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双男主文男主绑定之后[穿书]》 1. 01.追月 [] 金色箭矢脱弓而出,破开纷纷扬扬的大雪,穿过心口,深深没入树干。 黑衣少年摇晃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戴着兜帽的蒙面人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将手插入少年体内,掏出了他的心。只见那只手猛地收紧,心脏爆裂,鲜血飞溅,白茫茫的雪地染上一片血红。 少年愣愣地盯着丢到面前的心脏,眉间血莲失了血色,褪成淡淡的金色。 雪落无声。 视野中,红光微动。 洛雪烟眨眨眼,从梦魇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看到挂在廊亭下的灯笼在随风晃动,再往上,是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 洛雪烟幽幽叹了口气。算算日子,她穿书有小半个月了。 她为救人死于一场车祸。审命格的阴差看她年纪尚小,又因善举丧命,动了恻隐之心,问她是否愿意穿进《无尽》这本书里续命。 说来也巧,她生前正好在追《无尽》的连载。剧情简单概括就是少年少女降妖除魔,顺便互生情愫的故事。然而那情愫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男一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 女主江羡年,是除妖世家的大小姐。男主有两个,一个是表里不一真身为凶妖无生的伪兄长江寒栖,另一个是半路相逢心怀天下苍生的欢喜冤家今安在。江羡年没开窍,三人也就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同伴关系结伴而行。 直到.....江寒栖死在灭魂箭下。 洛雪烟才二十岁,确实没活够,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不穿白不穿,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就这样,她成了一条隐藏妖身在太守府里打理庭院的鲛人。 除了体弱多病和口不能言,她对穿书以后的生活很是满意。 原身没什么错综复杂的身世背景,就是一个普通的无名小妖,漂泊多年想安定下来,因精通栽培之术进了太守府,专门负责照顾院子里的奇花异草。 她和原身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相同,所以穿来没多久就习惯了,每天浇花施肥,偶尔向太守汇报下个别花草的长势,得空了还能跟小婢女出门逛逛集市,淘两本话本回来看。 日子过得太清闲,若不是县里兴起妖猫作祟的传闻,洛雪烟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穿的是一本妖魔横行、充满刀光剑影的玄幻小说里。 几天前一个卖鱼的商贩发现所有的鱼在一夜之间被开肠破肚,内脏消失不见。商贩是个豪横性子,气急败坏地骂了一整天,扬言若妖邪再敢来,他一定亲手砍下它的头丢到河里喂鱼。翌日,有人发现他死在家中,只剩一个身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猫妖传言愈传愈凶。 江羡年和江寒栖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太守府的。 洛雪烟只在他们入住那天遥遥见过一面,隔得太远,连脸都没看清。怪的是,那之后她夜夜看着江寒栖中箭倒下,夜夜看着他被人掏心,夜夜看着他死不瞑目。 晚风徐来,庭院花树摇曳,瑟瑟声铺天盖地而来。 风吹散了夜不能寐的烦闷,勾起些许困意,洛雪烟将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望见熟悉的亭子。她想起那丛娇贵的“追月”,打算过去看一眼再回屋睡觉,于是迈开步子顺着小路往庭院深处走去。 转过弯,一道人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洛雪烟瞪大眼睛,定在原地。 晚风吹过,地上纵横交错的月影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一身黑的人立在长廊阴影下,牢牢嵌入浓重的夜色里。 洛雪烟惊出一身冷汗。 府里的厨房这两天总是丢东西。先是生肉,再是活鱼,昨天还丢了一只活鸡。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是府里进了妖邪,兴许就是那只下落不明的凶残猫妖。 趁它没发现..... 洛雪烟转身欲走,不料刚退一步,那妖邪就转过了身子。她顿时血液凝固,头皮发麻,提着灯笼的手止不住颤抖。 妖邪走出阴影。 借着月光,洛雪烟看清了“妖邪”的脸。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少年,穿着一身纯黑锦缎长袍,胸前盘踞着一只用金丝线绣出的凶恶貔貅。乌黑长发被梳成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两颊两侧。 他的面部棱角并不分明,五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微妙平衡中。