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古城与祈女》 1. 第 1 章 [] 幽暗、深沉、压抑。 光线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咕噜咕噜——” “咕噜噜——” 鼻腔中呼出大量气体在暗涌的海水中形成一连串如沸水升腾般的气泡,发出密集又滑稽的“咕噜”声。 听上去像是快让人溺毙般窒息。 恩? 不对。 哪里来的海水?哪里来的咕噜声? 许祁艰难地睁开双眼,昏暗不透光的海水和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紧锁喉咙,想要将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强行留在喉哽处,脚下如踩空般在深海中胡乱摆荡。 这是哪? 海底?!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想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中定位自己的位置,可毫无任何参照物的景象让她一无所获。 得益于许祁常年自由潜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她熟练地按压在背脊处,尝试调试BCD浮力控制器的充气阀。 BCD的快速充气能让潜水员紧急从海底上升,从而获得自救。 可经过一阵徒劳的摸索,许祁硬是连BCD的腹管都没接触到。 她疑惑着低头瞄了眼,却发现自己身上并不是贴合皮肤的潜水服,而是在海水里无重力般乱荡的白色衬衣和深蓝长裙。 是标准的女高中生校服。 ??? 鬼知道她怎么会穿着校服出现在海底。 救命。 真的要死了。 许祁想要嘶吼、想要呐喊,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她绝望中甚至能预见到第二天的报纸新闻标题。 【某女高中生夜游海岸遇难,疑似为情所困不幸溺毙】 耻辱但却吸睛。 绝对立马登上头条。 能在他们这半大不小的海滨小镇里流传好几十载,说不准还能被后人添油加醋描绘成为一段“可歌可泣”的传世佳话。 就在许祁犹豫要不要将最后一丝力气用来在手臂上用指甲盖写上“不是恋爱脑”几个字自证清白时,一声闷鸣猝不及防地从深渊底部响起。 闷鸣声随着涌流传递而来。 像是要掀翻许祁的耳膜。 那阵闷鸣的声音频率像是超出了人类耳朵可听的范畴,宛如远古时代的巨兽在海底的沉睡中苏醒,浑身的寒毛都在因它而战栗。 像是从海洋的最深处传来,又像是远方雷声的轰鸣。 随着声音的扩散,它逐渐变得高亢而激昂。 听上去,并不像是生物发出的,反而更像是城市中那年久失修的公交车的刹车片与轮毂间剧烈的摩擦声,但要厚重得多。 是……鲸鸣? 许祁朝着发出鲸鸣处望去。 只见深晦的海底深渊中隐隐探出一尾黑影。 由远至近,压迫感却愈来愈强烈。 是深海鲸…… 深海鲸的身体巨大而流线型,几十米的身体长度通体蓝黑。 鳍肢长而有力,在游动中带动着滔天海浪,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与那充斥满整个视野、大如岛屿的鲸鱼相比,许祁那在海水里“弱不禁风”的身体甚至比不上它的一根毛发。 前提是如果它有毛发的话。 深海鲸迎着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拥挤在身前的海水都像是感受到它的噏动,四处逃窜般奔逃。 许祁调转身形尝试着逃离。 可在如此庞然大物前,她那不过20m/min的游动速度又算得了什么。 挣扎无果后,她索性转过身,准备直面深海鲸的撞击。 往好处想,至少不会被流传成“佳话”了不是吗? 她睁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古老造物,而等她瞧清眼前的深海鲸鱼,许祁有些惊讶。 这条深海鲸,和她所见过的皆是不同。 它不仅体格大得夸张,通体遍布深蓝的纹路,双鳍更是如羽翼般流动。 是未曾见过的品种。 但不多时便也释然,在海洋中未曾见过的物种还少吗? 深海鲸在许祁瞳孔倒映中逐渐放大,像是未曾察觉她那渺小的存在般席卷而来,挟带着海浪肆意撕裂着她的身躯。 碰撞,穿越,直至湮灭。 让深海重新回归平静。 “啊——” 许祁那仅有两只脚着陆的椅子凳终于在深海鲸的“碰撞”下失去了重心,猛烈地抖动了两下后,彻底斜倒在教室的过道上,发出“哐”的一清脆声响。 “唉哟。” 许祁吃痛着揉了揉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臀部,朦胧地睁开眼,赫然发现笔记写到一半的同学、粉笔被吓到掐断半截的老师皆是转过身牢牢盯着她。 许祁瞬间反应了过来。 尴尬地咳嗽一声,默不作声地将椅子摆正,坐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像模像样地做起笔记。 直至被她扰乱了秩序的课堂后知后觉般地发出爆笑声。 “安静!”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扎着麻花辫,抬起教尺在黑板上重重拍了两下,严肃地制止了紊乱的课堂纪律。 “许祁。” 数学老师转过身来,盯着许祁问:“你是对这道题有什么别的思路吗?” 许祁慌张摆手:“没有的、没有的,麻老师……哦不,马老师。” 麻花辫老师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可想而知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那你上来,给大家解一下,说说我刚才是怎么讲的。” 许祁感觉自己像一条蚯蚓:“就……不用了吧。” “赶紧上来。” 许祁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来,抡了抡手肘子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的夏清清求救。 只见对方也摊了摊手,面露难色地表示爱莫能助。 许祁赶鸭子上架般努力辨识了下黑板上的公式,然而越看越觉得头晕脑胀。 只好硬着头皮说:“马老师……我确实不会。实在抱歉,我等会儿一定认真听。”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 转头指了指坐在前排的另一名男同学说:“周禹京,你来试试看?刚除了我讲的以外还没有另外的解法。” “好的,马老师。” 只见那名男同学笔直着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上讲台,像模像样地解起写了半黑板的题目。 光是匆匆写下几笔,数学老师生气的模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停了下来,随手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瞧见终于被放过一马的许祁终于松了口气,翻开课本匆匆借着同桌夏清清的笔记补救了起来。 “喂,许祁。”夏清清拿起笔帽捅了她一下,“你可真行啊,睡成四脚朝天了都。” 许祁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却瞧见数学老师那如鹰隼般的眼神正盯着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直到下课,许祁去洗了把冷水脸才略微缓和过来。 仰着头看了眼炙热的太阳,还有些惊魂未定般晃神。 “喏。”从小卖部回来的夏清清掰开一支双棒冰棍,递过来半截。 许祁用清水拍了拍额头,接过冰棍咬了一口。 冰凉的触觉让她感觉又重新活了过来。 教学楼外的刺耳的蝉鸣知知叫着。 炙热的盛阳仿佛把空气都晒得扭曲,热浪下让人困意十足。 夏清清凑过来,俯身在栏杆上问:“许祁你刚做梦了?吓我一大跳。” “还说呢,”许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我睡着也不叫我一声,差点就死定了。” 夏清清无辜地吐了吐舌头:“我还没叫你?我笔帽都要戳烂了好吧。” 许祁伸手揉了揉左臂外侧,难怪从刚才就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揉完手臂,她摊开手掌,觉得有些怪异。 这是什么? 许祁搓了搓眼睛,朝着手心处细细看去。 一颗墨黑色的菱形印记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中央,像一颗黑痣。 她连忙打开水龙头去擦拭,可怎么洗都洗不掉。 夏清清瞧见她慌忙的样子问:“怎么了?” 许祁将手掌放在对方面前说:“清清你看看,这是什么?” 夏清清仔细甄别一小会儿,没当回事儿说:“长痣了呗,还能是啥。你这叫掌心痣,有福气的人才长呢。” 许祁记忆中自己手心可没有这颗黑痣。 是新长出来的吗? 搓洗了半天也搓不掉,许祁只好抬着手放在眼前,借着阳光打量它。 好奇怪的痣。 怎么会是这个形状。 “说说,”夏清清好奇地问,“你刚才都梦见什么了?能睡这么香。” 先前海底深渊与深海鲸的画面没由来地充斥进她的大脑,让许祁没忍住颤抖了下。 原来那是梦境。 但那……可真是逼真。 许祁差点以为自己死过一回。 “没梦见什么。” 甩了甩脑袋,许祁将骇人的画面甩出脑海。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岔开话题,继续谈论这场诡异的梦让她瘆得慌。 “对了,先前数学老师点上去的那位男同学是谁啊?” “周禹京啊。 2. 第 2 章 [] 放学铃声在校园中回荡。 学生们纷纷从教室里涌出来,人流如织。 许祁起身收拾东西,从储存柜里取回手机,屏幕上准时亮起一则短讯。 【可别忘了今晚的祭祀排练。】 许祁低头瞥了一眼便按熄了屏幕。 垂头叹了口气。 “许祁,待会要去海蚀洞玩吗?”夏清清从旁边探过身来,“上次我只潜下去4米,你再教教我呗。” 她眼中露出对潜水这项运动的向往,自上次许祁带她入门后,便像是着了魔,时常缠着她再去。 “下次吧。” 许祁略带歉意地举起手机晃了下,朝着屏幕指了指。 夏清清立马会意,沮丧道:“啊,对了,你又要去那个……” 许祁无奈点头,瞅见教室里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余光正好瞥见站起身来的周禹京。 他坐在前排,此时也不急着走,正举着自带的杯子仰头喝水。 但奇怪的是,仰头喝水的动作持续了许久也不见他停下来,喉结仍在吞咽状般上下滚动。 他属水牛的? 人真能一次喝这么多水吗? 周禹京自带的杯子并不是透明的,看不清深浅。 也不知道他是喝得慢,还是当真喝这么多。 这让许祁莫名有些好奇。 鬼使神差地联系到课间与同桌的谈话,心里总有些难以形容的悸动在跃跃欲试。 与夏清清挥手告别,她一个箭步抵近周禹京的课桌旁。 “周禹京同学。” 正放下水杯、准备离开教室的周禹京听见有些喊他,身形轻轻顿了下。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面朝许祁看了眼。 他撩起眼皮带着绒长睫毛盯着她看了些许,礼貌回话:“许祁同学。” 周禹京的声音同面容一道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像一只云鹤。 反而是对面的许祁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一口就叫出她的名字,不禁为先前对他脸盲而感到失礼。 此时两人离得近,许祁仔细看过去。 只见对方眉宇干练,明眸好似星辰般清亮,头发柔软整齐,微微卷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窗外的蝉虫鸣喓声叫得许祁心烦意乱,让她不由自主地避开视线。 “请问有什么事吗?”周禹京瞧她迟迟未动。 “那个,”许祁摸了摸脑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先前在数学课上多亏了你,不然我肯定遭殃。谢谢啦。” 还真是多亏周禹京及时解题让麻花辫心情缓和不少。 周禹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嘴角扯出笑容回答:“不用谢的,我也没帮到什么。” “可帮大忙了,不然我少说也罚站半天,”许祁双手合十,“总之,实在是太感谢了。” 周禹京收拾好了东西:“不用客气,许祁同学,明天见。” “再见。” 许祁朝着对方挥手,瞧对方快要走出教室,又小跑着探出身子补充一句:“如果你想潜水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镇子边上的潜水店就是我爷爷开的。” “恩,好。” 周禹京向她告别。 目送对方离开后,许祁朝教室外对方离开的方向又思索着打量了几眼。 果然和同桌夏清清描述得大差不差。 说话是客客气气的,让人找不出半分弊端,但却莫名给人一种距离感。像是……不给人过于亲近的机会? 没等许祁多想,兜里的手机又传来振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爷爷在问她走到哪了。 将包挎在肩上,许祁拖着“不情不愿”的身子刚想走出教室,却发现先前周禹京的桌上还留着什么东西,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熠熠亮光。 退两步又倒回去,许祁弯下身子盯了又盯。 是一串钥匙链。 上面还挂着她不认识的卡通人物。 可能是先前她和周禹京说话时背着光阻挡了视线,才让对方无意间将其落了下来。 这周禹京跟个小朋友似的,钥匙链上还挂着卡通人像。 真是好笑。 又甄别了两眼,许祁感觉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钥匙链像是被水浸过似的,浑身湿答答的。 抬头往天花板处寻了几眼,也没瞧见水渍源自何处。 难道是刚才他喝水的时候不小心从杯子里淌出来的? 也不像啊…… 「人鱼」「住在水下古城」「不是人类」 夏清清口中曾评价过的几个词语没由来地占据许祁的脑海。 吓得她浑身一颤。 “……不会吧?” 错愕半秒,许祁反应过来抓起钥匙链追了出去。 “没钥匙可进不去家门,得尽快还给他才行。” 离谱又滑稽的猜想被抛之脑后,许祁脚下跟按了弹簧似的,小跑着朝周禹京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无人察觉的是,追逐周禹京的许祁身后,同样也有“人”在追着她。 那是只手掌大小、透明到几乎看不出身形,在半空中诡异游动的鱼形生物。 - 刚追出校门,依稀还能瞧见周禹京离得远远的背影。 “这家伙怎么走这么快。” 许祁嘀咕一句。 周禹京看起来迈的步子不大,可就算她小跑着步伐都差点跟丢。 “周——” 许祁踮起脚抬手准备叫住对方。 “哐!” 校门口正值放学时刻,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她身形一晃,和前方来接孙子孙女的两名老太太撞在一起。 “抱歉,不好意思,没受伤吧?” 许祁稳住身形,将她们扶起,连声道歉。 得幸人多,两名老太太没有摔倒。 “没事、没事。”她们相互搀扶着朝许祁看过来。 认出许祁的容貌后,老太太们眼中立马换了种神色,双手抱胸恭敬道:“哎呀,原来是祈女大人。” 听见对方口中这个称呼,许祁恨不得将脸埋进衣领子里,转头打量了眼。 幸好放学人多,声音嘈杂,也没引人注意到她们的话。 现在还对她这般礼数的也就属这些老一辈了。 时常一口一个“祈女大人”让她脸红不已,分明她岁数才和她们的孙女一般大。 所幸这种场面许祁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她将脸上的慌张收拾好,熟练露出从小练到大的伪装表情,略带下颌回敬道:“愿司水护佑。” “愿司水护佑。”两人恭敬回道。 在两名老太关切的目光注视下,许祁火速挤进人群消失在她们视野里。 再不走她怕身上被烤出两道窟窿来。 可惜被这样一耽搁,周禹京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周禹京他到底住在什么方向?