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飞升[赛博]》 1. 帷幕01 [] 启元星历2173年7月3日傍晚，涅盘城。 霓虹灯将漫天阴云映照得色彩斑驳，自天际匆匆坠落的雨丝在街道地面与过往行人身上砸出一片片破碎的水花。 广场的大屏幕上正播报着官方频道的晚间新闻：“……联合政/.府官方发言人郑明辉在新闻发布会中表示，据天文台推算，受到星系内外来陨石影响，预计我星将会在十五天后迎来极端天气，持续时长不超过一星期。请大家无需恐慌，官方已准备好完善措施，确保民众的人身安全永远是官方的第一要务……” 屏幕中的主持人话音未落，一把闪着电光的锋利斧头被人狠狠掷出，穿过人群，狠狠地插在一名正在飞驰的黑衣人的脚边。 黑衣人脚步一顿，立刻拔腿继续狂奔。 “啊！鲨人了！” “快跑！是‘进化者’的人！”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纷纷尖叫着四散而逃，生怕自己跑慢一步被卷进风暴中。 行人散开后，广场地面上只剩下几把散落的雨具，甚至还有一只不知是谁跑丢的鞋。 一队身穿着荧光骷髅外套、梳着冲天莫西干发式的大汉很快追赶上来。 为首的大汉轻松拔起地上的斧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杀气。 他抬起手腕，光表在空中投影出一个通讯界面。 “那个臭小子往哪去了！” 通讯那头很快回复：“十七街区。放心吧，我和另一队兄弟在十七街区堵他，他跑不了。” “敢偷我们进化者的东西，今天一定要把那个臭小子剁碎了喂老鼠！” 陈辰咬着牙冲出广场，一头扎进第十七街区的小巷。 没错，她就是那个被叫做“臭小子”的“小贼”。 被人认错性别是因为她个子一米七三，再穿个内增高与垫肩斗篷的伪装显得整个人接近一米八。 而被人叫做小贼，是一个说不清楚的误会。 跑过一个阴暗的转角，一道强光突然从前方向陈辰脸上打来，逼着她被迫停下逃命的脚步。 三个进化者帮派的改造人从陈辰前方出现，提前堵住了她的出路。 再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五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看来对方小队里有往脑袋里插芯片的智脑改造人，提前计算并锁定了她的位置。 陈辰把面前的兜帽微微掀起一点，一边观察敌人，一边计算着该怎么发动自己的保命家伙以达到利益最大化。 眼下一共八名敌人，但这只是一个小队，稍远处还有更多，自己必须以最快速度把他们解决，否则等援兵来了自己就是真的死定了。 这八个人里除了一个不善战斗的智脑改造人，拥有外甲的高级改造人有两个，另外五个都是低级改造人，两个拥有单侧机械手臂，一个拥有双侧机械臂，还有一个拥有单侧机械腿。 而她自己不仅身上一个改造部位都没有，甚至手上连一把蓄能武器都拿不出来。 她只有一把藏在靴子里平平无奇的普通小刀，以及……一管毒药。 这种毒药的原材料厄摩多佛手仙人掌来自外星系，全启元星只有她一个人拥有原材料，并且知道制作配方。 敌方中的一人冷笑一声：“你把偷的东西藏哪了？交出来，留你一具全尸。” 看来这就是对方的智脑改造人，这么问是已经扫描了自己的全身，但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脑芯片很昂贵，就算是进化者这样的大帮派，也得平均两三支小队才能配备得起一枚。 也就是说要先解决掉这个人。 陈辰藏在兜帽下的眼神冷冽下来，拉着兜帽的手心里已经无声握住一根装有紫色液体的试管，指尖抵在试管塞上随时准备开盖。 只要盖子一开，里面的毒药就会瞬间挥发，人类只要吸进几毫克就能致死，从吸入到毒发只需要一分钟，毒发到身亡也不过几分钟。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呃！” 智脑改造人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僵在原地痛呼一声。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像是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亮着莹蓝色光芒的剑刃划开雨幕，在他后脑劈出十字形的绚丽剑光。 智脑改造人的金属后脑就这么被剑刃劈成两半，血液和冷却液喷溅而出，他人还直挺挺站着，但眼睛里的神光已经消失，另一只机械眼也闪着电光，明显是短路失去功能了。 旁边的几个改造人反应过来，正要呼叫支援，却被另外几道从墙头翻出来的人影缠住，数把电光斧头在与各式蓄能武器花里胡哨的碰撞中很快就落了全面下风。 既然有人帮忙，那就用不着消耗自己的物资了。 陈辰悄无声息地把撬开一半的试管塞又推回去，将宝贝毒药收起来。 而这时，高大的青年已经收起了一击斩杀智脑持有者的长剑，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战场向陈辰走来。 青年身穿银黑相间的贴身劲装，腰间佩剑，身后的防弹披风随他的动作在身后划过帅气的弧线，头上还带着暗色头盔，像是从游戏世界里走出来的英俊骑士。 他名叫李浩淼，是十七街区地下黑市的未来接班人，他身旁带的是铁衣队，不仅是黑市的最□□队，也是整个下级街区的最强的七个人。 李浩淼一直走到陈辰面前才停下。 两人身高只差半头，离得又近，近得已经越过了陈辰的舒适距离。 她往后退了半步，把灰扑扑的兜帽又往下扯了点，确保能挡住自己的整张被雨水和妆容糊得人鬼不分的脸。 “阿辰，没有受伤吧？”李浩淼的声音在清冷的暮雨中显得格外柔和。 陈辰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没有。多谢二爷帮忙。” 她不知道为什么李浩淼这人这么自来熟。 明明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句，只是每个月在黑市里做交易时才会碰一次面，碰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闲聊都很少有一句。 不过也无妨，名字对她来说本来就只是个代号，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带姓氏叫她更好了，她本来就讨厌这个姓氏。 “你不用叫我二爷，就叫我的名字就好。”李浩淼说道。 陈辰有些不解，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听别人喊一句爷还听不到，而李浩淼竟然还不乐意听。 