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又成宠妃》 1. 天塌 [] 天塌了。 在梁柱还未倒下前,郑湘要尽快逃出去。 宫殿门窗紧闭,她和宫女香兰正在互相为对方换衣服。 素色两当上缝了密密麻麻的珍珠宝石,中衣用金珠金线装饰,鞋底铺了一层金叶子。 最后穿上半旧的宫女衣裳,二人各挎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包袱里只有几枝银制的戒指、发钗以及一身粗布衣裙。 郑湘留恋地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然后头也不回地和香兰踏出房门。 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一主一仆埋头赶路,突然香兰惊呼起来:“娘……三娘,你看!” 若非香兰对她忠心耿耿,郑湘真不想带这个一惊一乍的拖油瓶一起逃离皇宫。 她拉住香兰的手,斥责道:“看什么看?走啊!” 郑湘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香兰手指的方向,黑烟吞吐,如同巨兽朝宫廷跃扑而来。 那是仙露宫! 仙露宫是皇帝的寝宫,怎么就着火了?她心中浮现一个离奇的念头:圣上自焚了。 然而,圣上自焚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逃命要紧。 八年前,昏庸的先帝去世,众人拥立今上,本以为苦尽甘来。 然而,圣上在先帝的孝期中,就迫不及待地脱下明君的外衣,露出荒淫好色凶狠残暴的本性。 他立了五位皇后:元皇后是他的原配;上皇后是先帝孝期未过宠幸的歌姬;中皇后是夺来的臣妻;右皇后是先帝孝期未过选的美女;而左皇后就是郑湘。 夏风吹来,仙露宫的烟雾穿过人群,飘到郑湘身前,带着奇异的味道。 郑湘忍不住打了寒战,拽着香兰急急匆匆地往西走。香兰打听到西边有一个狗洞,能够绕过宫门,直接逃出去。 阴冷的乌云遮住太阳,世界退了颜色,天地过早地进入逢魔时刻。青翠欲滴的树叶无精打采地卷起来,鲜艳娇嫩的花朵变得苍白欲坠。 郑湘和香兰避开大道,在花丛楼阁假山间穿梭,如同两只小心翼翼的蝴蝶。 每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就忍不住发颤。好在选择这条道路的人都是像她们这样的弱者。 嚎哭声、求饶声、啜泣声和大叫声几乎尽在耳边,郑湘一伸手仿佛就能触摸到。 叛军已经围了京师,随着仙露宫最后的一把火,宫中的秩序浑然倒塌。 娇弱的皇后连壮硕的仆妇都不如。 “娘娘,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郑湘冷不丁被迎面而来的宫女抱住大腿,无论是踢还是打都甩不开。 “你认错人了。”郑湘心中又急又恨,佯装不认识。她认得眼前的宫女,这是右皇后徐纨素身边的红雁。 她与徐纨素以前没有仇,但现在谁要阻拦她就是她的仇人。 “郑娘娘,香兰,我是红雁,右皇后跟前的大宫女红雁啊。”红雁脸色发白,额头一片青紫,她牢牢抱住郑湘的腿。 郑湘低声吼道:“快滚开,叛军马上就进皇宫了。你不想死,我还想活呢。” 说着,郑湘扬了扬手中的石头,恐吓红雁:“再不放手,我砸死你!” 香兰也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作势要砸人。 红雁吓得一哆嗦,左皇后真会砸人的,她忙松开手,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哭道:“娘娘要生了,太医跑了,稳婆跑了,都跑了……娘娘会……” 郑湘在她松手的那刻,带着香兰立马跑了。红雁绝望地哭泣,半响才爬起来哭哭啼啼地跑回宫殿。 徐纨素在一众皇后中是个怪胎,郑湘不喜欢她,但谈不上厌恶。 她整日拿着书看,有几次没眼色地劝郑湘多读书。郑湘理她才怪呢,而且圣上也不喜欢读书。 “咱们和右皇后关系冷淡,红雁找我们做什么?”香兰如同一只灵巧的蝴蝶带着郑湘穿过重重障碍。 郑湘的心中涌出一股愧疚,不过立马又心安理得起来。她又不是太医稳婆,还没有生育过,即使去了也无用。 既然无用,那去与不去是一样的,还不如赶紧逃命呢。 两人有惊无险地来到西墙边,香兰扒开浓密的野草,露出一个泛着青苔的狗洞。 那是通往希望的门。 香兰激动起来,左右观察见无人,小声道:“娘娘,我先出去给你探路。”说着,就取下包袱,趴下准备爬狗洞。 郑湘先是喜悦,突然莫名的愧疚如同海啸卷来将她淹没。 她们几个皇后都不是好人,除了徐纨素。郑湘心里明白,元皇后胆小懦弱一味地愚从,上皇后奢侈无度,中皇后阴险狠毒。 