《赘婿他登基为帝了》 1. 第 1 章 [] 第1章家是讲理的地方吗? 希锦是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闹醒的。 她扯过来锦被蒙住脑袋,想继续睡,可这个时候孙嬷嬷已经侯在外面了,一声儿一声儿地提醒着:“娘子,天不早了,该起来了。” 她贪睡,扭了扭身子,还是想再赖一会,谁知就听到身边男人的动静。 阿畴起来了,希锦耳边传来衣物窸窣声。 希锦假装没听到,一个翻身,背对着他。 这么翻身间,锦被滑落,希锦感觉肩上泛起凉意,刚要去扯锦被,身后男人已经帮自己掩好被角,顿时暖和了。 希锦满意地哼哼了声。 阿畴俯首下来,男人清醇的气息便笼罩着希锦,他仿佛要说什么,不过还没说呢,那边孙嬷嬷便径自撩开了帷帐,从外面递进来一个四方抽角托盘。 孙嬷嬷一双眼溜溜地往帷帐里面打量,口中却道:“娘子,快些吃了吧。” 希锦是不喜的,一股子反感涌上来。 阿畴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希锦,从孙嬷嬷手中接过来那托盘,又把帷帐重新放下。 希锦便感觉,男人俯身下来,手中捏了一样物件,就要塞到自己口中。 希锦很不喜,倔强地闭着唇,但男人的长指灵活而娴熟,她还是被塞入了一点荔枝干。 冷不丁这么一小口,软绵绵的劲道,很干很甜。 她勉强嚼了几口。 阿畴再次俯身下来,手中仿佛拿了另一样物事。 希锦眼睛不舍得睁开,不过脑子却明白过来了,口中含糊地嚷嚷道:“不要了,我不要吃橘子,才不要吃。” 按照汝城的风俗,大年初一不睁开眼就得吃橘子吃荔枝干,橘子音同“吉”,荔枝音同“利”,取一个吉利的意思。 可那橘子冷冰冰的,大冷天的,哪个能爱吃呢! 阿畴便在她耳边说:“别出声。” 清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希锦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向着自己的,便听话地抿着唇不说话。 阿畴取了那橘子,自己吃了两瓣。 希锦这个时候也睡不着了,便翻过身来,抱着锦被,睁着惺忪睡眼,懵懵地看他吃橘子。 大年初一,天虽然没大亮,但外面挂起来灯笼,屋子里也点了香烛,那红光自锦帐透进来,拔步床内便笼着一层稀薄的红光。 阿畴穿着丝绵的白色里衣,一头乌发自肩头落下来,那面容—— 希锦便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虽然成亲三年了,但她还是觉得他挺好看的。 幼时读书时见过的那些诗词,所谓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到底收回目光,别开眼,看向锦帐的顶子,上面是金丝银线绣着的花开富贵图,她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那绣样上的走线。 希锦爹是家里第五房,只得了希锦一个独女,本来宁家说是要抱一个别房的过来,希锦娘不肯,死活不肯,说不养别人的儿。 希锦娘的娘家也是有些脸面的,为了这个和离不像话,最后到底没成,于是膝下只得希锦这么一个独女。 到了希锦成亲时候,希锦父母自然是精挑细选,宁家各房也都出谋划策,为希锦挑选良人,希锦生得娇美,是汝城有名的小美人儿,又有丰厚嫁妆,媒人踏破了门槛。 不过希锦自己有主意,她早看中了霍二郎,霍家找了媒人登门时,便让自己爹娘忙不迭答应了。 她才不在意霍家能出多少彩礼,反正她要嫁霍二郎。 霍二郎是读书人,但生得俊朗好看,待人也温柔,和她又自小认识,人品才学都是没得说,她当然喜欢。 只可惜,这婚事没成。 其间种种,希锦并不想回忆,反正稀里糊涂就招了阿畴为赘婿。 选阿畴时,希锦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可拗不过爹娘,也就选了。 阿畴确实生得好,是那潘安宋玉一般的相貌,从十二三岁时,甚至时不时有些风流子弟盯着不放的。 希锦偶尔那么看一眼,也是喜欢的,谁不喜欢这样俊美绝艳的郎君呢。 