李浩淼的出身其实跟陈辰一样，是年幼时被父母抛弃街头的孤儿。 但他命好，陈辰是从街头要饭开始孤身打拼，而李浩淼是刚遭丢下就被地下黑市的老大捡回家当亲儿子培养，简直是整片下级街区里百万里挑一的天选之子。 “是老头安排你来的？”陈辰问。 李浩淼正要回答，被旁边的少年抢答道：“当然不是了！淼哥听说你被人追杀，宁可中止行动也要赶回来救你！” “阿司，你话太多了。”李浩淼轻喝道。 少年裴司一手拖着一具改造人尸体，另一手握着染了血渍的机械长弓，凑过来冲陈辰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但淼哥你一直这样得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呜呜呜！” “你可别添乱了！” 裴司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赵霖给捂住嘴拽到远处，嘴里呜呜啊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不过陈辰对他想说的话也不敢兴趣，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她是懂的，像她这种小人物，能少跟这些人接触就尽量不要有任何牵扯。 当然钱上的牵扯除外！ 李浩淼看着赵霖把裴司拉远，似乎松了口气。 “阿司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2. 帷幕02 [] 雨一直下。 第十八街区最北侧的垃圾山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别处的垃圾山还要被人淘一淘捡一捡，但这一座却不同，这座垃圾山的另一侧紧挨着全涅盘城最危险的禁地——第十九街区。 这禁地的威慑力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是由于地下埋着近百平方公里的核废料，第二则是地上垃圾场里的每一件垃圾都来自核危机发生后涅盘城附近检测出核污染的住宅区。 八十年前最高联合政/.府公布的辐射强度数据曾显示，第十九街区里一张废弃沙发上残留的放射性物质可以在三天内杀死一个近距离接触的健康者，保守估计这片垃圾场还要继续放置一百年才可能让残留放射物的强度降低到无害水平。 久而久之，除了联合政/.府还在每年周期性地派一次性机器人进入垃圾场外围探测辐射残留强度之外，再没有人敢接近第十九街区。 就连平时捡垃圾吃的小乞丐见了这里也得又害怕又嫌弃地绕着路走。 但陈辰不一样，从她十三岁那年带着偷来的光表慌不择路地躲进这里开始，第十九街区就成了她的大本营。 陈辰四下环顾，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被人跟踪，随即弯腰抱走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渗着水的裹尸袋，露出后面涂满彩绘的一块不起眼的钢板。 挪开钢板，一条通往第十九街区的通道就出现在了垃圾山的正中间。 陈辰钻进通道，动作熟稔地把裹尸袋和钢板依次搬回原位放好，再闭了一口气，顶着浓郁的气味手脚并用地一口气从通道的另一侧钻出去。 陈辰大步越过第十九街区锈迹斑斑的警示牌，放下兜帽任由雨丝打湿她的短发，对着前方“山脉”此起彼伏的巨型垃圾场狠狠呼吸了几大口潮湿的旧木气味。 不好闻，但让她很安心。 这整片垃圾场都是她的家，是唯一独属于她，也是唯一能让她放松下来的地方。 陈辰伸着懒腰活动酸软的四肢，随意翻过两座外围的垃圾山，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栽倒。 血腥味。 第十九街区只有她一个人进出，她身上又没有沾到血，怎么会突然闻到血腥味？！ 有不速之客。 陈辰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 她俯低身体，一手重新戴上兜帽，另一手从靴子里拔出折叠小刀，戴好兜帽的手拿着毒药，悄无声息地进入潜行状态。 出于谨慎，陈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顺着血味去寻找目标，而是环绕着垃圾山探察一圈，想先通过痕迹先判断出敌人从哪里来，有多少人数以及伤势如何。 但是陈辰绕了一圈没发现有任何血迹，垃圾场外围也找不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刻意设置的几个陷阱都没有被触发。 没有血迹或许还可以解释为被雨水冲刷掉了。 可是怎么会没有其他痕迹？ 难道敌人这么厉害，一眼看穿了她的所有陷阱，而且还小心地没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陈辰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总不能敌人是越过了垃圾场外围，从天而降的。 陈辰提醒自己必须用更加谨慎的情况来应对未知。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血腥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 终于，当陈辰扒上一个被横向砍断的木质衣柜顶端时，一点点探出头看到了敌人。 那人躺在不远处的残旧沙发上，陈辰知道那张沙发，破到里面的棉花和弹簧都翻了出来，躺上去跟上刑没有区别。而且那人肯定流了不少血，把本来浅色的沙发套都已经晕染成深色了。 流这么多血，还在冰冷的下雨天躺在这种地方，说明敌人已经伤重，而且很可能已经陷入昏迷甚至死亡，并且很大概率没有其他同伴。 陈辰一边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生命痕迹，一边暗暗估算着两人间的距离。 她紧紧盯着那模糊的人影，拿小刀在自己手边的柜子上试探性地轻轻敲了两下。 没有任何反应。 陈辰放轻动作，从衣柜上翻身下来，期间注意力一分为二，一份监视着沙发上的人影，另一份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没有任何异常。 陈辰一点点靠近，整个人都明晃晃站在那人面前，这才发现原来那人是脸朝内测趴在沙发上，像是体力不支晕倒在这里。 她大着胆子，伸手搭上那人的肩膀，依旧任何没有反应。 