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美人》 第 1 章 1 除夕那天夜里,廉城静凄凄的,城里流动人口多,一到过年,大半数活跃在城里的人一哄而散,留下一个巨大的钢筋壳子。 街上一个醉酒的人被拉着过了人行道,对着停在远处的车一通乱骂。 “别骂了,人家车好端端的等着绿灯。”林珍珍连拖带抱地阻止身侧的人往回走。 这不是她第一次阻止瞿新姜,早在三个月前,她就预料到自己会成为一块全自动的止步砖。 瞿家就像是一块烂在地上的肉,正经人不屑于捡,可总有贪嘴的猛禽野兽会去分上一口。 被黑吃黑的过程非常的缓慢痛苦,瞿家的资产是一点一点被掏空的,和听自己血液流逝一样折磨。 最后瞿漛差点就坐了大牢,在他企图避开警方的路上,被一辆违规逆行的车撞进了河里。 车也冲出了大桥,司机和瞿漛一起淹死了,就算围栏没有被撞断,瞿漛也未必能活得下来。 逆行的司机是醉酒驾驶,瞿漛因此避免了坐牢,却被一路送到了西。 瞿新姜是在得知这件事后才回国的,回国的当天,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为了去夜场才画的浓妆,披着临时带上的皮草大衣,裸着腿在北半球的立冬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的眼线糊成一团,在眼尾绽开,接到通知时迷茫得不得了,尤其是刚从飞机上下来时,看见接她的竟然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没有圈里少爷千金们的礼花迎接,没有豪车轰街,甚至连一件合季的衣服都没有。 审了几天,她从警局出来,浑浑噩噩知道瞿漛死了,窦灵芳被抓,瞿漛身边几个得力的助手逃出了国,而她什么都不清楚,惦记着这份淡薄的亲情,屁颠屁颠回国了。 其实一开始是不太信,又记挂着今年没有到账的生活费,且心里还有诸多不解,不然她也不会回来。 出了警局,她联系了许多以前的酒肉朋友,一个个要么敷衍,要么直接挂她电话,只有林珍珍骑着电驴来接她。 那时候刚好是下班的点,林珍珍骑着小电驴,永远不会堵车。 穿着皮草,妆容还花得像鬼的女生在电驴的后座上哭出声,油腻的头发狂往脸上卷,越哭越大声。 此时又是在大街上,相似的地点,但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绿灯跳到红灯的那一瞬,瞿新姜刚好被拉离人行道,双肩一沉,被按着坐在了长木椅上。 “下次我不会再给你付酒钱了。”林珍珍指着她的眉心,又气愤又无奈。 瞿新姜回国时穿的那身皮草早拿到二手市场卖了,她身上正穿着林珍珍的衣服,嫌T恤太保守,还在上面剪了几刀,衣摆直接开到了肚脐眼,外面套着一件不算太单薄的外套。 “我没有喝很多,只点了一杯,其他是别人请的。”她低着头把手机拿了出来,在通讯录里慢慢地划,挨个打起了电话。 林珍珍沉默地看向那个亮着的手机屏幕,她知道瞿新姜长得很好看,是时下流行的纯欲美女,虽然脾气是坏了点,可闷不做声的时候,是会让人想要请喝酒的类型。 好不容易有个接通的,那边的女生像是在蹦迪,背景十分吵闹。 “啊,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啊,我现在忙着呢。” 瞿新姜手一抬,咬着牙关想把手机砸出去,手腕被握了个紧。 林珍珍心都吊到嗓子眼了:“这手机不是刚换的吗,摔坏了你只能用我那台坏的备用机了!” 瞿新姜抬起的手慢腾腾垂了下去,泄愤一样照着自己的大腿砸。 “他们以前狗腿是因为你有钱,这些人就是这样,你一遇到事,他们影都没一个。”林珍珍心一颤,连忙揉她被砸得啪啪响的膝盖,“没事,他们不靠谱,但咱们可以东山再起。” 瞿新姜那天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哭够了,这会儿红着一张脸,急急喘着气,“我以前对他们不够好?” 林珍珍心说,哪能呢,你把他们当奴才,他们也心甘情愿当狗,只是大人,现在时代变了。 她生怕瞿新姜又要摔手机,慢慢把那台手机挖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别把自己的腿拍伤了,医药费贵着呢。”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拢紧,醉醺醺地说:“你说他怎么就死了,他死了我以后怎么办?” 林珍珍无奈地叹了一声,叫了辆出租车把人带回了家。 家里乱糟糟的,她通勤一小时,上班九小时,到家已经挺晚了,根本没有收拾的时间,刚回来就赶着去酒吧捡醉虾。 醉虾往沙发上一躺,像是要长睡不醒了。 林珍珍有点头疼,弯腰把瞿新姜丢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包很轻,只装了几张已经用不了的银行卡,一点零钱,还有回国的那张机票。 家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为了省钱连电都不舍得多花。 瞿新姜掀开眼帘,没精打采地说:“饿了。” 林珍珍去给她煮了一锅泡面,拉开冰箱看了看,切了两片肉进去。 热乎乎的泡面端到面前,放在巴掌大的小圆桌上。 瞿新姜不至于醉得太厉害,人还有一半是清醒的。 闻到香味,她窸窸窣窣爬起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放进嘴里的那一瞬,她被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珍珍忙用手往她面前扇,“你急什么呀,这还烫着呢。” 吹凉后,瞿新姜又吃了一口,咀嚼得极其慢,像是难以忍受这口感和味道。 连装泡面的碗都很廉价,搪瓷的,像是一摔就会掉漆,跟医院里的痰盂一样。 瞿新姜从泡面里翻出来两片肉吃了,筷子一放,又躺了回去。 林珍珍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不吃了?” 瞿新姜侧身躺着,一双眼在晦暗的灯光中显得黑沉沉的。 就算是刚从警局出来,她也少有这样的表情,她总是很有活力,好像没见识过世间险恶,又或者说,她就是险恶本身,瞿家就是她巨大的靠山,纵容她四处作乐。 现在,这个靠山轰隆一声,没有了。 “我从来不知道瞿漛做这些。”瞿新姜忽然说。 “那你知道什么?”林珍珍问。 “我知道他每年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在国外过得无忧无虑,但他和窦灵芳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出国后我也很少回来,我们一直在维持这种单纯的金钱关系。” “这不叫金钱关系,你们之间……” 林珍珍顿了一下,小声说:“是有一点亲情关系在的。” “可我从来感受不到。” “你是不是还记恨他?” “他如果没有死,没有做这种事情,又或者说,更小心一点,我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国,怎么会在这里吃煮得发烂的泡面,怎么会住在这地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瞿新姜坐起来,指着自己的包说:“包里甚至不够打车的钱,我是走着去酒吧的。” 林珍珍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再一次印证了心里的想法,瞿新姜根本没有因为瞿漛的死而难过,她的焦虑和悲伤在于生活质量的下降且无所适从。 “我不想吃了,拿走吧。”瞿新姜有气无力地摆手。 林珍珍问:“那你想吃什么。” 瞿新姜的头发乱糟糟,低头抠着已经掉了大半的美甲,“想吃的买不起。” 林珍珍皱起眉,“他们……真的什么都没给你留吗。” 瞿新姜没有说话。 林珍珍叹了一声,突然觉得很疲惫,一声不吭地把泡面端去了厨房。 这段时间,瞿新姜的睡眠一直很浅,就算是喝了酒也不太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的,烦闷地睁开眼,只见厨房里亮着一盏小灯,而林珍珍站在里面。 林珍珍在热她昨晚吃剩的泡面,吃完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碗筷,明明连洗碗的时间都没有,但出门前却在她面前停顿了一阵。 等听到关门的声音,瞿新姜才睁开装睡的眼,看见小桌上用杯子压着几张钱。她定定看了一会,这点钱,怕是以前买她一口酒都不够。 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连电梯都没有安装,隐约能听见林珍珍高跟鞋的声音。 声音远了,她才坐起来,盯着杯子下的钱发呆,过了好一会才骂了一句“白痴”。 被娇惯了二十年,这还是她头一回走进厨房洗碗,她不知道要把洗干净的碗放在哪里,擦干净手就出了厨房,又开始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 她几乎把通讯录里的人都找了一遍,唯一越过了一个人。 在看见那个名字时,快速地划了过去,连一秒也没有停留。 这个人是她快乐过往里唯一的阴影,是她就算落魄到四处乞讨也不敢联系的。 出国的这十年里,她也没少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之所以会把对方的号码存在手机里,是因为两家是世交,不是瞿家和傅家,而是覃傅两家。 只是覃家在多年前就没了,覃小琉因为瞿漛的出轨而跳楼,覃家二老承受不住独女的离世而相继病倒。 瞿新姜把通讯录划到了底,忽然不知道她回国可以干什么,她荒废学业,想来想去也只会唱歌,可她却又不想抛头露面地卖唱,要是让以前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的人看见,指不定要把她奚落成什么样。 ※※※※※※※※※※※※※※※※※※※※ =3=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填上这本的坑,和之前的文相比,这本的篇幅会偏短。主角两个都不是完美的人,会有很多的缺点,在相处上也需要磨合,但一定会变好。因为没有存稿,所以不能保证每天维持在同一时间更新,很不好意思。 第 2 章 2 可是瞿新姜需要钱,在大洋另一边的房子已经退了租,原来房子里的首饰和衣服全拜托房东拿去卖了,用来当这个季度没有交上的房租。 那时候她觉得以后肯定是会回国的,瞿漛也没有给她买房的意思,她就租了房子住,没想到到底还是回国了,只是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些年在瞿漛的放任下,她甚至没有苛求过自己,在物质上更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住的是市中心的花园大平层,贵得离谱。 打给房东时,她碍于面子,很难把退租和用房子里首饰衣服抵消的事说出口,还是林珍珍替她说的。 林珍珍说得很小声,怕伤到她那脆弱到跟玻璃纸一样的自尊心,在得到了房东的同意后,又一遍遍道谢。 看林珍珍低眉敛目的说话,瞿新姜抠着回国前做的美甲,烦闷又慌乱,她甚至不敢想象,林珍珍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才养成了这样的脾性。 很久以前,林珍珍的父亲也算得上廉城里的富豪,只是后来公司的经营出了问题,母亲又生了重病,处境一落千丈。 瞿新姜把这些年她在国外做过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脸上失了生气,像是回光返照。 瞿漛根本不会管她在国外做些什么,不要求她大有所为,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嘘寒问暖,他们就真的只是在维持一种单纯的金钱关系,一个管给,一个管收。 以至于瞿新姜根本没有缺过钱,在同学兼职打工的时候,她在买昂贵的新裙子,在同伴忙于论文的时候,她在各种酒会里走动,她把论文丢给代写,用昂贵的礼物换取老师的宽容。 她学音乐,是因为这玩意不需要动太多的脑子,只需要嚎几嗓子就好了,甚至连笔都不用握。 在脑海里捋了一遍,瞿新姜看着杯子下压着的那几张钱,慌乱得有点无措,她不知道她能干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昨晚喝酒喝得太晚,后来林珍珍煮的泡面她也没吃上几口,饿得胃实在是疼。 如果是从前,她大可以把医生叫来家里,连一步路也不需要多走,就能享受到医疗服务。 然而现在呢,打车去医院和挂号的钱,足够在林珍珍的泡面里再加上好几块肉了。 缺钱这个念头譬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咬她的心头,她浑身发麻,露在外的手脚和脖颈一片冰冷,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吃血的蚂蟥,赖在林珍珍的家里,攫取林珍珍的养分。 就算没有闭上眼,她眼前也会忽现林珍珍在厨房里热泡面的样子,还有对方留下钱时的小心翼翼。 这三个月里,她用着这里的水电,洗澡时会放满缸的水,在林珍珍不在时,会把家里的灯全打开,她学不会节省,而林珍珍也从不会指责和要求她,只会在查看水电费用时,遮着手机悄悄的看。 瞿新姜顿时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就在她坐着发呆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吓得差点丢了出去。 林珍珍发来信息。 「你会煮面吗,冰箱里还有肉和鸡蛋,或者你可以点一份外卖,桌上有我留下的钱,今天走得太急,没有给你准备午餐,不好意思。」 瞿新姜有点生气,不知道林珍珍为什么要说不好意思。 林珍珍又发来信息。 「我新换了一份工作,现在不方便看手机,你如果醒了,就回复我一下吧,^^」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才动了动手指头,发了“醒了”二字。 「好哦,那你今天要做什么呢。」 瞿新姜沉思了一阵,打字问。 「一般在哪找工作?」 林珍珍大概是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看来时代真的变了,你都想找工作了,我本来还想偷电瓶养你呢^^」 「唔。」 「我把这个网站推给你,你可以看一下,但上面骗子很多,你看到有喜欢的,可以发给我,我先帮你筛选一下,我有火眼金睛。」 瞿新姜放下手机,走到了盥洗室,本来只是想简单洗漱一下,可站在镜子前时,却发觉镜里的人有点陌生。 苍白,瘦弱,头发油腻,脸上没卸的妆有点脏。 她干脆洗了个澡,洗完从林珍珍的衣柜里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打开林珍珍给的网站,尝试找一份看得过眼的工作。 网站上信息很杂乱,她面带嫌厌又慌乱地翻看,最后停在了一个招主播的页面上。 要会唱歌,能跳舞,人美,声甜。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抬起的手指甚至有点颤,盯了有半个小时才和对方详谈,实在是不想麻烦林珍珍了。 对面的人倒是很热情,让她发了照片,最后甩来一个地址,说是如果可以,最好能来公司试试麦,带她参观公司的环境。 地址倒是很近,步行穿过地下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瞿新姜把包背上,临出门时定定站了一会,很干脆地那几张已经用不了的银行卡全丢进了垃圾桶。 咔哒几声,她那些灿烂的过往也全成了垃圾,跌进了桶底。 她不太会说话,更别提讨好直播间的观众,但她的长相实在是太好了,就算不开美颜和滤镜,也已经很出众,歌唱得也不错,于是从面试到入职,她竟然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 公司里不乏漂亮的女孩男孩,偌大的平层被切割成数不胜数的直播间,每个直播间的摆设都不一样,然而却精致得像是同一个流水线出来的。 陈梨给她化妆,手上的动作已经非常的熟练,这一天里也不知道要给多少个人画。 瞿新姜迷茫地坐着,看着陈梨给她画上了一个非常清纯的妆,和她去蹦迪时自己画的浓妆截然不同。 眼尾是晕红的,鼻尖也点了腮红,又白又粉。 陈梨吹了吹刷子,温和地说:“其实这里的主播大多喜欢自己化妆,你以后也可以自己画,只是我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瞿新姜从来没有画过这样的妆容,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她看见自己点了一下头,眼尾和鼻尖像是哭过的,看着怪委屈。 公司会扶持新人主播,让一些已经小火的去带,好混个脸熟。 那个不认识的小火主播隔着摄像头冲她笑,说着一些俏皮的话,好像两人分外熟络。 瞿新姜不是一个怕生的人,以前有钱就有了交际的底气,所以后来养成了个自来熟的性子,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常常高高在上,让人听后不大愉悦。 直播间有不少人在观看,瞿新姜很难像这个主播这样,扯着一张笑脸哄粉丝打赏,故意用能掐出水的声音回应公屏上飞快刷过去的骚话。 当惯了骄纵的富家千金,就算是在三个月里认清了自己落魄的事实,也很难低得下这个头,来当主播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看林珍珍吃剩面时,那突然高涨的愧疚和急切。 铃小铛捂着胸口朝摄像头靠近,姿态欲拒还迎,笑着说:“我妹妹害羞着呢,以后大家关照着点,她唱歌可好听了,你们要是哄她开心了,她能唱给你们听。” 说着,两个火箭刷了过去。 铃小铛捂在胸口的手一抬,虚虚掩在微张的嘴前,“谢谢哥哥,这么想听我妹妹唱歌呢?” 她使了个眼色,笑完了眼,“妹妹唱一个呗。” 瞿新姜的神情有点僵,她对公屏上快速刷过去的调侃非常熟悉,熟悉到可以张口即来,这些刻入肺腑的话,是她以前调戏会所公主少爷们常说的。 脊背随即发凉,寒意顺着脊骨蹿到了头顶。 瞿新姜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那些纸醉金迷的过往已经遥不可及,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瞿漛烟消云散。 在铃小铛略带催促的眼神下,她唱了一首歌。 没有太多的情感,甚至平淡到可以称作是敷衍,偏偏取悦了刚才打赏的粉丝,粉丝手一点,又送了个火箭。 白天看直播的人少,铃小铛很早就下播了,说是晚上再来。 瞿新姜疲惫地退了,在下播之后,她收到了铃小铛发来的好友请求,同意后接着又收到了一个红包。 「今天你唱歌拿的火箭钱,是粉丝投在我这边的。虽然下个月才结算,但我记性差,下个月搞不好就忘了,今天就全转给你吧,就不对半分了,以后火了可不要忘了我哦。」 三个火箭,拿到手的足足有四千五,这一笔钱其实是沾了铃小铛的光。 瞿新姜一愣,给铃小铛退了一半回去。 「今晚一起去吃个饭吧,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铃小铛不但没收她退回去的钱,还要请她吃饭。 瞿新姜想了想林珍珍的下班的时间,回复消息:“去哪里吃?” 「到了你就知道了,好地方来着,我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但你记得要穿好一点。」 穿好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她以前的世界里,攀比是常有的事情,也见不得身边的朋友比自己差。 铃小铛现实里的五官并没有美颜后的精致,但差别不算太大,至少一眼是能认出的。 等到了地方,瞿新姜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瞿新姜跟着铃小铛走到地方,身侧是会所富丽堂皇的门。 铃小铛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是程总托我把你带过来的,今天这里被包场了,包场的大老板请了很多网红过来,我觉得你可以来认识一下人,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这不是怕你不肯来么。” 瞿新姜想起铃小铛不久前说要和她做好姐妹,原来这个姐妹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姐妹,一刀从后背捅到前胸。 好刀,好姐妹。 “安心啦,”铃小铛揽住她的肩,“等散场我把你安安全全带回家,就当是出来玩儿。” 瞿新姜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种游戏她见过太多,只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立场参加。 她认得这个地方,以前是来过的,在踏进门后,她几度想回头,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会在这里碰见老熟人。 ※※※※※※※※※※※※※※※※※※※※ =3= 第 3 章 3 瞿新姜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好面子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在以前的生活里,她根本没有丢面子的机会。就算是长她两辈的人,于她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看的全是她背后的瞿家。 她跟着铃小铛进了门,浑身绷紧得就像是博物馆里的木乃伊,束手束脚。 胸口那颗心在剧烈跳动着,比回国那天还要慌乱,比起那时候的迷蒙,她现在更多的是害怕,她的面子就像是覆在脸上的一张薄纸,一撕就要碎。 明明里面开着暖气,可她周身冷到止不住发颤。 瞿新姜掐紧了拳头,猛地转身,在服务员恭敬的迎接声中,撞上了一个人。 随即是啪的一声,那人的手机摔了个响。 铃小铛回头,本来还想问瞿新姜想去哪里,在撞见迎面进来的那张脸时,倒吸了一口气缓缓退开了,她手心全是汗,着急地朝瞿新姜看。 瞿新姜撞上了文肃星,文家大少,一等一的尊贵,今天包场的就是这一位。 手机屏幕着地的那一瞬,门里门外一片死寂,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它主人很贵。 瞿新姜迎上文肃星的目光,气息骤急,几乎是目光触及的那刻,她仓皇退了一步,眼里的慌张无处遁逃,有一缕隐隐绰绰的火在其中燃烧。 服务员捧起那部脸朝下的手机,双手呈上,“文少,手机。” 屏幕上全是裂痕,跟蛛网一样,蜿蜒着,裂进瞿新姜的心里。 瞿新姜知道她遭殃了,一是这个手机她赔不起,二是这个人她不想见。 在回国的这三个月里,她找过文肃星,本来是想请求帮助,虽然说以前关系一般,但好歹也能称作是朋友。 她用自己简单的思想来揣度文肃星的想法,觉得文肃星大概会帮她,可没想到,文肃星回了她消息。 「我睡你一次,给你两千。」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拉黑了文肃星的号码,然而这文家的大少却换了个号码问她,还好心的涨了三百块。 瞿新姜的手腕被握住,文肃星朝她倾身,两根手指把服务生掌心的手机捏起,“真巧,你跟了谁,谁带你进来的。” 今晚能进这扇门的,除了收到邀请的网红,就只有各位大少千金身边的人,他自然而然地觉得,瞿新姜拒绝了他,却跟了别人。 瞿新姜猛地甩开他的手,想要从众人的夹缝间挤出去,憋闷还混淆着低俗香气的空气让她有点窒息。 文肃星却扯住了她的头发,服务生见状堵住了门,知道文少不想让这女的出去。 瞿新姜低着头,似乎周围的人都在注视她,她面色惨白,头发遮了小半张脸。 “你跟谁来的?”文肃星又问。 刚才检查请柬的两名服务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文少,这位似乎是请来的主播。” 在这个圈里,含着金汤匙高高在上的富人们,总是把网红粗糙又随意的和某一类人混为一谈。 文肃星鄙夷地笑了起来,拨开瞿新姜遮在脸侧的头发,“你不是挺傲的吗,当初不答应,是因为想自力更生吗?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跟文肃星一起来的人也认出了瞿新姜。 宗烨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对着堵门的服务生说:“新来的?没见过咱们瞿家千金吗,瞿小姐以前回国的时候也来过几次,堵着门干什么呢,没点眼力。” 堵门的服务生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犹犹豫豫的,想想还是撤开了点儿。 文肃星捏着摔碎的手机,“你打算怎么还我?” 瞿新姜没吭声。 文肃星径自把手伸到了她的包里,一通乱摸,把她的手机拿了出来。 一样是新出的款,顶配,只是颜色不一样。 瞿新姜被扣着肩,根本躲不了,连忙伸手去抢,“你还我!” 文肃星不以为意地说:“既然还不起,用你的来换,我不嫌这是你用过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兼职当土匪了?”瞿新姜咬牙切齿。 文肃星甚至还耸肩,“是啊,所以你今晚别想走了。” 门外陆陆续续又停了几辆价值不菲的车,可见来的都是圈里的有钱人。 大年初一,这个年还挺热闹。 瞿新姜不想像疯子一样拼了命挣扎,也丢不起这个脸,她觉得宗烨是故意不让人堵门的,好让来的人都看得见她颜面尽失的样子。 “不闹了?”文肃星挨近她的耳朵,缓缓说:“趁我还对你有点兴趣,你不要惹我生气,瞿漛的女儿,我还是想睡一睡的。” 瞿新姜咽下了这口气,胸膛里像是藏了一颗定时炸弹,狂躁的心跳是在倒计时。 她被迫跟着文肃星进去,从铃小铛身边经过,铃小铛悄悄勾她的手指,被她冷冷拍开。 铃小铛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回忆刚才几人的对话,似乎瞿新姜还和文家大少是旧识。 人是老板嘱托她带来的,她惹不起文肃星,又怕给了她邀请函的老板被祸及,连忙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很疑惑,惴惴不安地说:“这件事先不要在文少面前提,他不问,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这小主播怎么还能和文少认识啊?” 包间里,刚和铃小铛通话的男人连忙把手机放下,略带歉意地走回卡座:“傅总不好意思,刚处理了点私事。” 沙发上的女人睨了他一眼,姿态放松地倚靠着,双手撘在膝上,指间细长的女士烟燃起朦胧的烟。 傅泊冬看合作伙伴时,总是用着一种审视且冰冷的目光,似乎并不太平等,但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点了一下头,长卷发蜿蜒着撘在肩头,却不带一丝旖旎,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五官立体得混着一丝凌厉。 程帆在傅泊冬这样的世家千金面前,恭敬得过于拘谨,他费了不少劲才能和对方谈合作,还是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 傅泊冬不会过问旁人私事,但程帆的脸色显然变得太快了,刚刚还能有条不紊谈合作的人,现在眼珠子四处转,一副藏不住事的样子。 她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她提的条件太过苛刻,很少会有人对她的提议作出反驳,她能给出的,往往是最好最适合的。 “怎么?” 程帆长了一副老实人的面貌,实际上也是个憋不住话的,早折服在傅泊冬的魅力下,被她这么一问,恨不得全盘托出。 “我带来的人似乎冲撞了文少文肃星,现在被带走了。” 傅泊冬抖了一下指间的烟,“你担心你的人,还是担心自己。”倒是一针见血。 程帆不自然地说:“都怕,我怎么敢惹文少啊,可人又是我让人带来的,我……” 傅泊冬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捻灭在缸里,站起身,“我正好要去见见肃星。” 程帆顿时会意,连连开口:“多谢傅总,多谢!” “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傅泊冬回头,拉了一下披着的外套,手环在胸前。 程帆沉默了一会,他很少特地关照谁,只是这个新人实在是长得太好了,气质也很突出。他甚至没有细看瞿新姜的资料,以至于连名字都不记清,只模糊记得对方的长相。 傅泊冬等着他回答。 程帆含糊回答:“好像姓瞿,瞿什么姜。” 他格外留意傅泊冬的神情,在他提及“瞿”字时,傅泊冬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可在他把“姜”吐出嘴的那一瞬,傅泊冬的脸色沉了下来。 傅泊冬用一种近乎盘问的语气说:“瞿什么姜。” 程帆琢磨不透她的意思,“我让一个小主播带过来的,是公司的新人,我看她长得挺好的,唱歌也好听,想让那小主播多带带她。”越说气越不足,因为他看到傅泊冬很平淡地笑了一下。 傅泊冬很少会笑,让人有一种错觉,世上没有人可以取悦她。 然而傅泊冬的嘴角却勾了一下,近乎无情地提了一提,又摁了下去,“新人主播?什么时候签的。” 程帆并不敢隐瞒,因为傅泊冬突然提起的兴趣,他甚至觉得心惊肉跳,“今天刚入职,还没正式签。” 傅泊冬平淡地问:“瞿新姜?” 程帆想了想,点头说是,接着更加心惊胆战,想不通傅泊冬怎么会认识公司刚来的新人。 傅泊冬抱着手臂,以一种防备拒绝的姿势站立了很久,她慢声说:“程总可能对廉城不太熟悉,没见过瞿漛辉煌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瞿家那位一年才会回一次国的千金。” 看着傅泊冬走远,推开的门自动合上,程帆头晕脑胀地想,瞿漛和瞿家的千金,心想怎么会这么巧。 他是年前才来廉城接手公司的,倒是知道瞿漛,却因为出身和财力,和这圈里的人有点格格不入,对于瞿家知之甚少,甚至连瞿家的孩子是不是女孩也不清楚。 另一边的包厢里,瞿新姜面色沉沉地坐着,面前摆着十只盛满酒的酒杯。 “你要是能喝完,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你的手机我就不拿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文肃星把那粉紫色的手机轻飘飘地放在酒杯边上。 瞿新姜抬不起头,这包厢里得有七八个老熟人,有一半的人曾拒接了她的电话,现在想来也许是文肃星授意。 门陡然打开。 “不等我?”一个熟悉到令她战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 =3= 第 4 章 4 听见这个声音,瞿新姜甚至不敢扭头,她连气息都停滞,屋子里的暖气好像不能经过她身,让她刚才还气到发抖的手脚僵得不能动弹。 想过会在这个会所里碰见熟人,但她没料到,傅泊冬也会来。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好像和这样的**一向没什么关联。 如果说碰见以前的酒肉朋友会让她慌张,那么,光听到傅泊冬的声音,她已经害怕到头皮发麻。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认怂,可是现在的她又没有任何的底气,她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傅泊冬面前,被人欣赏她拙劣又搞笑的表演。 瞿新姜还是抬了头,但这不是她的本意。 远处推门的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和听林珍珍下楼时的脚步声不一样,傅泊冬踩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走着,落地的每一下都如当头一棒,敲得她头脑发昏,双耳嗡鸣。 傅泊冬走得那么从容,从容到好像是刻意折磨,停到她面前时,瘦高的身影映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飞驰的彩光。 文肃星站了起来,连同他身侧的朋友也全站起,恭恭敬敬地叫了傅泊冬。 “泊冬姐,来了怎么不说一声,你看我一下疏忽了招待。”文肃星笑着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温和又正直的人。 傅泊冬冷冷地扬了一下嘴角,却没有坐下。 明明是同辈的,可她不坐,屋子里这些金贵的少爷千金们也不敢坐。 傅泊冬下颌一抬,垂着眼看向瞿新姜,像是故意发问,“这是谁?” 瞿新姜面前的光被遮着,她被笼罩在阴影里,下巴忽然被文肃星抬起,被迫迎上了傅泊冬的目光。 没有对视时,她就算是再害怕,也还能故作镇定。 可是傅泊冬的眼神太冷了,她战栗到眼眶湿润,甚至想哭。 文肃星说:“见了泊冬姐怎么不起来?” 说着,瞿新姜被一把拽了起来,和傅泊冬面对面。 傅泊冬本来就长得高挑,今天还穿了不知道几厘米的高跟鞋,看瞿新姜时要微微垂下眼睛。 这种垂视,带着一种审视的轻蔑,是傅泊冬看她时常有的表情。 瞿新姜抿着嘴一声不吭。 文肃星把人拉了起来,看傅泊冬面色沉沉,于是心生不悦地催促,“叫人啊,你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瞿新姜不敢直视傅泊冬,微微偏开了目光,也许是傅泊冬的眼神令她倍感压力,也许是暖气开得太高,她要窒息了。她弯腰捞起手机,猛地跑了出去。 文肃星脸色一变,想叫人抓住她。 傅泊冬没来由地笑了一下,“难得我来一趟。” 文肃星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对身边的服务生说:“给我堵住她,别让她出会所的门。” 服务生连忙应声,正要对着对讲机说话的时候,傅泊冬摇了一下手指。 傅泊冬淡声说:“我的意思是,别让旁人扫了我的兴。” 这是不让瞿新姜留下的意思了。 文肃星连忙顺了傅泊冬的意,冲服务生摇头,“让她走。” 傅泊冬这才坐下,就坐在瞿新姜刚坐过的地方,还端起了一杯文肃星企图用来灌醉瞿新姜的酒。 她晃了晃杯子,连手腕上微微突起的骨头都很优雅,杯里的酒因映着彩光而有些迷幻。 这位置是瞿新姜坐过的,酒也正好在座位前,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文肃星不信傅泊冬看不出来。 可是傅泊冬端起酒抿了一口,口红印在了杯沿,她没什么表情地放下了杯子,“这酒太差。” 文肃星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这酒原是给瞿新姜备的。 傅泊冬又意味不明地说:“这里包场不便宜。” 这个会所的消费本来就高,包场的花销怎么可能会低。 文肃星干笑,“大过年的,想让大家聚聚开心一下,钱不钱的……” 周围的人闷声不语,就连服务生也看起了傅泊冬的脸色,很显然,包场的虽然是文肃星,但还是傅泊冬的话语权大。 傅泊冬叠起双腿,往沙发后一靠,“我的意思是,最近文家亏待你了?包得起场,怎么买不起好酒。” 文肃星顿时不敢吱声。 傅泊冬倚着沙发,姿态懒散,可目光却很冷淡,“我很少会解释这么多。” 刚才还在瞿新姜面前耀虎扬威的人,这会儿谄媚地笑起来,“看见泊冬姐就忘记带脑子了。” “这不是个好习惯。”傅泊冬说。 会所的人果然没有把瞿新姜拦下,她抓着手机飞快地跑出了那扇让她窒息的门,等呼吸到外边冰冷的空气时,才像是活了过来。 思绪混沌地走了一段,被风吹得脚踝和脸都快麻了,她才打了个车。 夜里九点,林珍珍应该到家了。 瞿新姜到了车上,才发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文肃星关了机。 屏幕重新亮起,数条信息一个劲地蹿了出来,有铃小铛发来的,也有林珍珍发的。 「文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惹他,咱们惹不起的。」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也没想到你和文少他们认识,这件事真的对不住。」 「你要是没事,就给我回个消息?」 这是铃小铛发来的。 「姜姜,怎么不在家,去哪了啊?」 「你别吓我啊,你跑哪去了,外面冷,赶紧回来,我买了好多菜,今晚吃火锅啊。」 「喝酒去了?哪个酒吧,我去接你。」 瞿新姜没回铃小铛,仔细一想,铃小铛确实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一个新人小主播还会和圈里的大少们认识。 她动了动手指,给林珍珍回了消息。 就在林珍珍急得想要报警的时候,终于收到了瞿新姜的回复。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开着小灯急急忙忙准备食材,把炒热的火锅底料放进了锅里。 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匆匆回头,只见瞿新姜的脸上画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妆,很清纯,十分无害。 瞿新姜眼神复杂地看她,不知道要怎么提她今天遇到的人和事,半晌才说:“我挣了点钱。” 林珍珍难把挣钱这两个字和瞿新姜联系在一起,在她的印象中,瞿新姜永远只会花钱。 而且,瞿新姜既会花钱,又不会心疼钱,好像别人的钱是钱,而她的钱是天上下的雨,只管端个盆去接就好了。 瞿新姜沉默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眼尾有点红。 林珍珍哪里见过她哭,像她这样含着钻石出生的,天生就连眼泪都比别人珍贵,没人敢让她掉眼泪。 林珍珍想,可能是因为妆容。 这个妆容实在是无害得太过柔软了,鼻尖和眼尾是红的,腮红也打得很淡,眼线没有故意延长,就连眉毛也不如平时高挑。 林珍珍头一回把乖巧这个词摁在瞿新姜的头顶,愣了一下才问:“你挣的什么钱啊,你……”她话音卡住。 瞿新姜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草包,空有一个皮囊,什么都不会,很多人大胆地猜测过,如果让她离开瞿家,她可能活不到一个月就会死。 回国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收留了瞿新姜,熬过了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第三个月。 这样的人,能放下自尊去挣什么钱呢,现在的钱哪是那么好赚的。 瞿新姜失魂落魄把关上门,又说:“我先去卸妆。” 卸了妆出来,林珍珍已经开始把菜丢进锅里烫。 瞿新姜抱着膝盖坐在边上,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摁。 林珍珍用余光看她,发觉她的眼梢之所以红,竟然不是因为妆容。 瞿新姜好像真的想哭,但却在别扭地忍着。 过了一会,林珍珍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一看吓坏了。 瞿新姜给她转了四千块。 林珍珍本来没把瞿新姜挣钱的事放在心里,看见这转账信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被火锅的热气蒙了眼,被锅里溅出的油烫了一下手,她才难以置信地问:“你哪来的钱,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那模样像极了怕瞿新姜去做什么不好的事。 瞿新姜垂着眼,“我去找了一份工作,很轻松,只需要说说话,唱唱歌。” 林珍珍不信,酒吧驻唱和陪酒之类的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不觉得瞿新姜低得下这个头。 “什么工作啊,谁给你介绍的?” 瞿新姜还在想着傅泊冬看她的眼神,心有余悸地说:“我在你发的网址上看到的,是个主播。” “哪个平台啊?”林珍珍怕极她被人骗。 瞿新姜这才把平台和公司的地址给她看,“这。” 挺正经的地址,是个直播经纪公司,林珍珍仔细一搜就黑了脸。 瞿新姜一愣,“怎么了?” 林珍珍皱着眉把搜索里的内容念了一遍。 简而言之,水太深了。 林珍珍一顿,“你正式签了吗。” “还没签。”瞿新姜讷讷,“今天试着上播……感觉还好,还拿到钱了。” 林珍珍叹了一声,“你不觉得这个钱来得太轻松了?不心慌么,所以什么时候会签。” 瞿新姜对挣钱没什么清晰的概念,犹豫道:“不知道,但应该没什么。” 林珍珍反反复复看了好久,彻底败下阵来,“不要急着签。” “好。”瞿新姜心不在焉地说。 林珍珍打量她的神色,把肉捞出来,“你……” “我被带去会所,碰见了文肃星和宗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瞿新姜的神色看着不像是生气,但显然很抗拒。 林珍珍愣了一下,“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瞿新姜唇齿一动,“我还碰见傅泊冬了。” ※※※※※※※※※※※※※※※※※※※※ =3= 前两章修改了一点小细节。 第 5 章 5 林珍珍听见这个名字时,整个人有点懵,以前她家再有钱,也很难完完全全地融入瞿新姜的圈子,只偶尔从其口中,听到那些似乎很浮华遥远的名字。 而傅泊冬这个人,比瞿新姜还难接近,整天都跟天上的月亮一样,像是她冲别人说一句话,都是那人上辈子求来的福分。 而林珍珍最常听见的,就是瞿新姜对傅泊冬的抱怨。如果她没有记错,瞿新姜当时和傅泊冬还有点上不了台面的仇怨,尽管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过了好一阵,林珍珍才短促又怔愣地“啊”了一声,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她小心打量瞿新姜的神色,看不出来瞿新姜是生气还是慌张。 回想起会所里的种种,瞿新姜突然有点迷蒙,按理来说,文肃星不应该这么轻易让她出来,那个人前两个月还用短信轰炸这样低级的手段来骚扰她。 可她就这么出了会所,一路上甚至没有人阻拦,直至现在,也没有收到一条恶劣的短信。 她试图给文肃星这样离奇的行为找一个理由,想了半天,只能想到傅泊冬。 在场……恐怕只有傅泊冬能给文肃星施加压力。 但傅泊冬会这么好心吗?她当年可是做了些让傅泊冬极度生气的事。 林珍珍往她碗里夹肉,“她……跟你说什么了?” 瞿新姜回想着傅泊冬当时的语气,和对方故意问她名字的样子。 林珍珍迟疑地说:“这么多年过去,她气量不会这么小吧,还怀恨在心啊?” 瞿新姜摇头,含糊地说:“不是。” 到底什么“不是”,她也没细说。 林珍珍和瞿新姜是在初中认识,那时林珍珍家里还有点钱,能把她塞进那样的贵族学校,顺其自然的就和瞿新姜成了同班同学。 林珍珍隐约记得,那时的初高中就有了阶级观念,像瞿傅这样的世家,总是会受到许多的优待,不论是同学给的,还是老师给予的。 那时的学校是初高中一体,只是被一个湖畔隔开了,而傅泊冬是湖那边高中部的学姐,算起来要长她和瞿新姜三岁。 瞿新姜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这种受欢迎,归根结底是因为瞿家。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毕竟瞿新姜的个性实在算不上好。 分明是自小被娇惯的性子,见不得别人不顺她,偏偏没人敢拒绝她的要求,只能在背地里说一些难听的话。 林珍珍是不敢在瞿新姜面前复述那些话的,她觉得,瞿新姜十有**会生气,还会拿她出气。 据她所知,瞿新姜从一开始就看傅泊冬不太顺眼,明明两家是世交,可后辈就跟世仇一样。其实她也看不懂傅泊冬对瞿新姜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但就单方面来说,瞿新姜确实不太看得惯傅泊冬。 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还从未从瞿新姜口中听说。 碗里的肉快要凉透了,瞿新姜才低着头夹起来吃了两片,沉默得很是出奇。 “那你明天还要去吗。”林珍珍问了一句。 瞿新姜疑惑地抬眼。 林珍珍解释:“直播的地方,你明天还去吗,要不……别去了?”她有点担心,今天瞿新姜碰见的人会去那里找她麻烦。 瞿新姜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问她:“你怎么不收。” 林珍珍又呆了一下,摆手说:“别,这你挣的第一笔钱,就别给我了。” 瞿新姜有点魂不守舍,“就当是房租和饭钱。” 可林珍珍还是没有收,“这里的房租没有这么贵的,自己做的饭菜也很便宜。” 她知道瞿新姜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又说:“这些青菜鸡蛋什么的,在市场都是按斤算,五花肉和肥牛买的冰冻的,和你以前吃的那些不一样,这个地段的房租一个月就八百。” 瞿新姜嚼了一下肉,吃得鼻子有点酸,“那你也先拿着。” “知道你慷慨,可这时候咱们该存点钱不是吗。”林珍珍轻叹了一声,“可能你没有攒钱的概念,以后如果想买房子,买车,又或者是忽然生病,得有一点存款才行的。” 她一顿,又说:“何况,以前欠你的,我也还没能还上。” 火锅的热气漂浮在半空,让瞿新姜迷茫的目光显得温和柔软。 说实话,瞿新姜已经忘记林珍珍欠着她钱这件事,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有打欠条的概念。 林珍珍静静地看她,“其实以前我也不太喜欢你,可是我缺钱的时候,你转账转得比所有人都要干脆,十万可能是你那时候不值一提的零花,却是我妈妈的救命钱。” 瞿新姜怔住。 林珍珍不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却是第一次这么说得这么缓慢,这么认真。 “我……”瞿新姜不知说什么。 林珍珍笑了一下,又小声说:“所以你不用给我钱的,你倒是应该考虑一下明天的事。” “明天……”瞿新姜不知所措,她不怕文肃星找上公司,可怕傅泊冬会找她。 手机还亮着,画面停留在她和林珍珍的聊天窗口上,橙黄的转账信息分外惹眼。 瞿新姜这二十年里受过的委屈,加起来怕是还不及这三个月里吃过的苦。 她犹豫了,如果真的要赚钱,那光是唱唱歌说说话,那还挺简单的,她可以忍受文肃星的骚扰,可以不看公屏上一些略显下流的话,可是她很难接受没有钱。 这些小委屈尚且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但不代表她没有底线,就目前这个程度,也还是……能忍。 林珍珍看她犹豫,“你是不是还想去?”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给她夹肉,“那就去吧,如果你不开心了,那我就骑小电驴去接你。” 瞿新姜又点头,不太乐意地说:“你那辆电驴,坐着不太舒服,风会很大,沙子会进眼,而且坐在上面也不是很雅观。” “那你还坐不坐?”林珍珍问。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坐。” 林珍珍笑了,“你现在挣的比我多多了,我当时高中都没有读完,长相也没有很好看,没有才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瞿新姜朝她面容普通的脸看了一眼,想起以前无心的评价,抿了一下被辣红的嘴唇,“你挺好的。” 林珍珍买不起什么好酒,但记得瞿新姜喜欢喝,所以买菜的时候顺道提了几罐进口的啤酒回来。 咔一声扯开拉环,一罐啤酒放在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静静地看了一会,如果是以前,她看都不会多看这种啤酒一眼,可偏偏林珍珍双眼发亮地看她。 她拿起来喝了一口,也许是和自制的火锅很般配的缘故,她竟然不觉得难喝。 林珍珍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在喝酒壮了胆之后,她连说话声都大了不少,“我以为你碰上傅泊冬之后,会像以前那样。” 瞿新姜一愣,“她装作不认识我。”混着一丝丝不易发觉的委屈。 “你们以前到底结的什么仇啊。”林珍珍胆子还真大起来了。 瞿新姜神色复杂地开口:“你知道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林珍珍怎么会不知道,“就是那种奖杯拿到手软,证书多到家里放不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人见人爱、爱见花开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瞿新姜想了想,前半段用来形容傅泊冬确实不错,但她没法承认傅泊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她是在高中上了半个学期后才出的国,此前一直在国内的特区念书,那时候覃小琉还在,她享受的是覃瞿两家双重的爱。 恰好傅泊冬在同一个学校的高中部,还是学生会会长,长发飘飘,又聪明又漂亮。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初高中部之间的那个湖畔在她的眼里大得出奇。明明湖畔那么宽,桥那么长,她还是常常听到有关傅泊冬的各种事。 比如傅泊冬又考了年级第一,傅泊冬的奥数考得有多好,傅泊冬在钢琴比赛上又拿了奖杯。 覃小琉是真的很喜欢傅泊冬,喜欢到常常在电话里念叨,如果你有泊冬一半好,我就安心了。 可惜,她到死也没能安下这个心。 瞿新姜做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做不好,可就算她做得再差,也总会有人吹捧,偏偏傅泊冬一出现,她就成了小丑。 就因为这样,瞿新姜莫名想看看湖畔那边的傅泊冬是什么样子。在初高中部联合文艺晚会的时候,她终于到了桥的那一边,见到了正在台上主持的傅泊冬。 高中时候的傅泊冬就已经过于精明漂亮,以至于她的长相极具攻击性,显得边上的男主持很是平平无奇。 可终归还是太远了,不太看得清。 讲完话后,傅泊冬的嘴角机械又刻薄地勾了一下,让人看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笑。台下呼啦一片掌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她。 瞿新姜见到傅泊冬下台,趁机弯着腰站了起来,林珍珍小声问:“你去哪?” “去走走。”瞿新姜含糊地说。 她最早见到傅泊冬已经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覃小琉带着她去傅家做客,正在弹钢琴的傅泊冬回过头,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地拒绝:“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那么多年过去,幼时的面容已经陌生,她却对傅泊冬说过的话经久不忘。 有不少人正准备上台,傅泊冬站在阴影里,手上提着一个包,似乎要走。 新的主持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过来,拿起了傅泊冬刚放下的麦克风。 有一个男生拍了瞿新姜的肩,在舞台赤红的灯光下,他的脸红得似乎分外羞赧。 瞿新姜皱起眉,飞快回了一下头,又循着傅泊冬望去,生怕一眨眼就找不着人。 男生问:“主席还在这吗?” 瞿新姜个子高,虽然是初中生,可看着已经和高中部的女生差不多。她又回了一下头,看见男生紧紧捏着一封信,还是粉色的。 她眉一扬,“找主席吗?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她。” 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里。 ※※※※※※※※※※※※※※※※※※※※ =3= 第 6 章 6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封信。 信本身不重要,只是她当时一直在注意傅泊冬,别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压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和班级。 瞿新姜敷衍摆手,“我一会替你给她,你的脸好红,是热的吗。” 男生面色通红,连连点头,还真被她糊弄了过去,“是太热了,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瞿新姜捏着那封信,快步朝傅泊冬的方向走。 傅泊冬已经走了很远,看路径是要回寝室,身侧有人和她一起,只是那个女生一直落后她一步。 这样的走位其实并不新鲜,以傅家的地位,多少人想巴结傅泊冬,恨不得能从她那捞到什么好处,故而连姿态也放得很低微。 只是那时候的瞿新姜并没有这样的概念,她会觉得对方的低微是理所当然,她在瞿家是公主,在外面也是公主,而傅泊冬理当也是如此。 她就这么跟着傅泊冬走到了寝室楼下,随后前面走着的两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她。 四周并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整条大路宽宽敞敞。 瞿新姜顿住,想装作恰好也是走这条路,趁着傅泊冬和同伴刷卡进寝室楼的时候,快步跟上去。 然而傅泊冬把手按在了门上,回头看她,“你的门禁卡呢。” 瞿新姜一愣,她拿不出来。 傅泊冬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但语气还算温和,“你不住这栋楼吧。” 瞿新姜很容易把她这副模样和幼时联系在一起,只是那时候傅泊冬的脸还是稚嫩的,打扮也还带着孩童的柔软,不像现在,越发凌厉了。 可能她对傅泊冬的讨厌,是从孩童时初次见面就开始了,傅泊冬当时的话像鸟雀无意叼来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利益,傅泊冬自小就会用利益来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这让安于玩乐的瞿新姜感到异常的烦闷。 瞿新姜手里还捏着那封信,见状抬手。 和傅泊冬站在一起的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却不敢妄自开口,小心翼翼退开了。 傅泊冬比起幼时多了一分耐心,没有直白地拒绝,而是淡声说:“拿来。” 瞿新姜连忙把男生的情书举起,早忘了男生的名字和班级,甚至忘了说这信是别人写的。 跟的这一路,她本来想好了要怎么进行一个简单的对话开场,好让傅泊冬想起,她是曾经到傅家作客的小孩。但是现在,她却因傅泊冬的冷淡而感到无所适从。 傅泊冬从粉色的信封里取出折叠的信纸,手腕一甩就把信纸抖开了。看了信的内容,她的脸色飞快变差,眉心紧紧皱起。 一边站着的女生小心地打量傅泊冬的面色,跟着心惊胆战起来,大概是因为极少看见傅泊冬露出这样的神情。 过了漫长的三分钟,傅泊冬把那封情书撕碎了。她注视着瞿新姜,撕得七零八碎。 一些没有被揉在一起的碎纸飘落在地。 同行的女生连忙蹲下,把飘落在地上的碎纸捡了起来,不敢细看那些边角上的字。 瞿新姜被傅泊冬这副模样吓住了,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傅泊冬眼里有杀意。 傅泊冬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把揉成了一团的碎纸递给了身侧的女生,“丢了。” 虽然这情书不是瞿新姜写的,瞿新姜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她免不了生气。她无法忍受傅泊冬的态度,那么傲慢,又冷漠,这种当面撕信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别人口中的礼貌得体。 平日里瞿新姜再会冷嘲热讽,这会儿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硬着头皮略微惶恐地开口:“你怎么这样,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泊冬拉下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瞿新姜拉着门,不让傅泊冬合上。 傅泊冬垂视着她的眼说:“别跟了,再跟我会叫保安。”说完便使了个眼色让女生关门。 女生投给瞿新姜略带抱歉的眼神,把她的手从门上拨开。 门关上后,傅泊冬转身就走,还轻拂了几下手,像是信上沾了什么泥尘。 瞿新姜回到观众席的时候,林珍珍正在捏着手机紧张地张望。 “你怎么才回来,刚刚老师问起你,我说你去洗手间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坐下,眼前一直浮现傅泊冬那张精明漂亮的脸,还有她脸上冷漠嫌厌的表情。 “怎么了?”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摇头,没有把她跟了傅泊冬一路的事说出来。 她对傅泊冬的厌恶越演越烈,每回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傅泊冬的夸奖,她总会露出反胃的表情。 如果还有机会见一面,她想当面澄清那封信的由来,明明只是一封情书,傅泊冬为什么那样。 可惜等她到了湖畔的那一边,傅泊冬已经毕业,而她很快也出了国。 出国半个月后,她才得知覃小琉的死讯,那时候覃小琉已经火化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再次和傅泊冬见面是在幼时去过的傅家,是姥姥和姥爷带着她去参加了傅家的酒会。 那时候瞿新姜刚好回国,没回瞿家,而是去见了姥姥和姥爷,在他们口中再次听到了傅泊冬这个名字。 也许是因为覃小琉的离开,对瞿漛的埋怨淹没了她对傅泊冬的反感,她有点麻木地答应了姥姥和姥爷。 酒会上,她又一次见到当时给傅泊冬写情书的男生,只是她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那个男生一直在偷看傅泊冬,姿态也是鬼鬼祟祟的。 瞿新姜走近的时候,男生双眼亮了一下。 “是你啊。” 瞿新姜心觉莫名地回头,她的长相其实和几年前差不太多,一张脸格外清纯,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穿着高跟鞋快和男生持平了。 “我以前拜托你给泊冬送过情书。”男生说。 瞿新姜这才想起那封情书,以及当时傅泊冬冷漠的样子,可她没什么心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男生又说:“那之后她没有联系我,但是把我留在上面的号码拉黑了,她一定看了内容吧。” 瞿新姜留意到男生略微兴奋的神情,不理解被拉黑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随后才不由得佩服起傅泊冬的记性。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脑子真的很好用,别人夸得不假,在撕碎了那封情书后,竟然还能记得上面的号码,还拉黑了。 瞿新姜想起这些事,又有些烦闷了,看男生手里的酒似乎没喝过,于是伸手去拿,“你手里的酒没喝过吧。” “没喝过。”但男生似乎有点抗拒。 瞿新姜睨他,“酒都不给?当是当年帮你的答谢也不行吗,你给我,我就把傅泊冬当时看了情书后的感想告诉你。” 男生欲言又止地松手。 可瞿新姜压根不想复述,还冷声说:“你自己想想,你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玩意。”说完,她就去找了姥姥和姥爷。 姥姥搭着她的手臂,温情地说:“你应该去见见你傅叔和泊冬姐姐,我们两家交好,以后姥姥和姥爷照顾不到你了,还得劳烦你傅叔叔。” 瞿新姜难得点了头,她看不得姥姥眼里隐约聚着泪的样子,在人群中找到傅泊冬就走了过去。 当时傅泊冬正巧和傅文咏站在一起,她走过去后,小声地叫了一声“傅叔叔”。 傅文咏回头,看见她时似乎愣了一下,连忙把妻子叫了过来。 瞿新姜的长相很像覃小琉,只是覃小琉更成熟,也更大气,而她清纯中又透着一丝媚,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熟悉覃小琉的人,一眼就能把瞿新姜认出来。 傅文咏寒暄了几句,让服务生把酒捧过来,还夸瞿新姜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你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小凉在弹钢琴,也许你不记得了,长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了一眼,心想小凉应该是傅泊冬的小名,这么讨厌的人,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名。 傅泊冬大概记起在高中时见过她,于是皱起了眉。 瞿新姜沉默了一下,觉得可以借机解释一下当年的事,于是说:“当年的信不是我写的,你们高中部一个男生拜托我转交,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她一顿,努了一下嘴又说:“你那时候真的太凶了,我有被吓到。” 傅泊冬看了她一阵,似乎在斟酌她的话是真是假。 傅文咏讶异:“你们在学校里见过?怎么回事。” 瞿新姜小声说:“只见过一次。” “没什么,是我错怪了人。”傅泊冬对傅文咏说。 明婧轻叹一声,“小琉去世,瞿漛又……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你和小凉算是同龄人,在我们面前开不了口的,找小凉说也行。” 这一番话下来,傅泊冬神色柔和了许多,像是要给足父母面子。 姥姥和姥爷过来给傅家夫妇敬酒,瞿新姜看傅泊冬手上空着,就把手里的酒递了出去。 傅泊冬很礼貌地接了。 等傅泊冬浅抿了一口,服务生才把新盛的酒端来。 瞿新姜端起酒杯,这时两个小孩打闹着从她边上跑过,恰好撞上了她的腿,她身一歪,酒泼自己身上了。 …… 火锅热气腾腾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在营造一场迷离的旧梦。 林珍珍往锅里倒肉丸子,“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后,瞿新姜脱口而出,“在想傅泊冬。” 林珍珍的手一顿,“当年你回国参加傅家的酒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瞿新姜神情复杂,“喝酒误事。” ※※※※※※※※※※※※※※※※※※※※ =3= 不是那种误事! 第 7 章 7 瞿新姜再次陷入回忆,回忆喝酒误事的结果。 如果当初没有硬拿男生手里的酒,恐怕就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她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单纯地对傅泊冬的冷淡孤高感到鄙夷,不至于掺杂别的情感。 一个趔趄,她的裙子湿了大片,布料紧紧贴在身上,酒迹很明显。 两个小孩停了下来,认得和瞿新姜站在一起的是傅文咏和明婧,生怕父母责怪,于是战巍巍地小声道歉。 傅文咏是大度的人,看见小孩的父母走近,摆手说没关系,让傅泊冬带瞿新姜去换衣服。 瞿新姜跟着上楼,她望着傅泊冬的背影,心里揣度着对方有没有接受她的解释。 她拉着濡湿的布料,不大自然地说:“那封信真不是我写的,我只是顺手接了过去,但是你那时不由分说地责怪我,让我……有点生气。” 傅泊冬回头:“你当时怎么不会解释。” 瞿新姜皱眉:“我很生气,而且被你吓着了。”她的语调很轻软,说话时带着委屈,像是连嗓音都沾着蜜糖。 傅泊冬提着裙角,站在楼梯上方俯视她,“你认识的人托你送信?” “我不认识。”瞿新姜实话实说,“他问我你在哪里,我看他似乎是想给你送信,就接过去了,正巧……我当时想和你打声招呼。” 傅泊冬意味不明地说:“那你还挺乐于助人,不认识的你也敢代劳,你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情书能写什么,无非是一些表达喜爱的话,瞿新姜理所当然地想。当年她看着傅泊冬把信撕碎,也只是觉得,这人高傲到不喜欢接受各种廉价又主动的爱。 只是现在,她心猛地一颤,“写了什么?” 傅泊冬冷冷地说:“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 瞿新姜悬起的心猛跌,好感又无。 进了房间,傅泊冬把干净衣服找了出来,吊牌还在,显然是没有穿过的。 这房间的风格和傅泊冬本人如出一辙的冷淡,连墙都是淡灰色的,只顶上那盏灯看起来沾了一丝暖意。 瞿新姜左右看了看,“剪刀在哪里?”她想把吊牌剪了。 傅泊冬朝化妆间指去,“梳妆台的桌上。” 瞿新姜走了进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剪刀,刚剪断吊牌,忽然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隐忍又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她在国外呆的那段时间里,经常泡吧,喝酒蹦迪,在那种场合中,时常会听见这样暧昧不清的声响。 瞿新姜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不以为意地推开盥洗室的门,想进去换衣服。 自信在傅泊冬的角度看不见她,于是她边走边拉开了裙子的拉链。 呼吸声又响起,沉沉闷闷的,随后杯子摔碎。 哗啦。 瞿新姜猛地转身,从化妆间里探出头,只见傅泊冬面色潮/红地站在床边,然而目光却分外凛冽。 像是大雪里的冬梅,明明潮红是她,凛冽也是她,浑然一体,却又泾渭分明。 瞿新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浑身僵着,看着傅泊冬弯腰,似是想把地上碎掉的杯子捡起来。 然而傅泊冬迈了一步,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往下坠落,跌坐在地时堪堪扶住了床。 瞿新姜吓坏了,顾不得傅泊冬的眼神,着急从化妆间里跑出来。她身后的拉链已经扯到了腰间,在弯腰扶起傅泊冬的时候,领子滑下了肩头,内衣露出一角。 傅泊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喘着气把她按在了地毯上,眼梢晕红,偏偏目光极其冰冷。 “你……” 瞿新姜冷不丁被按倒,吓得不知道该不该挣扎。 傅泊冬的眼一闭一合,嘴唇微微张着,似乎难以呼吸,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字音,“那封信真的不是你写的?” “不是。”瞿新姜斩钉截铁地否定。 傅泊冬撑着身俯视,头发垂落在瞿新姜的肩头,忽然咬紧了牙关,很像是电视节目里的饿兽,想要吃人,然而她微卷的头发又是那么旖旎。 瞿新姜有点害怕,推着她的肩,“你怎么了?” “酒是你给我的,你问我怎么了?”傅泊冬发笑。 瞿新姜反应过来,多半是酒里下了什么药,随即脊背涌上寒意,又使劲地推起傅泊冬的肩。 傅泊冬隐忍着,将身下的人牢牢禁锢,连手指的关节都烫到泛了粉色。 在傅泊冬的嘴角再度逸出低吟时,瞿新姜的肩带骤被拉下。 无人开口,一人气息慌乱,另一人同样急促。 傅泊冬冷淡的脸上全是难忍的神色,似是神经被拉扯着。她在抗拒,在被逼迫,酒里的药要将她撕成两半。 时间变得漫长难捱,不管是对谁,都是一种煎熬。 可是瞿新姜快忍不住了,她的生活从来不需要耐心,只她一个神色,就会有人顺着她。 在瞿新姜挣扎的时候,傅泊冬将滚烫的双手贴上了她的脖颈。 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瞿新姜说不出话,被掐得差点窒息,眼皮耷拉着,推向傅泊冬肩头的手往下垂落,只能无力地仰着头。 她的脸上也浮上了粉意,唇微微张着,似是要诱人亲吻,衣/衫不/整地承受着扼颈。 就在瞿新姜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时,扼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松开,她眼里聚起泪,无力地咳嗽起来,小声说:“疼……” 傅泊冬扶着柜子站了起来,跌坐在床上,将颤抖的手探向了自己的裙底。 而瞿新姜躺在地上小声地呜咽着,攀着床沿害怕地坐起,在床沿露出一双眼梢薄红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傅泊冬,“酒是别人给我的,我不知道。” 傅泊冬喘着很急的气,掩在裙底的手在缓慢地动着。她伸出撑在床单上的手,把瞿新姜抬起的头摁了下去,带着不用拒绝的力度。 “别露出你的头。” 瞿新姜不得不低下头,视线被床沿遮住,不敢再抬起。 “别人给的酒也敢接,你的脑子呢。”傅泊冬刻薄地开口,声音略微喑哑地颤着。 瞿新姜的领子快垂到了肘间,也没敢去拉。 过了很久,傅泊冬把她的下巴捏起,直视着她的双眼,用略显迷离的目光看她,“你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瞿新姜摇头。 傅泊冬的记性很好,掩在厚重裙底的手还在动。她目光冰冷,却用沾染了情/色的的声音念出了当年信里的内容。 很低俗,全是性/骚扰。 瞿新姜闭起了眼,气息因害怕而变得更加凌乱,眼睫被泪水打湿,越发乌黑。 药的剂量一定不少,药性也很强烈,因为瞿新姜在那个房间里待了一整个晚上,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下药的男生被找到,瞿新姜觉得这个人连同他的家族可能都要遭殃,而傅泊冬,大概已经怨她入骨。 果不其然,过了一段时间,她在国外打听到消息,男生的父母因药品造假锒铛入狱,男生也因为走私被关了进去。 此后,瞿新姜没再敢联系傅泊冬,也不敢找傅文咏和明婧。 傅文咏和明婧大概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在她仓皇从傅泊冬房间出来时,温和地问她是不是被傅泊冬欺负了。 当然,这些瞿新姜没有和林珍珍细说,只是粗略地说了男生的信和他下药的事。 林珍珍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肉含在嘴里忘了咀嚼。 瞿新姜喝了一口啤酒,“我那时候确实傻,拿了他的酒,还以为占了便宜。” 林珍珍摇头,“你不该拿,傅泊冬也不该那样凶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瞿新姜想了想,觉得傅泊冬说得对,她可能是真的没脑子。 林珍珍努了努嘴,“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瞿新姜讷讷:“你不懂,她那样的人,受不了委屈的,很高傲,一粒沙子都进不了眼。” “你怎么这么清楚。”林珍珍疑惑。 瞿新姜低头吃菜,因为以前她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傅泊冬更优秀,更聪明,不是单单因为有傅家在背后才有傲慢的资本。 林珍珍很容易喝醉,一罐啤酒没喝完,脸已经红了大半,趴在桌上开始胡言乱语:“我是你朋友嘛,这事不管对错我都站你。多大事,我们以后一定能东山再起,一个傅泊冬而已嘛,有什么好怕的。” 平时脚踏实地,说话唯唯诺诺的人,喝了酒之后就开始胡吹乱嗙。 瞿新姜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呆呆地坐了一会,本来想把桌子收拾了,可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她力气太小,没办法把林珍珍拖到床上,只好和她一起趴在旧沙发上睡,当天夜里竟然梦见了当时在傅泊冬房间里发生的事。 灰白两色的房间里,傅泊冬伏在床边,而她坐在地毯上。 那双含着埋怨厌恶,又裹挟着模糊情/潮的眼将她盯着。 瞿新姜被抬着下巴,企图让自己舒服一些,于是顺着对方慢腾腾直起了腰。 她光洁的肩缓缓从床下冒出,示弱般小心翼翼地望着傅泊冬。 傅泊冬精明漂亮的脸缓缓靠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脸颊,鼻尖从她脸侧擦过,脸半埋上她的肩。 肩上陡然一痛,像是要被咬掉一块肉。 次日醒来,瞿新姜很是纳闷,不知道怎么又梦见了以前的事。 鞋柜边少了一双鞋,林珍珍已经出门了。 她揉着额角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拉下了衣领,一个牙印烙在肩上。疤痕体质让这个牙印经久不消,梦里也觉得痛,像是又被咬了一回。 瞿新姜认命地刷牙,洗漱后又坐了一会,把桌上的锅碗端进了厨房。 她没有洗碗的经验,洗了好一会总觉得那锅还是很油腻,干脆洗干净手就换衣服去了,等晚上林珍珍回来,再问问该怎么洗。 本来以为公司会通知她不用再去,等了半天没收到任何通知,她收拾了一下就直播去了。 刚上楼,正准备找陈梨帮她化个妆,铃小铛从远处走来,紧张地问:“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 ※※※※※※※※※※※※※※※※※※※※ =3= 真的是笨蛋和神经病,如果感到有任何的不适,请尽快远离 第 8 章 8 瞿漛出事以前,瞿新姜挥霍无度,向来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很快忘怀,她甚至不太屑于记仇,总有人为她捋顺心情,傅泊冬算是其中一个难得的例外。 在见到铃小铛的时候,她脚步一顿,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种种,想起文肃星可恶的嘴脸,还有傅泊冬的冷淡。 见到铃小铛会烦,想起文肃星更烦,而其中,对傅泊冬的观感最为复杂。 瞿新姜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着,很难释怀。 铃小铛看出她的抗拒,挤出笑说:“昨天是程总让我带你过去的,这种聚会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况且多认识点人也好,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和他们认识。” 想起文肃星身边人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似乎他们都和瞿新姜认识,关系还不大融洽。 “不算认识。”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一下。 她着实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曾和文肃星同在一个上流圈子。 铃小铛低声问:“后来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瞿新姜也有点纳闷,按理来说,文肃星的气量没那么大,看那几百条垃圾短信就明白了。 铃小铛朝她走近,见她没有避开,又靠近了点,肩膀碰了过去,“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你千万不能得罪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最好顺着他们。” “顺?”瞿新姜退远半步,嫌厌却将声音压得极轻,“顺着他们,怕是渣都不剩。” “什么?”铃小铛没听清楚。 “没什么。”瞿新姜神色不好。 铃小铛只好说起别的,“你过年怎么没出去玩,别人都是年后才开始找工作,而你昨天就来了。” 瞿新姜心不在焉,“你不也是,过年怎么没去玩,还来直播。” 铃小铛笑了,“我缺钱啊。” 瞿新姜很难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的神色已经透露心中所想。 铃小铛看她身上衣服的料子,某网爆款,便宜到也就她两杯奶茶钱,“多大点事,直播时多说点话,把人哄高兴了,钱就有了。” 瞿新姜不吭声了,前二十年她没做过哄别人高兴的事情,向来只有别人哄她的份。 进了化妆间,陈梨又给她画上了昨天的妆,看起来楚楚可怜的,一点棱角也没有。 化好妆,瞿新姜坐进小隔间里犹豫了好一阵才打开设备,对着一些机器人观众不知道该干什么。她现在还是新人,上播的时候,公司会找来便宜水军活跃气氛。 想了想,她打开伴奏唱了几首歌,直播间的人数渐渐变多。 公屏上说话的人也少,大多都是平淡地夸“唱得好”。 衣服是公司准备的,料子有点扎,她脖子痒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拨了一下衣领。 领口下的皮肤长了红色的小疙瘩,肩和锁骨很白,那一片红被衬得很鲜明。 她干脆就这么敞着领子,以前什么样的衣服没穿过,露这么点儿肩也没什么。 可就这样,公屏上突然多了些不好听的话。 「再扯开点,这样怎么够,隔壁都露胸了,这不得卷起来?」 「跳个舞呗,看你应该是会跳舞的。」 「要不唱点别的,别唱这种英文歌了,听不来,来首接地气的吧,顺带喘几下听听。」 瞿新姜目光一顿,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她根本不会还嘴,以前还嘴哪用得着亲自开口。 就在公屏上越说越离谱的时候,十个宇宙飞船刷了过去,在直播间里炸开了花。 一个宇宙飞船两千八,十个就是两万八。 瞿新姜愣住了,记起昨天在铃小铛那听到的,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得出口,学不了铃小铛掐着嗓撒娇道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这稳坐直播间粉丝榜第一的老板发了一句话。 「衣服拉回去,就唱英文歌,少说话。」 刚才还在撺掇瞿新姜脱衣服的顿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牙痒痒,过了一会才接二连三地喊起大哥。 为什么是大哥,因为老板的名字叫“拽少”。 瞿新姜沉默着,她微微瞪大的眼在屏幕中显得又呆又纯,过了一会才犹豫地说:“那我随便唱了。” 燃着倒流香的休息间里,黑胶唱片缓缓转动着,舒缓的音乐流泻而出。 然而在舒缓的老歌中,混淆着点儿格格不入又含糊的声音,是直播间里小主播在唱歌。 宋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眼看着刚充的钱就要被傅泊冬刷礼物刷完了。 傅泊冬单手拿着他的手机,另一只手正夹着细长的女烟。 烟头燃着火星,倒流香的烟像是下淌的瀑布,她手里的,却袅袅而上。 傅泊冬神色冷淡地看着宋宸的手机,手机上的画面竟然是瞿新姜的直播间。 “我昨天刚充的钱,我以前最多投个火箭,你一口气投了十个飞船。”宋宸小声指责。 “丢人现眼。”傅泊冬还在看着屏幕,没回应宋宸。 昨天的包厢里,宋宸也在,他和瞿新姜没有什么交集,看瞿新姜被文肃星捉弄,也只是有点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傅泊冬开了口。 宋宸一时无语,听着傅泊冬这话,像是在用他的钱来施舍。 傅泊冬眼神晦暗地抽了一口烟,背挺直得很优雅,只是说出口的话未免太刻薄了点,“在国外五年,就学到这么点东西?” 宋宸琢磨不透傅泊冬的态度,“听说她大学就是读的音乐专业,还差两年才毕业,回来后说不定还没跟学校打过招呼,再过段时间怕是要退学了。” 傅泊冬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那妆容乖巧的人,见瞿新姜听话把衣服拉上了,神色和缓了点。 就在刚才,她看见瞿新姜领口下的那个牙印了。 宋宸又说:“泊冬姐,你要是真看不惯她,要不我去跟程帆说一声,这是程帆手里的主播吧。” “不用。”傅泊冬翘了一下嘴角,“我看她还挺喜欢直播的,你说和她住在一起的室友叫什么。” 宋宸翻开手里的资料,“林珍珍。” 傅泊冬语气平平:“林珍珍啊。” 宋宸干脆把资料推给了她,“你自己看。” 在把资料放到傅泊冬手边后,他小心翼翼碰了自己手机一角,企图把手机拿回去。 但傅泊冬没有松手,而是把烟捻灭了,边捧着手机,边翻开了面前装订在一起的资料。 资料上清晰地写着瞿新姜在国外五年做过的事,有她交往过的朋友,住过的房子,去过的酒吧,甚至还有她夜宿过的酒店房间号。 这些,傅泊冬早已见过,她想看的是最后一页,关于瞿新姜回国后的这三个月。 宋宸越发不明白傅泊冬的态度了,“姐,你有什么想法?” 他有点犹豫,“瞿家都这样了,听说她回来后有不少人联系过她,想把她包养起来,其实不用你动手,她很快就会……” 这话就算不说明白,傅泊冬也清楚。 傅泊冬很平静地笑了一下,“金丝雀离了笼子,哪里能活。” 宋宸掂量着开口:“是啊,要不是这个林珍珍养着她,说不定早就跳桥了。” 傅泊冬拿了一支笔,随手圈起了资料里的一些内容,目光波澜不惊,“所以得给她再找一个笼子。” 宋宸听不明白,“她以前和你见面也不多,到底是怎么惹到你的,这能说吗。” 笔被放置在资料上,保持着轻微的幅度来回滚动,最后静止。 傅泊冬食指一弹,笔飞快滚到桌边,无甚声响地摔在地毯上。 宋宸怔住了,本来还吊儿郎当站着,一瞬间站直了身。 傅泊冬斜睨着他,环起手臂往后一靠,微卷的长发压在背后,“对于他人的私事,还是谨慎过问为好。” ※※※※※※※※※※※※※※※※※※※※ =3= 第 9 章 9 收到的打赏不少,尤其老板又追加了三十个礼物。 铃小铛接到管理的信息后,很快私敲了瞿新姜。 铃小铛打着字说,如果老板有需要,可以先加好友,不过暂时不要答应私下见面。 瞿新姜不是完全没脑子,这点原因还是能想得到的,但她还念着铃小铛瞒她的事,只敷衍地回了几个字。 可那位打赏的粉丝没给她发私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主动。 左思右想下,瞿新姜终于敲了键盘,问那位需不需要好友位。 宋宸的手机还在傅泊冬的桌上,收到消息时响了一声。 对于这个直播软件,宋宸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许多直播间里都是排行榜上的第一。听见这音效时,他紧张地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目光微动,似是有些意外,眉心还皱着。 宋宸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关注的美女主播们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那个,泊冬姐……” 傅泊冬环起的手臂一松,她不大明白这个平台的操作,在屏幕上点了一阵,才找到了添加好友的功能。 随即,手机又叮铃响了一声,收到私聊。 「我以为你会想加那种聊天软件的好友。」 傅泊冬的面色着实不大好,屈起手指在那沓资料上敲了几下。 宋宸有点紧张,“姐,我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 傅泊冬:“是给我的。” 宋宸反应过来,“瞿新姜发了私聊?” 傅泊冬扬起嘴角,弧度过于细微,显得很凉薄,“她看起来是很缺钱。” 宋宸对平台算是比较熟悉了,慢声说:“也可能是规矩。” 傅泊冬提起的嘴角一沉,拉开抽屉把工作机拿了出来,随后把微信号发给了瞿新姜。 等收到好友申请的时候,她才把宋宸的手机还了回去,不咸不淡地说:“把你那丢人的名字给改了。” 宋宸闷声:“这个挺好的,我用了很久呢。” 傅泊冬懒得再搭理他,摆摆手让他出去,“你说的那块地,我会考虑。” 于是,瞿新姜加到了她的第一个粉丝。 想了想,她还去把自己的朋友圈全设置成仅自己可见,把以前那些镶金带银的过往全隐藏了起来。 自打把废卡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她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老板打赏的时候很大方,加上好友后却连一句话也没说。 瞿新姜放下手机,回到了摄像头前继续唱歌,全英文的,发音非常标准,只是不带什么感情,偶尔抢拍,唱得有点急。 林珍珍换了工作后似乎更忙了,白天一直没有消息,就连晚上也回得比平时晚,总让瞿新姜先吃晚饭。 瞿新姜看着后台收到的打赏,有点不知所措,直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挣钱。只是,她很不喜欢一些观众在公屏上的议论,让她觉得……她好像不是一个正经玩意儿。 在林珍珍过点还没到家的第二天晚上,瞿新姜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林珍珍似乎很忙,没有回复。 瞿新姜觉得对方可能是在上夜班,以前她认为所有人都活得轻轻松松,后来才知道,有的人凌晨六点还没有离开工位。 她点的外卖两天没有扔,塑料袋和没有密闭的盒子里飘出来一股气味。 看了看时间,已经近夜里十二点,她生怕林珍珍回来后还要急急忙忙收拾房间,干脆把垃圾提出了门,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房里。 林珍珍终于发来了消息,手机在她贴着腿的裤兜里震了一下。 裤子有点短,她细细的脚踝露了出来,手腕也露在外面。 瞿新姜不想把脏了的手放进口袋里,可手机又连震了数下。她强忍不适,把手机拿了出来,在亮着的屏幕上看到了林珍珍发来的信息。 号码是林珍珍的,可看这个语气并不像她。 「你的直播我看了,唱得不错,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要乖乖的。」 这自大的口气,瞿新姜几乎在看完的下一秒就想到了一个人,文肃星。 「知道我是谁吗。」 瞿新姜不假思索地回了消息,打出了文肃星的名字。 「你这不是会好好叫我的名字吗,好乖。」 瞿新姜差点把隔夜饭吐在了垃圾房边上,她觉得文肃星一定是有点什么毛病。 随后,文肃星用林珍珍的号码,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瞿新姜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林珍珍给她的那一身睡衣就出了门,脚上甚至踩的是一双略微泛黄的拖鞋。 外面风大,在丢个垃圾的时间里还能忍耐,可在走到大街上时,手脚抖得厉害。 瞿新姜蜷着脚趾,手脚冰冷,到了地方后匆匆付了钱,按着手机导航往文肃星给的地址走。 那是一间KTV,装潢金碧辉煌,有不少穿得漂亮的男女有说有笑的从里面出来。 瞿新姜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她穿着的是一身旧睡衣。 她一时间无法迈上阶梯,甚至不敢迎上门口服务生的目光,但她知道,文肃星就是想羞辱她。 幸好门口的服务生没有拦她,只是问她有没有预约,她报了文肃星发来的房号,跟着人找到了包厢的位置。 带路的服务生给她推开了门,里面只有音乐声,没有人开麦。 安静得像是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一间新开的房。 瞿新姜走了进去,看到林珍珍站在墙边。 林珍珍身上穿的是这里的工作服,在旋转的彩光下,她的脸色显得又青又紫,并不好看,还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似是希望她走。 瞿新姜顿住,扭头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文肃星和宗烨,还有好几个生面孔,有男有女。 那几人显然都在看文肃星的脸色,文肃星没有说话,他们也一声不吭。 文肃星朝瞿新姜招了招手,“怎么穿成这样,面子都不给我么?” 本来僵硬的气氛因他这一句玩笑活跃了起来,众人纷纷调侃。 瞿新姜冷着一张脸,险些无地自容,她确实不比以前,也穿不起他们身上那些成千上万的名牌。可她莫名生气,因为衣服是林珍珍给她的,这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好。 林珍珍一直在冲她摇头,贴着墙像是在罚站一样。 “有什么事。”瞿新姜问。 文肃星扬声:“我他妈招手让你过来,你问我什么事?” 瞿新姜没有走过去,她知道一旦过去,文肃星肯定要羞辱她,狠狠地羞辱她。 宗烨在边上添油加火,“昨天你跑得还挺快的,这是回国当短跑运动员了?傅泊冬以前不是挺看不惯你的么,竟然就这么让你走了,你欠的那十杯酒还没喝呢,咱们星哥让人把酒全倒了,那酒早知道让你打包回去,毕竟你现在应该喝不起。” “过来。”文肃星又说,“今晚我不凶你。” 瞿新姜听得眼里冒火,径直走了上去,无甚底气地问:“昨天那十杯酒多少钱。” 实际上文肃星并不会用太贵的酒来灌她,只会把度数往高了选。 文肃星笑了:“一万三。” 瞿新姜又说:“你这手机顶配也一万三,虽然修修还能用,但我可以原价还你。” 文肃星听她略微发颤的声音,心里很是得意,也清楚她一个还不能结算的小主播,压根还不起这些钱,“我这可不能分期。” 瞿新姜担心林珍珍会被他们捉弄,抖着手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开通信录划拉了一下,目光在傅泊冬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但她没有找傅泊冬,而是点开了聊天软件,找到了那位今天刚添加的粉丝。 对话界面上,还停留着加好友时自动发出的那声招呼。 文肃星咧着嘴角,“别翻了,这通讯录怕是都翻烂了,你还不如点个头,我养你一个也不难。” 瞿新姜动了动手指,气息急促地给这位老板发了消息。 「能不能借我两万六,下个月一定还。」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却是头一回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她的羞愧心被磨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棱角,扎得胸口有点疼。 对方很久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久到她觉得这个号码只是用来敷衍她的。 林珍珍压着声战栗地说:“我来替她还。” 文肃星却不看她,“你在这一个月工资五千,我一句话能让你连一块钱也拿不到。” 林珍珍咬起了嘴角,又冲瞿新姜微微摇了一下头。 过了很久,就在瞿新姜想要放下手机的时候,老板回了消息。 「用我给你的打赏来还我吗。」 瞿新姜一怔。 又过数秒,屏幕上跃出两个言简意赅的字。 「定位。」 明明不该答应线下见面,也不该透露自己的住处和所在,瞿新姜却盼着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老板”来救她。 