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宠[先婚后爱]》 1. 误认 [] 今年九月,雨水不断,淅淅沥沥下了十来天,昨天傍晚总算放晴。 早晨起来,天空蓝得澄明透亮,空气清新,沁人心脾,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一天。 向小葵今天心情很好,因为要回母校参加校庆。 她穿了一身法式绿色连衣裙,浅V收腰,长度刚过膝盖,脚下是一双白色圆头小高跟。 为了显得清爽干练,她将一头齐肩长发扎成了高马尾,行动间,像一缕春风拂过校园。 她去年六月毕业于师大,经系主任汪琼举荐,九月入职南滨中学任教。 京北南滨,是京北七中教育集团管理下的一所全日制民办中学,投资五个亿,包括高中部和初中部。 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占地面积10万平方米,校内环境优雅,中式和欧式建筑相章得益。 今天周五,上午第一节原本是四班的语文课,但因为上午她要去师大参加校庆,就和四班英语老师对调了一下,挪到了下午第一节。 三天前,她接到师大校庆的邀请函,系主任汪琼打电话给她,叫她一定要去。 师大是她的母校,能被母校邀请参加校庆大会,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只是她有点不明白,师大为什么会邀请她? 虽然她在校期间品学兼优,但以她目前的成就,还不够格被母校邀请参加校庆。 然而她也不好直接问汪主任原因,只能欢欢喜喜地去参加校庆大会。 南滨到师大,坐地铁半个小时,不算太远。 她抬头看了眼列车显示屏,还有三站就到了。 手机“叮”一声,汪琼给她发来消息。 【小葵,到了吗?】 向小葵毫不犹豫,快速回复。 【汪主任,我快到了,还有三站。】 过了会儿,还有一站时,汪琼又发来消息。 【小葵,老师要跟你说件事,今天叫你回校,不光是参加校庆,顺便也见一下我侄子。】 【我哥家的儿子,留学刚回来。那小子学历倒是不差,只可惜二十七了还没女朋友。这不,我哥就找到我这来了,想让我给牵个线,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要不是我没儿子,哪里还轮得到他,你早成我儿媳妇了。】 向小葵看完汪琼发来的消息,脑袋嗡的一下,瞬间麻木,正好地铁到站,她茫然无措地随着人群下车。 这下她才知道原因,参加校庆是假,骗她来相亲才是真,反应过来后,她简直哭笑不得。 她年龄并不大,暑假才满的21岁,从来也没人给她介绍过相亲对象,结果今天却被骗来相亲,而这人还是她大学的系主任。 她还没来得及回,汪琼又发了过来。 【小葵,你别紧张,也别感到有压力,就只是见一面,成与不成全看你。见过面后,你要是对他有好感,那就再进一步接触,没有好感就算了,你也不用理会。】 向小葵头一次相亲,还是被赶鸭式的相亲,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复汪琼。 汪琼预估着时间她应该已经到站了,却见她一直没回消息,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向小葵正发愣,手机响了,看到显示是“汪主任”三个字,她手抖了下,故作镇定地接通。 “汪主任。” “小葵,你到站了吧。”汪琼语气听着有点急。 向小葵应了声:“嗯,刚到,地铁站人多,没来得及看消息。” 汪琼说:“没事,你先出站。” 出了地铁站,汪琼又给她打过来。 “那小子也快到了,还有半个小时典礼才开始,你先去大会堂……”她详细说了见面地址。 “今天那里没人,你们暂时先在那里碰面,九点到场参加典礼就行。那小子性格有点闷,年轻小伙都爱装冷酷,一会儿见了面你多担待些。” 她又歉意地说:“今天学校有点忙,老师分不开身,不然就去接你了。” 向小葵一迭声说:“不用不用,主任您忙您的,师大我生活了四年,熟悉得很,找得到地方,您不用操心我。” 汪琼说:“那行,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发张他的照片。” 然而挂完电话,汪琼便被校领导叫去商讨典礼和剪彩仪式。 今天师大的典礼大会不光是为了校庆,新校区建成的剪彩仪式,也在今天,和校庆一起举行。 来参加大会的人员几乎都是社会精英成功人士,这个高校的校长,那个学校的书记,商界的总裁董事长等,连媒体记者都来了不少,就连京北电视台都来了人,原因在于师大新校区的几栋楼,傅家捐了三栋,傅家掌权人傅枕河今天要来。 