只不过成亲几年,日子到底有些不如意,是以希锦的气并不太顺。 此时的阿畴吃过两瓣橘子,便低声问希锦:“起吗?” 才吃过橘子,他一说话,有橘子清凉的气息。 希锦抱着锦被,懒散地道:“嗯,那就起吧……” 阿畴知道她是不情愿的,不过今天过年,到底是该起来了。 他便吩咐外面孙嬷嬷准备衣裙,孙嬷嬷忙递上来,大年初一的衣裙都是早准备好的,希锦虽然不是新妇了,但依然要穿红的。 至于里面的贴身衣料,也都是现成新做的,新年新衣料,统统提前熏上香又在暖炉中暖着,如今一早递上来。 希锦手撑着被子要坐起来,不过身上却绵软无力,便靠在那里:“你快帮我啊。” 才醒过来,她声调还带着浓浓的睡腔,嘟哝软糯,像是在撒娇。 阿畴是早习惯了她的做派,娇气得很,能躺着就不坐着,能让别人做,她自己是万万不会动手的。 况且,她昨晚确实没睡好。 当下便俯身下去,抬手照顾她穿衣。 她的肩膀略显单薄,但是肌肤却很白,欺霜赛雪的,配上那红艳艳的软绸小衣,便觉格外惹人。 阿畴这么系着的时候,恰看到前面那处,却是一捧雪上绽开红滟滟腊梅花,旁边还带着几处残痕。 那显然是昨晚他留下的。 阿畴捏着纤细锦带的手指略顿住,眸色却转为幽深。 希锦生在宁家富户,是千娇百宠的小娘子,养得一身好颜色,那肌肤娇嫩雪白,稍微一碰便是红印子。 他夜间时候已经万分小心了,只是有时候克制不住,到底还是给她留下印子来。 如今这么看,雪琉璃一般的人儿,剔透纤薄,却被这样对待,让人忍不住去想昨晚她经历的种种。 她总是这样,让人怜惜,愧疚,但又忍不住。 希锦却已经鼓着腮帮子低声嘟哝:“都怪你,说了初一要早起的,你也不停,赶上什么时候不好,非这个时候 2. 第 2 章 [] 第2章你想纳两个夫婿? 宁家传统一直都是吃两顿饭的。 商户出身,最早也是起早摸黑地出摊,做买卖没有晌午吃饭的功夫,早上一顿丰厚,晚上一顿补足,吃饱喝足睡觉。 虽然如今宁家自己不用过去守铺子,子孙也享福了,但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废,反正谁饿了便加一些从食就是了。 是以宁家的早膳一直足够丰盛,要花费一番功夫。 希锦因起得晚,其实腹中并不见饥饿,只能勉强吃一些。 阿畴见此,便道:“那先放在锅中热了,等晚一些再用吧?” 希锦略点头,心里却想着,到底是这规矩不对,其实谁早上起来能有好胃口呢。 这边还没收拾干净,奶妈便将芒儿抱过来了。 芒儿还不到两周岁,穿了一身绸子做的棉衣裤,团团糯糯的,看着实在可人。 阿畴见了儿子,便顺手抱过来了。 希锦打量着芒儿那一身簇新的绸衣,道:“还是穿这绸的好,好好的孩子,平时没得穿什么旧衣服,终究不鲜亮,也不舒服。” 奈何老一辈的风俗,说是小孩儿骨头嫩,经不起那些太贵重的,非要穿寻常衣物才好养活,甚至要特意寻了旧衣服改了来穿。 希锦想起来便叹,什么老一辈规矩,都是坑人的玩意儿。 反正她要给自己儿子穿新衣服,穿好的,那样才舒坦。 芒儿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见到阿畴喜欢得紧,口中喊着“爹爹”,却伸出小手儿抓住阿畴的垂发。 阿畴便握住他的手,声线清醇温和:“芒儿,你这样抓,爹爹会疼。” 说着,他很耐心地哄着芒儿放开了他的头发。 希锦这个时候已经坐在镜前准备梳妆了,她听着阿畴这么和芒儿说话,边用篦子给眉间涂着眉黄,边想着,他平时那么冷清寡言的人,对着儿子倒是有很多话说。 估计唯一能让他亲近的人,也就是儿子了,到底是他亲骨肉。 突而间,芒儿发出兴奋声音,挥舞着小手,清亮的小嗓子大声地道:“娘,娘,坠儿,坠儿!” 希锦握着篦子的手停在了眉尖,她自铜镜中看过去,便见芒儿不知道怎么竟抓住了阿畴颈间的那块玉坠儿,而且小手攥住不放,倒好像喜欢得很。 希锦见此,就那么看着。 要知道阿畴宝贝他那玉坠儿得很,就是睡着时都不肯拿下来,刚成亲那会儿,两个人在床笫上还很有些意趣,每每那坠儿会贴着她肌肤,沁凉。 那晚她感觉那坠儿上仿佛刻了字,便突然来了兴致,拿起坠儿想凑到烛火前细看,谁知道却被他劈头抢过去。 抢过去后就收好了,根本不给她看。 