触手冰凉，但勃颈处能摸到微弱的脉搏，看来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而且已经在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快不行了。 陈辰这才敢操纵光表打开照明功能，让明亮的光线照在人影的身上。 此人是个少女，身上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和短裤，身材纤细瘦小，身高在一米六以下，体重估计也不到九十斤，大概年龄不过十六七岁。 就算醒着也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陈辰稍稍放下心，抬手握住少女的肩膀把她翻过身来。 少女的头发很长，像海藻一样湿漉漉地耷拉在沙发扶手上，灯光下细腻的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浓密弯曲的眼睫紧紧合拢，雨水不断落到她容貌精致的小脸上，又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下去。 陈辰掀起少女染血的背心，湿透的布料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揭开布料的瞬间甚至发出了轻微的撕扯声。 一道足有五六厘米长、皮肉外翻的刀口出现在炽白的灯光下，一看就是蓄能武器刺的。 以这伤势的严重程度以及失血程度，启元星的医疗手段是回天乏术，除非用自己的药剂。 但陈辰不打算用自己的药救她，不仅仅是平白消耗物资的问题，这个少女明显还有仇家，救活她可能后患无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帮她收个尸，已经是陈辰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只是可惜，明明是个挺漂亮的孩子，也不知是谁家的，竟然就要在这个冰冷的雨天就这么孤独死去，更不知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和那个凶手之外，还会有谁记得她曾存在过。 陈辰不想眼看着她咽气，转身想要离开。 但还没走出一步，突然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阻力。 她震惊地转过头，发现刚刚还在昏迷着的少女竟然微微抬起手，抓住了她斗篷的一角！ 怎么可能，这么重的伤，她醒不过来的。 少女没有睁开眼睛，也好像根本没有苏醒，呼吸细微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却偏偏抬起了那只沾满鲜血的白嫩小手，牢牢抓住了陈辰的衣角。 陈辰吓了一跳，用小刀将被抓住的那截斗篷割掉。 少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像从未抬起来过一样。 但手心里那块灰黑的布片却是铁的证据。 陈辰仓皇后退两步，再次转身。 她不会救人的，特别还是个被人追杀的人，自己想活下去已经不易，哪来的能力拯救别人。 这少女遇到自己，算她倒霉。 陈辰咬着牙往家走。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 残破的沙发上，少女的身体一点点失去着最后的温度。 直到被一条从天而降的柔软毯子裹了起来。 陈辰走到一半脚实在不听使唤，还是折回去把少女裹起来打横抱回了家。 她在垃圾场正中盖了间小木屋居住，里面被她造得十分凌乱拥挤，没有让人躺下 3. 帷幕03 [] 少女的意识苏醒，还没睁开眼就先嗅到了清新好闻的气味。 柔和的暖流流淌过四肢百骸，舒服得她想要喟叹出声。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竟然是一个正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 而自己身上空无一物，整个人浸泡在一个大桶里！ “啊！！！” 少女惊恐地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环抱住自己，却没想到胳膊上竟然还连着仪器，扯得一阵兵荒马乱。 “鬼叫什么！吵死了！” 对面的人嗓门很大，很凶，盯着她一脸煞气，起身就要靠近。 少女吓得快要哭了：“大哥哥，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吃掉我。” 对面的人嘴角一抽，眉头一跳。 “什么大哥哥！你瞪大眼睛看清楚了，姑奶奶我是女的！女的！”那人神情有些羞愤地瞪着她，“而且谁要吃你？明明是姑奶奶救了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少女一怔。 原来对面是个大姐姐，是她第一时间没有分辨清楚，而且把她泡在桶里是想救她的？！ “对，对不起，姐姐，我看到桶和热水，我还……没穿衣服，以为你是想把我给煮了……对不起！” 少女诚恳道歉。 但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原谅，而是换来了一把抵在她脖颈边的小刀。 “说，你叫什么？” “伊瞬。” 这个名字没经思考就已经脱口而出。 “从哪儿来？” 伊瞬皱起眉开始思索，但脑袋里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回答，那人已经气势汹汹地接着逼问：“追杀你的人是谁？” “……” “你的同伙几个人，人在哪？” “……” “你倒是说话啊？” “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伊瞬困惑地眨眼。 陈辰气得握刀的手一抖，差点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把人给噶了。 名字记得，其他的全给她一问三不知？ 装失忆也不是这么个装法！ “我虽然救了你，但我不介意包接包送。你要是不老实，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陈辰压着怒火，微眯着眼威胁。 伊瞬小心翼翼地看着陈辰，点点头，举起手竖在耳边：“我只说实话，我发誓。要是说了假话，任你要杀要煮都行。” 陈辰：…… 煮这个梗真是过不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从哪来，追杀你的又是谁？” 