他可将钥匙落下了。 难道还真住「水下古城」不成? 许祁一路追一路问。 抠破脑袋向路人描述周禹京那并不突显的外貌特征。 追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在好心路人的指引下,隐约瞧见视线尽头那周禹京的半个脑袋。 许祁欣喜地抬手挥了下,那声“周禹京同学”还没喊得出口,一袭海风掺杂着海平面特有的咸鲜味迎面呼上了她的脸庞。 给灼热夏日带来凉爽。 嗯?海边。 许祁有些意外。 不知不觉中已经跟着周禹京到海边来了吗? 再朝视野尽端望去。 太阳已经只有一半斜挂在海平面上,将海岸边玩沙滩球的小孩子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祁走近海岸边,手中攥了攥湿润的钥匙链,懈了口气。 哪里还有周禹京的身影。 “算了,如果他真住「水下古城」的话,应该也不需要这把门钥匙吧。”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 因为先前追着对方奔跑了不少时间,许祁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薄汗,粘黏着皮肤有些难受。 她注视着慢吞吞拍打岸边的浪潮。 似乎不死心地想在海面下盯出「水下古城」存在的痕迹。 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又可笑。 “拜托,许祁你可真能想。「水下古城」这种离谱的传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自言自语后她熟练地脱下校服、放下包,露出校服下随身穿着的泳衣。 她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着双眼,在海岸边上跃出一个标准的起跳线,猛地向前一跃扎进了海面。 “扑通。” 水面炸开,海浪四溅。 她像一颗流星般穿透海水,身边带着一片白色的浪花涌入海浪之中。 “咕噜咕噜——” “咕噜噜——” 随着肺部排出多余的气体,许祁腿部划动,在海水中稳住身形。 她呼吸紧闭,睁开眼朝海底深处望去。 果然,她还是不死心。 阳光只能照透海水的浅层,临近深处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瞧不出什么端倪。 她晃动着小腿,在海水里如鲸豚般游转。 真傻,还真信了夏清清的鬼话。 许祁不禁为自己尝试寻觅「水下古城」的举动而被 3. 第 3 章 [] “你……真的没事吗?” 周禹京瞧见许祁半晌没有反应,眨了下眼睛有些愕然。 “没事、没事。” 许祁这才回过神来,晃了晃手。 小跑着到岸边将衣服和包捡了回来。 “对了,”许祁将挂着卡通人像的钥匙扣取了出来,“这个还给你,你掉在教室了。” 周禹京愣了下:“你……是专门来还我钥匙的?” 搓了搓湿透的头发,许祁斜着脑袋道:“可不是吗,你走得可真快,我连追带跑都没跟上。” 许祁气鼓鼓地打量对方一眼。 不去当竞走运动员简直可惜了。 小心接过钥匙扣,周禹京低头说了声:“谢谢你了,许祁同学。” 夏日的微风就跟纯天然的吹风机似的,简单一吹,身上的水分就干了七八分。 许祁将校服套上,询问对方:“周禹京同学,你……就住这在边啊?” 周禹京点了点头,也没有遮掩,伸手指向距离海岸不远处的两层木屋:“就那。” “那?” 许祁顺着对方所指向的方位瞥过去。 看上有些年岁的木屋便随着海浪拍打礁岸的声音,彰显一种孤寂的感觉。 这栋房子出现在海边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古老而又肃穆。 她有些意外。 她是知道这座房子的,听爷爷说过,这里曾经是灯塔管理员的住所。 说是曾经,那是因为爷爷他也很久没见过那人了。 不确定那名管理员是否还在里面生活。 那栋木屋常年没见有人外出,高耸、遍布常春藤的围栏将房子遮了个七七八八,许祁一直以为是无人居住的状态。 没想到……周禹京竟然就住在这里? “走吧,”周禹京迈步走在前方,“我请你喝汽水。” “……哦,好。” 许祁眨了眨眼睛,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分不清是她对这藏在常春藤下的木房子感兴趣,还是对周禹京这冰山一角的人感兴趣。 周禹京用钥匙打开大门,许祁才从对方后背伸出头,朝着院落内的景象打量好几眼。 院子里的物件很少,打理得很整洁。 支架、笊篱等等摆放在植被茂盛处,远没有从外面看上去那般“阴森”。 许祁悄悄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 周禹京瞧出她心惊胆战的模样,询问道。 许祁连忙摆手,“没、没什么,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周禹京不以为然地继续问。 许祁汗颜,思虑了下还是决定直接回答:“你不知道吗?大家都在传,说你住在「水下古城」。” “「水下古城」?”周禹京嘴角难得浮现出一抹笑容,他联系起刚才许祁潜入海中的举动问:“那你刚才是想到海里来给我送钥匙吗?” 这人…… 怎么并不像学校里那般古板,还是会开玩笑嘛。 许祁连忙摇头说:“你别误会,我自然是不信的。” 也就信了七七八八吧。 许祁吐了吐舌头,想锤死十分钟前的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内。 周禹京将掉落在门口的枯叶扫了扫,又小跑到冰箱里翻找一阵,递过来一瓶汽水。 是橘子味的。 “所以……”许祁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汽水,“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厨房餐具的摆放、门口玄关处的鞋子,屋子内的很明显都是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许祁看得出来。 客厅的茶几上,铺放着很多素描练习稿。 有动物的、也有植物的。 周禹京转过头:“恩,我从小就是一个人过的。” “啊?还能这样?” 许祁抬头望了一眼对方。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暂时和父母分居,没想到却听到这个消息。 这……符合公序良俗吗? 对方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 但从刚进门起就熟练地经验行为,就看得出像是一个人生活了不少时日。 “没事,我都习惯了。”周禹京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关上冰箱门,自顾在茶几上收拾起练习稿。 或许是从小失去父母陪伴的“同病相怜”,许祁情不自禁搭起话。 “我听爷爷说,这里以前住着灯塔管理员。” “现在也是,”周禹京视线落在她身上,表情矜持地说:“自从他离开之后,管理灯塔便是我的工作。” “工作?” 在距离城镇最远的地方,守着一座灯塔? 这无疑是许祁这学期听过最滑稽的话。 工作这个词从周禹京口中冒出来,许祁不免觉得过于违和。 他们不过是高中生而已,哪有高中生天天把“工作”二字挂在嘴边的。 就算是去兼职也不会用“工作”来替代。 毕竟,这两个字所带来的责任感未免太重了些。 远超于高中生这年龄阶段少男少女们的承受能力。 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是从周禹京肯定的眼神中得到答复时,更加奇怪。 那仿佛是不属于这个年龄阶段该有的神态。 “那个……” 随着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就在许祁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手机上传来振动声。 「您有22通未接电话」 「您有7则未读消息」 “惨了,忘了时间了,典礼排练!” 许祁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提起包就朝着门外跑去。 “周禹京同学。” 她举着汽水瓶朝对方唤道,“谢谢你的汽水。” 周禹京盯着许祁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门。 歪着头想着真是奇怪的人。 随后继续将手上的练习稿收拾好,顺便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好在播放新闻。 【近日,各地的干旱受灾现象在持续频发,农作物受此影响产量严重下滑。经专家测算,本季度……】 - 等到许祁一路狂奔冲回家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已经可以预见到爷爷火冒三丈的神情了。 “许祁姐姐。” 隔壁开海产店的小不点儿蛮蛮看见迟迟不敢进去的许祁,从院子里探出头来招呼了几声。 许祁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 “许祁姐姐你快过来看,”小蛮蛮炫耀似的朝她招手,“你瞧瞧这是什么?” 许祁跟过去看了眼。 是小蛮蛮在花盆里种的番茄苗终于挂果了,青溜溜的。 许祁夸奖道:“呀,小蛮蛮终于种出番茄了。” 这棵番茄苗对方宝贝得不行,看样子已经向路过的每个人都炫耀了一番。 小芒果得意地点了点头:“许祁姐姐,你说小蛮蛮种出来的番茄,会是什么味道的啊,不会是芒果味的吧?” “也许吧。” 许祁摸了摸他的头,刚想再磨蹭几句,只听见潜水店二楼传来一声怒斥。 “祈女大人——” 那声音,听得小蛮蛮都打了个寒颤,抱着番茄苗就一溜烟小跑回了店铺内。 许祁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迎上对方满带“杀意”的眼神。 哭唧唧。 小命不保。 “爷爷……我这就上来。” - 翌日。 夏清清一早便在潜水店楼下出现,骑着自行车按响着铃铛,催促着许祁一起去上学。 许祁浑身痛得不行,连下楼都是抖抖瑟瑟的。 夏清清瞧见她愣了半秒,才挤出一句:“昨晚练这么狠啊?” 许祁挥了挥手,可别说了。 要命。 4. 第 4 章 [] 光是一想到晚上“潸然泪下”的祭祀典礼,许祁就忧心忡忡,连下午的课都没上好。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庆典时的流程和祈福动作。 虽然她嘴上总说以祈女身份出席祭祀典礼这件事挺傻的。 但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生怕在这个爷爷分外重视的日子上出岔子,可不能让爷爷难堪。 许祁不在乎镇子里的老人们说她是一名不合格的祈女。 可她不能让爷爷失望,至少不能像她那跑掉母亲那样。 在脑海里将典礼流程过了一遍又一遍。 许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本应该坐在前排的周禹京,今天不知为何没有来上课。 周禹京存在感不高,座位空置着,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像是那个座位本就该一直是空荡荡的。 - 迟暮。 随着海边缤纷的烟花秀升腾而起,照亮夜空。 一场围绕“司水”的祭祀典礼正式拉开帷幕。 家家户户簇拥在街道中,身着新衣,拉着自家小孩缓慢前往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仲艾镇难得遇见这般热闹非凡的场景。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们套圈的玩耍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平日里悠然的镇子增添不少烟火气息。 只是许祁没那功夫游玩。 司水祭坛上,随着爷爷一声箫声响起,她抬腿迈起练习了无数次的舞步。 喉咙里吟唱出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的音节。 华灯初上,台下蜂拥的人群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 一双双目光注视在她身上,让许祁感觉后背有些火辣辣的,手心都有些冒汗。 朝爷爷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感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 许祁轻吁一口气,跟上乐器声跳起了祈福舞蹈、咏唱古歌。 许祁双颊上画着祈女特有的妆容,身着鲜红华服,裙摆拖地,金翠交织,随着舞步轻轻摇曳。 长发被束在脑后,在红线和玉器的装饰下盘成独具一格的发髻。 手腕和脚腕处的金色镯子随着舞步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铃声。 跟悠远的箫声相得益彰,给前来参与祭祀典礼的人们带来视觉、听觉上的冲击。 祈福舞蹈仿佛春风拂柳,飘逸洒脱又不失端庄。 “哇,妈妈快看,祈女大人跳得好漂亮哩。” 被抱在妇女怀中的小孩伸出小手指着台上的祈女,眼神中流露出憧憬的目光。 曾几何时,许祁也是这般孩童模样,向往着祭坛上的祈女。 “是呀,”小孩的母亲笑着答:“等你长大后也上去跳好不好。” “好呀。” 小孩像是真听进去了,伸出小手跟着许祁像模像样地动了起来。 差点让妇女一个没抱住摔上一跤,还好被旁边的男生一把兜住。 “不好意思啊。” 妇女向身旁的男生道歉。 男生笑得眼睛弯起来,摇了摇头:“没事的。” 妇女觉得对方面貌有些陌生,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小男生明明站在人群中,怎么给人一种置之度外的错觉。 一曲结束,许祁在最后个音符下结束了祈福动作。 她缓缓取出锦盒里准备的青铜号角。 随着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立,将号角的端口对准唇边。 紧接着,一股浑厚而深远的气息注入了号角之中,号角声嘹亮响起。 那道声响如同荒野中的爽朗的狂风,带着凛冽与力量感,席卷大地的每一寸。 音止、曲毕。 只留下号角声回响在黝黑的夜空。 祈福舞的动作幅度很大,许祁的额头已经遍布汗渍,胸前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剧烈起伏。 许祁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 这是她作为祈女后的第一次为镇子祈福,自己跳下来远比看母亲跳要艰难得多。 也不知道有没有让爷爷满意。 怎么这么安静? 好在,短暂的骤停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许祁朝爷爷望过去,亦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悦。 甚好。 随后的流程便轻松了许多。 她作为祈女,从容地主持着整场祭祀典礼。 镇子里的年轻女性正抱着新生儿快步上前。 许祁从爷爷手中接过司水祭坛的雨滴石穿的“圣水”。 挽起宽绰的祭祀服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水中沾起。 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新生儿的眉头轻点了几下,留下水渍。 最终道出那句:“愿司水护佑。” “愿司水护佑。” 得到祈福的女子,蹲了蹲甚至,抱着新生儿兴奋地谢过许祁,便被家里人接走了。 就这样如法炮制,许祁为所有前来祈福的新生儿送去了洗礼。 这是他们镇子里流传数百年的传统。 每一名新生儿都会得到祈女大人的赐福,传说这会为他们的一生驱除灾害。 这也便是她母亲不辞而别,年仅十六岁的许祁匆忙顶上祈女“桂冠”的原因。 这祭祀典礼可以没有祈女,但镇子里的新生儿们不能没有赐福。 将最后的一名新生儿赐福后,整场祭祀典礼才迎来尾声。 