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总想独占我》 1. 郁绥 [] 七八月的东城总是潮湿而闷热,黄昏扩散在黏连的水汽之中,模糊成斑驳的光点。 暮色四合,远处的云霭好像悬浮在浊流里的泥沙,一层一层上涌,吞没天光。天地间的轮廓逐渐模糊,鸟雀沿着低空飞行,伴随着第一声沉闷的惊雷,磅礴的雨水从厚重的云层中坠下,淅淅沥沥充斥着天地,砸出一片潮色。 地面水花飞溅,路灯渐次亮起,在雨幕中散出暖黄的光。 石板路的缝隙中蔓延开大片的青绿色,青苔一路生长,直通逼仄的巷口。 隔着雨声,依旧能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声响: “郁绥!你真的不去商老爷子给他孙子举办的接风宴吗?!所有人都去,就你不去?!” 宋臣年的咆哮声仿佛能震碎人的耳膜,郁绥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看了眼正在埋头苦吃的流浪猫,五指虚虚搭在它的后脑上,慢悠悠回答: “不去,没意思。你要想去就自己去呗,干嘛非要拉上我。” 电话另一端,宋臣年十分不能理解,痛心疾首地提醒他:“郁绥,我们已经两个月天没有见过面了,整整两个月啊,我和你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这辈子都没和你分开这么久过……” 不等他开始卖惨,就又被郁绥出声打断:“宋臣年,一中的假期一共就43天,哪儿来的两个月?” 宋臣年卡了下,极为戏精的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模仿着舔狗的语气道:“43天吗?可我只记得1032个小时,661920个分钟,三百七十一万五千二百秒……” 郁绥险些被他这副腔调恶心坏。 猫食盆里的猫粮快吃完了,几只流浪猫巴巴地来蹭他,郁绥伸出手,在它们身上撸了两下,随后将伞倾倒,撑起一片干燥的空地。 雨水淅沥淌下,浸湿了他的衣领,郁绥将剩下的猫粮尽数倒了进去,才不紧不慢地出声:“宋臣年,别贫了,明天就开学你就能看见我,没必要非在今天见面。” “唉,你不知道…………” 宋臣年欲言又止,小声嘟囔了句:“你爸好像要带魏延过来,你不在,我刚听我哥说,他想把魏延介绍给商爷爷的孙子认识,说是要给他扩展人脉……” 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近乎没声了。 郁绥家里的破事儿太多,外公早亡,母亲又在两年前因癌症去世。唯一的父亲作为上门女婿,附小做低了多年,在郁绥他妈死后不过一个月,领回来一个比郁绥还大三个月的私生子。 直接让郁家成为了东城的笑柄。 生怕这位大少爷再度受到心灵创伤,他忙补救道:“郁绥,你现在过来还来得及,宴会还没开始呢,与其被魏延抢先,还不如你来,这人脉不要白不要……” 头顶的路灯断电似的闪了两下,雾气在流动的光束之中悬浮,漾出一条金色的光河。 郁绥沉默了一瞬,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眼尾漫出厌恶:“没兴趣,我不稀罕……” 他话没说完,街角突兀地出现窸窸窣窣的动静,朝着这方狭窄的天地逼近。 一大片黑沉的影子气势汹汹落在头顶,不知是谁走得太快,一脚踹翻了角落里的猫粮盆,正在吃食的流浪猫被吓到,尖锐的猫叫声在耳边充斥。 看着眼前四散逃窜开的流浪猫,郁绥脸上的笑容沉下来,仰头看向来人。 巷子逼仄狭窄,七八个人堵在唯一的出口,穿着朋克风的黑色T恤,纹着花臂,在昏黄的路灯下面露凶色。 两侧的水泥墙早已褪色,露出大块大块斑驳的墙皮,墙角七倒八歪的垃圾桶散发出恶臭,被为首的男生一脚踹开。 他昂着首,朝着蹲着的男生挑衅:“你就是郁绥?” 郁绥没回应,慢条斯理地将伞撑在猫食盆上,仔细调整好幅度之后才直起身,漫不经心掀起眼睫,直视对面的人。 他剃了个青皮,只在脑后留下个不伦不类的小辫,眉尾处断了一截,肌肉虬结。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混混。 被点到名的郁绥站在光影交界处,微微侧身,颈骨微凸,脊背线条清瘦凛冽,徐徐勾勒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冷硬落拓。 小巷里只有依稀几盏灯火,晕黄的光晕被切割成几何形状,轻轻落到男生的脸上。 他眉眼间的少年气格外重,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上眼睑懒懒散散地掀起时,长直的睫毛被光耀成灿金色,衬得右眼尾下的那颗泪痣越发鲜红,精致出一分冷冽的稠丽。 但真正让青皮男确定他是郁绥,进而挑衅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染的一头粉发。 一中郁绥,上课睡觉,下课斗殴,是东城一中建校以来,百年难得一遇的刺头。 据说为了和一中的教导主任作对,郁绥染了头粉毛,在某次逃课路上,硬生生把一中的人跑得瘫倒在地,送进了医院,自此一战成名,名号响彻东城十四所高中。 被魏延吩咐来教训人的时候,青皮男还以为郁绥是个喜欢玩儿非主流的丑逼,但事实和他的想象大相庭径。 灰粉色的头发衬得男生皮肤更白,像盏白瓷,在光下剔透出一层冷白的釉光。 要是个有个星探路过,凭着他这张脸,郁绥大抵能原地出道。 见郁绥没回话,青皮男身后的小弟甩了两下手里的木棍,趾高气昂地朝着郁绥喊话:“没听到我们老大问你话吗,你哑巴了啊?” 角落里的流浪猫怯怯地探出头来,郁绥眉眼间晕出几分戾气,眸光凛冽,略带嘲讽地开口:“我就是郁绥。” “怎么,想动手?” 见他回话,染了红毛的小弟活动了下肩颈,语气里满是挑衅:“既然知道,就识相点儿。郁绥,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不过——”他的视线上下扫动,露出几分不怀好意,“你要是跪在这儿叫两声爸爸,我们几个说不定下手还能轻点……” 郁绥懒得搭理,径直将卫衣的袖子挽至手肘,露出一节纤细的手臂:“你们几个——” 他的眸光懒懒散散掠过这几人,朝着青皮男昂了昂下巴:“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少年声音散漫,语调拖得极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睫毛半垂着,浮出几分恹恹的倦意,看起来格外欠揍。 乌压压的人头和势单力薄的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青皮男怔楞了一下,大抵没想到他这么狂妄。 “小心老子一会儿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他放着狠话,郁绥却懒得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拽住了青皮男的衣领,硬生生将人扯到面前,膝盖上顶,狠狠顶住对方的腹部,撞出一声皮肉碰撞的闷响。 男生动作极快,没半点拖沓,干脆利落地用虎口卡住青皮男的后颈,肩抵着肩,将人翻了过去,瞬间完成了一个极为漂亮的过肩摔。 青皮□□//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砸到地上,肉//体碰撞到水泥地面,泥泞的雨水飞溅,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嘶吼。 雨还在下,浸湿了郁绥的粉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漂亮到有些凌厉。 这群混混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大,眼睛因震惊瞪得溜圆。 还是方才朝着郁绥喊话的红毛最先反应过来,捡起棍子冲上来,嘴里叫嚣着:“快上啊,打死这个兔崽子!” 木棍划出凌厉的破空声,朝着郁绥的脊背而去。 雨声淅沥,噼里啪啦敲打在伞面上,橘猫在角落里怯怯地发出细弱的叫声。 郁绥一个闪身,躲开黄毛的动作,但手臂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一下,他一脚踹上黄毛的胳膊,踢飞了他手里的东西,又一拳砸到他肚子上,将人一脚踹翻。 剩下的混混见状,一窝蜂冲上来,但赤手空拳,郁绥的打法又格外不要命,没过一会儿,郁绥已经干脆利落踹飞了两个人,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地上躺着四个歪七扭八的人,青皮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叫,其他人的脸上也不约而同露出痛苦的神色。 郁绥满意地活动了下肩颈。 街角又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什么人踩着水坑溅起的清脆水声。 高瘦的男生步履平缓,脚步极轻,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口。眸光略及里面激烈的战况,非但没避开,反而好整以暇地观赏起来。 雨声淅沥,昏黄的路灯下,郁绥正钳制着一个黄毛的胳膊,膝盖抵住他的脊背,顺着膝窝一踹,黄毛的身体止不住颤抖,瑟缩地跪在地上。 场上只剩下三个人,先前压倒性的优势轰然坍塌,倒显得孤身一人的郁绥有些恃强凌弱。 黄毛并不服气,哪怕双手被反剪,嘴里还在叫骂:“放开我,你个杂碎,方鹏,刘进,快上啊。” 他话音刚落,郁绥眉眼间戾气横生,又用了些力气,直接踩上黄毛的脊背,将他的头压踩进泥泞的水坑里,彻底阻断了他说话的可能。 对方因窒息挣扎着,郁绥挑了下眉,眸光细碎,精致的眉眼被雨晕开几分稠艳:“你们两个,还不动手吗?” 破旧的路灯在头顶顽强地运行着,少年逆着光,露出的一截手臂白得晃眼,腕骨凸出,分明看着清瘦羸弱,下手却比谁都狠。 剩下的两个人犹疑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一哄而上。 郁绥半蹲在地上,将黄毛彻底扔在地上,和剩下的两人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视线盲区里,他身后的青皮男悄然爬起来,手里拿着木棍,悄然屏着呼吸,直直砸向郁绥的后脑勺。 眼见木棍要落到郁绥的头上,商诀眸光闪了下,难得善心大发开口提醒道:“小心。” 郁绥闻声回头,及时躲了过去,又一脚将青皮男踹了回去。 雾雨蒙蒙,隔着几道昏暗的光线,郁绥的眼睫被雨水浸湿,他掀起眼帘,看向出声的地方。 那是个撑着黑伞的少年。 他站在路灯下,侧脸线条被光晕模糊成团,但因为T区立体度绝佳,优越的骨像凸显出来,依旧能看出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两人视线相撞,商诀耷拉着的眼皮掀起,眸光自下而上挑,自眼尾掠起一道弧光,生出几分淡漠的凛冽。 他撑着伞,冷白的手搭在深黑的伞骨上,手背尺骨凸起,缠出几道青色的脉络,浮现在皮肤表面,禁欲又色//情。 商诀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静静站在巷口,身上的白色衬衫不见一丝褶皱,黑色长裤上也看不到泥点,在这个暴雨天里,像个精致的假人。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对方看了多久,郁绥直视着商诀的眼睛,见他不闪不避,还直勾勾 2. 商诀 [] 8.17. 东城一中正式开学。 伴随着第一声下课铃响,教室瞬间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人声交织,堪比清早街头的菜市场。 “诶,你们说,我们班今年真的会拓出两个名额,插进来两个转班生吗?” “以往一中的实验班都是最顶尖的重点班,大家都是考进来的,有分数管着,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届能插得进来人……”有人怯怯接了句。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作为东城的王牌重点高中,东城一中的重本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三,招收的都是各市区最拔尖的学生,对成绩的要求也格外高。 为了保证升学率,提高教学管理效率,一中建校以来就一直施行滚动换班制。每次月考成绩按照比例划分,在期末之后按照学生本学期的成绩重新分配班级,来保证重点班学生的学习质量。 简而言之,一中奉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重点班,谁成绩高谁上,没成绩就滚蛋。 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过例外。 所以刚考进来的实验班新学子理所应当地提出自了己的疑问。 “只要有钞能力,什么都不是事儿呗。”人群中,不知谁先嗤笑了声。 紧接着,更多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对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没看分班通知吗,名单上最后一个,可是那个谁……” “哪个人啊?” “对啊,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谁啊?” 有人没关注分班名单的具体名字,不免好奇,凑过来出声询问。 赵天棋倚在桌沿上,朝着门外瞥了眼,压低了嗓音回答道:“还能有谁,就那个把人打进医院的郁绥呗。听说他爸给新校区那边捐了一栋天文馆,就和校长提了一个要求,让郁绥进实验班,好把这败类的成绩提起来。” 教室里出现片刻诡异的寂静,大家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堪称一句精彩纷呈。 还是上学期的班长史晓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别看了,真是郁绥,猪头都把他的桌椅搬过来了,我亲自去搬的……” 他嘴里的猪头就是本届实验班,也就是111班的班主任朱振,因为惨绝人寰的军事化管理手段,学生们大多不待见他。又因为朱振长得肥头大耳,平常总喜欢把衬衫扎进裤子里,露出个滚圆的啤酒肚,被班里的学生起了个“猪头”的外号。 一群人闻言,尴尬地笑了几下,随即你看我我看你,便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长吁短叹。 “郁绥居然真的进了我们班,我们班会不会成为有史以来平均分最低的实验班啊?” “估计是吧……” “我不关心这个,我比较关心他会不会第一天就和猪头干起来啊?” “郁绥是个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但按照咱朱振那脾气,他绝对少不了折腾郁绥……”史晓明叹了口气,无奈接话。 孟杰讥讽道:“得了吧,就朱振那样儿,你看他对哪个有钱有势的学生动过手,见了郁绥,他巴不得凑上去当舔狗呢呢。” “不是,你们怎么都在关心他和猪头啊,没人关心他会不会队我们动手吗?你们忘了,上学期郁绥就是因为殴打113班那个学生才出名的。” 赵天棋又扯着嗓子开始嘲讽:“这种人渣也能进我们班,真是闻所未闻。一想到要和他在一个班,我都觉得恶心。” 他们的声音太响,吵得能把方圆十公里的人叫醒。 身为话题中心的主人公,可能会殴打同学的郁绥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补觉。 他今天穿了件连帽的T恤,为了遮挡光线,宽大的帽檐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遮挡起来,连带着那头标志性的粉头发,只露出一截清晰的下颌线。 开学第一天,哪怕是实验班也经历了一番小换血,班里多了十几张新面孔,大家对彼此没有那么熟悉,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发现话题中心的主人公郁绥早就坐进了教室里,正听着他们讨论自己。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浓苦的咖啡气味,窗外的蝉鸣声裹挟着热浪吞没了睡意,头顶的风扇发出老旧的声响,郁绥烦躁地拧了下眉,侧过头,伸出一只手搭在耳朵跟前,试图阻止这些声音的入侵,好继续陷入睡眠。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雨下了一整夜,将枝头上的梧桐叶硬生生砸下地面,丁玲桄榔地碎进梦里,激起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狰狞的脸混杂着扭曲的身体,还有数不清的尖叫声。郁绥一整晚都被困在梦里边,捱至天光大亮,又在梦里看见了魏延那傻逼。 他没被气醒,反倒被自己的狗给闹醒了。 早上6:07分,郁绥被迫他顶着比鬼还大的怨气从床上爬起来,难得没迟到。 不过早到学校的结果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整整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上午,连头都没抬一下。 前边的那群人还是没停下讨论,只不过话题偏离了郁绥,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除了郁绥,不是还有个人来我们班了吗?” “不知道啊,那人的名字压根没在分班名单上,是空降下来的。” 孟杰“啧”了一声,朝着史晓明问道:“诶,大明,你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吗?” 史晓明无奈地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是从国外转学回来的。” “……” 史晓明从高一起就做了实验班的班长,深度扎根于各个消息通知群,基本能一手掌握学校里的所有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基本上不会出错。 教室里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从彼此的眼里看出惊愕。 东城一中有不少人是打算在将来出国镀金的,更有甚者打算直接放弃高考,直接申请国外的学校,减轻压力。 但没想到这位空降兵千里迢迢从国外跑回来,放着国外轻松惬意的环境不要,反而要来挤高考这座千军万马淌过的独木桥。 “想不开,真是想不开。” “这难道就是有钱少爷的世界吗,我等贫民无法理解这等行为。” 窗外梧桐叶一片叠着一片,密密匝匝的浓绿席卷眼前,伴随着风过林梢的沙沙声,郁绥的睡意彻底被打散。他烦躁地直起身来,将头上的帽子揭来,露出漂亮的有些凌厉的脸来。 只是因为打不起精神,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恹恹的颓丧。 “你们能小点声吗?”郁绥抬头,眼睑下的皮肤浮出一片乌压压的青色,仰起的下颌骨的线条干净锋锐,眉眼间的少年气被困倦冲淡,那头显眼的粉发乱糟糟炸起来,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太好。 他话音刚落,六十多只眼睛看过来,在触及到郁绥的脸和他的头发时,教室里瞬间一片死寂,尴尬的氛围几乎浓烈到化作实质。 谁能想到,大家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八卦个人,结果正主就一直站在你跟前。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孟杰反应最慢,直勾勾地对上郁绥的视线,过了好半天,才从嗓子里磕巴出一句:“好……好的。” 大家的目光你来我往地在郁绥脸上打量,生怕这位喜欢惹是生非的校霸直接砸了桌子,当场表演一个校园霸凌。 但郁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捋直,又搓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郁绥瞥了眼墙上挂的时钟,足够他去一趟卫生间再折返。 他想了下,慢悠悠打出个哈欠,又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臂,这才站起身朝着班级后门而去。 郁绥刚发出一点动静,三十个人立刻抻起脖子,来窥探他在干什么,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个洞来。 夏天的阳光毒辣,热烘烘地炙烤着大地,郁绥嫌晒,没穿校服,身上囫囵套了件宽大的T恤,漏出的肩颈线条清瘦,往下勾勒出极细的一截腰来,整个人单薄的厉害,压根不像是传闻中能将人抡起来砸地上的模样。 更何况,除了那头灰粉 3. 看戏 [] 郁绥的确不喜欢商诀。 如果非要究其原因,就不得不提到昨晚的警局会面。 商诀作为报案人,在警察的陪同下认真的做着笔录,不仅有单独的座椅和茶水,还有女民警时不时地过来嘘寒问暖,男生甚至被投喂了两块小蛋糕。 同样在警局里,郁绥就不一样了,待遇和商诀比起来,堪称天差地别。 虽然他是今晚的直接“受害人”,但说到底,郁绥不仅在这场聚众斗殴里动了手,还将人打得鼻青脸肿。 警局地上蹲着的几个废物非但没占到丁点便宜,反而被打得哀哀叫唤。 要不是有人证和物证,民警还真分不清谁才是被围殴的那一个。 而在商诀享受投喂的时候,郁绥正被一个民警小哥抓着进行思想教育,从他站着的角度,一抬眼就能看到商诀的眸光冷冷晲着他。 男生的眉眼冷峻,狭长的眼尾漫出极淡的阴影,侧脸轮廓分明,一眼望过去,有种很强的侵略性。 好像是在挑衅一样。 郁绥拧眉,刚“啧”了声,身前倏地传来“啪”的一声,民警拍着桌子,强势召回他的思绪。 “郁绥是吧,”男人翻了翻他的档案,随口问他。 却在看到学校那一栏时猛地顿住,面色古怪,好半晌,打量了郁绥灰粉色的头发半天,才语重心长的开口:“东城一中的学生啊…… 怎么还染头发? 他又翻了两下档案,放下心中发成见,看来刚刚那个男生说的情况是实属的。 想到这儿,他和颜悦色开口:“告诉叔叔,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诸如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有没有发生过?” 东城一中毕竟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个东城人都对他蒙了一层极厚的滤镜。光是拿出一中学生的身份,就足够让周围的人对你产生崇高的敬意和羡慕。 