傅枕河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才落地京北机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就被着重请到师大。 校领导亲自把他引到大会堂一间会议室,恭敬地说:“傅总,这里没人,您在这儿暂时休息片刻。” 原本校长是想把傅枕河安请到酒店去休息的,傅枕河直接拒绝了,让他随便找间清净的会议室。 - 校门口到大会堂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向小葵慢吞吞走了十几分钟。 她踟蹰不前地站在大会堂门口,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汪琼挂完电话后就没再给她发消息。 在门口站了会儿,眼看都八点二十了,她不好再磨叽,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大会堂,按照汪琼说的地址,往那间闲置的会议室走去。 门是开着的,会议室内的皮质沙发坐着一个男人,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西服,内搭黑衬衣,黑色光面皮鞋,右手腕间缠着一串菩提。 男人仰头靠着沙发,双眸半阖,颈项拉长,喉结性感锋利。 向小葵刚走进会议室,傅枕河便皱了下眉,如假寐的豹子般,缓缓撩开眼皮。 他目光冷寂地投来一眼,向小葵便不由自主地颤了下,仿佛被利刃划了一刀。 她的第一感觉是冷,眼前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不是装冷酷,是真的冷酷,从里到外散发着冷,像深秋的旷野,又像是历经千年风霜后的古遗迹,透着无边的清冷枯寂感。 男人只淡淡地瞥了她眼,没说话,又垂下眼,神色冷淡地坐在沙发上,眉目低敛,如风雪压境。 向小葵见对方压根不搭理她,一瞬间尴尬得头皮发麻,这一刻她很想转身就走。可顾虑到眼前这人是汪主任的侄子,在校期间,汪主任一直对她不错,毕业后若非汪主任推荐,她没那么容易入职南滨任教。 她对汪主任很感激,不好驳了汪主任的面子,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了男人对面。 她悄悄看了几眼,心中惊讶,没想到汪主任的侄子竟然长得这么英俊,剑眉凤眼,高鼻薄唇,轮廓硬朗立体,用惊为天人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太冷漠了,给人就一个感觉——冷,孤傲凌厉的冷,看人一眼,便令人遍体生寒。 长这么好看,却没女朋友,只能是他自己不愿意谈吧。 原本就没把这场临时的相亲当回事,现在见到本人后,向小葵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低头看手机,把手机转过来又翻过去,拇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汪主任还没给她发消息,大概是太忙,已经顾不上她这边了。 然而就这么尴尬沉默地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咳。”她轻咳了声,主动找话说,“今天天气还挺好,下过雨后也不热。” 傅枕河仍旧没说话,坐在那里就像是插在剑冢里的镇剑之宝,一把比所有剑都更清寒、更锋利,杀气更重的剑。 向小葵看了他眼,又低下头。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想去接杯水喝,于是问道:“你要喝水吗?” 傅枕河彻底将一双丹凤眼睁开,眉眼清冷凌厉,眼中射出寒光,宛如利剑出鞘。 向小葵顿时感到寒意沁骨,要不是她内心足够强大,已经哭出来了。 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赶紧走吧,事后再跟汪主任解释,先离开这个地狱般的“相亲室”。 进来坐了不到三分钟,她感觉像坐了三百年。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准备往门边走时,傅枕河应了声:“嗯。” 向小葵脚步一顿,然后转过身走去饮水机前,取下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热水。 她端着水走到傅枕河跟前,笑着递给他:“小心烫。” 傅枕河看她一眼,伸手接过:“谢谢。” 向小葵松了口气,朝他展颜一笑,嘴角边漾起两个小梨涡,笑容温柔暖甜。 “不用谢。”她自己也去倒了一杯,坐回对面沙发,规规矩矩地斜并着腿,“你是第一次来师大吗?” 