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有疾》 1. 第 1 章 [] “利丰堂直走右拐。”感受到树下又有人驻足,池岁暖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个来向她问路的人了。 她正伸着脖子扒着枝叶,使劲往沐春风墙内瞧,等了这么久愣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树下的人微微一怔,虽说池岁暖没回头,他依旧客客气气地一拱手:“多谢道友指路,我见道友似有难处,可需要帮忙?” 那敢情好啊! 池岁暖闻言转头,便见树下立着一清瘦少年,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高马尾与浅碧发带在脑后随风纠缠飘荡,芝兰玉树,不外乎如是。 分明是清冽如竹的气质,却因着唇边客气疏离的笑意而显出几分暖意来,恰似雪霁初阳,屋檐下晶莹的冰棱微微融化。 池岁暖一时看怔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好啊……” 得了肯定的回应,江越寒脚下一用力,凭空而起,眨眼间便稳稳地落在了池岁暖身边。 一只精巧的窥天镜被递到了池岁暖眼前。 她坐在树枝上仰头看他,并不急着伸手去接,而是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意来:“你叫什么名字?” 江越寒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微微低头正视着池岁暖的眼睛,声如甘泉:“尘埃之名不足为道,你为我指路,我帮你寻人,我们便两不相欠。” 好一个两不相欠。 “我叫池岁暖,多谢道友仗义相助。” 池岁暖也不再多言,道了谢,接过他手里的窥天镜,举到眼前继续往沐春风看去。 这位道友的窥天镜真还挺好用。 且不说她现在的神识探查范围达不到这么远,就算她神识能至,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被阿娘发现那可不得了! 春风拂过苍翠的树叶带起一片沙沙之声,空气里隐隐浮动着玉兰花清雅幽远的香气。 “听闻贵派与归元宗或有联姻之喜,道友可是在找归元宗少主?” 池岁暖一贯敞亮,既然来人已经猜到了,她也不掩饰,大方承认。 “归元宗的作风,一贯是看上了便强娶,实在是霸道且不讲理。”江越寒负手而立,目光望着远处,淡淡道。 归元宗势力极大,且在娶亲一事上横行霸道惯了,倒是极少有人会为此仗义执言,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素味平生的人。 更多的人却是恰好想要靠着姻亲攀上归元宗,若是被归元宗看上,对于他们来说倒是大喜事一件。 “道友仗义!”这一番话恰好说到了池岁暖的心坎上,附和之声便脱口而出,“就凭你这一句话,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道友不愿嫁去归元宗?”江越寒面上依旧保持目视前方的表情,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余光实际上全落在池岁暖的脸上。 池岁暖翻转着手里的窥天镜,银质的镜筒上是简约而不简单流云纹饰,每一朵都极富神韵,仿佛下一刻便要飘到眼前。 “不愿,我另有心悦之人了。” 不远处玉兰树上的一只画眉似是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起,竟打得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白玉兰直直跌落,一头载在了地里。 池岁暖的话说完,树里一时便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才听得身边人再次开口,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些许凛冽,像是春日里,晨光大亮之前,蔼蔼雾气下无波的寒江。 “那当真是不巧,不过如今联姻尚未成定局,道友或可得偿所愿,这窥天镜便赠与道友了。” 那人来如风,去也如风,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池岁暖举着那架小巧的窥天镜,望着那人立过的地方,呆呆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今日是泉灵谷一年一度的玉兰节,积玉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皆是慕名而来采购丹药、仙草的修士。 积玉门以制丹炼器闻名,虽开宗立派时间尚短,门派规模也不大,但凭借这两门手艺,也算是在姜国有些许立足之地。 而每年的四月初三,便是积玉门的玉兰节,这一日积玉门弟子所炼制各种丹药、法器会在利丰堂集中售卖。 由于积玉门炼丹、炼器技术一骑绝尘,口碑不发酵,玉兰节的规模也是一年比一年大,慕名而来的筑基期修士也越来越多。 后来,利丰堂慢慢也吸纳了他派弟子摆摊,玉兰节也渐渐发展成了姜国修士界著名的购物节。 当然,玉兰节除了利丰堂的摆摊零散交易,还有在沐春风举行的拍卖活动。 在沐春风拍卖的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千年灵草和上品灵丹、灵宝,所以每逢开市,便是土豪们之间财力的殊死较量。 据说归元宗今年也是要来参加的,可是池岁暖坐在树枝上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一个穿着归元宗衣服的人。 月上中天时分,利丰堂的交易关闭,而沐春风的拍卖才刚刚开始。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拍卖,是因为,夜间人的意志总是较白日薄弱,剁起手来也比较干脆,且容易上头。 这是池岁暖的阿爹教她的。 此刻他正立在中央的拍卖桌边,身边悬浮着一口倒扣玉兰花状的金钟,只要池玉轩手里的小金锤往上一敲,这笔买卖便算是成了。 