无一例外。 郁绥见状,先是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随后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摆出一副可怜腔调: “警察叔叔,您也看到了,我是东城一中的学生,每天都在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压根没见过这种混混。 今天,我本来一个人在巷子里喂猫,他们几个突然凑过来,不仅打猫,还要打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除了跑,真没什么办法……” “会还手也是无奈之举,您看我胳膊上还被他们打出来一块儿淤青呢。” 小小的审讯室里,郁绥微微低着头,灰粉色的头发略长,纠缠在颈侧,显得肩颈处格外纤细。 他眼睫垂着,眸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唇角绷直,一副被人欺压的可怜模样。 白炽灯光从上头打下来,裸露在外的苍白手臂上有一条十厘米长的棍伤,青紫色的淤血在皮肤下散开,异常刺眼。 民警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后,一脸义愤填膺。 郁绥演得逼真,肩颈处轻微地颤抖着,努力憋着笑,还时不时怯怯地看向另一头的混混。 民警当即宽慰起他来:“同学你放心,不用害怕。他们这群人目无法纪,整天扰乱社会治安,作为警察,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重整旗鼓,维护社会秩序。” 男人的语气太过坚毅,一瞬间,正道的光挥洒在大地上,郁绥被晃了下眼,脸上怯懦的表情险些没维持住。 但他又没说谎,所叙述的东西完全是按照事实来的。 不用猜都知道,这群混混是魏延找来的,结合宋臣年打来的那通电话,其中关窍顷刻分明。 魏延害怕他临时反悔,来参加商家的宴会,挡了他的路,所以才找了人过来,想要拖住他。 想到这儿,他在心底嗤笑一声,私生子果然是私生子,从出生起就见不得光,使得手段也下作。 但想归想,被霸凌的小可怜人设还是要维持住。 郁绥垂下眼,很是真情实感地开口:“真的吗,太谢谢您了。” 他演的起劲,拐角那头突兀地传来一声低哑的笑,直直砸进郁绥耳朵里。 郁绥脸上的表情僵住,循声望过去,就看到商诀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眼角眉梢满是戏谑。 方才在巷子里,郁绥抡人的拳头一拳比一拳狠,周身笼着层戾气,和现在乖巧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商诀无端觉得有趣。 见郁绥看过来,他眸光非但没有闪躲,反倒迎了上去,饶有兴致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像是在看什么物件。 他的眸光太过直白,郁绥直接被看恼了。 白炽灯的光线刺目,商诀皮肤白的晃眼。 男生坐在椅子上,慵懒地倚着靠背,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显得比例极好,双腿修长,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像是来做笔录的,反倒是像是来警局度假的。 靠,装死了。 郁绥烦躁地收回目光,在心底腹诽。 还不忘劝诫自己,警察就在自己身边,一定要做好表情管理,维持好人设,不然刚才的说辞就功亏一篑了。 过了好一会儿,民警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站起了身,离开了这里。 顷刻间,狭窄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头一尾坐着的两个人。 郁绥偏头,抻着脖子看了半天,确定民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才转过身,凶神恶煞地朝着商诀开口:“喂,你看什么呢?”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郁绥打算用这句话来恐吓他。 谁料对方压根没被他的表情吓到,反而倾身靠近了些。 他的眸色黑沉,戏谑的笑意若有似无的落到郁绥身上,直到郁绥又要开开,商诀才慢条斯理地回了句:“看戏。” 郁绥愣住了,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商诀在说什么,巷子里的对话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怎么,你是来看戏的?” “不是看戏,而是想问路。” “喂,你看什么呢?” “看戏。” 反应过来后,郁绥沉下了脸,狐狸眼微挑,眸光淬了寒冰一样。 商诀却自顾自地补充:“还是川剧,你变脸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语气颇为真情实感,带着真诚的夸赞。 郁绥这回是真生气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嘲讽他。 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冒出来一句:“你找死吗?” 刚刚离开的民警折而复返,笑容关切:“诶,郁绥,你要是觉得冷,自己到里边拿个纸杯接点热水喝,别感冒了。” 被点名的小可怜郁绥墩得一下坐回原位,将所有脏话咽进了肚子里,扯出一个乖巧的笑来:“好的。谢谢您,” 商诀笑得更欢了,眼角眉梢都是一副闲适的模样,真像是来看戏的。 …… 出警局的时候,天色渐晚。 郁绥竭力维持他几次破功的乖乖崽人设,商诀则站在警局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演。 屋外暴雨如注,天光暗淡,他撑着他柄黑伞,肩背宽阔,身姿清隽,像棵矗立在寒夜里的挺拔青松。 民警还在苦口婆心地叮嘱郁绥:“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及时报警,别再这么不知分寸,和人家动手了……” “你看你这一身的伤……” 郁绥低眉顺眼地听他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小哥又想起什么似的,拧头看向商诀,热心提醒他:“诶,说起来,你还没谢谢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学呢。” 见义勇为? 郁绥闻言,心底嗤了声,就他? 商诀要是真来见义勇为,就他这样的身板,那群混混一分钟能撂十个。 大概是猜到了郁绥在想什么,商诀散漫抬眼,直挺挺对上郁绥杀人的目光:“没关系,不用谢我。这是我作为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应该做的。” 他嗓音冷淡,透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疏离,不知道在内涵谁。 郁绥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谢你个tomato。 要是没有商诀多管闲事报警,他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近三个小时,还挨了三小时的教育。 就在两人唇枪舌剑的时候,门口徐徐驶来一辆宾利,车身线条流畅,通体漆黑,车牌是极为张扬的五个八。 车灯光线直挺挺地朝着他们袭来,郁绥不由抬手挡了下。 他还在思索这车是哪家大人物的,就见商诀一屁股坐进了里面。 衬衫平整,衣裤新洁。 郁绥:“……” 得,不仅人喜欢装逼,车也喜欢。 - “好了,既然上课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崔喜军作势要走,脚步又猛地顿住,指着郁绥的位置,朝着商诀叮嘱道:“记得下课去你们班班主任那儿领教材,这节课,你先和你同桌一起看。” 思绪从昨夜抽离,郁绥回神,在听清崔喜军的话后,表情当即难看起来,他可不想和这种拽的二五八万的Bking坐在一起。 大概是他周身嫌恶的气息太过浓烈,几乎要填满后排这狭窄的空间,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悄悄打量着他。 郁绥这表情,难道和新同学有什么过节? 大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踱过,泛出无数的猜测,几乎要脑补出一出狗血的生死大戏。 可 4. 朱砂痣 [] 蝉鸣嘶哑,热浪席卷。 光束从明净的玻璃之中穿透出来,微小的尘埃在其中悬浮,沉淀出一束流淌的金河。 无声的波澜起伏。 郁绥斜倚在门框上,灰粉色的头发衬得他五官漂亮的有些凌厉,狐狸眼微微上挑,勾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好精彩的一场变脸啊。”他似笑非笑地晲着商诀,语调拖得极长,显得人有些欠揍:“商诀?” 他喊他的名字。 “你是变脸大师吧,你说,朱振知道你这么恶心他吗?” 空气中弥漫着销烟的味道,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商诀神色漠然,并没有分给郁绥多余的眼神。 这无疑是最低级别的幼稚挑衅。 他淡然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和课本,眸光很淡,周身像是罩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 郁绥还在试图挑衅:“你说我要是告诉朱振……” 商诀丝毫没在意郁绥的话,他慢吞吞地侧过身,刚想说“随你”,眸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郁绥的领口。 男生微微侧着身,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挂在锁骨处,露出一片白而晃眼的皮肤。 从商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郁绥锁骨弯折出了一个浅浅的窝,窝里盛着一颗艳色的红痣。 商诀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诗—— 一点丹红雪里开。 他指尖蜷了下,眸光停在郁绥漂亮的有些凌厉的脸上。 他眼尾那枚鲜红的泪痣与之遥遥相应,精致出一份靡丽的稠艳。 商诀的喉结不由自主滚了下,锋锐的线条在颈间微微起伏,食指在课本下无意识摩挲了下。随即垂下眼,收敛了方才凌厉的攻击性,只留下些冰雪消融的寒意。 激烈对峙的气氛消散,商诀迟迟不还嘴,这场挑衅仿佛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郁绥非常不爽。 想到昨晚商诀在警局里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郁绥双手抱臂,唇角扯了扯,打定心思要扳回一局。 但没等他继续嘲讽,商诀突然出了声:“郁绥,上课了。” 他嗓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但不知道为什么,郁绥竟然从其中品出几分示弱的滋味来。 场面一时僵持。 商诀肩背宽阔,身量极高,哪怕怀中抱着高高的一摞书,显得从容不迫。 校服衬衫被他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摆处也不见丝毫褶皱。 郁绥看着他,又想到朱振的话,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商诀的确是传统意义上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冷淡、精致、死板,没有丝毫人气儿,瞧着也寡然无味。 和一个虚伪的假人较真个什么劲儿,郁绥轻讪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格外无聊。 他散漫收回眼,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反正这一次,是他发现了商诀的秘密。 一人一次,也算扯平了。 -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相隔的距离极远。 明明是两条难以相见的平行线,却在不知名的时间里,碰撞出相交的合点。 笔尖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响动,散发着油墨气息的试卷被来回翻动,伴随着头顶风扇发出的老旧声响,郁绥趴在桌子上,再度沉沉睡去。 好在这节课是自习课,大家各干各的事,没有人追究他们迟到的过错,也没有人在意睡得天昏地暗的郁绥。 课桌上叠起一摞新教材,商诀习惯性地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小学二年级才被父母强硬地送到国外,彼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尚不知事,对周遭的新环境更是不适应,就已经被学校里的白人小孩推搡着排挤。 华人小孩被霸凌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老师们习惯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年幼的商诀所遭遇的不公视而不见,甚至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丢失课本,弄脏校服,甚至是被反锁在卫生间里泼脏臭的污水,对那个时候的商诀都已见怪不怪。 大概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商诀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格外强,也被迫养成了近乎强迫的洁癖。 他的课本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刻上名字的烙印,衬衫会永远保持干净整洁,就连他自己,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挑出一点错误。 男生的写字速度很快,课本扉页上的字体遒劲有力,透着股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清隽冷峻。 最后一本被利落写完,商诀活动了下手腕,将书本整齐排列后放进了桌洞,这才闲闲倚在椅子的靠背上。 他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笔,一个大动作,没盖稳的笔帽在空中划出一圈漂亮的弧线。 “咔哒”一声脆响,笔帽摔倒郁绥桌子上,男生被吵到,下意识皱了皱鼻尖。 商诀的视线扫到他的脸上,倏地想到些什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直起身,翻出桌洞里最上边的一本书。 扉页之上印了几个清晰的大字—— 商诀。 EVE。 而最上首的科目,是“数学”两个大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好像签了两本数学书…… 上节课是数学课,因为崔喜军临走前的一番话,郁绥便随手把自己的数学书丢了过来。 但商诀并没有使用别人东西的习惯,郁绥睡得又死,双臂直接霸占了整个桌面,以至于商诀没法将书还到他的手里。 所以说,现在。 面前摆着的两本写了他名字的数学书,其中有一本是郁绥的。 书本是崭新的白,书页显出锋利的褶。 这两本书堪称一模一样。 商诀侧过头,眸光黑沉,落到郁绥身上,思考着一会儿如何和他解释。 新同桌的脸恰好偏到他的方向,头发被压成乱糟糟的模样,卷翘的睫毛阖着,没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秾艳的五官生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安静又乖巧。 郁绥睡得很沉,压根不知道商诀盯着他看了半晌。 对方的眸光一寸寸踱过他的脸,最终驻足在他搭在后脑勺的手上。 郁绥的手乍一看像是女孩子的手,白皙修长,指骨清瘦,看不到凸起的骨节,线条极其流畅。 露出来的一截腕骨凸出,上面戴着一条看起来的很廉价的红绳,上边缀着个金色的珠子。 大概是寺庙里最普通的三块一根的手链。 商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余光不经意发现那颗金色珠子上刻了什么东西。 商诀的视线在郁绥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身边所有的人都垂着头,认真地写着作业,试卷翻动的声音飞速,没人注意到后排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商诀屏息,附身凑近郁绥。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甚至能看到少年脸上的细小绒毛。 商诀的视线又停住了,他发现郁绥眼尾的红痣其实是红褐色的,但因为皮肤白得耀眼,衬得那颗痣越发秾艳。 被盯着的郁绥毫无所觉,却因为被光晃到了眼睛,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拱了下,努力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商诀的思绪兀地被打断,眼神这才不紧不慢地落到他腕骨上那颗小小的金珠上。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上边刻了“绥、平安”这三个字。 商诀不由得难联想到,金珠背后的第四个字,应该也是“绥”吧。 “绥绥平安。” “岁岁平安。” 没想到,郁绥这人还挺迷信,和他爷爷一样。 商诀徐徐收回了眼。 - 一整天相安无事的校园生活枯燥且乏味,郁绥睡了个精神,以为今天就要在这种散漫中度过,却没想到,在最后一节课时,陡生变故。 上课前五分钟,教室里的人便不安地频频侧头看向窗外,他们动作幅度很小,眼神也控制得极为巧妙,一看就是多年浸淫出的老油条。 大家小心翼翼侦查着,生怕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朱振那双猥琐的绿豆眼,然后被拎起来惩罚,染上抄书二十遍的麻烦。 教室里的人出奇 5. 乖小孩 [] 但凭什么要先贬低自己又夸商诀? 朱振想欲扬先抑,讨好商诀,也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做那个“抑”吧。 郁绥沉下眼,冷凝的眸衬着西垂的日光,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恹恹的不耐,像只矜贵的猫。 后排唯一的幸存者商诀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微抬着下巴,侧脸隐没在光下,冷淡寡欲。 没人知道朱振在发什么癫。 他却已经自顾自继续地翻开了手中的书。 “郁绥——我们东城一中的名人。” 他语气嘲讽,上下打量着郁绥,在看到他一头张扬的粉发时,眸底的嫌恶越发不加掩饰。 “既然进了实验班,那就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看你今天睡了一整天,对老师讲的东西都不屑一顾,一定对书本里的知识都融会贯通了吧。” 他低着头,下巴上的肉堆叠出几层,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浑浊的镜片折射出模糊的光斑,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朱振随手将英语书翻到最后几页,停在单词表上,他推了下眼睛:“既然这样,老师来考考你,你这么聪明,给大家做个示范,不是什么问题。” 一串明嘲暗讽下来,教室里的人瞬间冷汗直流,目光不住地在郁绥和朱振身上徘徊。 先前在班里开的那句玩笑话一语成谶,郁绥和朱振估计真要在第一天就干起架来。 毕竟朱振话里话外的针对意外都太过明晰了。 实验班的人背单词快,班里有一半人在之前就是朱振的学生,已经将前五本必修课本的单词背过了三遍,选修课本简略翻了一遍,但郁绥作为一个连书都没翻开的学渣,怎么可能知道朱振考的是什么单词。 “药膏,油膏,来这个单词拼写一下。” 郁绥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倒不是因为不会拼写,这个单词,他甚至能说的上一句过于熟悉。 之前郁瑶子宫癌住院的时候,都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在某一个瞬间像浪潮一样上涌,惨白的灯光下是遍地散乱的药片与药膏,他双手颤抖着,假装没有听到病房里医生和妈妈的对话,唇瓣却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铁锈一样的味道蔓延开来,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痛苦。 那个时候,宋郎华在做些什么,在和小三在别墅里你侬我侬,在和他的私生子父子情深…… 想到那段糟糕的时光,郁绥的眼睑半垂下来,纤长的眼睫在皮肤上错落出阴影,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近乎沉默地开口:“ointment。” 教室里的氛围更静了,没人能想到郁绥能回答得上来,朱振也因为诧异晲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整理好表情,又问了一个:“合乎语言习惯的,拼一下。” 还没等郁绥回答,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样,补充了句:“对了,发音也要标准,用美式发音。” 这回教室里倒是没那么安静了,从角落响起很轻很轻的声响,笔尖落到纸张上,你来我往,大家小心交流着。 “猪头又发什么疯啊,我头一次听见他考单词拽这个美式发音。” “不知道啊……他故意针对郁绥吧。” “用脚指头都看出来了,他故意的,郁绥这回惨了……” “美式发音……我们班不是刚转回来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吗?” 