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郎》 1. 第 1 章 [] 青天白日之下,繁华街道林立商铺各自热闹,门前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 唯有街上一家三层小楼格外安静,与这热闹的市井格格不入。 一个稚童在门前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娘,这里为何不开门做生意?” 妇人厌恶的扫过牌匾上的三个字:鸿湘楼。 勾栏妓院哪有白日做生意的道理?他们都是夜里迎客,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勾的那些男人们没了魂魄。 “快走。” 妇人捂住稚童的嘴快步离开。 而这时候鸿湘楼的门开了,有人陆续进出,搬了不少东西。 往日里白日寂静的楼内,今日热闹起来,气氛热烈的收拾布置,将一楼最中间的台子清理干净,众人都埋头干活,铺了殷红的地毯,还有人爬到高处去挂应景的华丽灯笼。 “对对,再高一些,四个方位都要有,这样夜里才亮堂。” 二楼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正值初秋,她半点不嫌冷,着单薄的纱衣,大胆的穿着抹胸内裙,胸前白花花一片站在那指挥江山。 过了会,有个驼背的小少年走过来,怯生生的道:“楼妈妈,她还是不肯吃东西。” 楼妈妈嗤了一声笑了。 “官家小姐自有几分风骨,罢了罢了,不吃便算了,免得夜里有力气折腾了贵人。” 嘴里这般说,但楼妈妈不太放心,叫人温了牛乳端上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毕竟是这批货里她最看重的,晚上还要指着卖出天价,再次将鸿湘楼的名头响彻整个大显。 “调`教了十天,样貌身段都好,就是性子太烈。”有个妇人出来和楼妈妈说话。 楼妈妈笑起来的扶着眼尾,免得有皱纹。 “这些个落难的官家小姐都是如此,要我说,咱们鸿湘楼不比军营强?能被送到这里,总比在外像是无根浮萍似的,谁都能揪一把来的好。不管了,今日压轴就让她来,绑也要绑过去。” 她们说话声音根本没压制,像是透过门板故意说给屋里的人听。 果不其然,屋里椅子上坐了一个女子,听见她们的对话后,肩膀下意识的一缩。 她垂着眼眸,双手环抱着自己,既像是冷,又像是害怕。 距离林家出事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那时候林海棠在寺庙清修,官兵们持着器械而来,直接将人拿下。 林海棠不知几何,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卷入了贪污案。 官兵们说,她父亲已经认罪,林氏上上下下三十八口,男子流放,女子充妓。 林海棠根本不信父亲会贪污,定然是蒙冤被人陷害,但她和其他女眷关押起来,直接带走,连父亲和兄长的面都没能见上一面。 颠沛流离的日子,真正的从云端跌入泥土里,摔的她粉身碎骨。 不止林家,还有其他众多卷入贪污案里的女眷,她们一同被压走,路上再被分开,分别压往大显朝不同的地方。 赶路十几日的时候,林海棠总算发现了眼熟之人。 那是林家姨娘所生的女儿,看见她后眼睛发亮向她求助。 “姐姐,我害怕……” 林燕抱着林海棠哭,哭诉之中林海棠才知道,林家被抄,不少家仆能跑则跑,但林家人则是全被抓住,甚至她兄长还和官兵理论,被打伤了腿。 素日里,林家的姐妹是不愿和林海棠呆在一起的。 除了样貌被比下去之外,还有周身的气质。 林海棠母亲礼佛,年幼时开始,林海棠便跟着她娘亲每月在寺庙住上十日,哪怕她母亲去了之后习惯也没改。 因此她的美便带上了一股不可侵犯的圣光,叫人相形见绌。 可林燕顾不上了,她总算是找到主心骨,哭着诉说痛苦。也幸好林海棠礼佛,她单纯心善,没忌讳原本生疏的妹妹此刻热情。 两姐妹算是有个伴,也幸好林燕找到林海棠,才得以庇佑。 这群官家女眷们各个貌美,叫那些官兵们冒出异样想法,有时候趁着夜深人静,就会拖走人,待许久之后那人才衣衫凌乱,像是没有生气的布偶似的被人拖回来。 这天夜里,有两个士兵想要拖走林海棠。 “早就看她长的漂亮了,快点,趁着大人没回来。” 