伊瞬冥思苦想片刻，摇头“我，我不知道。” “……同伙？” “不记得了。我发誓，是真的不记得！我感觉我脑袋里好像是空的，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了一样……” 陈辰看着浴桶里神情沮丧的少女陷入沉思。 她从小在十八、十七两个街区摸爬滚打，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除非是老金那种城府极深的，基本上看人表情神态就能分辨出那人的心理状态。 伊瞬不是演戏说谎，是真不记得。 那为什么会失忆，脑损伤么？ 陈辰转身从工作台下面搬了台仪器出来。 伊瞬一看到这仪器，突然浑身发抖，可怜兮兮地在浴桶里缩成一团：“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求你不要电我。” 陈辰拿着电极的手一顿：“谁要电你？我是要给你检查脑子，看哪里碰坏没有！” “原，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总道歉干嘛，心虚？” “没有……我会听话的！” 伊瞬听到不是要电她松了口气。 但陈辰能感觉到，每往伊瞬脑袋上贴一个电极她就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再加上刚刚伊瞬第一反应总是什么煮人、电人的，陈辰有种感觉，这姑娘以前恐怕没少受折磨。 嘶……该不会是从启元监狱里越狱出来的吧？！ 那她岂不是成了包庇罪犯了。 陈辰有点慌，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头上贴满电极，乖巧得像个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伊瞬。 不对，伊瞬虽然瘦小，但长相俏丽、皮肤细嫩，而且一头长发发质极好，肯定是娇养多年才能养成现在这副模样。 难道说是哪个贵族家里的千金小姐，碰上了恶毒后妈和后姐？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伊瞬两只小手紧紧扒着浴桶边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旁边姐姐的表情。 她发现这个凶凶的大姐姐细看起来还挺好看的，体态纤细修长，一头齐耳短发配上夜幕般的狭长丹凤眼，再加上举手投足间的干脆利落、不拘小节，显得整个人身上有股潇洒写意的飒气，让她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 陈辰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伊瞬在偷看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你看什么？” 伊瞬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赶紧摆正视线：“姐姐好看。” 陈辰气得想笑。 还从来没听人说过她好看，把她当男人夸帅还真听过两次，但还是类似小贼、狠辣之类的词更多。 而且，说她好看，这姑娘是自己没照过镜子么？ 明明是她自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怎么好意思掉过头夸别人。 “别乱动。”陈辰轻斥一声。 “好的！” 检查很快做完，陈辰发现伊瞬的头部并没有任何外伤，脑结构以及发育也都完好，就把仪器收了。 伊瞬看到她一言不发有点紧张：“是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陈辰眼神复杂地瞥她一眼：“没。” 眼下已经能排除外伤失忆的可能。 病理性失忆有很多可能的诱因，如果更细致地检查大脑皮层或许能看出些端倪，但陈辰手上没有那个精度的设备，只能作罢。 “行了，脑子没事。自己出来把身体擦一擦，药在伤口上涂好，外面封一层绷带。最后把衣服穿了。” “好的，谢谢姐姐。”伊瞬扒在桶上用力点头。 虽然人麻烦了点，但好在没什么威胁，人也还算听话。 这么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被人追杀？ 除了恶毒后妈，都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陈辰从衣柜里随手扯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扔在浴桶边的椅子上，背过身去收拾工作台。 等她再回过身，就看到了一只整个人都裹在“黑麻袋”里的“小白兔”。 陈辰自己个子高，又手长腿长，跟小巧玲珑的伊瞬完全是两个体型。 黑衬衫的袖子比伊瞬的手长出一大截，在空中甩动着像是唱戏的。 裤子更夸张，腰松垮了一圈挂都挂不住不说，两条裤腿都拖在地上，伊瞬得一直提着裤腰，同时还得小心挪动，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被绊上一跤。 这副模样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已经显得楚楚可怜，更别提伊瞬见陈辰看过来，还懂事地摆手，笑容灿烂地说道：“谢谢姐姐的衣服！我没关系的，等一下我把裤腿和袖子都挽起来，腰上缠两圈绷带就好了。” 陈辰看着伊瞬那副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却还努力适应的样子，感觉胸口一滞，整个人都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 她想起她曾经也跟现在的伊瞬一样，穿的衣服极不合身。 那时她七岁，而那件衣服是从被人砍死的成年男人身上扒下来的。 陈辰深深记得，当时把那件带着血腥与 4. 帷幕04 [] 包扎完毕，陈辰扒拉开成堆的杂物，从一堆有的没的下面刨出一把多余的椅子搬到工作台旁边。 “你就给我在这里坐好，没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什么都不许乱动听到没有！不然给你屁股打开花！”陈辰冷笑着警告。 “好的。”伊瞬脸上还是带着笑，好像听到的不是威胁而是夸奖。 她听话地坐到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地盯着陈辰，一动不动。 陈辰感觉自己要被她盯出一个洞来。 但伊瞬的手刚包成粽子，又没办法让她继续裁衣服，得另想其他办法让她安分。 