傅枕河说:“不是。” 向小葵端着纸杯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虽然仍旧冷淡,但气场却没刚才那么凛冽可怕了。 她鼓足勇气,又问:“我们要不要在学校里转一转?” 傅枕河眼皮轻掀,眸光清寒凌厉,宛如出鞘的剑,恰在这时,他手机有消息进来,看了眼,助理说苏韵到大会堂找他来了。 他站起身:“好。” 向小葵彻底松口气,伸手道:“你先请。” 傅枕河大步往外走,向小葵落后他一步。 两人一起走出大会堂,向小葵紧跟在他身旁,引着他往距离大会广场不远的一处人工湖走去。 “到湖边转一转吧,那里环境清幽,离大会广场也不远。” 傅枕河应了声:“嗯。 2. 约见 [] 相亲乌龙事件,向小葵并没放在心上,回到学校后心情就平静了。主要是她没那么多闲心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既要教三个班,又要当班主任,她自己还要考研,周六周末还要出去给人补课挣外快,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原本她只是普通任课老师,教高一五班和七班的语文,今年开学后,她又教了四班的语文,并担任四班的班主任。 原因是假期四班语文老师杨静怀孕了,胎像不稳,需要卧床休息,不巧的是今年新生比往届都多,一时间匀不出多余的语文老师给四班。 而四班的语文老师又是四班的班主任,这样一来,就导致四班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要么换个新班主任,要么把班里四十多个人分到其他班上。 经过年级组一致讨论,决定让向小葵暂时担任四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教四班的语文。 预估着时间,向小葵拿上教案和保温杯,脚步轻快地走进四班教室,她刚进门,上课铃声便响了。 有女生跟她开玩笑:“向老师,你是行走的计时器吗?” 向小葵笑着回:“请叫我踩点女王。” 大家轻松一笑。 这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坐在自己座位上了,有的已经翻开了语文课本,有的正在找书。 向小葵抬眼看去,一眼便看到后排是空的,秦遇和赵越他们几个又不在。 下课铃声响完之后,赵越他们几个才懒洋洋地回教室,秦遇单手插兜走在最后。 这几人个子都很高,皆在一米八五以上。 几人从后门走进教室,懒懒地落座。 向小葵喊了声:“上课。” 值日生喊:“起立。” 向小葵说:“同学们好。” 大家齐声说:“老师好。” 然而赵越却偏偏要比别人慢一拍,当别人都喊完后,他才慢悠悠地大声喊:“老师好。” 向小葵说:“坐下。” 她拿起一支粉笔,用板正的楷书在黑板上写下“念奴娇·赤壁怀古”几个大字,写完她转身面向学生。 “这节课不学新内容,把上周的模拟试卷拿出来。” 当她说完后,很多人都拿出了试卷。 向小葵笑着说:“这首诗我们还没学,但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句词我们应该不陌生,然而这句词的解释,班上还是十几个人半分都没得。” 底下有人低着头,有人自信地昂起头,也有几个迷茫不知所措东张西望的。 “班长,你来跟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班长是个文静秀气的女生,叫罗莉,这道题她全部得分了的。 她站起身扶了扶眼睛,正要开口说话,在她斜后方响起一道混不吝的声音,说了句令大家都面红耳赤的荤话。 说话的男生叫赵越,是整个年级有名的刺头。 他一说完,随即爆发出大笑声,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笑得前俯后仰,蓝昊、杜荀,这两个平时和他玩得最好,此时这两人分别接了一句更荤的话。 萝莉红着脸骂了句:“神经病。” 有不少内向腼腆的女生,羞得满脸通红,有生气的,有低头忍笑的。 经他这么一打岔,萝莉也没法好好回答问题了。 向小葵并没生气,笑着往下压了压手,示意罗莉坐下。 她抬眼看着一脸吊儿郎当的赵越,不温不怒道:“赵越同学的解释从另一种观点来说也没错。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说的‘强撸’,是强大的强,提手旁的撸。” “青春期对‘性’有幻想,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是人的本能。