郑湘一路都在埋怨徐纨素为什么今天要生孩子,为什么昨天不生明天不生,恰恰在今天生了,而且让她遇到了,又使她涌现可笑的愧疚之情! 如果没有遇到,郑湘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回南方找到母亲,然后过起富足无忧的日子。 但是,她偏偏遇到了。 在朝堂上,好人不长命。 但是……但是……郑湘想起了父亲说的话:好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啊。 徐纨素毋庸置疑是个好人,不仅没有害过人,而且还劝谏皇帝,救下不少人。 郑湘跺了跺脚,骂了一声脏话,然后对香兰道:“香兰,你走吧,我不走了。” 香兰爬了一半,忙将头拔出来,茫然地看着主子:“娘娘,叛军会把我们杀死的。” “不走了,我去找徐纨素,特么的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挑了这个时辰,她这个混蛋……”郑湘骂骂咧咧转身要走。 香兰拉住她,劝道:“娘娘!咱们走吧,右皇后的孩子是圣上的孩子啊,他即使生下来也养不大啊!这和咱们没有关系!” 郑湘闻言一愣,心中动摇起来。 香兰说的对,当今死了,但叛军不会饶过皇帝的孩子,他早晚都是死。 去与不去都是没用的,既然无用,还不如多想想自己,早点逃命要紧。 香兰见劝动主子,忙又往狗洞里爬。透过草丛的间隙看见外面的风和光,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香兰,我……徐纨素你这个烦人精,别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混蛋、泼妇,生出的孩子和你一样都是大傻蛋!” 郑湘在外面骂了两句,咬牙切齿道:“香兰,你走吧,我去看看徐纨素那个短命鬼!” 香兰一愣,忙蹬着腿退回来,灰头土脸,一看身边没人了,连滚带爬追上主子。 “你怎么也跟来了?”郑湘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一悸,发现是香兰,然后骂道:“你不要命啦,留在这里就是一个死。” 香兰沾满泥土草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要死我和娘娘死在一块儿。” 郑湘不知好歹地骂了句:“死心眼,蠢死你算了,跟上!” 香兰双眼发亮,腿上发力,拽着郑湘往前跑。郑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又骂了一声蠢丫头。 叛军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到皇宫,说不定等徐纨素生了孩子,她们还有时间走呢。 乌云散去,太阳的光芒又照耀大地,世界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彩。 郑湘与香兰逆行,遇到试图打劫她们的宫人,郑湘怒目而是,大声吼他们,香兰也狐假虎威地宣示郑湘的名头。 左皇后脾气暴躁,曾在与中皇后薛姮的争执中,拿砚台把中皇后砸得头破血流。 圣上是个神经病,见状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拍手叫好。胜利者左皇后得了赏赐,失败者中皇后毁容又失宠。 郑湘因此在宫中威名赫赫,尽管在诸皇后中排名第四,但却是无人敢惹。 两人一路畅通地来到徐纨素宫中,只见徐纨素侧身躺着,脸色煞白,而红雁跪在床头,哭得让人心烦。 “闭嘴!”郑湘 2. 生产 []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郑湘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她做手势示意徐纨素不要发出声音,而她自己则从皮靴里掏出一把匕首,蹑手蹑脚地躲在门后的阴影里。 太阳高悬,门外很亮,但屋内却透着一股阴森。郑湘屏息凝神,那脚步越来越近了,隐约有流水激荡铜盆的声音。 是香兰。 然而郑湘没有出来,那脚步声沉重,与往常轻快的节奏不同。直到那人进来,郑湘看到她的侧影,才彻底放松下来,从阴影中走出。 香兰被吓得浑身一震,转过头看到主子,四肢几乎发软。“主子……”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香兰脸上的惊惶。 郑湘接过铜盆,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 铜盆似乎将支撑香兰站立的脊骨一同抽走了,她瞬间瘫软在地上。 