一双狭长凤目微微上挑,眸子又黑又亮,像两只黑曜石静卧于清潭之中。皮肤白皙,唇色偏红,一红一白相互映衬,透出非人的艳丽,眉心中间有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貔貅刺绣,金色莲花,夜夜入梦的少年站在眼前,洛雪烟恍然有种仍然置身梦中的错觉。 她掐了自己一把。有痛觉,少年还在那里。 没有漫天大雪,只有如水月色,那是活生生的江寒栖。 不愧是作者亲自盖章的美人。洛雪烟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有人曾经弄过《无尽》第一美人的投票,书中高人气的女角色票数不分伯仲,有好事者在投票底下艾特作者问他心中的第一美人是谁,哪知对方回的竟是江寒栖三个字。如今她亲眼所见,才知道作者所言非虚。江寒栖那张脸,确实堪称绝色。 视线一寸寸下移,扫过殷红的唇,滑过修长的脖颈,落到拿在手里的白色花朵上。 那是.....追月?! 看清江寒栖手里的物件后,洛雪烟从美貌暴击中回过神来。怒火将惊艳烧得一干二净,她忽然狠狠共情了那些期末作业被吃掉的农学院学生。 白天她浇水看到最大的那个花苞开了一半,还信誓旦旦跟太守保证三天之内必能看到盛开的追月花。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寒栖! 洛雪烟冲到江寒栖面前,想讨个说法,张嘴激情输出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哑巴,转而咬牙指着他手里的追月,愤愤地瞪着他。 江寒栖目睹了少女由惧到惊,又由惊到怒的整个过程。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纱裙。江羡年今天也穿了条素色长裙,她提灯冲上前的模样跟白日江羡年挥剑斩妖的身姿也有几分相似。 江寒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放出灵力,没捕捉到一丝妖气。 是个人类,可惜了。他遗憾地想,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洛雪烟。 衣着朴素,未配饰品,看着不像个有地位的;但见到他不仅没有行礼还怒气冲冲地瞪人,也不像府里的寻常婢女。少女很白,白到整个人像是月华所化,透着莫名的圣洁,不似人间客。 想用血弄脏。压抑许久的杀意在脑海中叫嚣,江寒栖动了动手指。 不行,太麻烦了,他身上被下了禁制,杀人将受噬心之痛。 毁灭的想法翻滚,升腾,最终化为视线的离开。 江寒栖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他漫不经心地抛起手里的花,看着花打着转落下,在半空中化为灰烬,一如幻想中江羡年灰飞烟灭那般。 那晚过后,洛雪烟一看到追月就想起江寒栖折花的事,越想越气。 追月开花不易,一共才结了六个花苞,江寒栖摘的偏偏是她最放心的那朵个头最大的花苞开出的花。剩下五个花苞都是要开不开随时凋谢的样子,她战战兢兢地悉心照料,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没法交差。 好在五个花苞也算顽强,有惊无险地绽放开来。最小的花苞还未完全绽开,洛雪烟俯身,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怜爱地碰了 2. 02.上门 []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纤细雨丝织成雨幕轻柔地蒙住地面的一切。瓦片泛着潮湿的流光,细流沿着屋檐落下,跳入积水的浅坑里。 洛雪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雨声,翻看淘来的话本。 看到男主折海棠花送给女主表示心意时,她想起江寒栖,一下没了往下看的兴趣。 那人的性子真的很恶劣。 她前日在庭院打理花草的时候跟江寒栖不期而遇,行过礼,转身欲走。哪知对方却伸手将她拦下。 “洛姑娘可有空教我养追月?”江寒栖笑意盈盈。 江寒栖被奉为贵客,她一个下人不好推脱,便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带他走到追月前,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养追月需要留心的地方。 过了会儿,江寒栖不经意提起那晚摘花之事,问她是否心生芥蒂。 他问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问完见她不语,又低声下气检讨起自己的不是,说一句,头便跟着低下一分,鸦羽般的长睫不安地微微颤动。 她见那么漂亮的人示弱哪还能有什么脾气,心软得一塌糊涂,反过去安慰他。 江寒栖又问了一遍。 她连连摇头,正要在本子上写点劝慰话,却见他将手伸向开得最好的那朵追月,掐住了花柄。 护花心切,她想也没想伸手阻拦。 那手却松开花柄,点了点停在花上的蝴蝶。她的手擦过手背,按到江寒栖的手腕上。 “原来洛姑娘说的是违心话。”蝴蝶受惊飞起,眼波流转,四目相对。 江寒栖放下手,幽幽说道,“没想到被骗了。” 罪魁祸首垂下眼眸,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洛雪烟意识到江寒栖在耍她,不愿再跟他浪费时间,甩袖离去。 “洛姑娘是嫌在下愚笨,不愿教吗?”又是那种带着几分试探的小心询问。 又来了!装什么可怜啊!