有人想到其中的关窍,犹豫的目光不断在商诀脸上回荡。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透明的纱布上描绘出或深或浅的阴影。 郁绥垂着眼睫,郁瑶在病房里的苍白瘦削的模样不断浮现在眼前,他搭在裤缝的手蜷缩成拳头,眼前浮现出一层单薄的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扯了下唇角,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反正朱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自己成为那个悲惨的鸡。 想到这儿,他干脆直接摆烂:“我不会。” 他高傲地抬起下巴,身上那些浓烈的情绪化成尖锐的刺,极具侵略性地向外伸展。 “剩下的也不会,你不用考了。” 他语气直白,没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 坐在他身边的商诀最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掀起上眼睑,平缓地看向郁绥的脸。 傍晚的夕阳在窗外荡出余晖,给舒展的云泼了层橙粉,又逐渐晕染开深色,火一样绚烂。 郁绥微微低着头,灰粉色的碎发耷拉在耳廓处,将浅棕色的瞳孔遮挡住大半,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男生的下颌线条流畅而干净,唇瓣抿起来,扯出一条平直的线,精致的眉眼染上恹恹恹的嘲讽,但因为皮肤太白,在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以至于眼尾处那点单薄的红色便格外明晰,混着那颗泪痣,有种很易碎的脆弱感。 郁绥这是…… 哭了吗? 很遥远的雨声撞入耳畔,混杂着男生白皙干净的面容,商诀的手一顿。 手背被黑色水性笔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线,在冷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目。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商诀下意识地认为,郁绥这样的人,应该永远骄傲鲜活,就像今天上午挑衅自己那样,而不应该露出这种…… 这种柔软而惹人怜惜的模样。 想到这儿,他状似不经意地将水性笔摔到了地上,弯腰俯身去捡,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郁绥脸上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故意,他的动作过于缓慢,在这一晃而过的片刻流速里,他看清了男生眼底的水雾。 泛着潋滟的光。 商诀弯折下的腰紧绷出一道利落的弧度,再度直起身后,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摩挲了下指尖,随即将目光放到眼前咄咄逼人的朱振身上。 对方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手里的英语书咣当一下砸到了桌子上,对着郁绥阴阳怪气:“郁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对老师的态度吗,难道你的父母没教过你什么是尊师重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我今天在监控里观察了你一天了,你就没有一节课不在睡觉。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宋董事长和你妈吗?” 接二连三不管不顾的输出,朱振才冷不丁冒出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你配进这个实验班吗?”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教室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有想要出声反驳的,但更多的,是压在犹豫下的沉默。 郁绥闻言,眉眼沉下来,漂亮的五官染上戾气。 郁瑶死后,他最恶心有人和他提及装模作样的宋朗华,更恶心朱振把宋朗华那个王八蛋和他妈放到一起相提并论。 他眸底的寒光凛冽,像是淬了冰的一柄剑,干脆撕破了脸面,语气嘲弄:“哦,那朱振老师,请问你配教这个实验班吗?” 他能进实验班,是因为宋朗华给学校送了钱,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朱振多年教学成绩平平,能被分配到做这一届实验班的班主任是因为什么,郁绥也一清二楚。 对方在副校长孙子的周岁宴上,花了血本送了件三位数的黄花梨摆件,又拖了的礼金,又花血本往教育局送了件黄花梨的摆件,才争取到了这个重点班班主任的职位。 手段不比宋朗华光明正大多少。 班里的人听不懂郁绥在说什么,面面相觑,但朱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肺管子,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气息杂乱,绿豆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郁绥,里面的红血丝顷刻爬满了白色的眼球,格外渗人。 “郁绥,你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同意,你以后别想踏进这个班一步。” 郁绥闻言,嗤笑一声,从桌洞里抄起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 “砰”的一声,他摔门而出,步履格外潇洒,众人回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背影。 只有商诀的眸光从头到尾落在了他身上,直到郁绥的身影被厚实的墙壁遮挡住,他这才收回眼。 …… 教室之外,郁绥斜倚在墙壁之上,姿态懒散,眉眼间的戾气浓烈 6. 出头 [] 这场小型宴会并没有那么隆重,但也足够能看出商老爷子的用心。 场内的布置低调却不失奢华,处处透着一股精致。 没有平日里出席宴会时的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整个会场里只有一群高中生和大学生三两围成一个小圈,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 视线中心,商诀衣冠楚楚地站在那儿,手中摇晃着的高脚杯里碰撞出白色的雪沫,里边的香槟散发出馥郁的酒香。 灯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脸上,薄而锋利的眼皮堆叠出一道很深的双眼皮褶皱,掀起眼睫时,那双冷淡的眼里映着细碎的光,浮现出很浅的笑意。 不是嘲弄,只是觉得好玩儿。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逃课离开的郁绥,商诀回想起自己出去时外头空荡荡的墙壁,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郁绥,抿了下唇角,却也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手指在香槟杯上虚虚敲了两下,他又生出了几分逗弄郁绥的心思。 看他炸毛总是件很有意思的事,郁绥生气时,眉眼间都带着几分鲜活的少年气,与别人格外不同。 他转头向商老爷子低语:“爷爷,这就是我今天和你提起过的,新学校里很有趣的同学。” 郁绥脸上的笑意呆滞了一瞬,不明白商诀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那头的商诀又缓缓补充道:“他今天离开的很早,我还在遗憾没能问到他的联系方式,没想到——”他拖长了调子,口吻狎昵:“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爷爷,我很开心。”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叫周围在场的人全都听到。 在角落里寒暄的魏延笑容僵住,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根据宋臣年的说法,商老爷子是想找个乖巧听话的人和商诀一起上下学,顺便带着商诀到东城各处去看看,交点朋友。 放古代来说,就是想给商诀找个合心意的伴读。 虽然商诀算不上什么皇子皇孙,但商家手里握着西海岸那片儿的矿产开发权,各家眼馋,都想来分一杯羹,能从商诀手里捞点油水就够他们吃几十年的了。 是以圈子里能叫的上号的人都把孩子送了过来,郁绥都能认识一大半。 他今天过来,倒没有巴结商家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搞砸魏延的计划,但谁能想到商诀就是商家的那个宝贝金疙瘩,更没想到,商诀非但没戳穿他,还把他逃课溜走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听他那副语气,仿佛郁绥是他失散多年的好兄弟一样。 郁绥狐疑地看着他,身边的商老爷子闻言倒是更高兴了,老人眼尾堆起层层叠叠的皱纹,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搭上商诀的手,乐呵呵地开口:“好啊,好啊,没想到你刚回国就能交到好朋友,这下爷爷终于放心了。” 他说完,又朝着郁绥招手:“孩子,过来,你叫郁绥是吗?” 郁绥小心点头,头顶的那搓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商诀看着他,若有所思。 郁绥抬起眼,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他猜不透商诀的想法,只觉得气氛是死一般的寂静。 偏偏宋臣年的大哥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还在笑着搭话:“怎么,商小少爷也转学到东城一中了吗,那可真是凑巧,小绥和我弟弟也在东城一中,两个人还都在实验班呢。” 三两句之间将郁绥和宋臣年捧了起来。 商老爷子眼睛一亮,指着商诀:“他也在实验班。” 商诀淡淡饮了口香槟,不动声色道:“爷爷,我和郁绥是同桌。” 这下轮到宋臣年的大哥惊讶了,他诧异地看了看郁绥和商诀,有些不解。这两人都是同桌了,宋臣年怎么还要他帮着郁绥搭话引荐。 郁绥心虚地瞥向宋臣年的大哥,说不出话来。 商老爷子和宋臣年大哥一句接一句聊着,说的都是郁绥听不懂的东西,他站在原地,脸都快笑僵了。好在关键时刻,宋臣年这个不靠谱的察觉到这边的氛围不对,连忙跑过来救场,找了个借口把郁绥引到了角落里。 四下无人,商老爷子没再看他,郁绥如释重负,这才松了口气。 宋臣年:“你刚怎么了,不是说要认识商诀吗,怎么一句话都不和人家说?” 郁绥面无表情地咬紧了牙关:“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喜欢多管闲事儿的矫情怪吗?” 宋臣年点点头:“记得啊,就是那个把你折腾在局子里,又害你被朱振搞,还矫情地把身边所有桌椅都用酒精消毒了一遍的怪人。” 郁绥麻木地看向宋臣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个怪人,就在你哥面前站着。” 宋臣年猛地回头,视线扫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个怪人:“哪儿啊?” 郁绥昂了昂下巴,宋臣年循着方向定到举着酒杯浅酌的商诀身上,猛地拧回头:“商诀就是你嘴里的那个傻逼?” 郁绥点点头。 宋臣年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惊恐:“???!”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翻了半天,一脸犹疑地嘀咕:“不应该啊。” 郁绥不解地看着他,就见宋臣年翻到了一个聊天框里,一边给他翻看一边跟他讲:“我听大明说,你同桌今天巨勇,在英语课上公然讽刺朱振来着。” 讽刺朱振? 想到当时在教师办公室里,商诀对朱振的态度,郁绥不禁有些好奇,探过头去,仔仔细细观看着聊天记录。 “今天朱振不是让你用什么美式发音拼写单词吗,你被罚站之后,商诀也被叫起来了,猪头考了他两个特别简单的单词,想让他表现一下,结果他梗着脖子和猪头说他不会。” “猪头想给他解围,结果他说朱振的发音不标准,有股城乡结合部的味道,猪头差点被气死。最后这哥们儿也没给猪头开口的机会,说自己不配进实验班,要反思一下,直接去外边自行罚站了。” 自行罚站? 郁绥诧异地抬眼看向商诀,眸光闪了两下,搞不懂这人到底发什么神经。 但也因为这件事,他突然觉得,商诀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 因为朱振昨天的话,郁绥光明正大地翘了课,在家里自顾自睡了两天,十分惬意。留下宋臣年一个人回归实验班,接受朱振的摧残,宋臣年十分不爽,每天变着法子的花式轰炸郁绥的聊天框,希望大少爷能陪他一起受罪,被郁绥果断拒绝。 临近第三天中午的时候,郁绥人还在床上摆烂,家门被捶得震天响,硬生生把他砸醒了。 郁绥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刚一打开门,就看了崔喜军那颗瓦光锃亮的头,射出的刺眼光线直接把他给晃清醒了。 正值中午,外边的气温高的吓人,热浪裹挟着潮湿的水汽,直直扑向郁绥的面门,他颈间渗出些许汗意。 “郁绥!你几天没来上课了?”崔喜军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郁绥皱了下眉,比了个数字:“两天而已。” 崔喜军更生气了:“你还知道你整整旷了两天课?谁给你的胆子不请假直接走人?” 郁绥仰头,看了看崔喜军脑门上渗出的汗,颇有些无奈:“强妈,是我们班班主任说,我不配待在实验班,不允许我再进教室的。” < 7. 绿茶 [] 看清来人,史晓明张大了嘴,很是疑惑地盯着他。 刚刚他下楼之前看到商诀一个人在座位上做题,好心提醒他下楼上体育课,对方明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啊,怎么又下来了? 史晓明挠了挠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郁绥,好半天也没想明白。 实验班的人内卷太过激烈,朱振又坚决奉行H中的军事化管理,除非必要的上厕所时间,大家几乎把自己掰成了几个人来用。下课时间,甚至都看不到实验班里的学生出来玩闹,更别说体育课这种“副科”,老师点名的时候,人头寥寥。 愿意下来上课的人,也大多都是出来放松一下身体,但随身还被迫携带着一本英语单词,以防朱振时不时玩阴招罚人。 所以体育课时,111班的人特别好认,只要看到谁蹲坐在操场的边沿上拿着本绿皮书,那准是朱振的学生。 实验班和体育班今天发生的这场争执,就是因为郝毅看见孟杰他们几个一手拿着单词,一手拿着篮球往球场走,直接一个篮球砸到了孟杰身上,面露讥讽。 “打个篮球而已,装什么装啊?”郝毅直接冲着孟杰和宋臣年挑衅:“诶,你们这种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不如收拾收拾去教室里,别来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 三言两语之间,两个班的关系瞬间被点燃,直接爆发了这一场恶战,宋臣年也被郝毅在比赛中耍阴招撞伤。 史晓明刚想给商诀讲清这场比赛的原委,就见他目不斜视地绕过了自己,直接走到了郁绥的跟前。 人声喧闹,郝毅双手抱臂,下三白的眼中露出凶光,还在大放厥词:“喂,还比不比了,你们这一群……啧,我看干脆别比了,你们班的男生去报个夕阳红旅游团就挺合适的,参加这种运动干什么,来丢人吗?” 他的眸光故意落到郁绥的身上,一口白牙在光下亮得晃眼。 郁绥的拳头攥紧了,看向身前商诀瘦弱的身板,上下扫了两眼,很是怀疑地开口:“你确定你能上?” 他怕郝毅一个俯冲撞过来,商诀直接被送到校医院。 商诀点了点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些许暖意,他眉眼弯起来,意有所指地开口:“班里不是实在没人了吗,我可以为了你试一试。” 郁绥拧紧眉,不懂什么叫为了他试一试,但此刻场上的确没什么人能上场,郝毅又在旁边像条狗一样狂吠,时间紧迫,场面严峻,他思索片刻,还是同意了商诀的提议。 “你到时候别拖我后腿,球尽量都传给我,知道了吗?” 他凶巴巴地开口,蓬松的粉发衬得秾艳的五官透出几分凌厉,漂亮得惊人。 好不容易找到和新同桌缓和关系的机会,商诀弯了弯唇角,配合地点头:“好,我乖乖听你的。” 郁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格外不对味,但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哪儿不对,他只好转过身,朝着郝毅竖了个中指:“喂,废物,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是个什么品种的垃圾。” 郝毅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哨声吹响,下半场比赛拉开帷幕,裁判将2:15的比分展示出来的时候,整个实验班都捏了把汗。 八月的太阳堪称毒辣,红绿的塑胶跑道被阳光炙烤出难闻的气味,篮球被抛在空中,郝毅和郁绥脸贴脸对峙着,一瞬间两人同时起跳,像两道飞驰的闪电。 一黑一白,白的那道弹跳高度惊人,反应更是疾速,只一个照面,篮球落入了郁绥的手中。 手上的篮球在地上砸出哐当的声响,郁绥灵活绕开几个体育班的大块头,直接起跳,对准篮筐,狠狠地抛了出去。 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抛物线,他站在三分线外,将那颗球直接扔进了篮筐,愣是一点球框边沿都没有擦到。 篮球砸到地上的一瞬间,郁绥撩了下额发,露出一片光洁饱满的额头,朝着郝毅挑眉:“看清了吗,菜逼。” 宋臣年抱着那条伤腿,死死不肯离开篮球场,看到郁绥进球,他立刻发出呐喊:“绥绥!好样的!” 篮球场聚了不少人,实验班的人今天破天荒地都下了操场,丢了手里的单词本,双手围成喇叭状,给郁绥打气—— “郁绥!加油!” “郁绥加油!打败137!” “郁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好帅!” “郁绥牛逼!” 场上到处都是郁绥的欢呼声,郝毅眼睛眯起来,死死盯着郁绥,朝着身后的人嘱咐道:“给我盯死了郁绥。” 事实证明耍阴招和盯人这招对郁绥本人没什么用,他反应快,手长脚长,184的个子比起这群一米九体育生虽然略有些吃亏,但因为小时候学了很久的跆拳道和散打,对方撞过来的手肘和脚都被他迅速回击甚至力道比他们还大。 短短十五分钟,篮球一颗接一颗落入球框,郁绥投进了4颗球,商诀一颗,孟杰捡漏丢进去一颗,两个班之间的比分迅速缩小,史晓明激动地满头大汗,转头看向桌子上的比分时,已经变为了13:17. 只要再进两颗,他们就能赢了这场比赛,虽然机会渺茫,但不知道为什么,史晓明就是觉得,郁绥能做到。 想到这里,史晓明的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他眼睛里发出摄人的光亮,头一次生出些澎湃的勇气来,用力朝着郁绥的方向大喊:“郁绥!冲他妈的!让这群傻逼看看我们111班有多牛逼。” 球场上正在奔跑的郁绥被他这一声喊吓了一跳,脚下当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还是商诀眼疾手快,扶了他胳膊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只剩下五分钟,这场球赛就结束了,防不住郁绥,还被他拿下这么多分,体育班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蓦地,看到场外人群中带着黑框眼镜,身形瘦削的史晓明时,郝毅严重划过一道暗芒,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当即改变了防守郁绥的策略,朝着身边人施了个眼色:“对他们班这点弱鸡下手。” 郁绥能打,不代表他们班这对弱鸡会打,先前一直只顾着郁绥了,竟然忘了对方班里这么大的破绽。 郝毅的眼睛在球场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后方落单的商诀身上。 实验班那个很装逼的转学生是吧,他一脚就能把他的膝盖踢碎。 郝毅朝着商诀的方向跑过去,恰好商诀从体育班的小前锋手里抢到了 8. 卖惨 [] 郁绥:“?” 郁绥一脸犹疑地看向商诀的脚踝,蓝白的校服裤有些长,遮住了那截脚腕,让人一时之间难以辨明他的伤势如何,但看对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想到宋臣年膝盖上的惨状,郁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伸手扶住了商诀。 滚烫的体温顺着掌心渗入四肢百骸,蓬勃的热汗浮在皮肤表面,郁绥眼睫眨了眨,颇为不可置信地捏了下商诀的手臂。 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少年人总是抽条的格外快,像枝纤韧劲瘦的竹,手臂骨节看着纤细,却并不瘦弱,上边覆着的一层肌肉结实有力,手臂线条自然流畅。 这人怎么看起来一脸弱鸡样,但摸起来还……挺强壮? 郁绥眼中流露出疑惑,还不等细想,商诀一个趔趄,将大半个人的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对方的胳膊不经意间搭在了自己的后颈处,撩拨了下潮热的发尾。 郁绥看向他,商诀不自觉咬了下唇瓣,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白的吓人:“应该是刚刚体育班的人……我的肚子好像被谁的手肘撞到了……” 他一边说,眸光一边虚虚掠过角落里受伤的郝毅,看到对方看回来,他像是受惊了一样,眼睫簌簌闪了两下,迅速挪开了眼。 