郑湘一边洗帕子为徐纨素擦身,一边回头斥责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烧个水也能吓成这个鬼样子。” 香兰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奴婢去小厨房找水,一点水也没有,又去了大厨房……死人了……大厨房死了两个人……” 郑湘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眸,嘴里嗤笑:“这宫中哪天不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香兰惊恐地摇头,道:“有人杀人夺金银财宝……地上都是血迹……来福的头没了……没了……” 来福是圣上的爱犬,脖子上挂了一枚玉佩铭牌,周围饰以黄金,比一般后妃都得宠。 郑湘的手情不自禁地按在胸前,随即又抬头张望清雅秀美的琅嬛殿,心中一紧。 虽然琅嬛殿不是宫中最奢华的宫殿,但殿中摆设无一不精。 “走,咱们走,这里不能留了。”郑湘咬牙道。 “郑妹妹……”徐纨素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惶。 “附近有没有什么破败的宫殿,或者宫女太监的住所?”郑湘一手穿过徐纨素的腿弯,一手收于她的腋下,准备将人抱起。 徐纨素的脸又被阵痛扭曲,断断续续道:“西北……飘雪阁……薛婕妤……” “走!咱们去飘雪阁。” “可……主子……飘雪阁……” 郑湘路过香兰踢了一脚,压低声音斥责道:“不想死就去飘雪阁,端上水前头带路。” 香兰从地上滚起来,端上铜盆跌跌撞撞,脑海中想起了那血淋淋的场景。 薛婕妤是中皇后的亲妹子,姿容妩媚,乖巧伶俐,仗着宠爱向皇帝为父亲求高官,结果被喜怒无常的皇帝将头颅割下。 皇帝若无其事地揣着薛婕妤的头颅参加宴会,喝得正酣之际,将头颅放在桌子上,招呼众人畅饮。 死不瞑目的薛婕妤正对着众人,后妃大臣无不骇然。自此飘雪阁无人敢住,逐渐败落,比元皇后的佛堂更加阴森可怕。 郑湘身子健壮,但也只是相对于女子而言。怀中的人越来越重,手臂越来越酸,徐纨素不断地往下滑。 郑湘咬着唇,一次次将徐纨素往上托。她面无表情,心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和徐纨素无恩无仇,自己刚才过来陪她已是仁至义尽。郑湘越想越委屈,甚至想要一走了之,但是怀中的□□拉住了她。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不是好人,她会活下去,而徐纨素是个好人,她会死。 “郑妹妹,放下我,我……我能走!”徐纨素感到郑湘的吃力,白着脸道。 “闭嘴!”郑湘烦躁至极,骂道:“走?你能走吗?闭嘴!” 徐纨素的嘴巴蠕动一下,伸手双臂,将一部分重量挂在郑湘的脖子上。 郑湘的手上一缓,哼了一声,催促香兰快些走。香兰左躲右藏,避开人群,终于来到飘雪阁。 郑湘将徐纨素交给香兰扶着,自己打量四周,只见荒草枯藤,破门旧窗,蛛网密布,石阶上爬满了青苔,朽木泥土的腥味弥漫在空中,夏日都驱不散周围的阴寒。 郑湘上前,发现门上挂了一把生锈的铜锁。她恨恨地踹了几下门,只有门锁的咣当声回应她。 她又气又急,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对,眼睛冒着泪。她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都从里面插着,更难撞开。 郑湘抹了脸颊,手上一片湿润,不知是泪还是汗。她从院子里捡了一块大石头,对着铜锁咣咣地砸。 砸一下,香兰的心一跳。她死死地抱着徐纨素,眼睛盯着郑湘,眼泪砸落在徐纨素的手上。 不知砸了多少下,郑湘终于将铜锁砸开。她放下石头,甩了甩手,对香兰道:“蠢货,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香兰回神慌慌张张地将徐纨素扶到屋内,郑湘又把匕首拿出来,漆黑的眼中闪过慌张。 人比鬼更能害人。 郑湘扯下朽了的帐子,将榻清理出来,顿了顿,脱下外套,垫在上面。香兰赶忙将徐纨素放到榻上躺着,又到外面把铜盆取出来。 “要生了吗?”郑湘问。 徐纨素摇摇头:“还有……还有一段时间。” 郑湘拳头紧握,深吸几口气,转身低声吩咐:“这点水不够,香兰你继续去烧水。红雁死哪里去了,香兰你去找红雁过来,稳婆太医到底找没找……该死……该死!”香兰忙不迭地跑出去。 徐纨素躺在榻上,头顶是剥了漆的藻井,身侧是落满灰尘的窗台。