今日第一件拍品是由积玉门提供的两千年摇光草,有舒经净气洗髓之效,是辅助结丹的绝佳灵草。 “第一件拍品就这么顶啊?真不敢想象后头还有什么宝贝。” 摇光草的影像出现在台中后,便激起场中一片竞拍之声。 “一千灵石!” “两千灵石!” “三千灵石!” 正当场中修士争相举牌竞价之时,忽觉沐春风堂外一阵强势的威压袭来,下一刻大门被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灵力“嘭”地一声撞开,门外清寒的夜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激得众人上头的脑子一个激灵。 门外两黑衣人头戴兜帽,脸带面具,身披月色,抬脚缓缓而来,在众人瞩目之下,从容而稳健地坐到了场中的空座上。 池岁绝抱着把剑立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那姗姗来迟二人。 来得晚也就算了,还暴力开门,要不是她足够机敏,闪得够快,她就要被这扇大门拍扁在墙上了! 她右手两指一动,轻轻带上了门,又仔细扫视了一遍,幸好幸好,这沐春风可是她积玉门最最宝贝的“下蛋母鸡”之一,一砖一瓦自然皆是最最上乘。 要是这大门有了一丝丝的划痕,池岁绝发誓,不把那二人底裤薅下来,她就不姓池! “一万灵石。”开口的是方才迟来的其中一人,她的身形隐在宽大的披风之中,一开口才发现,原来是名女修。 显然,那女修的气势和财力一时将在场的竞拍者都给震住了,场中竟再无一人举牌。 池玉轩确认报价三次后,手中的金锤落在了一旁的金玉兰小钟上。 清脆钟鸣响起的刹那,那神秘女修身后跟着的修士一个微微 2. 第 2 章 [] 女子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花钱买看上的东西而已,不偷不抢,你们有意见?” 场中一片寂静。 那女修又轻笑了一声:“对不住了各位,今晚这场子我包下了,还请各位不要再浪费时间,速速离去吧。” 大门再次轰地一声被强行打开,这架势,看来不走也得走了。 池岁暖立在离门三尺远的地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真是的,就跟自己家的门过不去了是吧!就跟她杠上了是吧!不把她拍在墙上不死心是吧!结丹了不起啊你!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参与拍卖的大部分修士,还是有眼力见地陆陆续续飞出了沐春堂。 当然也有像池岁暖一般不服气的。 最后都被女修以暴力手段强行服气了。 待闲杂人等清理完毕,不待女修动手,池岁绝便自动将门给带上了。 开玩笑,一回生二回生,第三回还生那就说不过去了。 她家的宝贝小门门可禁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摧残! “岁岁倒是贴心。”女修转头看了池岁暖一眼,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亲昵。 ? 我们很熟吗? 女修一扬手,一纸白云笺自袖中飞出,悬在池玉轩面前,自动展开,上头渐渐浮现出掺着金粉,行云流水的字迹来,竟是池岁暖和江越寒的婚书。 “池掌门考虑得如何了?我归元宗已经给了积玉门足够的体面和礼遇。” 那女修刻意没有摘下兜帽和面具,因为这样才显得足够霸道足够强势。 而她身后的男修始终未发一言。 至于体面和礼遇,指的是象征性地签个婚书走个流程,而不是直接将人打晕扛回去。 池玉轩已经将神行符收了回去,换上了一抹客气的微笑:“原来是归元宗的道友,在下真是怠慢了,岁岁,赶紧看茶。” 女修利落地抬手止住池岁暖的动作,也笑着对池玉轩道:“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知道的,我修为在你之上。” 池岁暖抱着剑,本没有端茶送水的打算,听闻此言不禁一哂,心道:这就开始威胁了。 池玉轩面上神情不变:“可这里是沐春风,你也知道的。” 沐春风有着精密的法阵、禁制保护,更不要说他在此有诸多可用法宝,又是主场作战,胜负尚未可知。 女修闻言退开一步,背着手在场中慢慢踱了几步,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场中。 “沐春风可是个好名字,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要吟诗一首。”女修蓦地驻足,似乎是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番,又忽地灵光乍现,兴奋道:“诗名就叫,我的元婴父亲,如何?” 池岁暖听完想打人。 但求生的本能止住了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元婴了不起啊!(义愤填膺) 元婴确实了不起……(迎风飙宽面条泪) “我不明白,你们江家为何就非要我家岁岁不可。”池玉轩上前一步,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气愤。 “看上了便是看上了,在我们江家,不需要理由。”那女修一歪头,轻描淡写道。 “积玉门无意与归元宗为敌,既然道友苦苦相逼,那么……” 女修敏捷地止住池玉轩掏法宝的手:“掌门稍安勿躁,我的元婴父亲所定的考虑期限尚未到,我今日只是来竞拍宝贝而已。” 显然,她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奈何池玉轩就跟厕所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简直是人菜瘾大的个中翘楚。 一招秒杀真的很没意思的好吗? 女修从储物袋里掏出十大箱子的灵石来,淡定道:“这些够不够买下今日拍卖的所有宝贝?不够我可以再加。” 池玉轩见到灵石,脸色才缓和过来。 “够了,你随我来。” 沐春风拍卖的宝贝都被珍重地藏在地下的看护法阵之中,法阵下还有重重的机关,为的就是防止心怀不轨之徒偷盗或者强抢。 