人群逐渐散开,游玩在庙会中。 许祁终于松了口气。 长达三个小时的典礼,她快要被那厚重的礼服压得喘不过气来。 转过身刚想下场休整,余光瞥见人群间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去!” 许祁暗叫一声不好,哪里还端得住,和爷爷打了一声招呼便追了过去。 “周禹京——” 听到身后的唤声,男生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这人不正是周禹京吗? 许祁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你……” 刚想多说两句,发现周围的人正注视着他们。 对了,她现在还是祈女,不能失礼才是。 该死的繁文缛礼。 “你跟我来一下。” 许祁咬了咬牙,拉着周禹京就绕到了司水祭坛的后侧隐蔽处。 茂密的树林子将两人身形藏匿。 “你怎么来了?”许祁脸上有些窘迫,“夏清清没和你说吗?” 夏清清答应好的号召同学不要来祭祀典礼的,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漏一人便是满盘皆输。 “她说什么?”周禹京脸上露出疑惑,“哦,我今天有事没去学校,请假了。” “这样啊……” 许祁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让对方守口如瓶才是。 不过,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个大嘴巴的人。 不能大意,知人知面可不知心。 “许祁同学,”周禹京抢先说,“你刚才跳得很好。” 许祁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先早的祈福舞,不禁脸上微微一红。 对方到底是在这儿待了多久,竟然连那祭祀典礼的开场都瞧见了。 “周禹京,”许祁抬起头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傻?” “傻?”周禹京不解。 “不傻吗?”许祁继续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仪式。跳着不明所以的舞蹈、做着毫无意义的赐福。” 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好好嘲笑一番的准备。 怕是连去年的她见着自己现在这样子,都要好好笑上一笑。 周禹京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垂下眼朝对方沉郁的神情看过去。 “许祁同学,你知道数百年前,镇子里是哪副模样吗?” 被对方冷不丁儿一问,许祁顿感疑惑,又摇了摇头。 周禹京慢声细语说:“以前的镇子虽然沿海,但因为地势的原因,气流下沉,气温却逐渐上升,具备不了成云致雨的条件,土地沙化越来越严重。” 这些事情许祁是听过的。 听爷爷说,镇子以前的土地荒漠化很严重,寸土不生。先人们饱受饥饿,后来经过数载的勤劳耕作才逐步好转。 但不知道周禹京同她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周禹京继续说:“因为地势少雨,土地长不出东西,耕作和收获达不到正比,先人们便也就不再乐于耕作,陷入了死循环。” 许祁抬头看向对方说:“不去耕作,土地沙化更无法解决,吃的便越来越少?” 周禹京点了点头,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就在这时,祈女出现了。” “……祈女?”许祁像是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 “没错,”周禹京指了指远处正兴冲冲学着祈福舞模样的小孩们说:“祈女的存在给予饱受饥荒的人们精神寄托。祭祀典礼流传这么多年,虽然形式一直在变,但祈福舞和给新生儿赐福的环节却一直都保留了下来。” 许祁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 的确,街道上的小孩们兴高采烈地依葫芦画瓢学着她刚才的舞蹈,跳得不亦乐乎。 周禹京说:“祈福舞,本意是为了让孩童们强体健魄。” “用祭坛圣水赐福,是因为这里地势独特,水质中富有丰富的钙、磷元素,能有效预防佝偻病的发生。” 许祁瞳孔收缩,她再次看向对方。 他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许祁同学,”周禹京庄重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许祁完全怔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祈女身份背后的意义。 此时被对方点破,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禹京,你……怎么知道这 5. 第 5 章 [] 任随周禹京口中的音节轻叩。 许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人仿若被吸离这片大地。 接踵而至的是眼前一阵朦胧,眩晕感将她彻底吞噬。 我这是在哪里? 许祁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她的身体好似漂浮在海洋之中,轻飘飘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呼吸顺畅,完全不用担心被海水所呛。 等等。 她刚不是在司水祭坛后的林薮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祁拼命地睁开眼睛,入眼处却是一只鲸。 大得吓人。 …… 鲸……吗? 许祁的脑子想要解析这场面,却如同短路般超载。 甚至她觉得这只鲸有些眼熟,似乎是……她所梦见的那只。 那鲸其双鳍似翼,大可遮天,形似鲲鹏。 它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移动岛屿,如同巨龙穿梭于江河之中。 唯有不同的,便是此时它并不在海中,而是翱翔在……上空。 盘旋在天空的鲸,那必定不是鲸。 或许是……鲸鲲。 此时身处的地方好似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许祁所见事物皆有几分朦胧。 地面好似一面镜子般光洁,清澈透明,在视线末端与天空汇成一线。 给人一种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的错觉。 上空并没有太阳的存在,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暖色调,也不知道光源来自何处。 远远看上去“天空”也并不是平整的,像是凹凸不平的镌刻。 这里似乎是低重力环境。 许祁整个身体轻得不行,头发丝像是在水中飘荡般呈现出海藻般的波浪状。 视野尽端。 犹如亚特兰蒂斯般造型古朴的古罗马风格建筑拔地而起,风化痕迹严重。 「水下古城」 许祁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个名字。 错愕得失神。 原来「水下古城」真的存在…… 这到底是哪? 一声沉重的鲸鸣让许祁回过神来。 入眼处那只鲸鲲在乱序的空间中游动,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厮搏。 对了,周禹京呢? 许祁四处张望,憋了口气尝试着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似乎这里的空间并不传导她的声音。 许祁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来。 她只好朝那鲸鲲望过去。 见得大鲸拍打羽翼,翻身撞击在如镜面般明净的地面空镜上,引发阵阵涟漪。 它似乎急切在驱赶着什么。 许祁努力朝着它身上辨识。 这才发现鲸鲲身上有其他的生物。 那好像是一只鬣犬般的活体。 它浑身布满黑鬃,青面獠牙、面目狰狞。 从体型来看,它与鲸鲲之间相差数以百倍计。 但它却身形迅敏,藏匿在背脊暗处,在鲸鲲的攻势下频频趋避,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这鬣犬般的生物,她好像与爷爷小时候所讲的故事中有所听过。 叫什么来着…… 只见大鲸振翅而翔,想要将依附在身上的鬣犬抛却。 可被对方锋利的爪刃牢牢禁锢。 大鲸从地面飞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重力所带来的压迫感溅起阵阵漪澜。 蔓延开来空间涟漪拂过许祁的脸庞。 让她感觉这并不真实。 可伸手去触碰如镜子般的地面,阵阵冰凉的触感却格外确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面前厮打在一起的生物又都是些什么? 周禹京去哪里了? 无数的疑问得不到解答。 一鲸一犬不知道厮搏了多久。 眼见旱魃瞅准机会,跃身扑起,袭入鲸鲲的左翼处。 它张开狰狞的獠牙,狠狠地朝着鲸翼处撕咬而去。 “嗡——” 大鲸猛地摆尾,发出一声惨烈的鸣叫声。 那声响,撞击着许祁的耳膜,像是已经超出了人类可接收的极限分贝。 许祁捂着耳朵,清晰可见对方身上所散发的痛楚。 地面也似乎因为对方的闷鸣而发出颤抖。 鲸鲲愤怒地振开双翼,尝试摆脱撕咬在身上的鬣犬。 鬣犬的牙齿就像是嵌入骨骼般,任由大鲸如何挣扎,也不曾放开一丝一毫。 这两种造型奇特的生物,就像是宿命之敌般用尽一切想致对方为死地。 幸而在庞大的鲸鲲面前,鬣犬实在太过于渺小。 在鲸鲲多次不顾一切地撞击和甩尾中,鬣犬终于力竭,不死心地松开了紧咬在对方翼根处的獠牙。 大鲸哪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待对方松口的瞬间一击振翅将对方抛上半空。 迎接它的,便是那如临深渊般的巨口。 那鬣犬被吞入其中。 - “许祁同学!” “你醒醒。” 许祁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旁边像是有人在摇晃她。 许祁依稀睁开眼睛,乜斜间她看见了一张略带担忧的脸。 “周……禹京?” 许祁轻声唤起对方姓名,声音沙哑,喉咙干得不像话。 周禹京瞧见她醒了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你醒了?” 许祁头疼得不行,捂着脑袋在对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周禹京将他的水杯递过来,“先喝点水。” 许祁这时也顾不得其他,身体里的每粒细胞在极度渴望水分。 抱起周禹京的水壶就仰头喝了两大口水。 随着清凉的液体滑落进喉咙,许祁的意识清醒过来些许。 不对,刚刚她分明追着一只鱼形生物来着。 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还有那橙黄色的空间,那是什么地方?是梦吗? 自己怎么会又梦到那只鲸? “对了,这里……” 许祁像是想到什么,四处张望起来。 她想起来了,先前这片林薮像是被枯萎袭击过般,所有草树皆是化为干枯。 可许祁话说到喉咙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入眼处,植被繁茂旺盛。 隐隐还能听见燕鸟们的雀跃声。 哪里还有先前枯槁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一下,”周禹京将她扶起来,“可能是先前祭祀典礼累坏了,你别急,慢慢喝,别呛着。” 许祁只觉得现在脑子疼得不行,思维有些混沌。 难道先前看见的当真是梦境。 喝下几口水,许祁缓和过来,撑着站起身来。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周禹京的脸色在月光下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排从林薮深处往外走了出去。 6. 第 6 章 [] 许祁再次惊醒,喘着大气神思恍惚。 原来……仍然还是梦。 “许祁!” 潜水店外传来夏清清的唤声,吓得许祁浑身一个激灵。 “下来了。”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许祁背着包下了楼。 “怎么这么磨蹭啊?”夏清清抱怨道:“叫你好一会儿了。” “抱歉,睡过了。”许祁只好道歉。 “算了。”夏清清将自行车架起,“你昨天祭祀典礼应该是累着了,几点回来的啊?”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夏清清转过头问:“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只见许祁正趴在她背上,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耳朵后面,眯着眼睛像是在辨别着什么。 夏清清被对方这滑稽气笑了:“你看什么呢?” 许祁神色紧张地回答:“我在确认你是不是鱼人。” “有病,又发神经。” 夏清清白了她一眼,蹬着自行车上了马路。 不得不说,昨晚的梦实在是太过真实。 许祁仔细确认了自己同桌好几回,千真万确对方耳朵后面没有鳃腺才放下心来。 真不明白为何会梦到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都怪夏清清要同她讲这些神异鬼怪的故事。 让她接连好几个梦都这般古怪。 抵达班级上课时。 许祁一眼就瞧见端坐在座位上的周禹京。 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翻着习题集。 自从看见他起,昨晚所发生的事情便不请自来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古怪的空间。 那与鬣犬争斗的巨鲸。 那座残破不堪的「水下古城」…… 这一切都真的是梦吗? 许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昨天自己太累了还没察觉,现在细细想来,有很多地方都无法解释。 比方说,她是确真看见那片林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的。 又比方说,那只唤着她姓名的鱼形生物是什么。 它怎么可以在半空中游动。 怎么能开口说话。 而等她回过神来时,又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她认知中梦境里的那只巨鲸有关。 想到这里,许祁朝着周禹京走了过去。 “周禹京同学。” 她唤了声对方。 周禹京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手上翻动习题集的动作还没有停。 瞧见是许祁,他笑了笑,露出一齿白牙。 “许祁同学,早上好。” 这口吻,和昨日相比并无不同。 “你……”许祁想了想,还是准备从对方受伤的肩膀为切入点来问:“左边肩膀好些了没?” 她盯着对方的校服望过去,只见周禹京在她的注视下活动了下肩膀。 “肩膀?”周禹京低头瞥了眼说:“哦,昨天出来的时候走得急,被树枝剐蹭了下,不碍事,已经完全好了。” 被树枝剐蹭? 许祁在对方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只好继续追问:“周禹京同学,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一只鱼,大概这么大”。 许祁伸出手掌在对方面前比划。 “全身都是透明的,还在林薮里游。” “鱼?”周禹京像是被对方说糊涂了,“鱼怎么会在林子里游,要游也是在水里啊。许祁同学,你没事吧?” 广播里传来上课铃声,许祁抓住机会最后问了一句:“那鲸呢?比山还大的鲸,你看见了吗?” 走廊上已经传来麻花辫班主任特有的脚步声。 