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创建了文明,懂得礼义廉耻,脱离了最低级的兽性。倘若我们连最基本的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做不到,那与没进化的兽类毫无分别。” 她说这些时,始终是笑着的,声音温柔细软,轻柔的声音飘进耳中,像江南三月的风吹在脸上。 可她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像一把小锤,带着沉重的力道敲在每个人心上。 “我们今天要讲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樯’,木字旁的橹。”她面向黑板,把“樯橹灰飞烟灭”几个字写在黑板上,转过身来看着一群正襟危坐的学生。 她声音温柔,语气平和,令人如沐春风。 讲了一半,她拧开杯盖,喝了口水,接着继续讲题。 下课前,一张试卷刚好讲完,铃声响了后,她看向赵越等人。 “赵越、杜荀,蓝昊,你们三个把‘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句词,以及它的解释,抄写二十遍,下午放学交到我办公室。” 杜荀慌忙站起身:“老师,我错了!是赵越说的,是他起的头。” 向小葵笑着看他:“推卸责任,再加十遍。” 杜荀讪讪地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蓝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老师,可不可以不抄?” 向小葵微笑着说:“可以,不抄叫家长,当着你父母的面,把你课堂上说的那句话念十遍。” 说完,她在哄堂大笑中走了出去。 - 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向小葵拿着教案从五班教室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办公室,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来跟她说。 “老师,老师,向老师,他们在操场上打起来了!”是七班的一个女生,叫许馨。 向小葵问:“谁打起来了?” 许馨喘着气说:“四、四班的,赵越和新转来的那个男生。”她又补充一句,“都打出血了。” 向小葵听到“打出血”,眼皮狠狠一抽,心跳骤然加快。 教案都来不及放,她飞奔着下楼,踩着小高跟噔噔噔一路往操场跑。 正是放学的时候,这会儿操场上站了不少人,然而没一个人敢上去劝架。 秦遇已经打红了眼,发疯般捶打蓝昊和赵越,一拳又一拳往死里捶。 “草泥马,你还来真的了!” 赵越翻身起来,一脚踹在秦遇肚子上。 紧跟着,蓝昊又一脚踢在秦遇背上。 两个人前后围攻,秦遇不敌,被两人按在了地上。 杜荀没参与打架,他两手插兜站在一边围观。 向小葵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赵越单腿压着秦遇,蓝昊抬着脚要去踩秦遇的脸。 她慌忙跑过去,用力推了下蓝昊。 蓝昊出于本能,反手一拳打出去,正好打在向小葵脸上,把她打得摔倒在地。 杜荀看得眉心一跳,赶紧拉住蓝昊。 实际上蓝昊打急了眼,并没注意到是向小葵,打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秦遇见向小葵被打,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带着滔天的怒意翻身起来,揪住蓝昊的领子就要打。 旁边围观的女生,有几个胆大的,纷纷上前来扶向小葵。 场面一度混乱。 “住手!”向小葵扯开喉咙喊出声,喊得声音都破了音,她快步上前拉秦遇。 操场是塑胶跑道,她摔下去倒是没擦伤碰伤,只是左眼下被蓝昊打了一拳,火辣辣的痛。 然而她已经顾不上自己了,把秦遇拉到身后,板着脸看向蓝昊和赵越。 3. 详谈 [] 傅枕河走在三人中间,单手插兜,右手腕上的菩提穗子垂落下来,随着走动,穗子一荡一荡,荡得向小葵一颗心起起伏伏。 他脚步沉稳,气质凛然,整个人似孤松般寒寂,又似利剑般锋锐,气场强大骇人。 而他旁边的两位,气质没比他温和多少。 只不过他的冷,除了凌厉外,还带着一种脱离人世的孤寂感,像误入凡尘的神祇,清冷矜贵,淡漠无欲。 旁边两位则是阴沉沉的冷,像是暴雨前的乌云天。 粉色保温杯滚到了傅枕河脚边,他弯身捡起来,走上前递给向小葵。 向小葵抖着手接过,僵硬地扯了扯唇:“谢、谢谢……” 杜霖诧异地挑了下眉:“你们认识?” 