但他这点拙劣的演技怎么可能瞒得过郁绥,郁绥立即发现了罪魁祸首—— 郝毅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右肋骨处,左脚脚踝也肿起了一大片,红色在皮肤上蔓延开来,有些吓人。 他冷不丁被郁绥盯住,刚抬起头,就看到把他搞成这副凄惨模样的商诀可怜巴巴地扯了下郁绥的袖子,语气孱弱:“郁绥,只是一点小伤,我没关系的,他没伤到你就好……嘶——” 他又痛苦地捂了下肚子,额间的碎发耷拉在眉眼处,被汗水浸湿了几缕。 郁绥杀人的目光更甚。 草? 这TM是什么新型诈骗术吗? 郝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了看自己的右肋,又看了看演技自然的商诀,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歇后语—— 商黛玉倒拔垂杨柳,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郝毅愤愤地瞪着商诀,瞪到一半,被郁绥发现,反瞪了回来。 临走前,郁绥朝着郝毅昂了下下巴,唇角勾出个冷厉的笑来:“你今晚,最好睁着一只眼睛睡觉。”他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戾气,态度嚣张:“等着我来找你。” 郝毅还想强撑着站起来反驳,但郁绥话音刚落,他扶着的商诀又是一个趔趄,直直栽进了郁绥怀里,郝毅反击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商诀太重了,他一个人扶起来有些吃力,郁绥没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揽住商诀的腰。 他凶巴巴地喊他:“你吃什么长大的,重死了。” 话音里满是嫌弃,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搀着商诀,生怕他摔着。 商诀偏过头,眸光落到郁绥露出的一截白皙的颈侧,眉眼弯起来,身上疏离的意味不自觉消散许多。他的手再次不经意搭在郁绥颈间,见郁绥没有抗拒,指尖轻捻了一下他的发丝。 唔,好软。 和郁绥本人一样。 对方略长的发丝被他拢着绕了个圈,缠在手指上,商诀眼睛眯起来,觉得这惨卖得很值当。 两人在走出操场的一瞬,商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自眼尾掠过一道清凌凌的弧光,随后停在满脸愤恨的郝毅身上。 一瞬间,他脸上的痛楚消失不见,方才的虚弱荡然无存,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直直射向郝毅,冷淡又摄人。 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攫取的猎物,郝毅的喉咙卡住,艰涩得难以发出声音,等商诀走远,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魏延让他去刺激郁绥是不错,但压根没和他提过郁绥和商诀的关系很好,想到学校里有关于商诀身份的传言,郝毅开始犹豫要不要按照魏延说的话去做了。 - 今天医务室里人出奇的多,才下午第一节课,就排了三个病号,还都伤在了腿脚上。 值班的女老师听到他们受伤的缘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一边感慨他们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边转身去拿碘伏和酒精帮他们处理伤口。 校医室里一共两张床,好在赵天琪来的最早,已经被其他人接回了班里,省下了郁绥带着商诀排队的功夫。 怎么看都是宋臣年的伤势更严重一些,郁绥干脆让商诀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先去看宋臣年的情况。 东城一中是老校区,校医室的年代久远,这处房间逼仄老旧,连带着墙皮都泛着黄。窗外的爬山虎生长的茂盛,浓荫翠绿的一片,蔓延到了床沿。 宋臣年躺在商诀的右手边, 9. 牵手 [] “你和我说是什么意思?” 校医室里静得可怕,淡蓝色的帘子被窗外的热风吹得鼓起来,透出上面影影绰绰的阴影轮廓。 郁绥站着,偏头看着商诀,脸上的神色莫名。他并不认为他和商诀的关系好到了这个份上,能让对方对着他…… 撒娇? 郁绥琢磨了一下这个形容词,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商诀靠着墙,颈骨微凸,脊背挺得很直,在单薄的衬衫上映出一道清晰的脊骨线条,冷白的皮肤在光下透玉一样的光泽。 大概是郁绥的话太伤人,商诀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低,他的手指搅了下,指腹被捻得通红,随后慢吞吞地收回自己受伤的右脚,语气状似随意:“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了……” 他的手虚虚搭在膝盖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毕竟你哥哥和我爷爷说,你很喜欢我,也很想和我做朋友。你是我回国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我们又是同桌……” 郁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眉头锁起来。他哪来的哥哥,又是那个王八蛋说的他喜欢商诀? 等等,郁绥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和宋臣年之间的聊天内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他好像,还真的这么说过…… “你就让你哥说,我很喜欢商老爷子的孙子,对他心生敬仰,所以一直想和他做朋友。从前没机会见他,现在他回国了,我特地毛遂自荐,还请他不要嫌弃。” “我嘴笨,你哥在长辈面前不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吗,让他多帮我编两句就行了,商老爷子肯定相信,和他孙子交朋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 那天随口的玩笑话浮现在脑海里,想到宋臣年将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了他哥,他哥又添油加醋告诉了商诀,商诀还把这话当真了摆到了自己面前,郁绥觉得自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他看着商诀,对方身上那股颓丧冷淡的气息丝毫不加遮掩,铺天盖地在这方狭窄的空间蔓延开来,连点空隙都不肯留下。 “算了,”商诀活动了下手腕,拖着他那条伤腿,作势要下床,“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没想和我做朋友。” 他语气中的委屈一句比一句明晰,都不用明说,直接朝着郁绥砸过来。 难怪他刚才在篮球赛里愿意顶上来,郁绥的喉结滚了下,眼底的情绪翻滚,晦暗难明,想到商诀在比赛里被郝毅针对,又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心中的愧疚蔓延开来,几乎填满了整个胸腔。 见商诀不管不顾地挪动着他的伤腿,郁绥干脆堵在他的床边,拦下了他的动作,自暴自弃地开口:“没,你没想多。” 商诀的动作停住,眼里的光芒细碎,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郁绥被这样的目光盯得一怔,语气僵硬,继续补充道:“我的确,想……呃,和你做朋友。” “你没自作多情,还有,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一口气说完,郁绥的耳根子通红,脸颈侧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对方的伤毕竟是因为帮他,郁绥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的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窗外的梧桐叶一层叠着一层,浓荫翠绿之间发出阵阵聒噪的蝉鸣,甚至盖过了校医室里风扇的声音。 潮闷的空气夹杂着热浪,两人各怀心思,暗流涌动的氛围之下,不知谁先抬起眼。 四目相对,视线相撞,商诀眸底的暗色翻滚,喉结滚了一下,划出一道锋锐的弧度:“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郁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说商诀是个事儿逼真没说错。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没见过谁对这种事情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迫于眼下的情形,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出声安抚:“是,我们是朋友。所以,商诀,你还要赖在这张床上多久?” 刚才是担心他硬要下床伤到自己,现在话都挑明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第二节课都快下了,郁绥人还没回去,等崔喜军来查纪律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中午答应的那份两千字检讨字数还得再涨。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受那个罪。 想到这里,他看向商诀那条受伤的腿,却发现他的裤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下来,遮挡住了那一截清瘦的脚腕。 见他催促,商诀也没再扭捏,利落翻身下了床。随后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褶皱抚平,直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散乱,才朝着郁绥伸出手:“可以再扶我一下吗?” 口吻自然的不能再自然,语气格外熟稔。 郁绥对他这股自来熟的模样十分不能理解,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在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后,不客气地提醒他:“校医室到操场有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但离我们班一共就四百米不到,我觉得你自己完全可以靠自己走回去。” 刚才扶他,是因为不确定他的伤势,担心商诀一个人行动再受其他的什么伤,但现在,只是崴到脚的话,那就压根不需要他搀着商诀走了。 再说了,他的伤势看起来都没有宋臣年的严重,宋臣年怕丢人,刚刚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蹦回去的,商诀一个人回去,郁绥表示十分放心。 思及此,他快乐地转身,拍了下沾灰的裤子,就要一个人飞奔回教室。 但还没等他成功迈出步子,商诀就在一瞬间突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动作看着漫不经心,力度却不小,郁绥一时间都没能甩开。 他转身看他,眉眼间有些不耐烦:“还要干什么?” 商诀垂下眼,冷冽的眉眼染上几分脆弱,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你刚刚说好了要对我负责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的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郁绥总觉得商诀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好朋友”的语气。 他这么想着,对面的商诀又低了声音,嗓音沙沙哑哑的,温热的气息震在郁绥的耳廓:“就牵一下手,好不好。” 靠…… 郁绥偏过头,揉了下发麻耳朵,在心中腹诽,刚刚不是说扶一下吗,怎么又变成牵了?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察觉到郁绥的不自在,商诀抬起眼,眼底浮出散漫的笑意,慢悠悠补充道:“你和我一起回去,被任课老师看到了还能免一顿说教,而且下节自习课,崔主任肯定会来逮你。” 一句话直接拿捏住了郁绥的命脉。 想到崔喜军,郁绥头疼地抚了下额,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揽了商诀的手臂。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贴的极近,皮肤相贴,四肢相撞,郁绥无端觉得脸热,只好岔开话题纠正他的用词:“这叫搀扶,不叫牵手,你中文怎么学的,用的词乱七八糟。” 郁绥的手要比自己的手小上一圈,细瘦的指节搭在他的手臂上,关节浮出很淡的粉,有种精致的脆弱感。 商诀偏过头,细碎的刘海挡住弯起的眉眼,露出得逞的笑。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郁绥,看到他垂眼认真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收回眼神,刻意将自身的重量放到“伤脚”之上,好减轻一点郁绥的负担,随即散漫开口:“哦——是吗,我中文不太好,还要请你多教教我。” “我的好朋友。”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被商诀用低长的调子说出来,莫名多了几分缱绻温柔。 郁绥的狐狸眼眨巴了两下,扒拉了下自己耳侧的碎发,试图遮挡住那侧蒸腾的热意。 - 一场篮球赛过后,实验班的两位插班生关系明显突飞猛进。 具体表现为商诀扣着郁绥的手回了教室,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这位不好惹的校霸的身上,还在他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自习课的铃声响了两遍,都没能遮挡住全班三十多双眼睛八卦的心。 大家彼此使着眼色,都在猜测两人变化莫测的关系,甚至在自习课上难得出现了窃窃私语声。 只有两位当事人依旧面不改色,商诀牢牢抓着郁绥的手腕,指尖在不经意间摩挲过郁绥的掌心,留下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郁绥差点直接把他甩开,谁知崔喜军的身影猛地出现在后门,锃亮的脑门凑过来,冷不丁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郁绥,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晚才到学校,你中午是怎么跟我说的,不迟到,不早退……” 他一句接着一句,炮语连珠,直教人招架不住。 商诀适时打断他,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情绪。他语气和缓,态度诚恳:“崔主任,是因为我的脚崴伤了,郁绥才迟到的,刚刚还是郁绥带我去校医室检查的,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我。” 崔喜军狐疑地看着两个人,又和教室里的人确认了一番,这才收敛了指责,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郁绥的肩:“郁绥啊,这才对嘛。这才有实验班学生的风貌,但下不为例,以后再迟到,就扣班级量化考核分了。知道吗?” 郁绥的狐狸眼耷拉下来,神情恹恹的,近乎麻木地点头称是。 没想到刚才那番表演真的免了一顿说教,他从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荒谬感来。 商诀这个人鬼点子怎么这么多? 崔喜军临走前也颇为赞赏地看了眼 10. 逃课 [] 天色渐晚,橙粉的云霭在远处铺就,颜色渐深,晕出一层又一层的深红,在云边染出火一样的瑰丽。 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白炽灯刺目亮眼,隔着老远,郁绥都能听到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 脸上的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一头显眼的粉发被笼在帽檐之下,郁绥浑身上下被遮挡的严严实实,除非崔喜军本人亲自来逮他,否则乍一眼还真认不出他是谁。 一中的正门朝东,后门朝西,南边靠着操场,只有北边年久失修,接连着一片老旧的巷子楼,狭窄又逼仄。 郁绥就住在这片巷子楼之后,又在上学期学会了逃课,时间久了,一来二去,对这片区域的线路摸得格外清楚。 墙角西南处有面矮墙,当初一中本想拆了这片巷子楼和小商贩进行学校扩建,奈何商贩和住户不配合,为着一中重点高中学区房的名头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硬生生把拆迁费用飙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导致这次拆迁全面崩盘,一中放弃扩建,直接和市局申请,抢走了给附中建的新校区,打算在下学期搬迁过去。 先前拆到一半的商铺和居民楼被迫竣工,留下一片坍塌的废墟,极好攀爬,对于郁绥这种运动细胞比较发达的人来说,随手一翻,就能直接逃出学校。 晚自习才开始没多久,郝毅起码要在晚二上到一半的时候才能回来,这其中的空闲时间还有很久,北门偏僻,少有人来,郁绥干脆慢悠悠在路上晃荡,一边小心地避开摄像头,一边用手机刷着附近的奶茶店铺。 食堂里的饭实在是太咸了点,他嗓子眼里都齁得慌,急需喝点东西救命。 一中这一片巷子里烟火气息极为浓厚,商铺遍地。隔着矮墙,电线杆子乱窜,在天边撑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电缆,网一样密布,飞鸟扑闪着翅膀,纤细的鸟爪徐徐落到电缆之上,俯瞰着这片大地。 郁绥选了家评分最高的奶茶店,在手机上下了单,打算在矮墙这儿绕到东门去取。一来一回的时间里,恰好能一边喝奶茶,一边在郝毅回学校的必经之路上逮到人。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三两步之间,他已经走到了矮墙处,最近几天阴雨连绵,墙角处的青苔一路蔓延而上,浓荫翠绿爬满了整片墙体,再加上上边遍布的爬山虎,几乎要成为一处天然的园林景观。 最后一点夕阳落下去,灿金的光一点点湮灭,晚霞消散了赤橙,暮色四合,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 郁绥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狐狸眼微微上挑,观察了一下这处矮墙,尽量找了处空闲的地儿,双手撑上墙面,轻车熟路地起跳,手摸到了墙沿,一条腿利落地翻了过去。 动作极为潇洒流畅,露出帽檐外的一点粉发蜷在颈后,扯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随风飘扬,成为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他左手撑在墙上,露出的一截腕骨清瘦,刚要撒手跳下墙去,裤脚蓦地被人拉住,硬生生将他的动作打断,险些将他扯下墙去。 郁绥被这一下扯得格外狼狈,暗骂了一声靠,还以为是崔喜军逮他逮到这儿来了,就要蹬腿走人,那人的手掌却整个缠在了他的脚腕上,将他牢牢禁锢住。 掌心温度滚烫,紧贴着他泛冷的皮肤,郁绥被烫了一下,小腿下意识回缩,险些一脚提到他身后的人。 脚风凌厉,那人堪堪躲开,郁绥尴尬地转过身,坐在墙头上,狐狸眼中盛着小心与探究,轻轻垂下眼,朝着自己下方看去。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只留下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铺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原本好端端坐在教室里的人消失不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站在了他的面前。 郁绥的喉结滚了下,细碎的粉发耷拉在眉眼处,漂亮的眉眼浮现出惊讶,眼尾上扬,生出几分鲜活的少年气。 商诀,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脚踝纤细,凸出的一截骨节清瘦,可以窥见冷白皮肤之下交缠的青紫色血管,像花枝一样蔓延开来,蜿蜒而上,钻进裤脚。 此刻正牢牢被这位不速之客钳在手里。 空气之中的水汽多到饱和,裹挟着潮热,黏腻地贴在身上,叫人无端觉得烦闷。 商诀站在墙下,身形颀长,眼窝深邃,勾出的一截狭长眼尾徐徐上挑时,眸光黑沉,带着几分天然的压迫感。 郁绥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只好先下手为强,自上而下昂起了下巴,盛气凌人地开口:“商诀,你抓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找打啊?” 两人视线相撞,激起一串肉眼难见的火花,噼里啪啦炸成一团,倒显得此刻气氛火药味十足。 “喂,放开我。”郁绥皱起眉,极具攻击性的狐狸眼挑起来,眼尾上翘,语气间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商诀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一只手就能完全环住郁绥的脚踝,甚至还能多出一截来。 他的指节悄无声息在郁绥的踝骨上摩挲了一下,力道有些重,当即就能看到上边泛起的微弱红痕,凸显在冷白的皮肤上,有种别样的靡丽。 而郁绥本人因为他的动作轻微战栗了一下,他极力压制着反应,紧咬着唇,凶巴巴地瞪着商诀,像只被抓住后颈皮的猫。 商诀散漫抬眼,扬起的下颌线线条锋锐,带着少年独有的落拓。 