班级里的同学慌慌张张地各回各位。 许祁站在课桌间没动,她在等周禹京的回答。 “鲸?”周禹京抬眉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顿了半秒后说:“我昨晚没有看见过。” “怎么这样,你明明……” 许祁还想再追问几句,教室门口已经响起了麻花辫班主任的呵斥声:“许祁,上课铃都响了你没听见吗?坐不下来就站教室后面去。” 许祁只好悻悻坐回座位。 她盯着周禹京的后背有些出神。 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当真只是幻觉,当真只是梦吗? - “诶,”坐前排的蓝胖靠过椅子背,仰着头小声对夏清清说:“你说许祁是不是谈恋爱了?” 夏清清没听清,靠前“啊?”了一声。 蓝胖同桌的邱李用胳膊肘子抡了对方一下,示意动静小些,捂着嘴说:“这胖子刚才问你,有没有发现许祁最近有些不对劲。” “你俩才不对劲。” 夏清清白了两人一眼,听见讲台上老师的咳嗽声,连忙闭上了嘴巴,老实打直了腰杆。 蓝胖偷偷指了指旁边的许祁,示意她去看。 夏清清拗不过他,只好朝着许祁看了眼。 只见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的背影。 顺着目光望过去,夏清清吃惊地发现许祁的视线尽端竟然是坐在最前排的周禹京。 顾不着蓝胖和邱李两人的挤眉弄眼。 夏清清蹬了蹬前面两人的椅子腿,让他们别再装神弄鬼了。 等到午间休息。 “许祁?祈女大人?” 夏清清喊了好几声才让许祁回过神来。 “啊?”许祁眨了下眼睛。 “喊你几声了,”夏清清抱怨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许祁摇了摇脑袋,注视着周禹京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夏清清终究还是抵不住蓝胖和邱李的眼神,没忍住问:“你和周禹京同学不会是……” 许祁垂眼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前面两个正竖着耳朵偷听的人,此时一边拉扯一边捂着嘴说:“我就说吧!你还不信。” 夏青青没有搭理前面发癫的蓝胖两人,有些疑惑问:“好奇什么?” 许祁站起身来。 “清清,来帮我一把。” 夏清清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向许祁。 蓝胖、邱李两人更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八卦消息,眼睛瞪得浑圆。 还没等他们出声,许祁敲了敲课桌止住两人的胡思乱想,发出清响的声音。 “你们俩也别挤眉弄眼了,一起来。” “不是吧?”邱李震惊道:“帮你告白需要这么多人,搞这么声势浩大吗?” 许祁懒得理他,说完便朝着教室外走去。 - 操场上正值晌午,太阳像是要将塑胶跑道晒得冒烟。 “许祁,你叫我们帮你干吗?”夏清清用手挡住太阳问。 他们三人开始还以为是要搞点什么浪漫的事。 哪知道半点关系都不沾。 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们几人。 许祁转过身来,缓了口气,对这三人郑重地说:“我…… 7. 第 7 章 [] 四人小队在操场鸡飞狗跳一下午,尝试了无数个办法,丝毫没有找到许祁所描述的鱼形生物的踪迹。 “许祁,你再想想,上次见到那只鱼时,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蓝胖咬了一口辣椒面烤肠,与几人合计。 “特别的地方?”许祁沉思想了想。 邱李接声:“对,时间特征、空间特征之类的,上次你能看见它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契机。” “我想想,”许祁蹲坐在草坪上,模糊地回忆几天前的场景,“时间的话……就是祭祀典礼结束那天晚上,我身上的祈女服饰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就碰见……” 碰见周禹京了。 话到嘴边,许祁又将对方的名字咽了回去。 “就碰到那只鱼了,就在司水祭坛后面的树林子里遇见鱼的,它还……叫着我的名字。” “它怎么叫的,许祁?”“许、祁!”“许~~祁~~” 夏清清一个弹指敲在发出古怪声调的胖瘦两人头上,认真地接着问:“晚上大概什么时候?” 许祁估摸着:“应该快到十点。” 蓝胖捂着脑袋撑起身子:“发现关键信息,晚上十点、祭祀典礼、祈女服饰、小树林子。” “啊?”许祁不明白对方提取出这些关键信息的逻辑在哪。 邱李也像是反应过来,拍了下蓝胖的后脑勺说:“对啊。既然我们不知道那只鱼出现的缘由,只要复刻上一次时的情形,说不定就能再让它出现。到时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逮着它后,看我不把它做成烤鱼来吃。”蓝胖斗志昂扬。 “啥都敢吃。”夏清清简直对这个捉鱼小队感到没救,“许祁,怎么说,要去试试不?” 许祁思索半分。 蓝胖和邱李说的话虽然脑洞开得有些大,却也并不是毫无可能。或许真是刚才点出来的其中某项变量才是让鱼形生物出现的诱因。 许祁点了点头:“行,晚上十点,司水祭坛见。” “得勒。”“一会儿见。” 蓝胖、邱李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地走了。 这两人,完全把“捉鱼”这件事当游戏来玩了。 丝毫不用怀疑,如若真见了那诡异的鱼形生物,这两人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谁都快。 “许祁,”夏清清拉了下许祁的衣袖,“你有没有觉得,这鱼的出现,和……” 她认真地瞥了眼许祁,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许祁抬眉朝对方看了眼,帮她说出那句话:“和「司水」有关?” 夏清清垂下头,她和许祁想到一块儿。 “刚好发生在祭祀典礼结束不久,你又刚刚当时祈女……”夏清清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事越发怪异。 “没事的,”许祁拍了拍对方肩膀,扯出一个清澈的笑容:“或许……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呢。” 两人相视一眼。 只觉得「司水」这两个神秘又古老的字,最近出现在耳朵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 晚上临近十点。 跟爷爷说了声晚上在夏清清家玩要晚点回家,许祁与捉鱼小队一行准时在司水祭坛附近碰头。 虽说不太情愿,许祁还是再次穿上了祈女祭祀的服饰,厚重的衣袖让她走路都显得笨拙许多。 “哇,许祁女士,”夏清清瞧见许祁身上的穿戴眼前一亮,“这祈女服饰穿在你身上可不赖嘛,你还不让我们来瞧,哪有你想得那么难堪。” “啊?不难看吗?”许祁向来是时尚绝缘体,只觉得身上穿着夸张,繁缛首饰把人挂得金光闪闪,像个置物架。 “哪里难看了,”夏清清拉起她的衣袖,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挂不住地羡慕,“是好看的,不信你问蓝胖他们。” 蓝胖和邱李哪懂这些,露出一副看不太懂的表情说:“好看吧?”“……像一座火山。” “不解风情。” 夏清清懒得和两人解释,拉着许祁就走进了林薮。 “现在刚好十点,”夏清清看了下手表,找好藏身的位置,催促着许祁进去,“许祁你放心往里面走,我们帮你盯着。” 蓝胖和邱李此时也各就各位,朝她比着手势。 兜网、望远镜,装备齐全得像是特种兵。 许祁朝他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着林子深处慢慢挪动。 身上穿着祭祀服饰行动不太方便,她的步子迈得很小。 深夜里的林薮寂静得不行,只能偶尔听见昆虫的鸣叫声。 许祁伸手将挡在面前的树枝挽起。 说来也奇怪,上次在她记忆中,这些树木全都枯萎得像是干柴槁木。 而现在看来,榕树上还挂着花蕾、柳絮时不时还能在半空飞舞、樟树枝头挂的叶子比手巴掌还大。 植被们长得繁盛得很。 “飒飒。” 沿着石头路走了不到五十米,左前方的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祁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夏清清的声音。 “许祁,前面好像有东西,小心些。” 邱李将举着望远镜朝树丛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转头跟其余两人摇头。 夜色太黑了,看不出是什么动静。 许祁咽了下口水,轻踩着步子朝着树丛方向迈过去。 她步子迈得很轻。 也许是怕打草惊蛇,又或许是在害怕。 她轻手轻脚地抵近了树丛所在的位置。 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停止,反而又愈演愈烈的迹象。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里面奔涌而出。 耳机里传来怂言怂语。 “不会吧、不会吧,真找着怪东西了?” “许祁你别怕~~我们在后面呢~~” 蓝胖说完自己声音都在抖。 许祁屏住呼吸,伸出手将挡在眼前的树枝扒开。 她身后躲藏在树干阴影下的捉鱼小队同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注视着树丛后藏匿的到底会是什么。 蓝胖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棒,邱李探出半个身子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 夏清清用手捂着脸,两只眼睛在张开的手缝里瞪得浑圆。 本来许祁倒是还不觉有甚。 可被后面三人这阵仗一烘托,氛围感立马就上来了,她伸出的手竟也有些发抖。 会是那只奇怪的鱼吗? 它到底找她是为了什么?它是何种目的? 这个答案或许摆在她面前。 心一横,许祁伸手用力将树枝按了下去。 举着手电筒就将光线朝着树丛后方阴影处照射而去。 管你是鱼是鬼。 给我出来! “呀——” 迎接许祁的,并不是鱼形生物那古怪的生物。 而是一声快要将林薮子掀翻的女性尖叫。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许祁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树丛后方,一对儿小情侣正搂抱在一起。 脸上跟见了鬼似的看向许祁,手电筒把两人的脸照得煞白煞白的。 许祁松了口气。 原来并不是那只鱼。 哪知道她的心放下来并不等于受到惊吓的小情侣也消停了。 那名男生瞪大着眼睛,指着许祁就大叫:“女鬼啊——” 许祁朝身下看了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祭祀服饰在月光的衬托下“血红血红”的,怕是让对方误会了。 “不……” 8. 第 8 章 [] “周……禹京同学?” 许祁终于看清从水岸中冒出来的人,心里又惊又怕。 任凭她怎么猜,也没想到从海里冒出来的是个人。 从海岸边上来的周禹京似乎也有些意外,脸上挂着难以捕捉的尴尬神色,像是有什么小心思被抓包般。 顾不得两人眼神多交流,身后绿化带里已经传来扑腾的破空声响,许祁这才反应过来后面还有“埋伏”呢。 她警惕地转过头,朝着身后绿化带望去。 只见那藏匿在树丛中恢恑憰怪的身形也终于显露出来。 “喵!`□′” 是一只面露凶光,凶神恶煞的野猫子。 许祁瞧见野猫出现,原本警惕的神情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转身就跑。 顺手拉着刚从海岸边“捞”上来的周禹京。 “快跑。” “许祁同学你怎么……” 周禹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祁一个侧身拉住往前狂奔。 他还想说什么,转头瞧见追在身后的野猫脸色一变抬脚就跟了上来。 仲艾镇里出名的不仅是丰富的海产和旅游。 更出名的,是牛鬼蛇神皆避之不及的野猫。 这群野猫常年吃百家饭喂养下来,不仅不怕人,反而演变成了追着人讨饭,不给就打的恐怖面貌。 抢包、唬人、揍人,无恶不作。 长年累月下来,已然形成镇子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势力”。 “喵——`□′” 瞧见两人想跑,野猫嚎叫一声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追上来。 目光凶狠神似阎罗,盯着两人就像是饿狼看见了鲜肉,张牙舞爪的。 许祁拉着周禹京,狼狈地朝着找不着北的方向遁去。 跑了许久,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的,野猫穷追不舍丝毫不见停下的迹象。 它眼中的绿光在漆黑的夜里跟鬼火似的,分明几个跃身就能扑在许祁身上,可它却刻意放慢脚步般,不紧不慢地追逐着。 像是在戏玩已是手到擒来的猎物。 “怎么还跟着,”许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的体力比寻常人要好些,但也架不住这长时间的马拉松,“平时也就追两条街就罢了,今天这野猫怎么就跟吃定我们似的,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她一边跑一边朝后望去。 野猫子看上去势在必得。 让许祁怀疑自己身上是有小鱼干还是怎的。 “许祁同学,这边。” 周禹京手上稍稍用力,带引着许祁朝着右边某个方向跑去。 连滚带爬地翻过了两片灌木丛,许祁抬眼瞧见一扇木门,跟碰见救命稻草般地蹿了进去。 拉着周禹京进来后,眼疾手快地将木门给“啪”地关上。 背靠在木门上,终于松了口气。 “喵——” 眼见快要到手的猎物躲进了房子里,外面的野猫急得跳脚。 所幸这房子里并没有窗户,野猫找不到其他可以追进来的地方。 “九死一生”的两人各自平缓着自己的呼吸,相视一眼后“噗嗤”笑出了声来。 这大半夜的被野猫追着跑也真是没谁了。 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许祁才停下来。 刚睁开眼,就瞧见周禹京递了杯水过来。 “……谢谢。” 许祁接过外观有些古旧的水杯,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冒着热气。 环顾四周看了圈,墙壁虽然都是石头拼筑的,但屋子里皆是生活的痕迹。 看周禹京轻车熟路的模样,许祁也反应了过来此时身处何处。 “这是在……灯塔里?”她问。 周禹京点了点头,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椅子给许祁坐。 “许祁同学,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许祁像是没听见般。 她的注意力全然被灯塔里的面貌所吸引。 这座灯塔有着很长的年岁,她是一直知道的。 但像今天这样从灯塔内部的角度来观摩,还是无比新鲜。 她惊讶于灯塔内部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般冰冷。 最中央的炉子里还烤着木头,在寒冷的夜里提供着温度。 屋子里的木制品看上去都有好些年头。 更让许祁在意的,是灯塔里各个角落都随处可见的工作痕迹。 有记录水位的表册、有设备检修的记录单、还有接收天气预测的信息台。 这些,都是出自灯塔管理员周禹京手中。 直到这一刻,许祁才明白。 原来周禹京口中所说的管理灯塔这份工作,并不是玩笑话。 他只是一名高中生。 白天还要在学校上课。 他哪里来的时间做这些? 而且从这些记录来看,这些工作并不是一时兴趣,而是以年为计量。 周禹京他到底多少岁就开始管理这座灯塔了? “许祁同学。” 周禹京的一声唤声将许祁出神的思绪拉回来。 “恩?” 