耍一次还不够,真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吗?她气极反笑,掏出纸笔,写下大大的“对”字,转身回敬。 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她以后又不会和江寒栖有什么交集。他当他的男主,她过她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陈永志,还有江寒栖狡黠的笑…… 江寒栖一出戏,害她被罚了三天禁足。 讨厌阴暗批。洛雪烟恨恨地把话本一扔,仰面朝上。 作为《无尽》的忠实读者,她深知江寒栖前期性子恶劣到什么程度。他过得不痛快,也见不得别人快乐。对妖,他像猫一样将猎物弄得奄奄一息,慢慢折磨致死;对人,他像蛇一样潜伏暗处,时不时冒出来下个绊子,然后退至暗处,欣赏倒霉鬼的狼狈模样。 他唯一的那点柔情都给了江羡年,虽然前期是装的。 江寒栖真身是一只从万人尸堆的死气中诞生的“无生”,不死不灭。江羡年的父亲江善林为了救受大妖袭击命悬一线的女儿将他带回江家,给两人下了生死结。江羡年在生端,他在死端。江羡年伤,他伤;江羡年死,他死。 只有生端的人自我了结才能解除生死结。 江寒栖杀不得江羡年,于是给她下了情蛊。只要江羡年对他动心,他就能操纵她自我了解,解开生死结。 明明恨不得千刀万剐,却要使出浑身解数求她真心。装着装着,戏外人成了戏中人,他先动了心,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连命都交出去了。 胯骨又开始痒起来。 洛雪烟隔着衣服轻轻挠了挠,将手探进衣服里,触到一片硬硬滑滑的东西。 这两天下雨,气候潮湿,她的身上偶尔会生出鳞片。好在江家兄妹这两天外出捉妖,不在府里,否则她还得提防妖身暴露。 在抓到太守府里的妖之前,她若是藏不住妖身,恐怕百口莫辩。 敲门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拉回游离的思绪。洛雪烟坐起来,理了理衣裙,以为是隔壁给她送话本解闷的小婢女,打开了门。 江寒栖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他换了件烟紫色的圆领袍,发冠配的是银色并蒂莲,莲心含着一颗珍珠,浑身上下透着矜贵清冷。 洛雪烟推开门的时候恰好有风吹过,微风挟着雨丝涌到屋里,一并把他身上的气息也带了进去。 清新冷冽的青木香气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洛雪烟心一紧,胯骨上若有若无的痒意无声地提醒:他来得不是时候。她当机立断想关门。 门关到一半,骨节分明的手抓住门框。 江寒栖上前一步,以身抵门,慢条斯理地收伞,笑着说道:“听说洛姑娘因为我被禁足了,心里过意不去,过来看看。” 没有问句,慢悠悠的收伞动作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强迫。 洛雪烟心里没底,不敢贸然请他进屋,把着门跟江寒栖僵持。他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垂眸站在雨里。挂在长睫的雨珠砸下,落过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留下一道水渍。 洛雪烟率先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江寒栖前脚踏刚进屋子,手里就被塞了两个信封,一个写着“养花指南”,另一个写着“道歉信”。 洛雪烟挡在江寒栖身前,没让他继续往里走。她打开纸条,将早就准备好的悔过书展示给他看。躲是躲不过了,她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经过反思,奴婢自觉理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三日自省后决意改正,今后一定对江公子毕恭毕敬,如再僭越,任江公子处置。还望江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奴婢计较。养追月要留意的地方都写在里面了,江公子看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发问。】 “三日自省?不是才过了两天吗?”江寒栖看看纸条上的字,又看看洛雪烟。 洛雪烟猛地想起纸条是为三天禁足期满准备的,天数对不上。 【奴婢当天晚上做梦,梦里反省了一整天,糊涂写错天数了。】她硬着头皮圆纸上那个错误天数。 “洛姑娘的字,”江寒栖顿了下,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 洛雪烟停笔,看了眼一纸板板正正的字。她小时候练过毛笔字,怎么看也不至于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洛雪烟遂了他的话,没好脾气地乱写一通,一行字字扭曲歪斜,难以辨认:【家贫,自学写字。江公子见谅。】 江寒栖上下打量她一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含笑应道:“难怪,字如其人。” 炭笔笔尖断裂,纸面上留下一道刺眼的长痕。 【见笑了。】洛雪烟咬牙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这人果然一来就找茬。 外面狂风大作,潮湿的水汽灌进屋里,江寒栖的立足处顿时湿了一片。