拍下宝贝的修士会被带到能够压制修为的静室等候,由池玉轩和心腹弟子将拍品亲手交到那修士手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便算完成。 女修随池玉轩下去取物的时候,池岁暖和那黑袍男修便站在沐春风门外候着。 男修的视线落在池岁暖腰间别着的窥天镜上,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你这宝贝不错,我要了。” 显然,他故意修饰了自己的音色,是个既不敞亮又霸道强势的臭不要脸。 江家一家子都是臭不要脸! 池岁暖紧紧握住那架小巧的窥天镜,义愤道:“我才不跟你换!” “你不换也得换!”那人直接伸手抓住窥天镜的一端,花了大力气来抢。 “可恶!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强抢!你要不要脸!”论力气池岁暖在那人面前自然是不占优势,又不好主动出招,眼见着窥天镜被抢了过去,她忍不住大骂。 对方听着池岁暖连珠炮似的骂声,也不恼,慢条斯理将窥天镜收好,静静听她骂完,才掏出块精巧的玉盘来,纤长匀称的手指在那玉盘上轻轻一点,一点星光闪现,尔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星光被自动点亮,璀璨星光连点成线,迅速汇成一个光华夺目的法阵来。 “这是星移盘,可以传送至姜国任何没有禁制的地方,心念动,瞬息至,给你了,算做交换。” 男修将星移盘送出,悬停在池岁暖面前。 池岁暖望着面前熠熠生辉的法宝,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那男修一眼,喃喃问了一句:“你不是归元宗的?” 男修闻言愣了愣,倒也没有回答池岁暖这一非常冒犯的问题。 归元宗霸道归霸道,但是鲜少有人当面说他们霸道。 也就是说,他们霸道得不允许他人当面指责自己霸道。 “你不愿意,那我收回。” 就在男修伸手的刹那,池岁暖眼疾手快,先一步将那星移盘收入囊中。 恰在此时,池玉轩和那女修并排走了出来。 那女修的视线在池岁暖这边停留了一会儿,经过她身边时,还伸手轻轻揉了揉池岁暖的发顶。 “我们还会见面的。” 留下这一句话,女修便化作一道紫虹飞走了。 而那男修紧随其后,一句话也没留下。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池岁暖咬着后槽牙想道。 既然你们的人亲手将星移盘交到了她手里,就别想抓住她! * 三日后,归元宗上下一派喜色,红绸红灯笼不要钱似的装点着原本就富丽堂皇的殿宇。 碗口粗的一对龙凤红烛发出橙黄橘红的暖光来,映照得金粉写就的双喜字样熠熠生辉。 成亲的日子定的仓促,但宗门上下都有条不紊地忙着自 3. 第 3 章 [] 灵力在周身经脉急速地流转,池岁暖觉得五感稍稍恢复了些,缓缓张嘴,沙哑道:“替我把身上的缚灵绳解开。” “这……恐怕得少主亲自来解……”陆盼儿微微垂首,恭敬道。 池岁暖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出去。” 陆盼儿躬身行了一礼,却步退出了房间。 池岁暖这一等,便从薄暮坐到了黎明。 鸡叫头遍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来人的脚步有些虚浮,空气里漂浮起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经过一夜的运功,池岁暖的五感已然完全恢复。 来人在离床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池岁暖忽感身上的束缚一松,刚想有所动作,不料被绑了一夜全身发麻,一个不稳便往后栽去。 立在不远处的江越寒见状,身影一闪,上前伸手扶住池岁暖的肩,将她带了回来。 察觉到来人靠近,感知到危险的池岁暖一咬牙,瞬间爆发出身体的全部潜能,袖中寒刃飞出,直逼那人面门。 江越寒眼神一凛,松开扶住池岁暖的右手,侧身一避。 几乎是在同时,池岁暖却拉住了江越寒的右手,将他往榻上一带,下一刻肘刀便锁住了江越寒的脖子。 江越寒被压制在铺着丝绒红被的榻上,脑后恰好枕着一副鸳鸯交颈的精致纹样。 他没想着反击,一来,他笃定,在归元宗,池岁暖不能拿他怎么样。 二来,他战了一夜,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很长一段路,实在是疲惫。 此刻他被按在榻上,抬眼,便能看见盖头下,池岁暖那小巧精致的下巴。 心念一动,他抬起另一只手,掀开了池岁暖头上盖着的喜帕,便对上了池岁暖冰冷的眼神,和面颊上已经干了的泪痕。 看清江越寒面容的瞬间,池岁暖心中百转千回。 她不是没想过,那个无故出现要帮自己寻人的少年,有可能就是要与自己成婚的归元宗少主,江越寒。 毕竟窥天镜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得出来的。 她已经明确告诉了他,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若他就此放弃,那便是最好。 若他不是江越寒,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拿到星移盘的那一刻,她几乎是要确定了,自己白日里遇到的就是江越寒。 或许他也是为父母所迫,只要她避了出去,假以时日,他总能终结这场闹剧。 没想到后来,阿爹突然将她捆了,神色复杂道:“岁岁,被那小子看上,不知是你的福还是你的孽。” 于是她又自嘲地想,看来自己还是想多了,那个人不是他。 直到今日,她亲眼见到了这张脸,金冠高束,喜服玉带,又出现在新房之中,不是江越寒还能有谁? 只是他身上竟还带着伤,看来不久前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池岁暖不禁面带讥诮:“原不知江公子,还有与人夜斗的嗜好。” 她原是想着,归元宗少主,天赋异禀天之骄子,在姜国竟也有人胆敢将他伤成这样,这么好的奚落他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但话说出口才回过味来,这样的场合下,她这么说,倒像是埋怨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冷落了自己。 