察觉到郁绥的反应,他的内心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恶劣心绪,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又轻轻地在他的踝骨上方捻了一下,郁绥险些一脚踹到他脸上。 商诀微微侧身躲了一下,站到了郁绥的正下方,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应羞恼染上了一层绯色,眼底漫出细碎的笑意。 抓到你了,郁绥。 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的语气平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我来捉你的,郁绥。” 他仰起头,挺直的鼻梁在光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手上动作没有丝毫的松懈,眼底的暗色翻涌,像是盘旋在墙下的一条虎视眈眈的野兽,压迫感十足。 郁绥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并不懂这尊瘟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听到他的话,对方的态度又模棱两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商诀是因为他逃课,专程来抓他回去的。 这节晚自习又是朱振的英语课,想到那天朱振挤兑他的那番话,郁绥的火气当即窜上来,他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商诀,漂亮的狐狸眼掀起,眸底漫出几分凛冽的光:“找我干什么,怎么,是朱振让你来抓我回去的?” 他语气嘲弄,漂亮的五官染上攻击性,直直砸向商诀:“我不回去。” 这处矮墙统共才一米七八的模样,商诀足有189,哪怕是处于下方,也丝毫不显劣势,反而有几分游刃有余的从容不迫。 郁绥被他这副模样激得火气更大,想到那天办公室里朱振和商诀的对话,厌恶之情更甚,半是讥讽半是嘲讽地挑眉:“好学生,忘了吗,班主任可是让你少和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小心带坏你。” 他话语间的戾气一句比一句浓烈,两人拉扯间帽檐被蹭落,灰粉色的头发露出来,蓬松而柔软,衬得他的脸更加小巧精致。 虽然模样凶巴巴的,但落在商诀眼里,更像是只被激怒了的猫。 和他家里那只张牙舞爪的金渐层很是相似。 想到这儿,商诀脸上没有半分不虞的神色,以退为进,压低了嗓音和他解释:“郁绥,你误会了。我中文不好,所以反应有点慢,用的词也不对,但你总归要给我一个辩白的时间。” 郁绥狐疑地扫了他两眼,不懂商诀在耍什么花招。 朱振对郁绥的态度太过偏激,那天在班里对他说的那番话又实在过分,郁绥对他产生强烈的排斥情绪不足为奇。 商诀善解人意地剖析好郁绥的想法,又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干脆借题发挥卖起惨来:“没有人要我来抓你回去,我只是想来找你。朱振也不喜欢我,他经常在班里捧杀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别的同学讨厌我……” “从前在国外的时候,因为华人的身份,我经常被班里的人起哄孤立。 11. 宣誓主权 [] 郁绥的腰身极细,掌心下的腰腹肌肉纤韧,弧度单薄,商诀一只手都能揽得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的鼻尖抵到了郁绥的锁骨处,眼帘垂下,不经意间扫过郁绥颈侧的皮肤,眸光徐徐落到他弯折的锁骨里那颗朱红小痣上。 雪中一点红,哪怕在这黯淡的夜里,也格外显眼。 商诀的眼睫眨了几下,狭长的眼尾勾勒出浓深的弧度,眸光黑沉,眼底的情绪晦暗难明,叫人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郁绥身上好闻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商诀总觉得在哪儿闻过这个味道,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来,但抱着的人却并不安分,郁绥像只炸了毛的猫,慌慌张张推开他,刚想出声骂他,身后的墙角里传来了崔喜军的声音。 “奇怪,刚刚还看到这里藏了个人,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 隔着这堵矮墙,手电筒笔直的光束在朦胧的夜色里穿行,沿着破破烂烂的墙缝,崔喜军蹲下身子,从缝隙里看过去。 郁绥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慌不择路地将商诀扯在了电线杆之后,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发出丁点动静。 两个人的个子都高,半蹲下身蜗居在这一处狭窄的角落里,很是逼仄。 郁绥和商诀贴的极近,几乎将人整个抱在了怀里,他的手堵着商诀的嘴,温热的吐息轻轻扫在掌心,商诀的唇瓣还若有似无的擦过…… 艹…… 郁绥暗骂一声,不明白事态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的姿势一次比一次糟糕,他都怀疑商诀是故意的了。 墙对面,崔喜军蹲下起身时衣料不可避免地摩擦,皮带上的钥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凸显出中年男人在这个年纪的必备特征。 郁绥决绝的闭上眼,又恶狠狠地用力捂了下商诀的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动。 但商诀并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警告,他动作缓慢地朝后靠近,微微偏过头,修长的脖颈扯出几道青筋,眼睫轻颤了两下,薄而锋利的眼皮堆叠出很深的双眼皮褶皱,眸光澄澈,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郁绥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干脆放弃了和商诀交流,屏息凝神,静静等着崔喜军走人。 半天没找到人,崔喜军只好作罢,钥匙声逐渐走远,郁绥无声松了口气,刚放开捂着商诀的手想要骂他,对方的唇瓣兀的擦过他的手腕内侧,眼疾手快地反过身,将他的嘴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方才的动作一下子掉了个个儿,郁绥的狐狸眼瞪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手腕内侧还残留着商诀唇瓣柔软的触感,郁绥感觉那一处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血液里炸开,没入四肢百骸。 还不等他挣扎,清脆的钥匙撞击声折而复返,中年男人崔喜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奇怪地嘀咕了句:“还真没人,奇怪,我真看错了?” 商诀垂眸,凌厉的眼尾勾出清浅的笑意,他的脸一下子在郁绥面前放大,两人凑得极近,鼻息交缠,心跳声在鼓膜处被无限放大,郁绥只觉得眼前微微眩晕,商诀已经停在了他的耳畔,轻而缓地说了一个“嘘”。 郁绥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崔喜军没彻底走开,他发不了火,心间这股沸腾的热气直接蔓延到了脸上,商诀的鼻尖擦过他的侧脸,好奇似的摘下了他的口罩,看到他通红的侧脸之后,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指腹下热意滚烫。 商诀:“绥绥,你好烫啊。” 他的眉眼弯起来,身上的清冷疏离消散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温柔又缱绻。 郁绥胸腔里憋着一口气,胸腔起伏得厉害,想到自己刚刚才误会过商诀骂了他,怕他再说出什么“原来你也不喜欢我”、“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一类的话,七拐八弯最后骂了句:“谁让你叫我绥绥的?!” 商诀直起身,没先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而是朝着郁绥伸出了手,他的眼型内勾外翘,眉眼轮廓极深,就这么漫不经心看着人时,无形的压迫感扩散开来:“我听宋臣年就这么叫你。” 天光晦暗,老旧的路灯挣扎着闪烁着稀薄的光,勾勒出郁绥精致漂亮的眉眼,他盛气凌人地瞪着商诀,狐狸眼微挑,眼角眉梢却蔓开一抹绯色,一下子削弱了气势,反而多了几分秾艳的稠丽。 “宋臣年是宋臣年,你是你,谁TM让你乱叫的,以后不准叫,也不准再对我动手动脚!” 郁绥绷着脸,左手捂过商诀的嘴,右手腕又被他“亲”过,一时之间,他两只手都尴尬地动弹不得,恨不得把商诀给砍了。 商诀闻言,落寞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了一步,格外难过:“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是因为我没有被你当做真正的好朋友吗?”他的眸光清清浅浅略过郁绥的脸,欲语还休,紧抿了下唇:“绥绥,我也想这么叫你,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名……” “闭嘴!不准叫就是不准叫,你再叫一次我们就绝交,听到了吗?!” 郁绥火急火燎地退开一步,大步往前走,生怕甩不开商诀。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商诀那句“好朋友”,360°全方位环绕,如魔音贯耳。 商诀见状,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眼,偏过头,难堪地揉了下眼睛,慢吞吞地落在郁绥的身后,一瘸一拐的,背影孤寂。 就这么一路狂走,郁绥转身回过头,才发现商诀被落得老远,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心虚地将擦眼泪的手放了下来,但没控制住,又耸了下肩膀,瞧着格外难过。 郁绥的脚步放慢了一点,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他今天下午也听宋臣年说了商诀的一些家事,对方的确没骗他,商诀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如意。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出轨”被发现,妈妈坚决要打胎离婚,两人揪扯了一年,生下商诀之后也没把这桩烂事解决,就被双双调到国外工作,只好把三个月大的商诀丢给了商老爷子照顾。 商诀就这么孤家寡人地长到七岁,总是被大院里的人欺负笑话是个没爹妈养的孩子。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解开了当年“出轨”的误会,重燃了爱情的火花,又生下了一个儿子,显得在国内流浪的商诀身份更加尴尬。 这种情况在他九岁的时候被打破,因为商诀被父母强行从商老爷子身边带到了国外 12. 情比金坚 [] 打算恶心恶心魏延的郁绥:“……” 被踹了一脚疼到脸色苍白的郝毅:“……” 电话对面打算开口恭维商诀的魏延:“……”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条巷子里蔓延开来,蝉鸣嘶哑,聒噪的声响快要把这片天给扯破,只留下一片黯淡的灰色云层。 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暖黄色的灯光朦胧映在郁绥的脸上,他的狐狸眼因惊愕而瞪大,上钩的眼尾硬生生被撑平,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方的皮肤上投下的淡淡阴影乱晃,彰显着主人此刻难以平稳的心情。 现场唯一淡定的人就是商诀,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薄而锋利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掀起来,他利落挂断电话,塞回了郝毅的手里,而后侧过头,狭长的眼尾蕴出深不见底的笑意:“绥绥,我想和他单独说一会儿话,你去巷口等一下我,好不好?” “我很快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郁绥被他这副腔调恶心出来一身的鸡皮疙瘩,躲都来不及,闻言直接转身进了巷口,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见他走远,商诀这才低下头,下颌顺着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锋锐的弧度,:“郝毅同学,相信你刚才也听到我的自我介绍了,对吗?” 他的脚不经意间又落到郝毅受伤的脚腕上,轻轻地踩了上去,这次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配着他散漫的表情,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郝毅僵直地点了点头,嗓子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扼住一样,艰涩地难以发声。 商诀腔调懒散,眉眼间透出冷淡的疏离感:“东城商家,这个名头好像不管在哪儿都很好用。”他嗓音淡淡的,慢条斯理地整理地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褶皱,很是难以忍受这样打破规整的东西:“郝毅,你觉得,是你听这位魏延同学的话,耍手段诬陷郁绥给他处分的速度快,还是商家用强权压人,勒令校方让你退学快啊?” 他的眸光黑沉沉的,卷着深不见底的暗色,那股刻意收敛的压迫感极具侵略性地压下,郝毅的背后登时被冷汗浸湿,连身上的疼痛都忽略了,匆匆后退,忙不迭地点头。 商诀将衬衫下摆的最后一处褶皱理平,眸光又落到袖口处的脏污上,眼底漫上淡淡的厌恶。 弄脏了的东西,还是立刻丢掉比较好,只可惜还要再忍受一会儿了,他垂下眼,眸光扫过郝毅,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对了,可以把那个魏延发给你的信息发给我一份吗,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 拐角的巷口远比方才的角落要热闹得多,两边高楼林立,霓虹在雾色之中闪烁,被袅袅的炊烟晃得朦胧。 人声鼎沸,墙头的木绣球层层叠叠的坠下来,花香落了郁绥满身。 他站在这片烟火气息浓厚的街角里,灰粉色的头发长长了些,遮挡住大半的脸庞,却越发显得眉眼精致稠艳,好看得像幅浓墨重彩的画。 商诀靠近时,他正心无旁骛地翻着手机里相册,商诀瞥了眼,白色的一团,好像是什么大狗。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郁绥的指尖顿了一下,偏过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在光下散出玉一样柔和的光。 “抱歉。”商诀先开了口:“因为了解过你家里的一点私事,也猜到了对面的人的目的,所以刚才又叫了你的小名。” 他停在郁绥一臂左右的距离处,身形颀长,眉眼轮廓锋锐,透出几分压迫感来。 因为商诀要比他高几公分,郁绥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他脸上的神色很淡,并没有丝毫不虞。 郁绥出神地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晚风吹得高高扬起:“你也猜到了我的目的,是吗?” “宋朗华作为郁家的上门女婿,却在婚前就搞出了一个私生子。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带着这个私生子去各大场合,想要扩大他的人脉圈层。这其中也包括了你,商家的长孙。” 他偏过头看他,眸光细碎:“我是为了气他,才和商爷爷……”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面的男生兀的打断:“那我今晚帮你成功气到他了。” 商诀低下头,露在衬衫领口外的一截颈骨清瘦,脸上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来,冲淡了身上的冷峻:“你有开心一点吗,郁绥?” 郁绥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对方的眉眼弯起来,弯下腰来朝他靠近:“我只喜欢绥绥一个人,也只想和你做朋友,不希望被任何人插足。”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商诀的嗓音不急不缓,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郁绥的喉结滚了下,脸颊漫上热意,他已经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脸红了,但商诀的遣词造句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他不得不和他强调:“商诀,喜欢不是这么用的,插足也不是这么用的,你的中文到底是从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 方才那一瞬的奇怪氛围被打破,商诀漫不经心直起身,懒洋洋地回答郁绥的问题:“可我觉得没有用错,中国的电视剧就里都这么讲,我的中文就是和电视剧学的。” 手机上不断弹出取餐的信息,郁绥头疼地扶了扶额。商诀身上的麻烦太多,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纠正哪一个,只好摆烂,先去拿他点好的杨枝甘露。 去取杨枝甘露的路上—— 商诀贴着郁绥走:“绥绥,谢谢你一直在巷口等我,我好开心。对了,我可以和你再贴的近一点吗?我有些怕黑。” 郁绥被他烦的要命,出声警告他:“谁TM允许你叫我绥绥的,叫大名,不然叫爸爸,我也不介意。” 他的眼睫掀起来,漂亮的狐狸眼漫出几分不耐烦:“你一个大男生怕什么黑,矫不矫情?”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商诀慢了郁绥半个肩位,眸光落到郁绥的嘴巴上,发现他的唇色是种很艳的水红色。 “小时候不怕 13. 投怀送抱 [] 如果不是因为商诀后面站的人是郁绥,商诀又是个刚从国外转学回来的新生,崔喜军一定会认为,商诀是在故意挑衅他。 情比金坚? 情投意合?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形容词。 这帝国主义的糟糕外语都把他们祖国的花朵荼毒成什么样子了,崔喜军活了四十几年,就没听过谁拿这俩成语这么往外蹦跶。 奶茶店里寂静无声,崔喜军的目光欲言又止,在商诀的身上停留了好几秒,这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商诀,你上语文课都能听懂吗?” 当初同意商诀破格进入实验班,是因为对方在国外的数学竞赛成绩实在是惊人的优秀,又有商家的老爷子亲自出面和蓝校长洽谈,几番思量,这才定下来了他的名额。 但也着实没人告诉过他们,商诀的语文水平能糟糕成这个样子。 一个商诀不够,还有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的郁绥,这届实验班难道真的要打破一中的分数线新低了吗? 崔喜军摸着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头发,掌心汗津津一片,头一次觉得未来如此艰难。 商诀倒是很淡然,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立体的五官投映出一片稀薄的阴影,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深邃,他平和开口,语气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崔主任,我要和郁绥一起受罚。” “我们俩天生一对,所以是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崔喜军一颗心被他这番话搅得七荤八素的,脑子都麻了,看着两人肩贴着肩的亲密模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干脆摆摆手,任由商诀去了:“三千字检讨,和郁绥一起,周一在国旗下检讨,行了吧……” 商诀满意地点了点头,剔透的眸子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还不忘感谢崔喜军:“谢谢崔主任,您出门小心,左侧台阶有个缺口……” 郁绥看了商诀一眼,试图寻找一下这人身上的羞耻心。商诀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干净利落,表情却温柔,带着心满意足后的雀跃。 郁绥:“……” 郁绥拳头硬了,恨不得把商诀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奇葩构造。 - 实验班的人发现,昨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位新同学关系又急速恶化了,甚至可以说得上降到了冰点。 不爱说话的商诀同学主动和郁绥同学挑起话题,不仅会被对方无情拒绝,还会被赠与一个冷酷无情的“滚”。 教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在高温不休的盛夏里,硬生生将实验班的同学们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周末如期而至,两人得以分开,大家更是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 周日。 