许祁眨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眼神放回对方身上。 “我是在问。” 周禹京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不管说什么话都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因为那副天生的好容貌,给人一种潜意识的亲近感。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许祁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又戛然而止。 说什么? 她大半夜不回家,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捉鱼? 谁信啊。 她只好不答反问。 “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大半夜在海里干什么,吓我一跳,别说你也喜欢夜泳啊。” “也?”周禹京听出她话语中的端倪。 许祁追问:“不是吗?” 周禹京在她的注视下摇了摇头,眼睑下垂思索了下说:“我……是在工作。” “哈?工作?”许祁脑袋上就差挂满问号了。 这管理灯塔的工作还真不好做,难道大半夜的还要下海不成。 虽然不知道下海是为了管理灯塔的哪个环节,许祁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 “你平时,都在这里吗?”许祁环顾一周,示意灯塔内部。 周禹京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没事的时候都会过来。” 许祁俯身过来看了几眼。 有些看不太懂周禹京笔下工整的数字和折线。 许祁咂了下嘴巴:“你父母也真是狠心,让你一个人住就算了,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你一个人来做。” “狠心吗?” 周禹京抬头与她对视过来,脸上挂着茫然。 “对啊,”许祁想了想说:“这管理灯塔的工作看起来就挺枯燥的。” 她虽然很小心地组织了话语,但语气上还是免不了透出几分怜悯。 在她的认知里,周禹京自己很小一个人就被父母放养,且守着这么偌大一座灯塔,从事着这么严肃的工作。 许祁本以为自己母亲已经够不靠谱了。 没想到周禹京的父母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年度最佳父母”奖项的有力竞争者。 许祁的话语藏得很小心,但还是被周禹京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摇头回答:“不是他们安排的,是我主动争取来的。” “争取?”许祁更加疑惑了。 这如同百年孤寂般的灯塔管理有什么好争取的。 “跟我来。” 周禹京合上本子,拉着许祁往台阶上走去。 灯塔的台阶也是石头构筑的,呈螺旋式上升。 一眼望不到台阶的尽头。 他们是要爬上灯塔的顶端? 随着越来越往上走,许祁鼻尖闻到一股海浪的味道。 “这里是?” 周禹京拉开一扇吱呀吱呀作响的门。 浩瀚的大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许祁的眼前。 迎面的是清 9. 第 9 章 [] “鱼?” 周禹京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表情微显复杂,看不出他藏在表情下真实的意图。 他的表情总是让人读不懂。 许祁点头,郑重地描述:“体形有些像鲈亚目双边鱼,只有巴掌大,浑身透明。在阳光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周禹京反问:“那你怎么确定它在跟踪你?” “它叫过我的名字。” 许祁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句:“就在祭祀典礼结束的那天,遇到你之后。” 许祁的话里也不知道哪句话听上去更离奇。 是那句有鱼形生物在跟踪她,还是那只鱼形生物开口叫她的名字。 如果让寻常人听了去,恐怕没有当场打精神病院的电话将她拖走都是大发慈悲。 但周禹京瞥向对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认为许祁在开玩笑。 他像是在认真地思索祭祀典礼结束后发生的桩桩件件,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顿了会儿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那只鱼。” 听见对方矢口否认,许祁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她尝试过寻找鱼形生物的踪迹,可和夏清清几人把林薮子闹得鸡飞狗跳也没有寻着对方存在的痕迹。 仔细回想起来。 和鱼形生物还称得上有关联的人,就只有周禹京了。 那晚和对方见面没多久,那只鱼形生物就现身了,而后她更是遇见了难以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周禹京是她最后的突破口。 她迫切地需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只有知晓鱼形生物真的存在,这才能证明她没疯。 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不然的话…… 可此时,对方却对她的问题茫然,这让许祁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周禹京,祭祀典礼的那晚,你在树林子里匆匆离开后,我跟着那只鱼去寻你,只看见周遭的树草全部干枯,所有的生物都像是失去生命迹象……” 许祁急得手脚并用:“我听见你在念着什么符咒似的,再然后……我就好像被拉扯进入什么陌生的空间,身体像是没有重力般轻盈,我还看见了……「水下古城」。” 一连串的话语,像是从子弹般从许祁的嘴里射击出来。 她眼中满是挣扎和迷茫。 她拼命地用仅有不多的记忆回述先前的遭遇。 所发生的一切,虽然每一处都听上去那么离奇,但分明就是她的真实感受。 “许祁同学……” 周禹京听着许祁的话,出言想打断她。 “对了,你看,”许祁瞧见对方不相信,伸出手将衣袖挽起来,将手掌摊开竖在他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后,我掌心多了这颗痣,它像是活的一样,周围的波纹在慢慢长大。” “许祁同学……” 越说越起劲的许祁像是没听见周禹京的唤声般继续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一团泥泞,最近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想不明白。我尝试着使了很多种法子,想证明鱼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 “许祁同学!” 周禹京喝声将情绪激动的许祁唤了回来,迎面有些微凉的风拂面让她意识清醒不少。 她看向周禹京,只见对方脸上仍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许祁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后觉得自己或许是真是脑子出现了问题,竟然会和周禹京说这些。 她只是迫切地想要将压抑在心中的话宣泄出来。 也许,在对方眼里,自己此时就像个精神病人般可笑吧。 她自嘲般地说:“我……是不是疯了?” “你没疯。” 周禹京缓了口气,慢慢说:“但我真的不认识你所说的小鱼。” 没等许祁说话,周禹京继续说:“许祁同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找了它好久都找不到它的存在,那或许是因为它本就不可能会被你找到。” 许祁凝视月光下的对方。 周禹京是当真相信了她先前说得天马行空的话?是在认真地帮她分析鱼形生物出现的原因? 周禹京继续说:“它既然选择跟着你,但却没有其他任何动作,那跟着你便不是目的,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许祁哑言。 周禹京摇了摇头,他又怎么会知道。 “既然你无法找到它,那就别再去管它了。许祁同学,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不要再去追查下去了。” “梦……吗?” 许祁莫名回想起那陌生空间里,身形遮天的鲸鲲。 这种生物,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会存在吧。 许祁离开灯塔时,守在外面的野猫早就寻觅其他“猎物”去了。 木门上还刻着它的几道抓痕,彰显着它的不甘心。 回到家时,灯还亮着。 刚走进家门就瞧见爷爷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着她。 “爷爷。” 许祁小跑过去,将对方搀扶着:“您怎么还没睡?” 她回来得晚了些,自知有些理亏,说话声稍微有些不足气。 爷爷听见她的唤声,睁开眼皮瞄了一眼。 “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责怪,反而是心平气和地说:“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许祁低着头说:“在夏清清家多玩了会儿游戏,忘了时间。” 她不敢说在灯塔和男生待在一起。 以爷爷古板的性格,说不准明儿就提着拐杖去砸了周禹京家的篱笆。 “对不起爷爷,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等对方说话,许祁率先承认着错误。 许祁从小就这样,做错了事承认错误比谁都快,但就是不见长记性。 活脱脱一副“对不起,我下次还敢”的猴像。 “哎,”爷爷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敲了下她脑袋,起身前方卧室,“和你妈一个样。” 许祁吐舌头做了下鬼脸,溜回了房间。 坐在床上,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周禹京发了则讯息。 【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相信自己,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后没有把她当作胡言乱语的精神病人对待。 没过半分钟,手机屏幕上亮起对方的回讯。 【不客气,晚安。】 - 第二天是周末,因为昨天睡太晚的缘故,许祁眯着眼瞧见天亮又拉上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可刚将头埋进被子里,就听见楼下传来小蛮蛮清亮的哭声。 哭声惨烈地把喉咙都喊哑了。 就算许祁睡得再好,也禁不住这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她收拾好下楼。 “蛮蛮怎么了,哭这么厉害?” 刚下楼就瞧见小蛮蛮趴在院子里,眼泪哗哗的谁哄都不见好。 泪眼蒙眬的小 10. 第 10 章 [] 许祁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水滴,用一种难以言表的扭曲形态汇集在一起,并且以完全不合理的方式和速度组合起来。 不过是眨眼之间,水滴就汇聚成一只鱼的形状。 它摇摆着尾鳍,像是还在熟悉身体般晃动着身子。 直到感受到许祁灼热的目光才停止了摆动,迎着她的视线瞪大着双目看了过来。 它的身体不是由血肉和鳞片组成,而是纯粹由流动的、清澈透明的水凝结而成。它通体透明,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绚丽。 “你……”许祁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有些抖动,她不动声色地掐了掐手背,用疼痛来缓解紧张。 喉咙紧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咳嗽了声才继续说:“你……到底是谁?” 就算许祁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思想建设,但当真正看见这超自然一幕出现在她眼前时,仍然心里有些发怵。 小腿不由自主地战栗。 小鱼像是没有听懂她口中的这句话般,歪着脑袋看着她,不为所动。 好像听不懂人话,也更不会说话。 它晃动着小脑袋,鼓着腮帮子眨了下眼睛,就像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动物般人畜无害。 如若不是它此时“游”在半空的话,如果不是许祁从它的口中听见过对方唤自己的名字的话,差点就让人信服了。 “说话啊!我知道你会说话,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许祁攥紧拳头做防御状,再次询问。 受到她的情绪影响,小鱼终于开口了。 它的声音有些像小孩子的呓语,童音听上去甚至伪装得几分可怜巴巴。 “因为……”小鱼理所当然地说:“许祁,是祈女啊。” 小鱼惜字如金,只说了几个字。 可是这个回答仍然是让许祁面露震惊。 她听出了想要的答案。 果然和她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小鱼的出现,与她祈女的身份有着莫大的关联。 她开始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畏惧。 不是来自于面前的鱼形生物,而是来自于仲艾镇这个养育了她十六年的镇子。 藏在镇子背后的到底是什么? 流传数百年的祈女习俗,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怪异缘由。 她从未想要当过祈女。 从未想涉身处于超自然现象之中。 她只想平平凡凡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可他们、它…… 为何频频找上自己。 鱼形生物的跟着她的目的是什么?是好是坏?总不能是来夺她性命的吧? 该死。 直到此时,许祁莫名想到了她母亲许炤灵女士。 许炤灵作为上一任祈女,肯定知道些什么事情。 不然也不会毅然决然选择离开这个镇子。 可她什么都没说。 如果她要是还在的话,许祁也不会满脑子都是“未知”了。 祈女这个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分明会遇见这么让人头疼的事情,为什么没有附带《祈女操作指南》之类的教下她啊。 小鱼的声音除了几分童真外,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许祁只好又问它:“你跟着我……呃,跟着祈女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小鱼依葫芦画瓢学着她发出这两个字的音节,像是并不能完全听懂音节的意思。 完全就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童。 好在许祁对付小朋友有一套。 她耐着性子又问:“我的意思是,你……” 她指了指对方。 “我……” 她又指了指自己。 “为什么?” 她摊开手做询问状。 小鱼看着她比划出滑稽模样发出嘻嘻的笑声,像是被她给逗笑了。 笑完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是祈女啊。” 许祁无奈。 感觉这小鱼根本不具备任何与人沟通的能力。 它到底是谁?或者说……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祁目光迥然地看向对方。 