人在绝望和无措时,总会凭空生出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因为这是第一位在自己直播间打赏的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她心中还涌出了些古怪的倚赖,像极雏兽的印随行为。 “我能还。” “还归还,过来玩玩。”文肃星讥笑。 瞿新姜遮掩着把定位发出,朝文肃星走近,颤着声故作镇定,“你说,你想怎么玩。” ※※※※※※※※※※※※※※※※※※※※ =3= 第 10 章 10 文肃星说要玩骰子,包厢里的人开始起哄。 宗烨在边上嘲讽:“我们瞿小姐有什么筹码,你刚联系的人能帮你垫上钱吗。” “骰子就骰子。”瞿新姜气息不顺,“别的你别管。” 另一人笑说:“你会玩骰子么,真当自己运气好?要是运气好,你还至于像现在这样么。” 文肃星两腿岔开,手搭在膝盖上,让身侧的人帮他点烟。 绚烂的灯光在瞿新姜脸上摇摆不定,她的神情也变得捉摸不透,好像是在生气,又好像没有。 她穿着粗糙的睡衣,脸上没有化妆,和这里一众人相比,像是来演什么市井话剧的。 文肃星抽了一口烟,“怎么说?” 瞿新姜走到桌前,没有拉开椅子坐下。 “没多少钱,别的随意。”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说得鼻尖一阵酸楚,总觉得是在文肃星面前丢盔弃甲了。 文肃星笑了,“那我们这么玩,你输一次脱一件衣服。” 这种烂俗的惩罚引得在场的人一阵发笑。 宗烨笑着问文肃星,“那如果你输了呢?” 文肃星看着瞿新姜,很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是我输了,我给你钱,输一次给五千,顶你朋友一个月的工资,你觉得怎么样。” 这无疑是在用钱来羞辱人。 瞿新姜朝林珍珍看去,眼一垂才发现,林珍珍的脚上竟没有鞋,是赤着脚踩在了指压板上,这指压板也不知道是文肃星从哪找来的。她目光一定,怔怔看着林珍珍的脚。 林珍珍又摇了一下头,脸上的神情并非痛苦,而是心疼。 心疼谁,不言而喻。 “你说了算。”瞿新姜收敛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她压根没有别的筹码,点头时希冀有人能来搭救。 文肃星朝她的方向吐烟,“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你朋友哪犯得着因为你受委屈。” 他好像很懂怎么让瞿新姜愧疚,明明知道瞿新姜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朋友,硬要在她面前多次提及。 瞿新姜看向桌上的骰子,“谁先?” 文肃星笑了,“当然你先,省得说我欺负你,是不是。” 他扭头又说:“放几首歌助助兴。” 音乐骤响。 瞿新姜心里冷笑,看着他摇了骰盅,出来的是两个六,一个四,也不知道有没有使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她伸手去把骰盅拿了过来,按在桌上猛摇了几下,那簌簌声震得她头皮发麻。 打开骰盅,里面是一个五,一个二,一个一。 文肃星用过于露骨的眼神打量她,又说:“再来。” 瞿新姜什么技巧也不懂,看文肃星怎么摇的,她就怎么摇,但她的运气显然很差,很可能老天注定要她丢脸,所以她的点数三次都被文肃星压着。 宗烨坐在文肃星身边笑,“怎么回事啊,连五千块都挣不来。” 文肃星那黏连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的放肆,“既然这样,那你脱吧。” 沙发上一众人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看一出好戏。 瞿新姜抬手捏住了上衣一角,手微微发颤,眼里冒火,似是想在文肃星身上烧出窟窿。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她觉得她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又或者,文肃星的运气不该这么好,连着摇了两把三个六。 文肃星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我动了手脚?你想怎么证明。” 除了那三个六,瞿新姜再找不到别的蛛丝马迹。 她搭在衣摆上的手一直在抖,其实这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根本不觉得冷。她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戏弄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文肃星注视她的时间里,她想了很久,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以至于这些人这么厌恶她。 她以前应该没有羞辱过谁,或许……只是有点自大。 林珍珍忽然扬声,“你别脱——”她的嗓子扯得很开,甚至还破音了。 文肃星下颌一抬,“你想让你朋友失业在家?” 瞿新姜唇一抿,只觉得讽刺。 她和沙发上坐着的这些人像是两个不同世界,他们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和林珍珍失去一些什么,包括自尊。 她捏在衣摆上的手出了点儿汗,脊背很僵,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挺直腰杆。 宗烨又说:“手抖得这么厉害,是冷的吗,把暖气开高一点,这大冬天的,可别把咱们瞿小姐冻病了,人娇贵着呢,你们赔得起吗。” 说着,一个女孩站起身,贴着钻的指甲朝面板上轻触了几下,把温度调高了。 瞿新姜又朝林珍珍投去一眼,牙关紧咬着,又把衣摆往上拉了点儿。 在近乎迷幻的灯光下,她那很细的腰上有彩光飞快掠过,像是一只只手在其上触碰。 她已经把下摆提得很高,因为偏瘦还略微憋着气,肋骨有点明显。 包厢里的灯光明暗不均,但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抹白是属于她腰间的。 门忽然打开,下一瞬又被合上。 音乐声开得很大,以至于瞿新姜没有发觉背对着的门进来了一个人,直到身后的人开口。 “在做什么。”平静且毫无感情。 瞿新姜浑身僵着,手还捏在衣摆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应该把衣服拉下。 沙发上坐着的一众人全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畏惧而惊诧。 一溜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连带着文肃星和宗烨。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瞿新姜已经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但她不明白傅泊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泊冬身上的标签从来不会出现“娱乐”二字,连浅交的朋友都像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从来都很特立独行。 可是傅泊冬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瞿新姜甚至不敢回头,本来还能执拗的从肺腑深处搜刮出一点底气,现在底气全无。 捏在睡衣上的手还抖得更厉害了,她是真的怕傅泊冬,但和在场其他人的“怕”又很不一样。 傅泊冬穿着正装,似乎是刚忙完工作。她朝屋里所有人的都缓慢地扫了一眼,目光没有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秒。 “泊冬姐,你怎么来了。”文肃星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傅泊冬走近,细长的食指微微一摆,示意他们腾出位置。 文肃星和宗烨两人大喇喇地站在中间,见状往旁挪了几步。 “泊冬姐坐啊。”文肃星说。 傅泊冬一眼也没有多看瞿新姜,见文肃星和宗烨避开,便坐在了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她叠起双腿往后一倚,明明是很放松的姿态,却让在场的其他人不敢松懈。 这是回国后瞿新姜第二次见到傅泊冬,两次都是她被文肃星戏耍的时候。 瞿新姜本应是觉得难堪的,然而她现在只想逃,她的腰还露着,睡裤松松垮垮地撘在胯上。 傅泊冬垂着眼,好像有点困倦,但她闭眼时不会让人觉察到半分脆弱,反倒像是沉睡的狮,令人不敢招惹。她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披散的卷发揽在左肩上,仿佛随时会整理衣着妆发。 这种近乎脱离真实的好看,很容易让一些脑子不清晰的人对她产生迷恋,就像当年那写了情书还妄图下药的人。 那人很显然只记得傅泊冬的好看,而忘了她的手段。 瞿新姜悄悄朝林珍珍侧去,眼里满是无措,分明是在求助。 可林珍珍同样无助。 傅泊冬是有点疲惫,闭眼再睁开时,身上的乏意被冷淡冲散。她这才看向瞿新姜,见对方裸着腰一动不动地站着,用很平淡的语气问:“在表演脱衣舞?” “泊冬姐让你脱。”文肃星自作聪明。 闻言,瞿新姜咬着牙关,难堪地捏着衣摆,很慢很抗拒地往上又提了点儿。 这显然不是傅泊冬期待的,她皱起眉,“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对这样低俗的节目感兴趣。” 文肃星顿时瞪直了眼,对傅泊冬的揣度又一次失败。 受全场瞩目的人,却在定定地看着瞿新姜。 傅泊冬诘责般,“你怎么这么好糊弄?” 瞿新姜不知道自己该作何举动,每每碰见傅泊冬,总会想逃。 彩光飞旋,委实刺目。 傅泊冬松松地环起手臂,着实难以忍受,“把这烂俗的灯光关了。” 站在控制面板边上的女生怵怵地关了频闪灯,然后和林珍珍一样罚站。 室内的灯光顿时变得平平无奇,傅泊冬的神色随之缓和,可当她看见瞿新姜的手还捏在衣摆上时,耐性又遭磨蚀,“如果不想表演,就赶紧把衣服拉下来。” 瞿新姜手一松,睡衣皱巴巴地垂落,把那截腰重新遮了起来。 文肃星尴尬地说:“泊冬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 宗烨附和:“是啊,提前把灯关了,就不会闪着泊冬姐的眼了。” 七彩频闪灯关了后,就只有几盏黯淡的小灯在亮着,气氛沉闷而压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傅泊冬翘了一下嘴角,“有人盼着我来,怎么,打扰你们了?” ※※※※※※※※※※※※※※※※※※※※ =3= 11章过后就没有文xx了。 第 11 章 11 屏幕里,MV的主角正在演绎着一出凄美的爱情故事,唱得声嘶力竭,震耳欲聋。 “音乐关了。”傅泊冬摆手。 刚关了频闪灯的女生急忙把音乐暂停,双手平置在身前,像极训练有素的服务生。 吵闹的音乐终于停下,包厢跌入死寂。 文肃星很小心地看了宗烨一眼,宗烨回看文肃星,两人又装作浑不在意地扭头,朝在场其余人投去目光,目光很显然略过了瞿新姜和林珍珍。 宗烨和文肃星都很清楚,傅泊冬不可能是瞿新姜喊来的,都知道这两人不合,而场中其余人也必不可能喊得动傅泊冬。 由此得知,这里压根不可能存在内鬼。 想来也是,虽然是同龄人,但傅泊冬和他们这些人向来玩不到一块,别说电话了,就连他们发过去的信息也未必会看。 那还能是谁? 随即,宗烨跟见了鬼一样,朝拘谨站在桌前的瞿新姜看去。 瞿新姜也想不明白,傅泊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朝紧闭的门看去一眼,心里隐隐还是盼着那位“老板”过来。 她丝毫不觉得手机里那一位会是傅泊冬,如果她产生一点点的错觉,那必然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文肃星干笑,两次被傅泊冬打搅,他也丝毫不敢生气,“是谁喊泊冬姐来的,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声。” 傅泊冬垂下头,打开皮夹拿出了一根烟,她微微低着头,像是想要点烟的样子,侧肩的头发随之微晃。 文肃星连忙拿出了打火机,做出要给傅泊冬点烟的姿势。 “自作聪明。”傅泊冬眼一抬,凤眼因画了延长的眼线而显得更加狭长刻薄。 文肃星一僵,连忙把打火机收了回去。 傅泊冬没点烟,细长的香烟夹在手指间,在膝上很随意地撘着。她眼一抬,朝瞿新姜看去,一动不动地看,像是在思索。 文肃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瞿新姜是他叫来的,他摸不清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半晌才说:“这穿的什么,瞿家没了,你也变得这么随意了?”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她不知道傅泊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穿的是睡衣,还是因为睡衣的料子不好。 “来不及换。” 文肃星悄悄撞了一下宗烨的肩,似是想讨个说法。 宗烨只是略微惶恐地努了一下嘴。 瞿新姜留意到他们两人的举动,这才明白过来,傅泊冬也不是这些人喊来的。 忽然,傅泊冬很轻地哼笑了一声,笑得短暂又凉薄,如果没看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只会觉得她是在轻咳。 傅泊冬意味深长地问:“你们很想知道是谁把我叫来的?” 文肃星头皮发麻,“这不是怕哪个小兔崽子冒犯了泊冬姐吗。” 傅泊冬抬了眼,涂过睫毛膏的眼睫又浓又密,阴影映进眼底,“不用怕我,我会吃人还是怎么的。” 谁也不敢开口,哪里敢接傅泊冬的玩笑话。 傅泊冬似是不惯于抬着眼看人,在睨向文肃星的时候,紧皱起眉,“都站得这么拘谨干什么,我是来扫黄,还是来打非啊。” 听她这么一说,文肃星松了一下紧绷的肩,思索着要怎么站才好看。 可傅泊冬又说:“低下来点。” 文肃星连忙坐下,却不敢再大喇喇地岔着腿。 谁知,他才刚坐下,傅泊冬就嘁了一声。 文肃星浑身紧绷,但仗着文家在圈里多少有点地位,没有站起身。 宗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坐,左思右想下还是慢腾腾地低下身,屁股近乎碰到沙发了。 一句话骤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让你们低下来点,不是让你们坐下的意思。” 宗烨就势蹲在了沙发边上,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面色又青又黑。 傅泊冬不咸不淡地朝文肃星瞥去。 文肃星也跟着离开沙发,扶着膝盖蹲下。 傅泊冬紧锁的眉头一展,扬着嘴角,对着手机发出去一句语音,“你知道怎么把狗叫过来吗。” 过了一阵,手机叮地响了。 傅泊冬点开语音,手机里传出宋宸犹豫的声音:“把狗叫过来?嘬嘬嘬吗。” 或许是傅泊冬的目光饱含暗示,没多久,这些少爷和千金都蹲在了地上,面色铁青地学着狗叫了起来。 傅泊冬却兴致缺缺,往手机上面无表情地点了几下,在她收起手机的那一瞬,瞿新姜收到了信息。 瞿新姜下意识觉得,信息是那位老板发的。但她不敢看,因为傅泊冬抬了头,又开始用那双精明又冷漠的眼盯她。 每每看见这双眼,她都如同梦回傅家老宅那夜。因为傅泊冬掐着她脖子时,伏在床上纾解时,又或者是第二天拍着她的脸把她叫醒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不看看手机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一怔,慢腾腾把手机从兜里拿出。 那是一条转账,老板转了她两万六,正好是她要借的数。 瞿新姜如遭五雷轰顶,头晕晕乎乎的,一时间很难理顺。 傅泊冬站起身,没看脚边这些学狗叫的,淡声说:“定位是你发的,忘性这么大?” 瞿新姜思绪混乱,她没办法把老板在直播间的名字和傅泊冬联系起来。 傅泊冬见她没有跟上,回头问:“怎么,没听够狗叫?” 瞿新姜想了想还是先走到了文肃星面前,“还你钱,我扫你。” 文肃星眼都瞪直了。 他身边的宗烨连忙摆手,“你走吧。” 瞿新姜固执地说:“收款码给我。” 文肃星蹲着身,点开收款码,把手机举高了让她扫。 门打开,外边传来其他包厢里含糊不清的歌声。 傅泊冬虚虚环着手臂,“把你那个朋友也带上。” 然后林珍珍穿上鞋,像以前跟在瞿新姜身后一样,畏畏缩缩地跟在了傅泊冬身后,只是后来瞿新姜上了傅泊冬的车,她上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林珍珍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回去继续上班,但她很怕会碰到文肃星和宗烨。 她编辑短信,想着要辞职还是请假,下一秒,经理的短信发了过来,说是有人帮她请了假。 林珍珍不出意外地想到了傅泊冬,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并不是什么热心的人,她很快给瞿新姜发了信息。 「傅泊冬是你叫来的?」 瞿新姜一直在输入中,像是要写什么长篇大论,因为她输入了很久也没有发过来一句话。 林珍珍有点不安。 「傅泊冬会不会为难你?她到底怎么回事呀。」 「没事,傅泊冬是我叫来的。」 林珍珍在出租车上瞪直了眼,鼻尖都要凑到屏幕上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傅泊冬不是挺讨厌你的么,你也不爽傅泊冬很久了吧,她怎么会帮你,昨天也是她帮你解围的吗?」 「嗯,没关系,傅泊冬就算再讨厌我,也不会像文肃星和宗烨那样吧。」 林珍珍觉得这话没什么道理,毕竟一般人不会让别个蹲在地上学狗叫,但想到傅泊冬有很大几率是在给她们出气,便安下了一半的心。 而坐在傅泊冬车上的瞿新姜却还提心吊胆着。 瞿新姜和傅泊冬坐在后面,司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车上本该很暗,瞿新姜的手机却在亮着光。 瞿新姜回了林珍珍的信息,返回主界面时不免看见她和老板的对话框。 其实她不太敢当着傅泊冬的面做其他的,但是她太慌了,如果不转移视线,手就会一直在抖。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需要注意点礼貌修养。”傅泊冬没有看她,注视前方平淡开口。 瞿新姜随即收起了手机,硬着头皮扭头。 傅泊冬手里还掐着那一根没有点燃的烟,“你坐在我的车上,倒是肆无忌惮地玩起了手机,甚至不知道道谢。” 瞿新姜心想,她还不知道待会会是什么处境,怎么道得出这声谢。 但是傅泊冬的态度太冰冷强硬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口,“谢谢。” 傅泊冬像是在耻笑她,又很轻地嗤了一声。 司机没有问瞿新姜要去哪里,也没有问傅泊冬,似是按照惯常的路线完成自己的工作。 瞿新姜有点怕,“我下个月一定还你钱,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吧。” 傅泊冬侧头看她,黑暗中侧脸的线条被模糊,就连目光也因为朦胧不清而柔软了起来。 “你觉得你还得起全部吗。” 瞿新姜自觉讽刺,她收到的打赏还是傅泊冬给的,除去打赏,那点底薪连零头都还不起。 傅泊冬又问:“你觉得我会把你带到哪里?” 瞿新姜气息微滞。 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还记得傅家老宅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傅泊冬就是在那座老房子里,带给了她磨灭不去的阴影,那天夜里,她觉得傅泊冬有很大几率……会杀了她。 傅泊冬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审视般打量瞿新姜,仿佛对她有诸多不满。 瞿新姜浑身都僵了,“你要回老宅吗。” 傅泊冬看她绷紧了身,无助得像是老宅池塘里的小乌龟,怕人,一看见人就要缩进壳里,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她微微侧过身,以便更好地打量瞿新姜的神色,“你是怕我,还是怕傅家老宅。” 瞿新姜哪里敢承认,“都不怕。” “那你抬头。”傅泊冬说。 瞿新姜无措地抬头,目光落在傅泊冬的耳畔。 傅泊冬觉得这样的瞿新姜挺有意思,和以前大有不同,捻了捻手里的烟说:“看我,不是让你看窗。” 瞿新姜硬着头皮挪了目光,眸光闪了闪,鼻尖有点酸,委屈得不得了。 傅泊冬借着黯淡的光,看清了瞿新姜**的眼。 眼尾泛红,委实可爱。 ※※※※※※※※※※※※※※※※※※※※ =3= 第 12 章 12 其实瞿新姜并不清楚,傅泊冬是不是专程过来的,她希望不是。 然而傅泊冬一边捻着那根烟,一边看她,“我的公司在湖心区,现在你跟我回岭洋。” 湖心区和岭洋离得挺近,但和这边却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如果不是特意过来,车压根开不到这边。 瞿新姜浑身不得劲,不明白傅泊冬是个什么意思,明明互相不讨对方喜欢,却偏偏要大老远跑来帮她,这怎么想怎么离谱。 打赏离谱,加好友离谱,借钱离谱,把她带走更加离谱。 她愿意将这解释为傅泊冬今天被门夹了脑袋,又或者说,傅泊冬有什么阴谋,比如要把她带回去杀了。 瞿新姜落在傅泊冬脸上的目光开始闪躲,联想颇多,眸光略显涣散。 “你在想什么。”傅泊冬问。 瞿新姜回过神,想起来傅家老宅根本不在廉城,她白担心了一场,于是讷讷:“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 “你住哪里。”傅泊冬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瞿新姜心里略微一喜,红着眼小心翼翼地说:“在西环那边。” 她这副模样落在傅泊冬的眼里,是怯生生的。 傅泊冬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是想把我当成司机?” 瞿新姜愣住。 傅泊冬慢声:“如果我让你回家,我会把你随便放在一个地方,让你打车回去。” 这确实是傅泊冬做得出来的事,她一向不讲什么情理,连对远亲也是如此。 瞿新姜不说话了,她每每在傅泊冬面前开口,总是会觉得自己很笨拙,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笨拙。 等到了岭洋的别墅,司机才停了车,下去给傅泊冬打开了车门。 瞿新姜还坐在车上,不怎么想下去,保不齐傅泊冬今晚会对她做什么,可能真的会暗杀她。 和傅泊冬独处,她不免想起那年在老宅发生的事,那虽然不是她厌恶傅泊冬的根源,却是她惊怕的根源。 窗被敲了几下,傅泊冬站在外面微微倾着身往窗里看。 瞿新姜不得不打开门从车上下去,拘谨得像是一只误入了天鹅群的鹌鹑。 傅泊冬这才转身朝别墅走,大衣微微晃动,搭在侧肩的卷发垂了一绺在后背。 司机自始至终都在边上面无表情地站着,和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瞿新姜连忙跟上。 别墅在安保严密的小区里,院子里的花草看样子刚种下不久。 傅泊冬打开门,回头说:“自己在柜子里找鞋,你今晚住客房,衣服已经备好了,就在床上,有什么不懂的不必问我,问阿姨。” 在林珍珍那住了三个多月,瞿新姜已经不太习惯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踏进门时还僵了一下。 在以前,她也是住这样的房子的,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开始翻江倒浪。 她低着头把鞋柜打开,看着里面好几双崭新的拖鞋无所适从,最后从底层拿了双一次性的出来,拆开包装穿上了。 傅泊冬没有阻止,似乎本也只想她穿这种一次性的。 换好鞋,瞿新姜才发现阿姨就在边上笑眯眯地站着。 阿姨岁数看着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向前迈了一步似是想替她拎包。大概以前傅泊冬在时都是这样的,所以她的动作十分熟练,手已经碰到了瞿新姜的胳膊。 瞿新姜连忙避开,压着声说:“我自己来。” 走在前面的傅泊冬意外地回头,睨了她一眼。 阿姨还是笑眯眯的,好像天生就是一张笑脸,“那客人请跟我来,我带您上楼。” 瞿新姜垂着眼,穿着并不合脚的一次性拖鞋,窸窸窣窣地走着。 傅泊冬没有拦她,也没有说什么讥诮的话,就像真的想她留宿一晚。 虽然瞿新姜觉得,她并不需要收留。 客房也很宽敞,床上果然放着睡袍,路过盥洗室时,她看见洗漱台放着的牙刷和毛巾。 阿姨把窗帘拉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香薰,回头说:“睡觉的时候记得吹灭。” 瞿新姜茫然点头,明明也曾是含着金汤匙的,却有种从平民窟误入富人区的落差感。 门轻轻合上。 她垂眼看向床上的浴袍,不觉得这片刻的安逸是失而复得,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想生气,又不敢生傅泊冬的气。 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羞辱她,用从前她也拥有的一切羞辱她。 外面静谧无声,这里住户不多,安保也不错,外面几乎没什么走动的人。 瞿新姜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心扑通狂跳着,她是真的觉得傅泊冬有可能会找人杀她。 可是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得有点出奇。 她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想找到什么针孔摄像头,羞辱她的方法可以有很多,她想一件件查证。 于是在客房里,她举止古怪地上蹿下跳,等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大得体,才倏然冷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发呆。 放在桌上的座机忽然响起,吓得她差点从沙发上弹起。 座机的响铃听起来不急不躁的,跟傅泊冬本人一样。 瞿新姜惴惴不安地接听了电话,以为会听到自己的死期,没想到傅泊冬在电话里说:“没什么事不要找我,找刘姨,这话只说一遍。” 很显然,傅泊冬的意思是,她还有事要忙。 在对面挂了电话后,瞿新姜才怵怵地把听筒放下。 没有听到死亡日期,傅泊冬没有要暗杀她的意思,她羞愧地觉得自己刚才四处翻找的行为很不雅。 过了一会,等她想要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得不找傅泊冬。 她只想找傅泊冬,不想找眯眯眼阿姨。 装作粉丝打赏的是傅泊冬,慷慨带走她的也是傅泊冬,所以比起刚刚那位眯眯眼阿姨,她信傅泊冬更多一些。眯眯眼阿姨头一回见面,傅泊冬再怎么吓人,也算是个老熟人。 瞿新姜脸皮真的很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推开门想去找傅泊冬的卧室。 然而傅泊冬的卧室里没有人,门是虚掩着的,里边漆黑一片,只有书房的门紧闭着。 瞿新姜敲了书房的门,听见傅泊冬在里面问,她应了一声,然后心一横就扭开了门把。 书房的摆设很简单,架子上几乎放满了书,一些看起来就很复杂晦涩的书名并列在一块儿。 傅泊冬坐在桌边,面前的笔记本却是合上的,手机也在边上静静搁着,她甚至没有在看书。 瞿新姜顿了一下,半个身挡在门外,嗓子有点干。 傅泊冬皱着眉回头,“我不是说了,有事不要找我么。” 瞿新姜耳朵很红,手还握在门把上,“你给我的东西备少了。” “什么。”傅泊冬冷声。 瞿新姜心觉难堪地回答:“没有内衣裤。” 傅泊冬像是在压抑什么,明明坐着一动不动,可沉寂的眼里像是有火星在噼啪燃着。 又有点像当时掐她脖子时的模样了。 瞿新姜犯怂了,“算了,我去问阿姨要。” 傅泊冬站了起来,面色沉沉地走到了她面前,嘴里刻薄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也许是图方便的缘故,书房离傅泊冬的房间很近。 傅泊冬走进房间,开灯后推开了衣帽间的门,弯腰拉开柜子翻找了一番。她虽然看起来很不耐烦,却没有把东西翻乱,有条不紊地找着。 瞿新姜有点尴尬,在傅泊冬翻找的时候,不敢去看对方的脸,于是目光一别,无意中撞见了一些东西。 她不知道傅泊冬的卧室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因为它们看起来和傅泊冬整个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项圈,很细的链条,一些……看起来像是用来做什么的小玩具。 除却那夜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傅泊冬总是表现得很冷淡傲慢,古板固执,没有任何的娱乐,其身上标签应该是禁欲二字。 瞿新姜一时不敢相信,甚至还很困惑,接着一个黑色的礼盒伸了过来。 “这一套是新的,一会别再来打扰我。”傅泊冬冷冷开口。 瞿新姜把盒子接了过去,耳廓有点烫,微微点了一下头。 “抓紧时间回味以前的生活不好么。”傅泊冬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我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很多。” 瞿新姜耳廓沾染的绯红陡然散尽。 傅泊冬在讥讽完后,不近人情地从她身侧擦过,又回到了书房里。 瞿新姜拿着盒子走回客房,碰见了端着果盘上楼的刘姨。 刘姨的脚步声很轻,看见她时笑眯眯地问:“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您就回房间去吧,到两点前不要出来走动,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 “我只是找傅泊冬拿了点东西。”瞿新姜垂下手,盒子轻轻掩在身后,幸好傅泊冬没有从盒里拿出来给她,否则她薄薄的一层脸皮可承受不住。 刘姨点点头,小声说:“那就请回房间去吧。” 瞿新姜看了一眼刘姨手里的果盘,不解地转身。 也许傅泊冬是要加班处理事务,可这样的果盘倒像是用来待客的。 刘姨以为她是馋水果,想了想压着声说:“您要是想吃,一会我给您送到房里,这是给医生准备的。” ※※※※※※※※※※※※※※※※※※※※ =3= 第 13 章 13 书房的门紧闭着,也不知道见什么样的医生需要在书房里见,还是大晚上的,似乎迟上一天都不行。 这是傅泊冬的事,瞿新姜也不愿多想,被刘姨目送着回了房,她转念又想到傅泊冬那刻薄冷淡的样子,看不出是生了病的。 刘姨敲了书房的门,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在得了傅泊冬的同意后,才把将水果送了进去。 门虚掩着,刘姨眼也不抬的把水果放在了桌上,当即转身想走。 “你和她说话了。” 刘姨一愣,回头答:“是,那位客人似乎想吃水果。” 傅泊冬朝桌上那摆盘精致的水果看去,眼里看不出情绪,“给她做一份。” 刘姨连忙点头,什么也没有多问,出去时小心地关上了门。 医生是在刘姨准备第二个果盘的时候到的,门铃声很小,或许是因为隔得远的缘故,在瞿新姜住的客房里,只依稀能听到一点点声音。 瞿新姜在客房里坐着,很难说服自己躺下,她把手机拿了出来,给林珍珍发了信息。 「到家了吗?」 门铃还在响,很显然,屋里能开门的只有刘姨和傅泊冬,没有除她之外的第四个人,而傅泊冬在书房里坐着,怎么也不像是会动身的样子。 过了一会,门铃声止,估摸着是医生进来了。 尽管客房并不狭窄,甚至比林珍珍那屋的客厅还要宽敞不少,瞿新姜仍是觉得憋闷,且还提心吊胆的,此时一点什么噪音都能吓着她。 她侧着耳朵听,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惊得她一个哆嗦。 刘姨在门外压着声说:“水果切好了。” 瞿新姜神色古怪地开门,果然看见刘姨端着漂亮的果盘站在外面。 那果盘真的很精致,水果还是切成了花的,这要是在外面,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瞿新姜把果盘接了进去,想了想说了一声“谢谢”。 刘姨笑眯眯地说:“慢用。” 或许是刘姨笑得双眼弯弯,或许是果盘摆得太好看,瞿新姜又神经质地觉得,傅泊冬会让刘姨在水果里下毒。她合上了门,把果盘放在桌上,一时说服不了自己下嘴。 刘姨不会擅自给她送水果,这一定是傅泊冬同意了的,四舍五入等于傅泊冬给她送水果,这怎么想怎么离谱。 手机震动了一下,连铃声都没有。 她特地调成了震动模式,把自己的存在感继续降低,毕竟傅泊冬不愿被打搅。 是林珍珍的信息。 「到家了,傅泊冬似乎给我的经理打了一声招呼,经理说有人帮我请了假。」 瞿新姜压根不用多想,这绝对是傅泊冬的意思,如果是文肃星和宗烨,根本不会让林珍珍离开。 林珍珍又说。 「傅泊冬没有为难你吧?你现在在哪,今晚还回来吗,呜呜今晚吓坏我了,姓文的真是畜牲啊。」 瞿新姜本来还心惊胆战的,看见这句骂话,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她很少看到林珍珍骂人,林珍珍似乎一直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乖乖巧巧的,连生气都不太会。 可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跟林珍珍说,因为她也不清楚傅泊冬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你不回我消息我心好慌。」 瞿新姜连忙打字。 「我在傅泊冬家里,今晚大概是不能回去了,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把我带回家。」 瞿新姜不明白,林珍珍就更不明白了,林珍珍见过傅泊冬的次数,远比瞿新姜还少,甚至好几次都是在百米开外。 过了很久,林珍珍问了一句。 「她会让你睡客厅吗,你会不会冷。」 瞿新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不但没有在客厅,还在用具齐全的客房里,屋里开着暖气。 「不冷,我在客房,刚刚阿姨还给我送了水果。来的路上,我差点以为她会把我带到傅家老宅,可是一想,老宅离这里太远了。」 「是因为那次酒会的事吗,我记得你以前挺烦她的,后来一提起她,似乎又有点害怕,我家欠了一堆债,我也没你这么直不起腰。」 瞿新姜打直了腰,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 「有这么明显吗。」 「有,以前还在初中的时候,每回别人夸傅泊冬,你就要说她脸色臭,说她装模作样,表里不一,虚伪。你让人把她的照片从荣誉榜上撤下来,还把学校里她赢回来的奖杯换到角落,诋毁她的品位,曲解她的行为,就算是别人只提到傅这个字,你也要不爽地回头,就跟狗闻到肉味一样。」 瞿新姜沉默地看着,然后看见林珍珍把消息撤回,重新发过来的句子少了最后面狗闻到肉味那一段。 「你高中在这边还待了半年,后来才出的国。那半年里你对她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后来有一次回国,我猜是在傅家酒会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你的态度才变了很多,你上次只说了酒和下药的事,不会还发生了别的吧?」 瞿新姜愣了一下。 「没别的的事,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假,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好。」 「后来你每每听到她,虽然还会嘲讽诋毁,但真的很没底气。那之后,我从别人口中听说,她也变了很多,以前那个圈里的人,包括文肃星和宗烨,哪有现在这么怕她。」 林珍珍又撤回,把“诋毁”换成了“嫌弃”。 瞿新姜捧着手机一动不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和傅泊冬的变化,傅泊冬大概也是真不喜欢你,我还从别人那听说,她每回听到你名字都会变脸。」 瞿新姜觉得,这才是傅泊冬正常的态度,因为那天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荒谬了。 「别人以前说覃傅是世交,我是信的,可看你和傅泊冬,又觉得不应当。」 瞿新姜动了动手指头。 「谁让我害过她一回。」 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连手指都在颤,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及这件事。 随后,她又说。 「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林珍珍说:“我知道。”但是她没有说后半句话。 后半句,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像个笨蛋。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当着傅泊冬的面道歉。 那时候她很难弯得下腰,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傅泊冬会接受她的道歉。 林珍珍没有追问,似乎是知道她脸皮薄,过了一会才说。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回了家跟我说一声。按今天这么来看,我觉得傅泊冬应该不会太为难你,至少和姓文的相比,她是那么的……善良又彬彬有礼。」 瞿新姜无从反驳,回了一个“嗯”。 后来她还是吃了刘姨送来的水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安静地等待毒发,但很显然,傅泊冬并没有让刘姨在水果里下毒。 客房的天花板很漂亮,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从外面泻进来的光把房间微微照亮。 床也很大很软,大概能躺两个她加两个林珍珍。 这么舒服,她本应该一闭眼就能睡着,可是却由衷地感到害怕和失落,尝过失去的痛楚,一切短暂的拥有都像极了泡沫。 过了一会,她起身把窗帘完全拉上,在黑暗中,听觉似乎变得极其灵敏。 她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 好像是医生从客房里出来了,临走前和傅泊冬说了什么。 瞿新姜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她踮着脚走到了门前,把耳朵贴在门边。 外面,医生用很温和的语气说:“或许,你可以尝试采纳我的建议。”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说了什么,傅泊冬的语气太平淡了,她甚至分辨不出傅泊冬的态度。 门外是亮的,门缝下能看见一线平坦细长的光。 然而有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客房门外,把这一线光切割成了两半。 不知道是刘姨还是傅泊冬,又或许是别的人。 瞿新姜动也不敢动,心想,终于要杀她了吗。 但很快,门外的人走了。 傅泊冬在外面说:“明天一早准备两份早餐,至少不能让客人饿死。” 刘姨回应的声音很远。 瞿新姜垫着脚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看着漂亮的天花板,她在想,瞿漛死了,为什么不一起把她带走呢。 这一天夜里,瞿新姜睡得出奇的好,至少没有像住在林珍珍那里的第一个夜晚,被梆硬的床给硌得一晚上无法合眼。 习惯了瞿家给她的优渥,她真的很难改过来。 走出客房前,她换下睡袍,穿上了昨天的脏衣服,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讲究。 客房外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瞿新姜觉得,按照傅泊冬的身份,应该早就去公司了。 果不其然,偌大的房子里似乎已经没有傅泊冬的存在,甚至连刘姨也不见了。 桌上的早餐盖在透明精致的食品罩下,只有一份,大概是留给她的。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坐下,掀开盖子小心翼翼吃了起来。 吃完后,她心急地等着刘姨出现,然而房子里好像真的只有她,于是她喊了刘姨一声。 没有人回应。 瞿新姜思索了一下,打算悄悄离开,可是门却被锁住了,还是智能锁。 冰冷的女音响起,“该功能无法使用,请于软件内操作。” 瞿新姜急得心慌,又拧了一下门把,还是不能打开。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险些把她魂给吓没。 电话还在响,瞿新姜不安地接听。 刘姨在电话里说:“我在外面买菜,小姐吩咐要把您留住,小姐很少带朋友回家,看来她对您真的很在意。”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可能有点什么病。 ※※※※※※※※※※※※※※※※※※※※ =3= 第 14 章 14 傅泊冬指定有点什么病。 如果没有,那她为什么要看医生,还要把医生请进书房,不让偷听。 刘姨又在电话里说:“您看见桌上的早餐了吗,小姐吩咐了要让您吃。家里的冰箱只有水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吃零食,所以我正在超市里选购,但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您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和我说。” 瞿新姜头皮发麻,不难多想,这一定是傅泊冬的授意。 刘姨见她没有回答,自顾自说:“我的侄女倒是和您一样大,偶尔会吃薯片和饼干,但是小姐大概不想在家里看见这些,所以我给您挑一些果冻和果干?” 瞿新姜喉咙发紧,“不用麻烦了。” “要的。”刘姨连说话都似乎带着笑,“我已经选好了,一会儿付了钱就回去,您自己在家,可以看看电视,小姐正常情况下晚上八点过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您可能会有点无聊。” 八点。 瞿新姜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到晚上八点还有大半天。 她拿着听筒,不知所措地站着,硬着头皮说:“我想出去走走,可门好像打不开。” 刘姨嗓音温和,“这是小姐的意思,这里您应该是第一次来,出门难免会走丢,外面并不安全。” 瞿新姜真心觉得,傅泊冬可能真有点什么问题,以这地方的安保,怎么会不安全。这比正面羞辱更让她难受,因为她压根猜不出傅泊冬是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强迫外人欣赏自己不菲的家当吗。 刘姨边走边和她说话,“小姐鲜少叮嘱我这么多,我从不知道她能这么体贴人,您和小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那可真是好极了,傅泊冬关心人的方式还挺别具一格。 瞿新姜不认为刘姨会没听过她的名字,跟着傅家的人极少有不知道她的,于是她说:“刘姨,傅泊冬是怎么说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她极不礼貌的提了傅泊冬的全名,还是因为别的,刘姨竟然沉默了一下。 瞿新姜接着说:“我是瞿新姜,您跟在傅泊冬身边多久了?” 刘姨沉默了很久,略微惊异地说:“倒是很久没有听小姐提起您了,原来是瞿小姐。” 看来,傅泊冬并没有告诉刘姨,她带回家的是瞿新姜。 瞿新姜也听出来了,对刘姨的沉默并不意外,毕竟在傅泊冬的眼中,她应该不算什么好人。 刘姨斟酌着开口:“我离开老宅很久了,在覃家出事后,也极少从老爷夫人口中听说瞿家的事,前段时间,倒是听到了一些。” 她一顿,没有再用笑着的语气说话,“您还好吗。” 瞿新姜轻轻地“啊”了一声,“我挺好的。” 她想说不太好,但不知道自己和刘姨的对话会不会传入傅泊冬的耳中,她不想在傅泊冬面前示弱。 刘姨这才又笑,“好的,那您在家自己看会儿电视。” “这也是傅泊冬吩咐你说的?”瞿新姜问。 “是的。” 瞿新姜挂了电话,再不去看那一扇打不开的门,而是尝试推窗,很显然窗户锁也是智能的,根本不能手动操控。 她从不曾这么厌烦这些高端系统,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手机,有点迷茫。 昨天才和林珍珍说了回家,现在她不确定了,不知道傅泊冬什么时候才让她走。 她想了很久,难道是因为她没有道歉吗,还是因为没有道谢。 刘姨买菜的地方也许离得有点远,过了很久也没有回来,电视却自动打开了,跟见鬼一样。 偌大的屏幕突然一亮,寂静被打破,吓得瞿新姜猛地往后一仰,生怕里面爬出个什么鬼。 屏幕里没有钻出鬼,也没有自己换台,就只是平平常常的打开了。 瞿新姜僵着身坐在沙发上,仰头朝四周望了一圈,企图找到什么摄像头。 这么大一幢别墅,一定是安装了监控的,傅泊冬指不定正在看她,不然这电视怎么会突然打开。 傅泊冬有没有病她不清楚,她快要被吓出病了。 电视在放着人文社科类的节目,大概是之前傅泊冬看过的,所以再次打开电视时,仍是停留在这里。 瞿新姜不想表现得特别害怕,于是拿起了遥控,抿着唇换台。她的手有点颤,台也换得很快,几乎刚切换,又换到了下一个。 终于,她找到了一档音乐节目,还是竞技类的,不少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在台上飙歌。 沉寂的房子里多出了点声音,好像在密封的气泡上戳了个洞,被困在里面的她终于喘了一口气。 她屈起腿,半蹲半坐地缩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电视的遥控,余光乱瞄着,还想找到隐藏着的监控。 幸好,只有电视打开了,没有别的机器发出动静。 放在脚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信息。 瞿新姜猛地拿起,还以为是傅泊冬发过来的,点开才看到是铃小铛。 「你今天没有来公司,是打算在家直播吗,签合约之前该认真点才行,好好表现。新人期最好每天开播,不然很容易被遗忘,这样月底也不用为了完成时长而一直在线。」 瞿新姜不是不想去公司,而是她根本出不去。 「你还在生气吗,下次如果还有那样的事,我一定跟你明说好吗。」 「你很可爱,我还挺喜欢你的,不是故意捉弄你。」 瞿新姜看了一眼电视,低着头回复。 「嗯,今天不去公司了。」 「你可以在家直播,但最好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化个妆,换一身好看的衣服。」 瞿新姜是没有衣服可换了,手边也没有化妆品,她不可能跟傅泊冬借。 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落。 「再说吧,今天有点事。」 「你不生气就好,那咱们还是好姐妹,以后姐姐会多带着你。」 瞿新姜现在一看到“好姐妹”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敷衍着回了一句。 电视的声音开得不大,这应该是傅泊冬习惯的音量。 瞿新姜把声音调高了一点,等着刘姨回来,时不时朝挂在墙上的时钟瞄,或许等到八点傅泊冬回来,她可以和傅泊冬聊聊,然后她就能回家了。 算盘打得很好,只是刘姨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刘姨从外面打开门,又重新关上,略带歉意地说:“姜姜,小姐今天大概会回来得晚一些,晚上需要去谈工作。” 姜姜是以前覃家人对她的称呼,连带着傅文咏、明婧和一些熟悉的朋友也是这么叫她,但从刘姨口中听到,瞿新姜不觉得亲切,只觉得有点瘆人。 毕竟她和刘姨真的不熟,刘姨的眯眯眼总是会让她感到惊悚。 瞿新姜僵着身,慢腾腾点了一下头,“傅泊冬有说过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吗。” 刘姨把袋子里的水果仔细地分类放进了冰箱里,“姜姜急着回去?您和小姐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可以多住几天,叙叙旧。” 这个旧,叙得还挺吓人,瞿新姜想。 刘姨放好了水果,这才想起来她在超市里买的果冻和果干,不紧不慢地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我都挑了一些。” 瞿新姜哪里吃得下,然而刘姨笑眯眯地看她,看得她脊背发凉,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果冻。 她趁着刘姨在打扫,悄悄去拧了一下门把,果然还是打不开。 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傅泊冬发来了信息。 「你就是这么消极怠工的吗。」 瞿新姜瞪着手机,不知道这个“消极怠工”指的什么,她难道应该和刘姨一起打扫吗。 「虽然这份工作不太得体,但也不是不可以继续。」 瞿新姜不知道说什么,她透过这些文字,几乎能想象到傅泊冬冷淡且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看你没有开播,想提醒你一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什么好习惯。」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发来一句。 「你可以进我的房间,在衣帽间最外层的柜子里,有你合穿的衣服,你可以用桌上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瞿新姜有点抗拒,但她很好奇,为什么衣帽间最外层的柜子里会有她合穿的衣服。 她和傅泊冬的体型差不多,只是傅泊冬比她高上几公分,按理来说,傅泊冬能穿的衣服,其实她也适合。 只是,傅泊冬这句话说得太过刻意了。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好看的脚趾微微蜷着,越发摸不清傅泊冬的态度,于是回了一句:“我今天不太想直播。” 「你这样的习惯并不好。」 放下手机,瞿新姜不得不上楼,拧开了傅泊冬的房门。 和傅家老宅那一间属于傅泊冬的卧室很相近,一样的单调,似乎只有灰白两色。地毯很厚,床上的被子是铺平的,枕头也整理得没有睡过的痕迹。 桌上没有多余的摆件,没有贴画,简洁得不像常住的卧室。 瞿新姜找到衣帽间,停顿在最外那一格柜子前。她心跳得有点快,尤其是昨天在这里撞见了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耳廓不免有点红。 过了一会她才打开柜子,看见了一件挂起来的裙子。 熟悉到令她不敢相信。 是她那一次回国,去傅家老宅时穿的裙子。 但显然不会是同一件,只能说是……同款。 ※※※※※※※※※※※※※※※※※※※※ =3= 傅姐真的有病!我的偏好你们懂的,不会虐,不会有强制剧情 第 15 章 15 在回国之前,瞿新姜的衣服多到柜子挂不下,有很多甚至连吊牌都没有剪,只可惜唯一带回来的,只有登机时身上穿的那一套。 按理来说,她对自己的许多衣服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很多只是穿一次就压箱底了,但这条裙子,她却记了很久。 她连那天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都忘不掉,又怎么能忘记那天穿的裙子。 这款式和颜色并不是傅泊冬的风格,傅泊冬应该是沉闷且冷淡的,和这个房间的格调一样,灰而晦涩。 瞿新姜并不觉得傅泊冬会把这样的裙子穿在身上的,且不说,傅泊冬看见这裙子,会不会想起当日之事。 在打开柜子时,她有点想落荒而逃,寒意从脚底蔓延进脑子,浑身发凉。 这也许是傅泊冬的警告,也可能是威胁的一种手段。 瞿新姜在衣帽间呆呆地看,生怕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亦或是收到傅泊冬发来的信息。 她整理着思绪,害怕傅泊冬忽然出现,于是颤着手把裙子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崭新的裙子,似乎没有穿过的痕迹,沾染上了柜子里平淡的香气。 瞿新姜的手在抖,那日种种历历在目。 她穿着这样的裙子躺在傅家老宅二楼的一间房里,脖子被一双冷白的手死死掐住。 不能呼吸,膝盖也被傅泊冬的腿压着,周身力气逐渐流失,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时候,她觉得傅泊冬是真的希望她死。 可是傅泊冬没有,反而还松开了手,伏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她,眼里翻涌着的是晦涩难懂的情潮,是压抑的愤怒。 傅泊冬伏着看她,漂亮的肩颈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腰和脊背也在升沉。 她不知道傅泊冬心里在想什么,但一定是恨她的。在看见傅泊冬的手再度伸过来时,她惶恐地闭上眼,甚至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的脖子又要被扼住。 窒息的感觉并未到来,她大敞的领口滑到了手肘,而傅泊冬将她透明的肩带缓缓勾落。 她的肩上留下了鲜明的指痕,还被傅泊冬咬住了锁骨,像要被生吞活剥。 锁骨上血肉模糊,那块皮肉差点就要被叼下来。 衣帽间里,瞿新姜从回忆中抽离,不知所措地站着不动,虽然这不是傅家老宅那一间房,可她还是由衷地感到害怕,抱起藕粉色的长裙,仓皇离开。 合上门的那一刻,她才觉察自己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还有些眩晕。 楼下,刘姨不知道在做什么,像是在打豆浆,打果汁,又或者是打咖啡,机器飞快地运转着,碰撞出剧烈的响声。 瞿新姜抱着那件裙子回到了客房,在盥洗室里手忙脚乱地换上。 没想到当年合穿的裙子,今天穿来也没有半点不合适,她的身形和当年没有什么不同,就如同是她本人,丝毫没有长进。 镜子里的人没有化妆,五官看起来有点淡,但很是柔弱乖巧,并且纯真,是一张向来很好骗人的脸。 搁在一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瞿新姜想也没想就弯下腰看。 傅泊冬发来信息。 「找到了吗。」 瞿新姜以为像傅泊冬这样的人,会每时每刻都在忙工作,根本无暇闲谈,但是就在这么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傅泊冬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裙子后边的拉链还没有拉上,有点像当时在老宅。 瞿新姜着急拉上了拉链,在布料收紧的那一瞬,差点呼吸不上来,然后才回了傅泊冬的消息。 「找到了。」 「你应该喜欢,换上了就化个简单的妆吧,昨天直播时的妆就很好。」 这么看,傅泊冬根本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瞿新姜提着裙摆惴惴不安地到了走廊上,她不怕傅泊冬会突然出现了,却怕刘姨会忽然上楼,心中涌起一种诡秘的羞愤,很怕旧事被人揭穿。 她又进了傅泊冬的房间,一回生二回熟,再进去竟然没有那么惶恐了。 化妆台上的东西不少,但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侧的架子上井然有序地摆放了数不清的口红,腮红,眼影各种。 在三个多月以前,她也有这么多,甚至比傅泊冬拥有的还要多,但她的东西从来不会这么死气沉沉地摆放,而是胡乱地堆着,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想用的色号。 她僵硬地坐在化妆镜前,颤着手给自己化妆,模仿着陈梨给她化的,没有画很长的眼线,没有画色调很重的眼影,也没有打一些不知所谓的阴影。 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像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瞿新姜放下粉饼,突然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如果瞿漛没有出事,她还真是公主,在大洋那边上学,享受着别人的艳羡和尊重,偶尔和狐朋狗友们混在一块消磨时间。她明明还有两年就能拿到毕业证,可她不得不回国了。 化好了妆,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没敢再下楼,而是在客房里用手机开起了直播。 开播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甚至只有公司买来的机器人,毕竟她还没有开口,机器人就开始夸她声音好听了。 这机器人真的有够傻的,傻到她有点尴尬。 瞿新姜并不觉得傅泊冬会来看她直播,让她上播也许只是一种羞辱的手段,可是她却看见一个顶着炫彩边框的名字进了她的直播间。 这个边框酷炫到有一种暴发户的土气,不论是名字,还是进场的特效,都和傅泊冬本人极不相配。 她本来还想开口的,在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傅泊冬还真来了,捧场得不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 说傅泊冬是大老板,其实还是贬低她了,毕竟圈子里谁都能当老板,可不是谁都能成为傅泊冬。 在瞿新姜开播后,直播间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然后她还接到了铃小铛的连麦邀请。 瞿新姜不假思索地点了同意,企图做一点别的事来缓解自己的不安和羞耻。 铃小铛的脸挤进了她的屏幕里,笑得极甜地打了一声招呼。 瞿新姜笑不太出来,因为知道傅泊冬在看。 铃小铛直播时说话的声音和现实里的不太一样,像是故意捏着嗓子,那腔调,软得离谱。 听过了铃小铛现实里的声音后,再听对方这么说话,瞿新姜有点头皮发麻。 铃小铛离屏幕很近,笑弯了眼问:“妹妹好早,我以为你会晚一点来,我本来约了别人连麦的,看见你开播,立马鸽了他过来了,你看,我是不是好爱你。” 瞿新姜无所适从地看着屏幕,在听到铃小铛说“爱”的时候,差点原地抠出三室一厅。 铃小铛又说:“妹妹刚睡醒吗,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要不唱首歌提提神?我可以和你合唱呀,你喜欢唱外文歌是吧,那我表演一个现学现卖,有我在,肯定能突显出你的好。” 屏幕里,铃小铛开了美颜的脸有点陌生。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瞿新姜差点忘了铃小铛瞒她的事,毕竟直播里和直播外,铃小铛看起来是两个人。 瞿新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讷讷说:“你说唱什么。” 铃小铛选了一首简单的,还真的放了伴奏唱了起来。 莫名像是情歌对唱,毕竟还有来有回的,你一句我一句。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是不是还在看,故而眸光有些摇摆,眼睛润润的,像是受到了惊吓,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铃小铛大抵是看出她状态不对,这才问:“妹妹有心事?” 瞿新姜短促地“啊”了一声,“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 铃小铛喔了一声,问她:“你要不要来我家睡,我的床很大很软。” 随着她话音落下,公屏上刷了很多暧昧的文字。 瞿新姜还是没能习惯,因为想到傅泊冬,更加觉得不堪,微微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目光摇摆不定,眼梢很红,乍一看竟是一副羞臊的样子。 铃小铛大概很享受这样的氛围,恨不得把脸贴到摄像头上,又逗弄了一句:“晚上我们可以躺在一起,就姐妹两个人,说一些开心的话,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几乎就在铃小铛说完的这一刻,傅泊冬发来了信息。 瞿新姜僵着身点开,果不其然,傅泊冬在看。 「我认为,你更应该一个人直播,你需要独立,不是吗。」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语显然进不了傅泊冬的耳,傅泊冬这样的人,怕是眼里容不了一粒尘埃的。 瞿新姜越发难为情,硬着头皮和铃小铛说了几句,然后断了连麦。 直播间里有人在等她唱歌,但她手边没有很好的设备,而手机上的操作模式和在电脑上也大有不同,她连音乐在哪播放也不知道,干脆清唱了几首,唱得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大多的听众只是在公屏上打字,只有傅泊冬顶着那个古怪的名字给她打赏了两个飞船。 像是她抖了一下碗,傅泊冬往里丢了钱。 播了两个小时,在下播后,瞿新姜才松了一口气。 阿姨敲了她的房门,说果汁放在了门口,让她自己开门拿。 瞿新姜听着脚步声渐远,才谨慎地打开门,弯腰拿起了地上的果汁。 她穿着对于日常生活来说过于累赘的裙子,坐回了房间的沙发,鼓足了劲才给傅泊冬发消息。 「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你的衣柜里?」 ※※※※※※※※※※※※※※※※※※※※ =3= 第 16 章 16 也许是在保持沉默,也许是去忙了,傅泊冬没有回答。 瞿新姜扯了扯裙摆,穿得极不自在。 穿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穿。 她和衣不蔽体没有什么不同,像是做过的错事被翻了出来,在傅泊冬面前一展无遗。 这样的她,像个笨蛋。 中午和晚上,刘姨做好了饭会喊她下楼,除此之外,她在别墅里安静得好像没有任何存在感。 瞿新姜其余的时候不敢下楼,因为她身上还穿着那一件藕粉色的裙子,不想让刘姨看见。 近八点时,她踟蹰着又换上了昨天的衣服,把藕粉的长裙放在了盥洗室的衣篓里。 刘姨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客厅里没有人,但是电视还开着,那档歌曲节目早就播完了,正在放一部似乎很烂俗的电视剧。 瞿新姜垫着脚下楼,尽量把脚步声放得很轻。手机忽然收到信息,震动的一瞬,她浑身也随之一震。 傅泊冬的头像是一串古怪的数字,白底黑色,看着有点瘆人。 「你觉得呢。」 看见这句话时,瞿新姜是迷蒙的。明明是她问傅泊冬,傅泊冬却反问她。 瞿新姜有点生气,她很想傅泊冬给她一个痛快,毕竟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永远像一个笨蛋,笨就笨了,还要被针对。 她自暴自弃地打字。 「我觉得你多半是有点问题,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这次,傅泊冬回复得还挺快,明显已经没有白天时那么忙碌了。 「你有时候也是挺聪明的。」 瞿新姜瞪直了眼,莫名像被羞辱。 「你什么意思。」 「我确实有点问题,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需要看医生。」 瞿新姜愣了,傅泊冬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的回答让她乱了阵脚,她不知所措地发了一个问号。 「你也觉得我有问题,是吗。」 说实话,瞿新姜不敢说是,因为这样自贬的傅泊冬太奇怪了。 傅泊冬大概是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回答,自顾自打字,名字那一串寓意不明的数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我还有点事要谈,会回去得晚一些,你可以看电视,开着不看,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楼下没有开灯,瞿新姜站在漆黑的楼梯上,脊背发寒。 电视光随着场景的变化时明时暗,连带着没有开灯的房子也忽暗忽明,窗外的路灯很黯淡,只勉强照亮了窗边那一角地面。 瞿新姜飞快地抬眼,企图再一次找到隐藏的监控,可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眨眼的一瞬,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她不得不闭上眼,随后才微微掀起一点眼帘以适应灯光。 门还是紧闭着的,傅泊冬没有回来,只是远程操控了别墅的灯光,让瞿新姜惊颤的模样暴露无遗。 瞿新姜在楼梯上一动不动,手机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你要学会自己开灯。」 可瞿新姜并不是不会自己开灯,她只是不想开,企图偷偷摸摸地溜走,只是又被逮了个正着。 在这一行简短的文字里,瞿新姜又读出了傅泊冬的鄙夷,越发觉得自己在傅泊冬的面前像个傻子。 不,是傅泊冬把她当成了傻子。 瞿新姜羞愤地抿紧了唇,没有回傅泊冬的信息。 大概过了十秒,傅泊冬又发过来新的信息。 「覃姨会希望你懂事一点。」 一句话就让瞿新姜呆住了,她不敢信傅泊冬竟然提了覃小琉。 覃小琉在世时,总是对她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她乖巧懂事,希望她有傅泊冬一半好,诸如此类。 但瞿新姜好像没有一件能够达成,甚至现在连好好生活都变得很勉强。 有那么一瞬间,瞿新姜想哭,实际上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只能用力憋住眼窝里的泪,没让它滚下来。 她动了动手指头,终于回复了傅泊冬。 「你管我。」 在灯光全开后,电视光显得平平无奇,就好像连电视里主角喊叫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 瞿新姜又去拧动了门把,这一回还是没能打开,她干脆坐在了沙发上,吃起了刘姨买回来的果干。 这样无趣的生活,其实她已经捱过三个月。 在林珍珍的房子里,没有电视,网络也不好,甚至常常连信号也收不到。 林珍珍没有钱,在如今的社会中,许许多多的娱乐都需要拿钱去换取,于是她只能在狭窄的房子里发呆,连门都不出。 或许她可以散步,做一件不用消耗金钱的事情,可她又羞于见人,极怕会碰见以前的朋友。 林珍珍也许是怕她出事,那段时间里常常请假,以便早点回去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假,让林珍珍不得不换了工作,毕竟老板忍受不了这样的员工。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目光略微涣散地看着电视。她在想,林珍珍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还在KTV上班,会不会碰上文肃星和宗烨,会不会受到刁难。 她强忍着不适点开了宗烨的朋友圈,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这是被删了。 之前她删了文肃星,现在反倒是她被删除好友,还挺讽刺。 瞿新姜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在KTV碰见的那些人,有个别她在许久前是加过好友的,于是依次点开他们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结果没什么不同,似乎都把她删了。 为了验证,她挨个发了信息,果不其然全都出现了红色的感叹号。 瞿新姜竟不觉得生气,痛快得像是彻底摆脱了这群烂人,虽然说,她以前也挺烂的。 过了一会,铃小铛找来,问她要不要连麦上播,她委婉拒绝,还不知道傅泊冬什么时候到家。 刘姨从房间出来,笑着说:“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回房休息,早一点洗漱。看您面色不太好,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瞿新姜点头,讷讷说:“不了,我在这里坐一会。” 刘姨眯着眼,“这样也好,小姐回来要是看见您,一定很开心。” 瞿新姜腹诽,傅泊冬会开心才怪。 不过在这三个月里,她确实极少能睡好觉,因为手机没有设置勿扰,有时候半夜会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的是瞿漛的旧识、窦灵芳曾经的竞争伙伴,还有各种借贷电话打来。 林珍珍曾问她需不需要换号码,她拒绝了,天真地以为能用以前的号码得到帮助,然而别人认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号码,一直以来,看在眼里的只有她背后的瞿家。 在这安保严密的别墅小区里,瞿新姜坐在沙发上,莫名觉得安心。不用担心会忽然有人上门骚扰,也不必担心窗外会有一双眼在偷窥。 于是,她睡着了。 刘姨早早就回房间去了,没能给她盖上毯子。 瞿新姜醒来是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她没有立即睁开眼,心里清楚回来的是谁。 料想的对峙并不敢做,在傅泊冬回来后,她开始装睡。 灯光明亮,电视声还在响着,可睡在沙发上的人是那么恬静。 傅泊冬的脚步声没有故意放轻,不疾不徐地走到瞿新姜面前,和身形一般纤细的影子映在了对方的身上。 隔着眼皮,瞿新姜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见隐约的光影变化。 沙发上的人刻意放缓了气息,生怕傅泊冬发现她在装睡。 可忽然间,傅泊冬带着室外寒意的手以一种十分轻柔的力道,覆上了她的脖颈。 很轻,轻到不应该觉得窒息。 可是在那一瞬间,瞿新姜惊怕得睁开了双眼,像是被扼颈一样,忙不迭张开了唇,呼吸变得分外艰难。 傅泊冬弯着腰,把包甩在了地毯上,空闲的手撑在了对方耳边。 瞿新姜不得已与傅泊冬对视,梦回傅家老宅的那一天,她无力地仰躺着,面色因缺氧而潮红。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沙发上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老宅那一夜分明是不一样的。 可是瞿新姜很害怕,甚至模糊了时间感,她微微张开的唇里逸出了点儿轻微的呜咽声,就连眸光也变得惊怕又迷离。 她的眼里聚起泪,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打在了沙发的皮料上。眼梢是那么红,很快哭得一抽一抽的,哭起来后才惊觉自己没有窒息。 傅泊冬不为所动,还是在看她,“你好像很难受,看来那天的事也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瞿新姜急急喘气。 傅泊冬又说:“你难受吗,我们的痛苦是对等的吗。” 瞿新姜缓缓抬臂,想拨开轻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十指碰上了傅泊冬的手背。 “错了,那次你没有碰我的手。” 瞿新姜愣住了,小声哭着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接那封情书,也不该把那杯酒给你,我是笨蛋。” “对,你是笨蛋。”傅泊冬用很淡的语气说。 瞿新姜吓着了,慢腾腾把自己抬起的双手垂了下去,用**的眼祈求般望着傅泊冬。 刘姨仍是在房间里,没有迈出来半步,但瞿新姜很怕她会忽然出来。 傅泊冬微微拢了一下五指,力度还是很轻。 瞿新姜连嘴唇都在哆嗦,这一回没敢拨傅泊冬的手。 傅泊冬忽然扬起了嘴角,竟然倾下了身,肩头带着清香的卷发堆在瞿新姜的颊边。 瞿新姜瞪直了眼,可傅泊冬只是在她的耳边轻呵了一声。 远处小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刘姨用她惯常的语气温和地问:“小姐,医生今天几点来?需要准备热饮和水果吗。” ※※※※※※※※※※※※※※※※※※※※ =3= 第 17 章 17 起初瞿新姜还很紧张,但刘姨的声音有点远,听起来是从小隔间的门里传出来的。 她的身影被沙发遮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在刘姨的角度,只能看得见傅泊冬弯着腰的模样。 多数时候,她已经可以忍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狼狈,但如果和傅泊冬扯上关系,又不太行了。 傅泊冬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直起身,回头很平淡地对刘姨说:“准备一下。” 刘姨推开厨房的玻璃门,门滚动的声音尤其清晰。 瞿新姜仍是仰躺着,小憩时把头发压得凌乱,脸色白得厉害。 她动也不敢动,在她的角度,傅泊冬不论是做什么,都似乎是高高在上的。 刘姨进了厨房后,傅泊冬又垂下了眼。 瞿新姜没有那么好的视力,不能透过对方一双黑沉沉的眼,像照镜子一样看见自己。 在沉默地对视中,她微微张开嘴喘气,下唇里侧被咬出了血迹,像是镶了一条艳丽的边。 傅泊冬忽然抬手,解开了厚重冬衣的第一个纽扣。在宽大的袖子里,腕骨上微微突起。 这双手一定能把她掐死,瞿新姜想。 傅泊冬解开了两个扣子,伸手把她摆在沙发上的腿往里推,没什么神情地坐了下来。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呼吸已经平复,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地感到窒息,只是在傅泊冬的手覆过来时,突然就错乱了时空。 傅泊冬有病,可能她也有。 傅泊冬坐下后,把随手丢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在瞿新姜的注视下,傅泊冬点进了那个直播平台,然后进入了没有主播在线,且只有少数几个粉丝在挂机的直播间。 直播间上挂着瞿新姜主播号的名字。 瞿新姜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是她的直播间没错。 看傅泊冬兴致缺缺地退出直播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怕碰着了傅泊冬,她慢腾腾缩腿,往沙发里侧靠,省得又要把傅泊冬给惹疯。 傅泊冬退出了 app,“我对这个行业是有点好奇的,所以也去其他的直播间观摩过。” 瞿新姜一动不动。 “你果然不太适合当主播。”傅泊冬给她下了定论。 瞿新姜抿起唇,虽然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当主播,但更不愿意听到傅泊冬的否定。 傅泊冬用笃定又傲慢的语气,给她下了定论,让她再一次像极笨蛋。 瞿新姜紧咬的牙关一松,“你对主播了解吗。” 傅泊冬回头,用轻微讶异的表情睨了她一眼,“不太了解。” 瞿新姜小心地倒吸了一口气,别开眼说:“那你凭什么说我不适合。” 傅泊冬认真开口:“别的主播收到打赏时都会道谢,但你没有。” 想到今天那两个飞船,瞿新姜心乱如麻,硬着头皮开口:“可那是你给的。” 傅泊冬这副平静的样子落在瞿新姜的眼里总是显得十分自以为是,“你是觉得这些礼物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所以连带着你的感谢,也显得不是十分必要吗。” 瞿新姜皱着眉想,这个女人总是能站在至高点曲解她的意思。 傅泊冬慢腾腾翘起嘴角,“看来不是,只是单纯因为,打赏的人是我。” 有时候,傅泊冬的姿态真的摆得很高,并且也是真的聪明。 瞿新姜没有说话,笨拙得害怕开口。 傅泊冬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往里坐进去了一点,又和瞿新姜的腿挨近了。 见状,瞿新姜又艰难地缩了缩腿。 “你怕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此时觉得,聪明是一件多么好的事,至少傅泊冬有自知之明。 傅泊冬却像是在施压,明知道她怕,又靠近了一点,抬手轻飘飘地压在了她的腰上,“我刚才也没有要掐你的意思,你哭得太厉害了。” 过于柔软的肢体总是会给人带来绮思,傅泊冬的手按着不动。 瞿新姜抿起唇,小心翼翼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能尝到眼泪的咸味。 桌上的纸巾被抽出了一张,唰的一声。 随着这声响,瞿新姜眸光微动。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纸巾递出去,而是静静地看了瞿新姜一阵。 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副纯洁无暇的样子,只有哭泣和害怕时,眼会泛红,鼻尖会染上绯色,如同瓷器一样,更让人想施压□□,无形之中,会给人许多过于隐晦的暗示,瞿新姜便是这样。 半分钟后,傅泊冬才把纸巾塞进了瞿新姜半攥着的手里,“擦擦眼泪。”随即站起身,提着包上了楼。 瞿新姜忙不迭坐起身,抓紧了手里的纸巾,紧张兮兮地看着对方上楼,生怕自己一时不注意,那人会忽然回头。 在她的注视下,傅泊冬很突然地停住了脚步。 瞿新姜心一紧。 傅泊冬回头问:“那件裙子,你放在哪里了。” 瞿新姜紧张开口:“在客房的衣篓里。” “好。”傅泊冬又继续往前走,“我会让刘姨拿去洗干净,我还要挂起来的。” 这一句话每一个字掰开都挺正常,可串在一起,竟让瞿新姜有点呼吸不上。 瞿新姜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惦记着医生一会要来,她又要像昨天晚上一样,不能随意地走动,于是攥着那张纸巾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门前,不自然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屋子里,傅泊冬回答:“你很想回到那个连交通也不便利的地方吗。” 瞿新姜没吭声,怕自己忍不住会还嘴。 “……” “如果你希望,你明天就可以回去。” 瞿新姜回了客房,走进盥洗室里用清水洗脸。 镜子里的人眼眶很红,像是加了一层绯色的滤镜。 瞿新姜看也不看衣篓里的裙子,自那之后,她甚至再没有穿过藕粉色的衣服,就连相近的颜色也不会多碰。 林珍珍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姜姜,你还在傅泊冬那吗,什么时候回家?」 瞿新姜不知所措地坐下,回复:“她说明天就让我回去,今天门锁着,我走不了。”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也有点怕她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抬起的手指一顿,过了一阵才徐徐打字。 「没什么,她在外面的时间很长,才刚回来。」 「以前听别人说,傅泊冬变了很多,我本来是不信的。」 「是啊,她也承认自己有病了。」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发来了个疑惑的表情。 瞿新姜朝四周瞄了一眼,抬手挡住了屏幕,小心翼翼地打字。 「她好像每天都要看医生,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吧。」 「这么严重啊……」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最近下班都挺早的,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大夜班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可能是傅泊冬说了什么,不然他们对我的态度不会这么好。」 「哎,我不是说傅泊冬一定是好人,但她好像也没有多坏。」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阵,托着手机的尾指都快僵了。 「哦,这样啊。」 不一会,她的房门被敲响,刘姨在门外说:“水果切好了。” 瞿新姜心情复杂地开门,看见刘姨笑眯眯地端着水果。 刘姨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训练过的,每次笑起来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像个人工智能。 瞿新姜看她手里没有拿刀,只托着个摆得漂漂亮亮的果盘,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了过去,想了想小声说:“谢谢。” 刘姨还是笑眯眯的,叮嘱道:“姜姜一会待在房间里,小姐需要安静的环境。” 瞿新姜想,她在客厅的时候也很安静,怎么样也不会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更不会在电视的喧闹声中一个人纵情蹦迪。 可能,刘姨和傅泊冬都对她有点误解。 她把果盘端进房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医生来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大概在书房待了一个小时,然后准时离开。 这回她掐着点打开了一道门缝,在医生下楼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 是一位女医生,没有穿着白大褂,只是一身很简单的西装裙,看起来有点冻。 简单的穿着,简答的手拿包,甚至连出诊药箱也没有带,难不成单纯靠把脉? 敞开的门缝外,她的视线忽然被遮挡完全,傅泊冬停在了她的门外。 瞿新姜关门也不是,开门又不敢,像在僵持着。 傅泊冬手一抬,就把门推开了,让瞿新姜不得不往后避开。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目光在瞿新姜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瞿新姜被她盯得脊背发凉,“明天真的让我回去?” 傅泊冬在思索,没有立即回答,眉微微皱着,在这张精明又显得无情的脸上,极少会出现这种像是碰见了什么难题的表情,她总是很平静,又很从容。 “你是不是想反悔了。”瞿新姜一急,眼又红了起来,像是想哭。 傅泊冬就站在她面前,她什么样的表情都瞒不过傅泊冬的眼。 她慌张的神色,通红的眼,还有急促的呼吸,诸如此类,像是相互排斥的事物轰隆一声撞在一起,炸出了突然的悸动,和胜似邀约的错觉。 很突然的,傅泊冬退了一步,“你可以回去,明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见傅泊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紧张问:“你还想干什么。” “裙子给我。”傅泊冬言简意赅。 瞿新姜转身进了盥洗室,从衣篓里把那件裙子拎了出来,可裙摆太大太长了,她不得不抱着。 傅泊冬神色平静地接了过去。 一切都很寻常,可发生在傅泊冬身上,就显得很古怪。 瞿新姜抿起的唇一张,湿漉漉的眸子将傅泊冬盯着,说话声又轻又颤,“所以,你把这件裙子挂在柜子里,是因为我吗。” 还是当面问了出来。 ※※※※※※※※※※※※※※※※※※※※ =3= 本质是双向救赎,小凉和姜姜心理都有问题,都会好,不会偏向谁 第 18 章 18 傅泊冬有条不紊地抖了抖手里的裙子,然后当着瞿新姜的面,把裙子折了起来。她似乎在很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所以没有回答。 只穿了半天的裙子被抖开,还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还带着原来在柜子里时沾上的香气。 傅泊冬折裙子的手也像极艺术品,动作很轻柔,有着和本人不同的温和。 瞿新姜看着那双手,气息仿佛阻滞。 “你觉得呢。”傅泊冬精明冷淡的眼一抬。 这是瞿新姜最不想听到的,明明是她先问,可问题却被丢了回来。 她抿起唇,犹如惊弓之鸟,瞪眼时,那双**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人,眸光试图闪躲,却被死命克制。 她的眼眸比平常人要黑上许多,在浸了水后,很像某些柔弱的小动物。 傅泊冬笑了,“你觉得我看的是什么医生。” 这也是瞿新姜想问的。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也许是因为傅泊冬对她笑了,她壮着胆说:“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傅泊冬已经折叠好了手里的裙子,双臂微抬着环起,柔软的布料在她的怀抱里卷成一团。 她眼里没有丝毫怒意,也不像是在说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以至于让瞿新姜觉得,这不应该是什么大病。 “我的病情很严重,从我每天睁眼开始就在折磨我,不管我身处何地,不分场合的叫我难受。” 傅泊冬说得极其缓慢,“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吗。” 明明难受的是傅泊冬,可瞿新姜却听得无地自容,出于一种不可言宣的愧疚。她一愣,摇头说:“我……怎么会知道。” 傅泊冬的嘴角很克制地勾了一下,“不,你知道的。” 这哑谜打得瞿新姜忍不住战栗,她有点害怕。 她好像那一团藕粉的布料,被傅泊冬禁锢住了。 傅泊冬就站在门外,也没有往里一步,“你觉得什么样的医生才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里。” 瞿新姜再度摇头。 傅泊冬意味深长地看她,目光有一瞬间简直柔和得可怕,“你怎么这么笨。” 这话根本无须傅泊冬开口,瞿新姜只要与她对视一眼,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瞿新姜没有说话,微微抿起了唇,很想把门就这么关起来,睡到第二天,她就可以离开了。 “你跟我来。”傅泊冬转身。 瞿新姜不得不抬起僵住的脚,跟着傅泊冬进了对方的房间。 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傅泊冬把裙子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冬衣的扣子一个个解开。 傅泊冬脱了冬衣,挂在了架子上,很慵懒地晃了一下头,甩动被压乱的卷发。冬衣下面的那件衬衫非常轻薄,衣摆被压在了西装裤下。 瞿新姜站在盥洗室外,纤长的五指搭着门框,“你想给我看什么?” 傅泊冬侧身对着她,下颌微微抬起,没什么表情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又把压在西装裤下的衣摆扯了出来。 衣摆留着被压皱的痕迹,单薄丝滑的料子很贴身,隐约能看出内衣边上的花纹轮廓。 这样的傅泊冬,想必没谁见过,凌乱和性感这样的词,并不适合她。 可是瞿新姜面前的傅泊冬就是这样的。 瞿新姜不知所措,微微抿起了唇,把下唇那道艳红的血迹给抿起来了。 衬衫的纽扣被傅泊冬一颗颗解开,单薄的衣料被随手丢进了衣篓中。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西装长裤,内衣是咖色,手臂上似乎有一圈臂环。 但不是,瞿新姜慌张地收敛目光时,不小心看清了对方手臂上的黑纹。 那一圈是纹身,纹的是一些没什么规律的数字。 “帮我把门关上。”傅泊冬说。 瞿新姜仓皇合上了门,退后时踩着了自己的脚后跟,差点跌倒。身一晃,披散的头发柔软地遮在脸侧。 那一串数字…… 她依稀在哪里见过,就算她对一向数字不敏感,也觉得熟悉。 过来时没有带上手机,以至于不能点开傅泊冬的头像求证。 过了一会,傅泊冬换上睡袍出来,像是给足了她提示,“怎么样,想到了吗。” 瞿新姜摇头,整片背几乎都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嵌进去。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会,没有让她走的意思,甚至还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似很随意地点了两下。 门锁滴滴响了两声。 瞿新姜马上去拧动门锁,然而打不开,就像是楼下那扇门,被牢牢锁住了。 傅泊冬笑了,把手机很轻地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了小型的吧台后,“你想喝什么。” 瞿新姜惴惴不安地看向吧台,看着傅泊冬拉开柜门,那一格格的木柜里摆满了酒。 大概全是好酒,傅泊冬这样的人,一定喝不惯劣质酒饮。 傅泊冬随手拿出了一瓶,将木塞拔出,“你以前常常在酒吧,虽然不会在外面过夜,但会很晚才到家,你常点的酒我都尝过,太甜,像是气泡水,不如来尝尝我的。” 她倒酒的时候,又说:“你以前的生活习惯我不敢苟同,但和你那些不知所谓的朋友相比,你已经算得上乖巧,我想覃姨还是勉强能放心的。” 傅泊冬又提了覃小琉,瞿新姜觉得她是故意的。 但更令瞿新姜感到惊怕的,是傅泊冬对她以前的生活习惯,似乎……了如指掌。 瞿新姜根本不想朝吧台走近一步,尽管傅泊冬已经给她盛了酒。 “怎么不过来。”傅泊冬问。 瞿新姜走了过去,强迫自己与傅泊冬对视,“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你调查我?” 傅泊冬坦诚点头:“是,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为什么?”瞿新姜颤着声。 傅泊冬伏在吧台上,倾身看她,用平淡的口气说:“因为我生病了,我为了治病尝试了很多的方法。” “到底是什么?” 傅泊冬抿着杯沿,很慢地喝完了杯里本就盛得不多的酒,“尝一尝?