陈辰想了想，把自己手腕上的光表摘下来，开启安全锁定模式。 这是她这块表特有的功能，开启后使用者可以随意浏览公开网络，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光表内的其他功能也被她上了锁，伊瞬无法利用这块表联系到任何人，同时她的一举一动还能在陈辰监控之下。 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你拿着自己玩，不许动不动看我，不许讲话打扰我工作。”陈辰将表递出去。 “谢谢姐姐。” 伊瞬双手接过光表，表情虔诚得像捧了什么圣物在手心里。 陈辰不再看她，低头专心制作活性药剂。 活性药剂的制作过程十分复杂，一共需要消耗一百多种原料，历经二十一个繁复的步骤。 其中七个步骤涉及到微克甚至是纳米级别的操作精度，如果不是经验丰富并且有专用仪器，哪怕有一个步骤出错，出来的药剂都不能再用。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一百多种原料里除了水之外全部由植物组成。 植物在经历核灭世危机后的启元星已经十分罕见，序列十五往后的街区根本连草都看不见一根。要不是老金，凑齐这些启元星的植物就能把陈辰难住。 更何况这一百种植物里还只有一半是启元星的，另几十种植物都是厄摩多星系特有的！ 还好陈辰当时偷来的这块光表里不仅有各种仪器与植物种子，甚至还有一本《厄摩多植物图鉴》详细记载了各种植物的生活习性和种植方法，不然陈辰有配方也不可能把药做出来。 陈辰已经把厄摩多植物的提取工作提前完成，目前主要忙的是融合启元星植物的部分。 她打开今天九死一生才从进化者仓库拿到的植物包，把一份份植物拿出来细致地清洁干净，再按照不同的需求对它们进行分别处理。 将各种原料准备齐全后，就到了最难的融合部分。 每一步的对于分量、时机和温度的把控都必须完全精确，否则就会浪费珍贵的材料。 陈辰全神贯注，操纵纳米钳的手平稳无比，一份份原料被她按照剂量精确加入，最后在蒸馏瓶里慢慢汇聚成莹蓝色的液体。 这还不是活性药剂的完全体，瓶子里的半成品药剂将需要两天时间进行反应，最后变成亮蓝色才算大功告成。 药剂做完，陈辰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 她顾不上别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疲惫感像潮水一样一阵阵席卷脑海。 活性药剂虽然能让人的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却无法治愈精神或心理。 不过还好，她年幼时露宿大街，时刻要提防来自任何人的攻击掠夺，早已经习惯了精神疲惫的感觉。 正常人每天应该睡觉至少六小时，而她只需要睡两三个小时就能保持清醒。 缓了许久，陈辰觉得自己的脑子稍微能转了。 习惯了一个人睡觉，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她想睡也睡不着。 陈辰睁眼，发现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而伊瞬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趴在工作台的角落里歪着脑袋睡着了。 陈辰盯着伊瞬恬静的睡颜观察几秒。 确认人已睡熟。 她屏着呼吸，慢慢伸手把光表从少女掌心里悄无声息地勾了回来。 伊瞬睡得很香，根本没有察觉，眼皮都没动一下。 陈辰把光表查了个底朝天，发现没有尝试发动联络的记录，也没有任何社交平台的登录尝试。 搜索记录倒是有许多条，但来来回回只有三个主题：“失忆症”、“长头发的保养妙招”以及“长高的秘诀”。 看到了少女所有冲浪痕迹的陈辰：…… 这搜索记录里清澈的愚蠢，真的不像是演的。 陈辰看向睡得毫无防备的少女，内心复杂。 本来想逼问出她身后的人，但她什么都不记得。 本来想防着她、试探她的真实自我，但现在发现这少女对自己根本毫无保留，所见即所得。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找不到她的仇家，也找不到本家，就连医药费和绑票费都不知道该跟谁要去。 难道…… 放家里养着？！ 陈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直挺挺地站起来，椅子和地面猛地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伊瞬被这声音吵醒，揉着惺忪的睡颜从桌上撑了起来：“姐姐？你怎么啦。” 声音软叽叽的还带着些沙哑。 陈辰皱着眉：“你仔细想想，记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或许能证明你身份的。” 她决定了，人救都救了，不能亏本。 一定要想办法赶紧让这家伙恢复记忆找到自己家门，或者找到认识她的家伙把人送走要一笔报酬，不然岂不是要砸手里。 伊瞬听了，正想迷茫地摇头，表情却突然顿住。 “你想起什么来了是不是！”陈辰急切地催促。 突然就看到伊瞬痛苦地低呼一声，扶住了额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在哪？” 伊瞬用力揉着太阳穴，整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不能，落进别人手里……天呐！” 她突然惊叫一声，脸色苍白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拔腿就往木屋门口的方向跑。 “什么鬼？！” 陈辰想拦她却晚了一步，没想到伊瞬个子瘦小，跑起来竟然这么灵活，一眨眼人已经窜出去了。 这家伙，难不成以为那么重的伤一夜之间就全好了吗？ 陈辰只能无奈地跟上，出了门就发现伊瞬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脸惊慌迷茫地四处东张西望，看神情像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陈辰上前两步，按住伊瞬的肩膀：“昨晚是我带你回来的，你那时都昏迷了，怎么可能认识路。我带你过去，但你不许跑。” 或许是陈辰的语气很坚定，伊瞬觉得自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远没有刚才那么慌乱了。 她紧紧跟在陈辰身后，在高大的垃圾山上攀爬。 她发现这些垃圾山多由各种废家具堆成，有的地方表面结实内里却残破空虚，碰一下就要塌。 