他轻轻咳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盯着洛雪烟。 洛雪烟自觉不让他进屋有些尴尬,但又怕直接赶走会被告状,沉思片刻,她挥笔写下:【江公子喝茶吗?】 江寒栖不喜喝茶,定会回绝,到时她再顺理成章地…… “有劳。”江寒栖把伞放到门边,带上门,绕过洛雪烟,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洛雪烟还没来得及反应,要拦人的手举在半空中。事已至此,她没法赶人,只得烧水煮茶。 梨花酥还剩半包。洛雪烟打 3. 03.暖意 [] 青塘中,迟开的荷花傲然挺立在一堆莲蓬中,尽情地展示着绚烂蓬勃的生命力。池中隐约可见枯黄蜷缩的荷叶,一只蜻蜓慢悠悠地落到荷花上。 洛雪烟朝池中丢了块石子。 池水荡漾,蜻蜓飞走,被打到的荷叶微微晃动,里面的水珠也跟着滚了滚。 洛雪烟盯着涟漪看了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咬了口手里的豆沙糕。 江寒栖离开后,她连着失眠两天,每天担心妖身暴露小命不保的事,过得提心吊胆的。那人对人还算客气,对妖就无所畏惧了,借着除妖师的身份说杀就杀。 洛雪烟称病在院子里躲到雨停。她本来是想等江家兄妹离开后再出门的,可有株名贵的花得了虫病急需处理,她躲不了那么久。 猫妖一事告一段落后,江家兄妹发现有妖潜伏在太守府里,便留了下来。妖物狡猾,迟迟不露面,两个人就开始在整个府里布下法阵,打算瓮中捉鳖。 布法阵一事对洛雪烟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她一只妖能在法阵里自由行走,忧的是遇到江寒栖的概率大大提高了。拐个弯能遇到,吃个饭能遇到,她远远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转身就跑,唯恐落到江寒栖手里。偏偏那人阴魂不散,她在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 这不,为了避免跟江寒栖迎面撞上,她走小路来到水池,在池边枯坐了大半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洛雪烟惆怅地叹了口气,又找了块石子,用力扔向池塘泄愤。 “洛姑娘?”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雪烟转头,看到身穿黑色劲装的江羡年。小姑娘今天没梳发髻,拿发带束了个马尾,干练又利索。 洛雪烟随即警觉地往后面看了看,没看到江寒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竟然还有荷花刚开。”江羡年看到池中那朵盛开的白莲,惊奇道。 洛雪烟点点头,举起装豆沙糕的小袋子。她没带纸笔,拉过江羡年的手,在她手心写下“豆沙”两个字。 “谢谢,但我不太喜欢甜食。”江羡年笑着回绝。 洛雪烟闻言,有些失落地把豆沙糕收回去。 “洛姑娘身体好点了吗?”江羡年注意到洛雪烟眼底的黑眼圈,脸也小了一圈,想起她这段时间染了风寒,好几日闭门不出。 不是生病,是你的好哥哥闹的。洛雪烟心里抱怨,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池边凉风乍起。 洛雪烟迎风站着,猝不及防被头发糊了一脸。她狼狈地拨开头发,看到对面的江羡年头发一点没乱,仅有几根碎发被扬起,平添了一分英姿飒爽。 这风怎么还挑人吹?她忽然感觉到主角光环无处不在,连吹个风都分主角配角。 “池边风大,”江羡年看到洛雪烟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腕骨形状分明得像是要穿破皮肤露出,她拉过洛雪烟的手,拽着她往上走,说道:“随我来。” 江羡年本以为洛雪烟体弱肯定手脚冰凉,出乎意料的是,抓着的那只手热乎乎的,体温比她还高。不过手上没什么肉,她感觉像是牵了只骨架,不由得松了松手,怕弄疼覆在上面的那层薄薄的肌肤。 “洛姑娘平时要多吃点。”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江羡年愣了愣,眼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她儿时多病瘦弱,嘴又挑。父亲为了哄她吃饭什么法子都用过,后来养成了习惯,看到她总是念叨“好好吃饭”四个字。 如今病弱的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爱唠叨的父亲却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江善林说要去加固妖王碎片封印,结果没过多久就杳无音讯。族里的人皆劝她放宽心,说兴许只是路途遥远,通信不便,不可能有妖能伤得了她父亲那样厉害的除妖师。 两月后,江羡年过了十六岁的生辰。那是她过的第一个父亲不在身边的生辰。 按照江家的规矩,年满十六后需出门游历一年。她决定沿着父亲加固封印的路线走一遍,一边历练,一边找江善林的行踪。 江寒栖不放心她,陪着她一起离开了江家。 走到小路,江羡年回头去看洛雪烟。少女一脸病容,像是挂在枝头上将落未落的叶子,在狂风里摇摇欲坠。她收回目光,往旁边去了些,替她挡风。 “阿年?” “哥!”江羡年冲来人招了招手。 洛雪烟心尖一颤,松开手,躲到她身后,尽力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殊不知,那一抹白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突出。 “洛姑娘也在啊。”江寒栖看到摁在衣袖以防被风吹起上的手猛地抓紧,随后自暴自弃地松开,任由白纱扬起。 洛雪烟低头走出来,朝他敷衍地行了礼。 “哥你怎么来了?阵布好了?”江羡年问道。 “嗯,过来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江寒栖应道。 “庭院那边就拜托哥哥了。”江羡年双手合十,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江寒栖点点头,看向一点点往江羡年身后挪去的洛雪烟,“养追月之事,我还有一些地方不懂,不知可否请洛姑娘解惑。” 他笑着邀约。 玄色衣摆三步之遥的地方上下翻飞,像一只在花前徘徊的黑色蝴蝶。洛雪烟再次试着放慢步伐,那只黑色蝴蝶也跟着慢下来,悠悠然地展翅、落下。 洛雪烟神情复杂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江寒栖。她确定了,这人就是在故意控制距离。 江寒栖的影子在脚下。她盯着影子,代入了他的脸,步子不禁落得重了些。 “洛姑娘。”江寒栖蓦然回头,洛雪烟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你在怕我?”他抛出问句。 洛雪烟摇摇头,垂在身侧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可为什么要怕我呢?你又不是妖。”江寒栖转过身,注视着她。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听不出任何起伏。 清冷的声音如冰水一般灌入耳中,青木香气愈发浓郁,日光透过树叶落到那只伸来手,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洛雪烟看到自己的身影被锁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动弹不得。她呼吸一滞,心直直坠下去。 庭院深处,只有他们两人。 修长的手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洛雪烟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青木香气淡去。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一片边缘枯黄的叶子。 江寒栖笑得花枝乱颤。那张脸生得本就艳丽,额上的金色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凤眸揉进笑意更是勾人,眼尾上扬,媚色自成。 洛雪烟被笑得无地自容,绕过江寒栖闷头往里走。 笑声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只是想捡片树叶,没想到会吓到洛姑娘,抱歉。” 脸一下烧了起来,洛雪烟不敢看他,把头扭到一边。 余光捕捉到羞得通红的耳朵,江寒栖想起死在他手里的那只麻雀。 拧掉鸟喙,折断翅膀,扯掉双足,破开胸膛,他一点点夺走麻雀的生命。血液飞溅,躁动的杀心暂时得到抚慰,平静 4. 04.显形 [] 日傍西山,残阳如血,半边天布满了火一般鲜红的云。几道金光穿透云层,洒进一池荷塘里。 洛雪烟一眼就看到那朵开得正盛的白莲,花瓣沾染暮光,像淋了血。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荷香,苦中有丝若有若无的甜。 白莲这么香吗?她头一次注意到荷香的馥郁,闻的时间长了,竟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兔兔!”伴着一声惊呼,一只雪白的兔子从草丛里钻出来,直奔池塘而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紧随其后,急切地喊着兔子。 “小姐!小姐!别追了!” 小女孩满心满眼都是逃走的兔子,对婢女的制止置若罔闻,跟着兔子跑到池塘边。兔子一跃而起,她伸手去抓,没抓到。 “噗通”一声,白兔跳进池塘,搅碎一池金光。 “兔兔!我的兔兔!”小女孩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洛雪烟认出那是太守的小女儿,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兔子落水的地方的水慢慢变红。来不及细想,她一个箭步冲到女孩旁边,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数条枝干探出水面,缠上女孩的四肢,把她往水里拖。 七杀阵启动,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交错缠绕,切断了作乱的枝干。 还好有七杀阵。 洛雪烟松了口气,继续拽着女孩逃跑。突然,手里一空,哭声渐行渐远。她回过头,看到一条粗壮的枝干缠在女孩腰间,其他纤细的枝干挡在周围,抵御着七杀阵的绞杀。 “救救我!” 洛雪烟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张开的手。 万丈苍穹之上,星光黯淡,浓重夜色笼罩大地,四下寂静无声。 借着微弱的月光,江羡年看清了昏迷不醒的女孩的脸,正是被掳走的太守女儿。她抱起女孩,仔细检查了孩子身上。