我不会在杯壁上下药。” 下药。 瞿新姜猛地退了一步,鼻尖酸得厉害,眼眶也留不住眼泪,紧绷的神经让她有点崩溃。 这三个月里她受了很多的委屈,本来还勉强能忍住,在傅泊冬的步步紧逼下,防线溃败。 眼尾晕红,眼泪沿着脸颊一直淌。 好似水洗过的红海棠。 瞿新姜不敢眨眼,企图把眼再睁大一些,好能盛住更多的眼泪。 傅泊冬放下了杯子,一动不动地看她哭。 “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那杯酒被下了药,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会拿。”瞿新姜带着哭腔说。 傅泊冬屈着手肘撑在吧台上。 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那时候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不是吗,那个人和他爸妈还都坐了牢。” 她一顿,又抽噎着说:“是因为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知道了什么吗,我可以和他们解释的,你是觉得难堪吗,可是我那天也好受不到哪里。” 傅泊冬皱起眉,那是她生气的预兆,可在紧盯着瞿新姜一阵会,又松开了皱起的眉心,“你认为我是因为难堪才为难你吗。” 瞿新姜心说,你还知道这叫为难。 傅泊冬拿起给瞿新姜盛的酒,从吧台后走了出来。她坐在沙发上,随即也把酒杯放下,“过来坐。” 瞿新姜走了过去,屈起手肘抹眼泪,手背变得**的,连带着脸侧的发也被沾湿。 湿发好像绽开的墨渍,贴着她好似无暇的脸。 “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只知道杯壁上检测出了药品,当天晚上的监控,他们也都看过,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傅泊冬平静阐述。 那杯酒被推到了瞿新姜面前,瞿新姜硬着头皮拿起,心跳如雷地喝了一口。 苦涩中带着一点甜。 傅泊冬姿态闲散地倚靠,目光却过于沉寂,“我做完一切,才将前因告诉他们。” 瞿新姜一怔。 她知道傅泊冬的手段,可那时候,傅泊冬明明还在上大学。 寒意沿着脊柱往上爬,她不敢喝杯里的酒了。 傅泊冬环起手臂,“我不觉得难堪,没有人能让我难堪,那天我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是,中途发生了一些小差池。” “小差池?”瞿新姜不解,如果是小问题,何必这样。 傅泊冬又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我有瘾。” 对什么有瘾? 傅泊冬垂下眼,轻轻呵气,“你出去吧,明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瞿新姜懵懂地揣测着,无意中抓到了一个很难堪的念头,可她不想把这个念头和傅泊冬联系在一起。 因为傅泊冬说,没有人能令她难堪。 很显然,傅泊冬的医生是有点本事的,稳住了她善变的情绪。 瞿新姜看向桌上那黑着屏的手机,“那你解锁。” 傅泊冬把手机拿起,点了几下说:“好了。” 瞿新姜连忙站起,生怕傅泊冬会反悔。快要走到门前时,她回过头,看见傅泊冬进了衣帽间。 ※※※※※※※※※※※※※※※※※※※※ =3= 第 19 章 19 这时候进衣帽间做什么,是要换衣服,还是要补妆? 瞿新姜忽然想起,傅泊冬衣柜里那些给人诸多遐思的物品,于是一声不吭地穿过走廊,钻进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醒来,傅泊冬已经不在家中,反倒有个陌生男人站在客厅里等。 刘姨从厨房出来,一双眼笑眯眯的,“这是司机,小姐吩咐了,等您用了早餐,再由司机送您回去。” 瞿新姜本以为傅泊冬说话不会作数,没想到还真让司机来了,她看刘姨掀起了食品罩,只好坐下吃了起来。 司机没有开口,恭恭敬敬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顿早餐瞿新姜吃得很快,离开的心过于急切,以至于不想细嚼慢咽。 在离开前,她收到了傅泊冬发来的消息。 「司机在等你,吃完了再走。」 这句话看着像是让她吃饱上路一样,瞿新姜捏着勺子的手蓦地一顿。她小心翼翼回复了傅泊冬,在刘姨收了餐具后,又火烧火燎地起身。 司机拧动别墅的门把,门被推开一条缝。 开了。 车就停在别墅外,车型也很低调,但和那天来时坐的不是同一辆。 司机把后排的门打开,等她上了车,才坐上驾驶座,恭敬到让瞿新姜不知所措。 瞿新姜捏着手机,屏幕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她手指一动,把屏幕蹭亮了,傅泊冬的头像框撞入视野中。 傅泊冬头像上那一串古怪的数字点醒了她昨天的回忆,她想起来傅泊冬手臂上那一圈纹身,依稀记得几个数字,再一看,似乎与头像上的数字是一样的。 在她的想象中,傅泊冬身上不该有这样的纹身,傅泊冬的脾气虽然很怪,但在长辈的眼中,向来是懂事省心的代名词。 甚至,她觉得傅泊冬不应该抽烟,也不该平静从容地逼迫同辈。 这么一看,傅泊冬在这几年里确实变了很多,好似沉在深海的游轮,叫人摸不清边角。 瞿新姜点开了傅泊冬头像的大图,认真看着图中数字,这一串数字没有什么规律,像是东拼西凑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寓意,才值得纹在身上? 在近要离开别墅区的时候,司机问:“小姐没有把地址给我,请问要开到哪里?” 瞿新姜回过神,退出了聊天界面,把地图导航点开,“我给你导航吧,跟着走就行了。” “多谢。”司机说。 从傅泊冬的别墅过去,得花费半个多小时,如果是打车,那价格可不便宜,且不说,没人会开这样的车去接单。 到了地方后,瞿新姜下车,看着司机把车开远,才松了一口气进了巷子。 林珍珍住的地方并不是在小区里,而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离街上很近,但出去的巷子十分狭窄,并不方便车辆驶入。 家里没人,林珍珍老早就去上班了。 打开门时,和傅泊冬那儿截然不容的满实映入眼中。 算不上乱,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但房子太小了,就会显得分外的拥堵和凌乱。 瞿新姜打开衣柜,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因为她离开别墅的时候,又把前天的衣服给穿上了。 傅泊冬的信息来得很及时。 「司机说你到家了。」 「到了。」 「好,回见。」 这个“回见”就很可怕,像是笃定了她们会再见。 瞿新姜猛地把手机翻转,总觉得透过手机屏幕,能看见傅泊冬在注视她。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别墅里的监控事故,她甚至有种古怪的错觉,傅泊冬能通过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她甚至想找个胶带,把摄像头给贴起来。 瞿新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冻得哆嗦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她一定也病了。 再把手机翻回来的时候,傅泊冬的头像似乎还在注视着她。 她颤巍巍地把这个白底黑字的头像保存了下来,然后点开了林珍珍的对话框。 既然用在社交账号上的,那应该不是什么私密的东西。 于是瞿新姜把傅泊冬的头像发给了林珍珍,然后问她:“你觉得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林珍珍大概在忙,过了好一阵才回答。 「这是什么?我看着像是时间。」 瞿新姜又看了那头像一眼,似懂非懂。 「年份取了后两位,后面是日月,也许还精确到小时,但后面没有分和秒。」 瞿新姜越看越觉得林珍珍说的是对的,懊恼地咬住下唇。 她仔细地回忆,那一年她在做什么。 并不是什么难以回想的事,因为恰好是覃小琉去世的那一年,她人生中头一回对数字这么敏感。 也正是覃小琉去世的那一年,她回了国,跟着姥姥姥爷去了傅家老宅,时隔多年再次和傅泊冬见面。其后的碰杯和酒后发生的事,也成了她无形之中的阴影。 瞿新姜的惧意从脚底开始蔓延,每上爬一寸,她就冷下一分。 对于她来说,也许误拿那杯被下了药的酒,只是一次没有什么损失的过错,但对于傅泊冬来说,似乎不是这样。 瞿新姜茫然无措,那只是她的无心之过,然而却好像造就了什么不能磨灭的伤害,好像紧贴着骨头的毒疮,扎根在傅泊冬的身上。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聪明。 「怎么了?」 手机叮铃一声,在出了别墅后,她重新打开了响铃模式。 瞿新姜蔫蔫地打字。 「我好像做了什么很坏的事情。」 「是因为傅泊冬吗?」 「我好像害她生了什么病。」 林珍珍显然在状况之外。 「生病那是因为她的抵抗力差吧,怎么能是你害的,你又不能给她植入病毒。」 瞿新姜换好了衣服,往床上一趴,心神不宁地打字说:“也不是那种生病,我好难解释清楚。” 「那就不说了,你回家了吗,不会还在傅泊冬那里吧,她还不让你走吗。」 瞿新姜的愧疚也像是一颗深埋心底的种子,一经雨洗,就蓬勃发芽,“我到家了,不用担心,她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留我在那边住了两天。” 「没事就好,我要继续忙了哦^^」 瞿新姜翻身躺着,双臂高高举起,想了想把保存在相册的头像又点开了。 她不太记得和傅泊冬上楼是什么时候,但左右差不太多,约莫就是十点过。 一想到傅泊冬纹在身上的是那天事情发生的时间,她又慌又怕,很想问一问傅泊冬,为什么要把那么一个噩梦一样的时间纹在身上,而不是选择遗忘。 手已经快要点在删除键上了,她又犹犹豫豫地挪开,心想算了,只是一张开不了口的图片。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过,陈梨在化妆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视频,看见人来了也不动。 瞿新姜坐在化妆镜前,侧头问:“陈梨姐,可以帮我化个妆吗。” 陈梨这才回头,讶异地走了过去,随手抓了几下她的头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两天没见着你,铃小铛今天还问起我。” 她弯腰看了一会镜子里的人,又往瞿新姜的脸上摸,“刚洗了脸出来的吗,怎么什么也没上,皮肤有点干。” 瞿新姜笑了一下,“走得急,忘记了。这两天有点事,所以就没过来,铃小铛问什么了?” 陈梨给她的皮肤打了个底,一边说:“问我你是不是不打算签了,我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化妆师,我纳闷了,她这么想知道,怎么不直接问你。” 瞿新姜微微眯起眼,陈梨手上的粉扑从她的眼睑上轻轻抹过,“可能因为我没怎么回她。” “嗯?”陈梨慢腾腾给她上底妆,“她怎么你了,不过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在公司里也没少惹人。” 瞿新姜不太想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也许这样的事在陈梨他们的眼中已经屡见不鲜了,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就像是…… 就像是她没有在意,但傅泊冬却不能忘记。 这么多年过去,在脱离了瞿家这把保护伞后,她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是会有很大差别的。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太小心眼了。” 陈梨笑说:“你再试播个几天,大概就能签了,会留下来吗。” 瞿新姜想到林珍珍当时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犹豫说:“再说吧。” 上播的时候,直播间里还是只是那么几个人,铃小铛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邀请她连麦。 就连公司买的水军也不怎么干活了,公屏静悄悄的,偶尔才有几个人问她唱不唱歌。 瞿新姜穿着公司的裙子,肩膀被粗糙的系带勒得有点疼。 明明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冬衣,戴着冷帽的人,可她坐在开着暖气的隔间里,穿着吊带。 过长的头发半遮半掩地垂在身前,锁骨上的牙印就好像……没有泼匀的白色颜料。 本来直播间里就没什么观众,以至于公屏上一些话格外的醒目。 瞿新姜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可无意一瞥,眼好像又湿润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继续唱歌,看见一个伴随着酷炫特效的名字进入了直播间。 极其酷炫,彩色的光束张扬挥舞。 傅泊冬总是来得很显眼,不管是名字,还是名字伴随的特效。 过了一会,十个飞船砸了出来,把公屏上一些不好听的话都刷了上去。 这砸礼物的手法看起来已经极其熟练,以至于瞿新姜很好奇,傅泊冬平时会看什么样的直播,大概不会只看她吧。 她悄悄点进了傅泊冬的个人资料,在对方的关注列表里,看见了很长一列美女主播的名字。 有一些名字她曾在铃小铛那里听说,因为铃小铛希望她可以成为那样风格的主播。 手机收到信息。 「眼睛别红,我会发病。」 ※※※※※※※※※※※※※※※※※※※※ =3= 第 20 章 20 瞿新姜慌忙抬手,食指轻轻点在眼梢,企图将颜色揉散,可却越揉越艳。 她垂着眼打字。 「我没有红眼,你如果发病了,要看医生。」 公屏上有人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低着头,连歌也不唱了,还有极少一部分人在说着难听的话。 每有一句烂俗的调戏出现在公屏上,傅泊冬就会顶着那个奇怪的昵称给她打赏。 瞿新姜听见收到礼物的声音,抬头时惊诧地发现礼物榜上傅泊冬投的金额数又翻了一番。她慌乱打字,只觉得这些钱砸得她脸疼。 「你这是干什么,在用钱来砸我的脸吗。」 傅泊冬难得解释了一番。 「我以为你不会想看见这些过于粗鄙的话,我是在帮你。」 瞿新姜滑了一下滚轮,拉到了上边,这才发现,公屏上每刷出一句挑逗戏弄的话,傅泊冬就会掷出一个飞船。 在她的认知里,傅泊冬应该是埋怨她的,既然埋怨,就不应该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瞿家出事后,她一度因为贫穷而对钱分外的敏感,就连听到路人说起买了什么昂贵的东西,都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瞿新姜握在鼠标上的手颤了一下,低头又拿起手机。 「你是在帮我,还是在羞辱我。」 「如果真要羞辱你,我没必要花钱。」 事实确实如此。 瞿新姜抿起唇,抬眼时恰好看见几乎占了满屏的飞船,还有一句飞快被刷走的嘲弄。她愣了好一阵,着急时连着打错了好几个字。 回删,重新输入。 「那年在傅家老宅,我以为你真的会掐死我,我到现在还是很怕,我觉得……你应该怨我才是。」 终于,她把恐惧宣之于口。 傅泊冬输入的文字和她平日里的语调一样凉薄。 「我不想你因为吃不起饭而跳下临江大桥,我的病还得治。」 瞿新姜气息微滞,她有一回确实差点就从临江大桥上跳了下去,但是林珍珍拉住了她。她半个身已经悬在了外面,哭喊着让林珍珍放手,引得过路的车纷纷停下。 为了阻止她跳江,桥上甚至发生了极短的拥堵。 林珍珍紧紧抱着她的腰,一刻也不敢松手,着急劝着:“我去给你买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我们边喝边走回去好不好?” 瞿新姜被解救下来,哭红着眼看林珍珍鞠着躬向路人道谢。 那一天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两点,林珍珍没说她半句不是,也真的给她买了奶茶,两人从桥上下来,一路走到了家门前。 这样的事,傅泊冬竟然也知道。 瞿新姜还是怕傅泊冬,就算傅泊冬在给她刷礼物。 「你连这也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吗。」 「医生建议我不要再继续,但我控制不住。」 瞿新姜用发凉的手指打字。 「你手臂上纹的是那天的日期吗,可我不能给你治病,你要拿我泄愤吗。」 「你才想明白,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我没有要拿你泄愤,我确实需要治病。」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发过来一句。 「想知道为什么吗,下播在公司等着,我让司机去接你。」 没等到下播,铃小铛就发来连麦的邀请,瞿新姜手一抖就接受了。 屏幕上挤进来铃小铛的脸,对方竟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有说有笑地说话。 可能这本来就是一项天赋,换作是瞿新姜,她觉得自己学一辈子也做不到。 铃小铛起哄让她唱歌,然后又哄粉丝打赏,已经把撒娇这项技能练习得炉火纯青。 公屏上少见的热闹,看美女亲近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铃小铛显然乐在其中,撑着下巴正对着摄像头,嘴边噙着极甜的笑,“你怎么这么害羞,如果一起吃饭,你也会这么害羞吗。” 瞿新姜发誓,她根本不是在害羞,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直播间的人数逐渐上升,她的笨拙会落进越来越多的人眼中,想到其中或许有傅泊冬,她就不免焦灼。 铃小铛笑了一声,嘴角咧得很开,“怎么不说话了,你有没有听出来,我是在邀请你一起吃晚饭,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我点餐的时候会全部避开。” 瞿新姜摇头,很客气地说:“我不挑食。” 偏偏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行伴随着酷炫特效的字在公屏上一晃而过。 「撒谎。」 铃小铛并不知道瞿新姜直播间里的粉丝在说什么,歪着头似乎极其期待,“我也不挑食,甚至晚餐可以完全不用点我喜欢吃的。” 瞿新姜不明白,“为什么。” 那边,铃小铛用略微羞涩的语气说:“看你就够了,秀色可餐。” 就在这一秒,傅泊冬退出了直播间,也许因为是彩钻VIP的缘故,就连退出也带着特效。 瞿新姜看傻眼了。 铃小铛就像是有自己的剧本,就算瞿新姜不回应,她也能自己演好这一出情景剧,“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马上就预约座位了。” 瞿新姜还是有点恍惚,讷讷说:“也许要改天,我晚上有点事。” “那你下次记得要把时间空出来给我,好吗。”铃小铛丝毫不觉得尴尬。 瞿新姜点头,在断开连麦后就下播了。换好衣服后,她走到窗边惴惴不安地往下望了一眼,不知道傅泊冬会不会如约出现。 所幸铃小铛极少在公司开直播,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住处,避免了碰面,省得尴尬。 手机收到信息。 「结束了?」 瞿新姜紧张地憋气。 「嗯。」 「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瞿新姜垂着眼,总觉得像是被束缚住一样,傅泊冬总是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她说话。 她像是报复一样,把傅泊冬的关注列表截图发了过去,回复说:“你以后别看我了行不行,我看了你的关注列表,我的直播风格不像是你会喜欢的。” 那边,傅泊冬刚和宋宸商议结束,冷不丁看见瞿新姜发来的信息。 傅泊冬眼一抬,虚虚地环起手臂,静默地看向宋宸。 宋宸喉头骤紧,像被捏住了后颈一样,干巴巴问:“怎么了。” 傅泊冬收敛了目光,点开了直播平台上的个人资料。自那天开始,她很顺其自然的就把宋宸的账号据为己有,因为账号所属是宋宸,她并不会因为这个难听的昵称而觉得难忍。 个人空间里有一列关注列表,一水的全是美女主播。 傅泊冬悬在屏幕上的手一顿,朝宋宸看去,“我觉得你应该审视一下自己的品位。” 宋宸目瞪口呆。 傅泊冬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冷淡地说:“这个昵称,最好还是改了。” “可是姐,这是我的号。”宋宸有点委屈。 “现在是我在用。”傅泊冬理所当然地说。 随后,瞿新姜收到了傅泊冬的信息,傅泊冬很简短地说,“取关了,名字也改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楼底下开来一辆价格不菲的车。 今天从别墅出来时,司机开的车型和来的这一辆极其类似,于是瞿新姜顺其自然的就把它当成了傅泊冬的车。 瞿新姜下了楼,隐约能看清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个男人,她觉得傅泊冬不会亲自来接她,开车的可能是早上那位司机。 于是她微微弯腰,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来的是一张她意想不到的脸。 是宗烨。 宗烨单手撘在方向盘上,侧着身咬牙切齿地说:“上车。” 瞿新姜心跳如雷,转身就跑,身后车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在后。她脸色苍白,头也不敢回,幸好穿的是一双平底鞋,否则肯定还没起跑就被逮住了。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为她驻足,只是困惑地看去一眼。 瞿新姜一个趔趄,手臂被握了个正着,她仓皇回头,看见宗烨气喘吁吁地笑。 “跑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去做个客。”宗烨说。 瞿新姜头发散乱在脸侧,衬得一张脸小而苍白。 不是浓艳的玫瑰,也不是泼洒的牛乳,她总是介于两者之间,让两种过于极端的想法剧烈碰撞。 凌/虐欲,和保护欲。 光跑这么几步路,瞿新姜的后脚跟已经在发麻。 在人行道绿灯闪动的时候,她挣开了宗烨的手,挤进人群中过了马路,耳边轻微一身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 宗烨被红灯阻拦,嘴角也笑冷冷摁下,扭头就走了。 瞿新姜不想在街上停留太久,打车回了家,近要到家她才发现,后面似乎有车在跟。 看车型,是宗烨的那一辆。 瞿新姜仗着车开不进巷子,付了钱后匆忙跑上楼,摸口袋时才发现钥匙掉了。她哪里敢站在门外,生怕宗烨知道她住在这一层,心跳如雷地往天台跑。 天台的门虚掩着,她跑了出去,着急拉上生锈的插销。 顶上的风很大,刮得她脸疼。 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打来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瞿新姜连忙关掉响铃,随后看到了这个号码发来的短信,问她住在哪一栋楼。 这一圈的居民楼挨得很近,近到似乎密不透风,不少人就是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生活。 她颤着手拉黑了这个号码,在老旧的水箱后面躲着,顺着墙缓缓滑落,蹲下一动不动。 冬天的夜色来得很快,楼顶上没有灯,她被笼罩在一大片阴影里。 过了很久,一阵暴力的推门声响起,她抱紧了腿,把脸死死埋起。 那扇门锈迹斑斑,插销看起来也并不结实,门轻易就被撞开了。 高跟鞋着地的声音缓慢又略显清脆。 瞿新姜猛地抬头,看见傅泊冬面色如常地走到跟前。 傅泊冬的卷发还是规规矩矩地撘在一侧的肩头,双臂环着,垂着眼俯视她。 “我让你不要乱跑,你躲也就罢了,躲在自家楼上,生怕宗烨找不到你吗。” 瞿新姜的脸颊上留了袖子的印痕,跑乱的头发散在肩头。 傅泊冬弯腰,环起的双手撑在了腿上,“起来,怕我就够了,怕他干什么。” ※※※※※※※※※※※※※※※※※※※※ =3= 明天要入v啦,到时候三更合并,感谢大家支持正版,么么啾 第21章 第 21 章 21 天台没有灯,只傅泊冬手里照出了一道光束。 四处悄然,连风声都像是被黑夜吞没,一切跌入寂静。 傅泊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她把光照在了瞿新姜的发顶。 瞿新姜抱着腿仰头看她,突然委屈得连心口都泛酸,在看见来人是傅泊冬的一瞬,先前被宗烨吓着的委屈一股脑全涌了出来,一双眼随即变得通红,唇还死死抿着,不想哭出声。 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她不得不眯起眼,她觉得傅泊冬是那么霸道又固执,居高临下地俯视,只准她怕一人。 她好像真的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在看见傅泊冬的时候,会觉得安心。 傅泊冬皱着眉,重申:“起来。” 瞿新姜从地上站起,后背和裤子上全是灰,她还在把下唇咬着,生怕一松嘴就要哭出声。 “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摇头,她不敢。 “他怎么跟过来的的,追你的车了?”傅泊冬一下就猜了出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电筒的功能还开着,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隐约能看出肩骨瘦削。 瞿新姜甚至什么也不用说,傅泊冬就都知道了。 傅泊冬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我给文家施压,文老猜出是文肃星得罪了我,昨天还来赔礼道歉了,但个中缘由,只有文肃星自己清楚。” 其实瞿新姜也明白,宗烨去公司堵她,多半是因为文肃星。 这么多年过去,宗烨一直跟在文肃星身边,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 “文肃星这两天委屈着呢。”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宗烨大概是想哄兄弟高兴,所以想把你带过去。” 她脚步一顿,眸光沉着地朝瞿新姜睨了过去,“可他们忘了,你人是我带走的,现在还想来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瞿新姜欲言又止,左右都是她惹不起的人,可站在傅泊冬身边,就是比碰见文肃星和宗烨更安心点。 傅泊冬又继续往前走,关了手电筒,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她双臂环起,披在身上的外衣晃晃悠悠,看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掉。 环起了手臂不能推门,她微微抬起腿,用高跟鞋顶开了被风吹起的门。 这姿势不够端庄,也不文雅,可傅泊冬有病,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礼貌规矩。 瞿新姜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好似她才是头一次来。 可能是在天台上躲了太久,着了凉,她头昏脑涨地扶着生锈的栏杆,轻轻打了个喷嚏,耳边是高跟鞋在楼梯间的回响,清脆而又缓慢。 傅泊冬回头看她,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看见了瞿新姜脸上的病色。 病气很适合她,是桌上瓷做的摆件,苍白脆弱。 这栋居民楼已经有一些年份了,楼梯狭窄,墙壁上还贴满了广告,写满了电话号码,甚至还有涂鸦,林林总总的字叠在一起,斑驳的脏迹泛着黑。 这样的地方,瞿新姜以前也是不会涉足的,但一转眼,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她看向前面人的身影,也许是楼梯太窄太陡的缘故,傅泊冬下楼的姿势有点别扭。 可傅泊冬还是很平静,甚是在尝试习惯,在学习上,她一向很强。 瞿新姜问:“你碰见宗烨了么。” 傅泊冬扯起近乎要滑落肩头的外套,“我让人把他引到别的地方去了,省得他下回还来这里找你。” 瞿新姜垂着眼不说话。 傅泊冬回头,“你不会道谢吗。” 瞿新姜一愣,倒吸了一口气才讷讷说:“谢谢。” 这里的老楼一向不会建很高,也不会把资金花在安装电梯上,步梯并不好走,下楼的过程显得极其漫长。 漫长到瞿新姜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只有她和傅泊冬两个人。 傅泊冬轻笑,“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快到你住的地方了。” 明明连住在哪一户都被知道了,瞿新姜却生气不起来,像是本来在大路上疾驰的轮胎,泄气后跑也跑不动了,瘪得跟个面皮一样。 现在的她,在傅泊冬面前哪里配生气。 瞿新姜朝自己的口袋摸去,这才想起来,她的钥匙丢了。 “在宗烨追我的时候,我跑得太急,钥匙好像丢了。”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朝傅泊冬看去,总觉得少不了会被嘲弄一句。 “好像?” 瞿新姜只好纠正用词,“真的丢了。” “哪里丢的。”傅泊冬问。 “公司附近,我听见声音,可是不敢停下,我怕被宗烨抓到。”瞿新姜看向鞋尖,颤动的眼睫暴露心绪,她并不冷静。 傅泊冬停下脚步,环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回头,楼梯间晦暗的光落在她不甚愉悦的脸上。 瞿新姜抬眼,琢磨不透对方的情绪。 傅泊冬淡声:“小孩都知道把钥匙挂脖子上。” 瞿新姜踟蹰开口:“可我又不是小孩。” “嗤。” 瞿新姜不敢说话了。 快要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瞿新姜惴惴不安地想,她是跟傅泊冬回去,还是留在这等林珍珍回来。 傅泊冬停得正好,就在她的门前,一定是故意的。 瞿新姜也跟着停下,“那我……” 傅泊冬把手机摸了出来,拨出去一个电话,“我把地址发给你,找个靠谱的,过来换个门锁。” 她一顿,定定看了那扇锈红的铁门一阵,改口说:“算了,把门也换了,先过来。” 瞿新姜眼都瞪直了,不知道傅泊冬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连门带锁都换了,一会林珍珍还能进门么。 “钥匙丢了,要是被有心人捡到,那怎么办。”傅泊冬像是学生时候的老师,在平静的给她出题。 瞿新姜一双眼因湿润而发亮,如果是一片黑色的海,大概会波光粼粼。 傅泊冬看着她的眼,也不说话了。 换门的人很快来了,先是撬开了门锁,然后当着瞿新姜的面度量了起来,似是只知道干活,一句话也没有说。 门开后,傅泊冬径自走了进去,她环着手臂四处打量,眉头一直皱着,明显极不满意。 这样狭小的房子,面积不及傅泊冬别墅的主卧。 瞿新姜曾也放不下面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可她无处可去,明明能得到林珍珍的收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傅泊冬打量的目光极其放肆,似是在衡量这个地方的价值。 这样不带遮掩的目光,好像把瞿新姜也看了个遍,瞿新姜站在边上,隐约感受到一种难言的羞耻。她还是不能像林珍珍那样,就算跌进了泥里,也不会觉得羞耻。 “你就住在这里?”傅泊冬问。 瞿新姜没有回答,身后是门被拆开的声音。 傅泊冬从狭窄的客厅经过,朝逼仄的房间里看了一眼,皱眉说:“太窄了。” 瞿新姜心也承认。 傅泊冬挑剔的目光将这个地方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冷漠到像是在看着一堆乱石。 “别看了,你又不乐意待在这。”瞿新姜忍不住开口。 傅泊冬回头,看了她一阵,很认真地问:“那你乐意吗。” 瞿新姜愣住,有点不堪地说:“我当然乐意,这里很好。” 房子虽然狭窄,但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拥挤,却在林珍珍的收拾下显得有序而干净。桌子太小了,沙发也是旧的,甚至还留着没洗干净的油渍,可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也不知傅泊冬是真的不嫌弃,还是她太会掩饰,她竟然面色不变地坐在了沙发上,像是要谈什么交易,神色沉着得过于严肃。 瞿新姜心一颤,“你不回去吗。” 傅泊冬自然地说:“门还没有换好。” “你这是在监工吗。”瞿新姜难以置信。 傅泊冬有点意外,“我在等你做决定。” 瞿新姜听不明白,她觉得人和人之间对于信息的获取是极不对等的,她不理解。 偏偏傅泊冬好像乐在其中,喜欢让别人揣度自己的意思,总是怀着一种古怪的掌控欲。 瞿新姜不喜欢打哑谜,从来都是这样,“我需要做什么决定?” “你可以跟我回去,住在更宽敞明亮的地方,然后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傅泊冬说。 瞿新姜怔怔地瞪眼,不信傅泊冬真的会直言自己的秘密。 傅泊冬摸出烟来,却不点燃,只是夹在手里轻轻慢慢地捻,“等门换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门那边咕咚乱响,旧的被拆了下来。 拆门的人打电话催促,让那边的人赶紧把合适的新门送过来。 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妇人讶异地问:“要换门呀?旧的确实安全性不高,还是换了好。”语气十分熟稔的样子。 傅泊冬下颌微抬,示意瞿新姜回答。 在傅泊冬的眼里,瞿新姜的任何举动好像都有纠正的余地,连不回应也是。 瞿新姜僵着身,扬着声踟蹰回答:“是啊,要换新的。” 妇人没再说什么,脚步声渐行渐远。 明明这才是她住了三个多月的地方,瞿新姜却拘谨地站着,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傅泊冬过于冷漠和强硬的态度。 过了一会,她犹豫着坐在了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想让傅泊冬明白,这里她才是主人。 临时的,因为林珍珍还没回来。 傅泊冬看她拘谨坐下,很淡地笑了,“我今晚还要见一次医生,你和我回去。” 瞿新姜硬着头皮,“那你应该征求我的意见。” “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傅泊冬又说,“我说了,门换好后,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瞿新姜心闷得厉害,“可这是你的病,不是我的病。” 傅泊冬捻着烟的手一顿。 刹那间,屋子里外安静无声。 傅泊冬侧着头一言不发地看她,目光说不上是埋怨还是漠然,复杂到让人极难理清。 瞿新姜又想起了傅家老宅的那一夜,她不能完完全全为自己开脱,虽然那是她的无心之过。 憋着的那一滴泪在眼眶中闪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令它涌出。 傅泊冬别开了眼,“不要红眼,我不打算逼你的,不要让我改变想法。” 瞿新姜发觉,傅泊冬好像格外见不得她红眼。 过了一阵,新的门被送了上来,很快安装完成,门锁不再需要钥匙,而是换成了指纹密码锁。 瞿新姜走去设了密码,又录起指纹,惴惴不安地朝傅泊冬看了一眼,生怕对方也要录。 安装的师傅离开,大概是收到了转账,冲着瞿新姜说谢谢老板。 “不是我。”瞿新姜尴尬得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等看着师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她才想起一件事,“房子……是租的,房东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傅泊冬不以为意,“这你不用担心。” 瞿新姜怕林珍珍会承担什么责任,“可是……” “是我的主意,我会处理。”傅泊冬说。 和对门的一比,新换的门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和满是广告涂鸦的墙壁也极不相称。 傅泊冬还是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捻着烟问:“你决定好了吗。” 瞿新姜哪里敢把门关上,生怕这门一关,傅泊冬就要发疯。 关起门发疯,她跑都跑不了。 傅泊冬的模样看起来冷静得过了头,姿态又很自得闲散,过于正常,就显得很反常。 瞿新姜倒是没有听到催促,傅泊冬果然如刚才所言,会给足她考虑的时间。 她犹犹豫豫地投去一眼,虚虚倚着门,手就背在身后,确保傅泊冬一生气,她可以推门就跑。 和幼时比起来,傅泊冬的耐心确实长进了许多。 面对傅泊冬的时候,瞿新姜有时候怀疑,四年多过去,是不是只有自己没有长进。 林珍珍是在这时候回来的,大概是在翻找钥匙,包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瞿新姜偏过头,看见林珍珍在楼梯下往上走。 快要到门前了,林珍珍才找到钥匙,一抬头就看见了瞿新姜。她愣了一阵,接着迟疑地盯向自家的门,这门怎么看怎么陌生。 瞿新姜神色很紧张。 林珍珍讶异:“你回来了呀,这是咱家的门吗,怎么变了个样。” 瞿新姜压着声说:“刚换了门,我钥匙丢了。” 林珍珍走到门前,见惯了瞿新姜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对此并不惊讶,但不免有些郁闷,“钥匙丢了重新配一把就好,哪里用得着换门,换这门……多贵啊。”话音刚落,她看见了屋里坐着的人,顿时成了哑巴。 屋里,傅泊冬很淡地笑了,头微微一点,是在问好。 林珍珍看了傅泊冬,又回头看瞿新姜,明白了过来,“门是傅……”话音骤顿,突然不知要如何称呼。 两秒后,她干巴巴说:“是傅总的主意?” 傅泊冬颔首,“这样安全,丢了钥匙也不用提心吊胆,是不是?” “是。”林珍珍绷着脸点头。 傅泊冬站起身,抬手拉了拉外套,对瞿新姜一抬下颌,“走吗。” 瞿新姜抿着唇冲林珍珍眨了一下眼,然后跟着走了。 林珍珍连忙问:“去、去哪啊?” 傅泊冬下楼,“去我那,这三个月你费心了。” 说得好像是,把出走的小孩接回家,极其自然,又不容拒绝。 林珍珍心中警铃大响,“姜姜是我朋友,我们从初中起就认识,怎么能说是费心,倒是傅总,和姜姜似乎……也不是那么熟,哪里好麻烦您。” 傅泊冬脚步一顿,明明站在老旧的楼梯间里,却仍是金贵万分,嘴角微扬,“覃傅两家是世交,我和她也理应如此。” 林珍珍被堵得不知道从何反驳,覃傅两家的交情,圈里谁都知道,尽管她只是在圈子的边缘,短暂地混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收到了瞿新姜发来的信息,是新门锁的密码。 跟着上了车的人这会儿正抠着指甲,贴着车门拘束地坐着。 瞿新姜心跳飞快,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什么玩意,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被傅泊冬睨上一眼,她就怕了,怕了就静默无言地应允了。 这种低微,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在文肃星和宗烨面前,她尚且还能找机会泄愤,可在傅泊冬这,她好像连生气都得悄悄的。 悄悄转动眼珠子,她看见傅泊冬身侧放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像是用来装什么重要物件的。 傅泊冬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份纸质材料,不算厚重,但远远看过去字密密麻麻的。 瞿新姜回避目光,省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傅泊冬翻看了一会,又把东西放回了箱子里,淡声说:“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我问你走不走,你就跟我下来了。” 经傅泊冬这么一说,瞿新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瞿新姜委屈得不得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被傅泊冬用那样的眼神睨了一眼,就跟着走了,或许是因为傅泊冬破门而入,或许是因为天台上的那一束光。 车是开到别墅的,门一开,刘姨就笑眯眯地迎了过去。 刘姨躬了一下腰,“小姐回来了,姜姜又来了呀。”语气轻松,且还夹带着欢迎的意思。 瞿新姜看见刘姨那双笑弯的眼就有点犯怵,点点头进了屋,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双一次性的拖鞋。 傅泊冬的目光在她脚上停留了一瞬,皱眉说:“刘姨,鞋。” 刘姨一拍脑门,“哎哟,姜姜常来,是该备一双常穿的鞋。” 瞿新姜心惊肉跳地想,她也就第二次进这扇门,怎么就常来了。 而刘姨已经从储物间里把新的毛绒拖鞋取了出来,放在了瞿新姜脚边,“码数应该是合适的,这颜色小姐不喜欢,但我看您穿着挺合适。” 藕粉色。 瞿新姜蜷着脚趾,不知道这鞋的颜色是不是傅泊冬的意思,她想傅泊冬应该不是那么讨厌这颜色,不然怎么会容许那件藕粉的裙子挂在柜子里。 还是最外层的柜子,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傅泊冬低头看了一眼,“不是不喜欢,只是不适合。” “哎,刘姨嘴笨。”刘姨噙着笑说。 瞿新姜不得不穿上这双鞋,跟着傅泊冬上楼,才踏上了两层台阶,就看见前边的人停下了。她紧张地抬头,险些还屏住了呼吸。 “不用跟我,自在点。”傅泊冬说。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回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仰头见傅泊冬似乎进了房间,才慢腾腾拿起果干吃。 桌上的果冻和果干还有很多,傅泊冬大概是不会吃的。 她饿得有点厉害,光吃这么点果干不顶饱,捂着胃抿起了嘴。 傅泊冬从房里出来,走到栏杆边上垂眼俯视,忽然叫了刘姨一声。 刘姨从厨房出来,仰头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给她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傅泊冬不咸不淡地说。 瞿新姜讶异仰头,本来以为能在傅泊冬的眼里,看见一些诸如怜悯和施舍的情绪,但傅泊冬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回房间去了。 门合上后,瞿新姜收敛了目光,听见刘姨问她想吃什么。 她能有什么要求,哪里敢有要求,于是摇了一下头,左思右想跟着走进了厨房。 在这幢别墅里,她没办法把自己当成一位真正的客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服务。 厨房很宽敞干净,甚至看不见一点油渍,地上也不见丁点污垢。 刘姨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食材,一边说:“小姐总是很在意自己的私人时间,回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房间里,不要去打扰她。”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别说打扰了,她恨不得傅泊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房间里。 只是,她略感意外,像傅泊冬这样的,怎么会把时间消磨在卧室,不应该是在书房里,看一些令人头疼的书刊么。 一个带着旖旎色彩的念头浮上心尖,她陡然一震。 她知道傅泊冬有瘾。 面条在热水里烫软,煮熟后,刘姨把它捞起来放在了空碗里,接着重新煮了一锅汤。 砧板在刀口下嘚嘚响着,无人说话时,似乎房子里只有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刘姨压着声说:“也不要问小姐在房间里做什么,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生活。” 瞿新姜是不敢的,直勾勾看着锅里沸腾的热水,“她常带客人回来吗。” 刘姨略显意外地抬头,“不会,小姐在交友上很谨慎小心,极少有交心的朋友,论真正作为客人踏进这里的,您是第一位。” 瞿新姜并不感到荣幸,反倒还犯起怵来,掌心冒冷汗。 “你应该感到高兴。”刘姨笑眯眯的,“小姐从来不允许别人的物品长时间放置在自己家中,不论是带来的礼物,随行的水,还是穿来的鞋。” 瞿新姜抿起唇,不难再次联想到傅家老宅的事,在那之前,傅泊冬就已经对别人经手之物格外谨慎,只是那一天误打误撞地喝了她递出去的酒。 所以傅泊冬会用又气又冷的语气质问她。 刘姨慢声说:“这是个好习惯,毕竟人不能用自己善意,去衡量其他的人。”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目光闪躲地退出了厨房,坐在餐桌边上等。 过了一会,刘姨把煮好的面端了出来,“慢用。” 瞿新姜握起筷子,紧张地问:“一会儿医生还来吗。”她盼着医生来,这样,傅泊冬就会多正常一阵。 “会的。”刘姨说,“这是小姐一周前新换的医生,每一位医生总是能来得很准时。” 瞿新姜心下一惊,讷讷问:“她……换过几个医生?” 刘姨摇头:“没有征求小姐同意,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瞿新姜连忙道:“那就别说了。”她不想因为听到了什么而被灭口,很不值当。 吃了面,刘姨让她上楼休息,说医生很快就到。 瞿新姜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路过傅泊冬卧室时稍微顿了一下,放轻了步子踮起脚来走,生怕傅泊冬知道她路过。 她在房间里玩着手机,给林珍珍发消息,一边提心吊胆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看起来,傅泊冬的病很严重,且不容易治好,不知道一会来的医生能不能让她多正常一会。 林珍珍发来消息,头像挤到了最前。 「新换的门看起来很贵,但是指纹和密码锁确实更安全一些,我刚问了房东,房东竟然知道了,还好没有生气,你现在到哪了。」 「我在傅泊冬这。」 「她到底想做什么,怎么三番五次把你带走,我们都好几天没能一起吃饭了。」 瞿新姜悬着手指,听见外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大概是医生来了。 「我不知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 「傅泊冬那儿的不好吃么。」 瞿新姜别扭地想,是太好吃了,好吃到能把她的嘴又养刁,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对这幢别墅的适应速度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对这里每个角落的熟悉程度也与日俱增,就好像她忽然又拥有了一切。 这种近乎于虚无的拥有,让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的,傅泊冬想让她习惯,再让她失去。 同样的苦痛,想让她经历两次。 傅泊冬承认自己有病,所以瞿新姜觉得,这些是傅泊冬会做的事情。 屋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医生大概和傅泊冬一起进入了书房,而刘姨准备的水果,一定也已经递了进去。 按理来说,医生得呆上一个小时才走,但是这一回,粗略估算只有十分钟,医生就离开了。 瞿新姜坐立不安,走到门边侧着耳朵偷听,她很慌张,有种预感,傅泊冬会再次出现在门外。 果不其然,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瞿新姜慢腾腾从沙发上站起,门外的脚步声越近,她的心跳就越是剧烈,一颗心似乎堵上了嗓子眼。她的神经被绷得很紧,在听见门把拧开的轻微声响时,险些被当场崩断。 门打开,傅泊冬站在外面。 傅泊冬的神色并不好,也许是因为没有卸妆,五官精致得不太真实,好看,却刻薄冷厉。 医生在楼下和刘姨说话。 “医生要回去了吗?”刘姨问。 “是的,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是因为傅泊冬的病吗。 瞿新姜没有犹豫地转身,在目光所及之处飞快地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她觉得傅泊冬一定是犯病了。 傅泊冬走进了屋里,往后一靠,用背把门顶着合上了。 瞿新姜飞快地跑到了沙发后面,十指搭着沙发扶手蹲下了身,只露出十根干净的手指和一个乌黑的发顶。 就好像小时候在傅家一个人玩的捉迷藏,但远没有现在惊心动魄。 那时候傅泊冬是因为不想搭理她,所以才敷衍的让她找个地方躲起来,而现在,傅泊冬却在主动靠近。 傅泊冬幼年和现在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莫名有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瞿新姜恍然发觉,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害怕傅泊冬,出于被对比的恐惧,年幼时候的傅泊冬已经出色得不像其他的同龄人。 傅泊冬在缓缓靠近,停在了沙发边上,“你躲我干什么。”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就站在沙发前,于是不敢抬头,怵于和傅泊冬对视。 然而,她十指搭着的沙发明显被压下,昂贵的皮料往边上微微下沉。 仰头时,她看见傅泊冬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边。 傅泊冬撑着沙发倾身看她,恍惚中又像是梦回傅家老宅。 瞿新姜猛地低下头,十指慢腾腾挪开,企图从沙发上撤离。 可是她的手被傅泊冬抓住了,两只手腕像是被拷住一样,被紧紧地握在一起。 拷在手腕上的那双手有着和傅泊冬本人格格不入的温热,似是能将她掌控。 瞿新姜心一紧,眼神涌了出来,稀里哗啦地打湿了睫毛和脸颊。没有哭出声,她惦记着刘姨说傅泊冬喜静。 她又哭红了眼,她是被雨水打湿的红海棠,无处藏匿。 傅泊冬五指修长,只一只手就能把她两只手腕牢牢囚住,“抬头,你躲着干什么,是欠我什么了?” 瞿新姜无措抬头,迎上了傅泊冬复杂难言的目光。 应该是怨她的,至少那双眼里能寻出一分烦厌和恨意,只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她读不懂的。 瞿新姜眼梢绯红,身体因憋着哭声而一抽一抽的。 傅泊冬忽然提了一下嘴角,“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你的难受有我经受的一半那么多吗。” 她微卷的头发因倾身而垂及沙发扶手,身上带着没有完全消散的香水味,极淡,却冷冽。 傅泊冬又说:“如果你失去的,我都能让你重新拥有,你会感到开心一点吗。” 瞿新姜企图挣脱,却害怕把傅泊冬激怒,连挣扎都像是欲迎还拒,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手:“我不想要,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傅泊冬定定看她,似乎在斟酌。 “要不你再换一个医生,你去看医生,别看我好不好。”瞿新姜哀求。 傅泊冬眼底的情绪缓缓褪去,又变得冷淡疏远,只是握着瞿新姜手腕的五指还是没有松。 “上次我只告诉你,我有瘾,你知道我对什么有瘾吗。” “我不想。”瞿新姜猛地摇头。 傅泊冬笑了一下,“你抬头看我,不要躲。” 瞿新姜战战兢兢地抬头。 傅泊冬用另一只手去拂她脸颊上的泪,用好似不甚在意的语气说:“是你让我的生活变得历乱无章,你怎么会不想知道。” 瞿新姜不明白,现在傅泊冬达成的,是他们父辈努力了大半辈子才实现的成就,傅泊冬在圈里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甚至可以建造属于自己的财富帝国。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是历乱无章? 傅泊冬将她衬得这么卑微窝囊,到底糟在了哪里? 瞿新姜根本止不住眼泪,泪珠子啪嗒往下落,那只覆在她侧颊上的手缓缓抬起,转而顿在她的下巴,接住了下坠的眼泪。 傅泊冬把掌心的眼泪揉开,用食指勾开了瞿新姜的衣领,看着那个清晰的咬痕缓缓展露。整个疤痕是牙印的形状,是她在痛苦难忍时为了泄愤而留下的。 瞿新姜露着半个肩,惶恐地仰着头,腿蹲得发麻。 “起来。”傅泊冬垂视着说,“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得补偿我。” 一顿,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用词,提了一下唇角,“对,你得补偿我。” 瞿新姜站了起来,半个肩微微缩着,锁骨深陷,“我什么都没有,能拿什么补偿你?” “你帮我治病,我给你你想要的。”傅泊冬说。 瞿新姜气息微滞,“可我不是医生。” 傅泊冬把她牵上前一步,又把她按在了沙发上,注视着她说“你是,我说你是,你就可以是。” 或许是说话的人太过笃定,瞿新姜信以为真,好像她真的成了医生。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仍是抬着下颌看面前的人,“那你要我怎么做。” 傅泊冬扬起嘴角,仍是握着她的手腕,“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在瞿新姜错愕的目光下,傅泊冬垂下头,温热的气息吐落在她的颈侧。 那个年份久远的疤痕又被咬住,只是这一回没有皮开肉绽的痛,而是像水蛇一样,温润又缓慢地碾了上去。 湿淋淋的,温热的。 瞿新姜双目放空呆滞,脑子里空空如也,身体因害怕而变得僵硬。 过了数秒,她猛地推开傅泊冬。 傅泊冬略微直起了点儿腰,手背从唇上擦过,模糊了口红的界限,手背被沾染上了一片红。 瞿新姜没有低头,她知道自己的锁骨一定也被染红了。 留在锁骨上的口红,是打翻在白色画布上的红颜料。 傅泊冬并没有把她的抗拒太放在心上,用很淡的语气说:“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有时候甚至不能好好工作,我每天都很苦恼。” 瞿新姜眸光闪躲着,颤着声问:“你的生活到底乱在哪里,如果这算是乱,那……” “那你也想要,是吗。” “我……” 傅泊冬低低地笑,屈起膝盖抵在了她的腿边,解开了自己衬衫顶上的一颗扣子,扭头把凌乱的长发甩到肩后。 “我拟了一份合同,只要你签了,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傅泊冬似是在蛊惑。 瞿新姜不作声。 “你要尽快考虑好,为你,为你的朋友,别让你朋友的生活因为你也变得一团糟,我听说她很照顾你,甚至因为你换了工作。”傅泊冬用商量的语气,然而却像是没给商量的余地。 瞿新姜的朋友只有林珍珍了,她很清楚傅泊冬指的是谁。 傅泊冬抬手看了腕表,“十分钟。” 漫长的十分钟里,瞿新姜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思绪乱成一锅粥。 在她的视线中,傅泊冬腕表的秒针在缓缓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时间临近结束,傅泊冬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傅泊冬嘴角的口红被抹至脸颊,嘴唇在倒数中开开合合。 瞿新姜仰着头,漂亮的肩头随着呼吸起伏,“好,但你要靠我治病,合同里如果有我……不认可的,我有权提出异议。” “可以。” 然后,傅泊冬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瞿新姜手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背对着傅泊冬一动不动地站立,双目忽然被一块柔软的布料蒙住。 第22章 第 22 章 22 蒙眼的布并不透光,她的世界被黑暗侵袭。 瞿新姜茫然无措地站着,她知道傅泊冬生着病,这个晚上,她怕是要遭殃。 傅泊冬还在她的身后,她后脑的头发被布料压着,那双好看的手,似乎在给布料打上一个结。 “不是……要签什么合同吗。”瞿新姜微微瞪着眼,眼睫刮在布料上,在感官被蒙蔽后,她越发的慌张。 好黑啊,想哭了。 瞿新姜双眼泛酸,因为未知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或许傅泊冬走到了她的面前,因为那越发含糊凌乱的呼吸声,从她的耳后缓缓前移。 覆在她眼前的布料被轻轻调整,傅泊冬的指腹好似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颊。 傅泊冬只是在认真地检查,以防这一层布料没有将瞿新姜的眼睛蒙严实。 瞿新姜抿起了嘴唇,唇角流泻出一点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因为憋着气,险些把自己憋得晕过去。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是要签合同,但我要先试用,看看效果如何。” 瞿新姜寒毛直立,“怎么试用?”她掌心一瞬间满是冷汗,气息也跟着急了起来。 傅泊冬靠得很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好好地待在边上就好了。” “那你呢。”瞿新姜问。 “我会做一些事情,用来跟以前做对比。”傅泊冬淡声说。 在眼睛被蒙住后,瞿新姜竟能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清冷的香气,像是大雪里从寺庙里飘来的香火味,严肃而冷清。 闻到这气味,她不由得又屏住了呼吸,明明被蒙眼的是她,可心觉冒犯的也是她。 “跟着我。” 随后,瞿新姜被圈住手腕,傅泊冬牵着她往前走。她亦步亦趋,走得格外心惊,生怕撞上什么东西。 傅泊冬很快停了下来,“你怕吗。” “有一点。”瞿新姜撒了谎,其实不止一点。 随即,她肩上微沉,被按着坐下,不知道坐到了哪儿。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甚至不敢肆意摸索,惶惶不安的心奋力跳动。 圈着她腕子的手一松,傅泊冬似乎走远。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渐渐离远,好似什么柜子被推开。 瞿新姜对个房间的布局并不是那么了解,单凭这声音,没办法猜出傅泊冬在做什么。她变得异常的警惕,像是武侠剧里的人,在练就一身听声辨位的本事。 过了一阵,傅泊冬的脚步声又响起,从远处缓缓走近。 瞿新姜成了惊弓之鸟,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点儿。 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顺着肩线缓缓滑落,很轻地撘在了她的腰上。 太亲昵了,且傅泊冬的动作缓慢又轻柔,亲昵到令她毛骨悚然。 她的腰被掐了个正着,那两只手死死地扣在上面,虽不至于窒息,可她的内脏受到稍许挤压,难受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瞿新姜慌忙抬手,胡乱地搭上了傅泊冬的手臂,颤着声说:“疼,好疼。” 她太害怕了,眼泪流个不停,把蒙在眼前的布料给打湿了。 布料在浸了水后越发的暗沉,水迹像绽开的墨。 傅泊冬松开了她的腰,却把她盖在腰间的衣摆提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所以瞿新姜不会觉得冷,只会觉得无所适从。 瞿新姜带着哭腔问:“你干什么啊。” 傅泊冬已经将她的衣摆提得很高,露出的腰腹因为难堪而紧缩着。 “给你换衣服。”傅泊冬说。 瞿新姜的双臂被迫抬起,衬衣连着外套一起被脱了下来,就像是脱她衣服的人急不可耐一样。 蔽体的布料被褪,她慌忙环起手臂,锁骨上的牙印藏无可藏。 “这也是治病的环节吗?”瞿新姜问。 “是的。” 一根手指摁上了瞿新姜的旧伤疤。 瞿新姜微微张开嘴着急地呼吸,就好似那根手指摁上的不是她锁骨的牙印,而是堵住了她的鼻。 接着,裤子也被拉扯,她稍作挣扎,不适地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傅泊冬很轻柔地捋了她的头发,“现在还不算开始,等会你可以随时喊停,我有我的底线,你也可以有。” 瞿新姜挣扎的动作一顿,挂在脚上的拖鞋连带着长裤落在了地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在边上胡乱摸索一番,好图个心安。 后面有靠背,身下是皮质的,大概是在沙发上。 瞿新姜急急吸气,声音带着颤,“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这种感觉很可怕,寻常人施予的恐吓总是很直接,可傅泊冬不是。傅泊冬身上存在了两个极端,正直又暧昧,干脆而又遮掩。 傅泊冬双臂撑在沙发上,似要将身前的人囚困,双眼因沾满了情/欲而变得晦暗迷离,吐息滚烫。她甚至觉得解开了一个扣子的衬衫还是勒得慌,抬手又解开了两个。 “说了,给你换衣服。” 瞿新姜并紧了腿,抽噎着说:“你如果想玩换装,可以去买人偶。” “不合适的。”傅泊冬的掌心覆上她的脸,“衣服不合它们的身。”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傅泊冬好像拿起了什么。 “起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哭着站起身,察觉眼泪顺着下巴滴上胸膛,没有了上衣遮掩,泪珠直接滑在了紧贴胸口的花边上。她的手被抬起,似乎是什么裙子,被套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布料很熟悉,也许是以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对好的料子格外敏感,只是用手触碰了一下,她就猜到了穿在身上的是什么。 是傅泊冬挂在柜子里那一身藕粉色的裙子。 瞿新姜僵着不动,压在衣服里的头发被轻柔地拨了出来。 “好了。”傅泊冬说,“是干净的,你回去后,我让刘姨带去清洗了。” 瞿新姜眼泪骤止,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傅泊冬果然没有让她做什么,转身又走开了。 瞿新姜战战巍巍地站着,声音因哭久了而变得软绵低哑,“你是在报复我吗,你是不是觉得,那天干脆掐死我就好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报复你。” 瞿新姜咬着唇。 “那天我的难熬,你能想象吗,我给你穿上这一身,你怎么不觉得我是在报复自己呢。”傅泊冬平淡开口。 她远远地轻笑了一声,“可我不是在报复谁,我在治病,医生的方法很好,只是不太适合我,我想用我的方法来治病。” 远处,抽屉唰一声被打开。 瞿新姜心一紧。 她虽然被蒙住了眼睛,却听得见声音,一些十分细微的声音,因被蒙住了双眼而变得越发清晰。 她知道傅泊冬在做什么,因为这样的声音,她曾经听了一个晚上。 这是治病吗? 瞿新姜不知道,但她惶恐地蹲下了身,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裙子后面的拉链没有拉上,故而上半身松松散散的,轻易就滑下了肩头。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时候她的视线被床沿遮掩,而现在,被一块布料遮掩。 傅泊冬真的有病,而她也快要犯病了,她像是再一次被扼住脖颈,憋闷到近乎晕厥。 傅泊冬不合时宜的轻哼声惊醒了她,她眼泪直流,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呼吸声欲止又起,或许傅泊冬面色薄红,正用着她想象不出来的姿势纾解着。 那样冷漠傲慢的人,此刻却发出这样的声音。 瞿新姜哭得头痛欲裂,本该是平时困到站着就能睡着的时候,竟清醒无比。 可能傅泊冬真的不是在报复她,这样的事情,更加难堪的应该是傅泊冬自己才对。 傅泊冬原本冷淡的声音变得酥麻而喑哑,“我换了很多的医生,可都没办法彻底治好我的病,因为病根……” “在你。” “我有时候会想到你泛红的眼睛,想到你窒息时无力的样子,想到你撘在床边的手指,想到你……” “就在我的旁边。” 傅泊冬说得断断续续的,混淆着一些轻哼,声音也随之时重时轻,除此之外,还讲得稍显混乱,完全不像平时里那个有条不紊的人。 “我也曾遵照医生的嘱托,不那么关注你,可是梦魇一直不散,你是我的梦魇。” “你能够明白吗,那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我好像失去了掌控自己的能力。” 瞿新姜觉得她大概是能明白的,她真的没有那么笨,她也会时常想起那日之事,继而胆战心惊。 傅泊冬又说,“很显然,医生的方法并不是那么适合我,我也不希望他们用催眠的方法来蒙骗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最好。” 瞿新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她听见抽纸的声音,然后傅泊冬走远。 水声应该是从盥洗室传来的,傅泊冬大概在洗手。 察觉傅泊冬离得很远后,瞿新姜刚才被吓到流不出的眼泪溃堤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微地吸着鼻子。 傅泊冬从盥洗室里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瞿新姜迫使自己哭得很小声,肩膀因哭泣而一抽一抽的动着。 傅泊冬弯腰看她,抬手将她那块蒙眼的布料扯落,顿时看见了一双哭红的眼。 瞿新姜抬起头,“这是你治病的方法吗。” “是。”傅泊冬头发凌乱地撘在肩上,眸光不再凌冽,带着一丝少见的餍足和慵懒。 “试用结束了吗。”瞿新姜又问。 傅泊冬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随后回答:“结束了,我觉得很不错。” 瞿新姜硬着头皮小声说:“可我觉得很难受。” 傅泊冬笑了,说了瞿新姜的名字,又很平静地开口:“因为那天,我在这样的事情上沾了很严重的瘾。” 类似的话,瞿新姜是听过的。 傅泊冬攥着那块被眼泪打湿的布条,“我尝试着看过一些影片,也私下购买了很多东西,但它们都不能让我产生欢愉,也不能止住我的瘾,只有想到你,才会短暂消停。” “你要赔我。” 瞿新姜流着眼泪,委屈全涌上心头,她确实有错,她不能给傅泊冬开脱,也不能给自己开脱。 “等我。” 傅泊冬走进浴室,过一会,浴室里传出水声。 沙发边的地毯上,随意堆放着瞿新姜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 瞿新姜不想再穿着这件裙子,小心翼翼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浴室里的水声停息后,傅泊冬裹着白色的睡袍,很快从里面出来。 瞿新姜直勾勾看过去,生怕傅泊冬那张嘴又要说出什么骇人的话。 傅泊冬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过了一阵,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回来。 第23章 第 23 章 23 那个牛皮文件夹被傅泊冬随意拿着,好像并没有被郑重对待。 傅泊冬穿着睡袍走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盘起的头发有几绺湿淋淋地垂在脸侧。 有的人就算是浑身浸在水里,也不会给人带来太多柔软的错觉。 傅泊冬湿了水的模样反倒像是水蛇,张开嘴时,会露出致命的毒牙。 瞿新姜站在沙发边上,她不敢随意丢弃那件藕粉的裙子,只能好好把它放置在沙发上。 裙子在沙发上躺着,而瞿新姜站着。 她的心随着傅泊冬的靠近而剧烈跳动,目光无法从那个文件袋上撕开。 这样的把戏她没有见识过,以前偶尔听闻有人和喜欢的鲜肉签了包养合约,但她只是鄙夷视之,不曾过问,所以合同里会是什么内容,她根本猜不出来。 傅泊冬走了过来,把裙子拨到了边上,沙发被压得微微往下一沉。 绕着的线圈被解开,她细长的手指探入文件袋口,把那一沓合同取了出来。 乍一眼,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蚂蚁,钻进瞿新姜的胸膛,在她心头上随意啃咬。 “现在签吗。”瞿新姜眸光一颤。 “尽快签了。”傅泊冬交叠着腿坐在沙发上,这才像是上了心般,翻开大致地浏览了一遍。 纸张在她的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跟刀刃割肉一样。 瞿新姜气息不顺,小声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也可以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提出异议。”傅泊冬抬臂,把手里那一份交给了她,转而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另一份,“两份是一样的,你自留一份。” 瞿新姜一向不爱看这样大段的文字,她看文字时很容易走神,像这样干巴巴的合同,她可能需要反反复复地,才能看进心里。 她捧着合同的手在发颤,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以前拿书的时候,哪会这么小心翼翼。 这合同她看得毛骨悚然,字里行间全是一些简单古怪的要求。 不像治病,因为有一些事,亲昵到像是相爱的双方才会做的,但却又划定了清晰的界限,谁都不能越界,且谁都有权喊停。 瞿新姜很难定义这是一份什么合同,在看完了第一页后,着急往后翻。 后面也是类似的内容,在表面上营造出了一种她和傅泊冬很亲密的错觉,实际上是傅泊冬单方面的逼近,她只能承受,以及遵照。 如果按照合同上的每一条做好,在外人的眼中,她和傅泊冬也许和恋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得在傅泊冬需要的任何时候哭,要哭红眼,不能哭得太大声,要配合对方使用一些不会伤害身体的物体。也许她可以在傅泊冬睡着的时候躺在边上,也许要坐在傅泊冬的床边坐一整夜,也许要在傅泊冬出差的时候跟着远行。 她们不拥抱,不接吻,身体上的接触不会有很多,但这并不影响虚假的亲密。 傅泊冬起先的需求会很大,随后逐渐减少,最后,她也许不必要流泪,也不用陪伴在傅泊冬身边,只需要电话联系。 而瞿新姜所能享受到的权益也列在了后面,大多是金钱上的支持,像是她又能回到瞿漛还在的时候,当一个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公主。 傅泊冬的合同拟得很好,很有分寸,在瞿新姜能够忍受的范围里游走,留给了双方一定的舒适空间。 瞿新姜甚至挑不出一根刺。 “看完了吗。” 听到问话,瞿新姜这才挪开了视线,用不确定的语气问:“真的没有拿错吗,这是给我的?” “我会拿错吗。”傅泊冬微微倾着身,手肘撑在交叠的膝盖上,睡袍里若隐若现的腿又直又长。 瞿新姜心觉也是,傅泊冬大概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傅泊冬倒不催促,抬手摘下了发圈,盘起的头发绵软垂下。沙发前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她取来□□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屋外无甚动静,刘姨总是会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就连脚步声也会放到最轻。 在傅泊冬的私人时间里,所有人都不能打搅,虽然今天的私人时间显然不够私人。 合同上的每一条都描述得非常细致,有的连瞿新姜在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话都写得明明白白。 瞿新姜莫名觉得,傅泊冬可能也是真的想让她还债,在还债之前,要将她培养成一名专业的演员。 这些条约并不是太难做到,但很离谱,尤其是让她穿着那条藕粉的裙子,在床边坐一晚上这样的举动,可怕的不是坐,而是要她保持清醒。 瞿新姜觉得她会疯,傅泊冬的病也许会好,但她真的会疯,幸好合同里规定,她可以喊停。 这样的合同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想得出来的,看完后她只觉得荒谬。 “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给你治病吗。” “这样能让我感到舒服。”傅泊冬淡声。 “为什么是我。”瞿新姜心跳如雷,忽然间也觉得自己离谱又可恨,因为她心底竟然涌上了少许的心动。 受不得穷,被欺负怕了,被人一承诺,就容易上钩。 傅泊冬似是不满意于仰头看她,于是站起身,平静的眼稍稍一垂,“我的生活已经变得很糟糕,你要赔我的。” 也许三个月以前,瞿新姜真的会产生同情,可是她现在万分明白,这样的糟糕,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她抿着唇,因为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使劲地眨着眼,不光眼眶泛红,连眼珠子都像是红的。 傅泊冬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商议。” 瞿新姜压着声:“可是我还要直播,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据我所知,”傅泊冬的神色似是不以为意,“公司还没有和你签合同。” 瞿新姜皱起眉。 “你可以继续这项消遣,我不会阻拦。”傅泊冬拨了一下脸侧的湿发,面上并无半分不耐。 瞿新姜想说,她并不是在消遣。 “你也可以在这直播。”傅泊冬又说。 瞿新姜别开眼,“可我得化妆,得换衣服,而且,公司有我用习惯的设备。” 傅泊冬笑得很轻,“这里也可以有你的衣服,有你想要的化妆品,有你用习惯的设备。”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瞿新姜甚至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反驳,似乎在傅泊冬的面前,她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你如果想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傅泊冬把她手里的合同拿了过来,从文件夹里取出笔,把规定自己在家时,瞿新姜不能离开别墅的那一条划掉了。 粗黑的笔迹飞快延伸,画出的线直得很干脆。 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另一份也要划掉。” “当然。”傅泊冬挨个划去,一边说:“我会买回来一些衣服,那个公司的服装太过低劣,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 瞿新姜明白,这事刘姨也曾提过,傅泊冬不喜欢外来的东西在她的住处停留太长的时间。 但她还是小声开口,“质量……也没有很低劣。” 傅泊冬好笑地看她,捏着的笔往合同上敲了一下,“你的脖子曾被那件低劣的衣服给磨得发红,你还替衣服辩解?” 脖子被磨得发红发痒的,似乎只有那一次,瞿新姜一下就想起来了,也是那时开始,傅泊冬用一个名字奇怪的账号,给她刷了很多的礼物。 很多价值昂贵,她还不起的礼物。 既然傅泊冬看见了,那瞿新姜也不能再解释什么,只好说:“那件衣服,是不太好穿。” 傅泊冬似乎想起什么,“我之前用来给你打赏的账号,是宋宸的,我重新审视了他的昵称和关注列表,确实问题很大,我已经让他改掉了。” 瞿新姜眨眼。 “你还可以再看一遍,从头到尾仔细看。”傅泊冬说。 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份离谱到像是出卖灵魂的合同,像是她会重新拥有一切,等合同到期后,她又会一无所有,重经一次失去的合同。 瞿新姜本来做足了打算,绝不能中傅泊冬的圈套,可一想到能拥有曾经的生活,她不免动心,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动心。 在傅泊冬的面前,她好像从来做不成一个有骨气的人。 “怎么样。”傅泊冬说。 瞿新姜不知道这份合同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她知道傅泊冬不会不认,于是她在傅泊冬的注视下,在尾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握着笔的手在抖,字写得并不好看。 傅泊冬同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体细长飞扬,显得十分洒脱漂亮。 两个签名写在一起,谁丑谁尴尬。 瞿新姜别开眼,忽然又想哭了,这回没能憋住眼泪,很快就抽噎了起来。 细长的手指抹上她的眼梢,举动似乎十分轻柔。 傅泊冬抹去她的眼泪,然后抽出纸巾擦拭指腹沾上的泪水,把合同放回了文件袋里。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瞿新姜心惊胆战地问。 傅泊冬确认文件袋封好,有一瞬,她望过去的眸光夹杂着一丝匪夷所思又让人心惊肉跳的温柔,“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你得学会忍着。” 瞿新姜尽量止住眼泪,将眼睛使劲瞪大,还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企图转移注意。 “回房去吧,今天也不需要留下来。”傅泊冬异常的温和,在解去瞿新姜眼前那块蒙眼的布后,好似真的受到了抚慰。 瞿新姜就等着这句话,听到后哪还敢留,恨不得快步跑出去。 可她不能,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装作平静,慢吞吞朝门外走,这也是合同的内容。傅泊冬不喜欢看她跑,因为她走得太快的样子,像极了逃命。 在触及门把时,她猛地松了一口气,而又因傅泊冬的一句话而差点窒息。 傅泊冬说:“你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瞿新姜僵着脖颈扭头,不敢与傅泊冬对视,压着声说:“晚安,明天见。” 傅泊冬想听的可能不是“晚安”,而是“明天见”。 门一开,瞿新姜落荒而逃。 客房里放着新的睡袍,盥洗室里有新的浴巾和新的牙刷,她上一次留下的痕迹好像被完全清理干净,现在从头再来。 林珍珍给她发消息。 「还好吗?」 瞿新姜确认门锁上了,这才头晕目眩地走到沙发边,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放下,坐下打字。 「我没事,你呢。」 一顿,她又问。 「有没有奇怪的人敲门?」 「什么奇怪的人,没有呀,为什么你掉了钥匙没有跟我说,反倒叫来了傅泊冬换门?」 瞿新姜抖着手打字,把今天宗烨跟踪她的事大致地说了一下。 过了很久,林珍珍才回了消息。 「我觉得宗烨之所以没有再来,是因为傅泊冬打了招呼,她真的有在讨厌你吗。」 瞿新姜想说“是”,可是合同里,她不能在别人面前把两人的关系往坏了编排。 她想了想,发了一句。 「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住了。」 第25章 第 25 章 25 瞿新姜心里没有答案,如果她说好,傅泊冬又会给出什么样的说法。 宗烨会碰上这样的事,她觉得不完全是巧合,和运气应该也没有很大的关系。她不出意外地想到傅泊冬,可又隐约觉得,傅泊冬不会为了她这么大费周章。 傅泊冬也没必要特地把视频发给她看,这样太刻意,太斤斤计较,不过大方,不够得体。 瞿新姜久久没有回答。 随后,傅泊冬发来一句话:“十分钟快到了。” 瞿新姜换好衣服下楼,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傅泊冬就坐在车上。 透过玻璃,她能看见傅泊冬一个模糊的轮廓,脸面是那么模糊,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瞿新姜上了车,默不作声地坐着。 车上,傅泊冬一句话也没有说,看路途也不像是要把她卖了,于是瞿新姜逐渐安心。 本以为傅泊冬要去公司,又或者是去别的地方谈什么工作,没想到,傅泊冬把她带到了商场。 工作日白天的都市,总是繁华得略显寂寥,像是个用金钱堆成的空壳子。商场里尤其冷清,店里只有店员在百无聊赖地坐着。 瞿新姜不明所以,跟着傅泊冬进了店。 店名她很熟悉,这是瞿家没出事前,她常关注的品牌,只是现在显得太过高攀。 这不是傅泊冬会喜欢的服装风格,和那些沉闷又正式的服装相比,这些款式和颜色都过于活泼。 但傅泊冬还是在看,店员过来询问时,她微微摆手,表示不需要帮助。 瞿新姜紧跟在后,在以往逛得起劲的服装店里,竟拘谨得不得了,有点可惜大洋那一边堆叠成山还连吊牌也没剪的衣服。 可惜,都托房东卖到二手市场了。 傅泊冬看了一会,选了一套举到她身前,目光冷淡,看得仔细又认真。 “去试。” 瞿新姜愣了一阵,很想推拒,不知道这钱是自己出,还是傅泊冬给她出。 傅泊冬却抬着手,无甚耐心地把架子上的衣服都拨了一遍,又挑出一件,塞到了瞿新姜怀里。 她眼眉一抬,略显讶异地说:“这不是你喜欢的么。” 是,确实是。 瞿新姜无措地抱着衣服,看见傅泊冬朝更衣室的方向微抬下颌。 “去试试。”傅泊冬的下颌线干脆利落,好看是好看,却显得不讲情分。 瞿新姜只好进了更衣室,在里面踟蹰了一阵,然后门被敲响,惊得她的心猛地一颤。 “开门。” 瞿新姜放下衣摆,把插销推开,看见傅泊冬拿着另外两套衣服站在外面。 挂在傅泊冬肘间的套装与其身上衣着极不相称,却不会显得滑稽,倒是平白给她添了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傅泊冬总是固执得死气沉沉,好像陷进了什么泥沼,只有偶尔会想到呼救。 瞿新姜伸手去接,可傅泊冬没把衣服递给她,而是从外面挤了进来。 更衣室还算宽敞,站上两个人绰绰有余,里面有一面硕大的穿衣镜,边上放着看起来挺干净的鞋,还有纸巾。 咔一声。 傅泊冬反手推上插销,把拿进来的衣服挂在了边上。她轻捻了一下挂起的上衣一角,似在感受布料。 瞿新姜愣愣地看她,压低了声音问:“我不是要换衣服么。” “换。”傅泊冬垂下手。 瞿新姜想,傅泊冬可能是犯病了。 她是签了合同的,有治病的义务,但还是百般不愿地和傅泊冬对视着。 两人僵持着,互不谦让。 瞿新姜喉头一紧,眼梢转瞬间通红,只得投降般缓缓扯起衣摆。 衣摆一寸寸挑高,靠门的人没有合眼,那冷淡的样子不太能和犯病联系在一起。 傅泊冬看向瞿新姜的眼神没有夹杂一丝丝的期盼和欲,好像两人身份对调,她是医生,瞿新姜才是需要治病的病人。 瞿新姜把纽扣解了。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不够高,赤了肩背后她颤了一下,收起腹微微含胸,不敢抬眼。 一只冰冷的手探了过来,指腹摁上了她锁骨的那道疤。 瞿新姜很轻微地抖了一下,她缩着的肩头被按住,傅泊冬在迫使她舒展肩颈。 她不是在傅泊冬触及她的时候开始害怕的,而是在傅泊冬迫使她舒展肩颈时,忽然感受到强烈的低微和委屈,于是急促地呼吸了起来。 在瞿新姜的视野里,傅泊冬走近了一步,身缓缓倾了过来,肩头的卷发蜿蜒至身前。 看也怕,不看也心慌,瞿新姜索性抬眼。 她这一抬眼,傅泊冬晦涩复杂的眸光跟着撞了过来。 傅泊冬问:“可以么。” 瞿新姜低垂的眼睫在颤,头微微一低。 点头后,她锁骨钝痛,是傅泊冬就着疤痕咬了上去。 以前险些被叼下一块肉的记忆又涌上心,瞿新姜僵住了,虽然没察觉到痛意,却还是下意识地推开身前的人。 傅泊冬往后一仰,手朝后撑住了门,好看的眉皱起,颊边的发掩至唇角。 黑发红唇,不脆弱,反倒凌厉得像是玫瑰上的刺。 瞿新姜知道自己糟糕了。 果不其然,傅泊冬把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 其实傅泊冬的力度不大,只是她说倒就倒,就跟一块立在砧板上的豆腐一样。 在瞿新姜觉得她会把墙上的镜子撞出声响时,傅泊冬的手绕到了她的背后,将她一侧的肩胛骨抵住。 没撞出太大的响声。 冬天里,镜子凉得像冰。 瞿新姜瑟缩着急急喘气,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被圈起。 傅泊冬捏住她的腕子,竟然用有商有量的语气说:“如果不可以,那你要说。” 瞿新姜干燥的唇一张,声音带颤:“可以。” 傅泊冬举起瞿新姜的手,注视着对方那双瞪得通红的眼,“如果难受,你在我的肩上拍三下。” 瞿新姜的手被牵引着捂在了自己的嘴上,眼睁睁看着身前女人埋头而下,叼起她锁骨上的皮肉。 瘾之所是瘾,是难以戒掉,不定时发作,像白蚁一样,一点一点地摧毁一个人的自控力。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幸好傅泊冬只是在用牙轻轻研磨着她的皮肉。 身后的镜子很快被焐热,不像刚贴上去时,碰一下就一个激灵。 瞿新姜仰起头,眼泪一滴滴掉落,打湿了傅泊冬的头发。 傅泊冬却无动于衷,好似分不出心来做别的事情,她一向很专一。 柔软的布料因两人接近而压上瞿新姜的胸腹,瞿新姜被傅泊冬和镜子挤在中间,捂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还是怕,却远没有头一回那么怕。 突然间,瞿新姜也强烈地渴盼治病,她受不了外物在脖子上的一点点压力,惧于触碰身上那道疤。她不知道除此外她还有什么病症,但她也想治病。 过了一阵,傅泊冬放过了她,取了一张抽纸,很轻地擦拭起自己的唇角。 瞿新姜倚着镜子润红了眼,手还捂在唇上,轻轻吸着气。 傅泊冬给她递了纸,“会难受吗。” 瞿新姜自欺欺人地摇头,幅度细微,演技拙劣,如果完全按照协议,她连标准线都达不到。 “试吧,合适就买上。”傅泊冬靠在门上,虚环着手臂,眸色含着少见的温柔,这样的温柔,出于满足。 但很快,她闭起了眼,眼里刹那间的温润被遮得完完全全。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阵,见对方的双眼闭得很严实,才拘谨地把自己套在昂贵的衣服里,小声问:“怎么样。” “转身自己看。”傅泊冬睁开眼。 瞿新姜转身,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红得出奇的眼,眼梢下的粉底略微脱落,她抬手抹了一下,把粉底上的泪痕遮去。 衣服是合身的,这家的风格一向很适合她。 “怎么样,喜欢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把挂着的衣裙都试了一遍,漂亮的设计,高档的布料,必然是喜欢的。 “都拿上。”傅泊冬推开门,在瞿新姜的注视下取出卡,放在了柜台上。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瞿新姜在别墅里略微不安地度过,仅仅是不安,因为傅泊冬出国了。 傅泊冬出国两天,这两天里,只有刘姨和她在别墅里。 文肃星和宗烨大概真被治了一番,林珍珍再没有受到威胁和骚扰,家门口的监控里也没有出现过行踪奇怪的人。 她闲来无事就会直播,直播间的粉丝稳步上涨,算不上多,但也不少,只是榜一的老板没有出现。 刘姨每天都会出门散步,买菜,门开开合合的,看起来十分自由,但瞿新姜不会去自取其辱,她知道门不会为了她开。 所幸傅泊冬的别墅很大,她用来直播的房子外还有露台,空气十分清新,也不是那么不好忍受。 除了不能出去,也不能放吵闹的音乐,什么都好,好到她觉得自己有了习惯的苗头。 只是一切好得太虚假了,瞿新姜享受着,心里并不觉得踏实,她头一回陷进这样的沉思里,思索她可以做点什么。 她得做一点什么,才能显得有意义,才能像林珍珍那样,每天不至于过得浑浑噩噩。 可是她向来没有目标,也不知道该怎么找目标。 直播时,屏幕里除了她外,小半个房间也被纳进了镜头中。 公屏上有人问,这是你家吗,好漂亮。 瞿新姜觉得之所以有人觉得漂亮,是因为傅泊冬让人把墙刷成藕粉色,身后还放了一些盆栽置静,营造出一种很高级的感觉。 除了这藕粉色的桌椅,其实一切看起来都很高级。 瞿新姜犹豫了一阵,小声说:“是我在住的地方。”她还没有胆大到敢说这是自己的家。 「一个人住吗?」 瞿新姜又踟蹰了,她的所有思绪总是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不是,有阿姨。” 「听不出你的口音,你是哪里人?」 “廉城。”瞿新姜说完皱了一下眉,随后又觉得廉城这么大,说说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又舒展了眉心。 话音方落,不少人在公屏上说自己是廉城人,希望有机会能碰见她。 瞿新姜讷讷开口:“我很少出门的。” 「多出来走走不好吗,可以试一下室外直播。」 瞿新姜硬着头皮说:“不太好,家里管教很严。” 当天夜里,别墅的主人回来了。 傅泊冬是在夜里两点回到的,外面下了雨,身上带着寒意。她进门换了鞋,把身上有些湿润的外套递给了刘姨,抬头时朝客房投去一眼。 刘姨会意,轻声说:“已经睡下了。” 傅泊冬点头,缓步走上了楼。 刘姨站在楼下,手弯上挂着那件被雨水打湿的大衣,眼笑得弯弯的,像是特地做过什么嘴角提拉的整容手术。 上楼后,傅泊冬没有进书房,也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敲了瞿新姜的房门。 瞿新姜顿时被惊醒,顺手打开了床头灯,睡眼惺忪地走去开门。 门外的人逆着光,高挑而纤细,浅灰色的打底很贴身。 瞿新姜抬手揉眼,随即才看清傅泊冬那张冷淡妍丽的脸。 傅泊冬没说话,而是走近了一步。 她每走近一步,瞿新姜又退一步。 