不光他诧异,就连秦遇和赵越也诧异,他们更诧异的是,傅枕河竟然会来学校。 赵越本来是给他七叔赵晋珩打的电话,没想到会是他表叔傅枕河过来。 他这位表叔,简直是活阎王,只是阎王不好听,于是被人称一声清冷佛爷。 然而四九城内都知道,历来能得“佛爷”这个称号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人,那都是站在权力巅峰,冷心冷清、手段狠辣,令人闻之变色的狠厉人物。 秦遇不敢通知老太太,怕把她气出病,大舅、二舅都在外地,他能联系的只有小舅傅枕河。当向小葵让他联系家长时,他犹豫很久,从通讯录里翻出傅枕河的私人号码,把手机递给向小葵。 他想的是,小舅傅枕河就算接了电话,肯定不会来学校,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却没想到,傅枕河会来。 杜霖问完后,向小葵和傅枕河齐声回答。 向小葵:“不认识。” 傅枕河:“认识。”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向小葵本来心情都平复了,此刻却尴尬得头皮发麻,想到今天的乌龙事情,脸颊不由得隐隐发烫。 傅枕河看了她眼,声音淡淡道:“刚认识。” 杜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了眼向小葵,又看向傅枕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看到这位清冷佛爷跟女孩开玩笑。 向小葵松了口气,鼓足勇气扯出一抹笑:“请问几位是秦遇、赵越他们的家长吗?” 她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细颤,看都不敢多看傅枕河一眼。 本来认错相亲对象就够尴尬了,结果认错的相亲对象还是她学生的家长,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霖浅浅勾了下唇:“向老师好,我是杜荀他哥。杜荀他爸妈出差了,委托我来一趟。” “你好。”向小葵笑着看他。 蓝聂走上前:“我是蓝昊他哥。” 向小葵笑着问:“蓝昊同学的父母也出差了?” 蓝聂:“是。” 不等傅枕河开口,秦遇看向他喊了声:“舅舅。” 紧跟着赵越又喊道:“表叔。” 向小葵僵硬地笑了笑,始终不敢看傅枕河,也没跟他打招呼。 傅枕河看了眼向小葵左边红肿的脸,目光凛冽地扫了眼秦遇和赵越。 两人慌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杜霖在杜荀脑后拍了一巴掌:“出息了,都敢打老师。” 蓝昊正要说是他打的,向小葵笑着说:“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撞的。” 三个大男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清楚,向小葵的脸一定是被谁打了一拳。 向小葵笑着说:“几位家长都请坐吧。” 傅枕河随意拖出张椅子,两腿交叠往那一坐,仿佛古遗迹矗立在跟前。 蓝聂和杜霖,两人一人一边,坐在傅枕河左右,像矗立在古遗迹旁的两尊石狮子。 不算大的教职办公室,站着四个张扬不羁的学生,坐了三个气场强大的冷漠家长。 一瞬间,向小葵感觉办公室的氧气都被抽走了一半。 她走回办公位,把窗帘彻底拉开,让落日完全照进来,这才笑着转脸看向傅枕河他们三人。 “今天把几位家长请来,主要是谈一下孩子们的事。” 她竭力压制着紧张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正经。 杜霖指了指杜荀:“臭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向小葵连忙笑着说:“杜荀他哥,您先别生气。今天请你们过来,目的不是要打骂他们,更不是当着你们的面给孩子难堪。” 她声音温柔细软,带着一丝绵绵的软糯感,让人听了再有脾气都生不起气来。 “青春期的孩子叛逆,其实很正常。厌学、打架、抽烟什么的,只要不严重,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我们都不用太紧张,更不用愤怒,咱们要做的便是正确引导他们,让他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孩子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学校和家庭要么忽视要么暴力,这种做法非但不能让他们改正,很有可能让他们更加叛逆。