小鱼歪着头颅、甩着尾巴在半空中晃荡的样子,如果不是被先入为主打上了“跟踪犯”的烙印的话,别说还挺萌。 可惜生得好好的一只鱼,做的却不是人事。 许祁继续尝试着手舞足蹈与其交流,张开手刚想比划。 只见小鱼骤然浑身紧绷般朝着西北某个方向瞰去,全身的鱼鳍都好似倒立般竖起。 “许祁。” 它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嗖的一声就朝着西北方向“游”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他视野里。 “诶,你等等。” 许祁眼见话还没问完对方就想跑,连忙跟了上去。 小鱼似乎对镇子的地形很不熟悉,在巷子里转了好几个死胡同。 许祁追着它跑了两条街后明白了它大概是什么意思。 待它再次准备往死胡同里钻时,索性给它指路。 “这边。” 小鱼这下倒是听懂了她的话,毫不停留地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腾去。 好在它的游动速度很快。 全身又都是透明状,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大出来。 街道上的路人也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并未在意,全当是松鼠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了。 就连许祁如若不是一早就锁定它的身形,恐怕早就跟丢了。 “这是要去哪?” 眼见跑出镇子离得城边越来越远,许祁心头有些打鼓。 再跑下去就要进入荒地了。 也不知道这小鱼突然这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危险。” 快速游动的小鱼只是简单回了两个字。 可这两个字可把许祁听得愣了又愣。 危险? 这是叫她去还是不去啊。 不会是有危险还带着她赶趟子过去吧,许祁怕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咬着牙想了想。 管他的,先跟过去看看,要是有危险立马就撤退。 好不容易有了解开怪事连篇的机会,许祁说什么也不愿意半途而废。 西北方向是镇子人烟最稀少的地方。 因为地势丘陵起伏,不善于耕作,久而久之就长成了天然雨林般的自然风光。 许祁以前来过这片林子,植被杂乱无章、茂密葱郁。 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失在其中。 而当许祁踏入这片天然雨林时,着实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焦黄的芭蕉杆散落一地,光秃秃的棕榈树毫 11. 第 11 章 [] 许祁站在枯槁的雨林里,并没有就这样离开。 虽然在这凋谢得不成样子的天然雨林里,她既找不到周禹京的身影,也找不到先前带领她前来的小鱼踪迹。 但她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她与真相的距离近在咫尺。 如若许祁第六感没有出错的话,周禹京此时应该在那未知的空间里与犬型生物做着厮搏。 此时的她,无比确信坐在她前排不远、学习成绩格外出色的同学周禹京,就是她那晚在未知空间里所见到的那只鲸鲲。 虽然一切都听起来这般古怪和耸人听闻。 但她却无比确信。 如果许祁没记错的话,上一次鲸鲲与犬型生物抗争时,并没有讨到好处。 就连左肩都受了伤。 这让她莫名心里有些慌。 开始担心起周禹京来。 如果这次对方出来再受了伤,至少她能第一时间帮对方救治一下。 许祁开始绞尽脑汁回忆在学校里所学到的为数不多的急救知识。 默默为对方祈祷,希望这次不要再受到什么伤害才好。 对方分明松软得和小狗似的。 怎能频繁出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他能对付得过来吗? 周禹京进入未知空间后多长时间会出来。 许祁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出来。 但她掐着表,如若超过半个小时对方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她就躲到雨林外围去等对方。 至少不能等对方出来时,瞧见外面等他的是一具干尸,岂不是吓死个人。 好在许祁没等上多长时间便再次有了动静。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绿色星光再次从周禹京早先消失的位置凝聚又散开。 他像是凭空消失后又凭空出现,身形淡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到底是什么魔术把戏? “许祁同学?” 还未等许祁反应,只见周禹京率先迈着步子朝她小跑过来。 他拉起许祁的手臂,转过来看又转过去看。 “你没受伤吧?”周禹京问。 这句话应该由她来问才是。 这让许祁觉得有些哑言,明明会受伤的人是对方,为何要第一时间来关心在外面等候的她有没有受伤。 心里疑虑太多,她也只是摇了摇。 “没。” “那就好。”周禹京像是松了口气。 瞧见对方身上衣衫整齐,并没有伤口,许祁忍不住问:“周禹京,你……”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雨林四处同一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突然间,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穿透了这片枯萎的树林。原本黯淡无光的空气仿佛被这股力量点燃,闪烁着生机勃勃的光芒。 枯黄的树叶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逐渐褪去了死寂的黄色,重新焕发出生命的绿色。它们像是被春风拂过,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本干枯的雨林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外围向中心位置开始复苏起来。 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复苏的速度很快,像一阵席卷而来的叶风暴。 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整个雨林跟用油漆上了遍色彩似的,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与先前干枯的模样完全是天壤之别。 许祁完全被怔住。 “很神奇吧?这便是「复苏」。”周禹京看向复苏的雨林,脸上挂着笑。 “「复苏」……” 何止是神奇,这简直是神迹啊。 可不可以不要这般轻描淡写。 这显得她很没见过世面。 许祁看得下巴微张,眼睛都有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这真的是她可以看的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除了神明还能是什么? 想到神明,许祁心头微微一动,两个字毫无端由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朝周禹京看去,眼中很是复杂。 “我明白你有很多话想问,”周禹京隔着袖子拉着她,“先走吧,不然待会儿可就出不去了。” 他示意逐渐茂盛起来的雨林把先前他们进来的路都给封完了。 许祁知道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跟住对方的脚步往雨林外面跨去。 先前进来时只花了两分钟,此时出去时却花了数十分钟。 生长茂盛的丛林地带还真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 许祁一个没注意,手臂上都被锋利的芭蕉树叶子边缘划开了两道口子。 疼痛被麻痹。 她抬头朝周禹京背影看去,两人一前一后。 她没问,对方也没说。 就这般一路无话地走出了雨林。 远远看到了镇子外围的小卖店的霓虹招牌。 周禹京进去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小口袋东西,也不知道买了什么。 此时快要临近晌午,太阳晒得人有些直发晕。 街道上几乎看不着人了。 热腾腾的紫外线像是要把柏油路晒得冒烟。 许祁坐在阴凉处的长凳上,眼神有些发呆。 迎面走来的周禹京拧开冰镇汽水的瓶盖,给她递过来一瓶。 回过神来还真觉得有些渴,看着咕噜冒泡的汽水,许祁没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谢谢。” 没怎么客气,她接过汽水仰头喝了口。 又是橘子味的。 “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味道,就拿了我平常喝的口味。”周禹京解释道。 “没事,”许祁只感觉镇了冰儿的汽水从未有过这般爽口,仰头又咽下好大一口,“我挺喜欢的。” 此时的两人就像是寻常下课一起玩耍的高中同学。 谁也没有率先提起先前的“魔幻”遭遇。 “你手受伤了。” 周禹京一手举着汽水,一手用牙撕开棉签袋子,沾了点消毒酒精朝她递过来。 “啊?哦。”许祁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两道不大不小的刮痕,“不碍事的。” “得赶紧处理才行,”周禹京仍然举着棉签,“在雨林里受伤的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好吧。” 犹豫下,许祁还是接过对方消好毒的棉签,擦拭着伤口周围。 “伤口不能这样擦。” 周禹京瞧见她马虎的动作皱了皱眉,“我来吧。” 从许祁手里抢过棉签顺着伤口割裂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你这样擦会让皮肤表面细菌进入伤口,弄不好会造成二次感染的。”周禹京一边擦一边解释道。 也不知道周禹京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的。 他好像对处理伤口这件事格外得心应手。 “好,我知道了,我自己来吧。 12. 第 12 章 [] 许祁听后愣了愣。 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破天荒的事情般笑得直不起腰。 “「司水」?”许祁笑得不行,“哈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 周禹京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许祁说:“你知不知道,「司水」可是镇子里供奉了千百年的……神明。” 许祁的这句话说得越来越小声。 因为从小就被灌注了「司水」是无所不能的神的认知,当她听到周禹京说自己便是「司水」时,下意识地就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可此时的对方脸上毫无任何戏谑的痕迹。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般笃定,甚至在好奇许祁笑的是什么。 许祁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她拧紧眉头,借由着手中冰镇汽水传来的凉意仔细思索这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的确。 如若周禹京不是「司水」的话,他又怎么能化身庞大的鲸鲲。 如若他不是「司水」的话,又怎能「复苏」一片死寂的雨林。 如若他不是「司水」的话,所发生的一切超自然现象又该如何解释。 可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许祁还是很难将眼前十七八岁的男生与祭堂内所供奉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许祁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和石像上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噗。” 周禹京听闻差点没把一口还未咽下的汽水给喷出来。 镇子里祭堂里常年供奉的「司水」石像,是鳍指、四手、面目狰狞的半人半鱼模样。 从小在镇子里长大的许祁,潜意识里自然将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司水」挂钩。 所以当周禹京说起自己是「司水」时,她下意识是不信的。 周禹京挠了挠头:“传闻和现实总是有些出入的。” 他其实也对那尊石像的存在感到头疼。 也不知道那「司水」模样是怎样流传下来的,特别是有次瞧见小孩活生生被石像凶狠的模样给吓哭时,真让他难堪得想要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许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讶地问:“那你岂不是活了几百年?” 周禹京连忙摆手:“我和你一样大。” “那不对啊……”许祁有些好奇。 周禹京解释道:“「司水」是个种族,并不是你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神明。「司水」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人,你们所听到的传说和典故都来源自我的祖先们。” “所以,「司水」戏龙、「司水」化岛……这些都不是你?” 周禹京额头冒出黑线:“当然不是。” “原来如此……” 许祁看向周禹京,将「司水」这层神明滤镜抛开不谈后,其实他也和普通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原来他们也会生老病死、也会受伤。 “对了,”周禹京询问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指的是先前枯萎的天然雨林。 “我跟着鱼来的。” “鱼?” 许祁点头,“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起过的那只鱼,今天我又见着它了,它像是能感应到枯萎的发生般,带着我冲过来的,和上次在祭祀典礼时的状况几乎一样。” 许祁现在可以肯定。 那只小鱼预见的,是枯萎的发生。 许祁皱了皱眉头问:“你当真不认识它?” 周禹京听闻仔细地思索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未曾听说过。” “不应该啊,”许祁说罢转头朝着四周唤起:“小鱼,在吗?快出来下。” 可惜不论她怎么呼喊,对方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 “难不成还怕生?”许祁叹了口气,“算了,下次见着再带给你瞧。” 周禹京沉凝着点了点头。 “如果它真的能提前感应到「旱灾」的发生,那我真的需要它的帮忙。” “旱灾?”许祁看向他。 周禹京郑重地点了点头:“也就是枯萎,每次它的出现都毫无规律可言。我也仅仅是通过空气中水分的变化,勉强感应到它发生的方向。这次如若不是我刚好在旁边的话,「旱灾」就蔓延到镇子里了。” 这么说的话,小鱼对于「旱灾」的感应比周禹京的优先级更高? 她可是跟着小鱼几乎跑了大半个镇子才赶过来的。 她们抵达时,周禹京也才刚抵达不久。 时机对于周禹京来说似乎挺重要的。 毕竟早一分钟解决「旱灾」,灾害扩散的范围就越小。 如若当真扩散到城镇中,引发的恐慌和灾难不容小觑。 看出对方对此的重视,许祁主动说:“那要不这样,下次小鱼再感应到「旱灾」出现,我第一时间带你去。” 