除了手脚冰凉,一切无碍。 “那妖不在附近。”江寒栖从树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根三尺七寸的银色长棍,棍身铸有密密麻麻的咒文。 长棍名叫“千咒”,来历颇有渊源。 其内里封着上古凶兽吞月一截脊骨,棍身由一种专镇妖邪、名为“碧落”的珍稀精铁制成,上面有江家老祖混着自己的血刻下的上百条镇压咒,强度和韧性远超一般武器。更为特别的一点是,以血喂千咒可召出兼有追踪与绞杀功能的缚魂索。 江家人忌惮千咒乃妖骨所化,带着邪性,一直没人肯把它当成本命武器。 江寒栖是无生,用不了寻常法器。江善林便把千咒给了他。 “洛姑娘还在它手里。”江羡年摊开手,手里躺着一支白色发带,是洛雪烟头上的。 江寒栖看了眼发带,又看了眼浑身湿透的女孩,说道:“夜深露重,阿年先把孩子送回太守府,我去寻她。” 目送江羡年离开后,江寒栖提棍循着荷香追去。 眉间莲染上血色,暴戾的杀意在体内疯狂叫嚣,似水柔情倏然不见,江寒栖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狠戾气息。 可以见血了。他畅快地笑出了声。 高大树木遮住月光星影,地面昏暗无比,脚边的杂草随风摇曳,蹭得脚踝痒痒的。洛雪烟伸手去挠,摸到滑溜溜的细鳞。她低下头去,看到覆在皮肤上的银色鳞片。 托荷花妖的福,她可算知道了鲛人的原型长什么样。人身鱼尾,跟美人鱼差不多。 她在水里现了原形,扯断女孩腰上的枝条,把她推上岸,与荷花妖缠斗在一起。河流湍急,流过一片乱石时,她奋力一甩鱼尾,荷花妖撞上石头不省人事,她趁机逃离。 洛雪烟虚脱一般地靠倒在树干上,疲惫地望着从叶间洒下的月光。 掉进池塘时,她以为自己会没命,还后悔过冲动救人。她上辈子出车祸也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穿到书里的头几天,洛雪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那时也许不会对那个孩子伸出援手。不料重来一次,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救人。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山风吹过,洛雪烟打了个寒战,将身子缩成一团。 腿上隐隐发痒。她隔着衣物挠了挠,掀开裙摆,银色鳞片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她愁眉苦脸地看了会儿,拉下裙子遮住双腿。 她现在不仅要躲花妖,还要躲江家兄妹。若是被撞破妖身,江羡年态度如何尚且不知,江寒栖定会置她于死地。 荷香钻进鼻腔,洛雪烟身子一僵,抬起头,迎面对上从天而降的硕大白莲。 “可算找到你了,府里的另一只妖。”尖细刺耳的笑声钻入耳朵,像沙砾刮过,激得洛雪烟头皮发麻。她甩手给了白莲一巴掌,爬起来就要往河里跑。 长长的枝条缠住脚踝,往后拖拽,洛雪烟重重摔在砾石上,火辣辣的痛觉窜上膝盖。河水近在咫尺,她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前爬去。 “还想回河里?”脚踝传来剧痛,洛雪烟眼睁睁看着河离自己越来越远。插进砾石间的指尖磨出了血,她惊恐地翻过身,用脚去踹花妖的枝条。其他枝条一哄而上,捆住四肢,她瞬间动弹不得。 “你放跑了我的猎物,害我化不了人形。该当何罪?”白莲张开层层花瓣,凑近洛雪烟。她闻着呛人的的荷香,一时间头晕目眩。 “听说吃内丹也可化为人形,不知是真是假,”一片片花瓣抖动起来,像是在笑,“不过这种事,一试便知。” 枝条抚上心口。 洛雪烟意识模糊,半睁着眼望着白莲花心未成熟的小小莲蓬。 “噗呲—”莲蓬长出一只白皙的手,绿色的血顺着并拢的指尖滴到地上。 洛雪烟如梦初醒,挣脱束缚,跌坐在地。 江寒栖笑嘻嘻地抽出手,对上洛雪烟的视线:“没想到洛姑娘也是妖。” “真是意外之喜。”披着人皮的罗刹鬼不再伪装,露出野兽一般血红的眸子。 “带我跑。”花妖缠上洛雪烟的腰身,将她抛向河水,跟她一起掉进了水里。 江寒栖踩住没来得及逃离的枝条,反手将千咒往上面一插 ,割破手腕,让血浇到棍身上。鲜血流经之处,咒文亮起血光,鸟雀惊飞四散。不多时,山野寂静万分,一丝风也没有,树木静止,虫鸣不响。 “你做了什么!”河边爆发出一声惨叫。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走到河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花妖的惨状。 红色咒文遍布花妖躯体,粘稠的绿色血液自莲蓬上的伤口喷薄而出,水花四溅,河里一片浑浊的绿色。 江寒栖蹲下身,抓起白莲,往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砸去。石头贯穿花心,花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求求你……”江寒栖提起白莲,再次用力砸下。 “求……”血喷到怒面貔貅的一只眼上,洇进金线里。 “放……”莲蓬又一次被捅穿。 江寒栖将手插进花心里,缓慢转动起来。温热的血温暖了冰凉的手,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跟花妖的血混在一起,红里带绿,融为奇异的颜色。 花妖飘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气音,枝条狂乱地扭曲到一起。