希锦落了一个没脸,她从此就存着些许的怨在心里。 就一破坠儿,谁稀罕! 宁家可是家大业大,在这汝城也是数得着的,要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倒眼巴巴看他那么一个物件? 当年他过来汝城,穷酸又瘦弱,饿得快要死了,是爹爹救了他,让他在宁家铺子上当小伙计,如果不是爹爹可怜他,看重他,他今天能成了宁家的赘婿? 希锦想起来就气哼哼的,此时连那眉黄都不上了,就那么看着铜镜里父子两个的影子,等着看他什么反应。 却见阿畴依然耐心得很,抱着芒儿,低声哄着说:“芒儿若喜欢,以后这个玉坠儿留给芒儿好不好?” 芒儿哪里懂那么多,咿咿呀呀连连点头,口中还喊着爹爹。 阿畴这么哄了好一番,总算哄着芒儿松开手,他长指一伸,马上将那坠儿掖入怀中了。 希锦收回目光,一手捏住发簪自画眉集香丸上挑了一抹抹,另一只手捏了篦子固定住眉开始画眉。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马虎不得,她屏住呼吸,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小心地将那眉自由深至浅向外抹。 这时候阿畴走过来了,走到她身边。 希锦听到动静,手略一动,篦子微颤,那眉便抹歪了。 她便没好气起来,将那发簪那篦子还有那梳背统统扣在妆奁上,气鼓鼓地道:“你干嘛,你看,好不容易画的,又毁了!” 阿畴径自拿起那簪子和篦子:“我来帮你画。” 希锦:“才不要呢!” 她虽是拒绝,不过声音软绵绵的,并没什么力道。 阿畴却已经自集香丸上挑了一点,征询地看着她:“试试?” 希锦其实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不能想那玉坠儿,一想就来气,偏偏那气还发泄不出来。 她哪是那干受气的,自然寻个其它由头发作。 不过—— 阿畴手很巧,也很稳,他好像确实能画得好看。 她咬唇挣扎了好一会,到底是从了。 大事为重嘛。 毕竟今天大年初一,还是要更美一些才好,不要带着一个画毁了的眉。 她昂起下巴,很有些矜持地道:“可是我要远山黛,不要倒晕眉。” 如今时下流行倒晕眉,把那眉毛又粗又宽,颜色也浓,希锦并不喜欢那样,她更喜欢远山黛,细长舒扬,那才更衬她这花容月貌嘛! 阿畴:“嗯,我知道。” 于是阿畴便弯腰为她画眉。 希锦安静地坐在那里,很是配合,这毕竟是自己的眉,画坏了丢丑的是自己。 她这么屏着呼吸,便看到阿畴的手在自己眼前。 那双手真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匀致,肌肤纹理很淡,整个就跟玉雕一般。 这让希锦忍不住想抬起手和他比比,看看谁的手更好看。 如果自己竟然连自家郎君都比不过,那不是要活活气死了。 她下意识就要伸出手,要比,要比,必须比比看。 谁知道这时,耳边却传来阿畴的声音:“以后不要用粉面了吧。” 距离太近,他这么说话,便有清冽好闻的气息笼罩着希锦。 这让希锦脑子有些晕乎乎,不过她还是问:“为什么,这可是上等梁米做的,花了我六百文呢。” 六百文,只是那么一小盒粉面,那不是一般人家能想的。 阿畴停下手中动作,视线略扫过希锦的肌肤。 希锦肌肤很薄,薄到透着粉光,那本已经是最为无暇澄澈的肌肤了,纵然梁米质地纯正鲜白,但其实也没有增色太多。 她本就生得极好,珠玉一般的人儿。 当下道:“我觉得不用更好看。” 希锦轻哼:“那只是你觉得,你觉得而已,并不一定是对的,若说梁米不好,那你以后给我买燕京城更好的粉面来,总有好的!” 阿畴没吭声,他继续专注地为她描眉。 然而希锦却很有想法了:“我想要珍珠粉面,听说燕京城有用秘法做的珍珠粉面,比我们汝城卖的珍珠粉好太多了,不过这个不好买呢,那都是大内才能用到的。” 她这么说着间,阿畴一直没说话。 希锦觉得无趣,也便停下了。 一直到阿畴画好了眉,希锦对着铜镜看,却见薄妆浅扫间,那眉形如远山新月,浓淡适宜,恰到好处,越发衬得自己玉净花明,妩媚动人。 