踏进门后,傅泊冬反手关上了门,链条从肩上滑落,包跌落在地。 橘黄的光昏昏暗暗。 瞿新姜退着退着腿就撞上了床边,顺势坐了下去,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瞿漛给你继母的孩子留了不少东西,我大概知道你这个便宜弟弟现在的位置了,窦灵芳在牢里过得不太好,你想去见见她吗。”傅泊冬低着头,眼里映着昏黄的光,语气里藏着影影绰绰的烦闷。 “只是我现在也不太好,需要你哭的时候到了。” 瞿新姜问:“现在就要哭出来吗。” 实在是太突然了,情绪一时间还没到位。 第27章 第 27 章 27 瞿新姜明白,她和傅泊冬的相处方式是绝不能让明婧知道的,寻常人哪里会被户主关在房子里,并且,她和傅泊冬之间,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约定。 明婧打量了她一会,叹了一声,“我经常想,如果小琉还在就好了,如果她能看见你有在好好长大,一定会很欣慰。” 听到覃小琉的名字,瞿新姜又是一愣,已经过去太久了,她似乎要忘记覃小琉长什么模样了。 记忆中,覃小琉总是很温柔,喜欢穿料子柔软的长裙,长发挽起,说话轻声细语的。 可如果覃小琉还在世,未必会感到欣慰,瞿新姜难过地想。因为她并没有好好长大,她连傅泊冬的一半都达不到。 刘姨端来了温水和水果,弯腰问:“夫人要休息吗,楼上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明婧却摇头,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似乎身上疲意全无,“不用,我坐一会就好。” 瞿新姜不太清楚该怎么伺候长辈,被明婧盯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心里冒出的想法像一把火,越烧越炙,还想着借陪伴明婧的名义踏出别墅,她不知道这在不在合同允许的范围内,可她实在是太想出去了,自打进了这别墅,她就没怎么呼吸过外面的空气。 她打量明婧的神色,目光多逗留一秒,那念头就越是汹涌,似要撞破胸膛开枝绽蕊。 明婧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对傅泊冬的忙碌感到不满,“你一个人在这得有多闷,小凉还总是腾不出时间,该让她带你四处走走,廉城你回来得少,这几年已经变了很多。” 她一顿,又徐徐说起以前的事,“她总是这样,处事待人不够温和,自小如此。你小时候去过傅家在幸安的老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是小琉带着你去的。” “那时候我让小凉陪你玩,小凉做事从来认真,说弹琴就弹琴,练字就练字,不肯中途停下。捉迷藏吧,她就光坐在那数数,让你去躲,时间到了装作找不到你。” 这事儿瞿新姜记得还挺清楚,那时候是夏天,她躲在玻璃花房外面,顶着大太阳蹲了一下午,差点中了暑。等了一下午没见到傅泊冬,她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后来年纪大上一些,再回想以前的事,才知道傅泊冬压根不屑于找她。 明婧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她不是那么喜欢你,常常为你们这些小辈的关系而感到苦恼,现在看着也还好,你回国后,她还把你带回家了。” 瞿新姜心里委屈,傅泊冬带她回来是另有原因,只是这原因并不能说。 或许是明婧太温柔,她在明婧面前,极度想要逃离这个房子,胆子也跟着肥了起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家里闷,要陪您出去走走吗。” 明婧点头,“也好,光坐着多闷啊。” 瞿新姜悄悄看了刘姨一眼,刘姨唇边仍是噙着笑,规规矩矩地站在边上,脸上再没有半点别的神情。 她着急别开眼,生怕被看出心底想法,“那我上去换衣服,明婧阿姨您可以先开门。”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不信刘姨听不出来。 可刘姨只是微笑,并没有出言阻拦。 瞿新姜扶着栏杆慢步往上走,回头朝那扇紧闭的门投去一眼,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等你下来,不用着急。”明婧端起杯子喝水。 瞿新姜点头,进屋打开衣柜,一列的衣服全是傅泊冬给她买的,有一些是她的偏好,有一些是傅泊冬看得顺眼的,两种不同风格的衣裙挂在一起,倒也不是那么不和谐。 她手忙脚乱换好了衣服,扣上纽扣的手有点抖,久违的雀跃充盈心头。 楼下,明婧见她下楼,便放下杯子朝门边走去。 瞿新姜望着门,也望向明婧开门的手。 没有提示软件内操作,门轻易就打开了。 明婧招了招手,“我没有带司机,但廉城我还算熟悉。” 别墅外停着明婧从老宅开来的车,车身颜色低调,车型也无甚特别,但价格不菲。 瞿新姜踏出门,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好似离笼的雀儿,眼里的欢欣克制不住,垂在身侧的手因兴奋而小幅发颤。 她不想被明婧看出什么,可她脸上从来瞒不住事,一双眼精亮,眼珠子总像是有着潮意,很湿润,惹人怜爱。 明婧回头问:“考驾照了吗。” 瞿新姜目不转睛看着外面的草木,闻声陡然回神,摇着头讷讷回答:“没有。” 明婧笑了一下,“不急,才多大呀,要是想出门,让小凉安排个司机,小凉刚到年龄那一个月就去考了驾照,也许是因为她向来不让人操心,我和文咏总是体验不到做家长的乐趣。” 说着,明婧就坐上了驾驶座,下了车窗说:“上车了。” 瞿新姜起初以为她和明婧只会在周边散散步,没想到明婧还开起车了。她看了后车门,又看副驾座,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好。 如果是以前,她不假思索就会坐到后排,但现在不行了,她不能,至少不应该把明婧当成司机。 于是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副驾座,开门时小心到像是怕把这昂贵的车门给卸下来一样。 明婧像在对待小孩,叮嘱道:“要系好安全带。” 瞿新姜僵着身把安全带系上了。 在车开出去后,她用余光瞥见傅泊冬的别墅越来越远,竟有一种逃离的忻悦。 路上,她心事重重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生怕傅泊冬忽然发来短信,质问她为什么要用明婧当幌子来出门。 但傅泊冬并没有找她,也许正在忙。 明婧开着车,手分外闲适地撘在方向盘上,“有空可以去学学,有时候自己开车,要安心许多,也方便。” 瞿新姜点头答应。 下山后,瞿新姜狂跳不已的心好似静了下来,她又朝明婧看去,因为明婧过多的提及,让她想起昨天夜里,傅泊冬口中她的继母和弟弟。 其实她对那位继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瞿漛把窦灵芳娶回去时,她已经长住国外,更别提那个后来出生的弟弟。 也许是因为以前覃小琉常和瞿漛吵架,瞿漛又极少回家,她不觉得瞿漛能对婚姻有多忠心,甚至觉得他再婚理所当然。 可覃小琉是因为瞿漛和窦灵芳死的,瞿新姜并不希望瞿漛和窦灵芳的爱情能有多忠贞美满,即便瞿漛已经去世。 在左右摇摆后,她还是问出口:“傅……姐姐告诉我,我的弟弟身世有点蹊跷,您知道这件事吗。” 明婧快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错愕难掩,“原来小凉已经告诉你了。” “她没有细说。”瞿新姜说。 明婧皱起了眉,“这件事我也是在瞿漛出事后才知道的,警方调查了很多,不免涉及瞿漛和窦灵芳的关系,我找到了一些途径才得到这些消息,窦灵芳是在大学时候和瞿漛认识的,两人谈过恋爱,但很快分手,其实两人一直还有联系。” 她说得委婉,“直到瞿漛和小琉结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曾断过。窦灵芳嫁过去时是有身孕的,瞿漛一直以为孩子是他的,其实不然,窦灵芳曾在外面养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 “在婚前,窦灵芳和瞿漛的见面总是很隐秘,所以次数也算不上太多,如果真要掐算时间,那窦灵芳怀上孩子的那段日子,瞿漛并不在她的身边。” 瞿新姜大为惊诧。 明婧很缓慢地开口:“而且瞿漛有五年的吸/毒史,他……有严重的生精功能障碍,虽然我不清楚他这个障碍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窦灵芳的孩子绝不是他的。” “姜姜,我不怕告诉你这些,你得看清瞿漛的真面目,瞿漛的死,对你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瞿新姜有点迷茫了,原来这是一件好事吗。 她是觉得有点痛快,如果明婧说的全是真的,那瞿漛死前还不知道自己养了别人的儿子。 明婧不像是要带着她在周边兜风,在下了环山路后,竟然把车开到了城区,最后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里。 瞿新姜突然想回去了,她并不是那么想逛商场,那些店里甚至还能叫上模特亲自为她试穿走秀,服务周到得令她退怯。 但明婧没有给她回头的机会,直接挽上了她的手臂。 瞿新姜不得不跟着明婧逛服装和饰品店,在明婧温润的目光下,试戴着一些昂贵的饰品。 镜子里珠光宝气的人,并不是那么像她自己。 瞿新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很普通,她不会用廉价来形容自己,但就是贵不起来。 明婧满意地点头,“小凉从来不会陪我逛街,她永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从小就在我的身边,那我也不至于连母爱都无处安放。” 瞿新姜垂着眼,即使已经习惯了明婧对傅泊冬的称呼,可是每回听见,仍是会觉得诧异,傅泊冬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名。 明婧买了很多饰品,买之前总让她来试戴,嘴上说是年轻人来试更好看更直观。 提着袋子出了店门,瞿新姜甚至想要把东西丢在一边,虽然很贵,但她觉得明婧是买给傅泊冬的。 然而明婧却说:“第一次给你买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什么都选了一些。” 瞿新姜一怔,眼梢陡然泛红,咬起下唇忍耐情绪。 她想哭,自打出事之后,除了林珍珍,就没谁这么照顾她了。 明婧自顾自地说:“说起来,我还没给小凉买过这么多,我和文咏选的,她总是不喜欢,明明年纪轻轻,却喜欢一些老气沉沉的东西,这些年,她手上权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独立,我和文咏都管不到她了。” 瞿新姜提着一个个纸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喜欢吗。”明婧忽然问。 瞿新姜连连点头,“喜欢。” 明婧似乎极其喜欢和她一起逛街,也许是因为傅泊冬疏于陪伴,以至于明婧真的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 在把东西放到了车上后,明婧又不知疲惫地和她逛了临近的公园,坐在摇曳的小船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 明婧的目光总是很温柔,却又透露着疲惫,好似心头压着什么巨石,给人一种悒悒不乐的感觉,但面上看起来疲惫至此,她仍然不想休息。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明婧预约了餐厅,带着瞿新姜过去。 糟糕的是,菜还没有上齐,明婧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在接了那个电话后,明婧的神情变得格外的倦怠,本来还能微微扬起的嘴角一直下沉。 瞿新姜小声问:“怎么了?” 明婧朝着她挤出笑,抱歉地说:“我得赶回幸安一趟,车上的东西我改天寄过来,你先在这吃,得吃饱才行。” 听着像是马上要走的样子,瞿新姜一愣,“现在就要走吗。” 明婧点头,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到明婧离开之后,瞿新姜才想起一件事,她好像付不起这里的账单。 她惴惴不安地吃饱,付账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带上她卡里面的零头,勉强够付。 餐厅里大提琴在低低沉沉地拉扯着,男男女女总是说话很小声,那些面容和神情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清。 瞿新姜垂着眼走出了餐厅,惊觉余额已经连打车都不够了。 手机的电量也不多,靠着导航走回去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走上三个小时都未必看得见别墅的屋顶。 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走回去算了,多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她还真的就这么做了,恰好明婧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老宅,她两手空空,什么也不用提。 身后总是有疾驰而过的车辆,开着远光,亮得她不由得闭起了眼。 娇惯了那么多年,她总是不擅长走远路,走一会就会觉得累,只能坐上路边的围栏歇一阵,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这时候如果有一口酒就好了,瞿新姜想,喝酒误事,但也能壮胆。 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的时间,一开始还害怕傅泊冬会忽然打来电话,可走到脚底发麻的时候,又隐隐盼着傅泊冬会找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瞿新姜连忙把手机拿了出来,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傅泊冬的名字。 接通的时候,傅泊冬没有立即开口,像是信号断了,手机里传不出丁点声音。 瞿新姜莫名有点做贼心虚。 “我妈回去了?” 瞿新姜小声说:“对。” “那你现在在哪里。” 瞿新姜左右看了看,周边没有标志性的建筑,也没有路标一类的东西,小声说:“我在路上。” 傅泊冬也许是被她气到了,沉默了一阵。 瞿新姜有点怕,闷声解释:“是阿姨说想要出去走走,她开车带我出来的,我没有想要跑,你不能拿协议上的条约来威胁我。” 手机里传出一声轻笑。 “你应该诚实一点。” 瞿新姜干巴巴开口:“好吧,是我问了阿姨,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同意了。可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只会在周边散步,没想到她开着车出来了。” “定位发给我。” 瞿新姜只好把定位发了过去。 傅泊冬大概是看见了,用很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不打车。” 路过的车灯肆无忌惮地打在瞿新姜的身上,她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掩。 “阿姨带我去餐厅吃饭,她临时接到电话走了。”瞿新姜顿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说:“那里消费很贵,我勉强能支付,付完就不能打车回去了。” “你不会跟我要吗。”傅泊冬在电话里说,“我不会因为你犯傻而责怪你,但我会生气。” 瞿新姜动了一下出汗的掌心,“为什么生气。” “如果你走丢了,我的病不要治了?” 第28章 第 28 章 28 瞿新姜很少会反驳傅泊冬的话,趁着电量还有,赶紧打了字。 「我才不会。」 这次傅泊冬倒是没说什么。 发了定位之后,瞿新姜又自己走了一段,料想中,傅泊冬应该是从别墅的方向过来的。 其实她有点怕黑,在路上没有车经过的时候,会走得特别快。 人的倒霉总是会来得很突然,就比如她走快后,绊着了自己的脚后跟,一下就崴到了脚。 她跌坐在地,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有车开来,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却疾驰而去,未作停留。 瞿新姜坐在地上,委屈得不敢抬头,怕过路的司机看清她的脸。等疼过了那一阵,她才哆哆嗦嗦地扶着围栏爬起来,眼里含着泪坐在边上。 本来她就已经不大能走得动,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 跌倒后,她衣服上还蹭到了不少泥尘,衣服裤子上脏了大片,看起来好像刚从垃圾箱里爬出来。 瞿新姜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竟盼着傅泊冬能早点到,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盼着傅泊冬到来。 回国后,好几回她受委屈,傅泊冬总是像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直击她狼狈的一面,又携来一些令人战栗的希望。 这回,她竟也惶惶不安地希望傅泊冬能早点来。 在等的这近半个小时里,傅泊冬发来信息,问她有没有走动。 瞿新姜手机电量告急,刚打完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屏幕一黑,竟自动关机了。 她的心也随着暗下去的屏幕猛地一跌,冷风从四面刮来,吹得她的脖子寒毛直立,冷得直不起背。 她觉得傅泊冬可能要生气了,会因为收不到回复而生气,并且,她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没有停留在定位发出去的地方。 可是脚踝疼得厉害,就连坐在围栏上一动不动也疼,她哪还能往回走。 夜深后,这一片过路的车更少了,路灯隔得很远,且灯光不是很强,她像是被笼罩在黑暗中。 瞿新姜把没电的手机放回了包里,心想要不试着往回挪一挪,挪到她发送定位的地方。 只是起初定位定的是哪里,她记得不是那么清了。 于是她扶着栏杆,跛着脚慢腾腾地往回挪,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一辆车忽然停在她身侧,她匆忙扭头,被车灯给照得不大睁得开眼。 车型有点陌生,不是傅泊冬常用的那一辆。 瞿新姜停下微微眯着眼看,只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起初她以为是傅泊冬的司机,可是男人脸上却带着醉意。 如果是傅泊冬的司机,哪里会从后座下来,哪里会面带醉意? 瞿新姜想后退,但是她的脚扭伤了,她的一举一动变得那么的生硬和笨拙。 醉酒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竟直勾勾地看她。 瞿新姜犯怵,“你谁啊。” 男人笑了,还伸手想摸她的脸,“哪有这么好看的女鬼,我说不可能是鬼,他们还不信。” 环山的公路,一侧萧瑟的树在夜里显得鬼气森森,半夜里独自走在路上的女孩,总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思,或是阴森,或是旖旎。 瞿新姜在国外太久了,总是对国内的治安太过信任,即便之前已经吃过一些苦头。 车上传来起哄的声音,大概是载了一车的醉鬼。 瞿新姜连忙避扭头避开,抿着唇怕得不得了。 男人又拉她的手臂,似想把她拽上车,可她跛着脚,一个趔趄就摔到地上了。 那拉扯她的男人愣住了,“怎么还躺下了。” 瞿新姜猛地扒开他的手,挣扎着,不明白自己这一天到底是倒的什么霉。 “走开点!” 好像自从瞿家出事,她就没有一天好过,生活变成了一滩稀烂的泥。 车上似乎还有人想下来,打开的车门里又迈下来一条腿。 瞿新姜咬着嘴唇不想在外人面前掉眼泪,且还是一些手脚不干净的醉鬼。 又有车路过,因车灯的缘故,这里被照得越发明亮。 瞿新姜想喊的,但她还没有开口,那辆车就停了下来,她有点绝望地想,这些人不会还有同伙吧。 然而远处却响起一串高跟鞋的声音,一个人高挑纤细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近。 逆着光,瞿新姜不太看得清对方的面容,但那身段在逆光下显得极其好看,即便对方上身还裹着一件大衣。 是傅泊冬。 她高高吊起的心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原处。 傅泊冬拿着手机,很冷淡地拨了一个电话。 那拉着瞿新姜的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来人,目光在两人间摇摆着,好似看花了眼一样。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好看,冷漠又艳丽,很招人,却不会有人敢放肆招惹。 傅泊冬又对着手机说:“对,麻烦快点让人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睨了男人一眼,“拉扯什么。” 男人没说话,已经醉得头晕脑胀的,就光顾着笑。 傅泊冬不想和醉鬼交涉,走到男人的车边,敲了驾驶座的窗。 驾驶座上的人看她面色又冷又沉,心里微微一惊,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车上的人刚下来,傅泊冬就擦着他的肩坐了上去,降下车窗,然后熄车。 刚下车的人傻眼了,连忙问:“干什么啊,想和我们一起走?” 傅泊冬摸出了一根烟,手腕撘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烟没有点燃。她侧着头说:“我还想问你们想干什么。” 后排的人愣住了,起身想把她推下车。 可是傅泊冬却镇定自若地坐着,朝正中的后视镜睨了一眼,“坐回去,现在车钥匙在我包里,油门在我脚下,方向盘在我手边,你们不要命了?” “你他妈有病吗!” “妈的有病就去治,别碰老子的方向盘!”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提,“我是有病,不要命的,那你们要吗。” 后排的人醉得再离谱也被吓醒了。 和傅泊冬一起来的司机也走了过来,把瞿新姜身边的男人给制住了。 傅泊冬冷冷开口:“你们乱动一下,我的人就会把他的胳膊掰断。” 没人敢动了,因为傅泊冬的司机一瞬间就把男人按倒在地,一看就是练家子。 瞿新姜很勉强地往后挪了一点,抬手抓住了路边的围栏,惶恐地朝傅泊冬看去。 她不怕傅泊冬做些什么,却怕车上的人对傅泊冬下手。 车上醉了酒的男人容易亢奋,在后排倾身向前,想抓傅泊冬的头发。 傅泊冬把车钥匙从包里拿了出来,插回了钥匙孔里,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还挂着驻车档,她却踩下了油门,一瞬间噪音轰鸣。 伸手的男人陡然顿住。 傅泊冬缓慢开口:“我还没有拉档位,你说我一个急转,车能不能冲下山。” 说完,她仰头看向中央后视镜,唇微微动着,似在清点人数,“你们死在一起,也不算孤单。” “黄顽!”傅泊冬喊了一声。 黄顽会意,令那个被制住的人痛苦地喊叫出声。 车上的男人很慢地收回了手,他觉得傅泊冬是真的有病。 数分钟后,警车开了过来,红蓝色的光极其耀眼。 黄顽松手走开了一步,原先被他按着的男人却还是不敢动。 随后,傅泊冬从车上走了下来,和这辆车原本的司机擦肩而过。 瞿新姜还跌坐在地上,看着警察给那车的司机测了酒精。 明显是酒驾,司机被带上了警车,余下的人也全被拖下车,一并被带走了。 等醉鬼们都坐在警车上呆滞离去,瞿新姜才流起眼泪来,惦记着袖口沾了尘土有些脏,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连眼睫都是湿的。 傅泊冬垂着眼看她,“怎么不起来,地上不冷吗。” 瞿新姜仰头,有点别扭地开口:“脚崴了。” 傅泊冬静静看她,没有伸手。 瞿新姜眼眶通红,唇上还沾着没有完全脱落的口红,像是嘴唇被咬出血了一样,只打了粉底的脸很干净,仍是精致又无暇。 她抿了一下嘴唇,有点不知所措,却好像不是那么怕傅泊冬了。 “怎么崴的。”傅泊冬问。 瞿新姜目光闪躲,“走得太累了,崴到了脚。” “你给我的定位不是这个地方。” 瞿新姜料到傅泊冬会这么问,委屈地解释:“我以为你会从别墅的方向过来,就想多走一段,好让你少开一点路。” 话音刚下,傅泊冬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说冷漠也不算冷漠,但说柔和也算不上多柔和。 瞿新姜吸了一下鼻子,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并不想让傅泊冬听见,“为什么你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这么丢人啊。” “你是笨蛋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鼻尖酸得厉害,“那几个人我不认识,他们忽然在旁边停车,那个男的下来拉我,我走不动,被他一拽就摔到地上了。” 傅泊冬得出定论,“你是笨蛋。” 远处偶尔还有车路过,但已无人停留。 傅泊冬的司机已经回到了车上,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瞿新姜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让司机来拉我一下,脚真的很疼,站不起来。” 傅泊冬无声地看着她,最后像是对峙失败,皱着眉缓和了神色,“我背你。” “啊?” “要我重复一遍吗。”傅泊冬冷声。 瞿新姜撑起身,小声说:“我会把你的衣服弄脏的。” 傅泊冬轻轻一哂,“衣服是不能洗吗。” 然后瞿新姜拘谨地伏到了傅泊冬的背上,明明这背和她一样单薄,却好似分外靠谱。 瞿新姜很克制地流着眼泪,生怕泪珠落在傅泊冬的衣服上。 司机开了门,好方便傅泊冬把瞿新姜放下。 瞿新姜坐了进去,笨拙地想要往旁边挪,然而傅泊冬却走到另一侧车门,从那边上了车。 车上放着舒缓的舞曲,司机依旧没有说话。 傅泊冬环起手臂合上了眼,好似十分疲惫,“临时有点事,所以来迟了。” 瞿新姜哪里敢说傅泊冬半句不是。 “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傅泊冬的语气并不像责怪。 瞿新姜已经没在哭了,侧着头小心翼翼打量身侧的人,思索了一下,压着声无措地说:“我错了。” 傅泊冬睁开眼,目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需要去医院吗,傅总。”司机终于开口。 “不用。”傅泊冬淡声,“先把医生叫到家里。” 她看到瞿新姜乖巧地望过来,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怕被责怪。 傅泊冬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想法,她觉得…… 瞿新姜就这么安然无事地待在她身边挺好,不需要太聪明。 到家后,刘姨诧异问:“怎么崴成这样了!” 瞿新姜别开眼,“是我不小心。” 她哪敢让傅泊冬一直背着她,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想要下地。 傅泊冬把她放在了沙发上,随后才走去换鞋。 刘姨见状,连忙把瞿新姜的棉拖给她带了过去,还企图蹲下帮她脱鞋。 “我给您换鞋。” 瞿新姜惶恐弯腰,推开了刘姨的手,“我自己来。” 傅泊冬没说什么,把外衣脱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医生到得也很快,简单触诊了一下,崴得并不严重。 瞿新姜抱着抱枕,看着医生给自己上药。 傅泊冬就坐在边上,叠着腿,十指交叉着搭在膝上。似是太疲倦了,她微微歪着头,双眼合起。 “只是小问题,接下来注意着点,很快就能好了。”医生又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些事。 傅泊冬睁眼,坐正了身说:“麻烦您了。” 医生摆手,由刘姨送了出去。 一时间安静得离谱,瞿新姜连气息都放缓,小心翼翼朝傅泊冬睨去。 傅泊冬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着眼目不转睛地俯视。 瞿新姜仰头,好似无形之中有一股劲在推着她,她往后一倚,陷在沙发中。 傅泊冬弯下腰,伸手碰了碰瞿新姜的脖子,指甲盖很轻地蹭在对方颈侧的皮肤上。 这一点点的接触还不至于让瞿新姜难受,但她怕傅泊冬会把整个掌心覆上。 傅泊冬没有这么做,而是收回了手,拎起大衣就上了楼。 在楼梯上,傅泊冬顿一下,回头说:“下次记得,手机是有通话功能的。” 所幸崴得不重,也幸亏崴了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傅泊冬没有让瞿新姜遵照合同做点什么事。 其间铃小铛又找了瞿新姜,发信息问她怎么还不去签约。 瞿新姜只说自己扭伤了脚,这几天走不了,而且公司也没有通知她去签约。 铃小铛有点遗憾。 「你住在哪里,需要我去看看你吗,怎么会崴到脚,看医生了吗。」 「看医生了,不用来,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瞿新姜哪里敢透露地址,也不敢把铃小铛请来,毕竟门能不能打开也不是她说了算。 铃小铛又说。 「我看你唱歌唱得挺好的,以前是专业学唱歌的吗。」 瞿新姜想了想自己不务正业的这两年。 「是,学得一般。」 「之前的事我现在还觉得很抱歉,这几天有特意帮你留意一个歌唱节目的消息,素人可以参加海选,评委都是挺有名气的,这档节目播出后应该热度不低,你有没有想过做点直播之外的事情?我自己唱得不好,所以不会考虑。」 瞿新姜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当明星,没想过要出名,更没想过挣钱,她压根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体验。 看了铃小铛的信息,她愣了一阵,问是什么节目。 经铃小铛一说,她陡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那档音乐竞技向的节目,可不就是那个么,原来现在已经在给下一季招人了。 「报名途径什么的我都给你摸清楚了,你如果有想法,我就发给你,趁你现在还没和公司签,省得以后麻烦事会很多。」 瞿新姜有点动心。 「我得先问问人。」 「问谁啊。」 瞿新姜思索了半天,想要给傅泊冬安上一个名头。 「问问家里人给不给去。」 铃小铛心直口快,打字的手也挺快。 「你自己做主不就好了,难道还有监护人这一说!」 第29章 第 29 章 29 瞿新姜后知后觉,傅泊冬真的像她的监护人一样,尽管在她的年纪,理应不再有监护人。 她等着傅泊冬回家,想把这个消息说给傅泊冬听,以征求到一些不太可能的同意。 但这一天,傅泊冬罕见的没有回来。 傅泊冬不是在加班,也不像是出差。如果是出差,刘姨应该会得知消息,可刘姨显然也被蒙在鼓里,竟和瞿新姜一起等着傅泊冬。 过了夜里一点,傅泊冬依旧没有到家,门死死地关着,电话也如沉寂。 瞿新姜难得因为傅泊冬的晚归而焦灼起来,没有听到开门声,犹犹豫豫地出了房间,站在楼上往下看,底下灯还亮着,刘姨在来回踱步。 刘姨的慌张极不应当,因为傅泊冬已经不是小孩,她不会走丢,也不大可能被人拐走,毕竟她连司机都是练家子。 可刘姨就是惴惴不安地在楼下徘徊,来来回回地走到座机前,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等着电话响起。 好像这其中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瞿新姜出门的动静很小,只是想悄悄看一眼。 刘姨又拿出手机看了一阵,转身时仰了一下头,正巧看见瞿新姜,“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瞿新姜说。 “小姐还没回来,可能有事情耽搁了。” “这也太晚了。”瞿新姜站在楼上,伏在栏杆上往下看。 刘姨眼里担忧尽显,“您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再等等。” 瞿新姜心里涌上了数个有点荒唐的念头。 以傅泊冬的身份,不免有人觊觎她身后的钱财,保不齐是被绑架了,这么晚没回来,可别是被撕票了。 瞿新姜这念头刚涌上心头,又悄悄吐出一口气,生怕心想事成。 “她最近很忙吗。” 傅泊冬工作的事,刘姨又哪会清楚。 刘姨摇头,“不久前打过了,但小姐没有接,我担心她有事在忙,不好再打,要不……麻烦瞿小姐您给小姐打个电话。” 连称呼都变得正式了起来。 瞿新姜怔了一下,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给她的秘书和司机打电话?” 刘姨急傻了,这才想到给傅泊冬的秘书发了信息,又开始焦灼而漫长地等待。 秘书似乎也不太清楚,在信息里说,傅总走得很急,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走的,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已经交由其他人代办了。 刘姨把信息里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复述给瞿新姜听,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一张,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 瞿新姜走下楼,不安地问:“怎么了?” 刘姨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像是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大概是老宅发生了一些事,您上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瞿新姜越发不安,“傅家老宅怎么了。” “这事您如果想知道,可以问小姐,我还不太确定,不敢妄自下定论。”刘姨眸光游离。 瞿新姜转身上楼,路过傅泊冬房间时顿了一下。 房门紧闭着,她知道屋里没有人。 夜里,瞿新姜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失眠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容易冒出许多古怪的念头。 她想起文婧那天的突然离开,以及对方脸上略显黯淡的神色。 大概真的是傅家老宅出了什么事。 傅家的事,她一个外人属实不方便过问,想再多也无用,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侧着身迫使自己入睡。 眼是闭上了,却无半点困意。 瞿新姜半夜里睁开眼,给傅泊冬发了信息。 「你去哪了。」 发完信息,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飞快把手机放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本来以为信息会石沉大海,不想,嗡的一声。 傅泊冬竟然没有睡,但也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刘姨在家,如果怕黑,可以去找她。」 瞿新姜干脆坐起身。 「刘姨问了你的秘书,她说你回傅家老宅了。」 「是。」 确认过后,瞿新姜心跳如雷。 其实她还是不太敢面对傅家老宅,亲手打出这四个字时,连心尖都会颤上一颤。 「傅家老宅怎么了,那天明婧阿姨突然回去,也是一样的原因吗。」 这一次,信息石沉大海,傅泊冬没有回。 第二天,瞿新姜很早就醒了,她崴伤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走起路时,还有点不太自然。 刘姨还是和平时一样准备早餐,只是少了傅泊冬的份。 在吃早餐时,瞿新姜很克制地朝厨房投去一眼,很小声地问:“刘姨,傅泊冬有吩咐什么吗。” 刘姨脸上没了笑,显得有点苦大仇深的,转身摇了摇头:“小姐什么也没有吩咐。” 瞿新姜竟觉得失落,明明平常还会因为傅泊冬带着强制性的嘱托而有点生气。 “小姐大概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刘姨说。 瞿新姜不太高兴得起来。 过了一会,刘姨来收走她的碗筷,水流声打碎了寂静。 瞿新姜走回了她那漆成了藕粉色的直播间,啪啪几下敲了键盘,把电脑唤醒。 她本来不打算把海选的事告诉傅泊冬,然而铃小铛给她发了语音信息。 “你考虑好了吗,时间不多了,过了可就没办法报上去了,你家里人还没有松口吗?哎哟,这又不是什么骗财骗色的节目,人家正正经经的,你要不直接把前几季放给他看?” 铃小铛显然是急了,没有故意捏着嗓子,也没有打字。 “我也真不是诓你,你要是能成,我以后有大腿抱了岂不更好。” 铃小铛说得好像去了准能成一样,可以和传/销头子搏上一搏。 瞿新姜蜷在椅子上,侧脸抵着膝盖,面前电脑的屏幕亮着,画面却还停留在桌面。她说:“要不,你先把东西发过来给我看看。” 铃小铛把信息全发了过来,又说:“得抓紧时间决定了呀,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先斩后奏,家里人再不乐意,也不会和你断绝关系是不是。” 瞿新姜坐着发呆,过了一会,硬着头皮给傅泊冬发了消息,询问可行性。 过了两个小时候,她才等到傅泊冬的回复。 「我最近很忙,如果你想,我会让助理安排。」 瞿新姜小心翼翼打字。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她刚把信息发出去,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屏幕画面陡然一变,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电话里,傅泊冬用疲惫却又冷淡的声音说:“我们的合同里并没有限制你的个人发展,你不能诬蔑我。” 瞿新姜慢腾腾把腿放了下去,还不由得坐直了身,“可是你会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得实在寡淡,“这是违法的,不要乱讲。” 瞿新姜努力地辨别着傅泊冬嗓音里的情绪,“还有四天,我……也不是那么着急。” 傅泊冬那边很安静,什么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你可以在考虑清楚后告诉我,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妥当。” 瞿新姜讷讷说:“有司机和我一起去就好了,不然你可以借我一点钱,我自己打车去,还有……” 电话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钱的事是我疏忽了,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你出门的机会应该会很少,大概没有什么会用到钱的地方,但没想到那天你和你明婧阿姨一起出了门。这样,我会让助理下午把卡送过去给你。” 瞿新姜一鼓作气,“我想晚点再决定要不要和公司签约,你……”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不是。”瞿新姜目光摇摆。 傅泊冬又说,“确实应该先把签约的事放一放,如果你的表现不错,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谁替你想的?” 瞿新姜不想回答,隐约听到手机里传出明婧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不大听得清。她小声问:“你回去那么突然,我和刘姨……昨晚都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瞿新姜没吭声,她不想承认,是有一点担心。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也没有很高兴。” “那就是有一点。”傅泊冬淡声。 瞿新姜没有否认,因为她沉默了。 “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 “那老宅是怎么了?”瞿新姜心跳如雷地问。 “是有一些事,现在没空细说,我要挂断电话了。” 瞿新姜还来不及应一声,电话已经挂断。 过了好一阵,门忽然被敲响,刘姨轻着声在外面问她在不在。 瞿新姜穿上鞋走去开门,看见刘姨一脸疲意地站在外面,似是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姨。” 刘姨站在门外说:“这件事,我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告诉您,但我考虑了很久,想到覃傅两家的关系,还有老爷夫人对您的关心,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 瞿新姜心一颤。 “其实是老爷的事,想来您也很奇怪,为什么前几天夫人是一个人过来的,老爷因为病重,已经卧床很久,我也是四处询问了一番,才得知老爷病情已经很危急。”刘姨斟酌着开口。 印象里,几年前的傅文咏还是那么的精神奕奕,在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后,替她亲手操办了一切。 瞿新姜把消息消化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错愕地问:“病得……那么严重吗。” 刘姨点头,“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照顾过老爷和夫人了,但老爷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想必您也有所体会,可惜病痛这种事,它向来不看人。” 疾病确实不看人,甚至在有的病痛上,才会显得众生平等。 这几年里,覃小琉自杀,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再到瞿漛出事。 瞿新姜就像是在一片棉花团里,被残忍地剖出,被推到一些血淋淋的现实前,然后懵懂地接受一切。 在听了刘姨的话后,她过了很久才短促而又迷惘地“啊”了一声,然后问:“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刘姨说:“老爷和夫人会很希望见到您。” 然后瞿新姜连衣服都没有收拾,在刘姨那拿了点钱,打车到了车站,又在车站坐上了大巴。 跟刘姨要钱的时候,她还极其不好意思,耳廓赤红一片。 刘姨让她稍等一会,转身进了小房间里,过会儿拿了个红包出来,说是一路顺风的红包。 瞿新姜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红包,走时她拆开看了一眼,红包里的钱不多,但也算不上少,也许是谐音的缘故,装的是“1666”。 这些钱,对于坐车到幸安的傅家老宅,已经绰绰有余。 门是刘姨给她开的,她没敢跟傅泊冬提去幸安的事。因着对傅家老宅深刻的记忆,她甚至没走什么弯路,很快就找到了傅家老宅。 老宅没什么人,开门的女佣并不认得她。 瞿新姜站在门外,讷讷说:“我找傅泊冬。” 女佣会意,连忙给傅泊冬拨了电话。 过一会,瞿新姜的手机响起,她长吸了一口气才“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傅泊冬问:“你想让我说点什么。” 瞿新姜把手机死死摁在耳边,生怕泄出来的声音被别人听见。 “可别凶我,我是为了叔和姨来的。” 第30章 第 30 章 30 在得了傅泊冬的应允后,女佣把瞿新姜请进了屋里,房子装潢低调复古,里外看起来像上世纪偌大的庄园。 和几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当时就是在这里办的酒会,圆台上的钢琴有人演奏,到处都是美酒和甜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和傅泊冬不大相称的甜腻气味。 只是那时候的客人很多,现在客人只有瞿新姜一个。 瞿新姜四处看了看,目光只在楼下游离,不太敢往上抬,不想看回旋的阶梯,也不敢看楼上的长廊和房间。 女佣端来茶点,小声说:“小姐慢用,夫人和小姐还在医院,这时候应该不会回来,小姐吩咐了要把您照料好。” 瞿新姜愣了一下,“医院吗?” 女佣听她这么问,也微微一顿,踟蹰着说:“是的,夫人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只有小姐会回来休息。” 瞿新姜心里一空,总觉得傅文咏的情况似乎不只是糟糕那么简单。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她拿不稳杯子,茶水倾到脚边,洒在了拖鞋上,落下了一小块明显的水渍。 女佣轻轻啊了一声,连忙取来新鞋,弯腰想给她换下。 瞿新姜局促地缩了脚趾,伸手说:“我自己来。” 女佣只好把鞋放在了边上,紧张说:“小姐小心,茶水很烫。”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点头,还在想傅文咏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竟然这么严重。 楼上有人在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客人需要休息吗。” “不用了,我在这里坐着等。”瞿新姜摇头。 站在边上的女佣连帮忙说:“可是小姐也许很晚才会回来。” 瞿新姜皱起眉头,“傅叔住院很久了吗。” 女佣略微迟疑,却还是点头,“有一段时间了。” “哪个医院?”瞿新姜又问。 女佣弯着腰问:“客人是想去探望老爷吗,老爷住在高级病房,寻常的探问都需要登记,得有夫人小姐他们带着,才能进得去。” 瞿新姜固执地要地址,她觉得傅泊冬大概率不会不让她上去,因为明婧也在,只可惜她没有明婧的联系方式,那天见面时忘了问。 见她坚持,女佣又思及傅泊冬的叮嘱,觉得两人关系应该很好,于是把地址写给了瞿新姜,“就是这里了,现在宅中没有司机,从这里打车过去需要三十分钟。” 瞿新姜捏着那张纸条离开,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 用手机打车这项技能还是林珍珍教给她的,她极少打车,因为以前出门都会有人接送,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开过来的车很眼熟,和过来老宅时搭乘的是同一辆。 那位司机也很惊讶,“又是你呀,这边离市区有点距离,接单的司机不多,小姑娘去医院?” 瞿新姜点头,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司机开着车,沉默了好一阵,开口说:“怎么苦着脸呢,小病不要怕,大病也没关系,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嘛,以前我有个朋友……” 瞿新姜听着这个司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事,紧绷的精神好像暂时得到了安抚,下车时她特地说了一声“谢谢”。 司机很高兴,降下车窗说:“放轻松。” 医院里,医导台的护士告诉瞿新姜,如果想看望高级病房的客人,必须登记,并且要得到许可,问她有没有预约时间。 瞿新姜摇头。 医导台的护士又说可以帮她询问,问她需不需要。 瞿新姜觉得还是亲自问傅泊冬比较好,于是只好退到了门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慌张地捏着手机。 她已经把傅泊冬的号码翻出来了,只要点下去,电话就会拨出。 时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站得有点累,干脆会傅泊冬发了信息。 「我在医院门口,可是护士不让我上去。」 发送出去后,她不抱希望地垂下手,把冻得发红的手揣进了外衣口袋里。 今年才刚开头,好像就格外的糟糕。 门外一片宽敞,风也很凉,刮得瞿新姜的脸有点疼。 瞿新姜呼出一口白气,冷得手脚很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等到傅泊冬几天后下来。 幸好,傅泊冬还是看了信息的,挨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你到医院了?」 瞿新姜哆嗦着打字。 「嗯。」 「等着。」 过了一会,傅泊冬乘电梯下来,果真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得很薄,比医院里进出的许多人都要少。 肩颈微微缩着,似乎在搓手,傻愣愣的不知道进到里面避风。 傅泊冬看着瞿新姜的背影,皱着眉走到了门边,“你是嫌自己身体太好了,不怕冻病么。” 瞿新姜猛地回头,看见傅泊冬时,觉得是她,又不是她。 因为傅泊冬的脸太素了,衣着变得普通简单,也没有穿高跟鞋,只是那张脸就算没有经过修饰也是艳的,目光总是很锐利。 瞿新姜看了她好几秒才说:“里面的气味不好闻。” “那你还来?”傅泊冬转身。 瞿新姜连忙跟了上去,她不喜欢穿高领的衣服,可风吹得又冷,好看的脖子紧紧缩着,“我想看看傅叔叔,我问了地址,然后打车过来了。” 傅泊冬进了电梯,看起来有点憔悴,可玫瑰就算过了花期,那刺还是能扎人的。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嘴向来很笨拙,生怕说出一些傅泊冬不喜欢听的话。 大概是心里压着事的缘故,傅泊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睨着身侧的人。 瞿新姜被看得有点怵,“干嘛这么看我,你要是不想我看傅叔叔,那、那我下去就是。” “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想你来,你不应该来的。”傅泊冬语气很淡。 瞿新姜心一颤,“为什么?” 傅泊冬别开眼,“我要忍住这个瘾,挺不容易。” 瞿新姜怔住,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缓缓倒吸了一口气。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连笑都显得很寡淡凉薄,“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对你做什么。” 瞿新姜没有因对方一句话就安心,她提心吊胆,却又忍不住多看傅泊冬两眼,因为傅泊冬这模样实在是太少见。 到了病房外面,傅泊冬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一瞬间收敛了许多,就像无端端从云端跌落,虽还高人一等,却沾了一些不太适合她的惆郁。 一向淡漠的眼黑沉沉的,好似光照不进去。 瞿新姜不是瞎子,她知道傅泊冬在难过。 护士给两人做了消杀,然后傅泊冬才带着瞿新姜进了病房。 病房里,文婧坐在病床边,贴着傅文咏的耳朵很轻地说话。 刚进门时隔得远,瞿新姜看不清傅文咏的面容,只觉得躺在病床上的人似乎单薄了很多。 瞿新姜的脚步就好像受到了阻碍,恍惚地踩上傅泊冬的后脚跟。 傅泊冬扭头看了她一眼。 瞿新姜忙不迭停下脚步,终于看清了傅文咏的面容。 病床上的人戴着柔软的帽子,帽子底下没有一根发丝伸出,那张脸变得很消瘦,瘦骨嶙峋的,眼窝深陷。 这样的傅文咏,和几年前判若两人。 瞿新姜的心脏猛地一跌,明明受着病痛折磨的是数年不见的世交长辈,可她却眼眶一酸,想哭了。 傅泊冬静静地看她,陡然倾身靠近,细直的五指撘在她的肩上,唇在她耳畔翕动。 “不许哭。” 瞿新姜连忙吸了一下鼻子。 傅泊冬的话音很明显顿了一下,接着又放软了语气,很淡地说:“不可以哭。” 瞿新姜咬住下唇,缓缓瞪大了双眼,试图把眼泪兜住。 兜住眼泪后,她僵硬地翘了一下嘴角,特地笑给傅泊冬看,证明一些什么。 傅泊冬这才收回了撘在瞿新姜肩上的手,朝病床走近,弯着腰低声说:“爸爸,姜姜来看您了。” 这个称呼从傅泊冬口中说出,害得瞿新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钻了一下。 瞿新姜放轻了步子走近,停在傅泊冬的身侧,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傅叔叔”。 虽然傅文咏好几年没见过瞿新姜,但却和那时候在酒会上见面一样,一眼就认出她来。 傅文咏很虚弱,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得靠得极其的近,分外的专心,才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好孩子。” 瞿新姜鼻尖酸得不得了,眼珠子也变得湿淋淋的,却一味地瞪着眼,还强硬地翘着嘴角,神情并不自然,也不好看,“傅叔叔,我来看您。” 明婧给两人搬椅子,小声说:“坐这儿。” 瞿新姜小心翼翼朝傅泊冬投去一眼,看傅泊冬坐下,她才跟着坐下。 她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小心翼翼藏起她和傅泊冬不可言传的秘密。 傅文咏没什么力气地说:“前几天明婧给我说了,她去看了你,你住在小凉那里,也好,两个人有个照应。”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踟蹰着开口:“是傅……姐姐收留了我。” 傅文咏很勉强地笑了,“你们本该这样,那时候你姥姥和姥爷把你托付给我们,可惜我和明婧没能照顾到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小凉说,小凉不会拒绝。” 明婧看他说得费劲,连忙说:“缓一缓再说。” “不要紧,多大点事啊。”傅文咏笑说。 瞿新姜不太敢看傅文咏,看多了怕流眼泪,看少了觉得心里亏欠什么。 傅文咏问了一些她学业的事,瞿新姜如实说了,只是不敢透露自己在校期间一直在玩,并没有务实学习。 “我会替她办理休学手续,先休息一段时间,她如果想继续出国,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也可以想办法回国继续学习。”傅泊冬说。 傅文咏眨了两下眼睛,当作是会意,“挺好的,两个人先打好商量,一切以姜姜的意愿为主。” 瞿新姜胸口憋闷,想哭得不得了,连忙悄悄地扯住了傅泊冬的衣摆。 那双湿漉漉的眼扫了过来,情绪一展无遗。 傅泊冬一声不吭地看她。 两人的举动被文婧看在眼里。 明婧温和地说:“要不小凉带姜姜回去休息吧,从廉城赶过来挺累的,你这两天也没怎么合眼,赶紧回去歇歇,这里有我和护士呢。” 傅泊冬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 瞿新姜跟在后面出了病房,进电梯的那一瞬,泪如雨下。 电梯里全是她抽抽噎噎的声音。 傅泊冬从包里找到纸巾,按着她的肩,略带胁迫地给她擦起了眼泪。 “很好,至少在他面前忍住了。” 这不像是什么夸奖,瞿新姜微微抬着下颌,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身前的人。 “你傅叔叔……”傅泊冬淡淡开口:“病了很久了,以前换过一个肝,但很快又复发,他的身体经过前一次的治疗,已经被消磨得很厉害,这次越发严重。” 瞿新姜抬手按住蹭在脸上的纸巾,自己擦起眼泪。 电梯门开,两人相继走出医院。 傅泊冬长呼了一口气,身上没有带着往常的清香,只有医院里消毒液的气味。她向来散在肩上的长发随手扎起,扎得有点随意,显得很是凌乱。 瞿新姜本来以为傅泊冬会喊司机的,但是没有,傅泊冬走进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后坐了上去。 停车场里很暗,车灯亮起的一瞬,显得有点刺眼。 瞿新姜坐在副驾,默默无言地扎好了安全带,眼泪还没有完全止住。 傅泊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用略微倦怠的语气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怕我了吗。” 瞿新姜不明白,纸巾按在一只眼上,睁着的那只眼微微眯着,显得漂亮又脆弱。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似是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看回前边被车灯照亮的一堵墙,“你傅叔叔病了很久,一些控制权移交到了我的手上,他们都怕我。” 她顿了很久,才接着说:“我也怕。” 第31章 第 31 章 31 那瞿新姜呢? 瞿新姜没有说,但她其实还是有点怕傅泊冬的。 可她怕傅泊冬,不是因为傅泊冬的地位权财,只是因为一些走不出来的槛。 傅泊冬说完,目光从那堵被照得通亮的墙上移开,又落在了瞿新姜的脸上。 她似是满不在乎,“我知道你也怕我。” 瞿新姜的心被一语道破。 傅泊冬抬手指向车前那堵墙,不疾不徐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出不去了,可我必须撞碎它,我的出路也是我爸妈,乃至底下许多人的路。” “我可以说怕,但不能真的怕。”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这时候会一脚踩下油门,朝面前这堵墙撞过去。她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微微一动,做好了捂头的准备。 傅泊冬有病是真的,疯也是真的。 但傅泊冬指向墙壁的手垂了下来,很轻地撘在方向盘上,然后把车倒了出去。 瞿新姜突然明白傅泊冬急于戒瘾治病的原因,她犹豫了一阵,还是问了出口,“是因为傅叔叔病了吗,所以你才和我签了那份合同。” 车驶出了停车场,外面天色已经很暗。 傅泊冬正视着前方,“我要保持清醒,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耗费,所以与其忍着,不如从心。” 这样暧昧的话,经傅泊冬口中说出,竟显得很郑重严肃,顿时少了许多情/色的意味。 瞿新姜不生气,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味药的事实。 夜里沿途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高架上的车也多了许多。 车上,瞿新姜垂着眼一声不吭,她觉得傅文咏大概病得很严重了。 权利的移交,对于她来说,很难想象得到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回国后,很清楚地意识到圈里人对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主,这些钱权在她的手里,会像一把开锋的刀,变得更加势不可挡。 所以文肃星和宗烨在廉城就算再无法无天,也得在傅泊冬面前卖乖。 车上很安静,就连音乐也没有放,只有暖风在吹着,闷在车里,脸有点发干。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压着声不自在地问:“傅叔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很难。”傅泊冬很平淡地陈述。 大概这个事实已经被强迫着接受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这么平静。 瞿新姜双手平置在膝上,微微攥紧,手背白得血管清晰。 傅泊冬忽然轻声一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就这么来了幸安,还上了我的车。” 瞿新姜一怔,手差点就朝门把伸去,五指微微一动。 随即她猜到傅泊冬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开玩笑这件事同样不适合傅泊冬,所以她认定这一定是威胁。 傅泊冬飞快地睨了她一眼,“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都很开心,今天不用履行义务了,到了老宅后,你可以好好休息,做自己的事情。” 那合同上的事,实际上瞿新姜已经有好几天没做了,起先是因为她伤了脚踝,后来是因为傅文咏的病。 瞿新姜讷讷地应了一声,她又很小心地偷睨了傅泊冬一眼,想从那张冷淡的脸上找到什么情绪。 但在离开医院后,傅泊冬又用冰砖钢铁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 到老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气严寒,夜色也来得分外的快,只一眨眼,天边的霞光被吞尽,只剩下黑沉沉的天。 车停在车库里,有一些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尘,似是很久没有动过了。 傅泊冬把钥匙丢进了包里,朝车库外走,“这里的车大多都是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的,有一些很久没有动过了,所以落了很厚的尘,你如果在幸安,这些车可以拿去开。” “不用了。”瞿新姜匆忙摇头。 老宅的女佣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迎了上去,询问是否要用晚餐。 瞿新姜在过来的时候,吃了刘姨给她的小面包,并不觉得饿。 傅泊冬脸上乏意可见,思索了一阵才说:“做点清淡的,没什么胃口,如果有甜品,拿一份到餐桌上。” 女佣连忙答应。 饭桌上,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女佣得了傅泊冬的吩咐,没有留在边上。 那份甜品放在了瞿新姜的手边,是一份奶冻。 瞿新姜拘谨地垂着眼,把刘姨给她钱的事说了出来,“这得还给刘姨吧。” 傅泊冬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嘴角微扬地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这事不用跟我说。我先前叫助理给你送卡,但你来了幸安,而助理也去迟了,看来她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不少,这不是一件好事。” 桌上的烛光略显黯淡,瞿新姜翕动的眼睫好似鸦羽。她连忙为助理开脱,“也许是我走得太急了,所以没有等到。” 傅泊冬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抬了一下眼,“你还会体谅别人了。” 瞿新姜抿起唇。 “也不能这么说。”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对你的朋友林珍珍,也挺好。” 瞿新姜没想到会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林珍珍的名字,或许是在车上时得了今日“特赦”,她明明没喝酒,却被壮了胆,“林珍珍那边,是你开了口吗。” 傅泊冬平淡抬眼,“你觉得呢。” 没有反驳,那就是了。 “为什么。”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用温热的毛巾擦起手,“我总得给你点好处,你才会安心和我治病不是?你担心你的朋友,我会想办法免去你的担心。” 想起林珍珍频繁换工作的事,瞿新姜是觉得有点亏欠,眸光躲闪地说:“她现在的工作似乎也不怎么好。” 傅泊冬把热毛巾放在篮子里,垂着眼拿起了刀叉,“以她的学历,很难胜任一些好的工作。” 瞿新姜皱了一下眉,“那时候她家里出了事,所以没能继续上学。” 傅泊冬抬起眼,“你挺会心疼朋友。” 瞿新姜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泊冬又说:“我知道了。” 也不明白对方知道什么了,瞿新姜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连咀嚼声都放得很轻。 两人吃完后,女佣把桌上的碗筷菜盘端走。很快,饭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只一个摆件在中间静静地搁置。 太空了,和以前她回国时,瞿家的饭桌一样空。 那时候瞿新姜偶尔会回国,回国的时候,瞿漛和窦灵芳,还有他们的儿子都在,但他们极少在家里吃饭,像是为了避免和她共桌。 家里的餐桌总是很空,幸好每天擦拭,不至于落灰。 除去饭点,房子里总是很吵闹,人虽然不多,可杂七杂八的噪音总是给人一种很充盈的感觉。 窦灵芳总是会拿捏瞿漛的心,她说什么,瞿漛只管答应,她有着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妩媚风情,也有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心机。 瞿家出事后,她只知道窦灵芳坐了牢,却不知道那个弟弟去了哪里,大概是被送出国了。 其实瞿新姜也没有那么的向往国外,她在外面待得够久了,很可惜荒废了学业……好像有点可惜。 傅泊冬擦拭唇角,慢声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在惋惜什么。” 瞿新姜回神,“没有。” “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 “有点难满足。” “钱不能解决?”傅泊冬精明的眼一抬。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以前没有买到的限量,因为不够小心而撞坏的车,弄丢的贵重首饰……都不会让她觉得可惜,她总是有很多钱可以把这些东西补回来。 可是荒废的时间回不来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傅泊冬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桌面的纸篓里。 瞿新姜翕动的眼睫颤巍巍抬起,晦暗的灯光下,她像是灯影戏里的影人,被牵制着,并且脆弱。 “在想……我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去上学。” “你想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轻声说:“想的。” 傅泊冬平静回应,“在病房里我答应了你傅叔叔,如果你想要继续学业,我会提供支持。” “那你呢。”瞿新姜说。 “什么。” 瞿新姜为难,“那我怎么给你治病。” 傅泊冬撑在桌上的手肘微微往前一挪,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斜,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笑了一下,所以是裹在棉花里的刀,温和又凌厉,“如果是在飞机上,这个距离会变得非常短,你随时可以履行……”话音微顿。 瞿新姜错愕抬眼。 “你作为药的义务。”傅泊冬接着说。 后来瞿新姜跟着女佣进了客房,而傅泊冬却在书房里面工作。 傅家老宅的女佣不怎么爱笑,和刘姨截然不同。 刘姨总是会带着微笑面具,看着虽然虚假,但很容易会让人放松。 可是老宅里的女佣却总是愁眉苦脸,好似沉浸在傅家老爷重病的悲痛中,使得空气都变得憋闷压抑。 老宅的客房也很豪华,甚至比瞿新姜在傅泊冬那住的房间还要大,太大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夜晚还很长,瞿新姜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消磨时间,就戴着帽子开始直播。 上午在廉城时是化了妆的,现在看起来还没脱妆,只是头发乱了一点。 开播的时候,一些喜欢听她唱歌的粉丝涌了进来。 瞿新姜扯了扯帽子,企图把乱腾腾的头发遮得更严实一点,纤细的五指无措地捏在帽边上。 有人在公屏上问,晚上唱什么。 瞿新姜知道房子的隔音不差,但还是压着声音说:“今晚不唱了,来聊聊天。” 有一些人还是买账,谁让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用手机直播时,瞿新姜不知道怎么调滤镜,于是整张脸真实且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画面中。 唇上的口红近乎掉完了,在略显干燥的唇上留下一点绯红的痕迹,显得很暧昧。 瞿新姜摆弄着手机,想把它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摆放时离镜头很近。 她的眼睛总是很湿润,摆弄手机时露出一截手臂,在冷色的灯光下,手臂白得像屋檐上塌落的雪。 公屏上总是会出现很多好坏不一的评价,因为她的漂亮太过荏弱,好像没有棱角。 「为什么不唱歌?」 瞿新姜一愣,眸光好似游离,“会吵着人,她在工作。” 「什么人,对象吗。」 瞿新姜连忙摇头,“不是,没有对象。” 「今天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房间看起来和平时的不一样,没有在家吗。」 “没有在家,所以需要安静。”瞿新姜就连呼吸声也被收进耳麦里,“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一点担心……别人会不开心。” 一些粉丝耐心十足地在公屏上和她打字聊天。 「你可以去安慰一下你担心的人啊。」 “可我不会安慰人。” 「安慰的话,话不用太多,或许一个拥抱就很好。」 瞿新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两个小时后,她关了直播,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书房的门是掩着的,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碰着推开了一条缝。 房里没有人,傅泊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心跳如雷地转身,一步步朝那间给她梦魇的房走去,最后停在了门前。 她抬起手,想敲门,却不敢。 仅仅是站在这里,已经让她觉得窒息,好似脖子上又覆上了一只手。 瞿新姜寒毛直立,甚至想要转身逃走,思绪被分裂成两半,她的肢体好像也被拉扯着。 终于,她还是敲了门。 敲第一下的时候,屋子好似没有动静。 她又壮着胆敲了两下,继而又敲两下。 傅泊冬在门里问,“什么事。” 隔着一扇门和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是我。”瞿新姜喉头发紧地说。 “……” 门里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一分钟,瞿新姜又说:“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在门外说。”傅泊冬的声音过于含糊,掩盖原本的冷漠。 瞿新姜气息微急,“我想和你当面说。” 里边的人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以开门进来,门没有锁。” 于是瞿新姜开门进去,只见傅泊冬换上了睡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缓慢地捻灭了一根烟。 傅泊冬紧皱着眉头,睡袍下的胸膛起伏着,在暖气开得过高的房子里,鬓发汗湿着贴在颊边。她好似在忍受什么,捏着烟的手微微打颤。 第32章 第 32 章 32 傅泊冬的瘾总是来得很不是时候,瞿新姜的到场,却总适逢其时。 就好像暗室逢灯,去解傅泊冬的燃眉…… 之需。 屋里太暗了,香氛的气味浓郁,扑鼻而来时,像是带了无尽的隐喻。 瞿新姜顿了一下,却还是朝傅泊冬靠近,好似有个声音在叫嚣她停下,又有人推着她前行。 她知道傅泊冬在忍什么,明明是应该离开的,可她很想安慰傅泊冬。 从前一直不需要她安慰别人,在安慰人这件事上,她笨拙得像一个新生儿。 傅泊冬把烟灰缸推远,沙发后面是拉拢了的遮光窗帘。 原本天色就暗得很快,窗帘一拉,灯也没开,她被笼罩在黑暗中,难忍的呼吸声好似挣扎的困兽。 瞿新姜突然明白,这样的瘾出现在傅泊冬身上,确实将对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如果不出意外,傅泊冬此时本应该是在工作,而不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忍着瘾。 这痛苦就像是刽子手,正在给傅泊冬施予凌迟之刑。 瞿新姜在墙上摸索,找到了开灯按键,打开后只床边两盏熏黄的灯亮了起来。 她的举动着实大胆,因为开了灯后,她必能看清些什么。 傅泊冬急促地呼吸着,睡袍微微敞开,锁骨也跟着起伏不定,就连寒冽的眸光也变得迷离而多情。她交叠的腿紧紧绷着,一滴汗从额角流了下来,沿着脸颊滑落。 房里还有未散尽的烟味,混淆在香气里,却很淡,似乎只抽了一两口就被捻灭了。 瞿新姜很轻地说话,生怕音量稍微大上一点,就会扯断傅泊冬绷紧的神经,“你在做什么。” 似乎只有喘气声在回答她。 瞿新姜关上门,心跳如雷地走近,好像没那么怕了。 “要我帮你吗。” “你帮我?”傅泊冬笑了一声,声音也显得有点轻慢。 瞿新姜抿紧了唇,看着傅泊冬抬眼,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要怎么帮我吗。” 瞿新姜知道,她的心脏狂撞着胸膛,没有那么多的惧意,却还是会紧张。 可傅泊冬隐忍的模样看起来太过痛苦,置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抠住了桌角,她还是高高在上,就算是沾了满身的泥腥,也不会甘于堕落。 和几年前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她和傅泊冬。 可傅泊冬的眼里却没有了那时的愠怒和焦躁,只有隐忍,只见隐忍。 “我知道。”瞿新姜几乎是颤着声,从喉咙里挤出话。 “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起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揣度她的话里有几分认真。 瞿新姜又说:“如果像以前那样,你掐着我的脖子,你会……觉得舒服吗。” 这种邀请无疑是在傅泊冬的心火上浇油。 傅泊冬翘起了嘴角,很慢地说:“我会舒服,但你不会。” “我也可以忍。”瞿新姜头晕脑胀地往前走。 坐在远处的傅泊冬往后一倚,屈起了一条腿踩在沙发上,还有一只脚抵着地毯,睡袍半遮半掩。 瞿新姜已经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光走过来已经花了很大的勇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傅泊冬并不习惯仰头看人,但她还是微抬下颌,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人。 这样的瞿新姜过于乖巧了,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明给了她拒绝的机会,却还要来。 傅泊冬问:“你真的想帮我吗。” 瞿新姜点头说是。 实际上,瞿新姜有了一点退却的念头,但是只有一点点,她莫名觉得傅泊冬需要人陪,就像是她当时落魄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也需要人陪。 傅泊冬呼吸凌乱,“可以,如果你觉得难受,还是可以随时喊停。” 故戏没有重演,那一次瞿新姜在地毯上坐了一整晚,这次她却躺到了傅泊冬的床上。 瞿新姜陷在绒被里,眼前盖着傅泊冬睡袍的带子。 柔软的带子只是轻轻地撘在了她的眼睛上,没有系起的两端在身侧弯折。 就只是这么撘着,只要傅泊冬愿意,随时可以将其拿开,瞿新姜亦然。 瞿新姜紧闭着眼,脖颈上覆着一只手,她开始觉得窒息,像是被扼住了脖颈。 其实傅泊冬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笼着她的颈子,岔开腿跪在她的身上。 傅泊冬的腿碰着她的腰,冷淡又隐忍地气音自上传来。 瞿新姜面颊发烫,气息也随之如受火烤。 双重的压迫令她浑身战栗,窒息感和陌生的悸动剧烈地冲撞在一起,就好似截然不同的两种颜料在水里相碰,意外地产生了混合。 傅泊冬的声音也因上瘾而变得有点哑,“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做这种事,这样的念头总是会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我在工作,会很突然地打断我的思考。” 瞿新姜听着近在耳畔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这才察觉眼睫被泪水打湿,掀开眼皮时,湿淋淋的睫毛蹭在了傅泊冬睡袍的带子上。 眼前白茫茫,她的视线被遮住,却能看见没被遮严实的一线光。 傅泊冬又说:“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我有时候甚至不能正常生活,可是每天做着这样的事情,却还是不能尽兴,好像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瞿新姜颤巍巍地问。 傅泊冬塌下腰,发梢在瞿新姜的颊边搔着,她的声音更近了。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我想看你哭,我太想看你哭了。” 一顿,傅泊冬气息不稳,“我确实有病。” 瞿新姜猛地闭紧了眼,十指攥得很紧,想了想又松开,她是来帮傅泊冬的,傅泊冬都不觉得难堪,她为什么要觉得难堪。 傅泊冬缓缓抬起身,把迫近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这两天我一直在忍,我从来没有忍过这么久。可就算是再伤心,也没能冲淡我的瘾。” 瞿新姜抬起手,把覆在眼前的腰带慢腾腾地勾了一下,哭红的眼露了出来。 “那你……看我哭啊。”她说。 傅泊冬向来从容,那一瞬竟很是错愕,下一秒,唇角扬起。 就这么一会,瞿新姜觉察到,拢在她颈子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傅泊冬很有分寸,没有将她掐疼。 她气息阻滞地躺着,身上的力气在流失。 不疼,却从心地感到窒息。 傅泊冬的手半掩在睡袍里,她在用着过于私密的物品,布料下有过于暧昧的声音。 类似于吮取,和水。 瞿新姜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傅泊冬的脸上,看着对方咬住下唇,眉头很轻微地皱着。 不论是距离,还是她们正在做的事,都太亲密了,超越了寻常的关系。 所以瞿新姜的心随之悸动,眼梢越发红。 最后傅泊冬叹了一声,目光有一些柔软,好像夹杂着欢愉。 在纾解过后,傅泊冬松开了瞿新姜的脖子,用干净的手碰了一下对方的脸。 脖颈上的力度消失,瞿新姜的呼吸很快恢复如常。 傅泊冬也很快恢复了从容和冷淡,那张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无可挑剔。 “难受吗。” 瞿新姜摇头,这才抬手掩住通红的眼,“我没事。” 傅泊冬又碰了一下瞿新姜的鬓发,然后从对方身上下来,用手拢着睡袍,很慢地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声响起,瞿新姜侧过身,屈着食指蹭了蹭眼梢上沾着的泪。 过了一会,傅泊冬从浴室出来,把床上那根卷在瞿新姜脸侧的带子拿了起来,丢进了盥洗室的衣篓里。 “去洗洗就休息吧。” 瞿新姜赤着脚下床,正想往浴室走,脚步忽然一顿,扭头小声问:“我去哪里洗。” 傅泊冬回头看她,纵容地说:“你要在这里洗吗,也可以。” 瞿新姜面色潮红,连鞋也没穿,光着脚走回了房间。 洗澡时,她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指痕,她的皮肤总是很容易留下痕迹。 对着镜子,她缓缓抬手,照着傅泊冬在她脖颈上留下的指痕,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尝试着收紧五指。 但只有外物能给她带来窒息感,比如别人的手,比如围巾,比如太短的项链,比如高领的上衣。 她垂下手,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治病。 这一天夜里,明婧在很晚的时候回来了,似乎睡不着,开着灯在客厅里坐着。 瞿新姜夜里忽然醒来,想下楼找水喝,踮着脚下楼时,看见客厅里亮着灯,生怕会碰见傅泊冬,便攀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看。 然而这么看根本看不清楚,她索性下楼,看见了一个和傅泊冬不太相同的后脑勺。 这盘发不像是傅泊冬会做的,傅泊冬通常披着头发,只有在洗澡时,才会把头发简单地盘起来。 明婧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回头时看见瞿新姜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下来。 她压着声,嗓子里尽是乏意,“怎么还不睡。”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口渴了想喝水。” 明婧正在织什么东西,两根长针在毛线中来回穿梭,“冬天干燥,是要多喝点水,不过现在晚了,还是少喝点。” 瞿新姜点头答应。 明婧笑了一下,“是和小凉聊晚了吗,壶里有水,我刚刚热过的。” 桌子的杯架上倒扣着干净的杯子,瞿新姜取了一只,倒了点水润润喉。 她哪里可能会和傅泊冬聊晚,只是为了帮傅泊冬压压瘾,所以没睡好。 “没聊什么,只是不太睡得着。” 明婧温和笑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逞强,“那就坐坐。” 瞿新姜从善如流地坐下,有点拘谨。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谢谢你。”明婧垂着眼,边打毛线边说。 听到这么认真的道谢,瞿新姜竟有点无所适从,“不、不用谢。” 明婧侧头看她,唇边噙着笑,“其实文咏病了很久了,这些年我和小凉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文咏也不好受,我为了照顾文咏,很久没有管事,几乎是小凉一个人在操心,她……真的很让人省心,只是有时候省心到让我没有做母亲的感觉。” 她摇摇头,又说:“所以我和文咏会疏忽对她的关心,总觉得亏欠她。” 瞿新姜讷讷说:“傅……姐姐,她很厉害。”傅泊冬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是啊。”明婧颔首,“她从小就很厉害,我和文咏几乎不用过问她的学习,这样也不好,她和同辈总是没有共同话题。” 瞿新姜是没听说过傅泊冬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她好像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看见她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她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明婧缓慢地打着毛线。 瞿新姜目光闪躲,她哪里是和傅泊冬交心,交心用不着这么亲密,亲密到床上去了。 明婧一顿,“我听说她……常常要看医生,只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太好了,我又很注重她的个人隐私,所以一直没有过问。” 瞿新姜顿时有点慌。 明婧轻叹,“我不知道是不是傅家给她太大的压力,她惯常一个人承受,不会和我们说这些。” 那根尖锐的针无意穿错,明婧短促地“啊”了一声,连忙把那一针给拆回去。 瞿新姜一怔,“小心。” “没事。” 瞿新姜眸光摇摆,“她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因为文咏的事,我现在没办法分给她太多的关怀,姜姜,你能替我帮帮她吗。”明婧问。 瞿新姜气息微滞,对于明婧的嘱托,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应下来,“可以。” 明婧垂眼看手里的毛线,“多和她说说话就好。” “喝了水就上楼休息吧,我想给文咏打一件毛衣,他今天戴的帽子是我打的,好看吗。” 在回忆傅文咏戴着的帽子时,就不免想到他那孱弱苍白的模样,瞿新姜鼻子有点酸,“好看。” 回了房间,瞿新姜有点难过,因为傅泊冬有人关心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羡慕,她也很希望,有谁能给她也治治病。 躺下时,她还是会想起傅泊冬今晚的样子,在呼吸乱起来的时候,连忙用被子蒙住了脸。 她好像总是会羡慕傅泊冬。 她在国外无忧无虑,尽情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时,会羡慕傅泊冬。现在傅泊冬承受着有迹可循的痛苦,她也还是会羡慕傅泊冬。 第33章 第 33 章 33 铃小铛格外在意那一档节目,可发来的信息却不怎么是时候。 瞿新姜白天醒来的时候,才看到铃小铛半夜发来信息,问她决定好了没有。她一边洗漱一边回了消息,这时候铃小铛怕是还在睡,久久没有回复。 洗好脸后,瞿新姜在镜子前站了一阵,脖子上的指痕已经不见,但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傅泊冬的声音,傅泊冬房间的香气,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记忆之中,不适时回放,令她想仓皇逃跑。 她竟然觉得犯了瘾的傅泊冬鲜活又好看,举止中还带着罕见的温柔。 瞿新姜哪里敢继续往下想,又看了一眼铃小铛之前发来的招募,时间还有余,所以她不急。 距离截止日期越近,她退却的心就越是强烈,忍不住想拖久一点。 在国外几年,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学到,和傅泊冬比起来,她可以称作是游手好闲,完全没有长进,所以在脱离了瞿家的光芒后,就什么也不是了。 以至于她对自己的能力总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什么。 傅泊冬依旧很早就出去了,瞿新姜走出房门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一些女佣。 瞿新姜依稀记得,傅文咏有三个兄弟,在傅老去世后,傅家兄弟因为家产争吵了很久,这事她还是从覃小琉那听说的。 覃小琉那时候一颗心放在瞿漛身上,很少会顾及别的事情,只是偶尔在瞿新姜面前提过几句,比如傅家老二把老三告上了法庭,老四家的孩子被绑匪劫持,其后老二陷入牢狱之灾。 争夺的结果,傅家由傅文咏掌权,他余下的两位兄弟,陆续搬离了老宅。 失去金钱粉饰的虚假亲情总是显得很淡薄,也许是知道从傅文咏和傅泊冬那里拿不到什么,在傅文咏病重的时候,老宅里竟看不见傅家其余家属探望的身影。 这样的老宅显得很落寞,过于繁复厚重的墙纸和地毯更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这是傅泊冬从小长大的地方,宅里甚至看不到一堵白墙,连色调都显得过分压抑。 人住在这里,好像被放在了一个墨水罐子中,整日只能在漆黑里沉沦。 餐厅挂着巨幅油画,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女佣准备了早餐,“小姐和夫人很早就出去了,瞿小姐请用早餐。” 瞿新姜坐下用餐,“她们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女佣被问住了,思索了一会说:“说不准,昨天之前夫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也许是因为瞿小姐来了,所以昨晚才回来休息。小姐是会回来,但时间……说不准,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有点食之无味。 女佣站在边上,又说:“瞿小姐如果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瞿新姜垂着眼,“我一会去医院看看。” 女佣应了一声。 屋里干净得似乎一尘不染,瞿新姜却觉得呼吸受堵,吃完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昨晚明婧打的毛线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带去了医院。 其实明婧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只需要花钱,就可以买到很好的毛衣,可她却选择自己针织。 瞿新姜想,可能这就是情谊所在,这是她以前所不能理解的。 坐了一会,瞿新姜没有提前告诉傅泊冬自己出门的事,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到医院后,她才像昨天那样,站在医院门口给傅泊冬发消息。 可是这一次,傅泊冬没有回。 于是她在楼下站了很久,被冷风吹得脑袋有点发热。 瞿新姜只好走到医导台,问能不能联系一下傅文咏的病房。 高级病房的病人能受到很大的优待和重视,医导台的护士点头,“我问问病人的家属,请您稍作等待。” 瞿新姜朝掌心呼了一口气,她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只是脑袋有点不舒服,莫名头重脚轻的。 接电话的是傅泊冬,护士简单地提了几句,又询问了瞿新姜的名字。 