天知道她巴不得江越寒永远都不要来。 江越寒原本眉头微皱,眼神凛冽锋利,闻言倒是收敛了眉眼间的寒气,别开目光,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抱歉,让你久等了。”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话语,池岁暖忽然觉得有点热,便松开江越寒,起身走得远了点,故而没有发现,江越寒的耳朵也是一样的发烫。 “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该有多么地和平。”池岁暖祭出破光剑来,剑锋直指床上慢慢坐起的江越寒,“况且,你该道歉的是,不择手段强娶了我!” “抱歉,我有放了你的道理,但后来也有了不得不娶你的理由。”江越寒直起腰背,微微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正视着池岁暖道。 池岁暖轻嗤了一声,不再说话,举剑便刺,江越寒身影一闪,已经绕到了池岁暖的身后。 池岁暖也不回头,周身红光大涨,瞬间凝成无数血色尖刺往江越寒所在的地方袭去。 江越寒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架起淡黄色的光盾抵挡。 尖刺落在光盾上,微微陷进去一些便再前进不了分毫,江越寒微微一侧头,光盾上的尖刺瞬间生出无数裂缝,下一刻便尽数化为红雾,飘散不见。 同时,下一波血色尖刺再次袭来,而池岁暖手中的破光剑也幻化出七道剑影,飞至江越寒身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传言江越寒自诩甚高,除非对战结丹期以上修士,否则不出左手。 而池岁暖向来甚是看不惯此等装杯行为,恰好她今日火气很大,就算不能重伤他,只要逼得他使出左手,也能压一压他那嚣张的气焰,恶心他好一阵了。 江越寒眼神锐利地往后方扫去,眉宇间慢慢又弥漫上了层层寒气,在两面夹击之势中,瞅准时机,一个利落的转身,腾空而起。 光盾一撤,池岁暖的红刺便同破光剑影对了个正着,两相对撞,激起一阵红雾。 不待红雾散去江越寒重新落地,池岁暖一咬牙,又朝他下落的方向丢去一个个火球。 江越寒在火球雨中左闪右躲,足下窜出一缕淡蓝色的流光,在他身边旋转着往上,将他整个人护在了蓝色光柱之中。 而他始终没有使出左手,也没有出招回击,甚至故意左躲右闪,引导着池岁暖的火球将新房的死角都给点着了。 池岁暖眼睛微微一眯,继续攻去。 眼看着动静越来越大,守在新房外的侍女皆面带焦虑地看向陆盼儿,陆盼儿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飞身将这一情况回禀了宗主和宗主夫人。 江开济正和苏问雁坐在一张桌上用早膳,闻言眉头一凛,夹菜的手稍稍一顿,继而收回手,放下了玉箸。 苏问雁神色如常,淡淡开口:“你莫不是觉得寒儿打不过她?” 江开济也没看她,视线落在门外:“我的寒儿怎会不敌她一个小门小派出来的女修?只是他昨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恐太劳累。” “小辈的事情就让小辈们自己解决吧,你都把人给抢到府上了,还怕她跟大雁一般飞走不成?”苏问雁说着,不禁笑出声来。 江开济听出苏问雁意有所指,不过是阴阳他当年强取豪夺之事。 这么多年过去,一双儿女都已成家,她却还是耿耿于怀。 “呵。”江开济冷笑一声。 苏问雁瞧见了江开济眼底浓浓的不悦,却好似故意要火上浇油一般请快道:“你若是以元婴的修为对自家儿媳妇儿出手,那可当真称得上老不要脸了。” < 4. 第 4 章 [] 江越吟的畅心园内春意盎然,灵气浓郁,姹紫嫣红开遍,红的、粉的、黄的一朵朵鲜妍可爱、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池岁暖原以为她灵泉谷的春色已是上佳,可今日见了江越吟的畅心园,不免自觉相形见绌。 她的眼神在各式的花朵间流连,江越吟见了,骄傲一笑:“我这里的花开得不错吧?鲜花如美男,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江越吟的房间也布置得极为富贵,不但名器名花满眼,一应家具地毯也皆是上乘。 不愧是出手阔绰的砸门姐。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她床上挂着的一副图,图上人影绰约,因为离得稍远,肉眼目力不能及,池岁暖甚至好奇地放出神识去看。 江越吟显然是察觉到了池岁暖的心思,笑吟吟地大方介绍道:“那是我收藏的美男图,每天一换,你喜欢,我送你几副?” 说完,不等池岁暖回答,她便隔空从青花瓷大缸中抽出几个卷轴塞到池岁暖的怀里。 “哦,还有这些。”江越吟一挥袖,两人面前的红木雕花案上便摆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别误会,这些都是给你补气提修为的灵丹,至于越寒的毛病……”江越吟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眼神往池岁暖脸上一扫,才继续说道:“让他自己解决。” 池岁暖将怀里抱着的卷轴放到一边,随手拿起一瓶,拨开盖子嗅了嗅,居然是上品金精丹,其中包含上万年的金精草,确实对提升修为有极大的帮助。 她又随意看了几瓶,瓶瓶皆是上品,归元宗储备如此之丰,难怪看不上她小小积玉门的东西。 池岁暖面露为难之色:“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江越吟不以为意道:“无妨,丹药炼出来就是拿来吃的,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你跟着越寒叫我一声姐姐就行。” 在绝对的财力碾压下,池岁暖没有太多的犹豫,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池岁暖走出江越吟房间时,见到了负手立在合欢树下的江越寒。 