当下自是喜欢,叹道:“阿畴啊阿畴,你若不为我宁家婿,倒是可以去勾栏院,专做那梳掠的买卖,怕不是要发大财了!” 她这么说话间,猝不及防,男人一道视线扫过来,凉飕飕的。 显是不满了。 然而希锦却是不怕的,她笑哼了声:“说说而已嘛!” *********** 希锦梳裹妥当后,底下奴仆都进来了,要给家里阿郎和大娘子拜年的。 希锦如今爹娘已经不在了,家里只有小两口并一个芒儿,是以用的奴仆并不多,一个孙嬷嬷是多少年的老奴了,底下两个丫鬟穗儿和秋菱都是十三四岁好歹能做事的年纪,奶妈是照料芒儿的。 除了这四个,还有两个仆人,一个看门的老奴,希锦喊他陈叔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厮周福,平时阿畴照料铺子他也跟着鞍前马后的。 无论男女共六个,都穿上崭新的衣裳,上前跪拜了希锦和阿畴,又给小郎君芒儿请安。 阿畴便按照惯例,赏了他们银钱,那都是提前打好的元宝小碎银子,用红绸布包着,专门用来过年讨个喜庆的。 每每这个时候,希锦都是要端起当家大娘子的派头。 希锦爹没得早,她爹没了后,她娘悲痛过度,身体也每况愈下。 她娘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便撑着病体,每日都要拿一块锦巾,想起什么就写什么,都是对自家女儿的殷殷叮嘱,她娘临终前,把这些锦巾装订起来,成了锦书留给希锦。 希锦很信她娘,觉得她娘万事都是对的,至于她娘留下的那锦书,自然是奉为圭臬,每每遇到什么愁事都要拿出来看看。 她娘说了,爹娘没了后,她就是五房的当家人,万不能做出以前小儿女的情态,年节时候都要摆起姿态,要让底下人服气。 她娘还说,如果底下人不服气,甚至生了坏心,那家里便要出大事了。 是以如今希锦就这么挺直了背,坐在那里品着茶,等到全都赏过了红包,这才淡声道:“昨日又是洒扫,又是换门神钉桃的,倒是劳累了诸位,今天大年初一,劳烦诸位把家里的活计忙完了,等到晌午后,便放你们假,出去街上逛逛,过一个热闹年。” 大家得了赏银,本就欢天喜地得很,又听这话,自是高兴。 这两日他们早看到了,外面街道上搭好彩棚,沿街有许多应季的小物什售卖,心里正盼着呢。 当下明显比往日侍奉得更为殷勤了,就连孙嬷嬷的念叨都少了许多。 而希锦一家子,则是起身,准备过去族里祠堂了。 临走前,希锦想起什么,看了阿畴一眼,叮嘱道:“去了后,你那嘴可要甜着些。” 阿畴抬眼:“嗯?” 希锦:“我二伯娘说了,你就是那活的蚌壳儿,别想开口!” 阿畴不懂:“我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希锦:“我不管,反正你见了后,记得多招呼着,就算没什么事,好歹也多说几句,不然回头大家一起吃酒,别人说起来,我脸上也无光,到时候还不是丢我的人!” 阿畴蹙眉,似有为难之意。 希锦几乎要跺脚了:“你什么意思,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教你说话不成?” 阿畴:“那你教我吧。” 希锦:“……”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法儿。 于是她想了想,道:“你 3. 第 3 章 [] 第3章外面男人一直惦记你呢 希锦听这话,看过去。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过大白日的,她突然后背发冷。 有种阴恻恻的冷。 她忙道:“当然不是!说什么玩笑呢,这种事情是乱开玩笑的吗?” 阿畴神情晦暗不明:“那你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以用在别处了,丫鬟能有二心,我能有吗?” 希锦无话可说,只能喃喃地道:“也对,行吧……” 当下夫妻两个再无言语,希锦走在阿畴身边,满心只叫苦。 她的命好苦! 她只是对他说几句好话而已,大过节的,自己哄他几句,他非但不领情,反而教训自己! 天底下有这样当人赘婿的吗? 就算不是赘婿,就是寻常夫妻,你家良人说这么好听的哄着你,你就不能笑笑吗? 