将来若是铸成大错,这才可怕。” 杜霖连连应道:“是是是。” 他看着眼前这位和高中生没差别的女老师一板一眼地说教,又是钦佩又是好笑。 向小葵本身年龄就不大,加上长了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看起来二十都不到。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就怕自己看着太小不服众,平时尽量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可再怎么打扮,她本身的年龄和相貌在这儿摆着,仍旧是一脸稚气。 她看着杜霖:“他们打架这事,学校领导都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通报批评。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才把你们请来。” 说着,她又看向赵越等人:“你们打架之事,在我这里就算翻篇了,但是别再有下一次。” 几人都没说话,蓝昊不屑地撇了下嘴。 向小葵并没生气,反而笑了下:“我知道你们是觉得我年龄不大,又是新老师,所以心里不服。” 杜荀问:“那老师你到底多大?” 杜霖拿起一本书砸到他身上:“就你话多!” “杜荀他哥您别生气。”向小葵把杜荀拉到身旁,笑着说,“年龄不是什么秘密,孩子都这样,越不让他知道,他越好奇。” 她转脸看着杜荀,温柔地笑道:“我二十一,确实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然而能不能成为一个老师,不是看年龄,是看德行、操守和丰富的知识阅历。我阅历虽浅,但所学的知识,教你们不成问题,否则南滨中学也不会聘请我。” “何以为师?为人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② “韩愈的《师说》,正好过几天就要学,你们可以提前预习一下。” 几个男生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向小葵又笑着看向杜霖:“我已经带他们在校医处检查过了,没有大问题,都是些皮外伤,安全起见,回家后,还是带他们去医院拍个片,做个全身检查。” 交谈的过程,她没怎么看傅枕河跟蓝聂,基本上都是在与杜霖对视,因为只有杜霖要稍微温和些,最主要的是,她不敢看傅枕河。 杜霖说:“让老师费心了。” 向小葵笑了下:“今天这事,出了校门咱们就不提了。回去后,你们也和别再过度苛责他们。其实今天叫几位家长来,就是怕他们顶着一身伤回到家,又被家人打骂。眼看后天就是中秋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在家度过一个愉快的节日。” 她背对窗户坐在办公椅上,唇畔噙着浅浅的笑,说话时脸上表情生动,眼中仿若坠着万千星河。 落日余晖照在她瓷白的脸上,照得她脸庞柔美明亮。 傅枕河看着她,一点柔光倏然间窜进眼底,他迅速垂眼压了下去。 向小葵继续说:“他们在学校打架纵然有错,可说到底,也是我们做老师、做家长的没管教好。我们不能指着一张白纸自己生成一幅世界名画。但是……” 她话锋一转,转眼看向蓝聂:“若是下次他们再违反校纪校规,那就不再是请家长谈话了,到时候还希望各位家长能配合我们老师的教育工作。” 傅枕河抬眼看她,眼神沉寂深邃。 向小葵不经意间与他目光撞上,一瞬间像是被火烫了下,吓得慌忙移开视线。 蓝聂应了声:“好。” 傅枕河朝她点点头。 向小葵把几人送到楼下,从始至终,她没提赵越几人在课堂上乱开黄.腔的事。 “打扰几位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这时候傅枕河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走去一旁接电话。 杜霖说:“应该是我们说不好意思才对,让向老师费心了。” 向小葵笑道:“没事,应该的。”她在杜荀手臂上拍了下,“周末这两天别光顾着玩,记得做作业哦。” 杜荀重重地点头:“老师放心,我保证全部做完。” 蓝聂在蓝昊身后推了一把,蓝昊抬起手挥了挥:“老 4. 晚安 [] 向小葵坐在咖啡馆外的遮阳伞下,没点咖啡,怕影响睡眠。 她坐了不到十分钟,程诗情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 她看到急奔过来的程诗情,笑着招手:“你慢慢走,别摔着了,身后没恶狼追赶。” 