江越寒习惯微微皱眉,一双凤眸不怒自威,满是侵略感和压迫感,薄唇紧抿又微微嘟起,显出一副不高兴却有点可爱的傲娇味儿来。 见池岁暖出来,刻意收敛了眉宇间的寒气,淡淡道:“闹够了,随我去见过父母。” 这般不客气的语气,池岁暖刚因为收获一堆灵丹而积聚起来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此时,江越吟从房中追了出来:“等等,送你的美男图还没拿呢!” 池岁暖闻言转身去接,还没碰到,那些卷轴竟自燃起来,眨眼间便化为了灰烬。 她回头看了身后的江越寒一眼,后者眼底有金色暗芒一闪而过。 好吧,在场就他们三个人,不是他动的手脚还能是谁? 池岁暖也不恼,语气轻快道:“无妨,下次我送你一副,包你满意,那可是谪仙一般的人儿。” 这话,表面上是对江越吟说的,实际上是说给江越寒听的。 江越吟尴尬地扯起一个微笑来,眼神落在江越寒杀气越来越盛的眼睛上,赶紧一拱手,躲回了房里,啪地关上了门。 “走吧,还杵着干什么?”池岁暖步下台阶,经过江越寒身边时,凉凉说道。 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不能在外头丢了积玉门的脸面。 池岁暖不认识路,落后江越寒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兴泰堂,池岁暖明显察觉到,江越寒收敛了周身肃杀清寒之气,甚至主动拉了她的手,朝堂中早已等候着的二老而去。 池岁暖与江越寒并排跪下,跟着江越寒恭恭敬敬地朝二位高堂行了礼。 苏问雁亲切随和地同池岁暖说了几句话,还送了个极品水灵玉镯子作为见面礼。 而江开济却是始终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冷淡,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池岁暖一眼。 看来是对她这个儿媳非常不满。 这个池岁暖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她刚来就拆了他们一间房,要换做她当长辈,她也肯定心里不爽。 但是她才不管江开济这老不要脸的爽不爽呢。 看不惯她最好,早点赐她一封和离书,她好正大光明地离开。 拜见完毕,江越寒被江开济留了下来。 池岁暖低眉顺眼地立在堂外,竖着耳朵听着堂内,江越寒恭敬地回了一句:“儿子打不过她。” 江开济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呀……” 池岁暖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一刻,周遭环境一变,池岁暖竟置身于一处僻静山谷,头顶是映射着淡青色微茫的结界。 江开济的声音渺远得仿佛是从天外传来:“这个结界,只有结丹期能破,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苏问雁略带急恼的声音传来:“你还真是个老不要脸的,好歹让他们准备准备啊……” 江越寒板着张死人脸走到神色张皇的池岁暖身边。 池岁暖本能地后撤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江越寒于是止住脚步,但表情显然更臭了,语气也更显僵硬寒冷:“这是归元宗的试炼秘境,现在我会尽全力助你结丹,到时候你破开结界,我们才能出去。” 池岁暖闻言一怔,望向江越寒的神情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当然她也不会心直口快到当面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结? 显然自己在筑基九级,差一级便可达到筑基大圆满,接着便可冲击结丹。 这显然比他一个筑基五级的,要更快一些。 不过再快也快不了多少就是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结丹的。 有些人结丹用了几十年、上百年,有些人用了一辈子。 江越寒见池岁暖不说话,继续板着脸说道:“你放心,你既已心有所属,我也不会勉强于你。” 那敢情好啊! 池岁暖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进一步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江越寒略一沉吟:“等我结丹后。” 池岁暖激动得一拍手,兴奋道:“那我们就在这秘境里冲击结丹,等出去了,我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太好了!” 而且江越寒不是姜国著名的天赋少年吗?他想结丹定然不会太难。 江越寒闻言,神色愈加阴沉,背着手一言不发地往前头的一泓清泉而去。 池岁暖以为他是在担忧结丹之事,忙追了上去,补充道:“你也放心,我会成为你结丹路上,最靠谱的战友。” 看来江家将她强娶了来,是要她同江越寒双修以提升修为。 但是她能做的,可远比双修来的更多。 江越寒在池边驻足,抬头望了一眼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子里。 池岁暖探身往池子里看了一眼,泉水清澈见底,有几条大尾巴鱼摇晃着尾巴,安然地游弋其间,而江越寒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向来水性不佳,赶紧拿出张避水符贴上,才捏着鼻子也跳了下去。 这泓清泉在外看来平平无奇,但从下往上看,竟能看到两条青皮蛟龙在水中盘旋,阳光透过清澈透亮的泉水层层荡漾下来,在一圈一圈、一波一波的水纹中,酿出五色的 5. 第 5 章 [] “是四级妖兽剑齿飞虎的声音,别出声,让它发现可就糟糕了。”池岁暖用密语传音对江越寒说道,同时拉着他的手臂便往地下遁去。 四级妖兽对应的是结丹中期的修为,也就是结丹四、五、六级的境界,他们两个筑基期的还是先跑为上。 池岁暖一口气遁出老远,在地下凝神听了一会儿,感觉这个时候地上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到达安全地带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先派出自己养的星雨蝶出去探查一下。