希锦轻叹,心里却再次想起三年前。 最开始,她和霍二郎情投意合, 那霍家可是读书人家,霍家爷爷考过解试,是太学补考生,人家高低也是书香门第,族上曾经风光过,只是如今没落了而已。 两个人的亲事都已经谈妥了,眼看就要成亲了,结果突然横生枝节,霍二郎娘死活不愿意,闹腾起来,只说她蛊惑了霍二郎,闹得满城风雨。 没奈何,只能退了婚,她娘匆忙给她寻了赘婿,也就是阿畴。 阿畴其实人也不错,长得美,是汝城数得着的出挑,可他也就一张脸啊,论起别的来,根本没法和霍家二郎比,怎么比都没法比,比什么什么都输。 论门第,人家那是书香门第,哪像阿畴爹只是一个渔民。 论性情,霍家二郎温柔体贴,哪像阿畴,真是又倔又拧,怎么拢都拢不住心,怎么梳都梳不顺人! 论才干,先别管人家霍家二郎如何,反正阿畴这人真是没法说。 刚成亲时候燕京城纱绸价格大涨,汝城商户都纷纷携纱绸进京,结果阿畴可倒好,他直接说身体不适,经不住长途跋涉。 前年市舶都监过来汝城,哪个不凑上前讨个好,让他也跟着族人过去,好歹混个眼熟,结果他竟然借故不去,愣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去岁她想着他读书还算在行,还是考取功名吧,好歹过了解试,混一个太学补考生,还能免些税赋呢,谁知道他却说自己不是那块料! 至此,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希锦心里 ——烂泥扶不上墙!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了。 这相貌她也是喜欢的,可问题是,男人家,光有个相貌有什么用,等过些年她把控不住了,说不得他就要沾花惹草呢! 大过年的,希锦心里很苦。 ********** 沿着那过道往前,便陆续见各房各户的都出来了,大家难免见了打声招呼,互相拜年问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随意说笑着。 希锦一家三口果然遇到了二伯娘,希锦便给阿畴使眼色。 阿畴便没什么表情地把希锦教的那一套都说了,一字不差,连那语气都学了一个十成十。 二伯娘笑得合不拢嘴:“要说起来,阿畴才是一个聪明人,听说你看书,看一遍就全记得了!你这么说,我心里倒是舒坦,说不得我们家四郎就考中了!” 旁边四郎恰好在,听到这话,蔫蔫地道:“怎么随便谁说句什么,我就考上了?” 四郎今年整二十岁,比希锦大一岁,和阿畴同年。 他素来不喜阿畴,这却是有缘由的。 当年阿畴过来宁家铺子当了伙计,因长得实在好看,又据说是读过书的,希锦爹便格外好心,和族里提了,让阿畴也入了家学,好歹也跟着读书。 谁知道阿畴却实在是聪明,夫子都说,他根本教不了阿畴,阿畴应该去燕京城,拜在大夫子门下,这样也好谋个前途。 当时希锦爹听了,是想出钱供着阿畴,送阿畴去上京的。 希锦大概知道自己爹爹的想法,无非是膝下无儿女,看到一个有资质的,便想着扶持着,这样以后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不好,别人看着这情分,也算是一个助力。 希锦对此并无意见,阿畴十岁就来到他们家铺子当伙计,她也希望他能有个好前程。 阿畴却不愿意,他不想去燕京城,就想留在汝城。 希锦爹见此,也没法,便让阿畴继续在家学里读书,悉心教导他,等到希锦十六岁那年,阿畴也十七岁了,便让阿畴做了希锦的赘婿。 这四郎,从小读书好,家里都寄予厚望的,但奈何在家学遇到了阿畴,他便有些记恨阿畴了,处处看不顺眼。 他觉得自己要比阿畴读书好,是阿畴投机取巧了。 就希锦所知道的,后来阿畴大一些,便大不如之前出挑,不知道是不如之前聪明了,还是韬光养晦了。 阿畴不再出挑,四郎便春风得意起来,成了人人都夸的才子。 那二伯娘听着笑道:“那不是觉得阿畴聪明么,读书好!” 四郎扫了一眼阿畴:“哪能一样呢!正经读书和随便读读能一样吗?” 阿畴听了这话,却是道:“四郎是正经读书,以后定是要金榜题名的,我只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自是比不得。” 