要不是有姐姐一直在带路，又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她注意危险，伊瞬觉得自己早就一脚踩空栽到坑里摔残了。 就这样翻了好几座垃圾山，伊瞬才终于看到了那个和记忆中重合的旧沙发。 她等不及地拔腿就想跑，却被旁边的陈辰一把按住，蹙着眉瞪她。 伊瞬想起自己刚刚答应过的事情，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乖乖地耐着性子慢慢走到沙发前。 一夜过去，旧沙发上的血与雨水都没干，褐色的沙发布一阵阵向外释放着血液的腥气。 伊瞬按照记忆里浮现的，把几团沾血的棉花往外刨，连手指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生疼也顾不上。 陈辰在旁边看得有些吃惊，她在想伊瞬到底是怎么进到十九街区里来的仍然是个谜团，而且在那种伤重的情况下还知道藏匿东西，说明这东西一定十分重要，看架势保不齐比伊瞬自己的命还重要。 伊瞬一通刨后，手上全是血水，最后终于从沙发内部扯出来一颗石头。 陈辰眯着眼仔细看，发现这颗石头无论是造型还是材质都很不一般。 造型是明显经过雕琢的六角柱，而材质是半透明的黑色水晶，里面还隐隐发着光芒。 怪不得伊瞬要把它藏起来，这玩意居然会发光。 如果只是放在外面，陈辰晚上凭着光就能直接发现它。 “还好，没有弄丢。还好。”伊瞬两手交叠着把黑水晶贴在胸口，竟然哭出了声。 陈辰有点意外，昨晚受那么重的伤醒来她没哭，被自己逼问、斥责她没哭，今早想起可能丢东西了没哭，现在东西失而复得，反而哭鼻子了。 而且哭得声音还不小，大有一副要把昨晚的份也算上一起的意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陈辰问。 她猜测或许是伊瞬亲朋的遗物，否则怎么会哭的这么伤心。 可惜她不知道有亲人和朋友是什么感觉，否则或许还能安慰两句。 伊瞬转过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抽噎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陈辰：…… 不知道还哭得跟真的似的！ 伊瞬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黑水晶：“我，我只是想起来，有个快死的女人，把这颗水晶放在我手里。她说，让我保护好它，一定不能让别人拿到。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那个快死的女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受的是什么伤？”陈辰皱着眉，接二连三地提问。 伊瞬抹着眼泪，努力回想：“我记得是在一个房间里，有张很大的矮桌子，还有好几张像床一样大的沙发，灯光很昏暗，但是带着色彩的，墙上是暗红色。她穿的是一件白色带领子的衬衫和深色长裤。长相……我大概记得，但我形容不出来。至于，受伤……她肚子上有个血洞，满地都是血，用了止血药也止不住……” 伊瞬越回忆越怕，又下意识地做出了环抱住自己的动作。 陈辰听着她的话默默思索。 先从环境上判断。 矮茶几，多个大沙发，昏暗但有彩色灯光。 这是风月场所的标准配置。 再从人身上判断。 白色带领子的衬衫与深色长裤，这个穿着很正规，又不像是风月场所里的女人会穿的衣服了，听起来倒更像是什么公司或机构的工作人员。 至于伤口，出血量大，连急救包也止不住，这说明是蓄能武器造成的贯穿伤。 虽然得到的信息有些矛盾，但能说明两件事。 第一，这个死去的女人在编制中，身份一定能查得到。 第二，这人出事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哪 5. 帷幕05 [] 十九街区的新一天，从捡垃圾开始。 陈辰带伊瞬去了专门堆放衣物的“仓库”。 说是仓库，只不过是因为当年政府在扔垃圾的时候选择了分类投放，所有的衣物正好都集中扔在了一个区域。 陈辰进了十九街区以后，先找了几个废弃的建筑机器人，让他们拆家具、拼木板，把整座衣服山给圈成一座大仓库，避免布料继续受到雨水的浸泡。 最上层的衣服受多了风吹雨打，大多不能穿了，只能挑挑拣拣当抹布用。 最下层的衣服也常年泡水发烂，能淘出货的衣服基本都在中间，需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慢慢筛选。 不过还好，有建筑机器人在，不用费劲往上爬。 陈辰把几个建筑机器人切换成爬坡模式，每个机器人手里都兜一个麻袋，用光表操纵它们滚着轮子爬上衣服堆，翻中间的衣服捞出来丢在地上，再让伊瞬去挑。 这些衣服大多都是又脏又旧，而且还有一股霉味，伊瞬皱着眉毛东挑西拣了好久也没选出一件。 衣服实在太差是一回事，她的体型娇小，不好找衣服也是一回事。几次好不容易看到顺眼的衣服，往身上一比划发现大得根本穿不了。 陈辰在旁边静静看着她挑剔，也不催她，只是淡淡说了句：“再过五分钟，你要是挑不出来，以后就都穿身上这件。” 说着用光表投影了倒计时显示在半空中。 伊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没得选。 时间紧迫，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麻袋里塞衣服。 最后倒计时结束，还真叫她装满了一麻袋。 而且这一袋装得过于满，沉得伊瞬根本抱不动，在地上拖着没走两步额角已经开始冒虚汗。 陈辰把那串汗珠看在眼里，不解问道：“刚刚不是还嫌弃的不行，现在捡这么多。你这是打算在我这里赖一辈子？” 她本意只是想给伊瞬设个规定时间，让伊瞬自己摆脱纠结，在挑选上做权衡。 谁想到这倒霉孩子干脆看也不看照单全收，也不考虑自己是不是能拿得动。 总不会是还天真地觉得自己会帮她拿吧？ “我现在没钱，有这些衣服已经很好了，嫌弃归嫌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是觉得多拿几件，或许能捡好的部分裁剪，拼出几件好的。”伊瞬拖着麻袋答道。 “倒是很想得开。那你打算怎么把东西带回去？等你拖回家天都黑了。” 伊瞬眨了眨眼，往旁边的机器人身上一指：“有它们在呀！” 陈辰点点头，还知道利用工具，似乎也没那么傻。 看来不是脑子太笨，只是经验太少。 “那你来操控。” 陈辰把建筑机器人的操纵面板投影在半空中。 面板上各种参数、按钮密密麻麻，第一次接触的人绝对一头雾水。 伊瞬脸上却看不到难色，而是笑得灿烂：“谢谢姐姐！” 