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一颗流星的灵兽袋,一打开,便有一点幽光从袋中窜出,恰如流星一闪,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同时,池岁暖一闭眼,识海内便出现了星雨蝶所见之画面。 星雨蝶以流星的形态钻过层层黄土向上,破土的瞬间如绿芽舒展般张开双翅,化作蝴蝶的模样,翅膀上星罗棋布,深邃灿烂。 然后星雨蝶那对大大的复眼便对上了一双黄金竖瞳,绿色的底纹繁复扭曲,看得池岁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竖起。 不好,又遇上了别的妖兽,赶紧逃! 星雨蝶化作一颗流星钻回土里,池岁暖依旧拽着江越寒继续往前遁去。 江越寒却是猛地一顿,驻足拉住了池岁暖,她正要回头查看,便察觉前方离自己面庞三寸之处有一股森然之气袭来,下一刻,一个巨大的冰锥砸下来,激起碎冰碎石碎土万千。 江越寒手上更加用力,池岁暖被拽得后退两步,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而江越寒已经上前一步,单手支起光盾,抵挡住这一波冲击。 立在江越寒身后的池岁暖瞥了江越寒一眼,筑基五级的神识,竟能先她一步发现危险? 不多时,冰锥砸下带来的冲击平息,江越寒的光盾撤下,便见一巨蟒的三角形头颅蜿蜒着垂下来,似乎还微微歪了歪头,看看洞里的两只“小蚂蚁”还幸存否。 这略带呆萌气质的动作,跟眼前这只怪物的外表还真是,极其不搭。 这怪物生了一副巨蟒的身体,身上斑斓繁复的纹样让人看了又是恐惧又是恶心。 但是一般蟒蛇自然是没脚的,眼前这只竟生了不知道多少对足,每一只都如蜘蛛脚一般带着拐角,尖头锋利如刀刃,闪着寒芒。 不知那一夜是蜘蛛喝醉了酒,还是蟒蛇没有挥动刀。 总之,眼前这只体型巨大的蛛蛛蟒实在是不能用呆萌这个词语来形容。 池岁暖的视线越过江越寒的肩头,与蛛蛛蟒的黄金竖瞳对上,下一刻,蛛蛛蟒大嘴一张,又从嘴里吐出一个冰锥,直直向二人射来。 江越寒池岁暖两人默契地一齐闪身往上而去,池岁暖在空中一个旋身,裙摆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一橘红色的火团已经在掌心积聚,随即抛出,往蛛蛛蟒的头砸去。 借着火球砸出的反作用力,她身影又是一闪绕到了蛛蛛蟒的身后。 而蛛蛛蟒显然没有将池岁暖的火球放在眼里,一个张嘴,便将火球吞进了腹中,然后一个挺身,张牙舞爪地直立起身子。 池岁暖甚至可以看清火球在鳞片皮肉下鼓起小小一个包,慢慢下落的路径。 这是一只实力强劲的二级妖兽,修为大约在筑基大圆满以上,逼近假丹期境界。 池岁暖实力在其之下,但借助一些法器,也不是不能将这东西拿下。 况且…… 池岁暖抬眼瞧了瞧悬立在不远处的江越寒,她现在也迫切需要一些战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防止后续生变,江越寒撕毁盟约,对她不利。 江越寒此刻眸中凝霜,杀气凝成实质不断外涌,他先是冷眼观察了一会儿,现在心中已有谋算。 衣摆被周身灵力带动,悬停在江越寒两手之间的追魂剑幻化出数道剑影,拖着淡黄色的光尾,直直往那蛛蛛蟒的七寸要害而去。 然后,就和池岁暖的破光剑影撞在了一道,正好两相抵消,激起一阵光尘。 蛛蛛蟒不以为意地扭了扭粗壮的身子,数不清的细腿轻轻颤了颤,蛇头微微后仰,竟从嘴里发出婴儿般咯咯咯的笑声来。 池岁暖懊恼地瞪了一眼江越寒,不知是该埋怨两人一点默契也无,还是太有默契。 显然,蛛蛛蟒银铃般的笑声刺激到了池岁暖,她收回眼神,一咬牙,周身腾起橘红橙黄的火焰来,火焰在空中凝成红刺,旋转着往蛛蛛蟒的七寸方向刺去。 为了防止蛛蛛蟒扭动身子躲开,破光剑影紧随其后,在它可能躲避的幅度内,只待进入范围便可一击击中。 不料蛛蛛蟒依旧沉浸在池岁暖和江越寒弄巧成拙的好戏里,丝毫未躲。 于是红刺便直直撞上了蛛蛛蟒的七寸。 蛛蛛蟒浑身扭了扭,收回微微扬起的头和银铃般的笑声,微微偏头看了池岁暖一眼,仿佛池岁暖的全力一击是给它挠了挠痒。 一双硕大的黄金竖瞳无辜地眨了眨,然后一个甩尾,朝池岁暖袭来。 池岁暖自然闪身躲避,蛛蛛蟒自然紧追不舍,向右又是一个甩尾,逼得池岁暖只能向右快速躲开,不料蛇尾竟忽地喷出一张绿油油的蛛网来,不知名的黏液在蛛网上流动、聚集、滴落。 而池岁暖一个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兜头罩住,她一抬手,想要升腾起护体灵焰。 手上的水灵玉镯子已经先一步自动脱离她的手腕,旋转着绽放七瓣光刃,一阵耀目的白光过后,水灵玉镯子回到了池岁暖的手上,而那蛛网已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自空中下落时自燃起朵朵绿色火花,蛛网焚烧殆尽则火灭。 池岁暖吃惊地抬起手腕看了看那镯子。 果然是很实用的宝贝! 池岁暖心里对于苏问雁的好感不禁更多了一分。 而那镯子显然也引起了蛛蛛蟒的注意,又是一个甩尾而来。 池岁暖手腕一紧,却见江越寒已经先一步扣住自己的手腕将自己带飞,耳边除了风声还有他清冷的声音:“这带毒的蛛网恶心得很,我们先引导它胡乱摆尾,让它自己把 6. 第 6 章 [] 江越寒在池岁暖身后盘腿而坐,右手掐诀环绕半周后落在左手章中,眉间一道红痕显现了出来,大地震颤了几下,盘旋在参天巨木上的枯藤突然涌动起来,枯败的黄色渐渐焕发出青绿的生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中心的蛛蛛蟒缠绕而去。 蛛蛛蟒见此情形,又从口中喷出无数细长冰锥来。 那些藤如有灵性一般,灵活地左躲右闪,很快便缠住了蛛蛛蟒的前腿。 蛛蛛蟒又将前腿膨胀数倍,狂乱舞动着去斩那些张牙舞爪,怨鬼索命般的青藤。 利刃落下,青藤的刀口处竟渗出血红色的汁液来,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积聚而来的青藤越来越多,蛛蛛蟒眼见招架不住,腾升而起想要逃走,又有一大腿粗的青藤从它身下的土地里窜出,冲天而起,缠住蟒蛇的身躯,将它从半空中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枯枝败叶。 