希锦从旁打量着。 阿畴那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倔得很,哪是那么轻易低头的,说这话只不过敷衍几句而已。 他还挺能装的,竟然这么会装。 谁知正看着,阿畴的视线却是扫过来,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间,她微怔了下,疑惑地挑眉。 阿畴淡淡收回目光。 希锦心里便五味杂陈起来了。 什么意思?觉得她没给他出头? 可是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让她不用对他施展那笼络人心的手段了! 哼哼哼,哼! *********** 宁家各房陆续都到了,世族大家,各房分支众多,有些族人就连希锦都觉得眼生,特别是女眷,才嫁进来的新妇,可能也就见过一两次面,一个个都穿着裙袄,打扮得俏生生水灵灵的,还真不容易分,希锦只能含糊称呼着,敷衍过去。 大家聚在厅堂后是分男女内外的,男的在里面拜,女的在外面烧香烛。 希锦因为是招了赘婿的,按照规矩不能让赘婿单独去,她得陪着一起,她在先,赘婿在后。 这有些惹眼,但也还好,大昭赘婿之风盛行,一些大家族总归有些赘婿的。 跪拜的时候,恰好四郎跟着二伯先拜过,他往回走的时候,和希锦阿畴迎一个正着。 四郎笑看着阿畴:“好好拜,求祖宗保佑,以后芒儿必是个读书好的,正经读书,定能得个出身。” 希锦听这话,这是故意阴阳怪气阿畴是赘婿,所以不得正经读书了? 她其实并不在意阿畴受什么委屈,大男人家,受了委屈还不至于她来出头。 但当着她的面,这就是欺到她头上了。 为什么要忍? 她便笑着道:“四哥,我们宁家世代经商,芒儿以后能继承家里的铺子,不是个败家的,我都要偷着乐了,哪里敢指望他读书上进呢。以后些许识得几个字,知道一些做人道理,不至于长歪了,可别像一些子弟,在外寻花问柳的,就算读再多书,这会儿祭祀的时候,祖宗也觉得丢人现眼,万一再染上什么脏病,传出去,啧啧啧,我们宁家的脸往哪儿搁!” 四郎听这话,那脸色瞬间变了。 希锦一笑间,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四郎待要说什么,可周围都是宗亲,哪里还来得及,一时一口气憋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希锦带着阿畴过去祭拜,各拿了三炷香,先拜了灶司菩萨,又拜了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和祖宗堂。 待都拜过后,两个人出来,一出来,宗族中相熟的便拉着阿畴过去男人那一桌,希锦见此,道:“你去吧,把芒儿给我。” 阿畴颔首,将芒儿抱给希锦,又低声嘱咐说:“他该尿了。” 才两岁的小孩,还是要人留心着,大冬天尿了棉裤那就麻烦了。 希锦:“知道啦!” 这会儿穗儿早过来了,从旁候着呢,忙跟上来,拿了各样小娃儿的物事,希锦见此,便抱着孩子过去一旁,先换了尿布。 她平时还真没干过这种活儿,此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换好了,她抱着芒儿,打算进去内厅,谁知便看到了堂妹希钰。 希钰比她小几个月,如今也十九了,已经许配了人家,不过赶上那家要守孝,耽误了,现在还没过门。 按照老规矩,家里孩子十六岁前不得穿丝绵,不过十六岁后就可以穿了,而且小娘子还要穿着绸衣红裙子过来拜祖先。 希钰穿着紫红缎纱滚边窄袖褙子,打扮得光鲜水亮的,略低着头,提着裙摆,匆忙从厅堂过来。 这显然是刚祭拜过。 没出嫁的小娘子,难得过来这种场合,难免觉得羞,一般都是匆忙来去的。 希锦对这堂妹微颔首,便要抱着芒儿过去内室,谁知道希钰见到她,眼睛却是一亮,忙上前叫住她:“六姐姐!” 希锦在宗族里排行第六,底下的都叫她六姐姐。 