瞿新姜回答了名字,在护士挂了电话后问:“怎么样?” 护士微微一笑,“病人家属这就下来了。” 三分钟后,傅泊冬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瞿新姜在搓手,一副冻得厉害的样子。她皱眉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瞿新姜搓着手说:“我给你发信息了。” 傅泊冬摸了包,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工作机。她睨向瞿新姜那双湿润的眼,伸进包里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把生活机拿了出来,“存好我的号码,加我这个号的好友。” 瞿新姜眨了眨眼,因为脑袋在发烫,思绪也变钝了,“你之前的号呢。” “那是登录在工作机上的。”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点烦闷,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个人二维码。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用手机扫描后,成功加到了傅泊冬另一个号的好友,一样的头像,但名字不同。 接着傅泊冬又给她念号码,让她存好,冷淡的眼看着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像是担心她连数字都认不清。 瞿新姜把号码也存上了,“好了。” 傅泊冬这才缓和了神色,在没因病瘾失控的时候,总是显得精明又凌厉。 “上去看看你傅叔叔吗。” “我来就是想看看傅叔叔,可是……”瞿新姜抬手,细直的手指撘在额头上,“我好像有点发热,不知道是怎么了,可不能传染给傅叔叔了。” 她的脸颊和鼻尖有点红,但唇色却又几近于无,一双眼水盈盈的,就连说话声也慢了不少。 傅泊冬沉默地看她。 瞿新姜压着声说:“我刚刚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我在门外吹了一会风,不知道怎么就吹热了。” 傅泊冬像是在看笨蛋,伸手把瞿新姜敞开的毛绒领子拢了起来。 瞿新姜没有把拉链拉得很高,是因为不想脖颈上承受压力,她会觉得难受。在毛绒领子被拢起的那一瞬,她飞快地缩了一下脖子。 “别。” 傅泊冬顿了一下,很快松手,“手拿开,我看看。” 瞿新姜贴着额头的手垂下了下去,随即傅泊冬的掌心贴上了她的额头。 凉飕飕的,和傅泊冬的小名很贴切。 “有点烫,发烧了。”傅泊冬语气不好地说。 瞿新姜抿起唇,不敢相信,又自己摸了一下额头。 “和我去挂个号看看。”傅泊冬语气强硬。 这几天傅泊冬确实很累,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好好打扮,头发扎得很松,眼里甚至还有红血丝。 这样的傅泊冬看起来少了几分干练,却更让人不敢抗拒,疲惫到连棱角都不屑于隐藏,锋芒锐利。 瞿新姜连忙说:“只是吹了点儿冷风着凉了,不用看医生。” “你不快点好起来,怎么看你傅叔叔?”傅泊冬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瞿新姜只好跟着去看了医生,体温确实偏高,但还没有到打针的地步,医生只给开了一些药。 傅泊冬陪着她去拿药,把装着药的纸袋塞进她怀里,“拿好了。” 瞿新姜把纸袋捂进怀里,努了一下嘴,眼睛有点酸,“对不起。” 很小声,不细听还听不见。 傅泊冬原本是来照顾傅文咏的,现在反倒变成照顾她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回头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用很无奈地语气说:“不要生病。” “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瞿新姜心突突地跳。 傅泊冬也不上楼了,从包里摸出车钥匙,直接下了负二层,往停车场走。 刚进电梯的时候,瞿新姜本来以为傅泊冬只是按错了上下,在看到B2被摁亮的时候,她迷蒙地问:“你不上去吗。” “不了,回去把工作机带上,省得疏忽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傅泊冬淡声说。 瞿新姜坐进了车里,怀里放着从医院带出来的药,“傅叔叔今天怎么样了。”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好似心也跟着傅文咏重病成了一滩死水。 车驶出地下,明媚的阳光落在车窗上。 傅泊冬微微眯起眼,摸出了墨镜戴上,眼里的血丝被遮得完完全全,“还是那样。” 瞿新姜抿起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快点好起来,别让你明婧阿姨知道你生病了。”傅泊冬说,“她会担心。” 瞿新姜点头,“医生说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了。”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 回了老宅,傅泊冬停好车后和瞿新姜一起上楼。 瞿新姜在傅泊冬摘下墨镜之后,悄悄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装着药的袋子随着她走动而簌簌作响,女佣们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问好。 这暗沉沉的大房子多了点儿生气。 傅泊冬的头发虽然算不上凌乱,但扎得很是随意,因为起床时无暇打理,有一缕甚至翘了起来,模样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瞿新姜对傅泊冬的神情格外的敏感,好似对方的眉只微微动了一下,她就能猜出,傅泊冬的心情变了。 所以瞿新姜发现傅泊冬在皱眉,还微微抿着唇,很像在忍耐什么。 傅泊冬太擅长伪装,连带着瞿新姜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特工。 站在楼上打扫的女佣问:“小姐怎么回来了?” 傅泊冬说:“忘带东西了,顺便送一个病患回来。” 女佣反应过来,“瞿小姐生病了?” 病患本人连忙说:“只是着凉了。” “屋里的暖气还合适吗?”女佣又问。 “很合适了。”瞿新姜不想给旁人造成什么负担。 上楼后,瞿新姜还在看傅泊冬,目光没有经过太多的遮掩,以至于一下子就暴露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睨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在楼梯的拐角处,女佣们的身影被遮挡在视线之外,一切突然变得隐蔽而暧昧。 傅泊冬的呼吸又比平时更重了点儿,但眸光里的疏远未散。 瞿新姜心跳如雷,“你是不是在难受。” 傅泊冬没有应声。 “你是不是……又想了?”瞿新姜踟蹰着,说得很隐晦。她的眸光如羊羔一般,温润而柔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时会被放在砧板上宰割。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傅泊冬垂下眼,竟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傅泊冬不看她了,抬手把脸侧的发往后拨,在平复了气息后很慢地朝房间走去,“你在发烧。” “我知道。”瞿新姜提着药。 傅泊冬回头,“所以不要招惹我。” 瞿新姜猛地顿住脚步。 说完,傅泊冬打开了房间的门,“今天合同依旧不作数。” 进房后,傅泊冬很快将门合起,并不欢迎外人入内。 瞿新姜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她竟因为傅泊冬的话心底一空。 她刚走两步,身后刚关上的门再度打开。 瞿新姜回头望去一眼。 傅泊冬从房间里出来,大概是找到了工作机,正一边查看手机上的信息,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你说的那档节目,招募时间已经没有几天了。” 瞿新姜没想到傅泊冬会提起这件事,“我知道。” “我可以让司机带你回廉城,我的助理会把报名的事情处理好。”傅泊冬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一抬,“如果你想。” “可我想再看一次傅叔叔。”瞿新姜有点犹豫。 她原本对报名就有了惧意,经傅泊冬一提及,就更不想去了。 好像只要站在傅泊冬面前,她就会原形毕露,就会什么都做不到。 傅泊冬看着她,觉得在看笼里被娇惯的鸟,明明打开了笼门,却怯生生不敢往外飞。 “可以,但你要快点好起来。” 瞿新姜生怕傅泊冬看穿自己的念头,垂下眼拙劣地隐藏起眸色。 楼下的女佣们很安静,她们总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人觉察不到房子里有别的活人。 傅泊冬已经把工作机放进了包里,抬手微微拢了一下大衣,作势要走。 瞿新姜捏住傅泊冬的大衣,用怯懦又迟疑的语气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吗,我只是低烧,没有关系。” 说完后,她又觉得喉头发紧,唇齿发干。 她想傅泊冬答应,又怕傅泊冬答应。 傅泊冬嘴角一扬,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帮我。” “你看起来很累。”瞿新姜轻声说。 “你病了。”傅泊冬平静地阐述事实。 瞿新姜还攥着傅泊冬的大衣,“我只是着凉了,而且,你不是……也病着?” 傅泊冬像是给足了瞿新姜思考和反悔的时间,过了好一阵,才抬起手,指腹点在瞿新姜的眼梢。 瞿新姜没有闪躲。 于是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既然你一定要帮我,那你哭给我看,我要看。” 第34章 第 34 章 34 瞿新姜有时候怀疑,傅泊冬的本意是想她走上演绎道路,打入娱乐圈,再拿个影后当当。 她周身热得厉害,眼睛酸涩,好像真的可以说哭就哭。 傅泊冬手臂一动,抵着瞿新姜眼梢的温润触感在下移,像是在勾勒对方面部的轮廓。 少女的面颊,不用太多的修饰,干净又漂亮。 瞿新姜不由得屏住呼吸,她知道自己的气息有多烫,就跟怕烫着傅泊冬一样。 可傅泊冬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搭上了她的肩,只稍一用力,她就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下,瞿新姜的后背抵上了墙,头晕沉沉地仰起,只见傅泊冬那张冷漠艳丽的脸陡然逼近。 很突然。 傅泊冬倾了过去,“真想帮我?你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我了?” 瞿新姜懵懂地想着,她应该不是在心疼傅泊冬,她只是见惯了傅泊冬精明冷漠的样子,所以看不得其他了。 “想。” “哭,我要看。”傅泊冬说。 傅泊冬慵懒悠缓的嗓音像是什么开关,只这么一句,瞿新姜鼻子发酸,眼圈也跟着湿润。 那双眼陡然被水汽蒙盖,变得氤氲而柔软。 傅泊冬定定地看着,似乎在享受着视觉上的悸动,在看见瞿新姜眼里聚起的泪近乎要流淌而出时,缓缓把头低下。 轻缓的吐息落在瞿新姜颈侧,就像温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轻触。 很轻,却激得瞿新姜僵住了肩,周身越发炙热。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唇贴上去,反而抬起头,往包里摸索了一阵,有条不紊地翻出了纸巾,“帮我把口红擦掉。” 瞿新姜眼里还聚着泪,接过傅泊冬手里有印花的纸巾,小心地擦去对方的口红。 两人正面相对。 “擦坏了。” 纸巾被染红,瞿新姜擦得不够好,抹出了傅泊冬的唇线边缘。 正想用手抹去时,傅泊冬却按下了她的手臂。 傅泊冬说:“没事。” 瞿新姜还想擦拭,可双臂被不轻不重地按着,傅泊冬又把头抵到她肩上,柔软的卷发蹭在她颈边,垂在她身前。 她的衣领被咬住,被扯开了点儿,底下的牙痕露了出来。 发烧的时候,瞿新姜身上是烫的,所以在傅泊冬把唇印上那个牙痕时,她竟感受到一丝凉。 没有咬。 傅泊冬像是在重温数年前那一夜,回忆那时候的翻涌的情/欲,这样才会感受到欢愉。 但傅泊冬没有掐住瞿新姜的脖子,好像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 瞿新姜头晕得好似脚下踩了云团,垂在身侧的手贴上墙,一双眼紧盯着底下半遮半露的旋梯。 一切都因为拐角的隐秘而变得越发不可告人。 过了一阵,傅泊冬推着她进了房间,她在盥洗室的门外站着,傅泊冬在门的里面。 瞿新姜手里还提着药,或许因为傅泊冬什么也没做,也或许是隔音效果太好,所以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她心跳得很快,本来就不低的体温好似烧得更厉害了,她抬起手,捂住了嘴,轻轻呼了一口气,掌心滚烫。 等到傅泊冬从里面出来,瞿新姜已经快站不住。 傅泊冬笑了一下,说得坦诚又直白:“我没有做,本来想的,但好像只需要看你哭,瘾就过去了。” “这样就够了吗。”瞿新姜贴着墙问。 “治病总得有点效果,才能称作治病,是不是?”傅泊冬扬着嘴角。 瞿新姜忙不迭抬手掩住了脸,只一双眼瞪着。 傅泊冬伸手去摸她的脸,拇指从对方的眼梢蹭了过去,“我再去一趟医院,你留下休息。” 瞿新姜点头,看着傅泊冬下了楼。 她感觉傅泊冬只是找了个借口把她送回来,傅泊冬并不像是会忘事的人,之所以没有带上工作机,可能只是暂时不想理会工作上的事情。 瞿新姜烧了一壶开水,又兑了点凉的,照着医嘱把药吃了。 回房后,她往床上一躺,好像明白了傅泊冬那骇人的掌控欲,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些自控能力,所以会想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所以傅泊冬越发的疑神疑鬼,控制欲越发的强烈。 瞿新姜合起眼,却睡不着,总是会想起傅泊冬愉悦又慵懒的模样,好像她真的成了傅泊冬的药,但也跟着沾了瘾。 林珍珍发来了消息 「姜姜,你崴伤好了吗。」 「好了,走路没什么问题,只是跑起来还不行。」 「可别跑了,慢点儿走。傅泊冬让你出门吗,要不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 瞿新姜坐了起来。 「今晚不行,我现在不在廉城。」 「啊?你去哪儿了。」 瞿新姜不想告诉林珍珍,她人在傅家老宅,生怕林珍珍担心。 过了一会,林珍珍又发来消息。 「不是吧,傅泊冬这么离不开你,她是不是出差了还带上你啊?我之前没觉得她对你有这么好,难道是她爸妈的意思?」 这句话好像什么陨星,轰隆一声撞进了瞿新姜的心里。 瞿新姜头昏脑热,胆大地想,傅泊冬确实离不开她,她不在的时候,傅泊冬也许难受一天也不得纾解,可是她在,她只要哭给傅泊冬看就好了。 隐约中,她有了点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且这成就感还建立在傅泊冬之上。 她手指一动,打着字回复。 「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过去的。」 林珍珍发来一个问号,随后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她是喂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吗,你怎么还主动跟过去,你的脚还没完全好呢。」 瞿新姜脑子拐不过弯,烫得有点晕。 「其实是傅叔叔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明婧阿姨也在。」 就算不说明婧,林珍珍也知道瞿新姜所说的傅叔叔是谁。 「你在傅家老宅啊?」 瞿新姜正想打字的手一顿。 「嗯。」 「你不是不喜欢傅家老宅吗,你在那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瞿新姜想了想。 「来之前是挺怕的,到了之后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林珍珍发来一个倒地的表情。 「行吧,没什么问题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廉城吧,说起来,傅叔叔怎么了?」 瞿新姜思考了一阵,犹犹豫豫地打字说,傅文咏生了很重的病。 林珍珍放过来一个“啊”字,对于覃傅两家的情谊,她还是有所听闻的,只是到了傅泊冬和瞿新姜这,似乎就变了味,如果傅文咏真的病重,那瞿新姜前去看望也无可非议。 「生病很难受,希望傅叔早点好起来。」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发。 「所以傅泊冬也在吗。」 「她也在,她和明婧阿姨在医院,我在老宅。」 瞿新姜回。 林珍珍可能猜到傅文咏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于是把话题给绕开了。 「那你回来之后给我说一声吧,我们下次再约饭哦。」 聊完,瞿新姜躺了一会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起来,中途出了一身的汗。 醒来时,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冰凉凉的,烧好像已经退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也不知道傅泊冬和明婧回来了没有。 瞿新姜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头发高高挽起,洗澡时有一绺沾到了水。 她裹了厚实的睡袍出了浴室,想着下楼找点什么吃的,那一绺垂下来的湿发在身后晃晃悠悠。 楼下亮着灯,年轻的女佣大概到了回家的时候,屋里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两位年长一些的还在。 瞿新姜想去看看冰箱里面有什么,走近时看见饭桌边上坐了人,是傅泊冬。 傅泊冬听见趿拉拖鞋的声音,咽下后才回过头,“好点了吗。” 瞿新姜讷讷说:“好多了,应该退烧了。” 餐桌上,傅泊冬的面前放着煎好的羊排,看起来才吃了两口。 傅泊冬朝远处年长的女佣招手,“陈姨,家里的体温计在哪里。” 陈姨笑了一下,“我去取来。” 瞿新姜坐在了一个离傅泊冬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远到隔桌相对,也就隔了一个位置。 傅泊冬没说什么,垂着眼切羊排,“饿了吗。” “有点。”瞿新姜又撒谎了,其实不止一点,她从白天睡到了现在,午饭没吃,其实饿得有点难受了。 傅泊冬切羊排的手一顿,看见陈姨拿着体温计过来,吩咐说:“做点清淡的,再榨个果汁。” 陈姨把体温计递了出来,转身进了厨房。 这体温计是夹腋下的,傅泊冬甩了两下,伸到了瞿新姜面前,“会用吗。” 瞿新姜接了过去,“当然会啊。” 体温量好,果然已经恢复正常。 傅泊冬又继续切羊排,“陈姨说你睡了一天了,你今天没吃什么,所以先吃点清淡的,如果想吃羊排,明天让陈姨给你煎。” 瞿新姜飞快地把目光从傅泊冬面前移开,舌尖抵了一下脸颊,“好。” 过了一会,陈姨把熬好的粥和榨好的果汁端了过来。 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粥,差点被烫着了舌头。 傅泊冬放下刀叉,陈姨见状把烫热的毛巾递了过去。 她边擦着手边说:“你明天可以去医院看看你傅叔叔,然后我会让司机把你送回廉城。” 瞿新姜愣住。 傅泊冬又说:“助理也会安排好时间,带你去报名,节目组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我把你在校时候的音频发了过去,导演听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得去一下报名现场,走个流程。” 这一番话下来,瞿新姜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 傅泊冬把擦了手的热毛巾放在了桌上,十指交叠着撘在桌边,“你不用担心什么,明天助理会提前告诉你该做什么,结束后司机会把你送回岭洋。” 瞿新姜垂着眼,唇微微抿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 可能是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皮影戏里面的小人,并不需要多余的意识。 傅泊冬看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没有。”瞿新姜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含进嘴里。 傅泊冬点头,“没有就好,一会吃完了早点休息,我得去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 瞿新姜侧着头看对方起身,把含在嘴里的粥咽了下去,“今晚还要……帮你吗。” 边上还有佣人站着,她不敢说得太明显,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暧昧到非比寻常。 傅泊冬站着,垂视时目光柔和了许多,“今天足够了,不用。” 然后瞿新姜看着傅泊冬上楼,用勺搅了一下碗里的粥。 陈姨在边上微微弯腰问:“是粥的味道淡了吗。” “没有,”瞿新姜连忙说:“很好了。” 吃完,瞿新姜坐在客厅里玩了一会手机,还调成了静音,省得吵着了傅泊冬。 陈姨给她拿了张小毯子盖腿,还取了一些小零食过来,“小姐说您喜欢吃这些,我下午时去买了一点。” 瞿新姜看着碟子里的干果和果冻,欲言又止。 她打开了林珍珍的聊天框,把报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打字的手顿了好几次。 「就是这样,可是傅泊冬安排得太周密了,她还找到了我在学校的音频,似乎替我打点了许多……我不想这样的,她是不是觉得,凭我自己的本事,做不到这些?」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才回复了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觉得,像傅泊冬那样的人,她可能比较喜欢万无一失,对于自己的事情,她大概也会提前把一切都安排稳妥。更何况,你唱得那么好,她怎么会信不过你呀。」 「我不知道。」 「你在傅泊冬面前,是不是把自己贬低得太厉害了。」 第35章 第 35 章 35 偌大一个惊雷破雾而来。 瞿新姜看见林珍珍发来的信息时,慌乱地捏紧了手机。 她着急得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用来解释自己那些略显卑微的行为,尝试把理由都推到傅泊冬的头上,可是她忽然发觉,她越是抬高傅泊冬,自己就越显低微。 林珍珍没等到回复,输入了很久又发过来一行字。 「你不要老拿傅泊冬和自己比,傅泊冬不一样的,她站得太高了,她从以前起就不一样。」 好像确实如此,傅泊冬一直……都很特立独行。 不由自主的,瞿新姜所有的对比方都成了傅泊冬,傅泊冬这个名字,从以前开始就像是磐石一样,紧紧压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她在傅泊冬面前犯了错,傅泊冬并不宽容,她也不能给自己宽恕。 所有人都太看重傅泊冬了,不论是关心她的覃小琉、姥姥和姥爷,还是圈里其他的人。 她有时候会希望在覃小琉那里听到一句夸奖,可是覃小琉只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瞿漛身上,然后施舍她一句——“如果你能有傅泊冬一半好。” “多学学傅家的姐姐。” “文咏的女儿,是真的聪明。” “那个孩子,似乎很让人省心。” 所以她羡慕傅泊冬,越来越羡慕傅泊冬。 林珍珍发来语音。 “你别想了,也别和傅泊冬比,要不……你和我比吧?你看你现在挣得比我都多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瞿新姜越想越觉得难过,动了动手指头。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初高中的事情,还有更小的时候,你说我是不是浪费了很多机会,荒废了很多时间?」 林珍珍沉默了很久才打字。 「机会还会有的。」 瞿新姜抱着毯子。 「如果那时候我像傅泊冬一样认真,我能做到她一半那么好吗。」 她打字的时候,又想起了覃小琉,她觉得覃小琉应该是有点怪她的,她没有傅泊冬那么争气,所以瞿漛并不是那么重视她,不被重视的爱,在外人看来大概很像纵容。 覃小琉太爱瞿漛了,也被瞿漛骗得很深,伤得很深,以至于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谁也没有考虑。 瞿新姜那时候觉得,她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她悬起的手指一落,又在屏幕上轻敲了几下。 「好像不能,傅泊冬太厉害了,她的一半也很难达成。」 林珍珍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后面跟上一句话。 「咱们不说她了。」 「可是我想说。」 「……」 「你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 「我最近才意识到。」 「你的参照对象里,难道只有傅泊冬吗。」 瞿新姜不知道。 「所以你以前……是不是因为觉得比不上傅泊冬,就什么都不去做?」 「以前钢琴比赛,老师明明说你能拿奖的,可是你没有参加,只是去看了一眼傅泊冬留下的奖杯。」 「还有一些竞赛,你也从来不会报名,可是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挺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去问老师,傅泊冬以前的竞赛成绩。」 旁观者,总是看得很清。 瞿新姜抿起唇,把搂在怀里的毯子拉了起来,遮到了下巴。 林珍珍还在打字。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发现了,但凡是她拿过奖的,你都不会去尝试,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瞿新姜愣了一阵,心想,是这样的吗。 「你没有发觉吗,傅泊冬一直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你。」 瞿新姜突然觉得头疼,好像发烧刚好,又病起来了。 「这么明显啊。」 「不一定对,只是我是这么猜的,因为我也曾羡慕过你的生活,那时候你看起来总是很开心,不用想着该怎么挣钱攥钱。」 「后来你到了国外,各种玩乐几乎都不会落下,都是傅泊冬不会参加的,我以为你只是单纯想避开傅泊冬,现在想了想,是因为这样用不着和傅泊冬对比吗?」 林珍珍后面接了个哭哭的表情,又说这只是自己猜的,要是猜得不对,拜托她不要生气。 瞿新姜怎么会生气,她只是恍然大悟。 她也以为自己去喝酒蹦迪,只是想避开傅泊冬,可是她和傅泊冬明明隔在大洋的两边,她想避开的哪里是傅泊冬,而是和傅泊冬的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是她忘记了,对比从来不会因为距离而被磨灭。 「不说她了吧。」 林珍珍说。 瞿新姜也不想谈论傅泊冬了,回了一句。 「不说她了,傅叔叔生病了,她很难过,这时候说她,不好。」 「你还是说起她了。」 「啊。」 「你别和她比什么,要是大家都一样,那岂不是满世界都是克隆人了。」 瞿新姜觉得林珍珍说得在理,于是被短暂地被安慰了一下。 她本来想等明婧回来的,但是明婧今天似乎不会回来的样子,近十一点也没有到家。 傅泊冬百忙之中抽空给她发了消息。 「去休息,我希望明天是带你去看我爸,而不是带你再看一次医生。」 瞿新姜只好趿拉着拖鞋放慢了步子上楼,洗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大厅的沙发上留着明婧回来的痕迹,因为明婧没有把毛线带走,那团毛线又变小了点,毛衣上已经织出了不少花纹。 但明婧依旧很早就出门了,瞿新姜没能碰见她。 餐桌上放着两份不同的早餐,一份是傅泊冬,另一份看起来清淡许多的明显是瞿新姜的。 瞿新姜吃了一半,傅泊冬才从楼上下来,依旧是穿得很简单到可以称作是朴素,头发随手扎起,脸上没怎么修饰,只是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点,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昨晚才和林珍珍聊了傅泊冬,瞿新姜哪里敢看她,一直低着头,眼只盯着碗里的清汤面。 傅泊冬拉开椅子,忽然朝瞿新姜看去,“不舒服?” 瞿新姜抬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没有,已经好了。” 一顿,她又说:“不信我再量一次体温给你看。” 那模样,像是怕极傅泊冬不带她去医院看傅文咏。 傅泊冬笑了一下,“那还是得再量一次体温,我看看。” 陈姨把体温计拿来,在瞿新姜吃完后,让她又量了一次。 体温果然稳定了,瞿新姜松了一口气。 “是吧,真的好了。” 傅泊冬吃完擦了一下嘴唇,又补了点口红,“走吧,早点出去。” 瞿新姜点头,跟着傅泊冬进了车库,坐在副驾上老老实实地系好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见老宅越来越远。 这次到医院,直接略过了在楼下等待的环节,傅泊冬直接带着她进了病房。 傅文咏躺在床上和明婧说话,在看见瞿新姜和傅泊冬来时,露出了一点笑容。 瞿新姜见明婧要给她搬椅子,连忙自己把椅子搬到了病床边,她不敢多看傅文咏,因为傅文咏如今的样子太过虚弱消瘦了,有点触目惊心。 傅文咏却在看她,这么虚弱了却还在开玩笑,“在那边住得怎么样,我和明婧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佣人会不会偷懒。” “不会,大家都很好。”瞿新姜轻声说。 傅文咏眸光柔和,“那就好,如果住得习惯,多待几天,让小凉带你四处转转。” 明婧也点头,“你好多年没来了,幸安还是挺好玩的,好吃的也多,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四处走走吃吃?”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去,因为她的时间已经被傅泊冬安排好了,在幸安玩乐并不在计划之中。 傅泊冬坐在边上,“她还有些工作要忙,今天我会让司机把她送回廉城,等忙完这阵,我再带她四处走走。” “嗯,还有点事要做。”瞿新姜说。 其实她有点羞愧,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在工作。 傅文咏一听,嘴角微微扬起,“好啊,工作是要认真对待的,听说你在学音乐,也好,覃傅两家没有搞艺术的,你有自己的爱好,很好,一定要坚持。” “我会的。”瞿新姜垂着眼,稠密的睫毛颤了一下,跟她的心一样。 明婧笑了一下,“以前小凉也喜欢,可惜家业拖累了她。” “没有,我都喜欢。”傅泊冬说。她看着傅文咏,语调显得很柔和,“如果姜姜有需要,我会在任何方面提供支持,爸你不用担心。” 傅文咏又问:“什么时候回廉城?” 瞿新姜朝傅泊冬投去一眼,她不知道傅泊冬给她安排的是什么时间,于是有点紧张,像是上课被点到名一样。 傅泊冬微微倾着身,似是担心傅文咏听不清楚,“来看了您就回去了,我安排了司机。” “好孩子。”傅文咏轻叹了一声,“下次不用为了看我特地走这一趟,多费劲。” 这“下次”听得瞿新姜心一堵,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傅泊冬和明婧却像是习以为常,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明婧伸手去拍了拍瞿新姜的手背,“既然这样,早就回廉城也好,不要耽误了工作,以后……有空了再来。” 简单聊了一阵,傅泊冬把瞿新姜送下了楼,离开病房的那一瞬,眼里有难掩的疲乏。 瞿新姜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越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廉城?” “再过一阵。”傅泊冬头一回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她朝瞿新姜看去,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已经看过了你傅叔叔,应该明白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这指的是什么时间,瞿新姜很明白。 瞿新姜抿紧了嘴唇,总觉得自己眼眶又湿了,她那润了水的眼珠子往上抬着,猛地眨了两下,因为傅文咏的病难过,也因为傅泊冬极少流露的脆弱而感到心惊。 傅泊冬垂下眼,环起了手臂,双肩显得分外瘦削,再掀起眼帘时,眼中的挫败已经寻不见影。 “走吧,这段时间刘姨会好好照顾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别把外人带回去。” “我怎么会把外人带回去。”瞿新姜讷讷。 电梯门一开一合,叮一声响时,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的灯异常黯淡,且又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傅泊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这里和瞿新姜一起等司机。 瞿新姜侧头打量身侧的人,此时傅泊冬的脸上没有隐忍,也没有难过,平静从容得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可她知道傅泊冬的瘾,知道傅泊冬备受折磨时失控的模样。 可是傅泊冬没有留她。 瞿新姜觉得自己善心大发了,压着声问:“那你怎么办。” 傅泊冬睨了过去,神色不冷不热的,很冷静很从容。 “我不在,你怎么办。”瞿新姜捏着一颗战巍巍的心解释。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瞿新姜哪里高兴,她觉得傅泊冬误解了她,皱起了细眉。 “这属于不可抗力,就算这几天你没有做到合同的要求,我也不会追究责任。”傅泊冬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放到鼻边闻了一下。 瞿新姜想,那你可不要再露出那样病瘾发作的神态了。 司机很快抵达,上车后,瞿新姜隔着车窗朝傅泊冬望了过去,总觉得站在楼梯口的人有点落寞。 回到廉城,傅泊冬的助理给她打来了电话,粗略地说了一下时间安排,随后添加了她的好友,发来了详细的流程,详细到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瞿新姜存了一下,吃着刘姨提前准备的午饭,总觉得寡然无味。 刘姨说:“我以为小姐会和您一起回来。” 瞿新姜一愣,略微别扭地说:“没有,她还没有确定返程的时间。” 这种不确定性发生在傅泊冬身上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刘姨猜到了一二,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刘姨说:“小姐特地让司机送您回来,看来还放不下那边的事情,也放不下您,迟一些大概会打电话回来。” 瞿新姜咬着勺子,心想如果傅泊冬给她打电话,那电话里,傅泊冬会说些什么。而她,光靠说话能帮傅泊冬止瘾吗。 第36章 第 36 章 36 下午的时候,傅泊冬的助理和司机一起来了岭洋,带着瞿新姜去了节目组的海选现场。 节目组采用公开报名的方式,一边筛选投递到邮箱的报名表,一边通知选手参加海选。 临近截止日期,来的人依旧很多,节目组分给素人的名额并没有多少,所以竞争力不小。 傅泊冬叫来的这个助理看起来年纪还很轻。 “我叫程碧,您的简历、音频和照片这些已经发送过去了,报名表的事不用管,一会按着流程走就好,傅总已经安排好了。” 瞿新姜和程碧握了一下手。 程碧笑得很公式化,让人无可挑剔。 其实瞿新姜不想傅泊冬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妥当,这样好像她在其中起不到什么作用,结果已经被写得明明白白。 程碧见她神思不属,以为她是在紧张,又说:“流程很简单,只要进去按照要求做就好了,没有特定的曲目,现场海选时会录制视频,不用太紧张。” 瞿新姜垂着眼,“如果有失误,瑕疵太大,会过不了吧。” 程碧愣了一下,然后挤出笑,“怎么会,傅总已经和导演联系过了,导演对您还算满意。” 以前还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时候,瞿新姜偶尔听说他们会往一些剧组和节目里面塞人,她当时虽觉得鄙夷,却还是理解,毕竟两方都得益。 不想,现在自己成了鄙夷的一方。 “那我这……算不算是走后门,这样不太好,傅泊冬给了他们多少。” 程碧捧着平板电脑,正在记录路上花费的时间,好像已经习惯于记录,她闻言又是一顿,连忙说:“不算,傅总只是把您的资料发给了导演,主要还看导演的意思,傅总……没有塞钱。” 瞿新姜神情不太自然,觉得就算傅泊冬没有塞钱,导演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大概也是会点头的。 车上,程碧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卡,双手递了出去,“上回傅总让我带到岭洋给您,我那天有点事耽误了,到岭洋的时候,阿姨告诉我您已经出门了。” 瞿新姜了然地接了过去,这就是傅泊冬说要给她的卡。 程碧又说:“傅总说,密码是您的生日。” 这回,愣神的成了瞿新姜。 黄顽的车开得很稳,不一会就能远远看见那幢大楼。 “快到了,需要我陪您进去吗。”程碧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说:“其实傅总让我在车上等您。” 瞿新姜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一顿,她说了声谢谢。 程碧又笑,“不用,你和傅总一样,喊我名字就好了。” 车停在了大厦外,来往的人还挺多。 瞿新姜拿着程碧为她整理好的资料进了大厦,和同行的人一起走进电梯,到了现场报名的那一层。 没有人陪着一起,其实她还是有点慌的,总担心会在这地方碰见熟人,譬如文肃星宗烨这样的。 幸好没有,一眼望过去全是生人。 瞿新姜跟着人群走进了大厅,站在了队伍的后面。 并不拥挤,却好像被淹没在人群中,变得不值一提。 在剥开瞿家的外壳后,如果再失去傅泊冬的庇护,她也许还真会一文不值。 队伍前进得很慢,在选手的确认上花费了一些时间。 排在前面的女生似乎分外紧张,一直在动着,小步小步地来回转动,时不时搓手。 瞿新姜心里没有什么悸动,因为她能预知到结果,但这种平静并不是来源于自信,真要寻根究底,那只能算是傅泊冬的自信。 排到时,瞿新姜已经站得有点发困了,她把资料递了出去,双眼因困倦而蒙了一层水汽。 审核的工作人员为了比对照片,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得愣了一瞬。 瞿新姜的好看通常会让人耳目一新,她不媚俗,不妖艳,因不自在而露了怯意,像是一张能随意泼洒颜料的画布。 很干净,很漂亮。 在车上时,程碧小提了一句,因为傅泊冬托人帮她办理了休学,所以她的在读院校还是国外一所知名音乐学院。 故而工作人员在看她的资料时,又是一怔,眼里露出少许掩藏不住的惊艳。 瞿新姜看着工作人员的神色,隐约能猜出个大概,但她不能说,她考进那所学院并不完全是靠自己,如果单纯依靠自己,好像她向来做不到什么。 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编号,让她去里面等着。 瞿新姜走时,工作人员又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审核起下一位报名者的资料。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在陌生人的包围下,瞿新姜就算有困意也不敢合眼。 在这几个月里,她变得越来越多疑,真成了惊弓之鸟,自己跑进了傅泊冬的笼子里。 一些人或许是结伴来的,坐在边上小声地说着话,只她一人独自坐着昏昏欲睡。 有些人在看她,也许是出于对竞争者的打量,那些目光或者明目张胆,或者遮遮掩掩。 瞿新姜早习惯了傅泊冬那总带着审视的目光,如今再被打量,竟也能坦然接受了,好像她把傅泊冬的从容学了个三成像。 学的,不是真的。 每隔一阵会有人喊号,号数越近,瞿新姜心跳得越快。 原本的镇定好像在无形之中被打散了,虽然知道结果,但想到会受到他人的评判,她还是会紧张,她害怕被评判。 瞿新姜尝试像傅泊冬一样镇定,傅泊冬无论做什么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工作人员喊了句什么。 瞿新姜先是懵懂地消化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 她走进里屋,冷不防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高中那半年还在国内时的学姐。 金明莹看见瞿新姜时显然也愣了一下,很快低头看起工作人员送过来的资料,再抬眼时,双眼笑得弯弯的,回头对同伴说:“是我的学妹。” 同伴惊讶,“你什么时候的学妹,人家是留学生,你不是在华音读的么。” 两人看起来分外熟稔。 瞿新姜轻吸了一口气,照着流程问好。 金明莹本来就是大方活泼的性子,从以前起就没怎么变过,“我高中时候的学妹,以前一起学琴,她弹竖琴的样子很漂亮,钢琴弹得也很好,可惜她一直不肯参加什么比赛,她曾和我在同一位老师门下。” 瞿新姜没想到金明莹还记得这样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乐器也很久没有碰过。 金明莹问:“现在还在学习乐器吗。” 瞿新姜坦然,“很久没有接触了。” 金明莹似乎有点失望,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说:“都是音乐,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也很好。” 瞿新姜如芒在背。 “试试吧,选了什么曲?”坐在金明莹身侧的人问。 瞿新姜唱了两首,其实她没有太擅长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所以什么都会去试一试。 听完后,评选的几人纷纷低头,拿着笔记录了一些什么。 金明莹很高兴地鼓起掌,回头让摄影机避开,然后主动要了瞿新姜的号码。 瞿新姜加了金明莹的好友,很快离开。 出大厦后,她找到了傅泊冬的车,刚打开车门就迎上了程碧期待的目光。 瞿新姜坐了上去,“结束了,有评委是认识的人。” 程碧点头,“我得先告诉傅总海选结束的事。”说完她拿起手机,给傅泊冬发了消息。 只是傅泊冬这时候应该没什么时间,所以没有回复。 司机把车开回了岭洋,程碧下车给瞿新姜打开车门,摆了一下手说:“下次有机会再见。” 瞿新姜也和她道别,进院子时正巧看见刘姨打开门。 刘姨并不是要出门,只是接到了消息,于是开门迎接,笑眯眯地说:“还以为得忙上很久才能回来,还是挺快的。” 一切在傅泊冬和她程碧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是那么的死板而封闭,但胜在没有太多的意外。 瞿新姜进了门,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先前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竟就这么轻易完成了。 刘姨把刚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先吃点水果。” 瞿新姜坐下,回头说:“刘姨你也吃。” 刘姨摆手,“其实我切的时候悄悄吃过了。”这样的话,她在傅泊冬面前时显然是不会说的,如今竟变得俏皮起来。 短暂地休息了一阵后,瞿新姜上楼直播,省得浪费了今天的妆。 铃小铛像在紧盯着她,她才刚上播,就马上发来连麦的邀请。 海选大概率是过了的,瞿新姜心里没太多的感觉,没有犹豫地点了接受。 铃小铛穿着毛绒却又清凉的衣服,衣着和发饰红得很有过年的气氛,只是这个年早已经悄悄结束了。她撑着下巴说:“是不是很惊讶,刚来就被我逮住了,我可是特别关注了你的。” 瞿新姜不大自在,“为什么要特别关注我。” “我欠你的嘛。”铃小铛含糊不清地说,“说起来,我过年的时候还是播少了,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的,给大家补回来。” 是挺红的,跟个红包壳一样。 这还是瞿新姜头一个过得这么狼狈的年,除了和林珍珍吃火锅的那一夜,竟是一点年气也没有感受到。 铃小铛和她聊天时,很少会提及自己生活中的事,不会透露自己的所在地和家人朋友。聊了一会,她感慨道:“其实挺想出远门玩玩的,但一直找不到伴,一个人的话并不是那么有意思。” 瞿新姜心想,她应该是出不了远门的了,她还得给傅泊冬解瘾。 铃小铛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吧。” 瞿新姜摇头,很委婉地说:“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 铃小铛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没有当着摄像头问出来,而是给瞿新姜发了私聊。 「你报名了?」 「去了。」 瞿新姜回。 铃小铛自然而然地觉得,瞿新姜没空是因为海选过了,于是笑得有点合不上嘴。 「好啊!」 海选结果还没有知道,瞿新姜不想旁人想太多,于是说结果还不确定。 铃小铛又打字。 「成不成都值得庆祝,也不用谢我,你别介意之前的事就好,我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的,有时候挺没脑子。」 瞿新姜突然有点羡慕铃小铛,能把自己没脑子这种事说得这么坦诚。 下播后正巧到了吃饭的时间,刘姨在楼上喊她。 直至夜里瞿新姜洗完澡坐到床上,傅泊冬也没有打来电话,好像真的不太需要她。 瞿新姜反反复复点开通讯录,手指悬了半天还是没有点下去。 傅泊冬的电话没有来,但金明莹的电话来了。 金明莹大概是刚结束工作,听声音有点疲惫,“小姜,我刚忙完,抱歉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 瞿新姜忙说没关系。 当年在校时,她和金明莹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她高中只在国内待了半年就走了,数年没有联系,如今生疏起来,再联系不免有点尴尬。 金明莹又说:“你是真的不玩乐器了吗。” “是啊。”瞿新姜实话实说。 金明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我觉得挺可惜的,当年傅泊冬拿了很多奖,我以前总觉得你也能拿。” 这纯属抬高了,瞿新姜想。 金明莹一顿,又说:“你还记得傅泊冬吗。” 瞿新姜怎么会不记得,她如今人还在傅泊冬家里住着,“当然记得。” 金明莹笑了一下,“她现在可厉害了,我年前倒是见过她一次,只不过我是个唱歌的,她是赞助商。” “你也很厉害。”瞿新姜拉来毯子盖住腿。 金明莹叹了一声,“很挺唏嘘的,你现在怎么样,听说瞿家……” “我现在挺好。”瞿新姜捏起膝盖上的毛毯。 “我记得你以前和傅泊冬关系挺差的,但我刚和导演聊了一阵,他提到了傅泊冬。”金明莹语意含糊地说。 瞿新姜猜傅泊冬打过招呼这事大概瞒不住,犹豫了一阵才说:“我现在就在傅泊冬这。” 金明莹诧异地“啊”了一声,“你们和好了啊?” “和好”这个词,就很微妙。 金明莹慢声说:“以前就听说你母亲家和傅家交好,总觉得你和傅泊冬不应该是这样。” 瞿新姜又和她聊了一阵,聊以后的打算,其实瞿新姜没有什么打算,只是金明莹在说,她也只好有来有回地搭话。 聊了半个多小时,刚挂了电话,傅泊冬打了过来。 瞿新姜有点心虚,轻轻“喂”了一声。 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些含混散漫,大概是因为太疲乏了。 “我等了你很久,你刚刚在和谁通话。” 第37章 第 37 章 37 瞿新姜几乎屏起了呼吸,仔仔细细地听着傅泊冬的话。她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接床头上洒下来的光,掌心也跟着晕黄一片。 她在琢磨傅泊冬的语气,像傅泊冬这样的,大概很少会等别人的电话,可听起来,傅泊冬又不像生气。 傅泊冬从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不太真实,有点轻,散漫得像是没什么力气。 “是金明莹,她给我打了电话。”瞿新姜犹豫着说。 “谁?” 随后一顿,傅泊冬的声音又传出来,“她啊。” 傅泊冬应该是知道,她做事总是讲究一个周全,在联系导演时,指不定把整个节目组都了解了个遍。 瞿新姜闷声,“你认识她?” “当然,当年校园十佳歌手不是吗。”傅泊冬用很不咸不淡的语气,说了一句玩笑话。 金明莹在国内还算出名,好几首歌都脍炙人口,流传度还挺高,也被称过国民女神。 瞿新姜的头发全揽在了身前,背很单薄。 “今天去海选,我进门才知道金明莹是评委,她要了我的号码。” “她要,你就给了?”傅泊冬语气不明。 瞿新姜应了一声,明明只是接个电话,傅泊冬也没站在她面前,可这声音近得就跟傅泊冬紧贴在她耳边。 她掌心冒出点儿汗来,有点迟疑,“我也不能说不给她。” “也是。”傅泊冬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瞿新姜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保持沉默。 “之前答应的事还没有做到,等我回廉城,可以和你一同去看窦文芳。”傅泊冬平静开口,“你想看看她在狱里有多难过吗。” 看望窦文芳这件事似乎已经说了很久,瞿新姜对她的继母说不上憎恶,因为覃小琉之所以会死,也少不了瞿漛的一份力。 她只是觉得覃小琉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因为瞿漛的骗婚和婚内出轨而死。 覃小琉的丧事办完还没过半年,瞿漛就把新的女主人接了回去,她的继母挺着一个孕肚,很温柔地和她说话,说实话挺可笑的。 只是在失去了母亲后,瞿新姜的难过成了浮萍,飘零无依,也不知道到底该埋怨谁。 后来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开始报复性地旷课,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玩乐上,做一些既不会让瞿漛开心,以及就算覃小琉在世,覃小琉也不会感到愉悦的事情。 她从来不可能成为傅泊冬,如果是傅泊冬,一定不会这样。 但傅泊冬开了口,瞿新姜无依的情绪好像有了着陆点。 “可以去看看。” “我得知,窦灵芳还瞒了你父亲一些事情,只是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傅泊冬说。 瞿新姜愣住,她对瞿漛的感情说来也很淡薄,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窦灵芳和瞿漛的纠葛。 “我不是很想听。” 傅泊冬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你会想知道的。” 瞿新姜心想,傅泊冬说她想,那就想吧。 她把托着光的手收回身侧,捏着睡袍的带子说:“所以窦灵芳瞒了什么?” “等我回去了,再当面和你说。” 傅泊冬的唇大概离手机很近,呼吸声有点明显,瞿新姜甚至能想象出傅泊冬落在她耳畔的吐息。 “好啊。” 瞿新姜觉得自己也像是染上了什么瘾,总能联想到有关傅泊冬的种种。 “你傅叔叔交代我,让你尽快回去上学,但这个学期你已经荒废了太多,我认为,你的休学期可以延长到夏天,休完这一个学年,再从头开始。”傅泊冬说。 瞿新姜没什么主意,但听到能回到校园,还是有点高兴,“好。” 她一顿,又说:“我如果去上学,那我们的合同怎么算?” “有一些条约可以暂时划去。”傅泊冬把暂时二字咬得有点重,“不能太为难你。” “可以。”瞿新姜又应了一声,慢腾腾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因为傅泊冬轻微的呼吸声让她觉得耳朵痒。 “海选结束后,就会正式开始录制节目,开始的时间不会拖久,影响不到你的学业。”傅泊冬淡声说,“我知道你挺在意这个节目,玩玩也是可以的。” 瞿新姜本来想反驳,但她很快把抵至舌根的话音咽了回来,说来她也没有很认真在准备,称作是玩玩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不会影响就好,其实我可能熬不了几轮,就算录制的时间往后拖拖,也影响不到。” “你想的话,可以一直到最后。”傅泊冬说得很慢。 “不想。”瞿新姜低声,“我想自己试试。” “行。” 然后傅泊冬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没话找话,“你回廉城后,你傅叔叔挺想你的。” 瞿新姜惦记着傅泊冬的病,脱口而出,“那你呢。” 傅泊冬的笑冷淡又短促,促狭地说:“我能不想你么。” 隔着手机,好似气氛被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给烧得滚烫。 瞿新姜心跳得飞快,心想傅泊冬只是犯病了。 “那你想我怎么做?” 傅泊冬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哭吧。” 瞿新姜愣住,小声说:“我现在哭不出来,能不能改天哭。” 傅泊冬容许她讨价还价,笑了一声,“可以。”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离海选结束越来越近。 瞿新姜是在直播时接到通知的,通知先是由工作人员传达了一遍,然后金明莹打来电话,又和她说了一遍。 说是海选结束后,她有几天的准备时间,然后就开始正式录制。 金明莹挺高兴的,连说话都似带着笑,“真好,以前问你什么,你都不怎么愿意做,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瞿新姜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段时间过得趁波逐浪的。 像迷路方向的船只,在大洋上随波逐流。 金明莹又说:“就算拿不到名次,只要上了节目,就能攒到一点人气,你以后如果还想走这条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她一顿,用略微艳羡的语气说:“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到这个踏板,因为它的起步实在是太高了。” 瞿新姜以为,金明莹这是暗示了傅泊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她抿了一下唇,“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你不用灰心,你曾经捏在手里的资源,你的长相,都是你的踏板,你还是可以走得很远。”金明莹还像是高中时候的学姐,很尽心地给她灌输一些心灵鸡汤。 瞿新姜怔住了,左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 一个屋檐下的,刘姨偶尔会和瞿新姜聊上几句,但大多是刘姨自己在说,说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女,以及出门买菜时碰上的事。 刘姨似乎是看她闷在家里太久了,问她:“你怎么不出去走走。” 瞿新姜下意识朝外出的那一扇门看去,讷讷说:“我可以出去吗。” 刘姨诧异,“怎么会不能出去,我看别人家的姑娘每天大清早的就会在外面遛狗,要不我跟小姐说一声,给你整条狗子来,一直闷在家里不好,迟早要闷出病来。” 因为刘姨一直顶着那张笑脸,总让瞿新姜觉得她的话不是那么真诚。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走到了门边,试探性地拧动门把。 没有提示她需要在软件内进行操作,门就这么开了。 屋外的冷气扑面而来,那一下刮得她的脸有点发麻。 瞿新姜看着外面的道路、路灯和花圃,好一阵移不开眼,又觉得是错觉,往外又迈了一步,这才确信自己走出去了。 她回头时,刘姨还在眯着眼笑,“这会儿要出去吗?” 瞿新姜有点惊讶,因为她一直这扇门不听她使唤,“等会吧,我去收拾收拾。” 于是她回屋收拾了一下,给林珍珍发了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珍珍回得很快。 「我随时有时间,要不晚一点再出去,我们在哪里见?」 瞿新姜在傅泊冬的化妆间里,指腹蹭上了一点口红,仔仔细细往嘴唇上抹,擦了手后,她才低头打字。 「你说一个地方,我们到那里碰面。」 随后林珍珍把一个定位发了过来。 瞿新姜打着车出了门,包里揣着傅泊冬给的卡。 她心跳急促,回头看别墅区越来越远,心情竟然有点复杂,好像她在背着傅泊冬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地方后,瞿新姜一眼就看见了林珍珍。 林珍珍在就到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冷得小步跺脚。 “珍珍。”瞿新姜喊了一声。 林珍珍惊喜回头,朝她拥了过去,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安心,“你在傅泊冬那里过得还不错吧。” 瞿新姜心虚地别开眼。 林珍珍笑了,“好久没见面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其实我有点想吃麻辣烫了。” 瞿新姜也想,她在傅泊冬那是吃不到麻辣烫的,不说刘姨会不会做,反正傅泊冬肯定不会点这个头。 于是两人进了麻辣烫馆,坐在四四方方的小桌边上吃起了热气腾腾的串串。 瞿新姜分享了自己海选通过的好事,小声说:“可能混不上太好的名次,大概率唱一首就要被票出去了。” “可是这也很厉害啦。”林珍珍十分捧场,“我只能在电视里看到节目现场诶。” 瞿新姜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林珍珍是在真心夸她。 林珍珍咀嚼着,声音变得含糊,“你可以试试,反正不会亏。” 瞿新姜想了想,觉得也是,总归不会亏。 “说起来,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可以随时有时间。”林珍珍挤出一个笑。 瞿新姜疑惑地抬眼。 麻辣烫的热气模糊了林珍珍脸上的欢欣,她笑着说:“我又辞职了。” 瞿新姜愣住了,她知道林珍珍前两次辞职是因为她,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惴惴不安地问:“为什么啊。” 吃完的签子被林珍珍抓了过去,放进了签筒里。 林珍珍擦了一下手,“傅泊冬的助理联系我了,托你和傅泊冬的福,我找到了一份在写字楼里面的工作,不用再去当服务生了。” 瞿新姜哪里料到,傅泊冬竟瞒着她安排了这些。 林珍珍吃了一会,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神情,“你在傅泊冬那里住,她不会收你的房租吧。” 瞿新姜想,傅泊冬哪里会在意那点房租,别扭开口:“没收。” “傅叔叔情况还好吗?”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既点不下头,也不想摇头说不好,“有点难说。” 林珍珍没再问。 吃完了麻辣烫后,瞿新姜陪着林珍珍走了一会,还去电玩城玩了一阵。 分别前,林珍珍走前挽住了她的手臂,很高兴地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傅泊冬。” 瞿新姜摆摆手,坐上了出租车,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是掐着点回去的,虽然不知道刘姨会不会把她到家的时间告诉傅泊冬,但她觉得还是遵照合同为好,回去太晚,傅泊冬是要生气的。 刘姨没说什么,只问她玩得开不开心,然后又很贴心地把榨好的果汁送到她房里。 瞿新姜洗了澡,心怦怦直跳地等着傅泊冬的电话。 这天的电话来得晚,近十二点才打过来。 瞿新姜看见来电显示上出现了傅泊冬的名字,竟觉得自己才像是病了的那一个,悬起的心微微一跌。 她有心说服自己,她万万不应该心疼傅泊冬,她更应该心疼自己才是。 可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傅泊冬的话还没说出口,轻微的气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她的心猛地一揪。 傅泊冬问她:“今天做什么了?” “出门了,约了珍珍,我本来以为我打不开家里的门。”瞿新姜说得有点别扭。 傅泊冬促狭:“说了这是违法的,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在想什么。” 尴尬的人反而成了瞿新姜。 傅泊冬又说:“看来今天玩得挺开心。” “还行。”瞿新姜把手机夹在肩上,捏起自己的发梢。 傅泊冬没有说她那边的情况,因为傅文咏的情况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我今天有点累。” 瞿新姜怔住。 “累的时候更容易犯瘾,会下意识想做一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傅泊冬语调懒散。 瞿新姜气息微急,“所以犯瘾了是吗。” “嗯。” 傅泊冬慢声说:“昨晚你说的改天,今天怎么样,可以哭了吗。” 瞿新姜抱着膝坐在床上,脚掌踩在另一只白得发青的脚背上。 “不可以就算了。” 瞿新姜轻轻吸着气,她摇摆不定,思绪如被大浪冲刮。 最后,在沉默得像是挂了机的电话中,她声音带颤地说:“可以,但我要拿你的一样东西。” “你拿。”傅泊冬平日里优雅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沙哑。 瞿新姜赤着脚出了房门,走进了傅泊冬的房间,随后心跳如雷地拉开了对方衣帽间里的柜子。 她的目光很快从那些私密的物品上扫过,拿到了当初傅泊冬用在她身上的项圈。 她把项圈捂在怀里,生怕被刘姨看见,踮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后,瞿新姜带着项圈坐上了柔软的床,身侧,手机的通话时长还在缓慢增加。 她点了免提,把项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颈上皮肤仅仅被贴紧,她已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项圈是她自己亲手戴上的,竟不是那么的难受。 可瞿新姜还是挤出了眼泪,手指微微搭在项圈上,腾出一只手握起手机,哽咽着说:“我要哭了,你要认真听。” 第38章 第 38 章 38 项圈皮料很软,好比傅泊冬戴着手套的手很轻地贴在上面。 带着轻微的压力,是棉花里藏着的刀,温柔地胁迫。 瞿新姜搭着项圈的边缘,如同抓着浮木,呼吸有点憋闷,但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不由得闭上眼,又会想起傅泊冬犯了瘾的样子,伸直腿时,一脚踩在蚕丝被上,好像自己也跟着一脚踏进了泥沼里。 瞿新姜觉得完了,她的病症好像又多了一项,撘在项圈上的手往下一垂,紧紧地捏在睡袍上,有点想知道,傅泊冬做那种事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这样做是不对的,显得太暧昧,太过亲密。 于是瞿新姜哭得很轻,像小猫在叫。 傅泊冬像是把手机放在了身边,无意中擦到了被褥,扬声器里传来沙沙声。 等到傅泊冬要挂断电话,瞿新姜才问:“你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我还能出去吗。” 问得很小心,因为刚哭过,嗓音有点低。 傅泊冬沉默了一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像是面前蜷了一只淋了雨的猫。 “当然可以,但你要告诉刘姨,不然要是回去晚了,她会担心。” 瞿新姜有点惊讶,她以为傅泊冬会拒绝。 “刚来的时候,你吓到我了,所以在今天之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尝试开门。” 傅泊冬轻笑了一声,“你能打开,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尝试,你可以试探,寻找我的底线。” 瞿新姜怔住。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说:“很晚了,睡吧。”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了下来,她后知后觉,自己脖颈上竟还有这么个东西,在刚才和傅泊冬短暂的对话中,竟然将这东西给遗忘了。 她不知道傅泊冬的底线在哪里,也不想去踩雷,可是傅泊冬似乎并不会因为她的试探而感到生气。 手里的项圈材质很好,柔软得不得了,瞿新姜捏在手里,觉得有点新奇。 她很久没有戴项链一类的东西了,对这种脖子上贴着东西,却又不是那么难忍的感觉感到新奇。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痛苦,当一切忽然正常下来,她便无所适从。 节目组会让选手在限定时间内重新编曲演唱,所以在余下的这几天时间里,傅泊冬让助理给瞿新姜安排了老师,是圈里能叫得出名字的。 虽然瞿新姜人还在廉城,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校园,用从未有过的态度认真听讲。 这位老师曾和金明莹在同一个公司,但柳园崎的辈分要高上许多,且能拿得出手的奖项也比金明莹多。 后来名气大了,柳园崎自立了工作室,金明莹还留在公司里。 夜里通话时才在傅泊冬面前提起了金明莹,所以瞿新姜觉得傅泊冬会找到柳园崎绝不是巧合,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找到的人比金明莹厉害。 在这个想法冒出心尖时,瞿新姜面对柳园崎竟有点心虚,或许是她误解傅泊冬了。 傅泊冬总是很擅长曲解她的意思,她也是如此。 柳园崎年过五十,却保养得极好,嗓子也跟黄莺一样,唱得甚至比年轻时候更有韵味。 “听泊冬说,你是要上明莹的那个节目,所以才想找人带一带。”休息时,柳园崎笑说。 瞿新姜点头,“明莹是我高中时候的学姐。” 柳园崎惊讶,“高中啊,你们现在还在联系,看来关系挺好的。” 瞿新姜扯起嘴角,“我在国外太久了,中间没怎么和她联系,那天去了现场才重新互换了号码。” “那也挺好。”柳园崎笑得温柔,“你很有天赋,虽然我快要退圈了,但也可以收你当关门弟子。” 以柳园崎在圈里的地位,这绝对是瞿新姜高攀了,瞿新姜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微微摇头,“我可能达不到老师的期望。” 她一顿,诧异地问:“老师要退圈?” 刘姨端来了温水,又安静地退开。 柳园崎喝了一口水,“是啊,想去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四处走走,过一点平淡的日子,现在圈子里有很多的新人,他们有实力,模样好看,并且身带流量,这不是我们老一辈能比得过的。” 她转了一下杯子,似在注视杯中晃悠的水,“或许可以更专注传承。” 瞿新姜并不是很能接上话,她向来不会奉承,只觉得厉害。 柳园崎开玩笑说:“也许泊冬能给你找到更优秀的老师,是我冒昧了。” “不会。”瞿新姜连忙反驳。 柳园崎忍不住笑了一声,很直白地说:“你慌张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喜欢捉弄你。”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手背轻轻蹭上眼梢,她知道她急了容易红眼。 “你考虑吧,我的邀请随时有效。”柳园崎说。 在柳园崎走后,瞿新姜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傅泊冬。 可傅泊冬现在很忙,也很难过,瞿新姜不是那么想去打扰她。 在准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瞿新姜忽然接到了傅泊冬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瞿新姜心跳如雷,又很虔诚地祈盼,是傅文咏的病情有了好转。 可在接通的那一瞬,傅泊冬没有立即开口,她保持着沉默,让安静变成死寂。 瞿新姜的心咚隆一声跌至谷底,慌张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唇一开一合,始终发不出丁点声音。 然后她听见傅泊冬说:“你傅叔叔走了。”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砸上了瞿新姜的天灵盖,那一瞬,她头晕目眩,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几年,她身边不断的有人离开,她好像谁也留不住。 先是覃小琉,然后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最后是和她没什么父女情谊的瞿漛。 瞿新姜很晕,晕到胃里翻腾,在沙发上像是自救一样,很缓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你来吗。”傅泊冬问。 只是一个问句,不带任何的请求,傅泊冬疲惫到把姿态放得很低。 瞿新姜动了动干燥的唇,一瞬间又像是被一支箭射到了脊背。她挺直了腰杆,很快站起身,慌忙往楼上走,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的,我、我要去哪里?”她慌到语无伦次。 “我们在老宅。”傅泊冬说。 瞿新姜回房拿了大衣,随手取了个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来的一张脸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 下楼后,她看见刘姨正心事重重地站着。 刘姨仰头看她,“瞿小姐,我和您一起去幸安。” 瞿新姜先是一愣,然后才想到,刘姨大概也得了消息,否则又怎会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本来是打算去车站坐车的,可很快,傅泊冬的司机过来了,黄顽降下车窗说:“是小姐让我过来的。” 刘姨连忙给瞿新姜打开了车门,等瞿新姜上了车,她才跟着坐了上去。 车一路走的高速,幸好又是工作日,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幸安。 老宅很安静,女佣们都在外面站着,一个个低着头,面上全是忧伤。 看得出来,傅文咏和明婧平日里对家里的佣人极好,所以傅文咏去世,没有人脸上的哀恸是虚假的。 瞿新姜下车后,无所适从地站在门外往里看,看见傅泊冬跪在灵柩前。 燃着的香烛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因屋门大敞,屋里也没有开暖气,所以显得更加冷清萧瑟。 傅泊冬的冬衣很单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毛毛躁躁的,她跪着一动不动。 明婧站在傅泊冬的身旁,背对着大门,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跪了好一阵后,傅泊冬磕了头,脊背很慢地塌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在上了香后,她站了起来,转身才看见屋外的瞿新姜。 瞿新姜迎上傅泊冬的目光时,像是趔趄般往前迈了一步,竟很想上去把傅泊冬扶住。 傅泊冬的眼珠子是红的,血丝很明显,唇上却没什么颜色,因没有修饰面色,而显得很憔悴,兴许是跪久了的缘故,站起时很轻微地晃了一下,竟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瞿新姜咬住了下唇,听见刘姨在自己耳边说:“您也过去看看吧。” 站稳了身的傅泊冬朝她招了一下手,唇动了一下,似是在叫她来。 于是瞿新姜走了过去,看见了灵柩里躺着的傅文咏。 傅文咏躺在里面的样子,看着远没有在病床上那么痛苦,遗容是整理过的,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很体面。 她还记得清楚,前几日在病房里时,傅文咏温吞的话语和眸光,刹那间,心如刀割。 傅泊冬淡声说:“给你傅叔叔磕个头吧。” 瞿新姜接了明婧手里的香,点燃后跪在了原先傅泊冬跪着的地方,给傅文咏叩了头。 她执着香的手颤抖着,不再看直视灵柩里的傅文咏,目光暗暗避开,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在病房里看望时,她知道不能在傅文咏面前哭,现在竟还是不敢落泪。 上了香后,明婧把她拉到身边,让她和傅泊冬一起站着。 傅泊冬静静地注视着灵柩,却在压着声对她说:“要停灵,守上几天,等入了土才算是结束。” 瞿新姜知道的,当年姥姥和姥爷过世,她什么都不懂,还是傅文咏和明婧亲手操办的这些事,因为瞿漛一直没有出现。 当年圈里有些流言,谁也不对瞿漛漠视老丈人丈母的举动感到奇怪,他们说,瞿漛娶覃小琉,本来就是为了吃绝户,结果还真是吃绝户。 傅文咏的丧事并没有办得很隆重,这似乎是傅文咏生前的意思。 瞿新姜陪在傅泊冬身边,看着陆陆续续来吊唁的人,给他们递去香。 近傍晚时,傅泊冬那自立门户的三叔和四叔拖家带口的来了,四叔傅文席来得早一些,带着妻子和女儿。 傅文席对傅泊冬和明婧点了一下头,连寒暄的话也没说几句,很沉默地给傅文咏上了香。 也许是因为傅文席结婚早,他的女儿似乎比傅泊冬稍微大上一些,只是那个女生不太敢看傅泊冬,好像有点慌张。 上完香后,傅文席说:“节哀。” 傅泊冬点头,“谢谢四叔。” 傅文席一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微张的嘴唇一并,有点难过了,你爷爷在底下见到自己的大儿子来到身边,那得多伤心。” 傅泊冬没什么神情,“爷爷和爸爸在底下一定会保佑傅家长盛不衰。” 傅文启上了香就走了,他带来的人本来把灵堂挤得满满当当,人一走,顿时又空了下来。 瞿新姜暗暗去抓傅泊冬的手,被冰冷的手指冻到了掌心。 傅泊冬侧过头,很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瞿新姜想,指不定谁安慰谁呢。 夜晚来得太快了,天色一转眼就暗了下去,就像一个人匆忙的一生。 明婧留下守灵,不能让炉里的香断了,她回头说:“你们可以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换我。” 傅泊冬颔首,对瞿新姜说:“就在老宅附近走走吧。” 瞿新姜跟着走了出去。 老宅边上是个很大的湖泊,里面养着有专人照料的天鹅,上面还停了一艘不能开的船。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长裙,裙摆在夜风中起伏,好像会被风卷走。她走到围栏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烟看起来有点皱了。 瞿新姜一动不动地看她,抬手把过高的领口扯开了一点,外衣的领子抵着她的脖子,她很难受。 傅泊冬又拿出打火机,手里咔的一声,打火轮一擦,火苗舐上了烟嘴。风很大,火苗曳动了一下,差点碰着她的手。 “我不怎么抽,你知道的,但是实在忍不住了。” 瞿新姜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傅泊冬的手被烧着。 傅泊冬收起打火机,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瞿新姜面前抽烟了,大多时候只是把烟拿出来捻一下。 “其实早就料到了,但还是会觉得很突然,总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话。” 这样的感觉,瞿新姜经受过很多次,所以她能明白傅泊冬的心绪。 傅泊冬又说:“不过想想,他也许也料到自己撑不住了,所以一直有断断续续地嘱托一些事。” 瞿新姜勾着大衣的领口,情绪快要绷不住了,因为傅文咏和明婧都是很温柔的人。 “你明婧阿姨一直在硬撑,我更不能垮,不管是在今天之前,还是在今天之后,你能明白吗。”傅泊冬侧头看她。 “我知道。”瞿新姜抿紧了嘴唇。 傅泊冬抬起手,似是在丈量什么,眼也跟着往上看,“就算是天边陷落,我也不可以低下头,我不能出错,一点也不行。” 她垂下手,很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站了够久了,还能站很久,只是……” “什么?”瞿新姜问。 傅泊冬皱着好看的眉,微微扬着头朝远处吐出一口气,“你没有爸爸,我也没有爸爸了。” 大风一下就把烟味给卷走了,瞿新姜闻都没闻到。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比她更难过,因为她的爸爸不是什么好爸爸,但傅泊冬的爸爸却很好。 “怎么办呢。”傅泊冬的嗓音压得很低,毛躁的卷发被风吹得很乱,她双手撑在围栏上,目光晦暗地望着远处。 她还是很克制,抽了几下就把烟捻灭了,眼低垂着,细长的手指把烟压折在座地垃圾桶上的石英砂里。 瞿新姜伏在围栏上,头枕着手臂看她,哭过的双眼总是湿润,就连眸光也好似挟着难以言喻的缱绻。 她不喜欢傅泊冬现在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应该是冷漠如冰的,没有什么外物能撼动她的心,除了病,除了病瘾。 就好像傅泊冬被拉下了神坛,轰隆一声撞进了凡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不应该。 瞿新姜的诸多困扰是因为傅泊冬惯常的高人一等,现在傅泊冬跌至她面前,她竟还不习惯了。 她沉默了很久,想从心底搜刮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犹犹豫豫地说:“你别哭啊,你看我哭就好了。” 第39章 第 39 章 39 “还没哭够?”傅泊冬扭头看了过去,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像是强颜欢笑。 路灯很暗,石英砂上慢腾腾升起未尽的白烟,傅泊冬的面容在缭绕升腾的烟里变得模糊不清。 “傅叔叔不会想看你哭的。”瞿新姜知道傅泊冬有瘾,所以回避着视线,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尾。 傅泊冬撑着冰冷的栏杆,那双手像是不怕冷,手背在灯光下有点惨白,“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又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在开玩笑,傅泊冬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的神色确实很疲倦,像一座藏在海平线下的火山,太收敛,太克制。 瞿新姜抿了一下唇,问道:“你在忍着吗。” 傅泊冬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啊。” 可瞿新姜看不出傅泊冬的难忍,好像一切都被悲伤冲淡了。 傅泊冬又看了一会湖里游着的鹅,回头朝亮着灯的老宅望去。 在冰冷的夜里,那样的灯光应该会让人觉得温暖,可惜没有,老宅好像很冷清,很孤寂。 傅泊冬这才说:“回去吧。”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气息也有点乱,只是一切不合时宜。 湖上的鹅扑腾了一下,涟漪绽开了几圈。 瞿新姜一直在注视着傅泊冬,慢步跟了上去,“你能……忍得住吗。” 傅泊冬脚步一顿,长呼了一口气,“不忍怎么行,不合适的。” 灵堂里,明婧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炉里燃着的香,生怕没能在香燃到底的时候及时续上新的。 傅泊冬坐在了明婧身边,“妈,你去休息吧。” 明婧摇头,双眼有点浮肿,“不了,你带姜姜去休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么,别熬太晚了,我一会儿让陈姨她们来看,不用担心。” 傅泊冬这才点头,回头对去瞿新姜说:“我带你去休息。” 瞿新姜朝环绕着花的灵柩望去一眼,仓皇地跟了上去,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离她很近的事。 她太习惯把过错归罪于自己,偶尔会觉得,可能她身侧缠着什么厄运。 上楼后,傅泊冬进了书房,拉开座椅时,椅子腿蹭得木质地板歘一声响。 在寂静中,这道声音将瞿新姜惊得回过神。 她顿在门外,看着傅泊冬坐下后打开了笔记本,又一边查看起手机的信息。 傅泊冬的脸色极其苍白,眉头紧皱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这样累不累,她光看着就已经觉得累。 傅泊冬开始打字处理信息,编辑邮件,脸上映着笔记本页面的白光。 在瞿新姜的角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她也没想看到点什么,目光一昧地停留在傅泊冬身上。 瞿新姜的心绪分外复杂,丧失亲人的痛她也经受过,她连身无分文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还曾被人捉弄耻笑,像是成了一个笑柄,有一些委屈还是傅泊冬给她的。 在傅泊冬曾让她感到难堪的前提下,她还是有一点还未隐没的埋怨,可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觉得傅泊冬好可怜。 傅泊冬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时才知道瞿新姜还站在门外,她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我忙晕了,连门都忘了关。” 瞿新姜已经很擅长捕捉傅泊冬神色的变化,就连对方眼睫颤上几下,眉挑高了几分这样轻微的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撘在键盘上的手很细微地抖了几下,平置在地上的双腿开始交叠着撘在一起,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像是仅靠鼻子会呼吸不上。 瞿新姜很清楚地知道,傅泊冬的瘾犯了。 傅泊冬也定定看了她一阵,目光逗留得越久,呼吸就越是急促,就跟快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样。 屋里人这样的神情,瞿新姜过于熟悉。 冰冷的目光下好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既是冷淡和抗拒,却又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渴求。 傅泊冬很快收敛了目光,朝面前亮着白光的屏幕看了回去,搭在桌沿的手抬起,微微一摆,是在逐客。 瞿新姜退了一步,替她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后,她后知后觉,傅泊冬嘴上说着没有人能让她难堪,其实还是会觉得难堪的。 瞿新姜回了屋,上半夜不敢合眼,下半夜昏迷一样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简单地洗漱和用了早餐后,瞿新姜又到了灵堂,在灵堂外看见了和她一起来的刘姨。 刘姨双眼哭肿,想来真的很敬重傅文咏,因为傅家对她也不薄,真情总是很难掩饰。 外面下着雨,雨声凄厉,天昏沉沉的。 灵堂里,傅泊冬已经在了,明婧也还在里面。 明婧像是一夜没有休息,脸色竟还没有灵柩里长眠的人好看。但在看见瞿新姜后,明婧难得笑了一下,招手让她过来。 瞿新姜走了过去,接了明婧手里的香,借着那一副红烛的火,点燃了手里的三炷香。 在献了香后,她退了回去,和明婧并肩站着,压着声问:“婧姨你累吗。” 明婧摇头,“昨晚坐着合了一会眼,睡不着,闭眼就会想到文咏。”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很快就止住了话语。 边上,陈姨把纸递了过来。 瞿新姜接了过去,抬手想给明婧擦眼泪。 明婧摇头,“这两天差点把眼皮给擦破了,算了,给风吹一会儿就干了。” 这几天的风是有点大的,刮得烛火摇曳不止,怕是那大风往脸上一扑,眼泪就被吹干了。 来吊唁的人不少,虽然傅文咏的去世没有大肆声张,但圈里不少人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 在这样的场合里,并不适合阿谀奉承,所以来的人只是给傅文咏上了香就离开了,但他们走前会朝傅泊冬和明婧点头,对傅泊冬说的话远比和明婧说的要多。 这些人好像很清楚,以后傅家做主的就是傅泊冬了。 明婧却不是那么在意,并且习以为常,还会把傅泊冬的手抓过去,轻轻捏她的手背掌心,似在安抚。 在这两天里,瞿新姜发现明婧和傅泊冬之间并不会有过多亲昵的接触,两人虽说是母女,彼此间却显得有点客气疏离,就如同明婧所说的,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体会不到做母亲的感觉。 而傅泊冬太有主见,也太压抑,就像她的病瘾。她一直在换医生,好像分外渴求治病,却又在迫使自己不断下沉沦陷,等到快要压制不住了,才想到要另辟蹊径,让瞿新姜来帮她治病。 本质上,傅泊冬并不信任外人,她不会倚赖医生,她只相信自己。 瞿新姜垂下眼,隔着衣料碰了一下锁骨上的疤。 在灵堂里守着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好像除了难过,余下什么情绪都没有,整个人悲伤得十分单调。 瞿新姜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傅泊冬和明婧也很沉默。 她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是柳园崎打过来的。 不好在灵堂里接,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贴着墙站在外边,被雨水打湿了鞋。 接通电话,她很轻地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到柳园崎诧异地问:“你声音怎么哑成了这样。” 瞿新姜一愣,连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带着鼻音说:“没休息好。” “节目快要开始录了,你这状态怎么行呢,总不能全靠调音,这样对你不好。”柳园崎说。 瞿新姜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现场一开口就露馅了,后期调音调得有多好都是假的。 柳园崎又说:“我和明莹联系过了,一轮是个人舞台,二轮随即抽签合作,同台淘汰,如果你能过第二轮会比较好,第一轮的人数太多了。” 她一顿,又说:“但我看你现在这嗓子,第一轮都够呛,你现在在家里吗。” 瞿新姜讷讷:“不在。” “上哪儿去呢?”柳园崎好像真的拿她当徒弟,隐约有点生气。 瞿新姜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家里……有点事。” 柳园崎沉默了,既然是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得快点调整好状态。” 瞿新姜应了一声,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柳园崎好声好气地说:“你总是放不开,又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我留意到,如果旁人过多关注你,你就是绷得很紧,这样不好。” 瞿新姜沉默了。 “我们是该听取一些外界的反馈,但你太过在意外界的看法了,有时候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很轻,之前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做得很差,越是教你,就越是差。”柳园崎很温和地说。 瞿新姜的心扑通狂跳着,她只觉得自己越做越差,没想到柳园崎比她看得还要清。 “你得多关注自己一点。”柳园崎慢声。 瞿新姜道了谢,心乱如麻地回了灵堂。 傅泊冬侧目看她。 瞿新姜扭头想避开傅泊冬的目光,她觉得傅泊冬在审视着她,在猜她的想法。 过了一阵,傅泊冬问:“还有几天。” 瞿新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意识到傅泊冬在问节目录制的时间,踟蹰着说:“还有两天。” 明婧夹在两人的中间,无奈问:“是工作的事吗。”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点头。 “回去吧。”傅泊冬环起了手臂,十指轻轻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明婧也说:“既然是工作,那还是不能疏忽的。” “我一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傅泊冬撘在手臂上的十指微微扣紧,合上眼掩饰眼底情绪。 