无数的青藤一拥而上,将蛛蛛蟒紧紧缠绕了起来。 蛛蛛蟒犹自挣扎着,不时往上冲去,但又被拉了回来。 青藤越收越紧,渐渐地将蛛蛛蟒勒成了一节一节的香肠形态,但那蛛蛛蟒丝毫未见疲态,犹自扭动挣扎。 而盘坐的江越寒脸色却是越来越白,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失去血色的脸颊流下,汇聚到了下巴,再啪嗒一声,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池岁暖不禁皱眉,深知江越寒的灵力怕已到了强弩之末,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而此刻,青藤似乎是勒到了蛛蛛蟒的什么要害之处,池岁暖眼见着蛛蛛蟒的腹部越来越鼓,越来越鼓,最后爆裂开来,里面有无数只墨绿色的小卵喷射而出,有些迎风碎裂,从里头钻出小型的蛛蛛蟒来,挥舞着密密麻麻地腿袭来。 池岁暖将水灵玉镯子丢给江越寒,而自己则飞身迎了上去。 玉镯子落在江越寒身前,自动支起一个水蓝色的光罩,将他笼在其中。 那些凶恶的小家伙在光罩前舞了舞,终于还是无力地顺着光罩滑了下去。 而那蛛蛛蟒显然没有就此罢休,嘶吼了一声之后,整个身子都爆裂开,体内绿色的毒汁飞溅,缠绕着蛛蛛蟒的古藤一沾上这毒汁,竟也触电般抽搐起来,恐惧得纷纷缩了回去。 江越寒一皱眉,拿起身前的水玉镯子,也朝着还在喷射毒汁的蛛蛛蟒而去。 一片绿雾之中,江越寒总算是抓住了不知道为何还要冲上前去的池岁暖,此刻她身上又多出了许多绿泡。 两人笼在淡蓝色的光罩中,而绿色的毒汁还在不断飞射,在光罩上滋出一朵朵绿花来。 江越寒白着一张脸质问道:“你不要命啦!” 池岁暖眨眨眼,只觉江越寒此时皱着眉头冷着脸的样子,真是凶极了。 凶什么凶嘛! 她噘着嘴,二话不说将江越寒往远处拉,直飞到一处安全之所,刚想停下,便觉手里一沉。 回头一看,原来是江越寒已经力竭,晕了过去。 她哪里还敢生气,赶紧掏出储物袋,翻出江越吟所赠的灵丹妙药,一股脑地给他灌下去几颗。 江越寒一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于是放出神识在四周探查,看有没有适合栖身的洞府。 好的,没有。 那她现炸一个。 立于一处山崖前,池岁暖背着江越寒,双手自丹田起,凝神聚气,再往前一推。 “轰——”碎石翻滚。 池岁暖又轰了两次,才打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洞口来,这山崖可真是该死地坚硬。 她将背上的江越寒向上托了托,飞身进入山洞之中。 刚开辟的洞府必然十分简陋,所幸洞内有一处天然的出水口,自上而下倾泻出一片小小的瀑布来,水流落地溅起一排晶莹的水花,竟还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倒也给这山洞添了几分颜色。 不过池岁暖此时可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方冬暖夏凉毯来。 摊子很大,足够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是池岁暖必随身携带的实用好物。 此时江越寒的身体隐隐有些发热,想来是喂下去的丹药开始起效了。 但他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看来实在是累极了。 池岁暖走到洞口,拿出几杆彩虹色的阵旗来,在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方位,依此插上特定颜色的阵旗,不多时,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便完成了。 池岁暖拍拍手,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回洞府。 布阵颇费了她一番功夫,回去之时,江越寒已经醒了,原本好好盖着的毯子也已经被掀开。 这还不算,江越寒原本穿戴整齐的衣服,此刻亦是大敞着,露出里头如玉的肌肤和结实的胸肌来。 察觉到有人来,江越寒喘着粗气,闷哼一声,睁开眼来。 原本清冷矜贵的凤眸此刻竟迷迷蒙蒙地泛着水光,眼尾微红,恰似带着清晨露水的娇艳桃花,映着苍白的脸色,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来。 江越寒这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禁欲的人,稍稍流露出一丝的玉色来,原是如此姝丽诱人。 “你……你没事吧?”池岁暖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慢慢上前,伸手想要给他看看脉。 不料江越寒结实有力的手臂一伸一拉,便将她放倒,整个人贴了上来。 池岁暖整个人瞬间便僵硬了。 此刻江越寒滚烫的胸膛正与她紧紧相贴,他的左脸贴着她的右脸。 她刚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外头的清凉,显然江越寒很喜欢这一份清凉,脑袋动了动,在她脸颊边蹭了蹭。 “我好热……”江越寒的嘴就在池岁暖的耳边,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了她的耳朵上,原本清冽的声线此时已然变得低沉,带着些许诱惑的喑哑。 池岁暖的耳朵瞬间便红了,此刻也终于明白了江越寒现在不对劲,赶紧伸手去推。 谁知江越寒看着虚弱,一身的牛劲却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压着她的身体纹丝未动,两手还不耐烦地将她挣扎的手撩开,压在了身侧,强硬地与她十指紧扣。 似乎是察觉到池岁暖的脸因为害羞而火速地升温,江越寒慢慢抬起脑袋,迷离地看着自己身下的池岁暖,盯着她娇艳的嘴唇,慢慢地又低下头来。 