希锦便笑道:“希钰,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希钰上前和希锦说话,亲热得很,还要伸手抱抱芒儿:“芒儿生得真好,这一看就是一个有福的孩子,七姨一见,便喜欢得紧。” 希锦听着,纳闷了。 这希钰往日对小孩儿可是不待见,碰都不愿意碰——这倒是也正常,年轻没出嫁的小娘子,总觉得那些妇人和孩子的事遥远得很。 结果今日可是倒好,怎么见到芒儿就像见到了亲儿子一样呢! 她自然不想理会,抱紧了自己儿子:“芒儿认 4.第 4 章 [] 第4章血脉有了这赘婿睡不睡也没什么要紧 希锦起身离开后,和宗族中长辈说了一会儿话,便想借着芒儿困了,打算先行离开。 她起身的时候,经过外厅,想着给阿畴一个眼色,让他也借故跟着走。 她过去的时候,就见阿畴正和宗族中一些子弟坐在一起说话。 打眼看过去,阿畴清隽好看,恍若谪仙,把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宗族子弟倒是衬成了凡夫俗子。 她心里感慨,太好看了,难免吸引一些狂蜂浪蝶吧。 她其实怀疑希钰暗暗恋慕着阿畴。 不过对此,她也没什么大想法,阿畴是自己赘婿,他肯定不敢胡来。 他若敢有什么,早早一封休书就是,反正她如今已经得了一个血脉,还不至于非要把着他不放。 血脉有了,赘婿可以踢一边! 这么想着间,就听那些子弟说起朝中事来,说是官家膝下原本得了好多皇子,皇长子被封为太子,只是早些年犯了错,被贬谪,之后官家迟迟不曾册封太子,其中自然许多周折,如今余下的皇子,竟是病得病死得死,还有一个流放一个进了大牢。 总之,没皇子了,膝下无人了。 这时候,官家想起被贬谪的那位皇长子,悔恨至极,又想起当年那年幼的皇太孙,那更是心肝都跟着颤。 其中一位年轻子弟摇头晃脑:“这人哪,上了年纪就想起来儿孙的好,官家便是身在高位,但那也是凡胎□□,所谓隔辈亲就是这样了,他如今已经为太子殿下洗清了冤屈,正要找回流落在外的皇太孙呢!” 旁边四郎惊讶:“若是找回来,那皇太孙岂不就是太孙殿下了!” 大家纷纷点头:“那自然是了,如今大宝已经无人继承!” 他们正说得天花乱坠,旁边族中二伯皱眉,过来提醒说:“你们到底年轻,口无遮拦的,这种朝廷大事,也是随便你们说道的?” 那四郎讪讪地道:“自家兄弟,自家厅堂,关起门来说说怎么了?” 二伯板着脸道:“那也不行,官家的事,还是谨言!” 一众子弟忙连声称是,二伯又去别桌了,那酒席上才消停下来。 希锦轻拍了下芒儿的后背,芒儿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哼唧起来,哭哭啼啼的。 那群子弟听到,都看过来。 希锦便道:“芒儿哭呢,我一个人抱不住。” 族中兄弟听此,都对阿畴投去同情的目光。 一群男人家在这里喝酒说话,屋里头娘子肯定把孩子料理妥当,结果阿畴可倒是好,这赘婿就是日子不好过,还得被家里娘子喊过去照料孩子。 四郎好笑,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阿畴在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中,起身,和大家道了一声别,从希锦手中接过来芒儿,便跟着一起出来了。 夫妻两人一直没说话,等走出厅堂,过了月牙门,走进那围墙的夹道,希锦才开口。 她如有所思:“听那意思,官家要找他那流落民间的皇太孙了?” 阿畴听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才道:“听着是那意思。” 希锦:“那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阿畴骤然侧首,看过去。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薄施朱色,面透微红,织锦褙子的交领衬得那颈子修长,在这红墙蓝瓦间,清凌凌的,比墙角的腊梅更多几分颜色。 他看她一会,才道:“我该有什么想法吗?” 希锦哼哼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他:“你不该有吗?” 