瞿新姜本来就很犹豫,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想,既然这样,那还是回去算了。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很快就联系了司机,把瞿新姜略显强硬地送上了车,连带着刘姨也不得不提前回去。 司机刚开出去几米,忽然停下,随即瞿新姜边上的车窗被敲响。 瞿新姜猛地回头,看着傅泊冬冒着雨站在外面,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好像很落魄。 她连忙打开车窗,“怎么了?” 傅泊冬把一个红包递进了车窗里,“忘了这个,这是规矩,得拿着。” 瞿新姜接过去,红包壳上沾了雨水,颜色一半明一半暗。 给了红包后,傅泊冬退了一步,“把窗关上吧,雨水进去了。” 瞿新姜只好把车窗升了上去。 幸安不比廉城繁华,总是显得很安静,汽车在沿海的公路上开过时,能听见浪声。 刘姨在车上说:“总归是见到了老爷最后一面,老爷的心肠总是很好,可惜老天要把他带走。” 瞿新姜想,也许正是傅文咏太好了,所以人世间留不住他。 回到廉城时,傅泊冬给她发了消息。 「录制期间,程碧会全程跟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玩得开心。」 到了现在,傅泊冬还觉得她参加节目是为了玩,瞿新姜有点委屈,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会变得很脆弱,一颗心成了糯米纸做的,轻易捏不得。 曾几何时,林珍珍也说过和柳园崎差不多的话,她总是很卑微,尤其在瞿家出事后,尤其在傅泊冬面前。 傅泊冬也不好过。 幸安,在停灵三天后,傅文咏被推进了火化炉里,变成了装在骨灰坛里的一堆碎骨渣。 骨灰坛很沉,明婧和傅泊冬一起抱着,两人把傅文咏送进了墓地。 这天又下了雨,本来用来遮太阳的黑伞,竟用来遮雨了。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站在傅文咏的墓碑前,看着明婧很慢地坐下,把额头贴上了傅文咏的墓碑角。 她把伞遮到了明婧的头上,弯着腰半个身露在雨里,束在身后的卷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 明婧终于哭出声,舍不得死去的爱人。 傅泊冬静静地看着,眼眶有些湿润,却固执地摆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干脆站直了身,把自己置在雨中,只给明婧撑伞。 很快,她的发顶被打湿,脸也湿润,这时候悄悄流出一滴泪,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脆弱。 明婧哭了很久,最后吸了一下鼻子,挤出笑来,对着墓碑说:“你知道我不会改嫁的,这个家也会一直很好,别担心。” 傅泊冬声音有点哑,“爸爸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明婧站起身,抬手拭去傅泊冬脸上的水,“他希望你开心。” 她轻叹了一声,“回廉城吧,你那边的房子太冷清,家里没什么人和姜姜说话,她会害怕的。” 傅泊冬点头答应,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很早,瞿新姜就要出门了。 她尽量早一些回到廉城,省得半夜的开门声会把熟睡的人惊醒,也因为手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当天夜里,瞿新姜并不太能睡得着,像是第二天有大考等着她,异常紧张。 夜里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声响,起先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她小心翼翼踮着脚走到门边听,迷迷蒙蒙地想起,这片区要是进贼,那贼得是能招安的程度。 她猜是傅泊冬回来了,只是傅泊冬的脚步放得很轻,连上楼的声音都变得微乎其微。 屋外照进来的一线光忽然消失,走廊的灯被关了。 但随即咚隆一声,似是傅泊冬摔倒,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摔了。 瞿新姜忙握住了门把,惴惴不安地想着,要不要去看上一眼。 楼下传来刘姨的声音,“小姐?” 傅泊冬用沉闷压抑的声音说:“我没事,不用过来。” 随后,一切动静又好像归于虚无,不论瞿新姜怎么贴着门,也听不见。 大概站了有五分钟那么久,瞿新姜在摇摆不定中还是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至傅泊冬的门前。 门没有关,这不像是傅泊冬会忘记的事。 屋里只亮了一盏很黯淡的床头灯,连床上人伏着的轮廓都显得很模糊。 傅泊冬蜷着身,足踝还悬在床沿外,一只鞋在脚上摇摇欲坠地挂着。她紧紧抓着被子,呼吸喑哑而急促,显得病态而痛苦。 瞿新姜赤着脚很轻地走了过去,踩着柔软的地毯,缓慢地爬上了床,坐在边上低下头看傅泊冬。她有些紧张地搓了一下衣角,洗过的头发松软地披在肩上。 “你是不是很难受。” 第40章 第 40 章 40 傅泊冬狼狈地弓着身,手已经抓在了裙子上,灯光照着她的手背,因为抓得很用力,手背筋骨略显分明。 瞿新姜忽然理解,为什么傅泊冬迫切想要戒瘾。 傅文咏生病只是一个开端,在傅文咏去世后,傅泊冬毫无意外地会接受所有的重担,她必须站得和曾经的傅文咏一样稳,才能守得住她父亲曾经引以为傲的资产。 傅泊冬向来追求完美,不能容忍自己被病瘾要挟,不能容许自己在工作时分心,不能接受这种病态的失控感。 或许,越是在意,就越是难受。 傅泊冬对这样的瘾越是憎恶,她就越是渴求。 瞿新姜觉得自己好聪明,她终于也看穿了傅泊冬一次,只是她并不开心,因为傅泊冬看起来很难受。 她坐在傅泊冬的床上,垂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觉得傅泊冬好像一只被打捞出来的蛟。 就算是再凶神恶煞,再怎么露出凶狠的牙,也只是一只被网住的蛟。 傅泊冬没有回应。 “傅泊冬?”瞿新姜唤她名字。 傅泊冬还在抓着裙子,凸起的骨节在泛白。 “你别忍了吧。”瞿新姜又说。 傅泊冬还是沉默地蜷缩着,她的身姿像是在渴求,混乱的呼吸也像,抓在裙子上的手更像。 瞿新姜没等到回答,好像自己也病了,她的心底竟然冒出容许傅泊冬作恶的念头,她觉得可以忍受。 于是,她战战巍巍地开口:“你来吧,你不是难受吗。” 傅泊冬很慢地坐起了身,松开了抓在裙子上的手,把额前凌乱的卷发往后抓,眸光有点暗,像是有点烦闷,又像在厌恶什么。 瞿新姜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我在这,要我走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真就这么讨厌我啊?” 傅泊冬很慢地摇了一下头,身上还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裙,因为裙子的版型太过狭窄,她屈着腿的样子有点像人鱼。 “不是。”她的鼻音有点重。 “那你这是什么眼神。”瞿新姜双臂往后一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让傅泊冬来,现在她先退怯了。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把半身裙里塞着的剩下一半衣摆给扯了出来。 衣摆不长,且又很贴身,扯出来后不会在腰上堆叠,甚至还掀起一角,露出了点儿腰。 傅泊冬哑着声,“我只是不太舒服,没有讨厌谁,要真说讨厌,我就不能讨厌自己吗。” 这样的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瞿新姜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说话的人是傅泊冬。 “啊。” 傅泊冬侧着身目不转睛地看她,“我也不想这样,这种感觉很难受,我讨厌自己其实很应该。” 房里香氛的气味很浓,把别的气味压了下去。 瞿新姜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酒气,她觉得现在的傅泊冬对她坦诚得有点过分了,这很不正常,于是很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傅泊冬说。 瞿新姜明白过来,原来傅泊冬是被酒气冲昏了头脑。 傅泊冬动了动腿,两条长腿很紧地夹在一起,或许真的是酒意上头,她在瞿新姜面前越发的大胆,越发毫无遮拦。 瞿新姜仓皇别开眼,但她知道傅泊冬在看她,那种毫不遮掩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她对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是那么敏感,让她动也不敢动。 可是傅泊冬似乎觉得不够,这样的举动根本解不了瘾,她抓在衣摆上的手抬起,两根手指很干脆地勾一下,想瞿新姜主动靠近。 瞿新姜坐着不动,然而主动推门进来的是她,主动爬上床的也是她,她没有理由觉得这一切是傅泊冬的胁迫。 她没有理由,因为她明明是在助纣为虐。 于是她靠了过去,傅泊冬把身侧的毯子扯近,遮在了自己穿了裙子的腿上。 瞿新姜和傅泊冬面对面坐着,靠得很近,并且灯光太暗了,所以显得很亲昵。 傅泊冬捏着毯子,“你如果想走,现在还可以。” “不走,我在给你治病。”瞿新姜的声音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情绪来源何处,于是粗暴的将其归根于那份合同。 傅泊冬动了一下,可毯子遮着她的腿,瞿新姜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在毯子后,傅泊冬只是把裙子撩得很高,堆在了腰间,两条长腿屈着并在一起。 瞿新姜垂着的睫毛随着她眨眼飞快一抖。 傅泊冬双臂往后一撑,利落好看的下颌微微一抬,“坐过来。” 瞿新姜不明白。 “坐到我身前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像是思绪卡壳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转身,坐在了傅泊冬的身前。 又可以说是怀里,因为她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没有面对面,如果是面对面……那会很奇怪,瞿新姜想。 所以傅泊冬的手臂很轻易地箍在瞿新姜的身前,瞿新姜被拦腰环住。 瞿新姜一颗心狂撞着胸膛,后背贴在傅泊冬身前。 “这样坐吗?” “嗯,也可以。”傅泊冬横在瞿新姜腰上的手很缓慢地上抬,很快,手弯勒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瞿新姜像是人质一样,被牢牢囚在绑匪身前。 尽管横在瞿新姜脖子上的手没有箍得太紧,但她仍是会觉得呼吸有点闷,好像被钓出了水面的鱼。 可是她和鱼不一样,鱼还能猛地甩动尾巴,她僵着,忍受着憋闷感兜头而来。 傅泊冬在她的耳边问:“这样可以吗?” 瞿新姜连忙抬手,十指撘在傅泊冬的手臂上,张着嘴奋力地呼吸着,眼眶已经有点湿润。 “可以。” “如果不舒服,你要记得喊停。” 傅泊冬向来说话算话,所以瞿新姜知道,如果她喊停,傅泊冬随时会停,这种离奇的信任感让她的气息缓和了许多。 傅泊冬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后,亲昵到两人之间好像没了距离。 “我有分寸。”傅泊冬说。 瞿新姜咬住下唇。 傅泊冬只是并着腿,气息稀碎短促。 瞿新姜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她合起眼,耳廓绯红,呼吸灼热。 渐渐的,傅泊冬的手收紧了一些,但终归不会真的让人窒息。 瞿新姜靠在她的身前,喘着气问:“你要好了吗。” 片刻,傅泊冬松开了点儿力道,下巴撘在了瞿新姜漂亮的肩上,长吐了一口气,“好了。” 横在脖颈上的手臂已经垂下,瞿新姜还是无力地靠着,仿佛刚才被治病的人是她。 傅泊冬微微侧头,卷发蹭至瞿新姜耳畔,有那么一瞬间,很像亲密后温存的恋人。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刚才那忽然收紧的触感已经消失。 “我也给你治病,好不好。”傅泊冬说,“这是一件互惠的事情。” 瞿新姜信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好的时候。”傅泊冬一顿,又说:“可以一起好。” 瞿新姜闷声,“那得快点啊。” 过了一阵,傅泊冬抬起了抵在瞿新姜肩上的下巴。 瞿新姜撑着身慢腾腾挪开,转头朝对方精明的眼看去。 傅泊冬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变得很慵懒。 两人对视了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高,连带着气氛也被烘热,像是可以顺其自然地继续做些别的事。 傅泊冬注视了一会,往前倾了过去,好看的手指撘在瞿新姜的肩上,嘴唇也微微张着。 瞿新姜愣住了,她心跳得好快。 但傅泊冬什么也没有做,轻叹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那我回去了?”瞿新姜低声问。 “嗯。”傅泊冬应了一声。 瞿新姜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回头时看见傅泊冬身后堆起的裙子,还有腿上露出的一片映着灯光的皮肤。 她踮着脚走去开门,足踝的筋微微拉长,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瞿新姜有点失眠,手捏着衣摆,忽然很想窥探没有见识过的境域。 一回忆起傅泊冬略显懒散的样子,她就……很想。 第二天,程碧很早就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瞿新姜起得比傅泊冬早。路过傅泊冬房间的时候,她收敛着气息,生怕把傅泊冬吵醒。 刘姨很早就准备了早餐,还给程碧开了门。 程碧进了屋,跟着刘姨到了餐厅。她本来想说话,嘴已经张开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瞿新姜把食指抵在了唇上。 她连忙收声,小声问:“老板回来了?” 实际上房子的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傅泊冬对安静的需求比寻常人大。 瞿新姜吃着早餐,微微点了一下头。 程碧只好走近,压低了声音把今天的安排大致说了一下。 这种细心的程度,让瞿新姜有种错觉,她是什么行程匆忙的大明星。 用了早餐,瞿新姜跟着程碧出门,司机老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在节目录制现场外,有不少人在拍照,金明莹被保安护着走进了大楼。 瞿新姜的面孔陌生,但精致好看,有闪光灯从远处转来,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手遮掩,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海选通过的,有零星几个是人气比较高的网络歌手,还有像瞿新姜这样闻所未闻的。 现场有一些比较老牌的歌手,在世家名流中混得比较开,不少听说过瞿新姜的名字。 瞿家实在是令人唏嘘,但有人隐约听说瞿新姜身后现在有傅泊冬在撑腰,也没人敢说她的闲话。 录制的过程有稍许的枯燥乏味,虽然打了全民的噱头,实际上海选素人的露脸率并不高,就连拍摄花絮也不大会把他们拍进去。 瞿新姜和程碧坐在一起玩手机,程碧甚至还打起了手游。 稍微熟悉了一点后,程碧变得很大胆。 “我以为你不会玩这些。”瞿新姜忽然说。 程碧连忙关了游戏,“在傅总身边是不会玩的,她对我们的要求向来很高,只是现在有点无聊,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打开看了一眼。” 瞿新姜笑了一下,“你玩吧,我不会告诉傅泊冬的。” 程碧对瞿新姜话里的这个称呼感到新鲜,“您是暂住在岭洋那边吗,老板对你很关照。” 瞿新姜听出程碧的言外之意,怕是对她和傅泊冬的关系保有猜疑,毕竟她和傅泊冬的相处方式不像朋友。 “算是吧。”瞿新姜含糊回答。 程碧没再问,很小心地说:“其实老板没有打点什么,所以我们可能只是来露个面,上台的机会不太多。” “够了。”瞿新姜也不想傅泊冬为她打点什么,再者,这已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化妆师喊她去化妆,在她坐下时,那拿着刷子的女生愣了好一阵,连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程碧站在边上看,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裙子,她知道瞿新姜好看,没想到精心粉饰过的那双眼变得越发惹人爱惜。 眼尾好像一碰就会红,明明那么脆弱,无形之中,却又能让人激起一些反面情绪,比如引她下坠,让她痛哭。 程碧好像能理解傅泊冬那古怪的掌控欲了,傅泊冬让她面面俱到地安排,并且视线不能移开太久,生怕这么个活人被人偷走。 所以傅泊冬不会出手打点,可能不是那么愿意让瞿新姜真正进入娱乐圈。 这好像只是给瞿新姜的一个小小的甜头,好让她越发的依赖和信任。 程碧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这是她能在傅泊冬身边那么久的原因。 于是她就像傅泊冬要求的那样,在认真地当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 化好妆后,瞿新姜换了裙子又在后台坐了很久,裙子上点缀的亮片很好看,像散布了一些星星。 上台后,起初观众席上的人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大屏幕上又切的是远景,等到镜头切到瞿新姜的脸上,才有不少人抬起头看。 程碧在台下看瞿新姜唱完了整整一首歌,老实说,在一些唱功老道的歌手衬托下,瞿新姜显得有些平庸,可也是真的好看。 瞿新姜于这个舞台,就像是昙花一现。 在切了那几秒的近景后,投来的目光就变多了,惹得瞿新姜下台后有点无所适从。 她对自己不会有盲目的自信,只会觉得旁人是惊诧于她身上的裙子太贵。 真的贵,看一眼就知道的贵。 瞿新姜侧着身,将自己挡在程碧身后,确认麦关了后才压着声说:“他们看我。” 程碧便尽职尽责当一块人形立牌,“看呗。” 她一顿,又说:“刚才唱得很好。” 瞿新姜眼睛很亮,问她:“真的吗?” 那双眼里的期待藏无可藏,问得尤其认真。 程碧愣住了,这样小心又期盼的模样,是她在傅泊冬身边没有见到过的,按理来说,瞿新姜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就算瞿家出事,她也不应该这么……低微。 于是她点头:“真的。” 在第一轮结束后,瞿新姜侥幸留了下来,票数比她低的几位选手被淘汰了。 下一轮是合作舞台,会抽签决定搭档和顺序。评分高的选手免去一轮淘汰赛,暂时稳在晋级位,还能优先抽签,和评委进行合作。 瞿新姜没有抽签权,但一位小花抽到了她,金明莹是夫妻组,瞿新姜这才知道金明莹已经结婚了。 金明莹走过来和她说:“本来想和你一起的,可惜抽到了我老公。” 瞿新姜诧异:“你都结婚了啊。” 金明莹笑了,“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结婚那段时间,网络上议论很多,谁都没想到,我结婚回那么早。” 这些消息,瞿新姜确实很少关注。 “你抽到的那位歌手人气还挺高,现场投票会有点吃亏。”金明莹说,“其实这个模式我不大喜欢,不怎么公平,但是拗不过。” 瞿新姜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一会,抽到她的孟紫苓走了过来,有点拘谨地鞠躬问好。 瞿新姜也跟着鞠躬,和对方握手。 决定了分组和顺序后,又开始抽签决定表演的曲目。 孟紫苓性格挺好,只是很容易害羞,和瞿新姜站在一起时,两人尴尬得就像是在什么相亲现场。 孟紫苓抽到了一首老歌,看清了歌名后,她回头问:“怎么样?” 瞿新姜没什么感觉,“还行。” 下台后,两人在钢琴房里考虑重新编曲的问题。 “你觉得编曲改、改成这样怎么样?”孟紫苓有点磕巴。 瞿新姜听她弹着琴哼了一段,短促地啊了一声,没什么主意,“挺好的。” 孟紫苓喝了一口矿泉水,“那我再想想,还有我们的歌词分配……” “你说怎么分。”瞿新姜看她。 孟紫苓脸都红了,很客气地让瞿新姜先把原曲唱上一遍。 瞿新姜就坐在她边上唱,因为面前不是傅泊冬,她说话时有时会喜欢看向另一边,显得不是那么礼貌,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习惯,那时不会有人说她不好。 避免了对视,孟紫苓反倒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样吧。”她拿来谱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瞿新姜觉得可行,论年纪,她没有孟紫苓大,经验也远没有孟紫苓丰富。 在重新编曲的过程中,孟紫苓说话一直磕磕巴巴的,深吸一口气说完一串后,才坦白:“其实我有点社恐,尤其对好看的女生。” 瞿新姜别扭又客气地说谢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二轮的录制是在明天,在讨论结束后,瞿新姜换了衣服,打算和程碧回去。 孟紫苓从她身边走过,忽然“啊”了一声,弯腰找起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瞿新姜问。 孟紫苓捏着落在领口上的耳帽,着急说:“有一只耳钉掉了。” 于是瞿新姜弯着腰帮她找,终于找到了那枚耳钉。 孟紫苓连忙道谢,接过去想重新戴上,却找不到孔,扭头问:“可以帮帮我吗。” 瞿新姜只好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帮着戴上了。 现场光线不强,她靠得很近,省得看不清,把孟紫苓弄疼。 戴好耳钉后,瞿新姜才朝大门望去,猛地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道傅泊冬是什么时候来的,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那一身穿着太过正式,显得严肃又矜重,偏偏卷发撘在肩上,硬生生抹去了一些死板和生硬。 还是一身黑,色调沉得过于落寞,衬得傅泊冬那张脸很白。 瞿新姜晃了一下神,连忙朝傅泊冬走去,“你怎么来了。” 门前,傅泊冬看着她说:“你明婧阿姨让我多照看你。” 瞿新姜手足无措,明明最应该被照料的不是她。 “结束了吗。”傅泊冬往里看了一眼。 即便不是在商圈,也会有许多人认得傅泊冬。 “结束了。”瞿新姜发觉有人朝她这边投来目光,连忙推了一下傅泊冬的手臂,“我们走吧。” 傅泊冬转身穿过了门,摁了下行键,紧闭的电梯门随即打开。 两人身后,程碧一言不发地跟着,上车时乖巧地坐在了前面,把后面的空间留给了傅泊冬和瞿新姜。 瞿新姜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忍不住说:“录得很顺利,我下一轮的搭档还不错,只是没想到,金明莹都结婚了。” 傅泊冬环着手臂,侧头时卷发垂下肩头,“碰巧有喜欢的,结婚了也不奇怪。” 她意味不明地问:“你也想吗?” 这问得太突然,瞿新姜连忙澄清:“怎么会,我谈都没谈过。” 第41章 第 41 章 41 这样的话挺让人难以置信, 但也情有可原。 瞿新姜在国外的那几年,朋友圈太过狭窄,来来回回身边都是那些人。她好看, 不缺钱,其实也容易受骗,但她的眼光比天还高,觉得鲜少有人能比瞿家富有, 还会下意识拿傅泊冬和别人比。 是的,她会拿自己和傅泊冬比,也会拿别人和傅泊冬比。 可以说,瞿新姜以前所有的观念, 都很难摆脱钱这么一个字眼, 好像她的身上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她没有谈过恋爱, 也没有很多的朋友。 瞿新姜说完才回过神, 她不觉得这是多丢人的事情, 可却怕傅泊冬嘲笑她,于是侧头朝傅泊冬看了过去。 车上,傅泊冬只是扬了一下嘴角,似是早知道这件事。 傅泊冬调查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你不能笑我。”瞿新姜不自在地说。 “我为什么要笑你。”傅泊冬问。 瞿新姜想了想,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是有时间谈恋爱的,但做那种事的把戏, 又好像特别多。 “你在想什么。”傅泊冬又问。 瞿新姜总不能说, 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感情经验贫瘠的, 所以难免有点抬不起头, “那你呢, 你想过吗。” “我?” “嗯。”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神色有点古怪,像是被冒犯到了,却又隐忍着。 傅泊冬的目光很突然地冷下来一点,很沉默,像是在斟酌什么。 突然的严肃让瞿新姜不知所措,好像这几天营造出的缓和气氛全是虚像。 瞿新姜很慢地转开了头,又不愿和傅泊冬对视了,心越跳越快,快要撞出嗓子眼。 傅泊冬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瞿新姜也不敢开口了,生怕说了什么傅泊冬不乐意听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伸手,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降了下来,把司机和程碧遮得严严实实。 后排的光线暗下。 也不知道司机和程碧会有什么反应,但瞿新姜有点慌,很快往后避去,半个背贴到了车门上。 整辆车好像被一刀切成两半,前后隔绝。 傅泊冬突然倾身逼近,手臂撑过了中线,神色有点复杂。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却不大敢往门上摸。车还在道路上疾驰,她不想因为无意打开车门,而把自己甩了出去。 她的顾忌被傅泊冬看出来,傅泊冬很慢又很沉着地坐近,一下就越了界。 一时间,瞿新姜像是被逼在墙角,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她又不想被司机和程碧听到什么,于是把唇抿得很紧。 她企图摸向车门的手被傅泊冬抓了回来,冷不丁被冻了一下。 刚从外边进到车里,傅泊冬的手还是凉的。 于是瞿新姜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傅泊冬伸手,拇指蹭在了她的眼角上,她不得不闭起一只眼。 傅泊冬的指腹沾上了闪粉,她捻了捻,再度伸手,把瞿新姜眼梢的闪粉给抹开了。 那一道闪烁明媚的痕迹登时延伸至发边,眼妆一糊,微红的眼梢更是没有遮拦。 “你干什么。”瞿新姜压着声。 傅泊冬说得很淡,“我身上还有病呢,我还能怎么谈,和谁谈?” 瞿新姜被挤在角落,不由得抬手抓住了傅泊冬的手臂。 “感情不是吃饭喝水。”傅泊冬靠得挺近,像是想把字音一个不落地全灌进瞿新姜的耳朵,“情到浓时不免亲密,亲密了会做很多事情,我都这样了,还能和谁做这些事情。” 因为傅泊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瞿新姜心跳如雷,怕黄顽和程碧会听见。 于是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捂住了傅泊冬的嘴。 傅泊冬总是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显得很庄重很正式,同时又锐利,充满了攻击性。 这一捂,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口红已经蹭上她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我又不懂感情。” 傅泊冬的平静不是那么真实,因为眸光太沉了,有点像死水。 瞿新姜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傅泊冬会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傅泊冬张开嘴,咬住了她捂在自己嘴唇上的手,牙关紧实地扣在了她的虎口上。 瞿新姜有点吃痛,她在想,她到底是哪里气着了傅泊冬。 傅泊冬咬得很紧,眸中终于露出隐约的怒意,心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几天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露出了点藏无可藏的尖尖。 所以她咬得瞿新姜很痛,像是要那一整块皮肉叼下来。 这种被咬出来的痛,瞿新姜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很容易就想起了那时傅家老宅的事。 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推傅泊冬的脸,被咬住的手掌使不上什么力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的病,还要问我这些事。”傅泊冬很快松开牙,把瞿新姜那留了牙印的手握了起来。 牙印很深,却没有咬出血。 傅泊冬是清醒的,好像只是想泄愤,没有像咬住瞿新姜锁骨的那一次,被情绪操控着像是笼中困兽。 瞿新姜的手腕被握住,手背上的半圈牙印红得明显,有一半是因为蹭到了口红,一半是因为体质的原因。 “我不是故意的。” 傅泊冬扣着瞿新姜的手腕,看了她一阵,有点烦闷地合了一下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吐出了一点气音,垂着眼抽了一张湿纸巾,往瞿新姜的手背擦。 “我很忙的,没有多余的可分配时间。而且,我不是那么想和旁人分享我的病。” 瞿新姜眼睫一抖,朝傅泊冬的脸飞快看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很认真,显得很郑重。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会感到寂寞的,她没来的时候,傅泊冬在偌大的别墅里,不允许旁人随意踏入,把自己封闭着。 “也许,明婧阿姨会希望你能……开心,能有人和你分享一些事。” “你也觉得我不开心?”傅泊冬把湿纸巾揉进掌心。 瞿新姜一只手还被圈着,“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傅泊冬把她的手翻了过来,揉开她攥起的手指,把纸巾塞她手里。 瞿新姜一声不吭地揉着虎口,她实在想不出,傅泊冬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回岭洋区的路途还很漫长。 “说说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傅泊冬开口打破沉默。 “爱人”这个称呼太过郑重,让瞿新姜愣了好一阵。 她回忆着金明莹和她老公的相处模式,轻声说:“他们像是朋友,却很亲密,相处很自然,感觉旁人融不进去,像是相爱了很久。” “看起来你很羡慕。” 瞿新姜气息微顿。 傅泊冬还是坐得很近,搭在膝上的手不自然地捻起指腹。 瞿新姜没有应声。 傅泊冬慢声说:“你傅叔和婧姨有时候会提起你的母亲,他们对覃姨嫁给瞿叔这件事向来不是那么认可。” 挡板遮得太严实了,以至于后排显得有点逼仄憋闷。 “但覃姨坠入爱海,不论外人怎么劝说,她都不想回头,只有外人看得清楚,其实瞿叔没有覃姨爱得那么深。”傅泊冬大概有点犹豫,所以声音带着一种含糊的粘连感。 瞿新姜不太理解,傅泊冬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尽管这些不是在控诉她,可她听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瞿叔的心一直放在窦明芳的身上,他和窦明芳一起设下了这个骗局,覃姨是最适合的,因为她是覃家的独女,覃家二老年纪大且身体不好,这一切简直是为瞿漛量身打造的岳父岳母。” 瞿新姜又想去捂傅泊冬的嘴了。 傅泊冬垂下眼,“所以瞿叔对覃姨总是很冷淡,只有覃姨单方面在保持热切。在你的记忆里,他们大概不太像夫妻,像是一对互相讨债的,他们应该经常争吵。” 她一顿,又说:“所以你会很羡慕金明莹和她的爱人。” 瞿新姜怔了神,听着傅泊冬缓慢地剖析,连呼吸声都像极哽咽。 傅泊冬低垂的目光一抬,“可这是瞿漛和窦明芳的错,你所向往的,你有机会拥有。” 瞿新姜头一回得到傅泊冬的安慰,只是这个人安慰的方式太过别致,把她的心切开,又用创口贴补上。 傅泊冬收了手,又有点懊悔地别开眼,口红斑驳的唇抿得很紧。 可瞿新姜还是哭了,眼睛泛红。 傅泊冬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越发后悔。她是有点心烦,这种烦闷让她做了很失礼的事情,也明白瞿新姜的不自在,所以才想亡羊补牢地说点什么。 很可惜,没补住。 过了一会,她又企图挽回点什么,“等闲下来后,我带你去看看窦明芳,看到她过得不好,或许你会开心很多。” 等车进了别墅区,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傅泊冬忽然想起,在录制现场看到的那一幕。 她看见瞿新姜碰了一个女生的耳朵,两人已经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好像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一幕,她的情绪变得有点差。 车停下,挡板却没有立即升起。 傅泊冬问:“今天认识了新朋友吗。” “认识了一个。”瞿新姜想起了孟紫苓,用手背很轻地碰了眼梢,省得下车时被黄顽和程碧看出点什么。 “我看到你们靠得很近。”傅泊冬意有所指。 瞿新姜不怎么明白,“我抽中下一轮和她合作,一起讨论了编曲和分配。” 傅泊冬升起了挡板,“下车吧。” 回到别墅,刘姨走上前接了两人脱下的大衣,很温和地问:“小姐要喝水吗。” 傅泊冬换了鞋上楼,“给她,今天费嗓子了,润润喉咙。” 瞿新姜坐在底下看手机,在傅泊冬上楼时,仓促地仰头看了一眼,她能想到傅泊冬回房做什么。 刘姨给瞿新姜把水端了过去,仰头看了一眼说:“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瞿新姜觉得也是,在车上时,傅泊冬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可她只能装作不懂,“有吗。” 刘姨叹了一声,“再过几天,等……那边的事情办完,夫人可能会过来住,因为放心不下你们。” 或许是傅泊冬的冷漠面具戴得太厚了,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对方已经忘记刚经受的痛苦。 “您要上去陪陪小姐吗。”刘姨问。 瞿新姜喝了水,不安地朝上看了一眼,又坐了一会后,她才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房门前。 她敲了门,屋里没有人回应。 过了十来分钟,门才打开,傅泊冬穿着浴袍,身上还带着水汽。 门开着,傅泊冬有意避开了一些,留下的那条道像在邀请瞿新姜入内。 于是瞿新姜走了进去,“你刚刚在洗澡吗。” “洗澡能让我放松。”傅泊冬关上门,把包裹在头发上的毛巾取下,湿卷的头发垂在颈侧。 瞿新姜下意识想走。 傅泊冬看了出来,擦着头发说:“等一下。” 瞿新姜心绪狂旋,一颗心像是能像无人机那样,当场起飞。 傅泊冬却没有拉开衣帽间的门,而是取了吹风机放在了瞿新姜的手里。她坐到沙发,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电吹风都到手里了,瞿新姜又怎么会不明白,只好插上电,小心翼翼地给傅泊冬吹起头发。 湿润的头发很柔软,在她的指间滑落,傅泊冬头发的香味在风中飘逸。 只要在这个房间里,瞿新姜就会觉得她和傅泊冬很亲近,但现在她却没有和傅泊冬做太私密的事情,莫名有点像她向往的那样。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风声掩盖,连带着傅泊冬的说话声也变得模糊不清。 傅泊冬说得不大流畅,“你今天……提了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回来之前,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孩举止很亲密,我以为你萌生了什么想法。在合同期间,我……” 在风声中,她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希望你别急着谈恋爱。” 瞿新姜仔细回想,她和孟紫苓究竟亲密在哪里,记忆中出现她转身时撞见傅泊冬站在远处的画面,连忙说:“她的耳钉掉了,我帮她捡了回来,她一个人戴不好,我才帮她戴上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澄清不够,她又说:“而且孟紫苓也是女孩子。” 在她的认知里,异性恋才是主流。 傅泊冬偏开了头,把瞿新姜手里的吹风机拿了过去,顺手关掉。 呜呜声骤停。 瞿新姜不解地垂下眼。 傅泊冬仰头,很认真地说:“我一直觉得,亲密关系的双方,是男是女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才会误以为你和她有发展其他关系的倾向。” 因为曾和傅泊冬做过一些没有越界却又很亲密的事情,所以瞿新姜知道,傅泊冬话语里的“亲密关系”指的是什么。 太直白了,瞿新姜嘴唇发干,“我没有这么想,你也别这么看我。” 傅泊冬心想,这有点难。 然后瞿新姜有点难为情地扭开头。 傅泊冬再次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 第42章 第 42 章 42 后来傅泊冬的头发是自己吹干的, 瞿新姜放下吹风筒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泊冬下楼喝水,正巧刘姨在擦桌子。 刘姨回头问:“小姐需要什么。” “水。”傅泊冬已经端起了杯子,“我自己来。” 刘姨捏着帕子, 略微担忧地望去一眼, 意有所指地说:“那位医生很久没有来了。” 傅泊冬下颌抬起,吞咽时脖颈微动, “嗯, 换医生了。” 这医生换得并不突然, 毕竟前一位已经很久没有上门了。 刘姨有点诧异,“新换的医生不来吗。” 傅泊冬放下杯子,“来的。” 她垂下细密的眼睫, 说实话很想联系医生, 但太依赖医生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刘姨又假模假样地擦了两下桌子, 忧心忡忡地看了傅泊冬一眼, “小姐心里有事?” 傅泊冬很轻地“嗯”了一声,她在思考, 究竟是哪来出了问题。 她莫名希望瞿新姜开心一点,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要联系医生吗?”刘姨问。 傅泊冬摇头, “不用。” 上楼时, 她明白过来,她虽然对自己那方面的需求还不能习以为常, 甚至觉得抗拒, 但这样的念头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思考。 她……会下意识觉得瞿新姜也和自己一样,她总是过多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其实这样并不公平。 翌日, 第二轮没有开始录制, 瞿新姜去找孟紫苓继续讨论歌曲, 以及尝试磨合,其间会有花絮老师过来拍摄。 在琴房里,瞿新姜坐着听孟紫苓弹钢琴,孟紫苓把自己改过一遍的歌弹唱了出来,不得不说,和原曲出入不大,却也带上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瞿新姜听得有点恍惚,这是她做不到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有什么样的偏好,特点在哪里,所以如果换作是她来编曲,她怎么编都编不出朵花来。 孟紫苓回头,有点不好意思,挠了一下额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瞿新姜颔首,“很好听。” 孟紫苓却不是那么满意,又在钢琴上反反复复弹奏高/潮那一段,嘴边一边哼着,反复调整,想在细微的变化里找到最优解。 瞿新姜觉得,如果是她,她不会这样勉强自己。 很突然的,她又想起傅泊冬,如果傅泊冬在,也许会对孟紫苓分外满意,因为傅泊冬也是这样的人。 在重重复复弹了好几遍后,孟紫苓又在谱子上用笔修改了许多,音符被划去,歌词被修改。 说是合作,其实这更像是孟紫苓的单人创作,因为去瞿新姜没有参与太多。 孟紫苓创作起来还挺投入的,就像是忘记身边还有人,甚至连水也没有喝。 过了有半个小时,孟紫苓把那一段的旋律重新确认好,才讶异回头,想起来瞿新姜还在她后边坐着,连忙问:“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瞿新姜也愣住了,下意识想拒绝,不是不想试,只是不太想碰钢琴。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碰过钢琴的,以前在国内的时候还会碰上一碰,后来出国,连钢琴都不想多看一眼。 孟紫苓看她犹犹豫豫的,往旁挪了点儿,脸有点红,“不如你过来,我们一起试试。” 瞿新姜沉默了好一阵,看着那架钢琴就好像在看什么极其陌生的东西。 这种目光让孟紫苓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因为按理来说,瞿新姜不应该对琴陌生,就算是不熟悉,也不会是这样陌生到以至于有点惊怕。 “没事没事,”孟紫苓干巴巴开口,“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可瞿新姜还是坐了过去,坐在钢琴前时,气息有点憋滞,一时间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 孟紫苓先落了手,旋律从指间流泻而出,她很容易沉浸在音乐里,好像音乐一起,她就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瞿新姜跟了一段,总是很容易慢下一个拍子。 两人没有分段,就这么唱完了一整首。 孟紫苓抬起的手一顿,把谱子拿了下来,抓着笔思索了一阵,“我觉得分配也要改一改。” “你想怎么改。”瞿新姜问。 然后孟紫苓重新划分,嫌自己画得太花了,又重新拿了一张干净的谱,把调整的段落照着修改,接着才给歌词分了段。 这次一目了然,瞿新姜一下就看懂了。 在确认了编曲后,两人又磨合了很久。 经过昨晚,傅泊冬的一番言论,使得瞿新姜尤为敏感,把孟紫苓的一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实际上她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觉得孟紫苓和她稍微亲密一些,是对她有意思,但是傅泊冬在歪曲了她的意思后,使得她的想法也朝另一个方向倾斜。 可能是孟紫苓太容易害羞了,总是在她面前脸红。 瞿新姜尝试着把自己那一段唱了一遍,“这样可以吗。” 孟紫苓摇头,显然不太满意,“缺了点什么,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先抑后扬,那种……” 她不好意思地眨了几下眼,又说:“就是压抑,我想要你唱出压抑的感觉。” 瞿新姜不懂,她只会照着谱子唱,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拍摄花絮的老师进来了,对着瞿新姜和孟紫苓一通拍,孟紫苓还在教瞿新姜,乍一回头,看见涌进门的镜头,猛地红了脸,摆手说:“能不能等会再拍。” 瞿新姜这才发现,孟紫苓对着谁都能红脸,这完全怪傅泊冬,让她想多了。 等到拍摄的人走了,孟紫苓才定下心,继续跟瞿新姜讲自己的想法。 两人坐得很近,孟紫苓的头发上也沾着香味,闻起来淡雅又温柔,但不会让瞿新姜心悸,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唐突了对方,好像只是一股平平无奇的香味而已。 这和傅泊冬带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到下午三点,两人也还在琴房里,孟紫苓唱着唱着就没了力气,有点儿蔫,很害羞地说:“饿了。” “去吃点什么。”瞿新姜也有点馋。 孟紫苓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要不叫外卖吧。” 瞿新姜看了手机,这才看到傅泊冬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 「午饭吃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点迷茫,手忙脚乱地打字:“在看了。” 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不知道傅泊冬还会不会回复。 傅泊冬过了一会才开始输入。 「太迟了,已经三点了。」 可不是吗,在岭洋的别墅时,刘姨总是三餐不落,每天准时开饭,相比之下,确实是太迟了一些。 瞿新姜估摸不准傅泊冬的意思,斜了孟紫苓一眼,又低头打字。 「在编曲和磨合上花了很多时间。」言下之意,她不是故意不吃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发过来消息。 「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瞿新姜不明所以,动了动手指。 「在的。」 然后傅泊冬又说。 「不用点餐了,等半个小时。」 边上,孟紫苓还在看外卖,“吃点什么,其实有点想吃辣的,但我经纪人不让。”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傅泊冬发来的消息,然后点开对方的资料看了一阵,确实是傅泊冬没错。 “你有什么主意吗。”孟紫苓回头问。 瞿新姜眸光闪躲,“不用点了,一会可能有人送过来。” 孟紫苓诧异地问:“你点了啊。”她停顿了一下,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头。 很显然,瞿新姜没有点,但半个小时后,真的有人送餐过来了。 送餐的人没有穿外卖的制服,反倒像是什么高级餐厅的服务员,小心谨慎地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孟紫苓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吃的啊?” 瞿新姜走去打开包装,才发现送来的东西不少,别说两个人了,就算是四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孟紫苓看着桌上的餐盘和碗,就像是把餐厅搬过来了一样,她把碗翻了过去,看见了碗底的印章,轻轻哇了一声,“这家上回我连预约都预约不上。” 瞿新姜埋头闷吃,不明白傅泊冬是什么意思。 吃完后,两人又捣鼓了好一阵,临近傍晚的时候开始录制第二轮,刚好给满了二十四小时的编曲时间。 程碧在现场等着,在看见瞿新姜后,在她耳边说:“在录制结束后,老板会过来。” 瞿新姜点头,因为傅泊冬的关切不知所措,“她要过来看吗。” 程碧摇头,“老板过来接您。” 瞿新姜这回是真慌了,想劝程碧叫傅泊冬不要来,可这哪里是她和程碧说了算的。 因为是合作舞台,所以服装化妆都是商量过的。 瞿新姜留意到,其他小组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和和气气的,但莫名给人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这并不奇怪,组里两个人会分别接受投票,票数低的人将会离场,这正是金明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 在化好妆后,程碧再度惊诧于瞿新姜的相貌,那张脸在冷光下显得很白,漂亮得不太真实。 程碧小声问:“会紧张吗。” 瞿新姜心跳得不是很快,她很少能体验到紧张的感觉,只有傅泊冬,总是能让她悬起一颗心。 虽然心底对结果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但其实她还是有一些期盼的。 孟紫苓涂好了口红,朝镜子里的瞿新姜看了一眼,耳朵有点红,“该我们上去了。” 瞿新姜点头,跟着上了台,和孟紫苓一起完完整整地诠释完一整首歌。 她很认真在表演,这可能是她这几年里做得最认真的一件事。 台下所有人都在认真注视,专心聆听。 也许瞿新姜在技巧上真的有所欠缺,但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时,确实秀色可餐。 她太好看了,脆弱易碎,容易让人产生破坏的念头,以至于为了蒙蔽内心的阴暗,她的一些缺点被允许存在。 可惜观众投票并不能完全看脸,票数出来之后,孟紫苓的得票要比瞿新姜高上许多。 瞿新姜并不惊讶,而且还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孟紫苓确实比她好很多。 下台的时候,孟紫苓和她拥抱,两人连面颊都贴在一起,被投映在硕大的屏幕中。 程碧跟着瞿新姜离场,在后台等她换好衣服,在手机亮起的时候,连忙说:“傅总快到了。” 瞿新姜有点落寞,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金明莹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很关切地按住了瞿新姜的肩,“没事的,还可以有下一次机会。” 瞿新姜笑了一下,“我猜到结果了,孟紫苓确实很厉害,在还没有上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金明莹看她眼梢有点红,觉得瞿新姜虽然嘴上说没事,实际上还是难过的,“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瞿新姜说可以。 快要到金明莹上台的时间,所以金明莹没能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孟紫苓还要准备别的,所以瞿新姜走的时候,没能过来送她。 录制现场还是很热闹,有观众站起来欢呼,鼓掌声此起彼伏。 瞿新姜和程碧走到了停车场,走的路上,瞿新姜给林珍珍发了消息。 「二轮游结束了,同台的歌手很厉害,编曲全程是她在负责,她弹钢琴的样子有点像以前的傅泊冬,很投入,可惜傅泊冬没有继续弹。其实我早就猜到结果了,只不过想到票数的对比,还是会有点难过,因为我真的有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 林珍珍的名字很快就变成“正在输入中”。 「我刚培训结束,刚好就看到你的消息啦,你要想,你已经过了第一轮了耶,多少人连第一轮都过不去,而且认真对待了,不论结果怎么样都可以接受对不对,反正你尽力了。」 「你又拿自己和傅泊冬做比较了,你不用为她感到可惜的,她现在可厉害了,又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然后发过去一句谢谢。 林珍珍回了个猫猫跺脚的表情,像是恨铁不成钢。 程碧挽着瞿新姜的胳膊,因为瞿新姜一直在看手机,她怕对方走着走着就摔了。 远处一辆车驶了进来,车灯晃眼。 程碧拉着瞿新姜停下了脚步,“傅总到了。” 瞿新姜连忙收起了手机,下意识紧张地偏过头,看向程碧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不自然地扒开,像是想避免一点什么误会。 在车停下后,程碧给瞿新姜开了门,自己坐到了前排。 瞿新姜上了车,看见傅泊冬正叠着腿,坐姿有点散漫。 她知道傅泊冬在车上,只是看见时还是有点不太自然,“你怎么又来了。” “顺路。”傅泊冬说。 人都上齐后,黄顽一声不吭地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程碧在前面端端正正坐着,在傅泊冬面前不敢懒散。 傅泊冬眼帘微抬,也许是太疲乏,看起来像是昏昏欲睡,“怎么样。” 不问起还好,一被傅泊冬问起,瞿新姜就莫名委屈,“差距有点大。”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阵,又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还没等傅泊冬靠近,瞿新姜已经自觉往旁一避,半个身贴在了车门上。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知道差距不是很好吗,这样才知道该从哪里改。” 这才是傅泊冬的思考模式,瞿新姜愣了一阵,猛地抬手遮在了眼前,眼睛红得很快。 挡板又遮了许多光,瞿新姜的眼很快就湿了,但眼泪没有出来,只是有点湿润。 可能因为后排的空间看起来像是密闭的,且又有了上回的经历,让她一时间可以忽略黄顽和程碧的存在。 “可我已经很认真在对待这件事,我不是在玩,我没有玩。”瞿新姜解释。 瞿新姜的难过溢于言表,引得傅泊冬又开始思索,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傅泊冬像是有点开不了口,在偏开目光后,才生硬地说:“我误会你了。” “我尽力了。”瞿新姜仰起头,她的眼泪太浅,很容易哭,企图把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傅泊冬偏开的眸光忍不住斜了回去,她一愣,很快扯了纸巾,按在了瞿新姜的脸上。她按着纸巾的手,犹像在捧着瞿新姜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瞿新姜觉得自己受到了珍视。 这一段时间以来,傅泊冬看见她红眼,仍旧会被激起潜伏的兴致,气息会急促,身体也会发生变化。可是这一回,竟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傅泊冬察觉到,她对瞿新姜束手无策。 傅泊冬很轻地擦去了瞿新姜眼下的泪,她本来想收手的,却不大收得住心,放任般覆着瞿新姜的脸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瞿新姜仓皇屏息,傅泊冬的肯定让她想临阵脱逃。 第43章 第 43 章 43 从傅泊冬口中听到称赞, 是瞿新姜几乎没有想过的事情。 因为傅泊冬太挑剔了,就算是对自己,她也有着旁人想象不到的苛求。 傅泊冬的手还近乎像捧着一样, 覆着她的脸,“尽力就好了, 不是吗。” 瞿新姜企图冷静下来,“我没有在玩, 我有很认真地考虑。等你的病治好,合同就结束了, 在那之后, 我又可以做点什么。” 她言辞中尽是诚恳, 确实有在重视自己的前程, 在考虑离开傅泊冬后,自己的去处。 就好比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忽然萌生出了离笼的想法, 傅泊冬心有点闷。 可能傅泊冬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 比如有一天, 瞿新姜会逃离她给的笼子。在瞿新姜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的时候, 傅泊冬竟觉得难以接受。 傅泊冬收回手,被按在掌心下的纸巾随即飘落, 掉在了灰色的脚垫上。 她没有主动坐近,只是把手臂往身侧一撑,微微倾过去了点儿。她倾身的姿态,因为精明从容的神色, 总是能吓唬到人。 瞿新姜很轻微地缩了一下肩。 “你真的希望我病好?”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头, “难道你不想好吗, 是你想治病, 我才留下的。” 傅泊冬心里明白是这样的,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一点什么。她撑着手臂,看着瞿新姜说:“那你想好合同结束后,你要做什么了吗。” 城市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照进了车窗里,光影在快速掠过。 瞿新姜有点茫然,她没有摇头,可是灯光从她的身上扫了过去,映在她脸上的阴影也微微一晃,好似在摇头。 傅泊冬很快坐直了身,没有再看她,心里有点沉闷,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不太在意瞿新姜的想法,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能被好好操控的脆弱皮影人。 这和之前浮上心头的想法不谋而合,确实很不公平。 回到岭洋的别墅时,刘姨已经准备好晚餐,这一天的晚餐做得格外丰盛和精致,甚至还点了蜡烛。 在长桌的两端,瞿新姜和傅泊冬远远地坐着。 傅泊冬没有说话,直到用完餐,擦拭嘴角的时候才说:“我答应了你傅叔叔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反悔,就算合同结束,你还是可以找我帮忙。” 瞿新姜望了过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烛光又不太亮,她看不清傅泊冬的神色。 饭后,傅泊冬上了楼,又要开始忙工作,而瞿新姜回了房,给林珍珍打了一通电话。 瞿新姜蜷在沙发上,等着林珍珍把电话接通,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林珍珍问:“要不,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寄件礼物。” 瞿新姜有点恍惚,未多思考什么,还真的给林珍珍把地址发了过去。 发完,她才拍了一下额头,连忙让林珍珍不要给她寄什么礼物,她现在又不缺钱了,也不缺别的什么。 可是林珍珍发了语音,“你等着就好了。”听起来气喘吁吁的。 夜里,瞿新姜还是没开直播,而是点进某个社交媒体平台,看到了很多那个音乐节目的消息。 这一次节目预热了很久,在开播之前,官方发了许多选手的定妆照,有的是现在还大火的歌手,也有沉寂了很多年的,其中还有一些网络歌手和素人的剪影。 孟紫苓算是小火的歌手,有许多她的粉丝在评论里夸她。 金明莹作为导师,而她的爱人却是作为选手参加的,这听起来并不公平,却具有了话题性,所以节目组很乐意将这件事特地拎出来说,金明莹本人看起来也并不介意。 瞿新姜又刷新了几遍,她没有在直播时透露过自己会参加这个节目,而且认识她的人也不多,她根本不期待会在评论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看了一会后,她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外面很静,树叶在风中微微晃动。 这时候傅泊冬大概是在工作,在傅文咏离世的这段时间里,她总是有许多事要忙。 瞿新姜想了想,如果换作是她,可能真的撑不,她是个很会享乐的人,如果有瘾的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像傅泊冬那样的自控力。 她觉得,在傅泊冬工作结束后,一定会把她叫过去。 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了,瞿新姜没有那么惊讶,只是心跳得有点快,她几乎能够想象到,傅泊冬会把什么样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 或是给她戴上项圈,或是蒙住她的眼睛,她看不见,但能听到傅泊冬的呼吸声,或急或缓,或轻或重。 傅泊冬的姿态应该是她出乎意料的柔软,冷淡的目光也会被情/欲浸透。 瞿新姜错愕地发觉,在她想到关于傅泊冬的这些事时,她的心情和她的身体……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让她有点难为情,但又控制不住不去想。 但敲门的不是傅泊冬,刘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姜姜,保安室来了电话,说有人找你。我把监控连接到了保安室,看见是个女孩儿。”刘姨说。 这话乍一听还挺毛骨悚然的,这大晚上的,怎么也不像是找人的好时候。 瞿新姜愣了一阵。 刘姨又说:“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瞿新姜连忙开门,迎上刘姨略显困惑的双目,“我看看。” 下楼后,瞿新姜在监控里看见了林珍珍,林珍珍穿着厚厚的羽绒,裹得有点像球,正在搓着手。 瞿新姜确实给林珍珍发了地址,但哪里想到林珍珍会过来。 刘姨问:“是朋友吗?” 瞿新姜连忙点头,慌张又踟蹰。 刘姨思索了一阵,“可以让保安把她带进来。” 闻言,瞿新姜回头朝楼上望了一眼,微微摇了一下头,“我出去找她。” 刘姨没说什么,甚至还替她开了门。 瞿新姜换了鞋,穿上刘姨递过来的外套,捂着脸走进了冷风里。 外面是真的冷,风又刮得狠,脸上挨一下就会又凉又麻。 相比之下,别墅里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暖炉,墙里墙外是两个季节。 刘姨看瞿新姜走远,这才关上了门,转身上了楼,然后很轻地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得到应允,刘姨才打开门,看见傅泊冬正站在落地窗前,身侧是打开的窗帘。 傅泊冬恰好站在窗帘中间,环着手臂往外看。在她的角度,能看见瞿新姜去见林珍珍的必经之路。 本应该在工作的人这时候不光走神,甚至离开了书桌。 刘姨有所保留地说:“我告诉姜姜了,姜姜没让保安把朋友带进来,她亲自出去了,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 傅泊冬还在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上身只穿着紧贴的打底衫,显得很单薄。她看见瞿新姜在大风里走,瞿新姜披散的头发扬得很高。 “我知道了,如果姜姜把朋友带回来,你就帮着招待一下。” 刘姨会意,应声后咔一声合上了门。 屋里,傅泊冬还在看着窗外,等到瞿新姜的身影完全不见,才按了遥控,把窗帘完全合上。 她坐回桌前,看见笔记本亮着的屏幕,竟失去了工作的念头。 好像瞿新姜一走,她也跟着什么也不想做了,就连刚才忍了许久的瘾也仿佛消停,烧在心尖的火被大水浇灭。 是她让刘姨去询问了瞿新姜的意见,她想知道,瞿新姜会不会把这位热心朋友请到家里。 可没想到,瞿新姜宁愿出去受冻。 傅泊冬心里有点不舒服,和把控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对瞿新姜的离开感到失落。 就好像瞿新姜把朋友带回家里,她会觉得不愉快,但瞿新姜亲自出门,她还是不开心。 傅泊冬觉得,这种失控感主要来源于自己的放任,但是放任这个词显得太不公。 她敲了几下键盘,然后又回删,再打,再回删。 最后傅泊冬长叹了一声,干脆把手从键盘上拿开,她……已经对瞿新姜太在意了。 走远后,瞿新姜把帽子拉起来戴上。 傅泊冬的别墅离小区门口有点远,瞿新姜走了好一阵才看见门,门外果然站了一个人。 瞿新姜朝林珍珍挥了一下手,林珍珍热切地回应,两条手臂舞动着。 在确认了瞿新姜的身份后,保安打开门,让林珍珍进去。 林珍珍搓着手进门,“我第一次来这边,这里的安保也太高级了点。” 瞿新姜小声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林珍珍笑了,“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只是地铁坐不到这边,还得打车,所以花了点时间。” “你干嘛啊。”瞿新姜眼一酸,又想哭了。 林珍珍边走边说:“我还问你怎么了呢,打了电话又半天不出声,吓坏我了,不是才去录了节目吗,这节目里厉害的太多了,你能进去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 “不是故意不出声,只是不知道说点什么。”瞿新姜带着她往傅泊冬的别墅走,“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傅泊冬打了招呼,我才过得了海选,没有她,我可能什么也做不到。” 林珍珍放缓了脚步,“你怎么会这么想?” 瞿新姜觉得就是这样的,她在傅泊冬面前,真的很难认可自己,她总是会在傅泊冬面前犯错,总是做不好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林珍珍神色复杂地停顿了一下,“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你想要傅泊冬的认同。” 瞿新姜一愣,傅泊冬肯定她的时候,她确实……有觉得开心。 林珍珍呼出一口白气,“你是不是太在意傅泊冬的看法了,这不会是以前留下的什么创伤吧,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对她真的在意得过了头。” 这哪里是能说的事。 瞿新姜也跟着搓了一下手,“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件事。”林珍珍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这里面有你的原因,可傅泊冬也不是十全十美,你跟她道过歉了吧?” 瞿新姜说有。 林珍珍问:“那她跟你道过歉吗。”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这却是没有的。 没听到瞿新姜的回答,但林珍珍明白了,这是没有的意思,可能瞿新姜心结的根源,是傅泊冬过高的姿态。 走到别墅门前,瞿新姜却停下了脚步,她特地出来,没让保安把林珍珍带进去,是因为她记得傅泊冬不喜欢旁人涉足自己的领地。 但林珍珍是特地为了她来的,不请人进去坐坐,好像很不好。 林珍珍仰头,“就是这里吗,好漂亮啊。” 占地很宽,大方又气派,院子里的花草都有被细心地照料着。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很犹豫要不要把林珍珍带进去。 林珍珍也有点担忧,小声说:“傅泊冬在家吗。” “在的。” 刚说完,门打开了,刘姨在把垃圾拿出去扔,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却不惊讶,还冲林珍珍点了一下头,“姜姜不把朋友请进家里吗。” 林珍珍起初还担心傅泊冬待瞿新姜不好,可现在一看,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瞿新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着身,很快地朝门里斜了一眼。 林珍珍拉了一下瞿新姜的袖子,“不然你陪我在外面走走吧。” 瞿新姜点头,跟林珍珍走远了。 刘姨拎着垃圾站在门口,眼还是笑得弯弯的。 两人就在小区里四处走了一会。 林珍珍小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培训,工作的内容不算复杂,学起来还挺简单的,待遇也很不错,这得谢谢傅泊冬。可能如果没有你,她也不会帮我。” 瞿新姜一愣。 林珍珍又说:“这些年我妈妈恢复得很好,也多亏了你当时借我的钱,可惜我一直没能还上,我在很无助的时候,你拉过我一把,所以现在我也希望你好。” 湖边的风有点大,把瞿新姜的头发吹得很乱。 瞿新姜把颊边的头发拨开,她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所以总是能惹人讨厌。那时候的施救只是她不经意间的好意,林珍珍却在有心地回报。 “你不用……” “不用还的。” “要的。”林珍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仰头说:“我想过很多,以后我要是结婚,一定要请你当伴娘,我要我的孩子很喜欢你。” 瞿新姜闷声看她。 林珍珍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等了很久都没有遇上喜欢的人,还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 在这件事情上,瞿新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发言权。 又走了一圈,林珍珍说:“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她松了一口气,扯着嘴角笑,“还不是因为你上次要跳桥的举动吓到我了,不然我也不会急冲冲过来。” “对不起。”瞿新姜道歉。 林珍珍摆摆手,“以后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我要是正式上班了,可能就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你了啊。” 说得好像个大忙人一样,瞿新姜也笑了。 经过别墅前,瞿新姜本来没想停步,她想把林珍珍送到门外,没想到刘姨居然站在别墅外面。 夜里,刘姨带着微笑,在冷风中如同一株青松。 瞿新姜猛地一顿,“刘姨?” 刘姨笑说:“姜姜的朋友是打车过来的吧?小姐让我送您的朋友回去,这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说完,她还抬手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 最后林珍珍坐上了傅泊冬的车,开车的人是刘姨。 瞿新姜神情恍惚地进了屋,她突然发现,傅泊冬身边卧虎藏龙,个个都挺不简单。 楼上,傅泊冬双臂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回来了?” 第44章 第 44 章 44 瞿新姜不由得抬头,心神有点恍惚,还惦记着在外面时,林珍珍那些坦率真诚的话。 可在进门后,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拉了回来,全回到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站在楼上,身微微往前倾斜,也许因为她有时候太疯了,让瞿新姜觉得她想往下跳。 瞿新姜下意识走近,萌生出一种想要接住傅泊冬的想法。 但傅泊冬只是在楼上很平静地问她:“刘姨说你的朋友过来了,是林珍珍吗。” “嗯。”瞿新姜应了一声。 傅泊冬屈起手肘,小臂抵在栏杆上,“聊了什么,她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瞿新姜抬着头直勾勾地看她,然后摇了一下头。 傅泊冬的神色很奇怪,像是好奇,却又强忍着,她静静站着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落寞。 “你想回去和她一起住吗。” 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傅泊冬这样的想法,瞿新姜仰着头说:“她可能要搬家了,搬到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她……” 微微一顿,她又接着说:“让我帮着谢谢你。”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神色还是不太好看,“没什么,不用谢我。” 一顿,她又说:“谢你就好了。” 瞿新姜顿时有点别扭,就好像真的只她一句话,傅泊冬就会做点什么。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缩,把袖口攥着,“你不是在工作吗,怎么从书房出来了。” 傅泊冬竟然沉默了很久,目光始终没有从瞿新姜身上移开,模样还是精明的,总是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可是现在,她的目光不是那么的笃定。 “我在书房看见你出门,你没让保安把林珍珍请进来,就这么出去了,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一人站在楼上,一人在楼下,高度差过于明显,很容易让人觉得憋闷委屈。 瞿新姜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傅泊冬站得太高了,如果声音太小,傅泊冬也许会听不清。 “我刚来的时候,刘姨告诉我,你不喜欢请外人到家里做客,也不喜欢别人的东西在屋里逗留太久。” 稍稍一顿,瞿新姜眼睫扇动,底下的眸子润如水洗,“所以我没有把珍珍带回来,我怕……你会感到不舒服。” 就算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到后面,她的话音也越来越轻。 傅泊冬侧着耳很认真地听,随后语调平平地重复,“你怕我会感到不舒服。” 瞿新姜有点犹豫,“不能让病情加重。” 傅泊冬笑了,也许是她总是在重复地给传递瞿新姜自己想治病的讯息,以至于瞿新姜也很关心她的病瘾。 楼下,瞿新姜仰着头且还认真解释的模样太乖巧了,让傅泊冬的心很软。 傅泊冬觉得自己不应该不舒服,瞿新姜从来不是她的皮影人,有想法有决断,所以也得有正常的社交,得有一些朋友,这……只是和朋友的正常互动罢了。 “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傅泊冬状似轻松地说。 瞿新姜闷闷地应了一声。 傅泊冬转身,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微微一晃,看似是要回房。 眼看着傅泊冬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瞿新姜匆忙迈出一步,“今晚……” 她吞咽了一下,又接着说:“不用帮你吗。” 傅泊冬停步,半张冷艳的脸侧了过来,鼻梁精致好看,“再说吧,工作还没有完成。” 也就是说,傅泊冬放下了手边的工作,站在楼上荒废着时间,似乎单单是为了等她回来,瞿新姜想。 傅泊冬说完就进了书房,门没有完全合上,只是虚虚掩着,明显留了一条缝。 这么一道缝隙留给瞿新姜太多的遐想,她觉得傅泊冬是想她进去。 可是傅泊冬还要工作,她不想打扰,所以放轻了脚步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瞿新姜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林珍珍应该上高架桥了。 在刘姨把车钥匙举起来的时候,瞿新姜特地多看了一眼,认出是傅泊冬常开的那一辆车。 她后知后觉,刘姨不会擅自拿傅泊冬的钥匙,自作主张送林珍珍回去,这也许还是傅泊冬的意思。 可能傅泊冬早知道来找她的是林珍珍,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好善意推到了刘姨的身上。 瞿新姜的心顿时乱了起来,还是因为傅泊冬。 林珍珍来了信息。 「这个阿姨好酷,就是车开得太快了,没什么安全感。」 瞿新姜根本想象不到刘姨开快车的样子,想到最初见到刘姨,总觉得对方像个两面双枪杀/手,她突然就理解了林珍珍的担忧。 刘姨笑着的时候确实太瘆人了,尤其她说话也不疾不徐的,稳重到让人害怕。 可是在林珍珍的描述里,刘姨似乎不怎么稳重,甚至还开快车,莫名可爱。 瞿新姜笑了起来,慢腾腾打字。 「刘姨人很好的,不用担心。」 林珍珍说。 「她问了一些我们的事情,好像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甚至还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就差没查我户口了,我说我们是初中认识的,她才信了一点,这个阿姨也太严谨了。」 「没事的,刘姨平时无聊的话,还会找我说说话,也会开玩笑。」 「我没怕[笑哭],就是车看起来很贵,我坐在里面不太敢动。」 傅泊冬的车,怎么会不贵。 林珍珍输入了很久,又发来消息。 「今晚我特地走了这一趟,可别让我白跑……你别多想了,和我当时比起来,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辍学之后只能去饭店洗盘子,你不一样,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直播里有很多人喜欢你,到时候节目正式播出,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所以别觉得自己不好了。」 瞿新姜发了个表情,想让林珍珍放心。 她磨磨蹭蹭去洗了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去找傅泊冬。 书房的门还是掩着的,里面亮着灯,看起来傅泊冬还在工作。 于是瞿新姜朝微敞的门缝里看,看见傅泊冬在浏览网页。 网页的画面很熟悉,只是距离有点远,而且屏幕又没有正对着门,要看清有点吃力。 瞿新姜微微眯起眼,发现她之所以觉得傅泊冬正在浏览的网页熟悉,是因为那是节目组的官方平台,网页的背景是本季导师们的剪影。 那几个剪影她曾经看过好几次,认出其中之一是金明莹。 撞见傅泊冬不务正业已经是件很离谱的事情,尤其傅泊冬关注的是她参加的那一档节目,就更奇怪了。 离正式播出没有几天了,如果傅泊冬持续留意,必会看见她……不尽如人意的表现。 瞿新姜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想转身就走,然而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是刘姨回来了。 刘姨似乎看到她在楼上,于是说:“姜姜,你的朋友已经到家了。” 瞿新姜僵住,沉默不是,应声也不是。过了两秒,她硬着头皮开口:“谢谢刘姨。” 这一开口,傅泊冬就知道她站在门外了。 瞿新姜正想偷偷摸摸溜走,余光瞥见门缝里的傅泊冬转过身,座下的靠背椅跟着一旋。 “找我?”傅泊冬在屋里说。 瞿新姜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明知故问,“你还在忙吗。” “忙完了,进来吧。” 瞿新姜不得不推门进去,而傅泊冬毫不遮掩,那个页面还是明目张胆地打开着。 傅泊冬靠着椅背,姿态闲散,身后的卷发被压得有点乱,“怎么了?” 瞿新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质问傅泊冬为什么要对她好,却还把姿态摆得那么高? 多犹豫一秒,瞿新姜就多退缩一步,“没什么。” 傅泊冬笑了一下,“我拿到了节目的预告,没剪完,还不是成片,不过拍得不错。” 瞿新姜心跳飞快。 傅泊冬的腿一动,椅子又旋了回去,脸又正对起那个网页,“到时候我会看正片,柳园崎说,你很有天赋,也很认真,所以我想,我也要认真一点。” “可不可以不要看。”瞿新姜压着声很不自然地祈求。 “为什么。”傅泊冬意外地回头,“你不是也很期待吗。” 瞿新姜想说,她没有这么期待,而且在傅泊冬面前,她就更不是那么期待了。 “我表现得不好,你别看。” 傅泊冬微微皱着眉头,不大乐意。 瞿新姜偏过头,眼梢有点红,“我尽力了,但是……做得不够好。” 傅泊冬意识到什么,压在鼠标上的手一动,把那个网页关掉了,“你在担心什么。” 瞿新姜不想回答,手搭在了门把上,一副要走的样子。 “别走,过来。”傅泊冬好看的眉还在皱。 瞿新姜走了过去,她知道傅泊冬不喜欢仰头看人,于是缓慢地弯了腰,双手撑在腿上。 傅泊冬还是倚着,她虽然换了睡袍,可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唇上还留着斑驳的口红。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瞿新姜,瞿新姜的姿态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顺从,让她很想做点什么。 于是傅泊冬说:“坐。” 书房一直只有傅泊冬一个人使用,没有别的椅子。 瞿新姜在一瞬间读懂了傅泊冬的意思,她犹豫了很久没有动。 她和傅泊冬的距离太近了,似乎在朝着违背合同的方向发展。 在合同里,她们不应该有太多的身体接触,然而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瞿新姜发觉自己也有了不该有的幻想。 傅泊冬没有出声,这种沉默显得有点强硬。 犹豫过后,瞿新姜很慢地坐在了傅泊冬身上,从睡裙下探出来的腿裸着,小腿绷得很紧。 她不想把重量都压在傅泊冬身上,于是在踮着脚。 傅泊冬仍是抬着下颌,如此一来,居高临下的人好像变成了瞿新姜。 但瞿新姜还是把姿态摆得很低,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小腿因为施力而有点发颤。 傅泊冬定定看她,企图把声音放柔一些,“为什么要担心?你和林珍珍聊了什么。” 瞿新姜有点难过。 傅泊冬看见瞿新姜红眼,心里却不是那么舒服。 她抬手,挑开了瞿新姜的领口,指腹很轻地碰在那个牙痕上。 撑着身太累,瞿新姜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干脆把手搭上了傅泊冬的肩,小腿的力气也随之卸下,很沉地压了下去。 她的眼因为湿润而变得很亮,“我和珍珍说,我能进那个节目,可能还是因为有你在后面打点,虽然程碧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做。” “我没有。”傅泊冬皱着眉头,碰着瞿新姜锁骨上的牙痕说,“现在为什么想哭?” 瞿新姜的眼睛太好看了,尤其是盈盈泪下的时候,显得很荏弱,很可怜。 “怎么了?”傅泊冬的兴致来得很突然,又很突然消散。 瞿新姜没哭,但抬起手臂掩住小半张脸,“程碧是骗我的吧。” 傅泊冬愣了一阵,把瞿新姜抬起的手臂按了下来。 “程碧没有骗你。” 瞿新姜看着她。 傅泊冬倚着椅背,口红斑驳的唇微微张开,“还有什么?” 瞿新姜脑中飞快刷过林珍珍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挑什么来说,“你别问我了,我……” “你就别看正片了,我怕丢人。” “怎么会丢人。” 瞿新姜沉默了一阵才说:“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总是会觉得很丢人。” 沉默的成了傅泊冬。 “你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我在你面前压力很大。” 说完,瞿新姜不敢再面对傅泊冬,很怕傅泊冬会说点什么。 于是她从傅泊冬身上离开,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傅泊冬身上一轻,看着门打开又合上,她不想让瞿新姜难过的,可似乎又搞砸了。 她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可如今面对瞿新姜,竟弄得焦头烂额。 公司所有的事情,傅泊冬很顺利地接手了,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但圈里圈外,总是会有人对傅家格外关注,豪门恩怨,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比如傅文咏才过世没多久,傅家老三的儿子要订婚,甚至请帖已经发了不少。 按理来说,家中才办过白事,这一年里不应该再办红事,甚至连他人的喜宴都不应该参加,但傅三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分了家,所以无所畏惧。 不少人在谈论这件事,都在猜测,傅文启的请帖有没有发到明婧和傅泊冬的手里。 傅泊冬还真拿到了,她在公司里,秘书给她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不知道从哪寄来的。 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傅泊冬会格外谨慎地对待。 秘书犹豫地问:“要我来拆开吗?” 傅泊冬拿了一把很精致的剪刀,往信封上剪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大红色的,一份请帖。 秘书愣住了,没想到信封里装着的会是这玩意。 傅泊冬冷漠地看了一阵,竟然扬起了嘴角,“有喜事啊。” 秘书退了出去。 傅泊冬打开了请帖,用略微挑剔的目光看了一阵,然后放进了抽屉里。 岭洋的别墅里,瞿新姜已经不再直播了,铃小铛问她结果,她三言两语搪塞,说节目播出后就知道了。 铃小铛猜到她可能有了别的决定,没再问她还要不要和公司签,也不叫她上播了。 柳园崎毕竟是圈里人,虽然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还是很轻易就得知了节目录制的情况,给瞿新姜打来电话,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瞿新姜感受到了柳园崎的好意,好像柳园崎真的想带着她,可是她心里还没有底,支支吾吾说:“再看看吧,我还没想好。” 柳园崎在电话里说:“机会不是那么多的,你得把握好。” “我知道,谢谢老师。” 得她一句老师,柳园崎还挺高兴,又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瞿新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踟蹰了很久才给傅泊冬发了信息,问可不可以借用书房。 傅泊冬秒回。 「可以。」 回得太快了,就跟消息置顶还特别提示了一样。 瞿新姜进了书房,想在摆满了书册的柜架上找出一两本自己能看得懂的。 柜架上的书很杂,不得不说傅泊冬的知识涉猎面确实很广,其中还有一些看起来比较旧的书。 瞿新姜取了出来,是乐理知识,还有一些钢琴谱。 她随手翻开,然后看愣了。书上的笔记不少,勾划出来的段落也很多,因为她是真心喜欢过的,所以看得出来,傅泊冬曾也很用心。 只是傅泊冬没有继续,而是选择了继承家业。 而她没有继续,是因为羞于对比。 翻了几页,瞿新姜想坐下专心看,刚坐下,就接到了傅泊冬的电话。 手机里,傅泊冬的声音有点失真,“明天腾个时间,和我去参加个订婚宴?” 第45章 第 45 章 45 瞿新姜下意识问:“谁结婚?” 电话里, 傅泊冬很凉薄地回答:“我三叔的儿子。” 瞿新姜反应过来,然后又很震撼,明明傅文咏才过世没多久,这傅三的儿子竟然就要办订婚宴。 这何止不合常理, 简直……就像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来庆祝自己兄弟的离开。 瞿家亲情淡薄至此, 瞿新姜还是觉得不应该,晃了一会神才问:“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就把时间空下来, 早点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失真, 傅泊冬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大的起伏,不高兴, 但也并不像生气。 瞿新姜只好答应,她想起以前从覃小琉那听说的,傅家四兄弟的关系并不好。她担心傅泊冬会不自在。 挂了电话后,在家里无聊, 她用电脑搜索了一下傅家四兄弟,尤其是这个赶在傅文咏头七后为儿子举办订婚宴的傅家老三。 傅家的名声太大了,关于他们的事情, 很容易就能搜得出来,其中不少是网友们讨论的花边八卦。 傅家老三叫傅文启, 自立门户后创办了自己的品牌, 主要经营家电类的产品,也算是混出了不小的名气,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的年纪似乎比傅泊冬大上一些, 但女儿还挺小。 傅家老四叫傅文席, 创办了一个网商平台, 这些年平台功能一直在扩展, 混得比傅文启还不错,女儿幼时被绑架过一回,当时闹得挺大,因为绑匪开口要了几个亿。 几个亿的流动资金,确实是不少的钱,而那时候傅文席又刚刚离开老宅,正是事业刚起步的时候,着实难拿得出手,最后绑匪被一击毙命,他那被劫持的女儿成功被救了回来。 傅家多数的八卦都来源于傅文启,傅文启私生活似乎不大检点,不但包养小三,传闻里前妻还死得离奇,不少人怀疑,前妻是被害死的,是傅文启想借其运势。 再接着往下看,就很像什么悬疑大剧了。 瞿新姜看了好一会,大概了解了傅家这几兄弟之间的关系。 看起来傅文咏和傅四傅文席的关系要好一些,和其他两位算是老死不相往来。而那傅老二,因为非法集资和暴力围标等原因,至今还没能从牢狱出来。 傅文启这时候给儿子办订婚宴,怕还真的是想让傅泊冬和明婧难堪。 瞿新姜看完后,小心谨慎地把网页搜索记录给清空了,不想傅泊冬知道。 傍晚傅泊冬回来的时候,她伏在楼上往下看,很认真地留意傅泊冬的神情。 傅泊冬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不动声色地把大衣脱给了刘姨,又弯腰把高跟鞋脱了,拎着包不疾不徐地上楼。 其实瞿新姜不太自在,面对傅泊冬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疙瘩。 “今天好早。”她直身,手还握在栏杆上。 傅泊冬一根手指勾着挎包的链子,链条在身侧摇晃,闻声抬头,“事情处理结束就回来了。” 瞿新姜不想和傅泊冬对视,目光不由得落在对方摇曳的挎包链条上,“你真要参加那个订婚宴啊?” “去。”傅泊冬颇为意外地抬了一下眉,“为什么不去。” “可是。”瞿新姜踟蹰着说:“这订婚宴办得不是时候,是故意的吧。” 傅泊冬竟然笑了一下,她看出了瞿新姜破绽百出的担心,于是心又变得很软,“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瞿新姜抿起唇。 傅泊冬抬手,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大红色的邀请函,邀请函还烫的金边,看起来很贵重。 “邀请函都送到我手上了,如果不去,显得我小气了。” 瞿新姜没想细看的,但是傅泊冬把邀请函递了过来,于是伸手接住,翻开看了一眼。 