池岁暖瞳孔地震,死死地别开头,嘴里大喊:“江越寒,你清醒一点!你说过不碰我的!你在干什么!” 因着池岁暖激烈的挣扎,江越寒身形不稳,手下一松,登时就被池岁暖挣脱了双手。 于是,池岁暖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抡圆了扇在江越寒的左脸上 7. 第 7 章 [] 这次池岁暖的心灵亦遭受了重创,她在洞口徘徊许久,却再没有进门的勇气了。 既然烧毁了别人的衣裳,理应是要赔人家一件新的。 前段时间她练功不小心把老爹的头发给撩了,于是嬉皮笑脸送了身天蚕丝融午间暖阳的道袍,天蚕丝柔软坚韧,自带防身效果,穿上不管天多冷,身上都是暖烘烘的。 老爹很是高兴。 但她现在也没随身携带天蚕丝啊。 池岁暖眼珠子一转,又想起那蛛蛛蟒的蛛丝来。 蛛丝用作缝合倒是很不错,当然,前提是没有粘上什么绿油油的液体。 她低头略一沉吟,决定回到枯藤林。 刚刚走得匆忙,战利品忘收了。 林中的绿雾已经散去了,池岁暖在一片血肉翻飞之中,御剑左找右看,终于被她找到几张比较完整的蟒蛇皮。 甚好,用来做一套战甲该是足够了。 池岁暖打开储物袋,将蛇皮收了进去,手中灵光不断,继续在蛛蛛蟒的身体里翻找。 靠近蛇尾的地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囊袋,透出微微的青碧之色,想来这就是蛛蛛蟒储藏绿色毒汁的地方了。 池岁暖用灵光隔空摘了那囊袋,打了个结,将其装进了一个新的储物袋。 再向后便可见三团尚未喷出的蛛网,此时被囊袋漏出的绿色汁液浸染,也呈现出青碧之色。 收着说不定还能用,池岁暖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将那三团和周围尚且完好的蛛网一并收了。 她记得之前的蛛丝是从腹部射出的。 池岁暖将脚下的破光剑掉了个头,又绕了回去,重新搜索了一番,终于在一片血呼拉擦的肠子里找到了一丝囊。 所幸这些没有被绿汁沾染到,尚且保留了晶莹的本色,也省的她在使用之前还要再处理一番了。 池岁暖又来回搜罗了一遍,最后将蛛蛛蟒的头割了,骨头抽了,尽数收入囊中,如此才罢休离去。 回去拔阵旗的时候,池岁暖恰好见这残阵里竟也困了一只毛色斑斓的鸡状生物,心中不禁大喜。 这一天经历了这许多破事,总算是能吃上的点肉了。 这鸡比普通的鸡体型稍大,想来是受此处灵气滋养的缘故。 羽毛也极漂亮,正好可以拿来装饰战甲。 这扑腾的翅膀,这挣扎的小爪子,很好很好,用来烧烤滋味一定很不错。 池岁暖当即出手解决了那五彩斑斓的肥鸡,一挥手收了阵旗,将肥鸡带到河边处理干净,用竹签串了带回洞府。 过去这么长时间,江越寒总该收拾好自己了吧。 池岁暖一手拎着肥鸡,一手拿着烧伤灵药,在洞口又踌躇了一阵,决定还是放出星雨蝶前去查看一下。 不料星雨蝶刚如流星般从储物袋里窜出,便又火速窜了回来,颤抖着触角,神情极其恐惧。 不用看,池岁暖自己也感受到了,那浓浓的杀气。 好吧,她决定还是将肥鸡就地烤了,省的进去把洞府熏得乌烟瘴气的。 等烤好,香味出来了,说不定江越寒的心情也就好点了。 肥鸡烤好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池岁暖一咬牙一跺脚,为了今晚不露宿野外,腆着一张脸穿过结界进到了洞内。 江越寒正盘坐调息,双目紧闭,周身灵气环绕,看来暂时顾不上她。 池岁暖默默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腾起一团火把烤鸡热着,等他调息完毕立刻笑着送到他嘴边。 周身灵气归体,江越寒睁眼时,便见到了一只烤得油光锃亮的肥鸡。 “拿走。”江越寒语气极冷,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池岁暖不相信自己打遍积玉门无敌手的烤鸡手艺会在江越寒这里失效,又将烤鸡凑近了一些:“可香了,还是热乎的呢?你肚子一定饿了,多少吃一点嘛……” 肥鸡肥美流油的鸡翅就差抵在江越寒的鼻尖了,一股子荤腥味直冲江越寒的天灵盖,让他本就空空的肚子登时便翻江倒海起来。 他强忍住干呕,转头给了池岁暖一记眼神飞刀。 池岁暖表示很受伤,悻悻地将烤鸡缩了回来。 “哦对了,我把你的阵旗收回来了,这只鸡还是被你的残阵给困住的……” 江越寒未置一词,见了阵旗,似是想到了什么,默默将池岁暖手中的阵旗收了,脸上表情缓和了些,只是依旧笔直地盘坐着,腿上盖着池岁暖的厚毯子。 洞府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池岁暖看看烤鸡,又看看江越寒,后者被她这么一折腾,修为居然退回了筑基初期,真是造孽啊…… 她心中极为愧疚,如坐针毡,硬着头皮开口:“那你想吃什么?清淡点的,比如蛋花汤?鱼汤?” 江越寒没回答,但眼神在听到蛋花汤的一刻动了一下。 好的,就决定是蛋花汤了。 “你等着,我去掏鸟蛋。”池岁暖举着烤鸡,呲溜一下便出了洞口。 他不吃我自己吃,刚好自己能独享一整只鸡,美哉美哉。 池岁暖精选了金钟灵竹烧制的金炭生火,竹子的清香伴着肥鸡的肉香,吃的她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快速搞定一整只烤鸡后,池岁暖从储物袋中放出数十只星雨蝶,前往四面八方寻找妖兽的窝点。 星雨蝶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无妖兽看守,枯草垫成的小窝里正卧着一枚硕大的蛋。 甚好甚好,池岁暖当即御剑前往偷蛋。 那蛋的外壳上布着五色的羽状花纹,仔细看去,还有银色的圆点散落其间,煞是精致。 蛋旁边还落着一根油光水滑的羽毛,初看是烈焰的红色,转换了角度,又现出落日余晖般橙红碎金的色彩来。 池岁暖又想起自己之前解决掉的那只肥鸡来,不过那肥鸡的羽毛是青绿转蓝紫。 而且,依那只肥鸡的体型,应该生不出这半人高的蛋吧。 毕竟池岁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能生出比自己大的蛋的鸡。 管它呢,池岁暖将羽毛和蛋一起放进储物袋,御剑飞快离开山洞,只留下剑尾一串迤逦的流光。 这么大一颗蛋,足够他二人吃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