阿畴:“哦?” 希锦昂起下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好好琢磨吧!” 说完,她一甩手,径自往前走了。 阿畴抱着芒儿,站在墙根下,倒是默了好半晌。 她……这是什么意思? *********** 回到自家后,一踏进门,孙嬷嬷便带着秋菱迎过来了,并和希锦说起家里准备的各样物什,过年时候这吃食自然比往常丰富,光是脍鱼便要准备三四尾,且都是三五斤的大鲈鱼,至于大块盖碗扣肉,蟹酿橙以及馎饦春盘等,更是应有尽有。 宁家年夜饭讲究七碟子八碗堆满餐桌,过年时候自然不能敷衍。 阿畴带着小厮料理院中,希锦便在房中查问起来,一时问起那米酒,孙嬷嬷说是打了城东孙家的。 “惯常吃的李家米酒,从年前腊月十八就排着队呢,我们去了三次,愣是没排上,只好打了东城孙家,说是他们家味道倒也不错。” 希锦问道:“前天二伯娘不是还说,她娘家一口气要了七八桶,说是要给他们家的,也会分我们一些?” 孙嬷嬷道:“是这么说,可人家运过来一桶,给各家一分,早早分完了,我们就没落着。” 希锦略默了下,才颔首:“也行,都是米酒,又能差出多少味儿来呢,孙家就孙家的。” 说着间,阿畴进屋了,正好听到话尾。 他看她一眼,道:“孙家确实不错,用的方子和李家米酒原本是一个方。” 希锦没理会这话茬,只是道:“先预备着吧,等会胡家到了。” 大家都忙点头,之后下厨房忙碌去了。 没多久,胡家果然来了,胡老爷子带着儿子儿媳妇,另外再领着一个穿了大红布棉袄的小孙子。 他们一进来,希锦和阿畴便迎出去,希锦一叠声地喊着大伯,又拉着那儿媳妇的手往里面让,阿畴则是和胡大伯以及那胡大伯儿子打招呼。 说话间,希锦拿了早用红缎子包着的状元及第银元宝给了那小孙子。 这是他们家坟亲。 所谓坟亲,是给家族看守墓地的,胡老爷子是帮衬着照料希锦父母坟上的,人家给自家长辈看坟,日常帮着照料长辈坟上,这种人家虽然论起身份地位都大大不如主家,但是主家儿女都要当亲戚走着。 那是对长辈的敬重。 其实宁家家族的亲戚都有家族中走动着,不需要希锦单独应承,她需要额外来往的就是自家外家以及这坟亲了,另外还有铺面上的掌柜伙计,那也是过年时候要自己上心的。 午饭招待过后,临走前又给胡大伯家包了一封谢银,客客气气送走了,这事总算过去了。 这时候芒儿早困了,奶妈带着芒儿去一旁厢房睡觉,孙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拾掇房前屋后,没多久家里利索起来。 希锦便放了话,让孙嬷嬷几个都出去逛街看彩棚吧,或者在家里睡一会也行,反正自便就是。 忙完这些,希锦也是有些困乏了,便上床准备躺一会,这时阿畴也过来了,他也准备躺下。 希锦感觉到了他的动静,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罢了。 谁知道阿畴上了榻后,掀开锦被,便凑过来了。 开始的时候不着痕迹,等希锦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有力胳膊环住。 希锦想推开他,谁知道他今天却比往日更强硬的,他又很知道她的弱处,不几下,她也就来了兴致。 屋里屋外都安静得很,大过年的,奴仆全都出去了,奶妈也带着芒儿睡下,只偶尔听到不远处哪一房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 两个人到底都年轻,也才成亲三年,晚上有的是精力,好一番恣意的荒唐。 兴起时,希锦睁开眼,看着上方男人。 男人平时身形挺拔颀长,略显清瘦,不过如今这个角度看,他略弓着背,腰臀运力,大开大合,胸膛上肌肉隐隐贲起,看着很有男人味。 总是过于冷清的眉眼此时陷入沉迷,薄薄的唇微张着,大口喘着气。 她认识这男人多年,他平时总是不声不响,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活生生一冰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