傅文启儿子的名字还挺熟悉,是今天她在搜索里看到过的,女方的名字倒是不熟,姓氏也陌生,似乎不是圈里人。 瞿新姜看不出个究竟,但这大红的颜色有点烫手,她多拿一秒都觉得是对傅文咏的不尊重。 她不喜欢,赶紧把手里的邀请函还了回去。 傅泊冬不以为意地接过,随手塞回了包里,“他都不忌讳什么,我们平常心就好。” 瞿新姜点了头,看着傅泊冬推开了书房的门。 等书房的门打开,她才想起,放在桌上的书还没有收拾。 瞿新姜没有傅泊冬那样的习惯,在看了书之后,很随意地把书留在了桌上,忘了收回柜子里。 书房的灯啪一声打开。 桌上零零散散摆了几本书,看起来像是看书的人在这几个位置间反复横挪。 傅泊冬的手还覆在开灯键上,见状挑了一下眉,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还走了过去。她把包放在了桌上,捧起了瞿新姜落在桌上的书册。 瞿新姜站在门外,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很想把傅泊冬手里的书抢过去。 傅泊冬不但把书捧起,还翻开了,指腹摩挲着书页的边角,慢腾腾地翻了几页。 瞿新姜颇不自在,“我白天无聊,在你的书柜里翻出了几本书。” “嗯。”傅泊冬背对着门,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很专心地看手里的书,“这是我高中时候的书,因为很喜欢,所以特地带了过来。” 好像这还是瞿新姜第一次听傅泊冬说自己喜欢一样什么东西,在她的印象中,傅泊冬做什么都像是为了完成工作、达成指标,就算是做得再好,脸上也很难出现自得的神情。 除非是在做某件非常私密的事,除非是在看她哭。 傅泊冬又翻了几页,“上面有我留下的一些注解,你如果喜欢,可以多看看,只是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太多,这些注解是对是错,我也不太能分清了。” 瞿新姜一愣。 放下手中的书后,傅泊冬又把散在桌上的谱子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把谱子叠起,和书册一起整齐放在桌上一角。 桌上原本只放着傅泊冬的笔记本,在多了这一沓书后,有种秩序被打乱的荒谬感。 瞿新姜的手还搭在门边上,“我看了,你做的标注……都很好。” “如果明天还要看,就不用收回书柜里了。”傅泊冬自然而然地说:“省得你明天找不到。 太荒谬了。 在此前,瞿新姜一直觉得书房是傅泊冬的私人世界,可是傅泊冬此举却好像把她容纳了进来。 她被允许闯入傅泊冬的私人领地,而不是被排斥在外。 “我不会碰你的电脑,也不会乱翻你的东西。”瞿新姜像是在打什么补丁。 傅泊冬回头,“除了电脑,什么都可以用。”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语气是否过于生硬,又说:“笔记本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不担心你翻看,只是这台笔记本很重要。” 瞿新姜自然明白,想必那笔记本里还有什么集团机密,她哪里敢碰。 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落进傅泊冬的眼里,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喜欢钢琴吗。” “什么?”瞿新姜走了一下神。 傅泊冬又朝桌上的乐理书籍斜去一眼,“可以在家里安置一架琴,放在……” 她思索了一阵,“先放在楼下,起初买房子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现在看来,还是买小了。” 这下瞿新姜有点慌了,她本来就因傅泊冬默许她出入书房而有点恍惚,傅泊冬这话一出,她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用钢琴吗。” “给你用。”傅泊冬平静回答。 春天还没有来,一个春雷却炸在瞿新姜心头。 瞿新姜眸光闪躲,越发觉得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变了味,她不知所措,宁愿…… 宁愿傅泊冬还像之前那样对待她。 “不喜欢?”傅泊冬把桌上的书又拿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是喜欢的。”瞿新姜撘在门框上的手攥起,抿了一下嘴唇,心砰砰狂跳,“可是我也许不会在这里太久,等你的病好了,我好像就该走了。” 傅泊冬拿书的手微顿,转而又把书放了回去,她侧过身,静静朝瞿新姜看去。 书房的灯是冷白的,总衬得人苍白又冷漠。 傅泊冬的面色好像在这一瞬间冷了下去,一些类似于棱角和锋芒的东西,又慢腾腾刺破她柔软的皮囊,冒了出来。 “可是我的病还没有好。” “已经有一点好转了,会好的。”瞿新姜没什么底气。 傅泊冬很冷淡地“嗯”了一声,她忽然发现,自己习惯了瞿新姜的顺从和乖巧,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会在自己身边很久,其后才陡然想起来,瞿新姜之所以留下,好像只是因为一份过于暧昧的合同。 她会给瞿新姜很多钱,瞿新姜为她治病,达成目标后,就会一拍两散。 傅泊冬头一次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那么完美,甚至有点事与愿违。 瞿新姜察觉到傅泊冬突变的神色,总觉得傅泊冬要责怪她了。 可是傅泊冬没有,而是说:“我要回复几份邮件。” 于是瞿新姜帮她关上了书房的门。 楼下,刘姨准备好了晚饭,看见瞿新姜下楼,笑眯眯地说:“小姐怎么没下来?” 瞿新姜讷讷:“她要回邮件。” 刘姨纳闷了,“饭还没吃了,怎么这么急着回邮件。” 瞿新姜没有走向餐桌,而是坐到沙发上,吃起了篮子里的干果。 刘姨在后面站着看了一阵,只好主动上了楼,敲门叫傅泊冬吃饭。 傅泊冬没下来,刘姨看瞿新姜也没有吃饭的意思,就回房坐了一会。 过了半个小时,傅泊冬从书房出来,看见瞿新姜坐在沙发上时,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 瞿新姜回头,“吃饭了。” 傅泊冬没有像平时那样换了衣服才下来,甚至连口红也没有擦去。她皱起眉,“怎么不先吃。” “等你啊。”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秒,随后才从楼梯上下来,还喊了刘姨的名字。 刘姨从房里出来,掀开餐桌上的食品罩,进厨房盛了饭和汤。 吃完饭,刘姨默默收拾了餐桌,很自觉地进了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瞿新姜和傅泊冬还在餐桌边上坐着,桌上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得离谱,连悬钟指针摆动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有点生气,但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做错什么事。 过了一阵,傅泊冬先败下阵来,搭在桌上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单薄的肩微不可察地绷着。 “我犯病了。”她说。 瞿新姜的心咚咚撞起胸口,“那……我给你治病?” 傅泊冬想,她也就只能仗着这个病瘾满足一些不可告人的欲念了,她不太高兴,声音也变得有点低,“那你来。” 瞿新姜亦步亦趋地跟着上楼,被傅泊冬推进了浴室里。 傅泊冬觉得自己病得有点严重了,又很想用强硬的手段让瞿新姜哭。于是她抓着瞿新姜的手臂,一些难以自制的念头又从心底涌上来。 瞿新姜抬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泊冬。 突然,头上的淋浴花洒冒出水来,打在了两人的脸上。 水是温热的,把傅泊冬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傅泊冬的卷发软趴趴地贴着脸颊和颈侧,眸光被水雾模糊。 “你怎么突然把水打开了。”瞿新姜懵了一下,身上也跟着湿透了。 傅泊冬竟在瞿新姜的眼里找不到一丝的愠怒,好像在纵容她继续犯病犯瘾。 她忽然很想做一些违反合同的事情,比如亲吻瞿新姜说话时开合的嘴唇。 这样柔软的嘴唇,一定很适合亲吻,很适合被温柔对待。 这个想法让她有点意外,她此前只觉得自己对瞿新姜太过关注了,可没想到…… 竟然是喜欢。 是喜欢。 所以她不愿看到瞿新姜难过,情绪会随着瞿新姜的一举一动而起伏,这种陌生的情绪把她想要治病的冲动压了下去。 情难自制,所以她束手无策。 “你想我怎么做,要蒙眼睛么。” 瞿新姜有点怕傅泊冬不声不响的样子,可是傅泊冬好像被埋在泥沼里玫瑰刺,像傅文咏去世之后,淋着雨,隐忍遮掩地流泪。 傅泊冬单薄的打底衫紧紧贴在身上,她转过身把滴着水的上衣脱了,手臂上那一圈黑色的数字纹身清晰可见。随后她随手把浴巾拉了下来,紧致好看的背顿时被遮起。 瞿新姜还站在花洒下,湿淋淋的。 傅泊冬披着浴巾,打开了浴室的门,“你洗吧,我去给你把衣服拿过来。” 第46章 第 46 章 46 过了一阵,傅泊冬在外面说:“给你放门外了。” 水还开着,水温刚刚好,瞿新姜的视线被升腾的水汽模糊。 她抬手捋去脸上的水,然后才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 沐浴露和洗发液都是傅泊冬用惯了的,她挤出来的时候,嗅到了从傅泊冬那闻到过的香味。 浴巾被傅泊冬拿走了,毛巾…… 虽然知道刘姨每天都会清洗毛巾并且消毒,可瞿新姜还是很别扭。 在用毛巾小心擦脸上的水时,耳朵很热,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汽熏的。 门外没什么动静,不知道傅泊冬在做什么。 瞿新姜又冒出了许多联想,在略显闷热的浴室里,那些念头就像是被放进热水里的活鱼活虾,一只只往外蹦。 这个澡折腾得很久,因为她不太舒服,夹着腿,像是也跟着上瘾了。 出去后,她一眼看见在沙发上坐着的傅泊冬。 傅泊冬身上还披着浴巾,但没有捏着,所以露出了底下的一些光景。 见瞿新姜出来,傅泊冬抬头说:“头发记得吹干。” 瞿新姜目光闪躲地应声。 傅泊冬想了想说:“你来,我帮你。” 瞿新姜走了过去,只见傅泊冬把吹风筒拿了出来,还让她坐下。 湿淋淋的头发被撩起,敏感的发根有点酥麻。 瞿新姜动也不动,只觉得傅泊冬把她的头发撩起又放下。 “好了。”吹了半干的时候,傅泊冬关掉了电源。 风声一停,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瞿新姜回过头,半干的发很松散地搭在肩上。 傅泊冬弯腰放下吹风筒,正巧目光和瞿新姜持平。 瞿新姜愣住了,因为傅泊冬突然的停顿。 傅泊冬身上的浴巾没有披好,弯腰时卷发垂落,将身前隐隐约约遮起一点,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也许是傅泊冬的目光太专注了,还带着难得的温柔,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想亲她。 这一定是错觉。 参加订婚宴那天,傅泊冬没有约上造型师。 瞿新姜在衣柜里翻找了很久,不知道该穿什么,在傅泊冬回来的时候,她看愣了。 楼下,傅泊冬穿着黑色的包臀裙,裙子很窄,看起来不好走路,头上别着个很小的礼帽,帽檐的黑纱近乎遮到眼睛,上衣也很保守规矩,戴着蕾丝手套,乍一看,肃穆到像是要参加什么古怪的宴会。 瞿新姜站在楼上,“你回来得好早。” 傅泊冬仰头,礼帽的黑纱让她冷淡的目光变得含糊不清。 瞿新姜哪料到傅泊冬会这么穿,像是要把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恩怨,一通全揭穿在所有人面前。 世家兄弟为了争家产闹翻脸,多年后旧事重提,这怎么也不是理智的事情,而且不免有点丢人。 这丢的不是傅文启的脸,就是傅泊冬的脸。 傅泊冬是很要面子的人,所以她去赴宴的目的,大概是为了让傅文启丢脸。 “还没换好吗。”傅泊冬在楼下问。 瞿新姜解释说:“我不知道要穿什么。” 以前赴宴的时候,会有造型师替她解决好所有的事情,她只需要付钱就好了,可现在什么也没有。 傅泊冬还在仰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守时而生气,“随便换,不用太在意。” 观傅泊冬的态度,瞿新姜高悬的心微微往下沉了点儿,看来傅泊冬还是有主意的,没有因傅文咏忽然发来的邀请函而乱了阵脚。 但瞿新姜还是有点踟蹰,所以傅泊冬上了楼。 “来。”傅泊冬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瞿新姜跟了进去。 傅泊冬打开了自己的衣帽间,从里面挑出了一套衣裙,不算暗,但也没有白到透亮,灰色调的,看起来很低调。 瞿新姜接了过去,闻到了衣服上沾着的香气。 傅泊冬回头看她,手半抬着,很想碰一下瞿新姜的鬓发,想想还是收了手。她走出衣帽间,还把门拉上了,“在里面换吧,我在楼下等你。” 瞿新姜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把睡裙脱了,换上了傅泊冬给她的。 衣柜还没有完全关上,瞿新姜换好衣服,总觉得那道敞开的缝在勾着她动手。 于是她很小心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打开了傅泊冬的衣柜。 柜子里有一些衣服,还放置着那些很私密的物品,她不知道傅泊冬是不是都用过这些,也或许只是单纯地放在这里。 她很容易又想到了傅泊冬犯瘾时的样子,于是耳廓很快就热了起来。明明现在她们的距离没有越界,可她的念头过线了。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连忙把柜子合上。 瞿新姜不想让傅泊冬等太久,于是简单化了妆就下了楼。 “好了。” 傅泊冬点点头,看了瞿新姜一阵,在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后,再看见自己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总觉得……对方在无声地暗示什么。 她太想做点什么了,按捺着伸出手,给瞿新姜整理了一下袖口。 瞿新姜抬着手,任由傅泊冬给她捣鼓袖子。 傅泊冬垂着眼说:“一会如果有人搭讪,不用理会,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瞿新姜自然明白,出门后跟着上了车。 开车的还是黄顽,黄顽总是很沉默,如果不是上回的事,瞿新姜还想不到这司机还有功夫傍身。 傅文启儿子的订婚宴在凤迂区的饭店里,这里时常举办一些慈善拍卖,还有各家豪门富贾们的酒会。 饭店里外都有保安,不少人已经入场了。 车上,瞿新姜犹豫地问:“明婧阿姨呢。” “不要告诉她。”傅泊冬声音很淡,“但她总会知道的,只是事后知道也比来这受气要好。” 瞿新姜觉得也是,换作是她,也不会想告诉明婧。 饭店的门口摆着订婚双方的立牌,做得很漂亮,女方的长相果然很陌生。 傅泊冬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隔着车窗往外看,目光正对着那面硕大的立牌。 瞿新姜看不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女方很陌生,至少不是世家的千金,否则她不会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你看男方的面相,确实很像傅文启和他的妻子,看起来很刻薄阴险,又斤斤计较。” 于是瞿新姜朝立牌上男方的脸看去,她实在是不会看面相,看不出什么。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妻子,会在对视的时候斜向另一边吗,他的眼里甚至没有爱意。”傅泊冬点评。 立牌上,男方确实没有直视自己的准新娘,但爱意这种东西,瞿新姜不是太懂。 她倒是在覃小琉的眼里见过类似于爱意的东西,但那只是覃小琉的一厢情愿,并且覃小琉的爱混淆着一种过分的痴迷,像是被蛊惑了心志。 傅泊冬环起手臂,“你觉得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应该很喜欢傅峻。”瞿新姜说。 傅文启的儿子就叫傅峻。 “作为亲人,我很担心傅峻会受骗,所以特地查了女方。”傅泊冬说得太冷淡,叫人听不出半分担忧,“女方毕业国外名牌,双学位,还在继续读博,长相不错,性格也很好控制。” 让瞿新姜意外的,是傅泊冬的用词。 控制。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泊冬的控制欲太强,以至于也把这样的想法投递到了别人身上。 可傅泊冬没有再说什么,打开车门,“走吧,下车了。” 瞿新姜下了车,她看见傅泊冬屈起手臂,愣了一阵才挽了上去。 傅泊冬侧头笑了一下,她很喜欢这样的距离。 在门口的服务生查看了请帖后,两人才进了饭店的门。 服务生检查请帖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反复抬头看了傅泊冬好几眼。 瞿新姜莫名觉得,这不是订婚宴,这是鸿门宴。 饭店里面被布置得很漂亮,一整个饭店全被包了下来,地毯全换成了新的,灯光和装饰都很梦幻,看起来花了不少钱。 进门后,瞿新姜想,这一趟一定会碰见不少熟人,果不其然,进门就看见了上回在KTV里和宗烨一起起哄的女孩。 只是那女孩看见她时,跟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走,差点撞上了人。 瞿新姜一愣,回头压着声问:“我忘记问了,文肃星和宗烨……后来怎么样了。” 很显然,傅泊冬没有把这两人太放在心上,因为瞿新姜问起的时候,她思索了一阵才答得出来。 “文肃星啊,之前因为我的施压,他被家里禁足了一段时间,随后公司被查出来一些问题,交了不少的罚款,目前人好像在国外。” 傅泊冬想了想,很平静地说:“宗烨半斤八两,因为政治立场的问题,连带着公司股价下跌,市值蒸发了不少,现在宗家也因为他忙得焦头烂额。” 瞿新姜哪料到短短一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难联想到傅泊冬,因为傅泊冬说得太平静了,没有一点点的惊讶,好像就是背后推手一样。 傅泊冬扬了嘴角,“这些问题都不小,所以如果想挣钱,人不能往歪处走,是不是。” “是。”瞿新姜说。 不少人正在悄悄地打量傅泊冬,都知道傅文启和傅文咏的关系,不少人是奔着看热闹来的。 傅泊冬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很从容地来回走动着,偶尔接受几句旁人的奉承。 瞿新姜就跟在边上,不想离傅泊冬太远,因为她知道有人看傅泊冬,也有人在看她。 她不能坦然地接受这些人的注视,那些目光带着轻蔑和怀疑,好像她成了误入的小丑。 甚至有人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侧说:“瞿家不是完了吗,怎么她也能来。” 有人看到瞿新姜挽着傅泊冬的手臂,于是制止了同伴的话。 瞿新姜不由得往傅泊冬身侧靠,突然后悔来了这里,不知道傅泊冬为什么要带她来。 傅泊冬自然也听到了,很快朝刚才说话的人睨去一眼。 说话的人忙不迭快步走远。 瞿新姜心里不舒服,好像结疤的伤口又被撕开了,她进入这样的场合,早该想到会受到羞辱。 傅泊冬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考虑不周,“很快就走了,再等一等。” 瞿新姜没吭声。 过了一会,傅文启和傅峻进了场,还带着门外立牌上的准新娘。 瞿新姜留意到,傅峻并没有和他的未婚妻走得很近,未婚妻稍微落后一些,还提着裙子走得似乎有点吃力。 那位准新娘化着漂亮的妆,一双眼定定看着傅峻,笑得很好看。 傅文启上台时特地扫了一圈,然后目光毫无意外地顿在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很显眼,看起来很格格不入。 但瞿新姜站在她的身边,就显得她不是那么的落寞了。 傅文启笑得很开,上台先说了一番欢迎词,然后又介绍了自己的儿子和准儿媳妇,让大家忘掉一些不高兴的事情,尽情投入到宴会中。 他话语里的“一些不高兴的事情”,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不少人又朝傅泊冬看了过去。 傅泊冬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 瞿新姜本来也很从容,因为她知道傅泊冬能把一切都应对得很好,但是她看见傅文启致辞结束后就下台了。 下台本来没什么,然而傅文启正端着酒往她和傅泊冬的方向来。 瞿新姜下意识看向傅泊冬,很轻地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傅泊冬回头,嘴角微微勾着,笑得极其冷淡,却让瞿新姜感到隐约的安抚。 远处,傅文启已经带着傅峻和准儿媳走了过来,随之投来的,是许多未遮掩的目光。 傅泊冬也顺手招来了服务生,端起了服务生托盘上的酒。 其实对这种宴会上的酒,瞿新姜多少有点抗拒,因为犯过错,所以能不碰就不碰。 但傅泊冬把酒端了起来,还给瞿新姜递了过去。 瞿新姜心跳如雷地接过,“这酒不会有问题吗。” 傅泊冬摇头,目光还盯着走得越来越近的傅文启,却在对瞿新姜说话,“他不敢。” 傅文启已经走了过来,没有先开口。 于是傅泊冬叫了一声:“三叔。” 傅文启叹了一声,“好侄女,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还是来了。” 傅泊冬举杯,“虽然分家了,但三叔不嫌晦气就好。” “你爸爸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能轻松点离开,也算是一件好事。”傅文启装出一副哀戚的样子,很别扭,很难看。 傅泊冬却没有生气,“三叔说得是,今天的喜宴热闹,我爸又向来喜欢热闹,一定能够理解。” 说完,她朝傅峻看去,“给堂哥准备了一份礼物,但是因为订做的时间太晚了,所以没能及时带过来。” “客气了。”傅峻说。 准新娘偎依在傅峻身侧,当真是一副沉浸在爱里的模样。 瞿新姜收敛着目光看了一阵,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随后她又想到了覃小琉,不舒服的根源,在于…… 这位准新娘实在是太像覃小琉了。 一味地投入和相信,傅峻虽然和她举止亲密,但目光总是带着点疏离,像是在打造什么惊天骗局。 瞿新姜不喜欢这样,她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傅文启只是特地来膈应了傅泊冬一下,然后就去和别人敬酒了。 其实傅泊冬也没有多敬重他,碰杯了之后,只用唇很轻地贴了一下杯沿,杯身微微一倾,酒根本没漫上去。 都说覃傅两家关系有多好,可似乎在四兄弟闹翻后,傅家就只剩下老大,其余人并没怎么顾及祖辈的关系,所以瞿新姜对傅泊冬一家以外的傅家人,并不是那么熟悉。 在傅文启走远后,傅泊冬把酒放下,喝都不屑于喝,然后看了一眼表,“我准备的礼物要发货了。” 瞿新姜不觉得傅泊冬还会特地准备礼物,颇为意外,“什么礼物?” 傅泊冬点开了手机,很平静地看了一阵,“大礼,和这场订婚宴很搭。” 瞿新姜不解其意,但在她无聊玩手机时,惊诧地发现滑稽的场面出现了。 多家媒体齐齐爆出傅文启大子多次和不同的男性“友人”亲密进出酒店的照片,照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紧接着,又有人放出一段录音。 录音里,傅峻和其父亲争吵,然后两人像是选妃一样,对众多女性的长相和文凭进行评价。 “就她吧,条件比较符合。得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们家的香火不能断。” 网上一片哗然。 很快,录音的来源受到质疑,放出录音的网友自称是傅峻前任,随之,那些曾和傅峻进出酒店的男性友人也纷纷爆出一些亲密照。 在傅峻订婚的这个大好日子,他骗婚的事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得人尽皆知。 消息传递得太快了,也太突然,太凑巧,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处心积虑准备的大戏。 瞿新姜看愣了,消息密集到她不知道该看什么。 傅泊冬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定定地看了一会这布置精美的订婚场所。 梦幻又漂亮,很童话。 其实傅泊冬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可是现在,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瞿新姜身上,她不由得想,这样的布置,瞿新姜应该会很喜欢。 瞿新姜看得气息有点急,没想到,傅泊冬送给傅峻的礼物竟是这样。 傅泊冬总是出其不意,很冷漠,又很决绝。 瞿新姜侧头时,冷不丁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在目光交汇的这一瞬间,傅泊冬的冷淡收敛了不少,黑纱下的眼似乎还弯了点儿。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 “走吧。”傅泊冬转身说。 第47章 第 47 章 47 事情发酵的时候,傅泊冬和瞿新姜已经离开酒店,而傅文启还带着儿子和准儿媳在敬酒。 出了门,傅泊冬往里看了一眼,倍感遗憾地说:“真热闹啊,抓紧时间热闹吧。” 瞿新姜还捏着手机,确定这件事是傅泊冬的主意。 酒店里,傅文启还在和参宴的人有说有笑的,贴在腿侧的手机不停震动,在呷了一口酒后,他走到边上接电话,突然间脸色大变。 傅泊冬已经坐进了车里,傅文启才开始四处找寻她的身影,殊不知傅泊冬的车已经扬长而去。 车开时,瞿新姜回头朝酒店门口的立牌看了一眼,只见立牌上女方笑得很甜,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傅峻的姿态和神情愈发疏远了。 黄顽开着车,回头问:“老板,是回岭洋吗。” 傅泊冬点头,缓缓把手套褪了下来,隔着一层纱用手机总觉得不太舒服。她把手套放在身侧,然后平静地看起网络上的各色通稿,还有傅峻情人们的指认。 那段录音已经让傅文启和傅峻背上了许多骂名,让今天举办的订婚宴成了一个笑话。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手段,傅泊冬看似从容大方,实际上城府深沉。在傅泊冬绕过傅文咏和明婧,让当年那下药的男生受到制裁时,她就已经很明白。 傅泊冬对付人总有一套,文肃星和宗烨不能幸免,但谁也不能对傅泊冬进行指摘,因为她合情合理,好像他们所经受的一切,全都是作恶的报应。 这显得傅泊冬很高高在上,好像把所有的规则都熟读在心。 瞿新姜忍不住又看起平台上的各种信息,越看越心惊。她朝傅泊冬睨去,只见傅泊冬也在看着屏幕,手套只摘了一只,赤着的手在屏幕上划动着。 “你早就计划好了?” 傅泊冬颇为闲适地倚靠着,“在你傅叔叔生病之后,傅文启没少给我施压,他总是很自以为是,觉得我会有所让步,但是我却打压他一头,让他无计可施。” 她放下手机,把挡板给升了上去,抬手捋了一下头发,“你傅叔叔病得越重,他就越是得意,只是他不明白,你傅叔叔虽然躺着,但我还站着,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我不能懈怠。”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些年我对他一直很关注,没少收集关于他的信息,时候到了,就能用上。” 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起,光线隐约又暗下去了一些。 被切割的空间变得逼仄,把傅泊冬的眸光衬得很晦暗,好像她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瞿新姜却不觉得傅泊冬这样的行为有多阴险,反倒觉得对方硬撑的模样,有点脆弱。 “所以你是有意参加这个订婚宴的?”瞿新姜忍不住问。 傅泊冬笑了一下,“我给足他面子了,也给了他反悔的机会,可他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这四个字从傅泊冬口中出来时,隐隐有种失真感。 傅泊冬把头上那压着轻纱的礼帽摘了,和褪下的那只手套放在一起,抬手很随意地捋了一下头发。 她顿了一下,慢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太过了?” 瞿新姜摇头,“是他先来冒犯的。” “说得对。”傅泊冬莫名愉悦,侧头时视线稍微往下一垂,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瞿新姜的嘴唇上。 瞿新姜进场后没怎么吃东西,连饮料也没有喝,所以唇上涂着的口红还是完完整整的。 傅泊冬会觉得,瞿新姜在向着她,在为她说话,所以心情放松又舒畅,愈发想违反合同,做一些更加亲昵的举动。 比如把瞿新姜玫瑰一样的嘴唇衔起。 瞿新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胆战心惊,可心里头的疙瘩还没有隐下去,反倒因为傅泊冬报复性的举动而显露一角。 她犹犹豫豫问:“如果……是别人,你也会这么计较吗。” “怎么计较,像对付傅文启那样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头的幅度很小,不是那么果断。 傅泊冬别开目光,转而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想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瞿新姜愣住了,她确实知道,只是傅泊冬身上的光芒太亮,瑕不掩瑜,把其他零星的瑕玷全都遮掩了。 她还是会觉得傅泊冬是完美的,傅泊冬连报复都是理所当然,况且傅泊冬还做得万无一失。 傅泊冬望向窗外,“以前经历过一些事,所以我也会很谨慎很计较,不是那么大度。” 她一顿,很平淡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傅家的事,我四叔的女儿遭遇过绑架。” 瞿新姜看见傅泊冬撘在膝上的手很紧张地捻了一下烟。 “其实这件事和我脱不开关系,因为二叔起初收买了绑匪,要绑的是我,但是因为三叔从中作梗,所以我侥幸逃走了,绑匪的绑架对象成了四叔的女儿。” 绑匪的事,瞿新姜此前在网页搜索中看到过,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傅泊冬捻着烟,因为侧头望着窗外,也不知是何神情,“后来奶奶知道这件事,想把手里的股份都给四叔,奶奶从小就宠爱小的,可惜四叔没有争抢的意思,他一向不太想参与进这些事情里,说服奶奶把股权给了我爸。” 她很冷淡地笑了一声,“二叔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也算是费尽心机,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是四叔,没想到最后被我爸将了一军。” 瞿新姜了然,难怪四兄弟疏离。 傅泊冬把手里的烟都捻得变了形,“四叔虽然帮了我爸,其实内心还是埋怨的,因为绑匪起初想绑的人是我,只怪三叔从中作梗。” 这样的事并没有在瞿新姜身上发生过,虽然瞿漛对她疏远得像是纵容,却没有疏于保护。 瞿新姜可以想到,也许傅泊冬当初已经接触过一些什么,比如迷/药之类的,只是很突然地逃过了一劫。 难怪傅泊冬从以前开始,总是那么谨慎小心,却因为太过信任世交的女儿,误喝了对方递过去的酒。 谨慎了那么多年,还是一头栽进了坑里。 瞿新姜半天没吭声,在车驶入弯道的时候,很忐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傅泊冬意外地回头,不知道瞿新姜怎么忽然道歉,“什么?” 这段时间和傅泊冬相处得太过平和,瞿新姜差点忘了当初自己惹下的事,再把这件事翻出来时,还是会惴惴不安。 “当时你也很小心吧,却因为我,不小心喝了那杯加了料的酒。” 这件事也是傅泊冬心里的一个槛。 傅泊冬眉头一皱,故意打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瞿新姜身上。她不想吓着瞿新姜的,可是又觉得自己需要坦诚。 得坦诚,至少不能欺她瞒她。 沉思了片刻后,傅泊冬低着声表态,说得很慢,唯恐说错什么,“我确实生气,也想过借着治病的名义让你不好过。” 但现在治病这件事变了味,因为她想撕毁合同。 瞿新姜气息微滞,“那现在呢?” 傅泊冬很快又失去统筹大局的自信,她明明已经足够小心,可还是让瞿新姜不舒服了。 现在显然不是表明心意的好时候,在合同的遮掩下,她的解释会变得很苍白很虚假。 就这么一阵,瞿新姜心乔意怯,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她咬了一下嘴唇,突然很想要个痛快。长时间来自各方面的箝制,让她有点绷不住了。 她的眼很快就红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治病。” 一顿,她又说:“那算不算是……在羞辱我呢,像对待傅文启一样,深谋远虑的要我难堪。” 傅泊冬怔住了,“不是,你不要这么想,我有时候确实很计较得失,但……治病是真的,没有要你难堪的意思。” 车上的暖气开得不算太高,甚至还有点凉。 瞿新姜浑浑噩噩地想,确实不一样,对付傅文启,傅泊冬需要有很多的准备,可对付她,却很简单。 瞿新姜的眼很快就湿润了,久违的慌张又涌上心头,把她的思绪全部捣乱。 “所以你现在还记恨我吗。” “没有。”傅泊冬否定。 “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瞿新姜抬手挡在眼前,眼泪把袖口打湿了。 她的眼梢洇了粉,好像桃花全被捻碎,花汁溅得四处都是。 傅泊冬不知所措,在一个只需要发号施令的位置上坐太久了,她下意识想胁迫瞿新姜舍弃这种想法,但这显然很不应该。 “我刚回国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你很凑巧地出现了,然后带我到岭洋,在我身上花钱,还和我签合同,我觉得你是想用钱羞辱我,我很差钱,所以接受了。” 瞿新姜顿住,在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好像开了一个闸口,之前不敢宣之于口的,一时间都要呼啸而出。 “我不是为了羞辱你才做这些,至少现在不是。”傅泊冬的思绪被打乱。 “那之前还是有报复心的,对不对?”瞿新姜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证什么。 “不是。”傅泊冬前言不搭后语。 “可当时我在傅家老宅,确实做错了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生气。”瞿新姜执着在这一个点,“你怎么可能不想报复我啊。” 傅泊冬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了,她很想把之前说过的话一通全塞回喉咙里。 瞿新姜无声地流着眼,眼睛红得很漂亮,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亲吻的念头也沉至谷底。 傅泊冬又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瞿新姜呼吸有点憋闷,猛地转头打开了车窗,还企图把头探出窗外。 风一卷,她的头发都飘了出去,像打散的墨汁。 傅泊冬连忙倾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 一辆车从往疾驰而过,傅泊冬心惊肉跳。 瞿新姜没有回头,被风卷过的头发乱腾腾披散着。 傅泊冬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沉默了很久后,瞿新姜带着哭腔,很小声地问:“你让我下车吧,车上好闷。” 过了一会,傅泊冬降下挡板,让黄顽把车停在路边。 瞿新姜打开车门就下了车,飞快地走了一段路,捂着通红的眼长长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在傅泊冬任由她下车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失落,总觉得傅泊冬应该留她才是。 她又不敢回头,生怕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傅泊冬的车。 瞿新姜低着头给林珍珍发信息,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发完短信,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傅泊冬的车很慢地开着,就跟在不远处。 瞿新姜停下脚步,那辆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像是在保持着什么距离。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傅泊冬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傅泊冬在电话里说:“好了吗,该回去了,我……想一想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别哭了。” 瞿新姜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嗓子有点干。她望着那辆车,一步也没有迈进,像是自暴自弃一样,“你回去吧,你说过不会限制我的出行,我想在外面待一会。” 一顿,她刻意说出口的话像是逐客,又像是有所期许,“你别跟我。” 于是傅泊冬的车开走了。 林珍珍打了电话过来,问瞿新姜现在在哪里,很快又说培训的老师给她放了一天假,今天是空闲的。 瞿新姜站在街边,看着林珍珍骑着车过来。 林珍珍戴着头盔,脸遮了大半,起初瞿新姜没认出她来,但是林珍珍很大声地喊了“姜姜”。 瞿新姜哭过的眼有点红,所以林珍珍开到她面前时,怔愣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说完,林珍珍往前缩了点儿,给她腾位置。 坐上车,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没什么。” 林珍珍脚撑着地,“我下午的培训取消了,但其他人还是照常,好像是傅泊冬的意思。” 瞿新姜抿了一下嘴唇,说傅泊冬不管她吧,也不是完全不管,说治病不完全像治病,说羞辱也不完全是羞辱。 她茫然无措,“刚去参加了一个订婚宴,出来时我让傅泊冬把我放下车。” “吵架了?”林珍珍问。 瞿新姜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林珍珍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已经不在原先那个狭窄的房子里,住得比之前好了一些。 进门后,瞿新姜四处看了看,最后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屏幕是黑的,她还是有所期盼。 林珍珍问:“是不是傅泊冬又说什么了,你要不回来和我一起住吧,看你和她待在一起,好像总是不开心。” 瞿新姜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总是不开心,只是很容易觉得委屈。 “她说什么了?”林珍珍倒了一杯温水。 就着林珍珍的话,瞿新姜回忆车上的种种,傅泊冬确实没说什么,只是她的情绪忽然到了临界点,很短暂,又很突然地爆发了一下。 “她……倒也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憋不住。” 过了一阵,瞿新姜又说:“傅泊冬生病了,我很希望她好起来,可是她也弄得我很难过。” 林珍珍不是那么清楚瞿新姜和傅泊冬的事情,可她还是选择站在自己朋友的这边。傅泊冬对她施以的援手,她可以不要。 在掉头后,傅泊冬没有回岭洋,而是去了公司。 顶层的办公室里,她坐在座椅上走了一会神。 窗外的天不怎么蓝,有点阴沉沉的,在她的角度,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湾和高塔。 网络上,她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消息还在继续发酵,不光是傅峻骗婚,傅文启的公司也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 可是这些傅泊冬都不关心,她在想,瞿新姜这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的心绷得很紧,指间夹着的没有点燃的烟被她折弯,却没有突如其来的欲念将她淹没。 傅泊冬知道她明显又做错了,却无从检讨。 然后,林珍珍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之前想知道一些关于瞿新姜的事,所以特意让助理给林珍珍留了自己的号码。 第48章 第 48 章 48 傅泊冬几乎没有多想,走到窗前接通了电话。 她本来很沉默,可是林珍珍在电话里用很委婉的说辞问:“姜姜不太开心,你们聊到了什么?” 窗外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城市大楼,密集得让人透不过气,远远看起来繁华却冰冷,再漂亮的壳子也遮不住城市的冷漠。 在工作的时候,傅泊冬每天正对着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傅泊冬问:“你以什么立场问我。” 林珍珍毫不犹豫,“朋友,我想她开心。” 然后傅泊冬声音很闷地说了一声“好”。 “所以你们聊到了什么?” “提起了我的一些旧事。”傅泊冬说。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傅泊冬整理起思绪,翻江倒海地找着适合的措辞。 “我……做了一些让她不舒服的事,她觉得我想让她难堪。” 稍作停顿,傅泊冬知道瞿新姜可能就在林珍珍身边,又很肯定地说:“这样的想法是存在过,但很短暂,至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林珍珍在电话里问:“你这么和她说了?” “嗯。”傅泊冬嗓子干涩,“我解释不清,她好像……不愿意听,还是觉得我想看她的窘态。” 林珍珍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我去岭洋区的那天晚上,拉着她聊了一会。她……言语中透露自己有时候会在你面前,嗯,抬不起头。她好像,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傅泊冬不知道,她只会觉得瞿新姜在她面前过于小心了,像受惊的雀儿,偶尔会仓皇地扑动翅膀,却飞不出去。 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珍珍下意识提快了语速,“你可能不知道,姜姜也很有天赋,可她总会下意识避开与你有关的种种,她宁愿放弃,也不想轻易尝试。” “为什么?”傅泊冬问。 林珍珍也带着情绪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语气稍急。 “她把你看得很高,会忍不住拿自己和你比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傅总你的确帮了我不少,可是今天……我想帮姜姜说几句话。” “你说。” “你别总是逼着她,你可能不知道你和寻常人之间的差异,你有时候太高高在上了,她会觉得很难受,很憋屈。” 傅泊冬定定望向远处高耸的塔尖,那一座电视塔有时候也会给她压迫感。她思索起来,她真的有那么骄横吗。 她确实会因为对瞿新姜的压制而感到隐约的兴奋,是病瘾发作的征兆。她也惯于以自己为中心,会为了满足自己而使用一点手段。 林珍珍说得很急,“她总是很在意你的看法,和你的一举一动,好几次我和她聊天,她毫无征兆地提到你,可是你却让她感到难受。” “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傅泊冬口舌发干,她确信自己是喜欢瞿新姜的,已经不会因为看到瞿新姜流泪而引得某种私密欲念在胸怀中汹涌,只会觉得束手无策,和心疼。 “她哪里敢这么和你说,她也许还会怕你生气,她可怕在你面前出错了。” “我没有生气。”傅泊冬解释。 林珍珍说:“姜姜……大概有一个跨不过去的槛,她可能做错了什么,也知道自己错了,还道歉了,可傅总你呢。” 她一顿,又很郑重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可是你们之间真的平等吗。” 傅泊冬怔住了。 林珍珍没再吭声。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说她要考虑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远处电视塔的塔尖直插云霄,有种睥睨城市的傲慢。 傅泊冬不知道瞿新姜现在有没有在哭,她希望没有。她很着急地把桌上的烟拿起来,可是那支烟已经被她捻折了,于是她又拉开抽屉找烟盒,盒里的烟被她捏着糟蹋光了,一支不剩。 很空,像她不踏实的心。 傅泊冬把空盒和被捏折的烟丢进了垃圾篓里,坐下沉思。 她心里也有一个过不去的槛,那时候在傅家老宅误喝的酒只是其中一级不可或缺的台阶,其后种种糟糕的事不断积压在心头,导火线一燃,她更加心事重重,病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能瞿新姜也是这样,她明明调查了那么多关于瞿新姜的事,却还是固执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冷漠地评判,忘了瞿新姜并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人。 办公室太宽敞太空旷了,显得有点冷。 傅泊冬觉得,她想瞿新姜了,如果瞿新姜在哭,她想去亲吻瞿新姜眼梢的泪。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瞿新姜确实不开心,坐在沙发上捏着林珍珍的娃娃玩,一会儿问林珍珍吃了没有,要点外卖还是自己做饭。 但林珍珍似乎在房里和谁通电话,没有回答。 于是瞿新姜把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小,省得打扰了林珍珍。 坐了一会,手机一直没有收到消息,她心中那点希冀好像被风吹散,不由得把手机拿起来看。 傅泊冬的头像静悄悄的,没有给她发消息。 瞿新姜只好随便地刷了一下动态,一眼就在热搜上看见了傅峻的名字。傅文启虽然自立门户,但这些年下来,也大有名气,他的儿子跟着也成了有名的富二代。 这件事一出,傅峻的一些不堪的旧事也跟着像拔葫芦扯西瓜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尤其是傅峻的前任,将他骗婚的事按得死死的,希望傅峻能正面回应。 还有些人对傅家感到好奇,甚至将傅泊冬的名字也贴了出来。 傅泊冬是傅峻堂妹这件事是瞒不住了,明显有人想拉傅泊冬下水。 瞿新姜心惊肉跳地看了一会,忽然有点懊恼,或许她不应该在这时候冲傅泊冬发脾气。 因为傅泊冬很忙,还有很多事需要考虑,不能把太多的精力耽搁在她的身上。 幸好,傅泊冬的公关团队效率很高,及时控制住了舆论的走向。 傅泊冬长相好看,身家也太高,有人揣测她的资产,还有心把她以前的一些采访挖了出来。傅泊冬那从容冷淡的模样着实能唬人,和傅文启、傅峻明显不是一路的。 瞿新姜安下了心,食指一动,又刷新了一遍。 很显然,傅峻的前任不打算给傅峻喘息的机会,又爆出他和傅峻交往的期间,傅峻已经有了代孕的意图,只是前任不同意,于是傅峻便想瞒着他找了女人,想借对方的肚子给自家生下太子。 傅峻和女生私下交往这件事,前任起初并不知情,得知后立刻提了分手。傅峻竟还不肯放手,硬要挽留,还说是为了彼此才做出这个决定。 一些看热闹的人发出了订婚宴现场的照片。 很梦幻大气的订婚现场,蓝紫色的灯光营造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傅峻和他的未婚妻正挽着手臂,和傅文启四处走动着,只是傅峻并不回应未婚妻的目光,只有未婚妻一厢情愿地注视。 很快这个订婚宴变得搞笑又离谱,在宴会上,傅文启得知了网上的消息,突然变了脸色。 照片里,傅文启面色大变的模样被拍得分外清晰。 但傅峻的未婚妻显然还不知情,被她挽着的傅峻也许得知了什么,神色有些错愕。 可宴会还在继续,甚至有人录了一小段视频发了出来——傅文启走远,而傅峻变得温柔体贴,开始揽着他的未婚妻,像是生怕对方要用手机。 这场笑话一样的订婚宴还在继续升华,有人在现场忍不住低语,傅峻的未婚妻隐约听到了什么,挣开了傅峻的手臂要去拿手机。 但傅峻硬是拽着她,不让她走。 女方挣扎的时候,有人特地点开了网上的消息给她看,那人拿着的手机被傅峻拍到了地上。 场面随着变得十分混乱,因为女方很快把那个被傅峻拍落在地的手机捡起来看,碍于傅峻伸手抢,她便狼狈地蹲在地上。 视频的最后,女方在质问傅峻,而傅峻怒不能言。 整个订婚宴似乎以喜剧收尾了,女方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被摔了手机的人抓着傅峻让他赔礼道歉。 瞿新姜忽然觉得寡然无味,关于傅泊冬的消息少了许多,大多数评论都是对傅文启和傅峻的指责。 这件事被傅泊冬处理得很好,最后舆论指向了傅文启公司经营的问题。 只是傅泊冬的电话还是没有来,瞿新姜心里有点空,很失落。 过了一阵,林珍珍从房间里出来,小声问:“出去玩玩吗,正巧我下午没什么事,这时间不用来玩可就浪费了。” 瞿新姜扭头朝林珍珍看去,莫名觉得林珍珍投来的目光有点古怪。 可硬要挑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那就出去走走。”回来好一段时间了,其实瞿新姜还没有好好走一次廉城,“去哪呢?” 林珍珍想了想问:“去吃还是去玩?” 瞿新姜没什么主意,她的注意力还放在手机上,目光有点游离。 “你在等谁的电话吗?”林珍珍很小心地开口,一语道破。 瞿新姜不知所措,忙把身侧的手机捂紧,“没有。” “要不随便走走散散心吧。” 瞿新姜觉得可以,换了鞋就和林珍珍一起出去了。 外面还是冷的,林珍珍没有骑上她的小电驴,打了车站在路边等,说要去游乐园,上次兑换的门票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路边的树光秃秃的,连叶子都不剩,略显萧瑟。 瞿新姜搓着手,耳朵被冻得有点红,还没把手搓热,又伸进了口袋里,手指轻轻触碰在手机壳上。 她过于在意傅泊冬了,心情总是随着傅泊冬大起大落,就连出门,也忍不住去想傅泊冬。 这时候的游乐园没什么人,一些热门项目几乎不用排队。 林珍珍喜欢玩刺激一点的项目,让瞿新姜帮她拿包,她坐在跳楼机和大摆锤上面尖叫。 因为游客太少了,所以林珍珍放开嗓门大叫的声音尤为分明。 瞿新姜四处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时候感觉腿有点僵,便在原地兜着圈走。 园里大多设施都是比较粉嫩的配色,很容易激起童心,花车路过的时候,还有玩偶扮演者在上面蹦蹦跳跳。 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傅泊冬不会涉足的,傅泊冬……会把时间更多地分配在正事上。 所以瞿新姜不能想象,如果傅泊冬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概,傅泊冬只会很冷淡地四处走走,不会参与任何玩乐,很精明地琢磨这里营业一天的收入。 林珍珍从高空旋转飞椅上下来,长呼了一口气,脸色因为亢奋而有点红。 “好玩,可惜你没和我一起。” 瞿新姜把包给她,实话实说:“我不敢。” “凡事都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林珍珍笑嘻嘻的,刚下来时还被吓得有点恍惚,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了。 瞿新姜摇头。 林珍珍揽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指着远处的过山车说:“我要上天!” 瞿新姜仰头时,恰好看见过山车从几乎垂直的斜坡上滑了下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用故作镇定的语气说:“你可以上天。” “不行,你什么也不玩,这就浪费我好不容易兑换到的票了。”林珍珍不依。 票还在包里揣着,瞿新姜欲言又止,实在是拒绝不了,只好跟着林珍珍坐了上去。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和林珍珍坐在最前排,过山车启动的时候,她一颗心猛地蹦到了嗓子眼。 先是缓慢地滑动了一段,随后逐渐加速,在轨道上转了一个大圈后,瞿新姜已经找不准南北了。 急速地上升,随后过山车很突然地停顿,眼前没有轨道,就跟被吊在半空一样。 很快,座下的过山车嘎吱作响,轰一声倾斜而下。 瞿新姜喊破了喉咙,眼泪都要溅出来了,她有种被谋杀的感觉。 很快,过山车停在了起点,后排的游客纷纷下地。 瞿新姜还坐在位置上,有点恍惚,等工作人员来帮她打开安全装置,她才搭着林珍珍的手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林珍珍扭头看她,一边从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你还好吗?” 瞿新姜捂着嘴摆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步跑进了洗手间,在隔间里吐了出来。 很惨烈,吐完从洗手间出来,瞿新姜还是恍惚的状态,好像思绪被掏空了,一时间竟失落不起来。 林珍珍只好一个人玩,把园里类似的项目都玩了个遍,最后拖着瞿新姜在鬼屋里跑了一圈。 瞿新姜觉得出门就是个错误,她像个笨蛋一样在风里发抖,在过山车上吃风,在鬼屋里短跑。 玩到傍晚过,天色黯淡,林珍珍才意犹未尽地说:“就在里面随便吃点什么吧,你应该也饿了。” “我不太吃得下。”瞿新姜面色还青着。 林珍珍却饿得肚子响了一声,不得不在园内餐厅里点了餐。 入园的票是林珍珍的,瞿新姜趁着林珍珍还在点付款码,连忙付了钱。 服务员上了餐后,瞿新姜才隐约觉得腹中空空,于是稍稍吃了一点,抬头时,看见林珍珍遮遮掩掩地回着消息。 林珍珍表现得很忙碌,喊饿的是她,这会儿光顾着看手机的也是她。 “快吃,不然要凉了。”瞿新姜说。 说完,她差点咬到了舌头,因为自己无意中提了一个“凉”字而有点走神。 她还是忍不住想傅泊冬,她有点埋怨傅泊冬,其中还混淆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她变得很纠结,心很容易跳快。 林珍珍还在低着头打字,“你先吃。” 瞿新姜平常就吃得不多,现在没什么胃口,吃得更少了,无聊之下看了手机,金明莹给她发了消息。 「节目播出已经在倒计时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反响好的话,可以邀请你当一期返场嘉宾。如果可以返场的话,你要不要来?」 瞿新姜没有过这样的设想,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反响。 孟紫苓大概是太忙了,那次舞台之后,就没怎么和她联系。 「到时候看看吧。」 「如果你想继续走这条路的话,最好还是当一期返场嘉宾,听我的。」 瞿新姜还是很犹豫,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圈子。 「谢谢明莹姐,我会考虑的。」 金明莹没再说什么。 等瞿新姜回完了消息,林珍珍也聊完了,这才开始吃半凉的烩面。 林珍珍很小心打量了瞿新姜一眼,意有所指地问:“还是不开心?” 瞿新姜一愣,错开眸光,“没有啊。” “我看你一直没精打采的,还是因为傅泊冬吗。”林珍珍吃着面含混不清地说。 瞿新姜本来想否认的,可因为林珍珍提了傅泊冬,就好像傅泊冬站在她面前,她无从说谎,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吸溜地吃了一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瞿新姜侧头看着别处,“我不知道,傅泊冬总是那样子,我有时候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她……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有时候她觉得两人亲昵到近乎密不可分,傅泊冬又会以自己的方式,很果断冷漠地划清距离,就像是云泥有别。 林珍珍咽了一口,“你希望她怎么做?” 瞿新姜摇头不说,她会希望傅泊冬不要那么冷漠,可又觉得那样就不像傅泊冬了。 林珍珍放下筷子,捏着纸巾擦了一下嘴角,“要是真这么难受,回来和我住算了,干嘛要听她的,她叫你过去,你就过去了?” 瞿新姜有点闷。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说:“你就是太在意她了,不如你把她想象成一个大恶人,那种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使劲往坏里想,这样就算你忍不住和她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于是,瞿新姜就着林珍珍的话发散思维,把傅泊冬看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这种设想让她十分抗拒和心慌。 她陡然发觉,她对傅泊冬的完美,竟有一种过分的执着。 细想之下,傅泊冬有瘾,也有一些不太好的生活习惯,偶尔喜怒无常,又很斤斤计较,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或许傅泊冬对自己的要求,远还没有这么高。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林珍珍忽然说她妈妈要下飞机了,得去接一下。 因为是相反的方向,瞿新姜只好在外面独自打车,缩着脖子把下巴藏在大衣的领子里,已经不是那么难接受脖子被紧紧裹住。 一辆车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车身黑得锃亮。 瞿新姜退了一步,这辆车挡住了她找寻出租车的视线。 但面前的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的女人披散着卷发,戴着手套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坐得笔直而优雅。 车里,傅泊冬侧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眸光并不锐利,甚至还带着某种倒戈弃甲的示弱,“上来吧,出租车坐着可不舒服。” 瞿新姜愣了很久的神,实在没想到傅泊冬会在这时候出现。 傅泊冬又是来得很巧,幸好她这次没有很狼狈。 车里,傅泊冬抬了抬下颌,很慢地提了一下嘴角,侧身作势要把安全带解开,“我给你开门?” 傅泊冬手上是黑蕾丝手套,差一些就要把安全带卡扣弹出来了。 瞿新姜眼眸透亮湿润,垂下拉着领口的手,转而打开了车门,心怦怦直跳地坐了上去。 傅泊冬还是解开了安全带,手往边上一撑,腰倾斜着朝副驾座靠了过去,指腹隔着手套,很轻地压在瞿新姜的眼梢上。 她皱了一下眉,很轻地叹了一声,气音近在瞿新姜耳畔。 瞿新姜动弹不得,当时说要下车的是她,现在主动上车的又是她,她有点拉不下脸,“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 傅泊冬收回了手,“我才不想看你笑话。” “那你,干什么。” “我……” 傅泊冬停顿了很久,似乎有点摇摆,在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后,才说:“我一开始的确想法不纯,但后来再没想过让你难堪。” 她轻吁了一口气,很郑重地开口:“我不想看你难受,我可能,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你可以帮我改。” 瞿新姜气息微滞,错愕地看着傅泊冬描得很好看的唇线。 傅泊冬说话的时候,唇线也随着开合的嘴微微动着。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试探我的底线,我可以在你面前没有底线。” 瞿新姜觉得面前的傅泊冬可能是个假人,她定定看着对方,企图找出一些破绽。 傅泊冬本来想说,这样你听得懂吗,然后话音一顿,转而问:“这样我说得明白吗。” 瞿新姜还在沉默。 傅泊冬坐了回去,她被羊绒带勒住腰笔直地挺着。 随后瞿新姜又听见傅泊冬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如果我……” “把合同撕毁,向你道歉,你会开心一点吗。” 瞿新姜黑沉沉的眼微微瞪了一下。 “对不起。” 好像傅泊冬的棱角被刮平磨断,这也是傅泊冬,这当然是傅泊冬。 只是傅泊冬放低了姿态,不再居高临下。 瞿新姜抬手捂住了眼睛,她想哭。 第49章 第 49 章 49 车里,瞿新姜遮着眼,有种被格外偏袒的错觉。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在傅泊冬面前放声大哭。 她的情绪并不是没被在意过,只是许多人在意她,是想从瞿家拿到什么好处。 而瞿漛和覃小琉,这些她曾格外在乎的人,极少能像这样近乎袒护地对待她。 瞿新姜没有哭,还能勉勉强强忍住,但她还是捂着眼,就怕眼泪忽然溃堤。 傅泊冬一愣,连忙取了一张抽纸,拉下瞿新姜的手,很轻地摁在对方的眼梢上。 瞿新姜微微眯起一只眼,“你为什么要道歉?” “做错了就要道歉。”傅泊冬短促地吸了一下气,掌心浮上一层汗,“我也会经常做错事情,我有时候觉察不出来,你可以告诉我,每一个你不如意的点,你都可以告诉我。” 瞿新姜抿起嘴唇,被车里的暖气给烘得呼吸有点闷。 傅泊冬慢声说:“我也不能事事都做得很好。” 然后她又坦白,“你下车后不久,我和林珍珍通了电话。” 瞿新姜惊诧,想起林珍珍避开她发信息和接电话的种种行为,忽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找她?” “她找我。”傅泊冬很轻地擦拭瞿新姜的眼梢,“你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吵架这个词从傅泊冬的口中说出来,认真却又不失诙谐。 傅泊冬又说:“我想了很久,我是哪里让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瞿新姜说,她其实不怎么气的,只是觉得很委屈。 傅泊冬把纸巾塞进了瞿新姜的手里,双臂撑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箱上,腰再往下塌上一些,她的视线莫名比瞿新姜还要低上一点,就好像她在低头。 瞿新姜心跳得很快,因为傅泊冬一动不动地注视,所以不敢把目光迎上去,眼微微往边上一转,避开了。 “大概是我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有时候我说的话并不好听。”傅泊冬看着她,话音微微顿了一下,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了,在微微吸了一口气后,又说:“我们把那份合同撕掉好不好。” 这全然是瞿新姜意想不到的,她像老旧的机器,思绪忽然暂停运作,懵懂了好一阵才回神,“为什么,你不治病了吗。” 傅泊冬有时候觉得,瞿新姜对治病的执着,比她本人还要深。 “我不是那么难受了,我们可以把合同撕了。” “可你还没有完全好。”瞿新姜费解。 傅泊冬笑了,“我可不想我的病好了,你反而严重起来了。” “我没有关系。”瞿新姜下意识抬手,手背蹭在颈侧,她觉得自己的症状不知不觉好了许多,就算再被按住脖子,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傅泊冬再度拉下她的手,“不是这个事。” 瞿新姜不理解,但傅泊冬的手是温热的,焐得她很舒服。 刚从外面上车,她的手指还沾染着寒意,五根手指头还像是刚从雪堆里□□的一样。 傅泊冬抓过去时,被瞿新姜的手指冻得顿了一下。她没放手,反而把瞿新姜的手指全拢在了一起。 她又思索了一阵要如何细说,其实她来得毫无准备,只是突然很想来,就让林珍珍找个借口先走。 毫无准备,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但如果是因为瞿新姜,她又觉得很值得。 因为她不想瞿新姜搬到林珍珍那里住,也不想看瞿新姜因为她很难过地流眼泪,所以她赶了过来。 很想见面,晚一秒都觉得自己在犯错。 这和病瘾无关,因为这种行为完全由她自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愿意这么做。 远处游乐园里,不少结伴的男女一起出来,仰头时还能看见摩天轮在转,还有一些高空设施在运作着。 傅泊冬又想,如果今天陪瞿新姜入园的是她,那会怎么样。只是她的思绪很快打住,没来就是没来,她不能剥夺瞿新姜和朋友玩乐的机会。 如果不基于合同,她和瞿新姜应该是平等的,很平等,平等到就算她想和瞿新姜独处,也得问瞿新姜愿不愿意。 这样的情感,傅泊冬没有尝试过,但她曾在傅文咏和明婧之间看见,很美好,彼此尊重。 “不是这个事,”瞿新姜一顿,“那是什么事?” 傅泊冬稍稍拉远了一点的距离,不想让瞿新姜觉得有压迫感,“我来得太急了,没有想好措辞。你要跟我回去吗,我们把合同撕了,我再和你说。” 一顿,她打补丁一样,“好不好。” 这样的傅泊冬简直得温柔得过了头,不再是棉花里藏着的刀子,就好像刀被抽了出来,被削成了雪花细屑。 想到这样的傅泊冬是别人没见过的,瞿新姜就点了头,她太容易满足,就算这是一个陷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傅泊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车门没有锁,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不然一会可不会把你放到路边了。” 瞿新姜垂着眼,很果断地把安全带扣上了,“我想清楚了。” 然后傅泊冬开着车,回到了岭洋的别墅。 路上,瞿新姜总觉得不踏实,就算是在她的想象中,傅泊冬也极少会这样对待她。 这一路,她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往傅泊冬那瞟,想知道开车的傅泊冬是不是别人乔装打扮的。 傅泊冬目视着前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瞿新姜连忙回答。 “可你一直在看。”傅泊冬慢声说,语调有着罕见的轻松。 瞿新姜有好一阵没有听到傅泊冬这样说话了,在傅文咏病重,傅泊冬去幸安照顾的那一段时间里,她的声音总是充满了疲倦,显得很喑哑,很低沉。 “林珍珍和你说了什么?”瞿新姜索性问。 快要到红灯前,傅泊冬慢下车速,停在了车流后面。 傅泊冬伏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向副驾座上的人,“说了很多,她……说了一些你和她聊过的关于我的事情。” “啊?”瞿新姜脸有点热。 傅泊冬沉思的时候,目光像是放空,她说得极慢,“我有时候不是因为要欺负谁,才做出那样的姿态,在你傅叔叔生病之后,我陆陆续续接管了很多项目,有一些人不信我,也不愿意听我的。” 说这些时,傅泊冬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脆弱,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可是我没有后退的余地,我必须要这么做,得把威信先建立起来,不然集团就会成一团散沙。” 瞿新姜攥紧了手里的纸巾。 远处的车流已经在缓慢移动,红灯已经跳绿。 傅泊冬坐直了身,跟着缓慢地松开了刹车,“时间一久,我就习惯了,有时候就算对着熟悉的人,也忍不住站在高位。”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但……也不是不能。” 瞿新姜听出来,傅泊冬是在解释。 傅泊冬笑得极淡,“我很少能意识到自己有错,但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就能知道。” 瞿新姜有种错觉,傅泊冬是在邀请她做这个监督人。 “你能当这个人吗。” 果然,瞿新姜心说。 “为什么是我。” “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 “那我只想是你。”傅泊冬看着远处疾驰的车流,很认真地说。 瞿新姜眼有点红,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回到岭洋的别墅小区,门刚打开,一股甜腻的气味扑鼻而来。 对于傅泊冬的住所来说,瞿新姜觉得这样的气味过于陌生了,且还和里面极其冷淡的装潢很不相称。 瞿新姜在玄关前一顿,差点以为自己跟着走错了门。 但傅泊冬神色不变地换了鞋,还把属于瞿新姜的毛绒拖鞋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瞿新姜的脚边。 这本来是刘姨会做的事情,换成了傅泊冬后,瞿新姜一直竟弯不下腰。 傅泊冬做得太过自然了,放了鞋后,直起身把外套挂起,提着包走了进去。 瞿新姜默默换了鞋,进去后朝厨房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只见刘姨在里面忙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傅泊冬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瞿新姜面前,“喝点水。” 瞿新姜仰头看着傅泊冬,双手捧着杯子呷了一口。 “上楼吗。”傅泊冬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卷发,顺其自然地问。 瞿新姜放下杯子,闷声不语地跟上。 傅泊冬进了房间,回头看见瞿新姜还在外面站着,招了一下手。 瞿新姜这才跟着进屋,看见傅泊冬把包放在了床上,然后转身拉开了衣帽间的门。 那个衣帽间里放着太多过于私密还让人脸红的东西,所以瞿新姜的气息变急了点儿,耳朵也有点热。 明明她才做了像是离家出走一样的事,刚回来,傅泊冬就要…… 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但很快,瞿新姜发现她想多了,因为傅泊冬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保险柜,解开了密码锁,把那份合同拿了出来。 傅泊冬甚至没有翻开确认,锁上保险柜后,重新站起身,“找到了。” 瞿新姜眼睫微抖,“真要撕了啊?” “你还舍不得?”傅泊冬好笑地说。 瞿新姜摇头,只是她有点不知所措,她原先能理所当然地住在这里,是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有一份合同,如果合同没有了,她好像找不到其他心安理得的理由。 傅泊冬出了房,又进了书房,当着瞿新姜的面把合同放进了碎纸机了。 耳边是碎纸机运作的声音,瞿新姜心随之一空,一时间找不到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其余关联。 傅泊冬回头又说:“把你的那一份也拿来。” “我去找找。”瞿新姜转身走回房间,拉开抽屉找到了那一份装订整齐的合同。 她没有立即拿去书房,而是蹲在柜子前翻看了几页。她还记得头一次看见上面那些匪夷所思的条款时,自己惊诧又抗拒的心绪。 瞿新姜看了几页,果真觉得心头有点空,忍不住捂住胸口。 她就这么在柜子前蹲了好一会,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仓皇回头时,只见傅泊冬站在门外。 傅泊冬只是觉得瞿新姜找得太久了,于是想来看一眼,刚走到门前,就看见瞿新姜蹲在床边的柜子前。 瞿新姜蹲着身的模样好像蜷成了一团,显得很无助。 傅泊冬愣住了,“怎么了?” 从傅泊冬的角度,可以看见瞿新姜怀里露出那份合同的边角。 瞿新姜把合同捂在怀里,那闪烁的眸光像是离了笼又不知何去何从的雀。 傅泊冬没有走进去,因为她不知道瞿新姜愿不愿意她进去。 屋里,瞿新姜蹲很久,怀里的合同显得已经被压皱了,“真要碎掉啊?” “已经碎完一份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红着眼,抿起的唇似乎有点颤,踟蹰得像是瑟缩。 傅泊冬扶着门框问:“碎掉不好吗。” 瞿新姜不知道。 “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啊。”傅泊冬把声音放得很轻。 瞿新姜站起身,怀里的合同果然被压皱了,“碎掉这份合同后,是不是之前的所有条款都不生效了?” “是的。”傅泊冬点头。 瞿新姜把合同拿在手里,手捏得有点紧,“那我呢?” 起先傅泊冬还不理解瞿新姜的意思,可她很快想到她曾帮傅文咏养过的一只鸟。 那是傅文咏住院之前养在老宅的,在傅文咏住院后,她很想把父亲的一样什么东西留在身边,所以把那只鸟连带着笼子带回了廉城。 不知道为什么,带回来的鸟有点应激,傅泊冬以为它是想出去,于是打开了笼门。 然而飞出去的鸟更加不适应外面的一切,会撞在玻璃上,会找不到食物在哪里,会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后来那只鸟死了,傅泊冬也没敢和傅文咏说,因为那是她硬要带回来的。 可瞿新姜不是鸟,瞿新姜只是也会觉得不安,觉得迷茫。傅泊冬觉得,她不该把瞿新姜比作鸟。 傅泊冬很含蓄地说:“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你觉得怎么样。” 第50章 第 50 章 50 “什么相处模式?” 傅泊冬觉得瞿新姜没听明白,或许瞿新姜没有产生和她一样的想法,所以不能领会她的暗示。 她希望自己再慎重一些,思索过后郑重其事地说:“没有合同的约束,我们……能很自然的,像家属一样相处。” 其实她还是动了点心思的,飞快地选择了“家属”这个字眼,冷静又大胆地圈拢圈定。 “怎么样。”傅泊冬问。 瞿新姜把合同捏得很皱,对于傅泊冬的话,她总觉得太过虚无,因为找不到任何的佐证,用来证明她真的值得傅泊冬这么做。 屋里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使得傅泊冬很想进去,好把瞿新姜环进怀里。 瞿新姜看向别处,她还在试着给傅泊冬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因为我爸妈都不在了,所以傅叔和明婧阿姨希望你这么做?” 傅泊冬一愣,她明白瞿新姜是真的没有听懂,只好暂且把缘由归在明婧身上。 “你明婧阿姨不希望你太孤单。” 瞿新姜睨向别处的眸光慢腾腾回正。 傅泊冬一顿,又补充:“我也是。” 瞿新姜抿起的唇微微一动,“为什么啊。” 是在可怜她吗,因为她什么也没有了,如果放任,她很容易会死在外面。 可是在傅泊冬的眼里,瞿新姜看不到怜悯,傅泊冬把精明和算计隐藏得很好,眼里的光显得很平静,很温和,像是成了包容万物的海水,乍一看,傅泊冬有点像明婧了。 傅泊冬逐字逐句地斟酌,很慢地开口:“傅叔和婧姨是真的希望你好,我……” “先前很冒昧地查过很多关于你的事,知道你以前过得也没有那么开心,瞿叔和覃姨不是那么疼你,所以婧姨……和我疼你不好吗。” 瞿新姜手中的那份合同已经留下了抚不平的褶皱。 “你把你手上那一份给我,我拿去碎了。”傅泊冬又说。 瞿新姜眼睛湿润,忙不迭抬手,借着那一沓合同掩住了有点红的眼睛,“为什么啊,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很糟糕,不配别人全心全意待她。 “你就把这些当成你应得的,不就好了。”傅泊冬看得有点心疼,她从来不知道,瞿新姜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微。 以前傅泊冬会让人调查瞿新姜,因为她无处安放的控制欲,还因为那点基于瞿新姜的瘾。 所以傅泊冬很容易得知,瞿新姜总是会和很多留学生在一起玩,似乎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每时每刻都在玩乐,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忧虑,很快乐,很自由。 但瞿新姜不是真的开心,傅泊冬想。现在好像因为她,瞿新姜更加不开心了。 傅泊冬的心被捏得很紧,也有点透不过气。 瞿新姜遮掩着脸,很轻地吸着鼻子,“我没有什么应得的,我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的。”傅泊冬说。 瞿新姜闷声不语,一张眼泪遍布的脸被合同挡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下巴上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还有以前在幸安老宅的事,我也做错了,我不应该责怪你。”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有点哑,好像也要掩饰不住情绪了。 “你哪有做错什么,你当时什么也不知道,逼着你和我治病,错的也是我。” 瞿新姜闭紧了眼睛,忍着眼泪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憋了很久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头颅,让她有点头晕。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傅泊冬又说:“以前我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你,这样是不对的。” 瞿新姜很容易觉得自己有错,覃小琉去世的时候,也觉得是因为自己不能像傅泊冬那样讨人喜欢,后来傅家老宅的那一杯酒,让她本来就堆高的情绪越发膨胀,还成了被点燃的酒精,轰隆一声,炸得她遍体鳞伤。 “姜姜。”然后傅泊冬很轻地唤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让瞿新姜彻底放低戒备,丢盔卸甲,把掩在脸前的合同放了下去,露出一双哭红的眼来。 傅泊冬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成了瞿新姜聚在眼窝里的泪,很软,再没有任何的棱角。 瞿新姜走了过去,像是生怕傅泊冬反悔一样,很小心地留意着傅泊冬的神色。 见状,傅泊冬也不想瞿新姜反悔,伸手把对方手里那份合同拿了过去。 瞿新姜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书房,看着傅泊冬把最后的这一份合同也放进了碎纸机了。 合同上的那些条款被切碎绞断,变得零碎稀烂,就好像她和傅泊冬之间那一层略带胁迫性质的关系也被绞碎了。 瞿新姜不免有点恍惚,她和傅泊冬真的能换种方式相处吗。 等到机器停止运作,傅泊冬把被切碎的纸倒了出来,装进了一个盒子里,“走吧,拿出去丢了。” 瞿新姜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眼梢很红,“丢了?” “不丢还放着吗。”傅泊冬竟然笑了一下。 瞿新姜只好和她一起下楼,下楼时又怕被刘姨看见她红着眼的样子,抬手虚虚地遮在眼前。 厨房里,刘姨还在忙活着,那股甜腻的气味还没有消散,像是在做什么甜点。 “小姐,上哪儿去啊。”刘姨转身时恰好看见两人从楼上下来,在看见傅泊冬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又问:“是要丢什么东西吗,让我来就好了。” 瞿新姜把眼遮得更严实了,很紧张地握住了傅泊冬的手臂。 傅泊冬脚步一顿,垂眼朝手臂上细细的手指看了一眼,回头说:“不用了,我出去丢就好。” 刘姨没说什么,继续在厨房里忙。 傅泊冬捧着纸盒,有一些以前碎过的纸也混在里边,虽然不重,但看着不少。 “帮我开门。” 瞿新姜松开傅泊冬的手臂,把门打开了,外边的风扑面而来,掀乱了她的刘海,脸有点冻。 傅泊冬一只手揽着纸盒,另一只手朝瞿新姜的脸前探去。 瞿新姜顿住,睁着漂亮的眼站立不动。 随后,她看见傅泊冬的手伸至她面前,很轻地拨了一下她的额发,替她把头发理好了。 “好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讷讷问:“这纸盒要丢到哪去。” “跟我走,我知道往哪儿丢。”傅泊冬带着她走了一段路,交给了垃圾房里正在忙着分类的工作人员。 出门时,只有瞿新姜拿了外套,傅泊冬穿着荷叶领的打底衫在大风里走,单薄的肩微微颤着。 瞿新姜看着垃圾房里的人把纸盒收走,回头又看见傅泊冬和她并在一起的肩,隐约感受到,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是有了一点改变,心里的疙瘩像受到治愈的瘤子,变小了点儿。 “林珍珍说,你以前很怕我。”傅泊冬忽然说。 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把纸盒打开翻看了一下,随后丢进了其中一个桶里。 纸盒是有点重量的,砸出一声响。 瞿新姜退了几步,脸朝外长呼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她才说:“是有点,我很小的时候也去过你们傅家的老宅。” 傅泊冬目露讶异,显然不记得了。 瞿新姜又说:“那时候婧姨让你陪我玩,你敷衍我,你在忙别的,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我在花房外蹲了大半天,被晒得脖子又辣又疼。” 傅泊冬唇一抿,她是真的忘记了。 瞿新姜又想了一阵,眼眶有点湿,“我妈妈以前总是夸你,她觉得我不如你好,所以我爸才对我不冷不热。” 说到最后,嗓音近乎发颤,像是要哭,又像冷得哆嗦,“我又不可能做得像你那么好,我费那么大的劲是为什么。” 她呼出白气,“那次晚会,就是我拿了信的那次,我本来只是想去后台看看,你到底有多好,你碰巧走了,我误打误撞接了那封信。” “对不起。”傅泊冬又道歉。 瞿新姜轻轻吸着鼻子,“我那时候还想过,既然妈妈那么认可你,如果你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后来覃小琉死了,她偶尔会因为覃小琉日日不休的附耳低言,下意识觉得,是因为她不如傅泊冬,所以覃小琉死了。 傅泊冬想,其实也不是不行,只可惜她的出现不算晚,但喜欢来得太晚了。 回到别墅,家里的灯竟然全被关上了,就跟停电一样。 打开门的时候,瞿新姜还愣了一阵,以为是走错了家门,毕竟刘姨也没说话,里边静悄悄的。 太暗了,借着庭灯,隐约能看清屋里的摆设,确实是傅泊冬的房子。 傅泊冬也有点意外,“刘姨?” 话音方落,餐厅的方向燃起了蜡烛,温暖的烛光映在了墙上。 瞿新姜弯腰换鞋,惴惴不安地问:“怎么把灯关了啊。” 傅泊冬正要去开灯的时候,里边传开刘姨的声音,“小姐,灯别开,来这边。” 瞿新姜回头看傅泊冬,只见傅泊冬收回了近乎抵上灯键的手。 傅泊冬一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走,去看看。” 餐厅里点着蜡烛,桌上摆着一些做好的小甜点和一个做工简单的蛋糕。 蛋糕上抹了一层薄薄的奶油,奶油甚至没有刮得很均匀,上下有两圈裱花,顶上用果酱写了英文的祝福语。 这是一个生日蛋糕。 刘姨还穿着围裙,就站在边上笑,“小姐,生日快乐。” 瞿新姜忙不迭朝傅泊冬看去,“今天是你生日啊?” 傅泊冬一愣,然后点了一下头,看着那个做工粗糙得可爱的蛋糕,很轻地叹了一声。 瞿新姜反应过来,傅泊冬的生日确实应该在冬天。 泊冬大概是度过冬天的意思,所以傅泊冬的小名叫小凉。 只是这个生日大概不是那么开心,因为给予傅泊冬生命的其中一位,在冬日里离开了。 傅泊冬看着蜡烛上跃动的烛火,很淡地笑了,“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吃外面的蛋糕。” 刘姨慢声说:“以前……老爷和夫人总是叮嘱我,小姐生日的时候要记得准备,因为他们不在廉城,总是照顾不到。” 傅泊冬眼里映着烛光,拉着瞿新姜坐下。 瞿新姜坐在边上,看到傅泊冬倾着身,像是想把蜡烛吹灭,她连忙抬手,把傅泊冬的唇给挡住了。 傅泊冬还困惑地眨了一下眼,不太明白。 “要先许愿啊。”瞿新姜连忙说。 傅泊冬这才坐直了回去,“太久没有好好过生日,差点忘了还有这一环。” 瞿新姜这才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侧的人。 傅泊冬闭起眼,也不知道许了什么愿,睁开眼后吹灭了蜡烛。 蜡烛一熄,刘姨打开了餐厅的灯,把碟子上的餐刀拿了起来,小心地切下了两块蛋糕。 刘姨本来是想先切给傅泊冬的,但傅泊冬把盛着蛋糕的碟子换到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有点不知所措,“你先吃。” 然而傅泊冬已经把空盘子从她面前换走了。 “尝尝,刘姨做的蛋糕很好吃。”傅泊冬说。 刘姨笑眯眯的,“可惜今天准备的时间太短了,有一些材料没能买到。” 瞿新姜尝了一口,很软,却又不是很甜,应该是对傅泊冬来说刚刚好的甜度。 其实瞿新姜的口味偏甜,但这个蛋糕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傅泊冬正咽下一口蛋糕,电话忽然响起。 手机就在瞿新姜手边响起,她顺其自然地睨去一眼,然而来电的号码没有备注。 没有备注的号码,瞿新姜理所当然的当成了来和傅泊冬谈工作的。 傅泊冬却没有避开,当着她的面接通了电话,喊了一声“妈”。 瞿新姜眨眼,原来是明婧。 傅泊冬按了免提,把手机又放在了桌上,“妈,姜姜也在。” 明婧似乎并不意外,用轻缓的声音说:“谢谢姜姜,我本来想去廉城陪小凉过这个生日的,但是手上还有一些没有处理完的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瞿新姜飞快地朝傅泊冬投去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她在吃蛋糕。” “订了蛋糕吗,挺好的。”明婧又说。 傅泊冬放下叉子,“是刘姨做的蛋糕,你知道的,外面的口味不适合我,刘姨做的就很好。” “也是。”明婧声音里带着疲乏,“喜欢就好,这些年都没能陪在你身边给你过生日,说实话……挺可惜的。” 傅泊冬罕见地放空了眸光。 瞿新姜的心随之一颤,“婧姨,听说你要来廉城,你什么时候过来?” “等事情处理完,月底吧,月底一定过去。” 瞿新姜又说:“刘姨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是有点可惜,您要是早点来,就能给您留了。” 明婧笑了一声,“下回我去的时候,让刘姨也给我做一个,我还没有尝过。” 刘姨在边上听,温声说:“夫人,没问题。” 又寒暄了几句,明婧才挂断了电话,挂断前叮嘱她们早些休息。 瞿新姜还不太能适应傅泊冬所说的新的相处模式,在傅泊冬上楼的时候,她下意识也跟着上去了。 楼梯上,傅泊冬忽然转头,“怎么跟着我。” 瞿新姜脸有点热,“你今晚……我……” 傅泊冬好像耐心十足,“嗯?” “你的病。”瞿新姜差点咬着了舌头。 “合同已经没有了。”傅泊冬很平静地陈述。 瞿新姜搭着栏杆,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上边的人,在刚才的通话中,她觉得傅泊冬有点落寞,好像需要人陪。 傅泊冬的脸有点脱妆,尤其是在吃了蛋糕后,口红有点斑驳。可还是好看的,少了点儿凌厉,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瞿新姜光看着她,又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就算没有合同,你也想帮我啊?”傅泊冬声音散漫地问。 瞿新姜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楼下,刘姨在收拾餐桌,瓷盘子和刀叉被叠放在一起,哗啦响着。 “那你跟我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跟着走过了走廊,然后停在傅泊冬的房门前。 傅泊冬打开了门,却顿在了门口,没有要请她进门的意思,甚至连灯也没有打开。 走廊上也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吊灯,连影子也显得模糊不清。 傅泊冬把垂在胸前的卷发往后一抓,压低了声音问:“那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瞿新姜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有点不解地点了头,“好。” 站在门前的傅泊冬抬起手,很轻地把她的肩环住了。 真的只是抱了一下。 瞿新姜的下巴碰在了傅泊冬的肩上,垂在身前的头发被压着,环至她背后的手稍稍拢紧了一点。 她好像真的被很好地对待着,就像是漂浮的飞絮,冷不防撞到了一个着陆点。 第51章 第 51 章 51 这个拥抱好像很漫长,因为傅泊冬什么也没说,瞿新姜也没有开口,时间好像忽然间停滞了。 短暂的相依后,傅泊冬松开了手,“回去休息吧。” 瞿新姜一愣,“嗯?” “回去休息吧。”傅泊冬温声复述。 瞿新姜往屋里看了一眼,“那你……” 傅泊冬的身影在明暗交界,界限模糊,她好像很容易就会陷入黑暗,不能自拔。 所以瞿新姜宕机般犹疑着,“我真的回去了?” “嗯。”傅泊冬嘴角一提,本来决意移走的目光不由得停顿,变得愈加柔和温润,“我没事,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瞿新姜似信非信地看她,往边上走了一步。 墙上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让灯光暗澹的过道又亮上几分。 “你再看我,我就得跟着你过去了。”傅泊冬声音低低的,语调很散漫,像在开玩笑。 