突然间,花妖身上的咒文一齐发出剧烈的红光,它绝望地叫了声,彻底没了气息。 待花妖血液变凉,江寒栖拔出手,漫不经心地往河里瞥去。 洛雪烟伏在岸边,手里抓着缠在脖子上的黑线。那黑线像在呼吸一般,上面的咒文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 “轮到你了。”江寒栖粲然一笑,殷红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间莲艳丽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云散月明,皎洁月光倾泻而下,为浴血恶鬼披上了柔和白光。 恍惚间,洛雪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碰见江寒栖的那个月夜。披着一身夜色的少年捧着追月,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 他那时就动了杀心。 雨天来访,庭院摘叶,他狡猾地将杀死藏在看似无意的玩笑里,向她吐露心声。 洛雪烟越想越心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又疯狂撕扯起千咒生出的缚魂索。一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鱼尾在河里胡乱拍打,水花四溅。 不要。 黑色长靴出现在眼前。 不要。 缚魂索被拾起,青木香气扑面而来。 不要。 那双手像蛇一样爬上脖颈,缠绕,恶鬼低声笑了起来。 < 5. 05.骑马 [] 蜡泪滴到烛台上,洛雪烟趴在桌子上,盯着烛心发呆。她看了会儿,想起腕上的红绳,坐直身子,将手伸向蜡烛。 烛心吐着火舌,正对红绳,火光微晃,可红绳依然完好无损。 洛雪烟收回手,对着烛光观察红绳。绳子并不是纯粹的红,内里隐约可窥见一抹黑。她捻了捻红绳,感觉像抓了把细雪,凉凉的。 表面赤色突然扭动起来,密密麻麻的黑色咒语亮起旋转。洛雪烟扭头看向半开窗户。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寒栖翻窗而入。 “我说过的,你解不开缚魂索。”江寒栖走到洛雪烟跟前,俯身看着她,眼睛不善地眯了眯。 洛雪烟满不在乎地点头附和,无视警告的目光,拿过江寒栖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她看了一圈,没找到筷子,正要用眼神询问,江寒栖先一步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换药。”他在洛雪烟身旁坐下。 洛雪烟顺从把两只手举到他面前。 绷带拆下,伤痕露出。右手好得差不多,大多数伤口已经愈合;左手伤得重些,几道深的口子才结痂不久。 江寒栖重重地按在那道最深的、还没长好的伤口上。 洛雪烟吃痛,脚下用力,没踹着人,踢到了凳子上。 “胆子大了,都敢踢人了。”江寒栖冷冷道,手下的力道轻了几分。 洛雪烟瞪了他一眼,缩回脚,盯着他处理伤口。 献上鲛人曲后,她跟江寒栖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寒栖发现她的歌声缓解莲心针引发的心绞痛后,便背着江羡年以胁迫的方式让她发下毒誓今后跟在他身边。她照做,他仍信不过,取了一截锁魂线系在她手腕上,说是兼有追踪和杀戮的功能,一旦戴上这辈子再取不下来。 江寒栖给她安了个离家寻亲的鱼妖身份,为她备好应付江羡年的说辞,让她加入游历队伍。 江羡年走后,洛雪烟再没见过旁人。若非屋子里的摆设未变,她险些以为自己是被江寒栖软禁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好在唱鲛人曲有个嗜睡的后遗症,日子倒也不算难熬。她大半时间都在昏睡,睡着睡着昼夜颠倒,很多时候都在半夜醒来。 不曾想,江寒栖竟然会配合她的生物钟。她半夜醒,他就半夜来,而且每次都非常巧妙地卡在她刚醒不久的时间进屋。次数多了,她也就养成了留意窗边动静分辨他脚步声的习惯。 送饭是江寒栖,换药是江寒栖,她想不习惯他都难。短短三日,她已经从一开始看到江寒栖应激发抖变成可以心平气和跟他共处一室,有时被他惹毛了还会还手。 是他有求于她,被需要的人有恃无恐。 “抬头。” 听到指令,洛雪烟想也没想地扬起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绷带一点点拆下,青紫的掐痕出现在眼前。江寒栖眼神暗了暗,将药膏涂到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上,涂着涂着,他慢慢收紧了手,虚虚环住脖颈。 江寒栖看了洛雪烟一眼。她以为他在暗示她抬得不够高,于是又往后仰了仰。 倒是对他放心。江寒栖暗自嘲笑道,张开手。 蛇吐着信子离开了浑然不知的猎物。 “你那晚为什么回来?”江寒栖边缠绷带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雪烟一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 她总不能说其实那时一心跑路,后来是被控制了身体才重回虎口吧?她真没打算掺和主线,谁想到事情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她什么都没做,人就稀里糊涂进了主角团。 实话说不出口,她灵机一动,写下一句挑不出毛病的漂亮话:【看你可怜。】 可怜。 