说完，把复杂的界面查看一遍，竟然像是熟门熟路一样很快就找到了方法，试了几次就让建筑机器人听话地把地上的麻袋扛了起来。 陈辰心中暗惊，这些机器人都是近一百年前的老古董，远不如现在的机器人智能，她当时可是花了两天时间才完全学会操控的方法。 而伊瞬竟然只需要几分钟。 要么是天纵奇才，要么是她以前就会。 可是什么富家小姐不学经商社交，竟然学古董机械？ 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回到家，伊瞬把建筑机器人全都派去洗衣服，几个古板难用的机器人被她安排得跟奴仆一样明明白白。 陈辰等她空下来，立马让她用光表绘画出出事房间和女人的肖像速写。 本以为这个过程要折磨很久，没想到伊瞬是个画画能手，连草稿都不用打，随便动动笔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线稿，虽然画出来是黑白的，但立体感极强。 伊瞬也没想到自己画画竟然是这个水平，茫然地摸摸后脑勺，接着欣慰一笑：“原来我还是有点长处的！姐姐你看，我如果去接单给人画画，是不是能挣钱攒到一百万呀！” 陈辰把两幅画都收起来，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有钱定制画作的人都戴全息头盔请人直接用意识作画。我只是家里没这个设备。” 伊瞬听了有点沮丧，心想看来这条攒钱换水晶的路是行不通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挣到钱呢？ 她盯着陈辰脖子上挂吊坠的位置一脸愁苦。 陈辰怎么会猜不到伊瞬在想什么，这孩子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一读就透。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故意整理了一番衣领，把吊坠从衣领里掏出来，然后摸出个眼罩戴上，靠着椅背半躺睡下。 那颗明晃晃的黑水晶就这么坠在陈辰脖子上，散发着微弱的乌光。 伊瞬心里突然一动。 姐姐只说让她凭本事拿走，可没说一定要她出钱买。 她要是能趁姐姐睡着时偷过来，不就是本事么！ 伊瞬坐在原地，不敢拿正眼看陈辰，也不敢大声喘气，就默默地等人睡着。 为了保险，还得多等一会儿，确保能一次成功。 至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不动的人肯定是睡着了，那时她就有机会了。 等待让伊瞬觉得度日如年，但她始终按捺着焦躁不安的心情，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终于，一个小时在伊瞬的忐忑煎熬中慢慢流逝过去。 她屏住呼吸，开始缓缓伸出手。 手在搭上吊坠绳结的那一刻，伊瞬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放轻动作，两手共用去解绳结。 可是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手就颤抖的越厉害，她把全部的控制力都用光了，依旧没法让两只手平稳下来。 这么尝试了足足一分钟，陈辰抬手，一把攥住伊瞬细白的手腕。 “拙劣。”陈辰挑起眼罩，表情平静地丢下两个字的评价。 “对，对不起……” 伊瞬吓得站都站不稳，向后跌退一步，要不是陈辰还抓着她的手腕，她现在已经跌坐在地了。 陈辰当然没睡，旁边有人她想睡也睡不着。 特别是这个人呼吸还时快时慢，动个手抖得天崩地裂，她想装睡都装不下去。 陈辰站起身，把吊坠重新塞回衣领：“这只是一条绳子，不会报警，也不会咬人。但我是个活人，我有自己的警觉。” 她打开衣柜，拿了一件崭新的斗篷裹上。 “我出去办点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许乱动我的东西，不许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伊瞬呆滞地目送陈辰离开，人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完全从刚才被抓包的刺激中缓过劲来。 她刚刚真是太差劲了，怎么也控制不住手抖，好不容易才等到姐姐睡着，结果硬生生把人晃醒了。 不过，姐姐刚才临走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伊瞬目光一撇，突然看到了桌上的剪刀。 对啊，可以用其他工具啊！ 绳子不知道疼不会叫喊，也不会反过来攻击自己，直接剪断不是比解开要容易多了！ 是这样吗？ 总感觉还有再深一层的意思。 伊瞬把陈辰临走前丢下的这句话仔细拆解。 一条绳子，不会咬人，也不会报警。 更深层的意思是不是在说，自己要意识到绳子不过是死物，在动手的时候要注重效率，舍弃掉没用的顾虑和情绪。 而活人，有自己的警觉性。 那么自己要尽量考虑到一举一动可能对活人目标造成的影响，避免惊动目标。 再更深一层的话，如果自己能反过来利用目标的警觉性…… 伊瞬眼前一亮，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门打开了。 第十九街区入口处。 陈辰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她刚喝过活性药 6. 帷幕06 [] 陈辰回到家，震惊地发现木屋旁不远处竟然平地起了一间木板搭成的简陋小屋。 这房子谁盖的不言而喻，肯定是伊瞬使唤了建筑机器人，还得是同时使唤好几个。 但她这才走了三四个小时，伊瞬竟然就能盖起一间新屋？ 没有光表，伊瞬是怎么操控机器人的？ 陈辰满肚子问号。 她走近木板房，发现门开着一条缝，从缝中能看到门内挂着一道棉被做的门帘。 至少能确定这木板房三面都没有窗户，门口又挂个厚棉被，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伊瞬这么建房子的重点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见不得光呗。 再一回想自己临走时说过的话，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从某种角度上说，伊瞬很聪明，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还加了不少思考。 但换个正常人的角度，这种操作就是天真得离谱，离谱得好笑。 