屋外暴雨如注,将梧桐叶冲洗出浓翠的绿,淅沥的雨声裹挟着断断续续的蝉鸣,天光晦暗,格外适合闷头睡觉。 房间里冷气开的足,没叫外头的闷热渗进来丝毫。 郁绥在床上昏睡着,瓷白的脸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仍旧醒目。 床垫下榻,被踩出几个小坑,伴随着窸窣的动静,他身上的蚕丝被被扯开,松松垮垮的衣服也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纤韧精瘦的腰腹,白得晃眼。 察觉到冷气钻入,他毫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身边有什么立刻凑了过来,粗重的喘息声直逼他耳畔。 清梦被扰,起床气一下子涌上来,他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想将身上的东西囫囵推下去。 却没能推得动。 下一秒,“汪”的一声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寂静,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将郁绥的蚕丝被蹬下床,晃头晃脑地要往他怀里钻,还不住地拱着郁绥的颈窝。 萨摩耶毛多,丝丝缕缕的痒意顺着脖颈流窜全身,郁绥被倦意侵蚀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试图叫停它大逆不道的行为。 “可乐,下去!”他强撑着厉声喊了句,又昏昏沉沉接了句:“别吵我睡觉。” 只是音量太小,声音又黏在嗓子里,不像是叱责,到更像是撒娇 不仅被萨摩耶当即无视,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甚至用牙齿叼着他的T恤边角,试图将他拽起来。 郁绥的脾气都快被磨没了,睡意彻底消散,满脸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灰粉色的头发炸成了一朵蒲公英。 狐狸眼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下来,眼角眉梢都是恹恹的神色,他伸手卡着萨摩耶的头,郁闷开口:“笨狗,你到底要干什么?” 萨摩耶见他清醒,开心地“汪”了几声,抖了下耳朵,跳下床,顶开了房间的门,示意郁绥跟着它走。 郁绥的房间靠南,采光极好,屋内又有一整扇的可推拉式落地窗,连接着天台,不论春夏秋冬,阳光总能从窗内照进天台,恰好将可乐的狗窝包裹其中,任由他在窝里撒泼打滚。 此刻狗子在天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郁绥表情松动了些,从床上爬起来,抓了两下头发,慢慢悠悠地踩着拖鞋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郁绥就知道了自家的狗叫唤了半天的原因。 对面的梧桐树树枝之上,正挂着一只幼猫,四爪死死嵌入树皮,身子不住发抖,不断发出凄惨的猫叫声。 郁绥住在东户,隔壁西户虽说有房主,但自从郁绥搬进来就没见过对面住过什么人,一直荒废着。 而西户下边的小庭院之中,恰好生长着一棵生机勃勃的梧桐树,根深叶茂,枝干缠绕,盘根错节。 “喵——喵——” 见到有人影,幼猫哀哀地叫唤,试图吸引郁绥的主意。 哪怕隔着几米远,郁绥都能看出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无助。 雨势比起中午小了些,哪怕头顶有树叶遮挡,但还是浸湿了这只幼猫的皮毛。天边坠着的云沉沉压下来,偶尔可以听到其中传出的沉闷雷声,雷声每落下来一次,这只猫就瑟缩一下。 可乐在他身边焦躁地踱步,扬起脑袋朝着对面犬吠,像是再安抚那只幼猫的模样。 郁绥蹙起眉,眸光沉了几分,脸上流露出认真地神色,打量起周围来。 这梧桐树的枝丫向南延伸,形成葱茏的一片绿荫,靠近他这边倒是稀疏,只能瞧得见偌大的树冠投出的阴影。 所以,如果要救猫,从隔壁那户的天台过去救还有些可能,从他这边爬上那颗 14. 全校检讨 [] 暴雨滂沱,天际的云卷着边,蒙了一层暗淡的灰,只能看见依稀的天光从角落里挣扎出来。 卧室的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商诀在家里也穿得格外考究,一成不变的整洁衬衫搭黑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暗金色边的眼镜。 他逆着光,分明的轮廓勾勒出冷淡的侧脸,眸光黑沉,有种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郁绥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恹恹的眉眼漫出惊讶,自己怀里的猫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怯怯地撒着娇,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这一场惊心动魄。 “商诀?” 郁绥不确定地开口叫他的名字,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 “嗯。”商诀应了一声,嗓音低沉而冷淡。 怀里的人比想象之中的还要轻,商诀抱着他,几乎不需要费多少力气。 男生的睡衣衣料单薄,被雨淋湿,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一截纤韧窄细的腰,好巧不巧落在商诀手里,让人不禁怀疑,如果再用力一点,这截细腰会不会就此在他手中被折断。 但郁绥没能留给他太多想象的时间,少年干脆利落地从商诀的怀里跳了出来,臂弯里还抱着那只猫,狐狸眼微眯,指了指猫,又指了指他,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你住在这儿吗?” 有风拂过,将梧桐叶吹得七零八落,商诀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指腹,上边依稀残存着郁绥皮肤温热的触感。 “嗯,刚搬过来没多久”他温声回他,见郁绥防备的动作,眸光漫出些许笑意。 郁绥松了口气,房主是商诀的话,他就不用特地来道歉了,但紧接着,又迅速警觉起来。 所以说,商诀,现在是他的邻居? 郁绥的眸光朝着商诀一扫,觉得私闯人家的阳台确实有点尴尬,干巴巴地应了声“哦”,打算抱着猫回自己家。 他刚一动作,商诀指了下他怀里的猫,语气带着调侃:“郁绥,你打算带着我的猫不翼而飞吗?” 怀里的猫若有所觉,晃着脑袋朝着商诀伸出爪子,郁绥一脸尴尬:“这是你的猫?” 他还以为是只流浪猫,在想能不能带回家养。 对面的商诀点了下头,没急着接过他怀里的猫,朝着他昂了下下巴:“要不要进去坐坐,你身上都湿透了。” 以商诀的洁癖程度,正常来说,他是不会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的。 但…… 商诀的眸光从郁绥湿透了的身上撇过,认真地思索起他对郁绥的容忍程度。家里没有收拾出来客房,也只有一间浴室可以用…… 商诀的眉头轻轻蹙起,好像,并没有那么能够接受,他垂在裤缝的指尖蜷了下。 好在郁绥对他进入他的房间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思索再三,很艰难地靠近商诀,将怀里的猫递给他。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锋利的眼皮轻轻垂下来,眼底透着股认真,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的珍宝。 “你记得给他洗热水澡,”郁绥不是很放心地叮嘱他:“然后立刻用吹风机把它的毛发吹干。” 商诀垂着眸,看着自己被猫浸湿的衣袖,反问道:“那你呢?” 淋了这么久的雨,浑身都湿透了,不先急着顾及自己,反倒把怀里的猫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商诀并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就像他并不能理解那天雨夜里,郁绥把自己的伞让给流浪猫一样。 郁绥“嗯”了声,很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直接翻回去就行了啊。” 他说完,毫不在意地退开身,朝着商诀扬了下手,手撑在阳台边沿上,长腿一迈,利落翻了回去,速度快到商诀都没反应过来。 少年灰粉的头发被雨浸湿,但在这灰暗的天空之中依旧鲜亮显眼,他眼尾的那颗红痣在雨中晕开浓墨重彩的艳丽,又被眉眼间的少年气冲淡了几分凌厉,郁绥挑了下眉,朝着商诀道:“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回去躲雨啊。” 话音刚落,他就被迎面吹来的风冷得打了个寒颤,粉色的身影隐没在门后,还伴随着一声告别:“靠,我先回去了,可乐,去给我那条毛巾。” 商诀垂晲着眼,冷白的指尖落到金渐层的后颈皮上,眉梢微动:“可乐?” 金渐层哀哀地叫了声,并不知道一向对他冷淡的主人为什么叫它的名字。 商诀的五指收紧,将猫从身上拎起来,黑沉的眸子盯了它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走,cola。给你洗澡。” 金渐层在商诀身边的第8天,破天荒地享受到了一次洁癖狂商大少爷的服务。 直接载入了它的猫生史册。 - 周一,清早的雾气格外浓厚,氤氲的水汽将光线模糊成团,好像一只手就 15. 澄清 [] “我草,他说什么,他和郁绥情深似海?” “这哥们儿是gay吗,郁绥也是?不是,这才开学第几天啊,他们俩就谈上了啊?” “这也太嚣张了点,当着全校人的面前表白,这是实验班那个商诀吧,该说不说,不愧是实验班,真猛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操场上,整个学生会都躁动了,各类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嘈杂,混乱不堪,甚至还有几个起哄的学生,拍手鼓掌,大声称好。 这场升旗仪式,堪称一中建校以来最糟糕且混乱的升旗仪式。 崔喜军气得头都红了。 国旗台最东边,郁绥吊儿郎当地被学生会的人拎着下台,崔喜军原本在拔腿追他,追了一半,硬生生停了下来,慌忙赶往靠西的国旗台,试图阻止商诀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昨夜的暴雨将红绿相间的操场跑道冲刷出崭新色泽,太阳刚升起,地面上的水洼还没被完全蒸发,倒映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镜,在光下熠熠生辉。 商诀对下面混乱的场面毫无所觉,他站在国旗台上,眸光越过底下的层层人群,最终停留在表情鲜活的郁绥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T恤,下边搭着蓝色的校服裤,整个人沐浴在光下,衬着灰粉色的头发,让他白皙的脸孔都有些失真。 郁绥好像格外喜欢粉色,商诀将手里的草稿纸对折了两下,装进口袋里,想到郁绥昨天那件粉红色的小香猪睡衣,又看了看校长扑腾着两条短腿气势汹汹地追着他撵的模样,突然觉得,回国,好像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下次,好像可以问问郁绥为什么这么喜欢粉色。 他将面前的话筒调高了一点,脊背笔直,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在检讨,倒像是在领奖: “我知道,虽然我和郁绥同学的情谊深厚,结伴外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次外出,并没有选择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也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才会被匆匆赶来享受生活的崔主任在奶茶店发现。 为此,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 下一次,我一定会选择最佳的时间和地点,不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被任何人抓包。” 全校哗然,崔喜军气得七窍生烟,都难以维持脸上的表情,当即撸起袖子往前冲,想要教训一下商诀。 他早该猜到的,和郁绥能玩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这两个兔崽子,一个比一个闹腾,不把这天掀翻了是不肯罢休。 商诀却压根不绝的有什么,他拿着话筒,眸光一凛,不紧不慢地抛出这次检讨的真正目的: “其次,关于学校最近流传的一些实验班倚强凌弱的传闻,我想连同刚才的郁绥同学,在此做出简短的辟谣。” 下方骚动的人群传来片刻的安静,就崔喜军和郁绥都不约而同凝下了表情。 上周实验班和体育班打球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都在传,郁绥和硬生生把人打到右手骨折,脚踝拉伤,还用强权压人,逼得体育班的郝毅不敢和班主任到实验班找朱振要个说法。 崔喜军原本打算等周一例会结束之后找郁绥谈话,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体育班的班主任也是个护犊子的犟种,哪怕郝毅解释了多次自己的伤和郁绥没有关系,她依旧坚信郝毅是被郁绥威胁了。 在朱振似有若无的推波助澜之下,体育班的班主任被拱火,闹着要崔喜军给郁绥一个处分,让他长长记性,还收到了朱振大义凛然的支持。 但闹得再过,这件事也没有捅到,崔喜军一直压着消息。 是以压根想不明白,商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国旗台上的五星红旗色泽鲜艳,站在下方的男生面容清隽,气质矜贵,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对准麦克风,打开了一段录音—— “不用你催,我今天已经去招惹过郁绥了,还特地骂了实验班那群人都是垃圾。” “他虽然没吃亏,但肯定也要被学校处罚了。我特地去医院拍了个假片子,右手手臂被他打到骨折,怎么着郁绥也该挨个处分。到时候,他绝对没法在实验班里继续待下去——” 狂妄的男声顺着广播的喇叭传递到校园的每个角落里,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边,让人想忽视都难。 体育班的人面面相觑,就连站在最后的班主任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脸色铁青地看着队伍里的面如死灰的郝毅。 至此,先前漫天乱飞的谣言无需多说,顷刻间烟消云散。 商诀垂下眸,单薄而锋利的眼皮在眼尾处延伸出很深的阴影,他的五官线条凌厉,侧脸轮廓冷峻疏离。 趁着学生会和校方还没掐断话筒,他干脆利落地补充道:“作为实验班的一份子,无论是我,还是郁绥,亦或是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将这份集体荣誉感视若泰山之重。” “我们始终认为,比赛的意义,在于集体,在于团结,而不是为了某一份虚荣或算计。” “郁绥同学同意与体育班的同学比赛,是为了实验班的荣誉而战,为了实验班深厚的同学情谊而战。 这份胜利艰难而坎坷,是郁绥带 16. 遣词造句 [] 商诀不紧不慢的反问他,神态闲适,周身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的语调平直,嗓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直接将棘手的皮球踢回给了郁绥。 事实证明,尴尬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 郁绥放在兜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上眼睑掀起来,漂亮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他状似无所谓的试探道:“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郁绥并不歧视同性恋,毕竟性向天生,他不认为选择正确且喜欢的伴侣有什么错,相反,如果可以的话,他对这件事持支持且赞同的态度。 当年,郁瑶作为郁家的千金大小姐,放着一圈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不要,一头扎进了她为自己选的宋朗华的怀里,直直砸向“爱情”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里,任凭郁绥的外公怎么阻拦,大小姐坚定的认为,一穷二白但长相儒雅的宋朗华会带给她幸福。 宋朗华倒是装的挺人模狗样的,表面上对郁瑶体贴入微,却不动声色地消磨掉郁瑶对生活的所有热情,彻底沦为了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为宋朗华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甚至纡尊降贵,满足了他提出的所有离谱要求。 郁绥记得,郁瑶被确诊癌症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宋朗华今后没有她该怎么办,日日以泪洗面之后,还要强撑着笑脸安慰伤心欲绝的丈夫。郁绥当时天真的认为,父亲深爱着母亲,只要他们配合治疗,郁瑶就还有救,他从前引以为豪的幸福家庭也会一直完好。 却没想到,郁瑶信赖的枕边人,郁绥敬仰的父亲,在自己生日那天,送了他们好大一份礼。 宋朗华被郁绥和郁瑶当场捉奸在床。 小三不是别人,是郁绥当时最信赖的一位家教老师。 老师姓魏,教英语,说话轻声细语,刚过三十的年纪,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显出年龄的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轻风细雨的柔和。 魏颖平日里对郁绥百依百顺,嘘寒问暖,比郁瑶这个亲妈都在意他的饮食起居。以至于郁瑶对她的印象格外好,还在餐桌上开过玩笑,说要不让郁绥认魏颖当干妈算了。 被对方尴尬拒绝,郁瑶还当是她不好意思。 却没想到,魏颖不是想要当郁绥的干妈,她的野心更大,想要当的,一直都是郁绥的后妈。 郁瑶气得直接昏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病情急剧恶化,才在郁绥初三那年就去世了。 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郁绥宁愿他妈喜欢女的,也免得被宋朗华这种男人欺骗。 商诀并不知道他脑海之中闪过的千百般想法,见他这般态度,只好认真思忖了一番。 窗外的风将边沿的纱帘吹得高高扬起,少年的影子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拖得极长,过了好半晌,商诀才开口回答:“我并不会歧视gay。” 他话音一顿,平直的眼睑掀起来,眸光落到郁绥的身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很淡的阴影:“爱,无关乎于性别,而沉湎于灵魂。” 四目相对,寂静的空气之中炸开火花,似有电流窜过,留下一片眼花缭乱的星子。 谁也没先开口,郁绥在思索商诀的话,不甚明白其中透露出来的讯息。 说了半天,商诀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到底是不是gay啊? 但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场对话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崔喜军打断,对方向对待犯人一样,手上拿着把破旧的扫帚,直接敲在了郁绥的尾椎上,郁绥嘶了一声,发现崔喜军这回气伤了,难得动了真格。 他使得力道格外大,不像平日里的装模作样,像是被惹毛了之后的气急败坏。 “怎么,这么间学校容不下你们了是吧,一个一个,不想呆了就给我趁早滚蛋,让你们上去检讨,你们倒好,一个教训起老师来,一个给我搞了个告白情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商诀,你给我说说,什么叫你和郁绥情深似海,啊,把你们班语文老师叫过来,我倒要我问她,你的这个语文到底是怎么学的?” 他撸起袖子,一扫帚直接敲在了商诀的小腿上。 郁绥乐得看热闹,不忘幸灾乐祸地提醒他:“主任,打偏了,您不该光抽小腿啊——” “商诀同学可没有体会过伟大的中式教育,您该抽他屁股上,这样他下次就会用这几个成语了——” 他嬉皮笑脸地模样更加欠打,崔喜军的扫帚变换了方向,朝着他抽过来,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凌厉的弧线,郁绥侧身躲了过去,语气吊儿郎当的:“诶,主任,您打我干什么,我还是受害人呢,商诀他语文学不好,还非要逮着我嚯嚯,我还没追究我的名声呢。” 三言两语之间,挑明了商诀那番模棱两可,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还转移了一波火点,崔喜军的扫帚在空中划了好几下,直到一中的校长到了,他这才有所收敛。 和崔喜军风风火火的行为处事风格不同,一中校长蓝玉良主打一个“佛系”。 斗战胜佛的那个佛。 一沓厚重的文件被扔在桌子上,他双手抱臂,一项一项细数起两人自入学以来所犯下的错误来。 无故逃课、旷课,上课扰乱课堂秩序,顶撞老师,不按时完成作业…… 老生常谈的那一套,郁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场训话最终也没能起什么作用,商诀被没收了手机,和郁绥一起被罚了五千字检讨,顺带赠送了一套打扫操场跑道附近卫生间的大礼包。 不过这回商诀的脸是真的臭了。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这和要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提出的抗议被残忍地否决,还被蓝玉良抓住了把柄,惩罚由一周追加到了两周。 