有人与押送的大人打过招呼,莫要动林家人,尤其是林海棠。有熟悉内情之人知晓,肯定是林海棠的未婚夫出了力。 但没想到,依旧无法避免。 幸好那位押送的头目及时回来,当众惩罚了士兵,自那之后,其余人也得了好处,没再被骚扰。 再后来,林燕就不知被送往何处,而林海棠进了鸿湘楼。 思绪翻涌着,林海棠眼眸越发的红,却半点泪都哭不出,大概这些日子已经流尽了。 半响之后,她摸向手腕上的檀木串,祈祷未婚夫快些来。 及笄之前就和苏家定了亲事,后来因为母亲去了林海棠守孝到十七岁。 如果没有这桩滔天祸事,她该在家准备嫁给苏士明。 落难之后,大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但苏士明对她情根深种,不惜冒着危险找人疏通,这才保她一路安全未受欺负。 而且前几日苏士明找人传了话,说会尽快来救她离开。 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后,林海棠便开始等,一等就是这么多天,今晚她就要被推出去,但苏士明还没来。 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他既说来,就定然会来。 这串珠子还是他送的,因着瞧着不值钱,所以才没被搜刮了去。 也是它,支撑着她度过这些日夜,盼着逃离噩梦一般的地方。 林海棠到现在都不信父亲贪污,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 …… 呆坐在椅子上许久,再抬头时,楼里各处热闹起来,廊道里都点了灯笼,烛火通明更显她房里暗如黑夜。 像是被世上所有人遗弃的地方,她全身都沉浸在暗色里,感觉深不可见底的沼泽将她往下拉。 路上见到有女眷被欺负时,林海棠不是没想过自尽,寻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她不能。 父亲的案子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脚,他和大哥现在如何不可知,她要撑住,等见到他们的那一日。 只是一路以来的遭遇让她要挺不住了。 混乱、叫喊、肮脏…… 活了十几年,林海棠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苏士明叫人暗中照料她,她说不定现在如何。 但到了这里,林海棠完全没办法了。 鸿湘楼各处都有人看守,她曾经想过逃跑,但根本没有机会。哪怕推开窗户想要试着跳下去,发现底下都有人巡逻。 她自然不知道,每次有新货来的时候,楼妈妈都会加强守卫,除了防止女子自尽外,还要想办法不让她们逃跑。 这是官窑,可不敢随便叫人跑了。 想到这,林海棠心中渐渐升起绝望。 外面已经响起吆喝声了,想必客人开始入场,用不了两个时辰,她就要被推出去。 林海棠拔下发鬓上的簪子放入袖子里,打算在必要时候保住林家最后的清白。 刚理好袖口,就听 2. 第 2 章 [] 她一口答应,在他意料之内。 毕竟这等地方的姑娘都做着有人替她赎身的美梦。 每次只要路过,便有数不清的女人想要攀附上他,嘴上甜言蜜语的说着,身上浓重的香气熏的他皱眉。 幸好,她身上的气味很淡很轻,虽也不喜,但没那般讨厌。 他低垂眼眸,肉眼可见的她在颤抖,比刚才抖的更厉害,甚至能听到牙关打颤。 除了嗓音悦耳外,她和旁的那些女人没有不同,一样的见识浅薄急功近利,虚伪至极。 身形高大的男人松开她的手,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竟然没有酒气。 林海棠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侧身一步远离他,声音又轻又低:“多谢公子。” “我姓江。”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林海棠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然而没等她坐下,便见那人忽地转过头。 月色照亮他的锦衣华服,线条俊美的下颌露出一点边角,剩下都隐藏在暗色里,叫人瞧不清楚表情。 可是林海棠冥冥之中有种不安,像是在押解途中遇见猛兽,伏低在暗色里,只待猎物松懈,一口上前咬住脖子。 “你呢?”他声音微哑。 汗毛直立,她张了张嘴,竟然没第一时间发出声音,过了几息之后,她才吐出:“林海棠。” “林海棠……” 他用舌尖轻碾过她的名字,又在海棠二字上放了重音。 或许是因为他嗓音带着哑因此显得格外亲昵。 林海棠却不觉得旖旎,她还是怕他的。 幸而他没再说什么,只叫她等着便好。 房门关上后,林海棠跌坐在椅子上,手心潮湿一片,是方才吓出来的冷汗。 其实跟他走不是一个好选择,若她看见杀人的凶手真是他,那他定非良善之辈,说不定她会有危险。 但现在,她没得选。 方才有人敲门,说一刻钟后她就要出去,楼妈妈竟然将她出场的顺序调到前面,同时也叫林海棠知道,姓江的是误闯之人。 来到鸿湘楼,看似繁花锦簇,实际上败絮其中,落在这的女子们没什么好下场。 第一日,她就被灌了绝子汤。有那反抗的姑娘哭喊着不喝,被壮实婆子直接按住,像是牲口似的掰开嘴,直接往里灌。 似乎为了叫她们听话,楼妈妈当着她们面处置了一个姑娘。 那是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蓬头垢面,被人像是货物似的扔在地上,露出的肌肤带着伤痕,若不是胸脯还有微弱起伏,似乎是个死人了。 当场就有人被吓哭,林海棠也不例外,缩着肩膀默默流泪,甚至觉得躺在那的是自己。 后来,她们这些人就被楼妈妈安排在不同地方,林海棠几个样貌好的被安排在最高层,大概是怕伤了皮肉卖相不好,因此楼妈妈用的是旁的方法。 比如,银针。 以前林家没落魄时候,林海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通,但她从来不知,原来用针尖插`入指缝,是这样的疼。 都说十指连心,林海棠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因为不听话的下场便是如此,惩罚之后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本就身体不好,如今身子越发的虚弱,但无人在意她,只要她皮相依旧在,就能卖得好价钱。 留下是火坑和危险,若是离开这里,说不定有什么转机。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痛着,她柳眉轻蹙,忍不住嘶了一声。 刚抵了一小会而已就这般痛,若是直接将簪子插里,不知是不是直接痛死的。 …… 出了门的江城寻了侧门出来,没叫人看见他的窘迫。找到马车后,他吩咐随从青山去赎人。 “另外安排一辆马车。”他嘱咐。 青山明白,自家主子最厌恶旁人碰他的东西。不过他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叫主子破了规矩,要将人带走。 毕竟主子从不碰女人,来这等地方也只是为了生意而已。 等青山离开后,青松跳上马车调转车头离开。 正是繁华街道夜市时刻,喧闹之声很好的掩盖住车厢里发出的声音。 方才还觉得疼痛缓解的男人此刻背靠在枕垫上,承受着如海浪翻涌般袭来的痛苦。 他头仰着,面色惨白,汗珠顺着脸颊掉落,将衣襟打湿一片。 这种痛苦是由外到内的,先是像敲断骨头,之后便是脏腑要被搅碎一般。 前几日刚发时他尚且痛呼出声,如今是叫都不叫了,像是很快习惯。 江城难捱的舔了下唇,铁锈气息犹如冷水,让那些翻涌的痛苦平息了不少。 他睁开晦暗的眸子,唇齿用力,铁锈气浓重,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被他卷入唇齿之间。 那残余的一点点血迹混合着他自己的,被吞入腹中,意外的暂缓了一瞬。 但下一刻,痛苦依旧如细网笼罩,似要将他分割成肉泥。 江城弯下腰,肩膀微耸,像是痛的哭泣。 但事实上,他眸色如墨,竟然低低的笑了。 笑的身体发颤,为自己发现有趣的事情而抑制不住的快意。 “海棠……” 此时的林海棠正饱受煎熬中。 她既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等了好一会,姓江的依旧没出现,反而推开房门的是其他男人,林海棠心沉入谷底。 “我家公子叫我来接姑娘。”那人说道。 林海棠扶着桌子起身,怔愣片刻后,询问道:“你家公子可是姓江?” “正是。” 青山暗自打量她,是个貌美温柔的姑娘,只是不知到底哪里特别。 