瞿新姜这才笃定说:“那我回去了。” “嗯。”傅泊冬应了一声。 瞿新姜沿着走道走回了房间,因为走廊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所以她的脚步声显得很轻,最后像是被彻底掩蔽。 傅泊冬听到那边的门打开又关上,才很缓慢地舒了一口气,合上门把自己关在了黑暗中,靠着墙扯了一下领口。 她像是自暴自弃,把领口扯得很开,半个肩几乎都露了出来,随后又摸索着走到窗边,弯腰摸到了桌上的遥控,凭借着记忆按了一下,把窗帘打开了。 庭灯照了进来,屋里才有了光。 傅泊冬坐在沙发上,把拖鞋踢开了,继而又把修身的半身裙拉得很高,手往下一捋,长袜便一只高一只低地裹在腿上。 她一只手捏着裙边,很想做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很随意又很用力地揉捏了几下裙子昂贵的布料。 而瞿新姜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后才走进浴室。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手机,目光在傅泊冬的头像上停了很久,可她没找傅泊冬,因为觉得,这时候……傅泊冬很有可能在做什么事。 她抬手捂了一会眼,下颌抬着,轻轻呼了一口气。 过了一阵,为了摆脱太过越界的思绪,她点开了某个社交媒体平台。 因为她悄悄关注了傅文启和傅峻的事,所以一刷新,又刷出来不少新消息。 傅峻还是没有回应,而傅文启的公司因为侵害专利权打了官司,还被指控过度压榨员工。 关于傅文启和傅峻的热度一直在下降,有的消息刚发出来就被删了,甚至还有别的明星八卦很突然地被放了出来,有种掩人耳目的感觉。 很可惜,这热度降不了多少,触底反弹一样,讨论度变得更高了,被撤去的热搜一下又回到了榜单上。 有人猜测这和傅泊冬离不开关系,毕竟是傅文启和傅峻先不做人。 瞿新姜很怕这火又要烧到傅泊冬身上,尽管傅泊冬应该不会在意这样的议论,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有太多的担忧。 她没看多久,下午和林珍珍在游乐园里走了大半天,再多站一会都嫌累,于是放了热水,在浴缸里泡了一会,时不时戳亮手机屏幕看一眼傅泊冬的头像。 她对这种反反复复偷看傅泊冬的公开资料及其朋友圈的行为,突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衷。 很想看,很在意。 瞿新姜洗好从浴室出去,收到了林珍珍发来的消息。 「姜姜,你现在在哪,我以为你会回我那呢。」 瞿新姜把电吹风拿了出来,打字说。 「我和傅泊冬走了。」 虽然说文字本来就冰冷,可林珍珍似乎不是那么惊讶。 「她找你了?」 「还是说,她恰好路过?那可太巧了。」 瞿新姜想想也觉得巧,她觉得傅泊冬之所以会去游乐园,说不定还是问了林珍珍,林珍珍是不是真的去机场接妈妈还说不准。 但她不生气,也不打算揭穿林珍珍和傅泊冬的合谋。 「嗯,等车的时候恰好看见她,真是太巧了。」 「你没在外面挨冻就好,我还想说呢,我现在住的地方,门锁密码和之前住在那边时,你给我设置的是一样的,你要是想过来了,可以自己开门。」 瞿新姜笑了,打字说。 「好,我如果过去,会提前和你说的。」 然后林珍珍发过来一个小猫微笑的表情。 次日,瞿新姜还是习惯早醒,在床上坐起身,她才忽然想起来,已经不需要去录制节目了。 傅泊冬已经出门,家里又只剩下她和刘姨。 刘姨又在打扫,瞿新姜的那一份早餐被放在了食品罩里,省得被飞扬的灰尘细屑给弄脏。 瞿新姜坐下用早餐的时候,刘姨苦恼地说:“今天来了个快件,收件人是小姐,可小姐事前没有告知我有快件要到,那玩意还挺沉的,不知道是什么。” 瞿新姜正喝着牛奶,讶异地问:“哪里呢?” 刘姨下颌一抬,“门口放着呢,我本来想拒收的,因为以前小姐收到过一些不太友好的快递,所以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敢轻易接收。” 她一顿,“但是吧,那个快递员走得太快了,小伙子挺不容易的,我也不忍心投诉。” 瞿新姜对刘姨话里那“不太友好的快递”颇为在意,因为这个形容从刘姨的口中说出,有点孩子气。 也不知道傅泊冬收到过什么东西,瞿新姜朝门口走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看着就挺沉的。 “或许是傅泊冬忘了跟你说。” 可傅泊冬哪是会忘事的人。 刘姨又说:“算了,先放着吧,等小姐回来了,看着不对了再原路退回去。” “傅泊冬以前收到的是什么?”瞿新姜走回桌边,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舔起沾在嘴角的牛奶。 刘姨欲言又止。 瞿新姜又问:“是什么?” 刘姨犹豫不决,神色变得很难看,“那时候小姐刚搬过来,也才接手集团,三爷那边施压,给小姐寄来了几个很新鲜的猪肝。” 瞿新姜一愣,随即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头顶,就算屋里开着暖气,她还是觉得冷。 寄什么不好,傅文启给傅泊冬寄了猪肝。 傅泊冬接手集团的时候,傅文咏怕是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傅文咏的病,瞿新姜从傅泊冬和明婧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应该是和肝有关,不然傅文咏也不至于换肝。 傅文启寄什么不好,偏偏给傅泊冬寄了猪肝,其心……可诛。 瞿新姜几乎能够想象,傅泊冬打开快递箱,撞见鲜血淋淋的肝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明婧不喜欢她的小叔子,傅泊冬也善待不了她的叔叔,根源于傅文启也从来不想善待他们一家。 想到网络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批判,瞿新姜觉得傅文启罪有应得,甚至还觉得尚不足够。 刘姨皱眉说,“和猪肝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别的东西,那时候小姐不好撕破脸。” 瞿新姜下颌一努,“那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吗。” “有。”刘姨摇头,“大概不是真名。” 于是瞿新姜又朝门前走去,虽然知道傅泊冬这时候大概率是在忙,却还是给她忍不住发了信息。 「你买了什么东西吗,家里来了一个包裹。」 过了一阵,傅泊冬回复。 「我看看。」 瞿新姜离近拍了一张,把那个巨大的快递箱拍进画面中。 那箱子确实不小,近乎要把玄关堵满了。 「没买东西,让刘姨拆开看看。」 瞿新姜回头朝刘姨看去,“刘姨,你拆来看看。” 刘姨还在擦拭楼梯的栏杆,直起腰问:“是小姐的意思?” 瞿新姜举起手机,“我刚刚问的。” 刘姨手往围裙上擦了几下,在放置杂物的柜子里找到了剪刀,然后转身朝玄关走去,“那我看看。” 剪刀把封住箱子开口的胶带给划开了,很轻地吱了一声响。 刘姨弯着腰,把箱子打开,然后一愣,硬是什么也没拿出来。 瞿新姜也走了过去,不解地问:“是什么啊?” 刘姨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眼直勾勾往下盯,像是不好下手。 瞿新姜愈发好奇,靠近后低下头,看见了一对架在精雕木桩上的红玉。 木头雕成了浪花的形状,其上有云纹,红玉是鱼形,双唇朝上,像相拥着上跃龙门。 这一对红龙鱼刻得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片都很精致,红玉的纯度很高,其内像有血在流淌。 看起来就不像是便宜东西,木是好木,玉也是好玉,更别说雕工了。 除了箱子外,还有一个木框笼在里边。 所以刘姨久久没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不好拿,也怕把里面的东西碰坏了。 只是这玉的运输方式和包装太过简单,让人一时想不到,箱子里装的竟是这东西。 这对玉的寓意极好,鱼跃龙门,还是招财的红龙鱼。 看起来太过富贵,和傅泊冬这过于冷淡的房子不太相融,也不像是傅泊冬会买的东西。 瞿新姜用手机把箱子里的东西拍了下来,给傅泊冬发了过去。 傅泊冬久久没有回复,大概是在沉思。 瞿新姜觉得,这也许真不是傅泊冬买来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说。 「不用拿出来,就放那,一会我回去。」 瞿新姜把傅泊冬的意思转达给刘姨,刘姨又把箱子合上了,还拿了胶带重新贴上。 两个小时后,傅泊冬果然回来了,进门时很冷淡地朝玄关的纸箱斜去了一眼。 刘姨问:“小姐,要拆开给您看一眼吗。” “不用。”傅泊冬冷着声,“看过了。” 刘姨只好把拿起的剪刀放了回去。 瞿新姜在沙发上回头,“你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傅泊冬脸上露出鄙夷,很是不屑,“没谁,想讨好我,只是这东西我不稀罕。” 瞿新姜好像能猜到寄件人是谁了,能让傅泊冬露出这样神情的,怕是只有傅文启。 刘姨去给傅泊冬接了外套,轻声问:“不用退回去吗?” 傅泊冬垂着眼,很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不用,三叔大概会亲自登门,去准备一下。” 刘姨连忙应声。 瞿新姜皱眉:“他怎么敢来。” “他脸皮厚着呢。”傅泊冬嗤了一声。 瞿新姜目光遮眼地睨过去一眼,看出来傅泊冬没有原谅的意思。 其实她还是不太敢看傅泊冬,昨晚那个拥抱让她有点找不准她和傅泊冬之间的距离了。 她有点贪恋那个有温度的拥抱,却又很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傅泊冬的关系。 傅泊冬看着她,浑身的凉意顷刻间散去大半,整理袖口的手顿了一下,“早餐吃了吗。” “吃了。”瞿新姜说。 傅泊冬“嗯”了一声,“一会傅文启要是来,你可以上楼去,我怕吓着你。” 瞿新姜不明所以,“我见过傅文启。” “不是。”傅泊冬垂下眼,把鞋换好了,“我怕我吓着你。” 瞿新姜的心跳得很快,好像一个永动机,在不断消磨她对傅泊冬的抵抗力,她嗓子有点干。 起初狂撞的心,是因为傅泊冬过于强硬的态度,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时候,她就像是出洞的土拨鼠,啵一声被拔了出来,手脚都被摁着,只能吱哇乱叫。 现在的抵抗已经变了样,她会陷入傅泊冬很少见的温柔中,会在不适当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些不妥当的画面,她所抵抗的,就是这些。 “啊。”瞿新姜干巴巴说:“不会,你吓不着我。” 傅泊冬的身高是比瞿新姜要高上一点点的,虽然只有一点,可傅泊冬还是微微倾下腰。 她翘了一下嘴角,看着瞿新姜说:“真不会被吓到了啊?” 瞿新姜眸光闪躲,“不会。” 傅泊冬说:“那让刘姨给你弄一杯果汁,你坐到沙发上看吧。” “看什么?” “看戏。”傅泊冬意味深长。 厨房里,刘姨很简单地备了一些小食。 傅泊冬没有上楼,也坐在沙发上等,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等待的过程,傅泊冬又变得很沉默,大概是在思索要怎么招待傅文启。 近到中午的时候,傅文启果然来了电话。 瞿新姜不知道傅文启和傅泊冬说了什么,通过傅泊冬的话,约莫能猜到一些。 傅文启大概是在问傅泊冬有没有收到礼物,喜不喜欢,还表达了想登门拜访的意思。 通话的过程,傅泊冬一直很平静,言辞也很得体。 挂断电话之后,傅泊冬朝瞿新姜看了过去,姿态闲散地倚着沙发。像是单靠注视,被傅文启捣乱的心就能恢复平静。 她看得直勾勾的,让瞿新姜很别扭。 瞿新姜挪了挪,“怎么这样看我啊。” 傅泊冬抬手遮住了眼,细长的手指盖在脸上,连手背微微凸起的骨头都显得很精致。 她很直白地说:“那不看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瘾就会很大,想看看你过一下瘾。” 傅泊冬说得好认真,可能还带着愧歉,所以声音压得有点低。 瞿新姜听得耳朵有点热,因为傅泊冬遮住了眼,所以她大着胆毫无遮拦地回望,打量起傅泊冬没被遮起的嘴唇和下巴。 她察觉到,她的心跳又变快了。 不是胆战心惊的快,而是……类似于皮松骨痒,有种掩藏不住的期许。 完了。 第52章 第 52 章 52 傅文启是中午来的, 大有不想让人吃午饭的准备。 电视开着,声音放得有点大, 傅泊冬却不嫌吵杂,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颌心不在焉地看。 谁能想到,这电视本来是瞿新姜开来掩饰尴尬的。 傅文启来得很突然,门铃忽然就响了。 傅泊冬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点进软件操作,连迎也不迎过去,就这么开了门。 门打开的时候, 就只弹开了一道缝, 还得外边的人亲手推一把。 听见开门声时,瞿新姜微微往下滑了点儿,好让高立的沙发背遮起自己。 傅泊冬这才站起身,环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朝玄关走去。 厨房里,刘姨慢腾腾把小食一样一样地端到桌上, 都还热乎。 所以门开时,傅文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他试探般推门,门里只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在迎接他,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 傅泊冬走至玄关前, 隔着那装着玉雕的快递箱说:“三叔。” 这一声三叔喊得怪不诚心,极其冷淡。 傅文启从门外进来, 身后跟的保镖还提着一些礼盒,大概是因为礼盒的包装太过喜庆, 所以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们看起来也颇具喜感。 傅峻没有来, 来的只有傅文启和他的保镖们。 在瞿新姜的角度, 看不到玄关站着的人, 听见傅泊冬喊三叔,还以为来的只有傅文启,可刘姨擦干手走过去,探头惊叹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瞿新姜诧异,得是有多少人。 傅文启怎么会认不得那快递箱,看见东西被这么随意地放置着,他顿住脚步,面色微微沉下来了一点,但变脸变得很快,瞬间又收了回去。 傅泊冬意味不明地说:“三叔来归来,怎么还带礼物。” 傅文启让人把带来的礼盒放下,朝向傅泊冬说:“总不能空着手来。” 保镖陆续进入房子,把礼盒整齐叠放在大厅中,盒子缓慢垒高,看起来同样价格不菲。 傅文启这举动颇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瞿新姜看着陆续将礼盒送进屋的保镖,才明白了刘姨的感叹,来人确实不少。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要生气了,私人空间被外人闯入,还不止一个。 于是她朝傅泊冬看去,果然看见傅泊冬皱着眉,那张脸上还隐约透露出不耐烦。 “三叔不是早就送了东西来吗,怎么能说是空手。”傅泊冬淡声。 自始至终,傅泊冬都只是环着手臂远远站着,一步也没有迎过去,赶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可傅文启不为所动,还说:“哪能一样呢,这红龙双鱼玉是赔礼,现在拿来的才是见面礼。” 傅泊冬一哂,“我还以为三叔是来补上过年时没送来的拜年礼。” 指向性已经很明显,过年的时候不来,现在却设法用一些昂贵的礼品来掩饰淡薄的亲情。 可能因为傅泊冬太平静了,语气毫无起伏,所以瞿新姜听不出半分刻薄。 可听在傅文启的耳里,明显是不一样的。 傅文启挤出笑,“那不是太忙了吗,况且那时候送这些也不合适。” 哪能合适,那时候傅文咏已在弥留之际。 瞿新姜着急朝傅泊冬投去目光,生怕傅泊冬被刺激到。 就算她不是傅泊冬,也清清楚楚记得,在幸安老宅,傅文启前去吊唁时,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做人做到傅文启这份上,也不知道得备几张脸,才能换得过来。 傅泊冬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嗯,在幸安时,三叔是百忙之中抽空,堂弟举办订婚宴,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也是。” “真是个大忙人。”她语调平平。 傅文启有点拉不下脸了。 傅泊冬朝对方身后的保镖看去一眼,又极其平静地说:“三叔,我不是傻子,你这样也太不走心了。” 闻言,傅文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你父亲离世,集团应该已经完全由你掌控,这样,我们做点双赢的事不好吗。” “三叔。”傅泊冬还是微微皱着眉头,面上却不见愠怒,“就算我爸走了,我还是会向着他的。” 傅文启面色不大好看。 傅泊冬又不疾不徐地说:“我手头上还掌握着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你不用觉得我毫无准备,这些是我爸还在世时,我一一收集起来的。” 这些话无疑是在撕破脸,瞿新姜无法再缩在沙发后,慢腾腾坐直了身。 远处,傅文启面色青黑,“侄女,真要做到这份上?”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三叔,你不用觉得自己无辜,当年争夺爷爷遗产的时候,你也没少作恶,我爸病着的时候,你也没少落井下石,你是太看不起我了,现在发觉被压一头,才想到来登门拜访。” 傅文启怒气冲天地看她,他身后几个保镖也随即绷紧了身。 “二叔涉黑,入狱也无可非议,但他起先想绑架的人是我,你刻意误导了绑匪,让他们绑架了四叔的女儿,没想到四叔最后没有拿到继承权,反而让我爸拿了大头。”傅泊冬徐徐道来,这些陈年旧事在她平静的话语里,好像变得不值一提。 这些事,傅泊冬不是第一次提,可再一次听她这么平静地描述,瞿新姜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傅泊冬环着手臂,身微微侧着,斜过去的目光好似带着鄙夷,“我爸刚入院的时候,你们公司的经营好像满足不了你,所以你企图吞下一些我们的项目,只是因为我中途插手,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她又是一哂,“三叔,诚意不是这么讲的,我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现在想弥补,已经太晚了,因为只有我爸会原谅你,我不会。” 傅泊冬的情绪压得太深,在被槌凿挖掘后,终于露出一角。 傅文启扯了一下嘴角,“但我不是什么也没拿到吗,这双红鱼可不好找,也不便宜,如果我们能合作,我能给你的好处还有很多。” 傅泊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垂着眼笑得胸口微微一震,“你怎么觉得,你就给得起我想要的好处?” 傅文启沉默了。 “三叔。”傅泊冬好声好气地说服对方收回想法,“我不差钱,也不想要更多的钱了,我现在什么好处也不缺,只是心里有点疙瘩去不掉。” 傅文启扯起的嘴角缓缓下沉。 “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合作,只是想我收手,因为现在的舆论你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傅泊冬淡声,“而且你最近还在打官司吧,既然这么忙,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傅泊冬。”傅文启说。 瞿新姜听得气息微滞。 傅泊冬松开环起的手,“三叔,我们没办法合作的,我没被利欲熏心。” 说完,她朝傅文启身后的保镖看去,又不疾不徐地说:“奉劝三叔你理智一点,可不要恼羞成怒。” 傅文启面色阴沉。 “刘姨。”傅泊冬喊了一声。 刘姨探头应了一声,“小姐。” 傅泊冬淡声说:“把三叔送出去,那些礼物也别留了,我会按价赔偿。” 傅文启怒不可遏,“小凉,你能保证集团营收已经不容易了吧,你真的不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傅泊冬打断,“三叔,我觉得你还没有听明白,我拒绝的原因是你的赔礼万不足够为你做过的恶事买单,那些都是要还的。而且,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傅泊冬摆手,脸上终于出现明显的厌恶,毫不留恋地把目光从傅文启身上收了回去,不愿多看他。 刘姨已经走了过去,手指头还勾着一把剪刀。 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刘姨深藏不露,因为她总是和傅泊冬如出一辙的平静。 瞿新姜惊心胆子地想,傅泊冬不会是想让刘姨把傅文启给捅了吧。 幸好没有,刘姨的剪刀没有捅到傅文启的身上,而是当着傅文启的面,打开双臂对箱子丈量了几下。 傅文启瞠目欲裂,还不太明白刘姨想做什么。但很快,他明白了过来,只是没能制止。 刘姨很用力,把纸箱连带着里边的框架,还有玉雕,一下推翻在地。 原本好好立着的箱子,往前一倾,像是滚动的骰子,咚一声砸下。 箱子里隐约传出玉石开裂,还有木架被撞得嘎吱作响的声音。 傅文启扬声:“傅泊冬!” 刘姨又当着傅文启的面,唰一下用剪子划开了箱顶的胶带,随之搬动箱子滚了两圈,把木架连带着里边的木雕底托和红鱼,从敞开的箱口处抖了出来。 玉砸在地上,迸溅出去的细碎红玉像是飞洒的血。 这一对红龙鱼算是废了。 傅泊冬遗憾开口:“这么漂亮的红玉确实不多见,雕工也算是大师手艺,我查到了三叔你买来的价格,会按价赔偿,还能付你一笔运输费。” 傅文启转身就走了。 刘姨看着傅文启走出去,搓了搓手,看着地上堆叠的礼盒问:“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傅泊冬回头,“也别捐了,我怕里面有毒,都丢了吧。” 于是刘姨把礼盒垒着抱了起来,全拿到外面扔了。 傅泊冬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朝瞿新姜走去。 瞿新姜仰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傅泊冬。 傅泊冬弯腰,本来想把桌上的果汁端给瞿新姜,可是果汁有点凉了。 “吓着了?” “没有。”瞿新姜一顿,又说:“怕你不高兴。” 傅泊冬笑了,“是挺不开心的,不过现在好了。” “嗯?”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也不挑明,把瞿新姜的鬓发绕到了耳后,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有点冻,于是很快收了手。 瞿新姜仰着头一动不动看她的时候,总是给她一种全心倚赖的感觉。 傅泊冬真的很想亲她。 瞿新姜问:“你想怎么对付傅文启?” 傅泊冬摇头,“你傅叔叔一直希望兄弟能和睦相处。” 瞿新姜一愣,“就这么不管了?” “前提是他不来招惹。”傅泊冬说。 瞿新姜觉得有点难,傅文启看起来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她甚至觉得傅泊冬再做得过分一点也无所谓,因为傅文启不值得被谅解。 她抬手往身侧拍了拍,“你要不要坐一会。” 有时候傅泊冬事事都做得太好,会给人一种她百毒不侵的错觉,可傅泊冬显然也是会累的。 傅泊冬闻言坐到了她的身侧。 刘姨准备的小食,傅文启没能吃上,最后还是进了瞿新姜和傅泊冬的嘴。 丢完东西回来,刘姨把院子的那个铁艺大门也给关上了,省得傅文启又要来。 吃饭时,傅泊冬还在时不时看着手机回消息,似乎很忙。 瞿新姜便时不时看她一眼,“怎么了?” 傅泊冬抬起头,“傅文启找了四叔,可是他忘记了,这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是在这两天里坏成这样的。” 瞿新姜嘴里还含着吃着,很慢地咀嚼了几下。 傅泊冬轻点了几下手机,然后细长的食指一动,把手底下的手机推远了,拿着叉子认真地吃了起来。 屏幕还亮着,瞿新姜看见傅文席发过来的消息。 傅泊冬没有遮掩,并不把她当外人。 「上一辈的恩怨,四叔不想让你们小辈来承担,如果傅文启为难你,你可以和四叔说,四叔尊重你的处理方式。那年的绑架案,四叔没有怪过你,你不必一直惦记。」 瞿新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眸子转了一圈,又朝傅泊冬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泊冬好像笑了。 虽然嘴角翘起的弧度并不大,眼也没有弯得很明显,但傅泊冬真的笑了。 吃完后,傅泊冬说:“下午去檬山吗。” 瞿新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明白,窦灵芳就关在檬山那边的监狱里。 她拿着叉子的手顿了一下,很想拒绝,可她不能一直回避,而且有傅泊冬一起,她好像有了更多的底气。 于是她点了一下头,傅泊冬看着她说:“不用怕。” 檬山离岭洋区有点远,开车过去得要花上近一个小时,但傅泊冬宁愿开车,也不想走铁路。 到了檬山后,瞿新姜跟着傅泊冬办理了手续,申请探视。 在接见室里,瞿新姜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看见窦灵芳被带着走近。 窦灵芳变化很大,头发短了,脸也消瘦了很多,已经看不出以前把瞿漛迷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了。 她面色蜡黄,看起来像是久受折磨,眼也有点浑,嘴角有打斗留下的淤青。 确实很落魄,看起来也很可怜。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走来的人,是傅泊冬把听筒拿起来给她,她才接了过去。 窦灵芳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神情变得很古怪,大概完全没有想到,来探视的人会是瞿新姜。但她又很快想通,脸上古怪的神色很慢地隐了下去。 瞿新姜看着窦灵芳也拿起话筒,这才说:“我知道你和爸爸骗妈妈的事了。” 窦灵芳只是愣了一下,因为瞿新姜的开场语过于直白,她看向瞿新姜的目光变得有些陌生。 她是认得傅泊冬的,眼一抬,目不转睛地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很平静地回望,手撘在了瞿新姜身后的椅背上,乍一看优雅淡然,可那锐利的棱角锋芒可见。 窦灵芳目光一闪,像被吓着。可她走到这田地,也不盼自己能有多好过,更多的是想拉人进泥沼,“你才知道啊,可你妈妈自杀,是因为她太脆弱了。” 瞿新姜怔住。 傅泊冬不知道窦灵芳说了什么,但她倾下身,在瞿新姜耳边说:“给我。” 没有故意压低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进了玻璃的另一侧,窦灵芳握着话筒的手一紧。 瞿新姜站了起来,还把话筒给了傅泊冬。 傅泊冬侧身坐下,腿交叠着,略带压迫地往前倾着身,目不转睛地看着窦灵芳说:“你用不着气她,我来和你说。你那个孩子不是瞿叔亲生的,很可惜瞿叔没能知道这件事,在瞿家的这段时间,你在外面还养了男人,甚至哄得瞿漛把不少股权交给了你。” 窦灵芳瞪直了眼。 傅泊冬缓缓开口,“瞿叔车祸那一天,本来想独自出国,但他把你落在了廉城,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格外考验感情。” 瞿新姜就站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瞿漛用了违禁药物,是你混在水里下给他的,你本意不是想害他,而是想瞒着瞿漛一个人走,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瞿漛没逃过死路,你没逃过牢狱。” 傅泊冬说得太慢了,让瞿新姜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些事情,难怪傅泊冬说,窦灵芳还骗了瞿漛。 这一个骗一个的,真的和套圈一样。 “这里有一些是警方提供的信息,有一些是我猜的。”傅泊冬淡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还挺聪明,很早就把儿子送走了,你猜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窦灵芳猛地站了起来,却被身后的狱警按住了肩。她狼狈又愤怒,因为挣扎,并不厚实的衣服被拉扯得很乱。 没等探视时间结束,瞿新姜就想走了,她弯腰对傅泊冬说:“我想走。” 傅泊冬放下了话筒,和她一起离开。 外面的风格外寒冽,瞿新姜长呼了一口白气,总觉得一切都明了了。 傅泊冬坐上车,侧头朝另一侧的窗外看去。 瞿新姜站了好一阵才上车,上车后还在走神,坐着一动不动。 傅泊冬倾着身靠了过去,把那一边的安全带拉了起来,给瞿新姜扣上了。 “回神了。” 闻言,瞿新姜眨了一下眼,把傅泊冬的手抓住了,像是在抓什么浮木。 傅泊冬一顿,静静地看她。 瞿新姜声音发抖,“那个孩子,就别管了,他很无辜。” “不管。”傅泊冬笑了一下,“我只是随口说说,吓吓她,谁让她吓你。” 瞿新姜眸色很润,“妈妈如果知道瞿漛和窦灵芳闹成这样,一定很解气吧。” “可惜她走了。” 傅泊冬很想亲她,却只是把侧颊贴了过去,两人的鬓发很轻微地蹭在了一起。 “回去吗。” “回去。”瞿新姜松开了傅泊冬的手。 傅泊冬坐直身扣好安全带,缓缓转动了方向盘。 第53章 第 53 章 53 回去途中,瞿新姜还是难过的,覃小琉走得太可惜,再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解气。 覃小琉走得早,没被瞿漛拉入泥泞之中,瞿漛和他的初恋谁也没能好过。 她还挺希望覃小琉从一开始就没有碰上瞿漛,虽然说,这样的话,世上也不一定还会有她了。 瞿新姜终于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消停了一样,可她仍是有种居无定所的感觉,一颗心不知道要往哪里安放。 她觉得自己可能太倚赖傅泊冬了,在以后,傅泊冬一定会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又怎么能像瓢虫一样,一直扒在傅泊冬的身上。 傅泊冬说她们可以换一种模式相处,瞿新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应当,她没办法把一切的享受都当成理所应当。 从檬山离开,高架桥上没什么车,路面显得很空旷。 瞿新姜不太认路,毕竟这边她是第一次来。可她依稀记得,近到檬山的时候,傅泊冬是没有走过高架桥,怎么回去又是从高架桥上过了? 她抬头朝飞速倒退的路标看去,只见傅泊冬没有走回岭洋,而是在往另一个区走。 傅泊冬还是认认真真地把着方向盘,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瞿新姜连忙说:“走错了?” 傅泊冬直视着前方,“带你去散散心,去不去?” “去。”瞿新姜不假思索。 瞿新姜也不知道傅泊冬要带她去哪儿散心,她就答应了。 等车开到滑雪馆前,瞿新姜才难以置信地扭头,“来这散心?” “嗯。”傅泊冬把车开进停车场,解开了安全带,“滑完了雪,再带你去玩点别的。”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她知道傅泊冬曾调查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毫无疑问,傅泊冬一定知道她在海外时的喜好。 傅泊冬一定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人,好像只有傅泊冬了。尽管这些关于她的种种,傅泊冬得知的渠道可能不是那么正派。 心脏狂跳的时候,气息也跟着错乱,傅泊冬这种过于平静的关心,让她不会应对。 傅泊冬把手臂撑了过去,上车时给她扣上了安全带,下车时又亲自替她解开。 两人的距离很近,傅泊冬微微低头,发丝很轻柔地蹭上瞿新姜的颈侧。 瞿新姜又闻到了傅泊冬头发的香气,很轻易就拨动了她的心弦。 完蛋了,她再一次这么觉得。 傅泊冬打开车门说:“走吧。” 瞿新姜近乎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跟着傅泊冬进了滑雪馆。 廉城这地方,冷是冷,可一年到头都未必会下雪,也许隔个两三年能见到一两次。室外的滑雪场是建不起来的,倒是有室内的滑雪馆。 进门后,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比屋外还要冷上许多。 傅泊冬去买了入场券,和瞿新姜一起拿了雪具和雪服,沿着指示到了更衣室。 瞿新姜慢腾腾换上滑雪服和鞋,戴上防水的棉手套,回头时看见傅泊冬正在扎头发。 傅泊冬微微低着头,卷发被抓成了马尾,好看的后颈露了出来。 “好了?”她侧过头问。 瞿新姜点点头,等着傅泊冬把头发扎好,“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不用。”傅泊冬冷淡的神色变得很柔和,“该忙的都差不多处理好了,接下来可以放松一段时间。” 瞿新姜反应过来,大概是所有的权利都交接完毕,傅文咏留下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的到了傅泊冬的手上,所以这一阵子算是忙完了。 傅泊冬很轻地呼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过几天,该把家里收拾收拾。” 瞿新姜会意,“婧姨要来了吗。” “嗯。” “好。”瞿新姜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可以陪她散心。” 傅泊冬笑了,把衣服的拉链拉到了顶上,秀丽的下巴被遮了起来。 快要入场的时候,瞿新姜才发现,傅泊冬的滑雪板还搁在边上,她诧异地弯腰,“你是不是不会呀。” 傅泊冬拉住了她的手,很从容地说:“你弄给我看,我不会,看一看就好了。” 因为心下时常会冒出一些越界的念头,所以瞿新姜很容易因为傅泊冬的一言一行而想歪,幸好戴着帽子,耳朵被遮得严实,否则红透的耳朵一定会被看见。 瞿新姜只好给傅泊冬演示了一遍要怎么使用固定器,她看着傅泊冬不太熟练地穿上滑雪板,这才明白,傅泊冬是真的不会。 不会滑雪的人,却因为她来了这里。 瞿新姜目光低垂,“那你怎么滑啊,你又不会。” “你教我。”傅泊冬顺其自然地说,“我除了滑雪,还有很多不会的,你有时间了,可以一起教教我。” 瞿新姜抬眼,猝不及防与傅泊冬对视,她的眸光闪躲了一下,可傅泊冬的目光却分寸不移。 “我不会教的。” “没事,我学得快,不会让你教得很吃力。”傅泊冬笨拙地挪了一步,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瞿新姜只好点了头。 幸好傅泊冬确实学得很快,刚开始时摔了好几下,过了一阵,已经勉强能滑了。 瞿新姜就在边上,看着傅泊冬一下接一下地摔,总感觉这不像傅泊冬了,也可能,这才是真实的傅泊冬。 是她把傅泊冬想得太好,有时候会忘记,傅泊冬也会出错,也会有笨拙的一面。 傅泊冬在坡上滑下来,她在底下走神,在傅泊冬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可是走迟到了,被傅泊冬撞了个正着。 两人跌在了一块儿,摔这么一下,还挺疼。 瞿新姜推了傅泊冬的肩,想说自己没事,可是傅泊冬拉起她的手,略微紧张地问:“是不是撞疼你了?” “没有,我没事。”瞿新姜爬了起来,低头看见傅泊冬还皱着眉坐在地上,头盔还歪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的傅泊冬实在是太少见了,好像跌进了凡尘之中,变得更加的鲜明。 傅泊冬看她笑弯了眼,这才跟着笑,略带抱怨地说:“滑雪好难。” 瞿新姜哪听她说过“难”字,当即有点欢悦,“不难,我刚学的时候摔得更厉害,你已经很聪明了。” “是你教得好。”傅泊冬不怎么灵活地爬了起来,和平时比起来,倒像个没有组装完成的机器人。 瞿新姜想了想,嗯,有点笨拙的人工智能,性能不完善,但模样很好看,做正事的时候很精明。 五点过,傅泊冬才坦言滑不动了,开始坐在雪道边上一动不动,裹在防水滑雪裤里的双腿长长伸着,背微微弓起来了点儿,像是没力气打直了一样。 瞿新姜滑下去的时候,睨见傅泊冬仰着头看她,好像因为陪不了她才面露惋惜。 她又滑了一圈才离场,在把衣服换下来时,悄悄看了傅泊冬一眼,撞见傅泊冬的腿上似乎有一处淤青。 可是傅泊冬一声不吭,不以为意地换上了自己的衣物。 瞿新姜目光回避,很小声问:“疼不疼?” “还好。”傅泊冬把发圈扯落,卷发被压得更折了点儿。 天色已经暗了很多,再迟一些,天幕就要像墨汁泼洒。 停车场里,在瞿新姜上车后,傅泊冬还在外面站着,她很突然地偏开头,打了个喷嚏。 瞿新姜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巴巴往外看。 傅泊冬这才上了车,连上车的姿势都不太自然,怕还是有点疼的。 “饿了吗。” “还好。”瞿新姜没什么感觉,倒是滑尽兴了,就跟被人松了骨一样,周身舒畅。 傅泊冬撩了一下头发,把遮阳板拉了下来,推开镜子照了照,想想又把凌乱的卷发束起,这才启动了车。 “现在我们去哪?”瞿新姜玩上头了,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傅泊冬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去吃饭。” 瞿新姜应了一声,没有异议。 车开到地方的时候,瞿新姜已经快要睡着了。 滑雪时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等心平静下来,才觉累。 瞿新姜半梦半醒的时候,被傅泊冬摸了一下脸,那温润的触感在她脸上很轻地托了一下。 她连忙睁眼,扭头朝窗外看去,灯光是晕黄的,四处很安静,乍一眼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傅泊冬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把响铃的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接通电话说:“没事,按计划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了。” 窗外晕黄的灯光下,瞿新姜看见了树木间的一些仿古的建筑,有亭台有楼阁,假山堆叠,造景很漂亮。 傅泊冬还在接着电话,“嗯,打碎的玉按价还回去了吗。” “其他的不用理会,傅文启不敢再纠缠了,最后一个消息放出去后,会有人来查他。” 有条不紊的,和滑雪馆里笨拙的模样判若两人。 瞿新姜双手按在车窗上,车里开着暖气,所以车窗并不冷。她很仔细地四处扫视,企图猜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傅泊冬打完了电话,这才松下了紧绷的心神,“是温泉山庄,看出来了吗。” 瞿新姜回过头,眼是亮黑的。 傅泊冬突然觉得很静谧,好像光在车上坐着就很舒坦,她又想亲瞿新姜了,这一次想亲瞿新姜的眼睛。 下车后,山庄的主人亲自过来接待,摆了满桌的好菜,还唯恐招待不周。 山庄主人穿着一身中山装,看出来是会认真拾掇自己的人,浑身满是书卷气。他有点好奇瞿新姜的身份,于是多看了几眼。 瞿新姜不太自在,一直垂着眼,她有时候会分不清投来目光是善意还是恶劣。 主人笑说:“我妹妹最近参加了一个节目,录制的时候我去探过一次班,好像见过这位小姐。” 瞿新姜错愕地望了过去,“请问您的妹妹是?” 主人神色中透露着骄傲,显然颇为自豪,“孟紫苓。” 没想到还是个熟悉的名字,就连傅泊冬也不由得侧目,“是姜姜第二轮的同台搭档。” 那位主人恍然大悟,“难怪眼熟,原来真的见过。” 他一顿,又很温和地说:“那天我在现场,舞美很不错,台上的人也很好看,两人的配合很有默契,所以印象很深。” 瞿新姜略显局促地垂下眼。 山庄的主人又很客气地说:“我妹妹很小就在学音乐,年纪大概比你大上一些,她赢你是以大欺小了。” 瞿新姜很容易就被安抚住了,她下意识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姜姜也很早就在学,只是中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是因为耽搁什么,瞿新姜很明白。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样的肯定,像是一种变相的……服软示弱。 心底平静的春水被翻来覆去地倒腾,被掀成海浪,在胸口下起伏不定。 瞿新姜很紧地抿起了唇,像是衔住了粉嫩的花瓣。 被掀翻的是心潮,动的,是心啊。 完了。 饭后,山庄的主人带着客人四处参观,还解释了山庄内格局的灵感来源,造景的参考,以及山石上是哪位大家的题字。 参观得差不多了,主人才让服务员带着瞿新姜和傅泊冬去温泉池。 泡的是私池,所以只有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 瞿新姜来又想到了许多,以至于不大好意思看傅泊冬,很容易联想到别的场景。 细算天数,傅泊冬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她帮忙,原先病着的人就跟痊愈了一样,她却不舒服起来了。 所有的不舒服,根源于她变化的心态。 隔着隔板,没有被遮掩的水声异常清晰。 瞿新姜垂着眼,不自在地把头发扎了起来,窸窸窣窣地脱下衣服,叠起来放在了架子上。 隔板的那一边,傅泊冬还在简单冲洗,也不知道是撞到什么,水声里夹杂着很轻的闷哼。 可能真的是哪里摔疼了,瞿新姜想。 于是她搭着隔板的边沿,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她想,她只是担心傅泊冬身上摔出问题了。 在找到了这么个正当的理由后,她五根略显细得荏弱的手指很轻地撘着隔板,朝邻间探去了一眼。 私人的淋浴更衣室不会有外人进来,傅泊冬的门只是掩着,半掩的门仿佛给足了暗示。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的。 朦胧的水汽中,隔壁一只被熏得洇粉的手搭了过来。 傅泊冬侧过身,在花洒下一动不动,然后她看见瞿新姜飞快地投过来一眼。 水雾中,傅泊冬的背很白,骨肉匀称,因为在冲澡,身上没有衣物做遮拦。 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瞿新姜就收敛了目光,手也飞快地收回。 就这么一眼,她已经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对傅泊冬越线的想法。 可就在她退怯的时候,一双温热湿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泊冬擒着她的腕骨,很笃定地说:“你看我。” 瞿新姜另一只手也撘上了隔板,像是想借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样。她抿着唇,眼梢沾了桃色,收手的力度不是那么果断。 可是傅泊冬多用了点儿力气,把她从隔板的那一边拽了过来。 瞿新姜猝不及防地撞入水汽中,仓皇中绯色上脸,不知所措地抬臂掩在身前。 傅泊冬裸裎以对,膝盖和手肘上各有一处淤青,她并不消瘦,身前甚至饱满盈滑。 “为什么看我?” 瞿新姜被圈着手腕,五指软绵绵地垂着,陡然闭起了眼,合上的眼帘下,眼睫还是不由得抖了几下。 水还开着,有点像那一天,她被傅泊冬拉进了浴室,傅泊冬像是想做点什么,却戛然而止。 于是她心跳得飞快,因为闭起了眼睛,格外地留意水声里那些微弱的动静。 傅泊冬好像扯下了什么东西,布料在空中浮荡出声。 然后瞿新姜掩在身前的手臂被按了下去,并不是那么柔软的布料贴在了她的身前。 傅泊冬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她有足够的耐心,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瞿新姜偷看她了,她隐约捕捉到了什么讯号,所以必须将之留住。 浴巾就这么贴着,本来不该挂得住,可是傅泊冬靠了过去,压到了瞿新姜的身前。 于是那一块浴巾,成了两人共同的遮挡物,边角湿了水后沉甸甸地往下坠,只有压严实了,才不会从两人中间掉落。 “为什么偷看我。”傅泊冬放慢的声音,像是被水汽浸润,也变得潮湿稠黏。 瞿新姜睁开眼,不知要从何解释,如果她说她只是想看看傅泊冬是不是摔伤了,傅泊冬会信吗。 她不知道,因为她自己也不信。 瞿新姜抿着唇,身前被贴得很紧,气息也略微阻滞。 被盯得无处遁逃,她紧抿的唇不得已松开,企图狡辩,“你在滑雪馆里不是摔了吗,我只是想看一眼,怕你哪儿磕青了。” “真的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嗯了一声。 “你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傅泊冬又说。 过了一阵,瞿新姜才抬起眼,游离不定地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傅泊冬盘起的头发已经湿了,颊边的两绺湿淋淋地贴着脸,眼还是微微弯着的,像是在故意逗弄。 瞿新姜忍不住又合上眼,装作浑不在意地吞咽了一下,可脖颈随之一动的幅度却掩饰不下。 “你别这样看我啊。”她不值一提的抵抗力,是真的要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了。 “那我不看你了?”傅泊冬说得很慢,就是在刻意消磨。 两人之间的浴巾摇摇欲坠,皮肤俱被水汽熏得泛红。 瞿新姜猛地睁眼,看得直勾勾的,她的眼线没有糊,画得还挺翘的,像个细弯钩。 傅泊冬笑了,看了她好一会,“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把你拉进浴室。” “嗯?” 傅泊冬松开了瞿新姜的手腕,含糊得像是还在试探,“那次,总觉得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瞿新姜心砰砰狂跳,她觉得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 可傅泊冬没有立即回答,久到让她觉得自己猜错了。 “你说啊。”瞿新姜别扭地挤出声催促。 良久,傅泊冬水雾下的眼翕动了一下,“想亲你,可我担心你会不喜欢。” 她微微一顿,捻了捻浴巾的边角,果然而又谨慎,“也担心……你接受不了我喜欢你这件事。” 傅泊冬终于说出口,她敢这么说,是因为能够确认,瞿新姜至少也是有一点心动的。 她察觉到了瞿新姜无意透露的讯息,就得抓住,牢牢抓住。 第54章 第 54 章 54 瞿新姜想, 这应该是告白吧。 她果然没有猜错,傅泊冬想做的事,可她所想的一模一样。 傅泊冬的告白…… 就好像创口百出的冰面突然被大火烤化, 那些破损的坚冰稀里哗啦地破开。 她是漂浮的船只, 被傅泊冬的领海包容。 瞿新姜久久没回过神, 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企图给自己的耳朵找一个适当的借口。 可是傅泊冬离得太近了, 近到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理由,除了水声外,这里好像再没有其他的干扰因素。 她不可能听错。 花洒下的水声并不大, 和淅沥润雨一样, 很轻。 既然不是听错, 瞿新姜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用半分钟消化了傅泊冬的告白。 有时候, 她确实很难解释傅泊冬为她做过的种种, 硬要找个说法,那傅泊冬一定是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 合同还在的时候, 她能把傅泊冬的种种当做是条件互换, 是为了治病,再后来傅泊冬道歉, 她又没法将傅泊冬的言行归类于刁难。 傅泊冬的病瘾,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发作,除了这沾染了情/色的病瘾外,傅泊冬总是显得很无欲无求, 好像只要保持着一种平衡, 她就能够满意。 所以瞿新姜想不到, 傅泊冬会说喜欢。 她很惊诧地张着唇,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很适合被亲吻。 隔间的门还敞着,外面有凉气钻进,傅泊冬伸手合上门,还插上了插销。 咔。 在流水声中异常清脆。 瞿新姜的心也跟着绷得很紧,随着这一声响,脑仁好像被轧花机轧过,成了一团棉花,变得糊里糊涂。 她早知道自己完蛋了,本来打算小心翼翼藏好,因为傅泊冬不像会喜欢人,所以她那突然明了的滚烫心思不一定能得到回应。 可没想到,傅泊冬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瞿新姜的气息好像被水温焐热,她很错愕地说:“你说什么。” 然后傅泊冬看着她,水汽中那张脸像被洗涤的玉,连眸光都显得格外温润。 只是她似乎不想给瞿新姜思考和喘息的机会,将瞿新姜错愕却不抗拒的模样看在眼里,用很直白的话,果断得像在迫使瞿新姜接受这个事实。 “我在表白,也想亲你。” 太直白,就算傅泊冬刻意放缓了语速,瞿新姜也红了耳朵尖。 于是,瞿新姜的目光如同受到逮捕,不由得落在了傅泊冬的唇上。 傅泊冬的嘴唇很好看,唇峰很明显,如果把口红涂厚,就会显得很丰盈。只是傅泊冬在旁人面前太擅长挑剔,以至于让人觉得,她说话的嘴也是刻薄的。 瞿新姜很轻地咽了一下,认为是在花洒下待了太久,水分因血液的循环而加速丢失,所以……口渴了。 傅泊冬笑了,抬手捏住了被压在两人中间的浴巾一角,布料湿了水的边角软趴趴地贴在身上。 瞿新姜生怕两人间隔着的那张浴巾会往下坠,连忙也扯紧了。她甚至不敢把视线往下垂,因为用来遮蔽的浴巾太过单薄。 “所以行不行?”傅泊冬放轻的声音也像是温热的水流,不疾不徐。 平时做事一丝不苟的人,这会儿像在要糖。 就算是上一辈的人,也会对她赞不绝口,可谁能想到,傅泊冬的年纪也就二十几。 很年轻,在一些家庭里,还是能在家人面前撒娇的年纪。 瞿新姜愣住,耳朵尖又被傅泊冬放轻的嗓音烫了一下。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傅泊冬的姿态和声音如同藤蔓般,缠上她的心尖。傅泊冬坦白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也被拽进了同样的馋渴里。 瞿新姜干燥的唇一动,很别扭地说:“能不能先回去。” “可以。”傅泊冬捏着浴巾一角,欣然回答。 瞿新姜不想直勾勾地盯着傅泊冬的唇,于是慌乱地垂下了眼,目光猝不及防落在两人紧碰的肩骨上。 瞿新姜没想过和谁做那些越界又亲密的事,可如果是傅泊冬,她……可以。 傅泊冬却没有立即离远,求证一般问:“所以你呢。” “嗯?”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傅泊冬像在循循善诱。 瞿新姜抿了一下嘴唇,觉得傅泊冬欺人太甚,硬着头皮问:“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泊冬笑着把头倾了过去,潮湿的卷发贴在了瞿新姜的颈侧,烫过的头发并不是那么柔顺。 瞿新姜颈侧被搔得有点痒,微微缩起脖子。 “我……”傅泊冬的头近乎要抵至瞿新姜的肩上。 傅泊冬在斟酌,她思考了很久,让瞿新姜有点紧张。 瞿新姜因此忐忑了起来,她不喜欢一些显得很临时,很不怀好意的关系,比如地下情人,又或者是炮/友一类的。 如果傅泊冬这么回答,她觉得她会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会抗拒,会不开心。 “你说啊。”瞿新姜近乎焦灼。 她急促的呼吸声就在傅泊冬的耳畔,这种在情感上过于诚挚的期许,顺着耳廓直接撞上傅泊冬的心尖。 傅泊冬的斟酌,好像成了瞿新姜的脆弱。 瞿新姜对于感情,有着太过纯粹的期盼。 所以傅泊冬开了口,明明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称得上是轻浮,她说出口的话却不佻薄,咬音咂字着,显得很认真。 “我希望能是一段比较长远稳定的关系。” 然后傅泊冬顿住了,像是在借这短暂的时间,掂量瞿新姜对这一席话的接受度。 “一段?”瞿新姜目光直瞪瞪的,心跳得飞快,就隔着这么一张浴巾,她觉得傅泊冬一定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 “一长段。”傅泊冬补充。 瞿新姜的焦炙渐渐消退,“比如?” “就比如,”傅泊冬想了想,“我们一起出门,有人问起你是我的谁,我……” 瞿新姜的思绪几乎被搅得如同混沌一片,她合起的微张的唇,心底的期许要奔涌而出。 她的眼睛很黑,尤其还湿淋淋的,傅泊冬看得心口有一瞬憋窒,企图找到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词。 “嗯?” “我能够回答,你是我的……爱人?” 傅泊冬微顿,“对,爱人。” 瞿新姜曾在傅泊冬口中听到过“爱人”这个字眼,只是那时候形容的是旁人。 好像傅泊冬对相伴着的两人,总是很敬重欣赏,她不会简单又轻薄的把两夫妻,亦或是什么同性情侣,用情人和伴侣来概括,她会表述成“爱人”。 这是瞿新姜在瞿漛和覃小琉那没有见识过的,头一回听到傅泊冬这么说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新奇,原来真的会有人在嘴上也这么说。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她和傅泊冬的心是一致的,又或者说,她缺失的部分,能够从傅泊冬这里找回来。 就像是鱼归大海,水汇湖海,她找到了可以称作是归宿的所在。 所以瞿新姜又想哭了,只是眼鼻稍稍泛酸,她的眼梢就红了。 红得太过分明,不是被水汽熏的。 傅泊冬说往后抬起了头,猝不及防看见了瞿新姜红着的眼梢,忙不迭抬手碰了过去,就跟想为她遮掩一样,“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瞿新姜说。 傅泊冬说“好”,她关掉了花洒,扯着湿了的浴巾,手绕至瞿新姜后背,把对方的身裹了起来,而自己又重新扯下了另一张浴巾,很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瞿新姜气息燥热,因为她很身上被傅泊冬裹得很好,而傅泊冬并不荏弱的身体却在浴巾下若隐若现。 傅泊冬并没有觉得不自在,甚至好像可以在瞿新姜面前袒露无遗。 瞿新姜拉开了插销,在邻间擦了身,换好了衣服。 所以温泉并没有泡到,两人只是在更衣室里磨蹭了一下,很快便回到了岭洋。 回去的时候,刘姨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匆匆回头,讶异地看到两人同样湿润的头发,“怎么头发都湿了。” 瞿新姜脸很红,没有说话,可看在刘姨的眼里,像是生病了一样。 刘姨连忙说:“哎呀,赶紧去洗个澡,把头发吹干了,这样湿淋淋的怎么行,别病上了。” 傅泊冬说:“没事。” 而瞿新姜脚步很快地往楼上走,连鞋都没有换,踩得木质的楼梯咚咚响。 刘姨神色莫名,注意力很快被电视剧里相拥的主角吸引。 上了楼,瞿新姜飞快进了房间,门虚掩着,因为有所期许,所以目光也在往后投递。 很快,她在门缝里看见了傅泊冬黑色的矮跟鞋,和修身的针织长裙。 傅泊冬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瞿新姜的头发还是湿的,一直在往下滴水,领口被打湿,有的水珠沿着后颈淌落,顺着脊骨下滑,让她擦干的后背又潮湿一片。 她看这门外的人,很想问傅泊冬为什么不进来,她还有话想说,就想在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空间里,把心事袒露。 随后,她看见傅泊冬抬手敲了一下门。 瞿新姜顿时有种错觉,就好像她已经是傅泊冬共处许久的爱人,傅泊冬已经在把她所描述过的相处方式,一一兑现。 “进来。”瞿新姜说。 傅泊冬走了进去,“我要关门吗。” “要关。”瞿新姜说。 傅泊冬这才关上门,很轻地问:“所以现在可以了吗。” 瞿新姜惴惴不安,在朝自己不曾涉足的地方迈步,她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眼睫翕动着,很轻微地抬起了下颌。 这是暗示,也是默许。 这和傅泊冬之前感受过的“暗示”是不一样的,瞿新姜用很明确的方式向她传递了自己的意愿。 傅泊冬细数自己犯过的错,很小心地贴过去,想去衔她肖想了许多的那两片唇。 可她还没有碰到,就觉察自己的腰被环住了。 是瞿新姜伸手环住的。 瞿新姜手臂下的腰很细,而且柔软,和傅泊冬不常袒露的心一样。 傅泊冬笑了,碰了一下瞿新姜的唇角,循序渐进一样,衔住下唇,又噙了唇珠。 瞿新姜的手臂愈环愈紧,傅泊冬不让她喘气,她也不让傅泊冬透气。 被掠去的呼吸在口齿间越发闷热潮湿,就像是梅雨时节。 瞿新姜忽然觉得,傅泊冬就是她的梅雨,出生在冬天,却在六七月时撞见。芒种过后,在炎热的夏天袭来,变成霸屏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让她惦记了那么多年。 她的嘴唇被噙着,被轻啄,在憋闷的呼吸中,她的眼梢因为想流泪而变得有点热。 仿佛缺氧一般,她的思绪变得很混沌,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喜欢你的。” 傅泊冬错开距离,惊喜地将脸贴上瞿新姜的侧颊,“再说一遍。” 瞿新姜终于笑了一下,因为眼梢通红,像是被欺负傻了一样。 “我也喜欢你。” 傅泊冬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颊,又很近地贴上去,鼻梁相碰,就连气息也粘稠地混在了一起。 瞿新姜松开了傅泊冬的腰,把她脸侧的湿卷的发绕到了耳后,朝她精明的眼摸去。 傅泊冬不由得闭起了眼,然后瞿新姜的手指很轻地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指腹下的触感很脆弱,翘起的睫毛抖了一下。 瞿新姜又想去碰傅泊冬洇红的耳垂,像是找到什么新奇的玩具,可她才捏了一下,手就被傅泊冬握住了。 “别碰我了。”傅泊冬的声音带着饱含某种暗意的喑哑,很柔,却又略微有点低。 瞿新姜很快联想到了那些曾让她不知所措的种种,“你的瘾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好?” 明明是小心试探,却又胆大恣意,就像傅泊冬给出的允诺那样,她可以试探,她可以从心。 傅泊冬想,哪能好呢,就算旧的去了,那新的瘾也要来了,所以她鼻音略微有点重地“嗯”了一声。 瞿新姜又问:“很难受吗。” “嗯。” 瞿新姜愈是试探,就愈像故意,“怎样……的难受?” 傅泊冬翘起嘴角,打趣问:“你怎么这么想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瞿新姜黑沉沉的眼亮得很。 傅泊冬想亲她的眼睛,紧接着就这么做了。 瞿新姜不得不闭起眼,一时间找不准平衡,趔趄着退了几步。 “我……” “什么?”傅泊冬极有耐心地问。 等傅泊冬放过她的眼,瞿新姜再度掀起了眼帘,一瞬不瞬地看着身前的人,含糊地说:“我有时候会想到你做哪种事情的样子,但想象不出你的难受。” “也不全是难受。”傅泊冬很低地笑了。 “那还有什么。”瞿新姜问。 “还有舒服。” 两人躺在床上,耻骨近乎相贴时,瞿新姜才明白傅泊冬的描述。 但傅泊冬很快屈着膝撑起了身,贴身的针织裙被拉扯着,潮湿的卷发垂落在瞿新姜颊边。 瞿新姜把傅泊冬的裙子一寸寸拉高,堆在了腰间,她头一次毫无遮掩地看到了傅泊冬的“难受”。 她…… 并不陌生。 想到傅泊冬这样的模样,她也会极度羞耻地感受到异样。 傅泊冬将一根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指甲修剪得圆整漂亮。 瞿新姜张嘴时,唇在傅泊冬的食指上微微蹭动。 傅泊冬撑着身垂视她,打趣一般说:“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感觉。” 瞿新姜咬住了那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是她张的口,她不怪傅泊冬搅弄她的舌。 “那你告诉我啊。” 她话音刚落,傅泊冬俯下身亲起她的脖颈,那种压迫力让她不能忽视,但却不难受。 衣扣松开,裙子也翻折起来。 瞿新姜闭起眼,她知道傅泊冬的手游走至哪里,她气息很快被打乱,被搅得时急时缓,不能自已。 她想叫傅泊冬不要太过分,可是傅泊冬没有停缓,于是她接连着换了几个称呼,最后变成一声气竭力弱的“小凉”。 很快,傅泊冬发觉,她对这种病瘾一样的欲,甘之若饴。 因为夜里傅泊冬还有邮件没有回复,瞿新姜跟着去了傅泊冬的房间,看着傅泊冬把笔记本搬到了床上。 她躺着,将毯子扯过来遮身,一会儿手又忍不往傅泊冬的手臂上圈圈碰碰。 那一圈数字纹身像是什么密码,只有她知道来由。 所以次日早晨,瞿新姜是在傅泊冬的床上醒来的。 傅泊冬出门后,瞿新姜还在床上躺着,磨磨蹭蹭了一阵才起来洗漱。 刘姨本来去敲了瞿新姜的房门,可屋里没人应声,她纳闷了一会,正要下楼,眼睁睁看着瞿新姜从傅泊冬的房里出来了。 瞿新姜穿着傅泊冬的睡衣,撞见刘姨时愣了一下。 刘姨也缓了一会神,然后问:“姜姜要用早餐吗。” “要。”瞿新姜极度难为情。 可刘姨没多看她,过了走廊后就下楼去了。 瞿新姜回了房间,想了想把傅泊冬的睡衣换了下来,穿回了自己的。 傅泊冬来了信息。 「起来了吗。」 瞿新姜脸在发烫。 「起了,一会儿吃早餐。」 「要多吃一点。」 边看信息,瞿新姜边趿拉着拖鞋下楼,低头打起字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才离开了一阵,不管身心,都开始心荡神驰地想念。 「今天会早点回去。」 第55章 第 55 章 55 傅泊冬回来的时候, 瞿新姜正在网页搜索签证。 在那个被涂成藕粉色的房间里,她反复把网页点开又关闭,专注得一看就不是在直播。 至少直播的时候, 她会对着摄像头或多或少地说上几句话, 而不是皱着眉头,忧思很重。 “该吃饭了。”门外忽然传进傅泊冬的声音。 瞿新姜下意识关掉网页,回头刚撞上傅泊冬的目光,耳根烧了起来。傅泊冬的脚步太轻了, 让她根本没意识到门外来了人。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这不是说了么。”傅泊冬拧开门, 身上还穿着正装, 灰色调的衣裙总是过于严肃,但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点, 露出笔直的锁骨。 就好像傅泊冬成了一个两面派,她饱含深情又克制不住渴求的那一面, 只会在瞿新姜面前展露无疑。 瞿新姜连忙把放在椅子上的脚垂了下去,蜷着趾头,在略显冰冷的地上找起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的鞋。 她低头找鞋的时候,傅泊冬走了进来, 从她的背后伸手, 把鼠标给握住了。 瞿新姜直起身时, 后脑勺险些撞上傅泊冬的下颌, 她猛地一顿,弓着背说:“我找不到鞋了。” 傅泊冬轻击鼠标,把标题文字泛紫, 显然是被瞿新姜浏览过的网页再度打开。 瞿新姜连忙说:“我只是不太明白。” “那你怎么不问我。”傅泊冬大致浏览了一下, 把打开的网页又关上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瞿新姜还差一只鞋没找到, 左脚穿了一只, 赤着的右脚又踩回了椅边。 傅泊冬嘴角一翘,“就算我在忙,你也可以给我发信息,打搅我,这是你的特权。” 瞿新姜一愣,这才很实质地感受到了两人关系的转变,傅泊冬在一一践行她的承诺。 “这是什么特权。”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 瞿新姜不吭声。 傅泊冬揶揄,“是你问的我,问我希望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是不认了?” 瞿新姜哪会不认,这一番话听得怪难为情,就好像她得了趣后翻脸不认人一样。 “我没这个意思。”她支支吾吾。 “那你说,是什么特权?” 瞿新姜并不是还没有接受,只是羞于开口,如果她接受不得,那昨天夜里也不会主动发出……某种邀约。 于是傅泊冬倾身,越过了椅背,没有扎起的头发扫到了瞿新姜的肩上,很亲昵,像是夜里头发被彼此压住的时候。 她说:“是女朋友的特权。” 瞿新姜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女朋友这个说法,很轻地吸了一下气,连舌根都酥了,“可是这样不太好。” “万一我就喜欢这样呢。”傅泊冬把搜索页也关了。 她说得自然而然,又好像极其任性,把自己原本的规矩都打乱了。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勾了一下椅垫,感觉自己似乎凌驾在傅泊冬的工作之上了。 她从未想过能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这样怠惰的话,也无从数落傅泊冬的不是,只干巴巴开口:“怎么会。” “不行吗。”傅泊冬微哂。 “怎么会不行。”瞿新姜红着耳根,又低头找鞋。 傅泊冬的目光又落在电脑屏幕上,“急着回去上学了?” 瞿新姜摇头:“不急,不是说好了下学年再去吗,我只是闲着没事,有点担心。” 傅泊冬思索了一阵,“那我给你找点事做。” “嗯?”瞿新姜很容易想歪,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从她回国开始,就……不是那么的单纯。 她会觉得,傅泊冬给她找的解闷的事,是和她一起,比如在柔软的床褥上,用一些她没有见识过的新鲜花样,说一些她没有听过的话。 但傅泊冬颇为轻松地说:“明天吧,其实我很早就这么打算了。” 瞿新姜不明所以,可傅泊冬又把心思捂得很严实,像是要给她什么惊喜。 傅泊冬放开了鼠标,弯腰从座椅下把那只瞿新姜找不到的鞋拿了出来,“穿上。” 瞿新姜蜷着脚趾头,把脚套进了鞋了,跟着一块儿下楼了。 刘姨看见她们下来,提前掀开了食品罩,“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她把围裙脱了,因为沾了油,所以顺手丢进了篮子里,把干净的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挂在了厨房中。 瞿新姜坐下时看了一眼,看到林珍珍发来的消息。 「要开播了!」 瞿新姜一愣,这才意识到,是那一档节目要开播了。 她竟然,因为满心念着一些……情爱和亲密的事,忘记了节目的首播。 瞿新姜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开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怎么了?”傅泊冬问。 瞿新姜闷了一会儿声才说:“要开播了。” 傅泊冬竟不惊讶,反倒意味深长的,“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回来是为了什么。” 瞿新姜喝了一口汤,垂着眼看摇晃的汤面,“我以为你是回来陪我。” 说话时,她把声音压得很轻,怕被刘姨听见。 “嗯。”傅泊冬慢声,“是陪你,早点回来陪你看。” 瞿新姜咬住了汤匙,小心朝刘姨那睨去一眼。 刘姨坐在长桌另一端,吃饭吃得很认真,好像没听到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刘姨走神,她会听得很真切。 瞿新姜因为傅泊冬的坦诚而觉得心很燥,又因为节目开播而有点儿闷。 明知道淘汰是既定的事,其实她不应该紧张,但还是心不在焉。 傅泊冬看着她,把颊边遮挡视线的头发拨开,“不愿意和我看啊。” 瞿新姜犹豫,“要不别看了?” “可是我想看。”傅泊冬像在征求意见,目光柔和,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期盼。 瞿新姜很容易被蛊惑,尤其是看到傅泊冬鲜少袒露的一面时,很容易就被说服了,“那看吧。” 傅泊冬嫌头发太碍事了,回头说:“刘姨,给我拿个发圈。” 刘姨正要起身,瞿新姜眼一眨,把手腕的发圈捋了下来,给傅泊冬递了过去。 那根指头上勾着的发圈是藕粉色的,细细一根,还是瞿新姜刚搬过来的时候,傅泊冬让刘姨去准备的。 “不用去拿了。”傅泊冬接了瞿新姜的,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一会一起看,让刘姨弄点你喜欢吃的。” 瞿新姜把汤碗推开,报复般拿着叉子往鱼排上戳了几下,“那我想吃炸薯条。” “行。”很罕见的,傅泊冬没有拒绝这样的油炸食品。 瞿新姜想,看一看其实也没什么,她不看,也总有人会看。 刘姨在边上笑眯眯的,“家里没有薯条,我让人送过来,再顺便拿点别的,鸡块之类的,你们年轻人喜欢吃。” 瞿新姜下意识朝傅泊冬看去,想知道刘姨口中的年轻人包不包括傅泊冬。 傅泊冬坐得身正腰直,未置可否。 送货的人来得准时,在约定时间内送到了。 刘姨拿到东西后就进了厨房,而傅泊冬上楼,打开了阁楼的投影仪,还把窗帘都拉上了,就开了一盏很黯淡的落地灯。 阁楼不常用,但刘姨没有疏于打扫,放眼望去还是干净整洁的。 傅泊冬把坐垫从沙发上拿了下来,坐在地毯拿起遥控器,等着节目开播。 瞿新姜盘腿坐下,四处打量了一圈,“怎么还要在这看,不如到楼下。” “你录的时候我没能到场,这样比较沉浸。”傅泊冬把毯子从沙发上扯了下来,给瞿新姜盖在了腿上。 被盖住的是腿,瞿新姜却觉得傅泊冬怕是想要她的命。 因为傅泊冬太温柔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傅泊冬往后一倚,后背抵在沙发上,穿着西装裤的腿在地毯上伸直,露出的一截脚踝有点细。 那一身正装和她现在的姿态极不相称,随手扎起的头发还被乱糟糟地压在身后。 瞿新姜本来已经退怯了,心想要不还是别看了,可她的目光顿在了傅泊冬身上,总觉得傅泊冬好像为了迎合她,变得异常随性。 傅泊冬坐得不太舒服,又换了几个坐姿,索性把衬衣的纽扣又解开了一颗。 阁楼的灯光很暗,投映出来的画面也没有很明亮。 瞿新姜就借着黯淡的光看傅泊冬,不由得靠过去了点儿。 傅泊冬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二十分钟。” 瞿新姜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竟看见傅泊冬关了手机,原本显示着时间的手机屏幕骤然一黑。 “怎么关机了。”她一愣。 傅泊冬把手机放到了沙发上,“是工作机,我不想我看节目的时候,会有人突然打过来。”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呢。”瞿新姜忍不住转头。 “可现在是下班时间。”傅泊冬很自然地说。 这哪里是傅泊冬平时的做派,有些时候,傅泊冬深夜还在思考邮件要怎么回复。 瞿新姜心想,这就是女朋友的特权吗。 傅泊冬的眼微微一弯,嘴角翘起的弧度很轻微,又像在精明地盘算什么。 紧接着,瞿新姜就看见傅泊冬勾了一下手指头。 瞿新姜穿着很单薄的睡裙,正屈着腿抱住膝盖,腿上盖着毯子。她翕动的眼睫仿佛在阴暗里匿形,泛红的耳廓也隐藏得很好,因为心知傅泊冬看不清她的面色,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 傅泊冬像是又犯了瘾,很慢地噙住了她的唇珠,松开时吮出了轻微的声响。 碾过来的的触感柔软潮湿。 瞿新姜的嘴角被很轻地亲了几下,没有再进一步,好像做出这件事的人在固守什么界线。 这样……很舒服,但又不好满足。 昨夜的种种,她感觉自己汹涌的悸动好像有了突破口,心底的堤坝却来不及拓宽,所以轻而易举就会被渴求淹没。 瞿新姜会想到傅泊冬柜子里的种种物件,会猜想,傅泊冬什么时候才会动用。 她气息闷热,摸索着把傅泊冬衬衣的纽扣又解开了几颗,还把那件深色的外套拉下了傅泊冬的肩头。 她不怕傅泊冬生气,因为……这是她的特权。 傅泊冬衣衫不整,却好整以暇地看她,“一会的节目不想看了?” 瞿新姜回过神,忙不迭收回手。 可她的手腕被握住了,本欲收拢的手指被强硬地按在了傅泊冬敞着的衬衣底下。 掌心下,蕾丝的纹理尤为分明。 温热,软颠颠的。 瞿新姜的手被按着,盖在腿上的毯子被傅泊冬掀开,细直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踝骨。 毯子下,睡裙被卷到了膝盖上。 瞿新姜想,傅泊冬很快就能碰到什么,如果她不把腿并起来。 楼下,刘姨榨好了果汁,连带着一些小食放在了托盘上,往阁楼上走。 阁楼的台阶被踩到时,会嘎吱作响。 刘姨的脚步声显得有点重,在门里会听得很清晰。 瞿新姜并起了腿,很快收回了自己被摁住的手,还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严实了。 傅泊冬笑了,收回手拉拢了敞开的领口,却没有重新把扣子扣上,只是虚虚地掩着。 刘姨敲门,“小姐,饮料和小食拿上来了。” “进来。”傅泊冬说。 刘姨进门的时候,因屋里两人拉得过远的距离顿了一下。她低着头把托盘放下,又说:“太暗了,伤眼睛。” “没事。”傅泊冬说。 刘姨没说什么,转身就下楼了。 瞿新姜把脸埋在膝盖上,有点难为情,“你也不怕刘姨看见。” “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傅泊冬说。 瞿新姜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傅泊冬。 傅泊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曾让她觉得难堪的瘾和欲。 是的,傅泊冬很平静,她已经接受。 瞿新姜“嗯”了一声,心觉欣悦。 到点时,平台上一下就能刷出节目第一期的视频。 傅泊冬就这么点了进去,没给瞿新姜任何的准备时间。 节目是从海选的节段开始的,长达半个月的海选被浓缩成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过选的选手面容上被打了马赛克,只有声音是清楚的。 在短暂的十几分钟里,瞿新姜找到了自己,视频里被遮掩了面容的人影变得有点陌生。 她慢腾腾朝傅泊冬睨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好像无所觉察。 瞿新姜隐约有点失落,但很快因傅泊冬一句“是你”而打消。 “可惜那天没能和你一起去。”傅泊冬说。 瞿新姜侧头,小声嘟囔,“你让程碧和我一起去了,程碧那天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汇报行程。” “嗯。”傅泊冬笑了,“那当作我也参与了。” 其后的正片中,原先被遮住脸的选手一一露面,其实素人选手的镜头并不多,但瞿新姜在其中还是很显眼。 陌生人堆中,瞿新姜的一举一动显得很生涩,总是由内而外地透着荏弱。 瞿新姜很快扯高了毯子,遮住了视线,转而朝傅泊冬看去,好像光看傅泊冬,她就能知道屏幕里的自己是什么样。 傅泊冬却看得很专注,“该你唱了。” 那是第一轮,灯光下的瞿新姜显得有点苍白。她没有看镜头,把麦克风握得很紧,戴着的耳返有点像鱼鳍。 经过后期处理,她的一些瑕疵被遮掩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紧张,临近结尾时气息有些短,显得更加荏弱。 但也许是曲风的原因,就像原本的设计就是如此,又因她模样好看,所以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一轮里,被淘汰的选手没什么不舍,笑着摆摆手就下台了。 傅泊冬看得并不仔细,在主持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耐心地跳过了,进度飞快往前拉了一截。 “你怎么跳过去了。”瞿新姜伸手抢遥控。 傅泊冬还挺无辜,理所当然地说:“可我只想看你。” “我都想看看。”瞿新姜紧紧捏着遥控。 “你头都不抬,我以为你不想看呢。”傅泊冬坐近了一些,又说:“那你倒回去。” 说完,她干脆伸手推了推瞿新姜压在遥控上的手指头,手把手一般,引着她把进度退了回去。 调回了进度,瞿新姜把遥控放到地毯上,因为剪辑,有一些顺序被打乱,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分钟出来,所以会觉得一小时一期的视频变得很漫长。 节目中,抽签结束,她和孟紫苓在钢琴房里讨论歌曲,明明是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长,可视频仅用十来分钟就说清了头尾。 再接着就是两人同台唱歌,在票数的比对下,她遗憾离场。 两期节目里,她的镜头到此为止。 瞿新姜本来是不太想看的,尤其是她和孟紫苓联弹那一幕播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怎么敢看傅泊冬。 看到自己下台,她才侧着头把脸抵在了膝盖上,连眸光都氤氲着水汽,“那之前我好久没碰钢琴了,就……全凭记忆,所以很生疏。” “那你做得很不错了。”傅泊冬问,“还看吗。” 瞿新姜摇头,不大想看了。 傅泊冬关掉投影,凑过去和瞿新姜脸贴着脸,“看完有什么感想,想继续在荧幕上唱歌吗。” 其实傅泊冬有私心,她并不想瞿新姜颔首。 瞿新姜被贴着脸,不由得歪了头,她抿着唇,眸色湿淋淋地往另一边看。 过了一阵,她索性侧过身,直视起傅泊冬的眼。 傅泊冬也不回避,就干坐不动,任由她看。 对于前程,瞿新姜考虑了许多,可因为瞿家,其实她做什么都不大适合。 她像是什么都缺,所以在拍摄结束后思索了很久,原本是想赚快钱的,比如继续直播。可现在,她又像什么都不缺了。 落地灯太暗,傅泊冬却目光炯炯,那温和又不缺理智的回望显得很专注。 瞿新姜忽然有了主意。 她想试着努力一次,想让她和傅泊冬看起来能更般配些。 第56章 第 56 章 56 等人把东西送过来, 瞿新姜才知道傅泊冬找了点什么事给她做。 一架定制的三角钢琴,漆壳白得通明锃亮,刻痕上用鎏银勾边, 很低调, 也很好看。 刘姨回头让瞿新姜过去看看,“这玩意看着就金贵。” 可不是吗,瞿新姜心想。 她坐了过去,有点手足无措, 半晌才轻声嘟囔:“怎么还真买了啊。” 刘姨也有点拘谨地站在边上, 新奇地左右打量, “从幸安过来后,老宅的钢琴被拿去拍卖了, 小姐似乎很久没有碰过琴,这边也没有安置。” 她一顿, 又说:“现在多了这么件东西,还挺不习惯。” 瞿新姜慢腾腾按下一个键,琴音流出。 刘姨笑了,“我听不明白这玩意, 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要不我录个小视频发给小姐看?” 瞿新姜连忙摇头, 连耳根都红了, “可别拍。” 刘姨哪会真的拍,倒是给傅泊冬发了信息,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瞿新姜上一次碰到钢琴, 还是在录制节目的时候, 要不是孟紫苓邀她一起, 她还万分抵触。 节目组里的是立式钢琴, 不算差,但和面前的一比,差距尽显。 现在再看到钢琴,瞿新姜的心绪好像又变了,知道是傅泊冬特地准备的,她不觉抗拒,心口被焐得很热,又觉赧然。 她想着傅泊冬,手落在琴键上时,竟然有种在傅泊冬脊背触碰的感觉。 瞿新姜从来没想过,她还能把钢琴比作傅泊冬,她总是忍不住想到傅泊冬,现在更加。 刘姨没多看她,省得把人看羞了,在给傅泊冬发了消息后,就回房间去了。 瞿新姜揣在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她连忙拿出来看,看见备注时,口干舌燥。 是傅泊冬打来的电话。 “看到了吗。”傅泊冬压着声,也许和手机贴得很近,所以呼吸声很明显。 傅泊冬那边似乎有人在用话筒讲话,声音很响,英文发音流畅又标准。 大概是在开会。 瞿新姜一愣,手很轻地碰了一下琴键的边缘,没有往下按,“看到了,我在楼下。” “喜欢吗。”傅泊冬又问。 手机里,傅泊冬刻意压低的声音近要被背景中愈发激动的说话声淹没,变得很含糊。 瞿新姜摸着琴键,“你怎么忽然买钢琴了。” “我之前好像提过一次,现在才付诸行动,还显得有点晚了。”傅泊冬带着隐约笑意。 近在耳畔,而且傅泊冬的声音压得太沉,瞿新姜甚至能感受到共鸣。 说话的人逐渐加快了语速,显得很振奋,其后似乎是说到了关键点上,稍微停顿后,把一些重要的字眼被咬得很重。 瞿新姜想起来,傅泊冬的确是提到过,只是那时候她心里没有底。 很空,空到架不住钢琴。 现在满满当当的,好像多塞进来点什么都嫌多,心底那一亩三分地已经被傅泊冬占尽了。 “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瞿新姜说。 傅泊冬又含着笑意说:“我是这种人吗。” “不是。” “当然不是,骗你的事,我才不会做。”傅泊冬轻声。 瞿新姜气息微滞。 手机另一边,还有人在兴致勃勃地讲话。 这时候对感情的宣表,就像她正和傅泊冬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她不知道傅泊冬怎么说得出口,她光是听着,就面红耳赤。 “你是在开会吗。”瞿新姜问。 “嗯。”傅泊冬慢声说:“小会,只是在介绍产品,放心,大家都在关注产品,没有人在意我,他们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瞿新姜想,怎么会有人不在意傅泊冬,傅泊冬说一句不行,产品怕是要回炉重造。 傅泊冬又说:“要不,你弹一段给我听听。” “你怎么不回来自己试呢。”瞿新姜哪里肯,摸着琴键的手一收,连碰也不再碰了。 傅泊冬压着声,“我心急,你总得让我知道我这钱花得值不值当。” 瞿新姜又想,傅泊冬悄悄花钱的时候,可不像是会在意值不值当。 “钱不能白花,我还想省得给我们换个新房子。”傅泊冬轻地笑。 “嗯?”瞿新姜招架不住,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一点,省得耳朵闹脾气。 想起来,之前傅泊冬是说过,觉得房子买小了。实际上住着还好,也算是满满当当,不至于太寂寥。 瞿新姜觉得,以傅泊冬的行事风格,说不准真的在看房子了。 她支吾说:“别,现在的住着挺舒服。” “你喜欢就行。”傅泊冬说。 瞿新姜轻吸了一口气,收拢的手慢腾腾伸出一根手指,“我已经很生疏了,只能给你弹一段。” “好。” 于是瞿新姜把手机放在了边上,按了免提,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很久,才落了下去。 琴键好像掀起的黑白相间的浪涌,此起彼伏。 傅泊冬听得很认真,一句话也没有说。 瞿新姜真的只弹了一段,最后一个琴音逸出。 恰就是此时,说话的人做完了产品介绍,有人附和,手机里传出一阵鼓掌声。 “好听。”随后傅泊冬也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很轻,几乎听不到。 瞿新姜小声说:“你在敷衍谁。” “在认真夸你,对他们才是顺便敷衍。”傅泊冬直白。 瞿新姜听得耳朵热,忍不住指责:“你在开会呢,怎么这么不专心。” 傅泊冬笑了,“那我专心。” 瞿新姜随即说:“那你把电话挂了吧。” “你挂吧。” 瞿新姜借着这间隙,仔细听起背景里另一人抑扬顿挫的发言,确实是在介绍什么东西,大概是还没上市的新产品,所以她没有多听,轻声说:“那我挂了。”她在手机上轻触了一下,断了通话。 瞿新姜在家里闲着,上午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乐理,吃饭时刘姨又劝她多出去走走,省得在屋子里闷坏了。 刘姨翻翻找找,从房间拿出来一张电影兑换券,“要不去看场电影,这是我前两天去买菜的时候,一个大姑娘送我的。” 兑换券干净平整,看日期还有很长的兑换时间。 瞿新姜左右也没别的事,只好接了过去,琢磨了一下时间,这时候去看的话,她回家时大概傅泊冬也差不多到家。 “去吧。”刘姨又说:“我就不去了,买点什么爆米花之类的,过年的时候好像有不少电影上映,你大概都没看过吧。” 瞿新姜回国后就没看过电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好片子。 “早点回来就成,太晚了不安全。”刘姨叮嘱。 出门时,刘姨本来想让瞿新姜开家里空闲的车,可瞿新姜连驾照都没有。刘姨又说送她出去,瞿新姜哪里好意思,连忙摆手,说是有朋友过来。 实际上,瞿新姜走到小区外,打上车就走了。 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点开媒体平台上节目组的热门词条看了一会,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节目是昨晚开播的,话题度还挺高,她的截图夹杂在众多的精修美图里。 其实瞿新姜想过会在话题里看到自己,也许会是一些恶评,可没想到并不是。 她有几个闭眼的镜头,被反反复复截了出来,有人询问她是哪一家公司的艺人,有仔细看了节目的观众替她答了。 可是有人不信,因为她的穿着并不便宜,模样也太过好看,不像是没有公司的。 瞿新姜又翻看了其他的内容。 节目的一些拍摄花絮被放了出来,在第一天录制结束的时候,金明莹在现场接受采访,正巧拍到瞿新姜独自从正门离开,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似乎是在等她。 只是镜头聚焦在金明莹的身上,其后的种种显得很模糊。 瞿新姜看见了视频里朝傅泊冬走去的自己,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她还认不出远处那个模糊的人影是傅泊冬。 一切因为朦胧的画质而显得不可言说,瞿新姜心猛地一跳,她忽然觉得,也许在此前,傅泊冬就对她变了想法。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异常欣悦,她不由得扬起嘴角,把她和傅泊冬模糊不清的背影截了下来,存在了相册里。 谁也不知道在等她的是傅泊冬,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朝傅泊冬走去。 网络上的言论总是千奇百怪,会有欣赏和吹捧,也会有诋毁和鄙夷。 瞿新姜很快划开,并不是那么在意。 年后电影的排档和过年时差得不多,还是那些排片。 瞿新姜兑换了一部轻喜剧,又点了爆米花和奶茶,抱着进了观影厅。 这时候来看电影的人已经不多了,年后,且又是工作日,学生也已经开学。 偌大一片观影区域,只零星坐着几个人。 瞿新姜坐在最后一排,她一向喜欢最后一排,座位很高,往后不会有人能看到她在做什么,好像是一个很私密很自在的位置。 开播的时候,中排有情侣在打闹,两人克制不住地嬉笑了几声。 瞿新姜望过去一眼,有点羡慕。 她很少一个人看电影,再怎么也会拉上一两个人,因为她包票还包吃喝,所以怎么也会有人愿意和她一起。 独自看电影,是会有点落寞,尽管看的是一部轻喜剧,瞿新姜想。 电影很长,两个多小时,因为她坐的位置太高,并且观众席上的人又坐得稀稀拉拉的,她很容易注意到中间那一对小情侣的举动。 看到电影中的某一幕时,男生学着女主矫揉造作的姿势,偎依在女生身上,被女生糊了一拳头。 男生又歪着头靠过去,这一回女生没推拒,还把他那颗脑袋揽到了自己肩上。 瞿新姜两边都看得津津有味,险些没注意到傅泊冬发来的语音。 因为是在电影院里,所以瞿新姜把声音调得很小,然后才贴着耳朵听。 傅泊冬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出门了?” 瞿新姜打字。 「嗯,刘姨给了我电影票。你回去了?今天好早。」 傅泊冬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接通的那一瞬,大概是傅泊冬碰了几下琴键,毫无规则的琴音断续响起。 “开完会没别的事,我就回来了。”傅泊冬一顿,“没想到回来只看到琴,没看到人。” 瞿新姜压着声:“我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所以就出来看电影了。” “看的是什么电影?” 瞿新姜报了个名字。 “好看吗。” 瞿新姜抬头看向银幕,“还行,还没看完呢。” “在哪看,我也去。”傅泊冬说。 瞿新姜一愣,看了一眼时间,“你也要看?等你过来,好像有点晚了。” 傅泊冬笑说:“那就吃了晚饭接着看,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看电影?” 瞿新姜哪会不想,她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她只是觉得,傅泊冬不像是爱看电影的。 电影离场之前,傅泊冬就到了楼下。 瞿新姜后半段看得心不在焉,落幕的那一瞬,起身就往外走,急匆匆想进电梯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 “姜姜。” 瞿新姜忙不迭回头,只见傅泊冬环着手臂站在候影区,卷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低马尾,鞋换成了车上备用的平底鞋,看起来像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傅泊冬说:“去吃饭,吃饭再过来看一场。” 一顿,她又说:“陪我,我想看。” 瞿新姜应了下来,等着傅泊冬走近,她也往前挪了挪,装作不经意地碰上傅泊冬的肩,让两人间了无罅隙。 傅泊冬看出了她的刻意之举,干脆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还带着凉意,就跟互相汲取温暖一样。 瞿新姜和傅泊冬前后进了电梯,电梯下行时,中途挤进来不少人。 瞿新姜垂下眼,看向自己和傅泊冬十指交缠的手,是那么光明正大,又心照不宣。 她挣了一下,却被傅泊冬握得很紧。 傅泊冬侧头看她,“帮我焐焐手怎么了。”说得就很顺其自然。 瞿新姜被捏了一下掌心,心尖也跟着痒起来。她心想,最好真的只是焐手。 “我订好了餐厅,很近,走过去就行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点头,也不好奇订的是哪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和傅泊冬交握的手上。 过斑马线时,傅泊冬牵得很紧,忽然说:“有人找导演搭线,想把你签下来,导演今天来问了我的意思,我说这得看你的主意。” 一侧大楼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当红女星拍摄的广告。 瞿新姜抬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签,休息一阵,等下个学年到了,我想回去上学。” 傅泊冬突然就笑了,“你用上学这个词,显得我……” “嗯?” “显得我,好像占了你很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