陈辰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直接回了木屋。 伊瞬倒是很听话，走前说不让她乱动，她还真就纹丝没动屋里的东西。 养这么个家伙在家里，倒也不是只有麻烦。 陈辰这么想着，躺进床铺里睡下，眉毛一皱。 陈旧的被褥气味不好闻，但她实在累得没力气起来找新的替换。 算了，将就一天，明天有空再说。 陈辰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伊瞬却仍蹲在木板房的木箱子里苦苦等待。 她好不容易才布置好了一个既可以分散姐姐注意力、又能高效动手的完美作案方案。 只要陈辰推门进来，她在门上方安装的骨牌装置就会立刻发动，到时在一片昏暗的环境中会有不同的光线、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陈辰应接不暇。 而她会趁这个时候，让机器人从房顶无声降下，由上而下剪断吊坠的绳子，这样就能成功把水晶拿回来！ 伊瞬为此更是打通了好几个贯穿木箱和木板的孔，眯着眼睛就可以透过这些孔看到不同的位置，确保可以把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陈辰看到一间新房子，和一扇开着条缝的门，竟然一点走进来的欲望都没有，甚至连推开门、掀帘子的动作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对全新的事物一点不好奇的呢？ 伊瞬想不通。 她看到陈辰径直进了木屋，并没有气馁。她相信自己的布置没有问题，现在只是要等待时机。 一定是因为等得不够久，或许陈辰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先回去忙了。 只要等事情忙完，一定会出来找她的。 伊瞬姿势憋屈地蜷在木箱里，等呀等。 不知过了多久，人都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木板外侧的一阵拍击声给吵醒。 “出来换药，吃饭。” 伊瞬睡得迷迷瞪瞪，人都是懵的。 计划明显已经失败，她只好小心绕过自己的布置，灰溜溜地从木板房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木屋外，天都黑了。 陈辰不知从哪抬了把躺椅搁在门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营养液，一边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伊瞬。 虽然陈辰脸上没有表情，但伊瞬总觉得她眼神里带了笑意。 说话不自觉就带着委屈：“姐姐，你回来了也不来找我。” “找啊，我这不是来找了。不然你想在里面过夜？”陈辰反问。 伊瞬满脸通红：“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一个陷阱，你做出来是为了让别人踩上去的。结果你把它做的那么大那么显眼放在路中间，就差贴上‘这是陷阱’四个字了，谁会傻到自己往上踩？计谋要藏在暗处，摆在外面的阳谋只在你能完全掌控对方动向的情况下才有用。 而且你做个陷阱，总得想想你想坑的对象是谁吧？你坑一个没断奶的小毛孩，跟坑一个心智健全的猛男，能用同一个办法吗？对方的强项、弱项、特征、喜好，这些都不掌握清楚就设置陷阱，最后坑进去的可不是只有你自己？” 伊瞬听着数落，回头看看自己搭的木板屋。 果然越看越觉得突兀，越看越觉得蠢得离谱。 天呐，她怎么能花了一整天时间做这种东西出来，浪费材料也浪费时间。 伊瞬低下头揪着衣角，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陈辰将伊瞬的反应尽收眼底，胸口有点发闷。 她仰起头把试管里的营养液一饮而尽，放下二郎腿。 “搭都搭了，正好我现在很无聊，瞧瞧。” 伊瞬一秒仰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都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真哒！” 陈辰瞥她一眼，走向木板房的入口。 伊瞬赶紧跟上，步伐轻快得差点就要跳起来。 跟个小孩儿一样。 还不是一般小孩，得是从小被娇养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屁孩。 陈辰推开门，掀起帘子，骨牌装置发动。 脚底的地板每踩一步都有吵闹的“吱呀”声。 左边是吊在半空中突然飘动起来的布帘子，布帘后的骨头架子发着绿色的荧光，嘴巴还咔啦咔啦地一张一合，看起来十分阴森恐怖。 右边是突然一闪一闪亮起来的灯光，透过灯光能看到一个箱子缓缓打开，里面冒出一个面目狰狞、脸上带血的娃娃。 伊瞬跟在后面猛拍胸口，一边被自己的杰作吓得脚底发软，一边等着看姐姐被吓到的反应。 但可惜根本就没有被吓到。 陈辰全程面无表情，面对立面恐怖的景象，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加快一点。 就在这时，陈辰猛然转身，手臂一抖，小刀就从黑衬衫扎紧的袖口里滑出来，叮地一声正好架住对着她后衣领剪下去的剪刀！ 又是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陈辰手里的小刀已经挑飞了建筑机器人手里的剪刀，剪刀啪嗒一声吊在伊瞬脚边，吓得她尖叫一声差点跌倒。 陈辰看着伊瞬吓到狼狈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 自己胆小成这样，还非要来搭什么鬼屋，这不是自讨苦吃。 伊瞬跑出木板房，在空地上快速拍着心口大喘气。 她看到旁边的人闲庭信步，有些不甘心：“姐姐，你一点都不怕吗？” “一具假的骷髅，它又不能活过来捅我一刀。”陈辰淡淡说道。 她亲眼见过腿上露出森森白骨的濒死之人突然暴起，扑倒靠近搜刮战利品的小孩将其活活咬死啃食血肉，那才叫真的可怕。 这世界上没什么比活人更可怕的。 伊瞬点点头，心里更愁。 姐姐见多识广，又聪明又胆大，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菜鸡能比的。 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坑到姐姐拿回项链啊？ “我倒是有一件事很好奇。你怎么改动机器人的操纵权限的？”陈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