见她走路缓慢,娇娇弱弱的,青山更加疑惑了。 主子,不是向来讨厌这样的女人吗? 林海棠被关在鸿湘楼的三楼,随着那位自称叫青山的人一路往下走,她低垂着脑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偶有喝醉酒的客人撞到她,被青山一把推出去。 林海棠微微松口气,兴许那日天黑自己没瞧清楚,或许不是江公子。 当一个人对一件事犹豫不决的时候,总是忐忑难安的,因此林海棠假借自己要方便,去了后院。 青山脚步随着她而来,林海棠更紧张了。 即便有灯笼照亮,后院还是有些昏暗,林海棠瞪大了眼睛看向记忆里那处地方,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她一来一回都仔细看过了,什么发现都没有。青山不疑有他,不过还是催促道:“马车等候已久,姑娘请。” 路上碰见了楼里之人,是个年岁小的驼背少年,曾给林海棠送过饭。他停下脚步对着林海棠笑了一下,像是庆祝她脱离苦海。 林海棠也停下,与青山道:“我与他告别就来。” 这回青山没跟着,离他们几步远。 林海棠压低了声音,保管青山听不到,问少年:“最近楼里可有发生什么奇怪之事?” 鸿湘楼里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因此少年摇头,“并无。” 林海棠贝齿轻咬,不死心的再问:“那,有没有姑娘不见了?” 驼背少年眸子闪了闪,依旧摇头,但这次他说的是:“鸿湘楼里姑娘们进进出出,我也不知晓是否有人给姑娘赎身。” 见问不出什么,又怕 3. 第 3 章 [] 林海棠以为他所说的带她进去,是帮忙扶着她一把,却不想他长臂伸展,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林海棠又惊又羞,下意识的挣扎,“我自己……” 他低头扫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在问:你自己能走? 不待她细想,江城已经几步跨到房间里,直接将人放在床榻上,而后立刻松开手,转身吩咐道:“去请大夫过来。” 青山点头称是,青松则是进屋又点亮了几个烛台,登时灯火通明,屋内之人一览无余。 轻纱帐旁靠着的女子眼眸低垂,似乎是紧张,一只手紧紧抓着裙摆,双腿不自然的垂下。 第一次见面时房间太暗,江城没看清她的长相,如今仔细端详之后,暗道确实是个美人,怪不得赎身的银子翻了一番。 美则美矣,却是个蠢的,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说不定崴脚是装的,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江城错开眸子,坐在桌子旁。 屋里安静的有些叫人不安,林海棠思忱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就听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幸好青松是个话痨,他从柜子里取出包裹,送到林海棠身侧道:“姑娘,这是我家主子为你准备的。” 青松解开,里面是几套衣裙,甚至还有雪白的里衣。 林海棠咬着下唇,惴惴不安。 又是赎身,又是准备这些…… 很难不往旁的地方想,何况她方才偷偷瞥了一眼,那个江公子是个年轻男子…… 外室,妾室,这些字眼浮现,叫林海棠呼吸艰难,指腹用力到发白,殷红的唇也咬的泛白。 她是林家嫡女,若林家不曾出事,现在兴许她已经嫁给方士明了。 方士明温柔体贴,对她向来照顾有加,二人情投意合,只待成婚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她从未想过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更不会不明不白的委身。 兴许,她可以和这位公子谈谈,只要等方士明来寻她,将赎身钱还给江公子,再多出些银两补偿便好。 刚准备开口,青山带着大夫来了,林海棠便将话头咽了回去。 “不算严重,涂抹这个药膏便好,若是夜里发胀发热,就再涂抹几回。” 那大夫急匆匆的看完后立刻起身,拎着药箱就要走,林海棠惊讶他为何不给自己涂药,就听大夫道:“我还要赶去给旁人接生。” 