程诗情气喘吁吁地坐到她身边,以手作扇,在脸跟前快速扇着:“我都替你担心死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向小葵笑着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无非是丢工作。法治社会,还能被暗杀不成?” 程诗情扑哧一下笑出声:“你要能这么想,那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朝向小葵竖起大拇指,“佩服!现在这种社会,像你这样淡泊明志的,实在不多了,当代陶渊明啊。” 向小葵又摆手又摇头:“别别别,可别给我戴这种帽子,我怕下不来台,哪天真饿死了。” 程诗情哈哈一笑:“放心,饿不死你,真有那一天,我养你,山珍海味没有,炸酱面管够。” “那太好了!我有了长期饭票。”向小葵也哈哈笑出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形。 程诗情看着她笑起来时鼓鼓的包子脸,皮肤又白又嫩,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沁了水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伸出两手,揉搓向小葵软弹的包子脸。 “这脸蛋子,怎么能这么嫩,年轻就是好啊。” 向小葵往后退,逃离她的魔爪。 “一起去吃饭不,你要是不吃,我就回家了。” “吃吃吃。”程诗情连忙应道,“我们边吃边聊,你想吃什么?” 学校后面就是小吃街,东西南北、酸甜苦辣,各种口味的美食都有。 向小葵说:“我都行,除了海鲜过敏,其他的都能吃。” 程诗情:“那就边走边看。” 两人手挽着手往美食街走去,正好走到一家铜锅涮羊肉的店前,程诗情伸手一指:“涮羊肉怎么样?” 向小葵挽着她胳膊:“进。” 鲜汤咕嘟嘟沸腾着,羊肉在滚水里深深一涮,颜色变至灰白后便捞起,蘸上调料,吹散热气送入嘴里,又鲜又香。 向小葵吃得嘴巴红亮亮的,像熟到极致的樱桃,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别人却是看得移不开眼。 程诗情朝她挤眼睛:“好几个男的在看你,跃跃欲试的,感觉下一秒就会来找你要微信了。” 向小葵又烫了一片羊肉:“快说正事。” 程诗情吃一块肉,擦了擦嘴:“以你的心态,我觉得这都不是事,没什么好说的。” 向小葵说:“但我还是想听。” 程诗情把椅子往她旁边挪了挪,紧挨着她,小声说:“傅家老爷子,那可是抗过汉阳造的人,听说他的四个儿子,三个都为国捐躯了,说句满门忠烈都不为过。如今傅家掌权者是傅三公子,也就是傅老爷子的第三个孙子,赵越和秦遇都是傅老爷子的曾孙辈。” “反正不管是傅家还是赵家,像他们那样的显赫世家,不是我等升斗小民敢惹的。” 向小葵胳膊肘拐了她一下,跟她开玩笑:“你还升斗小民呢,升斗小民能知道这些?像我就不知道。” 程诗情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羞赧道:“向老师,真不是我有意瞒你。你说我一个老师,总不能无缘无故在背地里议论学生的家世情况吧。要不是今天赵越他们几个打架,你把傅总请了过来,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事。” 她又补充解释了句:“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事,只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北人,从小听得多。” 向小葵笑了声:“跟你开玩笑啦,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好,今天你能打电话跟我说这些事,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程诗情烫了块肉夹到她碗里:“要说起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你说的,法治社会,他们再有钱再有势,还能翻天不成。只不过,咱们这些普通人,骨子里就想求个安稳,不想有变数。” “在南滨任教,工资高,福利好,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入南滨都进不来。咱们有幸进来的人,都很珍惜,谁也不想轻易丢了饭碗。所以大家面对有可能会动摇工作的麻烦事,都是能避则避,没人敢拿前程冒险。命倒是不会丢,但是没钱也很可怕啊。” 