商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差,几乎板成了一副棺材脸。周身的寒气逼人,像是要将周围的人全都冻死。 郁绥见他吃瘪的模样,觉得很是新奇,他偏头打量着商诀,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副幸灾乐祸。 17. 晦暗 [] 许岚是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姣好的面容显现扯出狰狞的神色来。 崔喜军和蓝玉良叫她过去谈话的时候,许岚才刚从高铁上下来,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等到她进了校长办公室,看见崔喜军绷着的一张猪肝脸和蓝玉良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时,许岚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她努力安慰自己,她才刚回学校,哪怕学校出事了,也一定和她没有关系。 等到崔喜军面如死灰地给她复述了一遍商诀前半段的检讨时,许岚的脸色直接裂开了,她深呼两口气,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学生在恶作剧,他只是在和校方对着干,商诀真实的语文水平一定没有这么糟糕。 就算真的这么糟糕,凭借她优越的教学能力,也一定能够力挽狂澜,将他从及格线上扯回来。 但现在,听到商诀造的句子,许岚真的绷不住了。 她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直直看向站起来的商诀。 对方脸上的神色很淡,眸光黑沉,看不到丝毫的羞愧之情。商诀的脊梁挺得很直,宽阔的肩膀将校服衬衫撑开,一副自信且嚣张的模样。 估计他大概听不懂中国话,许岚深吸了一口气,只好采用曲线救国的方法,她的眸光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努力搜寻着对他“始乱终弃”的人。 “谁是郁绥,也站起来给我看看。” 城门失火,殃及池郁。 郁绥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该说不说,经过刚才一系列的丢脸事件,他的一颗心脏已经麻木了。 商诀的成语水平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那简直是一坨狗屎。 郁绥颓丧开口,精致的五官染上恹恹的困倦:“老师,我就是郁绥。” 许岚的目光扫到并肩站立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拽的二五八万,跟棍子一样杵在那儿,一个懒懒散散没个正型,没骨头似的站不直。 好一对卧龙凤雏。 许岚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要遇到一些前所未有的挑战,她试探性地开口:“郁绥是吧,你用正确的形容,给商诀演示一下成语到底该怎么用。” 再怎么说,郁绥都该比商诀强吧,许岚阖了下眼,给郁绥留下了充足的思考时间。 郁绥都没思索一下,利落开口:“老师,我无情无义,对商诀更是虚情假意,希望商诀同学能好好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别再祸害这些成语,也别再祸害我。不然,我不仅会让他知道感情破裂怎么写,还会教会他什么叫鼻青脸肿。” 得,还扯出来一段纠葛的爱恨情仇。 教室里一片哗然,对两个人被崔喜军棒打鸳鸯的事情深信不疑,连带着看他们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悯和怅惘。 许岚更是面色古怪地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 上课已经超过了五分钟,恰逢周一,实验班排了两节语文大课,许岚懒得再浪费时间,将手里的卷子往讲桌上一摊,干脆使唤起这俩人来:“商诀和郁绥是吧,从今天起,你们俩就是我的语文课代表了,过来,给我把卷子发下去,今天不讲课,我们先来一次摸底考。” 教室里立刻出现了躁动,宋臣年胆子大,又和许岚关系不错,率先哼唧了声不情不愿的“啊——” 紧接着,三十多个脑袋齐刷刷晃了晃,配合着拖出一声长长的调子:“啊——” “不想考试——” 许岚没好气地双手抱起臂来:“上周都是隔壁班的小王老师带的课,她可跟我反映了,你们这一群小兔崽子上课可不安分,还有人敢在语文课上给我抄英语课文。” 她眼风一扫,透出股凌厉劲儿来:“这次没达到合格线的人,出成绩就滚到我办公室里,给你们成立一个合作小组,互帮互助,好歹把成绩给我提上去,听到了吗?!” 众人点头,随即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后排的商诀和郁绥身上。 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合作小组这种东西,许岚搞这个,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偏生被“关照”的商诀并没有丝毫不适,甚至都没有异样的情绪,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走上讲台,对自己语文课代表的身份接受良好。 留下郁绥一个人站在原地,马上要尬飞了。 他扯了下嘴角,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个班里谋个一官半职,但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红着耳朵走上前,拿过了另一沓卷子,分给靠右墙的众人。 试卷传到宋臣年时,对方挑了下眉,小声起哄道:“可以啊绥绥,又当语文课代表了。” 郁绥扯卷子的动作一顿,眸光暗了下,没再说什么。 等到卷子全部分发完,确认没有遗漏,他才回到了座位上,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了这份卷子。 许岚嘴上说着要考察上周的学习成果,但选的这套卷子却格外简单,一眼扫过上面的题目,都是对最基本的语文基础进行考察。 想到宋臣年刚才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没在这节课上睡觉,反而认认真真地写起卷子来。 手很生,也有很多题目不确定,古诗那部分更是飘了天窗。 郁绥烦躁地拧了下眉,转头去看身边的商诀。 对方泰然自若地写着那份卷子,正确率不知道,反正是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堆满了卷子,看着还挺像回事儿。 第一节课下的时候,头顶震了下铃,商诀偏过头,看着他的眸光很淡,淬着层寒凉的光:“不是感情破裂了吗,还看我干什么?” 郁绥被他的话一噎,没好气地转过身:“你少自作多情,我才没看你。” 商诀也把眸光收了回去,没再多说一句。 谈判破裂,郁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发现商诀这回好像真的生气了。 操场那边的卫生间荒废了很久了,都没有人用,平日里也算是干净整洁,闻不到什么臭味,其实说到底,和打扫走廊没什么区别。 但身边的这人…… 郁绥吸了吸鼻子,问道空气之中淡淡的酒精味,嘴角无声抽了抽。 商诀恨不得把他自己泡进酒精和消毒液里,课桌和椅子一天要擦八百回,连带着他这边的角落也不肯放过。 郁绥的桌子都快被泡出酒精味了。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缓慢地划了两下,眼睫轻轻眨了眨,打算在课后奴役一下宋臣年。 …… 两节课的时间度过得格外快,没一会儿,下课铃再度响起,许岚收了卷子,摞成一摞,交到了商诀的手里,又转头冲着郁绥道:“你们两个,和我去趟办公室。” 她的语气太过强势,脚上的高跟鞋虎虎生威,在地板上踩出“蹬蹬”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 18. 试探 [] 落日余晖将尽。 天际的云被渲染成暗色的红,沉在天光之下,晕开的颜色越发浓烈,像是盛开在枝头的玫瑰,在极致的秾艳之下透出糜烂的美丽。 商诀的身上带着股夏日独有的闷热,眉眼清隽干净,眸色与发色极深,压下浓墨翻卷似的黑,又称出几分生人勿进的冷气来。 金渐层在他的怀里怯怯地打量着四周,他的主人垂着眼,眸光浅浅扫过这片晦暗的空间,随后和它一起,顿在房间的正中心。 郁绥微微低着头,露出的一截颈侧透着股冷调的白,微凸的颈骨处,灰粉色的发尾蜷曲在一起,形成一个微乱的狼尾。他的狐狸眼因为震惊而睁得有些圆,眼睫被水濡湿,衬出眸底的水光朦胧。 商诀的手指蜷缩了下,揽着猫的手不自觉缩紧。 视线尽头,是郁绥眼角眉梢处晕开的一层绯色,大抵是因为哭了太久,这些颜色在脸上迟迟难以褪去,反倒蔓延出一种浓墨重彩的好看来。 郁绥的眼睫颤了下,试图掩饰住自己此刻的狼狈,却无所遁地一般,在这张床上,进退两难。 沉默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还是萨摩耶的一声凶狠的“汪”,才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郁绥掀起眼,嗓音带着黏连的沙哑:“商诀,谁准你闯进我房间的?” 商诀看了他好一会,将怀里的猫抱起来,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眼角眉梢却透出股无可奈何,他说:“是这猫自己跳过来的,我是为了追它……” 郁绥凶巴巴的表情一时之间没能憋住,板着脸和他讲话:“你觉得我信吗?”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商诀这么说像在骗鬼。 商诀晲了他一眼,嘴唇绷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冷淡寡欲。 尴尬的主体掉了个儿,郁绥没了方才的窘迫,倒有些反客为主起来,他懒洋洋地问他:“猫是自己跑进来的,那刚刚的门铃是谁按的?” 那门铃声可是响了一个多小时,简直要把人的脑袋敲成钟。 房间里静悄悄的,少年的狐狸眼眯起来,脸颊两侧的粉发耷拉在耳垂处,衬得五官越发秾艳。他口吻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揶揄,像是存心在逗对面的人。 商诀果然说不出话来,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泛起柔软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是我。” 郁绥伸出手,摸索着将头顶的灯打开。暖黄的光倾泻而下,商诀弯下腰,将金渐层放到了郁绥的床上,动作很轻地拍了下它的后退,嗓音压得很低:“cola。去找……” 他顿了下,眉毛蹙起来,正思索该使用一个怎样的称呼,地上的萨摩耶猛地蹦起来,大半个身子都伏在他的身上。 “汪!”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萨摩耶欢快地摇起尾巴来。 伸手抱到猫的郁绥目光有些呆滞,他不确定地指了指金渐层,开口询问:“你刚刚在叫谁?” 商诀半垂下眼帘,明白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很轻很轻地笑了下,旋即将眸光挪到对面的男生身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喊猫。它叫cola。” 脚底下的萨摩耶又“汪”了声。 郁绥古怪地盯着商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cola?” 商诀点了下头。 郁绥摸了下金渐层的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可乐就可乐,拽什么英文……” 但转念一想,这名字还挺符合商诀的行事作风,就是…… 就是,怎么和他的狗撞名了啊? 看见自己的笨狗恨不得挂在对方身上,黑润的眼睛之中满是信赖,还在催促喊了他名字的商诀摸摸它,郁绥的唇角抽了下,顿时觉得很是没眼看。 他朝着萨摩耶喊了声“可乐”,怀里的猫又呆萌地扬起头看他,伸出爪子朝他“喵”了声,亲近又眷恋地舔了舔他虎口处的皮肤。 郁绥呆了下,小心翼翼地戳着cola的脑袋,细白的手指停在它的下颌,试探性地来回拨弄,cola立即舒服地将脑袋耷拉下来,细细的猫叫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郁绥俯下身,眼中弥漫出一种很天真的亮色,衬着脸上蓬勃的少年气,柔软又明艳。 “cola,”他嗓音放得很轻,用气声逗着猫:“还记得我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金渐层又舔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在对他做出回应,郁绥开心地弯起了眉,连带着对商诀的态度也好了起来:“商诀,你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的眸光落在商诀手里的卷子上,猜测大抵是和许岚上午说的互帮互助有关,刚想思索一下他初中的时候那本复习资料,商诀往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开口:“来以身相许?” 他的皮肤冷白,黑沉的眸子被昏黄的光线徐徐晕开几分温柔缱绻,声音明晰,语调认真。 郁绥的拳头硬了,刚抱着猫站起身,对面的商诀侧过头,立体的轮廓错落出稀薄的阴影,脸上有很淡的笑意:“电视里不都这么讲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 郁绥被他的逻辑窘的说不出话来,没好气地提醒他:“我救的是猫,又不是你,你以身相许个什么劲儿?” 商诀看着他,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就是,你来对我以身相许?”讲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如果是你以身相许,绥绥,我会很高兴。” 郁绥:“……” 郁绥麻了,翻身下床,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变成了我对你以身相许?” 他穿着和那天救猫时如出一辙的淡粉色睡衣,上边印着小香猪的图案,因为比商诀矮了几公分的缘故,仰头质问他时,气势不自觉被削弱了几分。 商诀挑了挑眉,脑海之中突然回闪过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孩,却又在转瞬间消逝。 来不及细想,他只好先回答郁绥的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报警救了你,所以绥绥,这难道不该以身相许吗?” 看到郁绥脸上并不太好的表情,商诀担心他生气,颇为善解人意地给他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你觉得丢脸,不愿意承认,那我们可以互相以身相许,我并不介意。” 郁绥阖上眼睫,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上边放的一本厚重崭新的成语词典扔到商诀手里,粗声粗气地骂他:“文盲。” “都说了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丢人都丢到太平洋了。” 他气势汹汹地抱着猫摔门而出,等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他离开的是他的卧室,商诀那个外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 郁绥拿着一杯水,又气势汹汹地走回去,打算摔倒商诀面前,发现对方抱着字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床头柜上的照片看。 那是郁瑶化疗前和他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郁绥面容远比现在稚嫩,发色是墨一样的浓黑,反倒是他身边的郁瑶面色苍白,有着和郁绥如出一辙的狐狸眼,她眉眼间透着几分恹恹的病气,发色却是很温柔的粉色。 察觉到身边站了人,商诀侧过身,眼睑半垂着,状似不经意地地问:“那是阿姨吗?” 郁绥沉默地点了点头。 商诀挺直了脊背,收敛起了脸上散漫的表情,突然很认真地朝着郁绥道: “郁绥,你妈妈很美。” “从她的眼里,我能看到很温柔的爱。所以,她一定是一个很爱你的母亲。” 夜色彻底沉下来,月亮挂在树梢上,沉淀出片刻的安宁。 微弱的风里裹挟着热浪,一层层上涌,吞没了蝉鸣。 郁绥听到自己的心脏缓慢地加快跳动,很久很久之后,他轻轻地回答: “嗯。她很爱我。” “我也是。” 少年的心事湮没于夏日,无人打扰,却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珍藏。 只等某一天,寒冰破土。 - 许岚的阅卷速度很快,上午的卷子当天下午就批出来了。商诀和郁绥的卷子更是重点批阅,只不过,考试结果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她本来想在上语文课之前找郁绥和商诀再谈一下话,却没想到,这两人做贼似的,一前一后进了她的办公室,生怕对方发现,和她讲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往办公室门口瞟,但目的居然出奇的一致—— 都是为了那个还没确定好名单的语文成绩提升小组。 这俩人没了昨天的不情不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争着要为帮助同学“提升成绩”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至于帮助的是哪个同学,名字不言而喻。 许岚看着自己手里的成绩单,又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随手在校园论坛上翻了下,就看到最上边飘红的帖子—— 《他逃他追,他们却都难逃那个男人的辣手摧花》 《万众瞩目之下,我将爱意大声倾诉,却只换回 19. 热战 [] 自从郁绥当上实验班的语文课代表之后,大家发现,这位校霸最近真的安分了很多。 除了朱振因为被取消了市级优秀教师的原因,每天在英语课上给郁绥穿小鞋,郁绥和他硬碰硬之外,大家在他身上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逃课一类的事情没再出现,迟到早退的名单里也没再见过他的身影,更难得的是,郁绥居然真的有认真履行起他作为课代表的责任,对许岚交代下的任务不仅会认真完成,甚至会耐着性子,每天给他身边的商诀讲题。 就是吧…… 郁绥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大家每次在看到他给商诀讲题的时候,都有一种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补课的错觉。 真是一个敢听,一个敢讲。 不过,只有坐在后排的史晓明和宋臣年之流,才知道郁绥真不是花架子,敢随便上手教人,但也真的对商诀“登峰造极”的成语水平表示惊为天人,叹为观止。 两人每天的对话如下: 郁绥:“耿耿于怀,这个词的意思是有心事不能忘记,你来造个句子我看看。” 商诀:“我对你说喜欢我的事情耿耿于怀,以至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OK,前半句整段垮掉,后半段又TM的立起来了。 郁绥垮起个批脸,控制着脾气,史晓明憋着笑,宋臣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宋臣年指了试卷上的下一个成语,调侃道:“诶,商诀,‘青梅竹马’这个词,你会造句吗?” 商诀淡淡地晲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虽然你和郁绥青梅竹马,但从今往后,我会横刀夺爱,棒打……” 他卡了一下,并不是很想用鸳鸯来形容郁绥和宋臣年的关系,于是思忖一番,换了个形容词:“我会横刀夺爱,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后排看热闹的人快笑疯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早已经习惯商诀在遣词造句的时候用郁绥来举例,但没听到一次,还是会忍不住乐一次。 至于开口挑衅的宋臣年,宋臣年快气疯了,他和郁绥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和郁绥的感情,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商诀,和郁绥告状:“绥绥,你看他!” 商诀有样学样:“绥绥,你看他——”还不忘挑起眼,回击给宋臣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宋臣年:“?” 宋臣年:“!!!” 狗东西欺人太甚。 郁绥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商诀,他困得要命,狐狸眼恹恹地耷拉着,连带着眼尾旁的红痣都黯淡了几分。 昨晚商诀又拿着套成语练习专项的试卷来找他,上边殷红的“x”几乎要爬满了整个试卷,郁绥陪着他翻了一晚上的成语词典,脚旁边的萨摩耶还在嗷嗷叫唤,以至于他觉都没睡好。 郁绥:“商诀,你别发神经,逗宋臣年干什么?” 商诀的眼睫半垂着,在下眼睑的皮肤处拓出很淡的阴影,他语气飘得很淡:“是他先故意笑话我的。” 郁绥嗤了一声,很是不客气地埋汰他:“就你那成语水平,还需要人故意笑话?” 史晓明笑得肩一抽一抽的,偷偷过来看热闹的孟杰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宋臣年更是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臣年:“听见了吧商诀。” 