江城朝青山看了一眼,青山立刻会意,赶忙送上诊金客客气气的将人往外送。 一盒巴掌大的药膏就放在床边,林海棠的罗袜半褪,光洁的小腿在昏黄的烛火下,莹润的像是羊脂玉。 只是现在红肿的地方破坏了美感。 她感受到江城的目光扫过来,立刻将裙摆放下去盖住自己的腿。 “上药吧。”他起身走过来,作势拿起药膏。 “我……自己来就好。” 江城眉头微挑。 连袜子都无法自己穿上,竟然能上药么? “多谢江公子了,”说完,她伸出手,微微仰着头,意思是拿回药膏。 大显朝男女大防没那么重,若是女子和离后也可二嫁三嫁,男女同桌吃饭也是可的,甚至女子抛头露面经商的大有人在。 更何况这里靠近边关,更是民风开放的很。 江城意外她的反应,看见她伸着的手微微发颤,明白为什么了。 她似乎,怕他。 为什么怕他?难道他比楼里的客人更可怖? 心里这样想,手已经将药膏送了出去。二人肌肤短暂的接触,滑腻的触感,意外的叫他不厌恶。 林海棠的心一直提着,江城走了后,她才稍微放下警惕。 床榻边放着矮桌,桌子上是青山送来的热汤面,热气裹着香气直直的往她鼻尖钻,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不过,林海棠还是先给自己上了药。 弯过腿侧着身子,勉强涂抹好,但太疼了,疼的她掉眼泪,做不到大夫所说用力揉搓。 涂上就好,她心理安慰自己。 吃完饭,按照她自己的习惯要洗漱一番才能入睡的,但屋里没人,她腿脚又不便,只能简单用茶水漱口,用帕子擦了擦脸,躺进被窝里。 初来陌生的地方,任谁也不可能睡着。 林海棠翻来覆去,想着江公子既然离开房间,兴许不是她所想,他图自己的皮囊。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沉沉睡过去。 ……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落,林海棠住在东厢房,江城作为主人,自然要宿在正房。 初秋时节夜里凉意席卷,但房间的窗子半开着,沐浴过后的江城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的看向东厢房。 自从身体不适后他就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唯有一位乡野赤脚大夫提了一嘴,说他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蛊。 出了漠北,大显朝的国土与南疆接壤,南疆人男女老少都擅蛊驱虫。 可他不曾见过南疆人,按理来说应当不是中蛊,但又确确实实看不出问题。 疼痛他可以忍,但在发现可以缓解后,他自然要让自己过的舒坦。 那时候他舔了她的血,江城刚开始以为是血有用,但试了之后,发现只是她的血对他有用。 浓密的睫毛垂下,他扬唇轻笑。 “看来,要将人带在身边了。” 在找到解除方法之前,要先用她的血止疼。 但江城从不会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如果她知道,兴许要拿捏自己。 让一个女人安安静静的呆在男人身边,方法有很多。 江城大可以将人捆起来,用血的时候来取便好。但在鸿湘楼的时候,她敢拿簪子捅脖子,如果当真这样做,她可能会寻死。 还有什么办法叫她乖乖听话? 江城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唇,指尖触感温软,他想起被自己早就割舍掉的东西——情爱。 在江城看来,情爱是世间最无用也是最恶毒的东西。 如附骨之疽,如影随行,摆脱不得。 甚至可叫一个人付出所有,只为了所谓的情爱。 江城嗤笑。 在他六岁那年母亲死后,他便发毒誓绝不会像母亲那般付出真心。 他的情爱随着母亲尸骨一起,深埋土壤之中。 断情绝爱,毫无旁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江城的人生信条。 只不过现在,他要假装自己如正常人那般,不叫她看出来。伪装是他的拿手好戏,况且那女人看着也不聪明,这件事毫无难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