向小葵点点头:“我懂。” 穷能让人发疯。 程诗情继续说:“新生入学时,校长深知他们的身份背景,蓝家、赵家、傅家,这三家非富即贵。而这三个学生,在初中就不是善茬,所以……” 向小葵见她不好意思说下去,笑着接话:“所以校长就把这几个背景强大又调皮捣蛋的学生,全部集中在了一个班上,免得祸害其他班级。” 程诗情点头笑道:“差不多是这样。” 向小葵也烫了块肉给程诗情,问道:“杨老师今年多大?” 程诗情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二十六,和我同岁。” 向小葵沉吟道:“二十六挺年轻的,就算把这两年教过去也才二十八岁。” 程诗情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遮掩了。 “其实杨静是故意这么早怀孕的,她就是不想教四班,也不想当四班的班主任。杨老师性情温柔,而四班那几个确实难管,不是一般的调皮,都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平时他们打架抽烟,连刘处长看到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 “你批评人家,人家根本不当回事,你还敢打敢骂敢开除不成?” 向小葵“唔”了声:“看来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难怪我一个新老师当四班班主任,没任何人有异议。” 程诗情安慰道:“也不是,主要还是你有能力,你看主任就没让我当班主任,连提都没提。” 向小葵笑着说:“那你想当吗?我现在就让给你。” 程诗情放下筷子,朝她连连作揖:“向老师,小葵妹妹,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两年。你是知道的,我脾气急躁,没你性格好,我怕自己会被气死。” 向小葵说:“我的程老师,情姐姐,你可别再给我戴高帽子了,我性格一点也不好,下次他们要是再违反校纪校规,我就不再是嘴上批评了。” 程诗情震惊道:“你还敢打他们啊?” 向小葵嘻嘻一笑:“那倒不是,但一定会让他们记忆犹新。” 程诗情只当她是开玩笑,好心劝道:“说真的,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不用真的去管他们。他们要是犯了大错,有学校兜底,碍不着咱们的事。” 向小葵却摇了摇头:“做一天老师就得尽一天责,既然当了他们的老师,我就有义务教导他们。要是因为怕丢工作,看着他们犯错却不去教导,任由他们错下去,那样不配为人师。” 程诗情怔怔地看着她,眼睛亮了亮,伸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 “小葵,你内核好强大,我太喜欢你了。” 向小葵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啦,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只是理想还不曾灭,想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教书人。” 程诗情伸长胳膊,勾住她肩。 “小葵,能和你共事太好了,和你在一起好有干劲儿,就像是被春天的太阳晒着,浑身都暖洋洋的,你的名字和你性格好配,让人感觉就是一朵蓬勃有朝气的太阳花。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时,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寓意吧。” 向小葵笑了笑,并没解释。 她的名字和小草桃花没区别,没有半点寓意。 - 向小葵回到家九点半,她和程诗情聊天时,嘴上说的很轻松,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很担心自己工作保不住。 她孤身一人在京北,若是没了工作,吃喝都成问题。 只是担心归担心,做人的原则不能变。 若真丢了工作,那她得想办法另觅生路。 洗漱完,她坐到床上,在手机里登录进一款名叫“晚安”的睡前故事APP,是一个蓝底黄月亮的图标,其实也就是有声读物软件。 这是一个很冷门的APP,五年前才出的,刚出来时,几乎没有人气。 她也是无意间发现了这款APP,一时好奇下载到手机,发现不光能听书,还可以录制配音,赚取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