商诀没作声,冷淡的眸子挪了个地方,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漠地转着笔。 “没听见。” 郁绥没听他们拌嘴,他打了个哈欠,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睛一阖,下巴磕到了胳膊上,昏沉着睡了过去。 宋臣年还想再说两句,商诀已经侧过了身,狭长的眼尾处勾出很深的一道双眼皮褶皱,显得冷漠又寡淡:“笑够了吗,笑够了就转过去,我的同桌要睡觉了。” 他刻意把“我的”两个字咬的很重,宋臣年梗着一口气,看了看陷入熟睡的郁绥,又看了看得意的商诀,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了身。 郁绥可是有超严重的起床气,宋臣年再想不开,也不会挑郁绥睡觉的时候在他跟前叭叭。 众人见状,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后排这一片狭小的天地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身边的纱帘被窗外的风吹得鼓起来,夏日的太阳毒辣而刺眼,伴随着纱帘的飘动,模糊的光斑时有时无地照在郁绥的眼皮上。 郁绥被晃得有些烦,眉头皱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把脸埋进更深的臂弯里。 倏地,刺眼的光线消失,他的世界又重新获得了一小块儿不受侵袭的阴影,郁绥很快陷入了梦里,脑子里全都是今晚要早点去遛狗的念头。 他的左手旁,商诀偏过头,一手扯住了乱飘的窗帘,一手拿着本书,做出翻阅的动作。 书本落下的淡淡阴影恰好遮住了底下郁绥白皙干净的脸。 男生睡得格外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活动了下脖子,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商诀将发酸的手放下来,活动了下手腕。 郁绥又动了动脑袋,灰粉色的发尾略长,耷拉在颈骨上,衬得那截脖颈白皙纤长,透出暖玉一般的质感。 他没穿学校发的那件蓝白校服,而是穿了件圆领的浅蓝色T恤,清瘦的脊柱在单薄的布料上凸显出痕迹,两片肩胛顶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拓出少年独有的清瘦的漂亮。 商诀伸出手,在那截发尾上很慢很慢的停了一下。 冷白的指尖勾住了很短一截的头发,触感细软。 “郁绥,我要和你冷战。”商诀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 但又没忍住,指尖在郁绥的凸出的颈骨上划了一下。 好暖。 商诀收回了眼。 - 商诀的冷战是单方面输出的,他平常又是一副冷峻而寡淡的表情,以至于,身边坐了一圈的人,硬生生每一个人看出来他在和郁绥“冷战”。 就连郁绥本人也没发现,还以为商诀也困了,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以至于傍晚的火烧云沉沉压下来,大家勾肩搭背着走出班门时,郁绥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根尾巴不见了。 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拖得极长,给他们填充 20. 腰窝 [] “少在这儿装可怜。” 郁绥“啧”了声,踹了脚自己的椅子,铁质的椅子脚在地面上发出“刺啦——”的尖锐声响。 他低下头,看着商诀上下滑动的喉结的线条,觉得口干舌燥的。 郁绥:“喂,商诀。” 被点到名的男生仰起头,眉眼干净,又带着疏离的冷意,他的眼底倒映出郁绥的模样,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眉头皱的死紧。 “你老说在国外被欺负,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郁绥呛着声问他。 商诀的眼睫半垂下来,明白郁绥是在关心他,眼底浮上清浅笑意。 刚到国外的时候的确比较惨,但后来,他被商老爷子送到了散打班,从那之后,那些霸凌过的他的人都被他打得很惨,无一例外。 商诀努力回想刚到国外时的那段记忆,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我刚A国的时候,语言还没学的那么好,和他们沟通都有问题。所以他们会在私下里给我起很难听的外号,又因为班里的一个老师很喜欢我的长相,那些人格外不能理解……” 商诀的语气顿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但看了眼郁绥越发难看的表情,他想了下,还是继续:“从那之后,我的书桌和课本要么会变成脏兮兮的样子,要么会神秘失踪,上户外课的时候,我会被推搡进积满水的沙堆里,或者被他们反锁到卫生间里,染上很难闻的味道。” “我变成这样之后,他们会很开心地问老师,还喜不喜欢我,次数多了之后,连带着老师都认为我是个喜欢邋遢的学生,对我的态度也越发糟糕。” 他的口吻平静,神色淡然,像是话语里被霸凌的那个孩子不是他一样。 郁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拧出血沫,艰难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他的声音在稀薄的黄昏里显得沙哑而低沉:“没人管你吗,你爸妈呢?” 商诀的爸妈再离谱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不管吧。 窗外的栏杆被夕阳拉出长而寂寞的影子,那些空气里的寂静化成尖锐的刺,顺着呼吸,扎入肺腑,焦躁和烦闷在心底蔓延。 商诀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平静湖泊,泛出难看的涟漪。 除了在朱振办公室那一次,商诀第一次在郁绥面前流露出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嘲弄。 “你猜他们在干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些冷漠尖锐的刺从未出现过一样,眼底却是一片寒意:“他们在庆祝我弟弟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项。” “厨房烘焙的小小厨师奖。” 大抵是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商诀脸上的笑意敛起来,眼睫半垂着,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再度爆发开来。 身边的郁绥久久没有出声。 商诀自嘲地笑了下,突然觉得,装可怜这件事,无趣又叫人难堪。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 所以今天,他大概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教室窗外传来鸽子腾空而起的声音,羽翼在空中划出阵阵的气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沉默像上涨的潮水,翻滚不休。 “商诀。” 郁绥的声音在黄昏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遥远,他从兜里掏了下,拿出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垂着眼慢吞吞地拆着,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回家了。” 商诀怔了怔,刚要说什么,那支剥干净的柠檬味棒棒糖已经塞进了他嘴里。 郁绥双手抱臂,秾艳的五官染上高高在上的倨傲来,他朝着商诀昂了下下巴:“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灰粉色的头发衬得他像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少年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郁绥散漫道:“因为现在有我罩着你。” 夕阳与第三楼齐平,成束的光线穿透云层,打在教室透明的玻璃窗上,商诀的眼睛有一瞬间被灼伤。 郁绥挑着眉,眼尾微扬,狐狸眼下的泪痣在光下熠熠生辉,在某一个瞬间,比太阳还要夺目。 微涩的柠檬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商诀的心脏以很微弱的速度逐渐加快跳动,夕阳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咬碎了嘴里的糖,丝丝缕缕的甜渗出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混在空旷的风里。 “好。”商诀说。 - 又一个周六即将来临的时候,宋臣年很扭捏地来问郁绥这周有没有空。 郁绥一手拎着狗绳,一手回复着他的消息。 【midnight】:有空,但晚上要遛狗,所以晚上没时间。 【粘人包】:班长和孟杰他们想叫我们几个出去玩密室大逃脱,绥绥,你想去吗? 【粘人包】:他们都想和你交朋友来着,但是又不敢和你开口,所以只好来托我问你。 萨摩耶在前边跑得飞快,郁绥拽着牵引绳,拒绝的话卡在了耳边,有些犹豫。 上次郁绥差点挨处分那件事,还是史晓明在交报告的时候不小心在崔喜军的办公室里听到的,也是他和孟杰帮宋臣年和商诀出主意,想方设法在外帮郁绥辟谣。 郁绥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他们,苦于没有时间和机会,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叫他一起出去玩儿。 略微思忖了一下,郁绥没急着回复宋臣年,又切到了和商诀的聊天框里。 【midnight】:明天请你吃饭,去不去? 对方回的 21. 密室 [] 萨摩耶朝着商诀的方向“汪”了几声,声音欢快,甚至还想跳出浴缸,跑出来和商诀贴贴。 郁绥显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过身,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 那一截极窄的腰向里收的很紧,流畅的线条向下蔓延,商诀注意到白色湿巾的布料被洇湿了一片,郁绥的臀将它撑起来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一颗形状非常漂亮的水蜜桃,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青涩,浑圆而诱人。 赶在郁绥开口之前,商诀倏地将门一关,把自己隔绝在门外。 郁绥捡起地上的洗发水,不明所以地看了门外一眼。 有病?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又这么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跑出去。 怎么,他是个吃人的妖怪?郁绥嗤笑一声,没工夫搭理商诀,先转身去教训浴缸里作威作福的萨摩耶。 - 一门之隔,商诀的手死死抓着浴室的门把手,脑海里不断闪现过方才的场景。 雪白的皮肉,殷红的痣,还有圆润饱满的臀…… 商诀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背上的耻骨紧绷,冷白的皮肤上浮现出青色的脉络,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他近乎落荒而逃。 郁绥再见到商诀时,是在自家的楼下。 清早的白雾被阳光直射着蒸成水汽,凝成的水珠落到庭院里的绣球花上,入目繁华。 商诀站在庭院的正中间,穿了件浅灰色的T恤和长裤,发梢还有些潮,喉结上也挂着未干的水渍。 郁绥瞥了他几眼,发现对方身上的这套衣服好像不是刚刚在浴室里见到的那一套,不由得有些疑惑。 是他看错了吗? 还有,室外的天气有这么热吗,感觉商诀也没等他多久,怎么浑身都出了一层汗? 郁绥刚想开口问他,商诀已经很自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先一步开了口:“郁绥,我们走吧。” 郁绥晲了他一眼,思绪被打断,也没在说什么,拿起手机去问宋臣年他们出发了没有。 对面很快回了个好,郁绥这才将手机装进兜里,朝着选定的地点出发。 周六,哪怕是一大早,街上的人依旧很多,人头攒动,将整个市中心都围得密不透风。 刚一到选定的密室门口,宋臣年和史晓明他们还没过来,这里就已经排出了一条很长的队伍。店主站在门前,拿着传单,热情地招揽着客人。 “帅哥玩密室吗?八个人一趟,很快的。” 郁绥粗略扫了眼店面,看到里面破损的墙皮和斑驳的墙面时,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下意识地,他觉得这家店的质量很一般,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排起了队。 宋臣年和史晓明是结伴来的,孟杰落了个最后,在看清店主的脸之后,脸色兀地一僵。 他弱弱出声:“我们能不能换一家店啊?” 郁绥挑着眉朝他看过去,就见孟杰继续道:“这家店改名了,我之前来过,他设施特别垃圾,而且还没有安全防护,我朋友之前之前从那个机关上掉下来了……” 他话音刚落,最胆小的宋臣年果不其然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当即朝着郁绥:“绥绥,我们换一家,我腿上的淤青还没散呢。” 商诀站在郁绥身侧,若有似无地瞥了宋臣年一眼。 这家鬼屋在市中心的商场里,周围都是饭店,郁绥原本想着方便,又看到平台上说这家店的评价不错,这才选下了地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幺蛾子。 一行人匆匆过来,又匆匆离开,最后七拐八绕,竟然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新开的店。 五个人进去的时候,店主正躺在藤条编织的摇椅上呼呼大睡,丝毫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生意。 宋臣年打量了他几眼,发现这人脸上还戴着个墨镜,悄悄凑过去,然后大声发问:“你好,请问密室还开吗?” 店主被猛地叫醒,脸上还有点懵。 他揉了下眼睛,看清郁绥一行人之后,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从身后摸索出一本极为崭新的菜单来,口吻格外随意:“喏,选吧。” “哦对了,我们家都是重恐,你们几个悠着点儿选,别吓得晚上嗷嗷哭。” 他朝着郁绥他们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随即再度躺倒藤椅上,姿态懒散。 从来没见过这么摆烂的密室老板的一行人:“……” 手里的密室剧本沉甸甸的,很有分量,郁绥从上边扫了几眼,打算直接丢给宋臣年,毕竟这东西是他提出来要玩儿的。但他的手没能成功伸出去,就被人半路截胡了。 商诀自然而然地拿过他手里的剧本,半垂下来的眼睫浓密又纤长:“可以让我来选吗,我胆子小,想选个没那么恐怖的。” 四个男生抬头瞥了他一眼,其中三个都无声松了口气,刚打算兴致勃勃地调侃他两句,就见商诀面不改色地掠过《电锯杀人魔》、《惊魂孤儿院》,冷白的手 22. 老公 [] 金铃铛在沾着粘稠液体上的红线上轻轻摇动,极负规律性的诡异声响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郁绥试图去寻找商诀的眼睛,可室内实在是太黑了,他看不清对方,只能感受到对方宽大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角,很轻地摇晃了一下。 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商诀好像和他贴的很紧,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时的温热气流扫在耳廓,肩膀抵着肩膀,手臂摩擦在一起,撞出滚烫的一片炽热。 郁绥的喉结滚了下,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怕还跟着我们来,商诀,你是胆小鬼?” 难得有了怼商诀的机会,宋臣年跟着在一旁起哄:“对啊对啊,你这也太弱了,这才刚开始,你就要郁绥保护你,也太菜了吧。” 谁料商诀没有丝毫丢脸的感觉,很大方地承认:“郁绥,我是胆小鬼,如果你不保护我,我会被吓死的。” 宋臣年:“……” 商诀绕开宋臣年,不动声色地将郁绥和其他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声说道:“绥绥,我真的害怕,因为之前被霸凌,我……” 他像是担心被郁绥笑话一样,声音“啪”地断掉,又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怯怯地朝着郁绥道:“我还有幽闭恐惧症。绥绥,别告诉他们好不好,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交朋友……” 郁绥半信半疑地晲了他一眼,随着铃铛的动静越来越大,室内亮起一盏幽暗朦胧的光,衬得商诀的脸色白得吓人,郁绥这才伸出手,很是凶恶地开口:“只准抓我的手腕,听到了吗?” 商诀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男生的手掌太过宽大,只轻轻一环,就能把他的整只手腕牵住。 那厢史晓明正带着宋臣年翻阅密室里给的线索,孟杰趴在一个机关上,不住地琢磨。 事实证明,带着几个高智商学霸玩儿这种密室真的很爽,没过几分钟,第一个密室就被成功解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仪式起,奏乐——” 唢呐声、击鼓声、金锣声一同奏响,机关开启,他们身后露出三个黑漆漆的门来。 宋臣年吞了下口水,刚要伸出手去抓郁绥,他身边的人比他更快一步,商诀整个人都要挂在郁绥身上了,头埋在郁绥的肩窝里:“好恐怖啊,郁绥,我感觉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宋臣年突然觉得他真没有那么菜,毕竟身边站了个弱不禁风的菜狗。 头顶兀地降落下来三块血淋淋的牌位,伴随着幽暗的光线,天花板兀地破开一个打洞,一个倒吊着的红衣女鬼倏地出现在眼前,脸色惨白,七窍流血,长长的舌头拖出来,下边的两条腿却是空荡荡的,被风一吹,破烂的红色布料随风摇曳: “冬郎,你害我死得好惨啊——” “冬郎,我要你给我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拜天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宋臣年被吓得两眼一黑,蜷缩在角落里,跪得笔挺笔挺,还真像是个拜天地的新郎。 郁绥知道他胆子小,但也没想到能把他吓成这样,刚想过去扶他起来,身上的商诀腿一软,像是要直挺挺栽倒在地上一样。郁绥赶忙伸手一捞,把他拽了起来。 “绥绥……”他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郁绥仰起头,瞥了一眼吓完人要离开的女鬼,直接伸手拽了上去,扯到了一块儿装饰的木牌。 上边的字迹娟秀,刻着主人的名姓—— 柳溪。 “道具还挺不错。”他嘀咕了声。 老板气得在对讲机里大喊:“诶,粉头发那个男生,不许攻击NPC!” 郁绥悻悻抱臂,一时之间,恐怖的气氛都被冲散不少。 几个人根据自己先前拿到的命牌,按照剧情要求,挨个进入到房间里去做单线任务。 商诀手里的命牌对应的是中间那扇门,且任务对象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郁绥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皱着眉问他:“你要不要和我换?” 商诀眉眼耷拉下来,眼睫轻轻颤着,显得柔弱又可怜:“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但不可能,因为郁绥的那扇门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换言之,他们两个是绝不可能凑到一起去做这个任务的。 郁绥皱起眉,刚想问剩下的孟杰和史晓明谁愿意和商诀换一换,这两人已经一溜烟牵着手跑进了最边上的门。 商诀见状,兀地牵上他的手,自顾自开口:“郁绥,能抱一下吗?” 郁绥:“?” 郁绥:“抱个屁。” 商诀幽幽地看着他:“我只是希望,拥抱能给我一点勇气而已。” 见郁绥不同意,他又失落地松开了手:“没关系,你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不过是被多吓两次而已,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些吓晕的。” 郁绥骂了一声“艹”,近乎暴躁地把人抱在怀里:“抱抱抱,行了吧。哪儿那么多有的没的,是做任务,又不是让你进去送死。” 商诀比郁绥高了一颗头,肩膀又比他宽了一圈,恰好能把郁绥完全禁锢在怀里。他满意地嗅着郁绥身上清爽的味道,勾了勾唇:“绥绥,你真好。” 郁绥忍无可忍:“滚。” 两个人分别进入了各自的门。 商诀的密室里有一条极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血淋淋的手印,写着无数的血债血偿。 老板坐在监控室里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另一个房间里被吓得痛哭流涕的宋臣年,吊儿郎当地指挥着手底下的员工:“我数一二三,你们都从走廊里窜出来,那个拎斧头的NPC先别上了,别把人吓坏了。” “收到。” “三——” “二——” “一——” 下一秒,走廊里的墙壁陡然破裂,七八个穿着鲜红血衣的NPC发出凄厉的吼叫,朝着商诀抓去。 商诀面不改色地把他们挨个撞开,步子不疾不徐,十分淡定地往前走。 NPC:“?” 老板:“???” 老板:“你们喊了吗?” NPC:“喊了啊!” 老板:“拎斧头砍新娘腿那个呢,给我上!” 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