周禹京有些犹豫:“这……” 许祁拍了拍手道:“放心啦,我超级贪生怕死的,遇见危险你都不一定跑得过我的。” “那麻烦你了,许祁同学,”周禹京庄重地抬起眼望向许祁说,“它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告知我。” 许祁看着对方沉重的模样微微有些愣神。 不论是管理灯塔也好,还是作为「司水」也好,谈起“工作”“职责”这些词汇时,周禹京总是这般认真的模样,像是当真在履行应有的责任。 “……好,”许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回家时,爷爷正坐在藤椅上掰着祭祀用的南瓜籽。 “回来了?饭菜温热在电饭煲里。” “嗯。” 许祁还不饿,拉了张凳子坐过去,自然地帮对方掰了起来。 她用余光瞟向爷爷,对方神情自若,一粒一粒地掰着南瓜籽,小心又仔细。 在整个镇子里,许祁丝毫不用置疑,自己爷爷绝对算得上是「司水」最虔诚的信徒。 如若让他知晓真正的「司水」其实离人们这般近时,会是何种感想。 犹豫了下,许祁没有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 周禹京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弄得人尽皆知。 这应该是……他们俩的秘密。 其实对信奉了大半生的老一辈来说,与其说他们信奉了名为「司水」的神明,不如说他们信奉着的是自己的执念。 这种执念所带来的安全感,远比虚无缥缈的神明所带来的更为强大。 “爷爷。” “嗯,怎么啦?” 许祁耷拉着眼皮,看着挂在墙上的裱画询问道:“这司水神赋的画里,那角落里黢黑的东西是什么呀?” 爷爷不解地问:“哪有黢黑的东西啊? 13. 第 13 章 [] 再在学校碰见周禹京时,许祁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一联想到他说“因为我就是「司水」”时一脸郑重的模样,许祁总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毕竟此时大名鼎鼎的「司水」正蒙着头刷题,活脱脱一副小镇做题家模样。 周禹京感受到许祁满眼复杂的目光,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早,许祁同学。” “……早。” 许祁回复得很僵硬,面向对方从容地一脸微笑显得有些不自在。 旁边的夏清清瞧出她的异样,用胳膊肘抡了下她问:“喂,你和周禹京私下打过交道?怎么感觉你们俩很熟的样子。” “没,”许祁打着马虎说:“就游泳时遇到过,说了几次话。” “说了几次话?”夏清清狐疑道:“都说了什么?他住在什么地方?” 许祁心虚地说:“我哪知道。”随后指了指走廊外不断逼近的高跟鞋声,快步回到座位上说:“麻花辫来了,快坐好。” 夏清清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碍于班主任已经抵达教室门口,才悻悻转回身子。 一上午的课堂时间过得很快。 得幸于许炤灵女士寄回来的[笨鸟先飞]练习册,许祁奋笔疾书下去手都差点写断。 终于熬到最后一节的体育课。 许祁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只觉得勾着脑袋坐了一上午,浑身骨头都在噼里啪啦地响。 “许祁。” 蓝胖和邱李转过身来,像是憋了一上午般迫不及待地问她:“你周末又去试过没?找到那小肥鱼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祁笑到一半的脸骤然凝滞:“没……没呢。” “啊?还是没找到吗?”邱李鼓着眼睛道:“没事,待会放学咱们又去帮你找,我周末又构思出几个办法,总能将它逮出来做成烤鱼串不成。” 听见吃的,蓝胖赶紧搭腔:“多撒点孜然,我爱吃。” 邱李大手一挥:“准了。” 许祁眼前不禁浮现出透明小鱼被架在烧烤摊上,眼泪汪汪的场景。 “不、不用了,”许祁摸着脑袋说:“我周末又仔细想了想,可能真是我睡觉睡迷糊了,说梦话呢,哪有什么鱼不鱼、鸟不鸟的,你们不用管了。” “啊?”蓝胖和邱李嘴巴张得老大,就连一旁的夏清清都没忍住朝她瞥了一眼。 “上周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得斩钉截铁得很哩。”蓝胖气鼓鼓地说。 “不好意思嘛,”许祁硬着头皮扯出笑容,“睡糊涂了,呵呵呵呵。” “呵呵?”三人目光像是要活刮了她。 许祁背如芒刺:“恩,呵呵。” 三人一人伸了根中指送给她,无语地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 许祁收拾好东西,刚想跟着走出教室,发现坐在前排的周禹京仍然端坐在座椅上,背打得笔直还在做题。 “周禹京。” 许祁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刚喊出后她就后悔了。 这声线,怎么喊得这般亲热。 像是她与对方是有多熟络一般。 好在周禹京神经大条,并没有察觉异样。 转过头来,看向她扯出一个笑容。 许祁其实并没有想好和对方说什么,叫出对方名字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此时被对方这样一盯,心里有些发慌。 “那个,”她指了指挂在肩上的单肩包说:“上体育课了,你不去吗?” 周禹京隔着窗户朝教室外看了看。 眼神有些空洞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后摇了摇头。 “还有些题没刷完,我就不……” 他话还没说完,左半边身子就跟腾空一样受力被“捞”了起来。 转眼就发现许祁正架着他往外走。 “题哪有刷得完的时候,坐一上午也该活动活动了,”许祁鼓着腮帮子将对方架走,“劳逸结合才能提升学习效率,没听说过吗?” “许祁同学……”周禹京跟个受惊的小鸡似的,“我去、我去行了吧,你让我先把水杯带上。” “捎上了。” 许祁一个后抬腿拍在他的桌脚,力道将对方那大到离谱的水杯给腾了起来。 在空中滑过一段精准计算的抛物线,径直掉落进她拉开拉链的挎包里。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周禹京都看呆了。 许祁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不喜欢体育课的。 那可是她的主场。 说来也奇怪,的确以前从未在体育课上瞧见过周禹京。 他都是不参加的吗? 许祁也没多想,兴致勃勃就拉着对方出了教室。 虽然许祁在学习上算不上拔尖,但在运动上就算放眼全校也找不出能和她比肩的学生,不论男女。 许炤灵女士还因此笑得满地打滚,评价她是“暴虎河马”,天天小河马来、小河马去的叫她。 但能把‘暴虎冯河’说成是‘暴虎河马’,可见许炤灵女士的文化水平也不见得有多高。 许祁气不过,只能用“生出小河马的那还不是老河马”来回敬对方,把对方呛得只能在家里阴暗爬行。 体育课练习的是排球双打,当然因为是海滨城市的缘故,排球也是沙滩版。 体育老师让把器材领回来后,就叫同学们自行分组。 “许祁,你这次可得和我一组。”蓝胖率先挤到她身边,拦着手就不让其他人近身。 邱李第一个就不干了,“你个死胖子不要脸,上次许祁才和你分一组,又想‘霸占’她一节课不成?” 蓝胖耍赖道:“上次……上次下雨了,玩一半就撤回教室下棋去了,那不算。” 许祁在运动方面较为在行。 只要和她一组虽说也算不上“游戏体验良好”,但做她的对手就惨了,几乎毫无游戏体验。 所以每次分组她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这次许祁并没有急着和其他人组成一队,而是透过人群看向了被她强行“薅”出来的人。 只见周禹京抱着球,仍然是保持着那副微笑的表情,拉着看上去就不太熟的同学一个一个问:“同学,你看和我们一队成吗?” 被他问过去的同学一脸惊恐,连忙摆了摆手说:“不、不了,我有队友了。” 接连问了几个,皆是得到这样的答复。 许祁觉得有些奇怪,留心朝几人小声议论的话语里听了听。 “他今天怎么出来上体育课了?” “你看他那张假脸,实在是太瘆人,我可不敢和他一队。”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和他一队,弱不禁风的样子别一碰就倒了。” 许祁总算是听明白了。 同学们的话说得难听,但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周禹京在班上没有任何朋友,恐怕除了他自身本就不喜合群的性格以外,和他那张脸也有很大关系。 周禹京长得不差。 甚至仔细看过去,他那张脸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完美=假。 学习成绩好、长相又出众,这对高中生来说无疑是加分项。如果性格再张扬一点,那是会成为学校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如若性格内敛,那学习成绩好、长相还出众那便毫无任何加分的作用。 再加上流传在周禹京身上的那古怪传言,只会受到史上最刻薄的物种——「高中生」的排挤,并且逐渐得寸进尺。< 14. 第 14 章 [] 周禹京在沙滩排球这项运动上完全不像是个新手。 虽然刚开始几球他连规则都是懵里懵懂的,但当熟络起来后,对面的蓝胖和邱李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一个许祁已经形成碾压的局面,再来个周禹京,将对面的两人打得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半场才刚刚过,胖瘦两人便撂下球就不继续玩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用听也知道在责怪许祁和周禹京联合起来欺负他们。 “下一队,谁上。” 体育老师似乎很看好他们这队,赶忙招呼着其他组好队伍的同学补上。 连蓝胖他们队都溃不成军,哪里还有其他队敢上。 体育老师连续指了好几队,可他们宁愿就地解散也不愿意上场。 “怂样儿。” 体育老师活动了下手腕就抱着球走向对场。 “你们可要看好了,老师来演示一二。” 先前许祁和周禹京的打法看得他手痒痒,忍不住也想来玩两圈。 “不是吧,老师,”许祁抱怨道:“您也来欺负新人啊?” “少来。”体育老师显然不吃这套,他和许祁熟得很,但在她手里可没少吃哑巴亏,自然不理会她,“让你先发球。” 许祁向着周禹京偷笑,示意尽管玩,别怕。 “那我可发球喽,输了可不许去找麻花辫告状。” 许祁做了个鬼脸,抬手将排球抛弃。 她腿上轻轻用力,刚想扬起手臂发球,突然浑身却像触电般凝滞。 “咚。” 没有受到拍打的排球径直坠落在沙滩上。 “许祁同学?” 周禹京朝她望来。 “周……周禹京,那里。” 许祁指着校园外的某个方向,手指有些颤抖。 她耳边听到了小鱼的唤声。 自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禹京的反应很快。 仅仅是半秒之间,他就看出许祁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电光石火般朝着许祁指向的方向奔去,一个翻身跃过近两米高的操场铁栏。 动作如流水行云,数息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留下目瞪口呆的一众同学。 隔了半晌,体育老师才回过神来出声道:“他……他突然这是怎么了?” 许祁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像是都在等她给个解释。 她慌张地摆了摆手,硬着头皮说:“那个、那个……老师,他家里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 体育老师:“有事?” “对的,”许祁张口就来,“特别急的事,好像……好像是停电了。” “停电?”体育老师半信半疑道:“这也叫特别急的事?” “没错,”许祁咬牙说:“他家养了特别多的热带鱼,一停电就要全部死光光,特别吓人。上次就死了好大一片。” “是吗?”体育老师狐疑半晌,眯着眼睛看向她问:“养了多少缸啊?” “二十三缸。”许祁胡诌不带夹舌的。 “许祁,”体育老师像是嗅到点什么说:“你对他家挺熟悉的啊?连多少缸鱼都记这么清楚。” “没,”许祁舌头有些打结,“咕、咕、随便估的。” 体育老师扯了扯嘴角,一个字没带信的。 然而没过二十分钟,许祁就收到了麻花辫的传唤,被叫去了办公室。 夹着尾巴走进办公室时,班主任正翘着腿在座位上训其他班的学生。 身后那两根麻花辫在她的气势烘托下,差点倒立起来。 吼得许祁一愣一愣的。 虽然还没轮到她,但已经为前一位‘受害者’追悼。 “行了,”班主任挥手,“回去吧,再让我逮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名瘦小的男生鞠了个躬逃命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许祁硬着脑袋顶了上去,她应该……没做什么坏事吧。 “马老师好。” “许祁,来坐这儿。”班主任一声唤声,先前凶狠的气势已经收得七七八八。 那表情变化之快,让人直觉川剧表演不邀请班主任去简直都是埋没人才。 班主任先是例行地询问了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听上去不痛不痒。 不过许祁知道这是班主任常用的招,先礼后兵,打得人出其不意。 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实在不敢放松警惕。 班主任语气轻盈地说:“课堂上你最近有什么没听懂的地方吗?” 那可太多了。 许祁紧着嗓子回答:“还……还行。” 班主任又问:“家里呢,许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许祁松了口气说:“挺好的,谢谢您的关心。” “谢啥,应该的,”班主任跟唠家常似的语气又问:“你呢,和周禹京谈得怎么样了?” 许祁顺口一答:“也还不错。” 说完许祁就意识到不对,连忙伸手作暂停键,“撤回、撤回,我刚都没听清老师您问的是啥。” 她就说班主任怎么会突然拉着她唠家常,原来搁这儿等着她。 许祁终于明白了班主任叫她来的原因。 体育老师这老登,说好不去找班主任告状的。这课都还没上完,消息都传回去了。 “马老师,您误会了,”许祁赶紧解释:“我和周禹京只是普通同学,放学碰到过几次,熟悉都算不上。” 班主任问:“那你知道他住哪?” 许祁慌忙摆着手:“就……无意中碰见了,去他家喝了口水就出来了,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还真去过了?”班主任神情严肃起来说:“许祁,周禹京家里可是没有大人的,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你们俩相互吸引的感觉我也理解,但这时候更需要冷静……” 什么鬼! 什么相互吸引。 第一次被人误会早恋,许祁脸红得不行:“老师,您真的误会了,我和周禹京真的没什么。” “还没什么?”班主任脸一下子就板了下来,“周禹京逃课,你还扯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帮他打掩护,你说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祁有些哑言。 “听老师一句劝,”班主任继续说:“此时此刻,学习最重要,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许祁只好服软:“我明白的。” 班主任又拉着许祁说了许久。 每一句都离不开早恋的危害,许祁知道不让对方说完是肯定走不了的,硬着头皮接受洗礼。 “都听清楚了?”班主任教训许久,终于迎来了结束语。 许祁就差伸手敬礼:“完全清楚。” 班主任举着手机说:“当真不需要我跟你母亲打个电话说明下?” “不用,”许祁连忙摆手,“我立马和周禹京划清界限。” 班主任见她态度诚恳,紧提的肩膀松了下来。 “那行吧,你回去吧。” “马老师再见。”