江寒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两个字上。他现在还能清晰记起洛雪烟那晚的神情:面容惨白,眼里满是绝望,哭得一塌糊涂。她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 “洛姑娘真是善良。”一抹戏谑的笑意浮到嘴角。 江寒栖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妖,仅仅是觉得他可怜,就放弃逃命回到他身边。 如果鲛人都跟她一般心善,也难怪鲛人一族会灭绝。 江寒栖想起这两天翻阅的古籍中的一小段描述。 传说鲛人一族住在离仙界最近的那片海里,是至纯至善可以与仙媲美的美丽妖物。百年前封印妖王一战结束,鲛人一族彻底灭绝。 他得到了很有可能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条鲛人,靠着可笑的怜悯心。 来太守府这么长时间,洛雪烟还没见过像今晚吃的这般丰盛的饭菜。八荤,一素,还有两盘子糕点。她胃口不是很好,每道菜挑了几口就吃撑了,两碟子糕点还没来得及尝味道。 【糕点好吃吗?】洛雪烟写下纸条,递到江寒栖眼前。 “凑合。”宴席上糕点不止两种,江寒栖带不了那么多,挑了两种吃过觉着还行的带回来。 洛雪烟闻言,找出一沓糕点铺用于打包的油纸,把碟子里的糕点放到里面,熟练地包了两份。 “你这是……”话没说完,江寒栖看到洛雪烟打开了那个用来保存名贵药材的高级储物袋,把两袋糕点放了进去。 合着她问他要可以维持低温的储物袋就是为了装糕点?! 江寒栖默了默,接着问道:“之前那些的糕点也在里面?” 洛雪烟点头。 难怪上午买那一大包糕点下午就看不到了……江寒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重金买下的灰色储物袋。他本打算用来保存珍稀丹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用它储存糕点。 从洛雪烟手里接过《追月饲养指南》时,陈永志内心唏嘘不已。那本该是江家兄妹的东西,如今洛雪烟随他们一同离府,这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洛姑娘,大恩不言谢。你不顾性命救下瑶瑶,今后有需要陈某的地方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陈永志朝洛雪烟郑重地作了一揖。瑶瑶是他独女,他不敢相信若那日瑶瑶命丧花妖之手他此时会是何种疯魔样子。 太守夫人也跟着作揖连声道谢。 洛雪烟向来不擅长应付别人道谢,疯狂打手势让他们不必客气至此。她摆手,太守那边道谢道得更起劲。 手势无效,口不能言,陷入恶性循环的洛雪烟退到江羡年身后,想让她帮忙劝说。 “大姐姐!”小女孩的声音终止了漫无边际的道谢拉锯战。 嬷嬷抱着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这边赶来。小姑娘显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罩了件外褂,头发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梳。 “不是说了不用叫瑶瑶起来吗?”太守夫人心疼地看着睡眠不足的女儿。 “小姐自己醒的,她说她想来送洛姑娘离开。” 嬷嬷刚把小姑娘放下,小姑娘迈着小短腿就朝洛雪烟跑去。 洛雪烟蹲下身,被小姑娘一把抱住。 “大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怀中的孩子小小的一个,贴到脸上的皮肤软软的,身上还有好闻的奶香味。 救人值得吗?那个困扰洛雪烟许久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此时感受着女孩的温度,她仍无法果断地给出答案,但至少是不后悔的。 “这个送你。这是瑶瑶最喜欢的兔儿灯,希望它能保佑大姐姐尽早找到家人。” 手里冷不丁被塞了个圆圆的物件,洛雪烟定睛一看,是盏小巧的兔子灯。她经常在小女孩手里看到它,想来是她最心爱的玩具。 【谢谢,姐姐会好好珍惜的。】尽管知道小女孩不会听到,洛雪烟还是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认真道谢。 按照江善林的行进路线,一行人要南下前往临水城寻找线索。 两匹高头大马不耐烦地侯在门口。三人两马,怎么分就成了问题。 江寒栖看向朝他走来的两个少女,还没开口,就见洛雪烟跳到江羡年旁边,死死抱住了她的胳膊,满脸写着对他的抗拒。他挑了挑眉,没说话,利索地翻身上马。 洛雪烟见他没作妖,不由得有些诧异,她分明能觉察出江寒栖不太愿意让她跟江羡年呆在一块。 江寒栖拉住缰绳,马调转方向,只给她留下个直挺挺的背影。 “洛姑娘!”洛雪烟转过头,发现江羡年不知何时上了马。 “在看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回应。”江羡年骑着马来到洛雪烟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江寒栖的背影。 江羡年一愣,眨眨眼,垂面看向洛雪烟。 洛雪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仰头打量对她来说有些难上的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