许祁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等许祁走后,班主任按在拨号键上的手指也终于挪开了。< 15. 第 15 章 [] “周禹京……” 许祁跪坐在地上,将对方那薄如纸片的身体抱起来,可无论她怎样呼喊,对方都没有回应。 周禹京眉目紧锁,嘴唇几乎要白到透明,丝毫没有血色。 从他腹部流淌出鲜血沾染着许祁的校服,所幸液体还是温热的,应该流淌出来的时间不算太久。 许祁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可就算她将挎包倾倒出来,也没有找到手机的存在,这才想起来上课前便被收进了集中储存柜里。 怎么偏偏…… 许祁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地回想在急救课上学习过的应急知识。 侧耳俯身在周禹京胸前,屏息感受着对方那微乎其微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还活着。 只是心跳声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丝毫不用怀疑,如若再不加以处置,要不了多长时间,周禹京这声微弱的心跳就将彻底归于平静。 别。 来不及多想,许祁从挎包散落一地的物品里摸索,取出了先前运动用的头带。 用牙齿使劲一咬将其撕裂成布条状,朝着周禹京冒出鲜血的伤口处按压上去。 周禹京的伤口处像是被犬齿撕咬。 整个下腹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许祁她对急救知识掌握得不多,但也知道止住血是现在首要做的事。 热滚滚的鲜血透过布条将许祁的手指染红。 眼泪完全止不住就从两颊滑落。 “周禹京,你醒醒!” 许祁按压着伤口,抬起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她无比渴望此时能寻求到帮助。 但废弃工厂区寻常哪里有人经过,不论她怎么呼喊终究是徒劳。 虽然她用布条将周禹京的伤口止住了血,依然避免不了对方呼吸越来越微弱的事实。 他的生命在消失,如同枯槁的雨林般凋零。 不到半分钟,对方的鼻腔里就彻底没了出气的动静。 是血液供给不足引发的缺氧。 “周禹京!你不能死……” 许祁摇了摇对方的脖颈,可却毫无受力的支撑,松软地自然垂下。 他需要呼吸。 许祁抬起对方下颌,将其嘴部张合开来,深呼了一口气,便俯下身子朝对方口腔里送去氧气。 许祁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否规范。 她重复着一口又一口地将自己吸入肺部的氧气送进对方身体里。 吸气。 周禹京,吸气啊。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又或许是过了十分钟。 许祁此时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她机械地重复,一次又一次在对方身前俯去。 她只感受着躺靠在自己腿上的周禹京体温在渐渐流逝。 许祁泪流满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用尽一切办法,可除了眼睁睁看着周禹京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外,别无他法。 周禹京…… 她开始后悔起来。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跟周禹京一起前来,如果她先前跟着对方前来的话,对方会不会就不会被「旱魃」咬出致命伤。 后悔为什么要给对方指出「灾害」的发生地…… 后悔在学校里,还没和对方多说几句话。 “周禹京……” 许祁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对方苍白的脸上。 她一声又一声地呐喊,直至嗓子嘶哑。 许祁无法接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她面前流失。 绝对不行。 周禹京骗人。 他不是说自己是「司水」吗? 他可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又怎么会被区区「旱魃」所击溃。 他不是说好要守护大家的吗? 他骗人。 他明明就连自己的守护不了。 他脆弱得就像一张可以轻易揉碎的纸。 绝望—— 无尽的绝望…… 如洪水猛兽般的无助感将许祁吞噬。 她按压在周禹京伤口处的掌心似乎有些微微发烫。 「司水」…… 对了,他是「司水」。 如若他真是主宰潺水的神明…… 许祁泪眼婆娑地朝着散落一地的物品看去,那都是先前她从挎包里倾倒出来的杂物。 周禹京那大得离谱的运动水杯正横倒在其中。 许祁慌忙将运动水杯拾起,掀开瓶盖,朝着周禹京微微张开的嘴唇喂过去。 水。 他需要水。 一定是这样的。 杯子里的水将周禹京干渴的嘴唇浸湿。 顺着他未完全闭合的下颚一点一点向他喉咙里灌去。 许祁小心翼翼地举着水杯,尽量控制着让对方不被呛住。 半杯水没用多久就滚进了对方的喉咙。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起了效果。 许祁感觉怀中的周禹京身体像是在渐渐发热。 “周禹京、周禹京!” 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温度一片冰凉,仍然没有要清醒的征兆。 还不够。 许祁索性将水杯完全倾斜,让更多的水流淌进对方嘴里。 周禹京的身体就像一块海绵,一块蓬松的云。 他贪婪地吸收着水分,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出现了滚动状。 随着越来越多的水被吸收,周禹京那几乎雪白的皮肤开始出现了血色。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过来,就像是在……「复苏」。 这一刻,许祁像是捕捉到一线生机,牢牢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终于看见了希望。 周禹京他可能不会死了。 直至—— “哐”的一声。 杯子里的水全部流尽。 就在她即将以为对方会就此得到救治时,滴水不剩的水杯滚落在地面上无疑给了她响亮一记耳光。 周禹京身上出现的「复苏」骤然停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出现凋败。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许祁无声呐喊着,像一个即将见到曙光的盲人被骤然拉进无尽深渊。 明明就…… 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水。 他还需要更多的水。 很多很多。 她从未如此渴望过某件事。 她打从心里祈求着。 神迹。 如若「复苏」是一场神迹的话,那她渴望着奇迹降临。 游荡在身周的小鱼注视着她,停下了摆动的身体。 霎时,她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身体内涌动,自己像是受到某种未知的指引,一股陌生又神秘的力量在向她汇集。 许祁的掌心越发滚烫。 她抬着手放在眼前凝视。 只 16. 第 16 章 [] 两人下午都跷了课。 许祁扶着周禹京小步小步地挪回了灯塔旁的木屋。 许祁本来是想着带周禹京去医院好生检查一番。 可无论怎么说对方都不同意,像是怕医院会剥了它一层皮似的。 许祁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这么重的伤口不去医院能行吗? 看见周禹京撕开凝固在伤口上的布条,发现裂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才被对方说服。 周禹京作为「司水」,果然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来看待。 她不清楚对方的生理构造是否和普通人一样,她也怕如若强行把对方送去医院,被当成研究标本了可怎么办。 周禹京的恢复速度超乎了常理,虽然走起来路来还需要许祁的帮衬,但已经比先前好上了太多。 这时许祁才彻底相信对方口中的那句“遇水则活”。 想来也是。 对方是神明,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以凡人之躯死掉。 许祁侧过头看向咬着牙提脚往门槛后迈的周禹京。 莫名幻视起对方先前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那时的他,分明就和普普通通的人类并无区别。 在生老病死前显得那般无力。 “怎么了?” 周禹京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望过来。 许祁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的游思妄想晃了出去。 她伸手揽起对方手臂,帮衬着对方上台阶明显有些吃力的动作。 “没什么。” 许祁抬手的动作让其藏在袖子下的手臂随之露了出来。 一圈圈波浪般的线条如同纹身般缠绕着她的手背,逐渐延伸至小臂,甚至还有隐隐蔓延的迹象。 “你的手?”周禹京敏锐地捕捉到她手臂上怪异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许祁将手臂放在眼前。 先前情况紧迫她还没怎么注意,此时仔细看上去,只觉得莫名几分怪异,也不知这纹身状的波纹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先早的状况。 似乎是在她掌心的菱形印记发烫后产生的纹路。 将手翻过来摊开手掌。 许祁朝着手心的‘黑痣’看过去。 对方像又进入了休眠般,和寻常的黑痣并无不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许祁问向周禹京。 “我……没有见过。” 思索了会儿,周禹京还是摇了摇头。 他作为「司水」的时间也不长,单纯从这件事来说,他所知道的并不比许祁多多少。 许祁撇了撇嘴,将停留在手掌上的视线收回。 也不去猜了。 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也不是一两件了。 搞不懂索性便不去管了,在“心大”这件事上,她随了许炤灵女士不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这海浪状波纹,是她刚才能控制水的缘由。 许祁清楚地记得,是从她手心开始发热起,心里才逐渐生出一种冲动。 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也难以解释。 但不过须臾之间,她便知道自己能让水流在指尖凝聚。 如同天生就会般自如。 跟在周禹京身后走进木屋。 这是许祁第二次到对方家里来。 仍然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模样。 窗檐下搁放着还未完成的画作,沙发上还搁着明天要穿的校服。 从家具的陈列来看,他过得并不算富裕。 但在精心打理下也算得上舒适。 “咚。” 周禹京拉开房间就一个摔身坐在玄关处,像是光走回到家里就已经用完了全部力气。 吓了许祁好一跳。 原来先前没事的模样完全是强撑。 许祁还真没有见过比周禹京嘴硬的人,明明一步都迈不动了还非说自己遇水则活。 此时显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在周禹京口中问出医疗箱所在的大概位置了,许祁小跑着就在对方家里翻箱倒柜起来。 所幸周禹京的生活用品实在不多。 没翻找一小会儿就将医药箱提了出来。 她提着对方上衣沿着伤口撕裂处掀了开来。 长时间的血浆混合让衣物几乎和血肉几乎粘连在一起,每掀开一寸都能感受到周禹京额头上的冷汗又冒出来几滴。 尝试脱到一半,许祁就彻底放弃了,找了把剪刀就沿着肩膀处将周禹京的衣服剪开,露出了满目清癯的身体。 他怎么会这么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好生吃饭。 顾不得其他,许祁用钳子将堵压在伤口的布条一点一点撕开。 这包裹伤口的布条还是用她的头巾临时做的,再不换上干净的棉布她实在是担心会让伤口感染。 随着一条条沾血的布条移开。 周禹京那几乎被贯穿整个身体的伤口展露了出来。 虽然伤口的创面仍然让许祁倒吸一口凉气,但与最开始的模样相比,确实是好上了许多——至少她不再能透过这血窟窿看见腹腔了。 许祁用碘附为伤口消毒,又点燃打火机漂了下器械,用钳子小心翼翼给伤口清创。 弄得她满头大汗,才用棉布给对方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许祁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禁抬头朝周禹京看去。 对方像是睡着了般,呼吸均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 得空的许祁用温水打湿毛巾,准备给对方擦拭下身体。 他身上都是污水,看上去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抬起周禹京的左臂发现,一个疤痕正藏在他的腋下,看不出深浅。 她顿时明白,这是第一次在「厉海」里见到对方时,他与「旱魃」抗争时留下的伤痕。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皮肤表面的疤痕并没有就此消失。 许祁越擦越心惊。 周禹京的身上、背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 有的好得七七八八、有的只有还“新鲜”得很。 许祁看得毛骨悚然,她完全难以置信周禹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在无人知晓的「厉海」里,他与「旱魃」之间到底做过哪些生死较量。 他真的……没事吗? 小心地将周禹京拖进客厅,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抱上沙发。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 抱着伤员要多吃才能好得快的想法,许祁拉开对方家的冰箱,扫了几眼开始在厨房捣鼓起来。 周禹京家的冰箱里物品很齐全。 并没有出现一股脑都是速冻食品的场面。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男生独自生活的家。 番茄、青菜、鸡蛋、肉类都有。 看来他自己一个人时也是开火的。 许祁做了两碗什锦鸡蛋面。 拜她那不靠谱的妈所赐,她从小就学会了做饭,并且造诣还不低。 香喷喷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很快就让沉睡的周禹京睁开了眼睛。 “许祁同学……” 他轻声呼唤。 “你醒了?”忙着挑面的许祁转过身,急忙问询:“怎么了?要喝水吗?你别起来,好好躺着。” 瞧见对方想要撑着身子起来的模样,许祁一筷子将对方堵了回去。 她今天可算是怕了,这十六年的担惊受怕程度全加起来也没今儿来得刺激。 些许是许祁语气稍微重了些,又或许是许祁那一筷子将周禹京吓蒙了。 对方乖乖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跟着在厨房里的许祁转悠。 什锦面很快就端了出来。 色香味俱全的模样把周禹京眼睛都看得有些直。 许祁看见对方偷瞥咽口水的模样有些偷笑。 让她回忆起来十多年前,她也是瞧见那小男生又馋又眼泪汪汪的可爱模样,才央求着妈妈把对方抱回去养。 现在想来,六岁时自己的想法可真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