郑湘将门关上并且插上,榻下放了一块石头,匕首又插回靴子。 收拾妥当,郑湘继续为徐纨素擦身。徐纨素的头发浸成一缕一缕,衣服也贴在身上。 飘雪阁阴森幽静,冷风阵阵,郑湘偶然抬头,明亮的阳光被搁在褪了色的窗棂之外,处处的虫鸣更添了几抹诡谲。 “妹妹,你怕吗?”汗水和温水蒸发,徐纨素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郑湘轻蔑道:“我连薛皇后都不怕,还怕薛婕妤?” “你冷吗?”她见徐纨素发抖问道。 “我……我不冷……” 郑湘将帕子洗了一下,拧干放在榻侧,道:“我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妹妹……”徐纨素急促地叫道。 郑湘回身,指了门,道:“门锁着,我出不去。” 胆小鬼,郑湘心中嗤道。许是从人的地盘,到了“鬼”的地盘,她的心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薛婕妤啊薛婕妤,咱们无仇无怨,你可千万不要害我,要不然我砸烂你的脸。提到脸,郑湘手一抖,忙将可怕的画面驱逐出去。 她翻箱倒柜,里面的布帛衣服早已生霉腐朽,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气得踹了几下柜子。 “妹妹……妹妹!”徐纨素的声音越来越高。 “来了!”郑湘的脸色十分难看,故作平静地对徐纨素说:“薛婕妤是个穷鬼,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徐纨素的额头又出了一层汗,郑湘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拿起帕子为她擦汗。 “我……我听说周王素有仁义之名,他……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徐纨素艰难地说。 郑湘不以为然,依然想着能逃就尽快逃,想到此处,她又怨恨起徐纨素耽误她逃命。 再等等,外面乱糟糟的,或许一会儿走更安全。 “你我二人都未做过坏事,我们都会……好好的……”徐纨素缓了缓,手指头扣着床榻才将话说完。 不尽然吧…… 她们二人只比其他人略微好些,罢了。 这话让郑湘更加焦虑,面无表情道:“省点力气。” 徐纨素一顿,闭上嘴巴,呻|吟声从她的嘴角溢出。郑湘低头看见榻边的掐痕,心生不忍,道:“想叫就叫吧。” 徐纨素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郑湘心中骂了一句,烦人精。 大约一个时辰后,外面传来脚步声,郑湘趴在窗户上偷看,见是香兰后背背了一个大包袱,手上提着一桶水过来,急忙开门接过。 郑湘打开包袱一看,是一床锦被并几块布巾,喜道:“做得不错。”说着,她和香兰一起给徐纨素身下铺上被子。 “妹妹,能给我一杯水吗?”徐纨素白着脸道。 郑湘的目光落在木桶上,香兰连忙摇头道:“不能喝,不能喝,这是从井里打的水。”宫妃喝得都是山泉水。 “烧开了吗?”郑湘问。 “烧开了。” 郑湘找了一个破了口的茶盏,先用水洗了洗,然后盛水喂给徐纨素,道:“别嫌弃,以后连宫妃都不是了。” 徐纨素点头,就着郑湘的手喝了几盏,仿佛又恢复了些力气。 “红雁那个宫女呢?”郑湘问。 “奴婢没有找到,就去厨房烧水去了。”香兰垂着头,不安道:“外面很乱,红雁说不定跑了……”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郑湘。 郑湘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当她看见因竭力忍痛的徐纨素时,心生不忍,顿了顿道:“现在正值中午,出去太显眼。” 香兰恍然大悟,郑湘咬了咬唇,对屋内的二人道:“红雁胆小如鼠,我去把叫回来。” 香兰惊惶地看着郑湘,忙不迭地摇头。郑湘脱下缀满珠宝的两当,郑重地交给香兰,道:“等我回来。” 香兰的手死死抱着两当,仿佛哭了般,道:“嗯,我等主子。” 郑湘定定地看了一眼徐纨素,拿起满是汗污的外衣穿上,吩咐香兰道:“你给她擦汗,我很快就会回来。我回来之前,把门拴上。” 郑湘出了宫殿,耀眼的阳光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睛,头晕眼花郑湘先去了琅嬛殿,里面花瓶杯盏碎了一地,帐子和被褥扯落地上。 她庆幸不已,听到里面没有动静,进去找了一把剪刀拿在手里,并几条汗巾披帛系在腰上。 红雁不在琅嬛殿,很可能在太医院。郑湘气势汹汹地拿着剪刀,直接抄近路,四周的太监宫女急急慌慌恍若丧家之犬。 呐喊声、哀嚎声、呻|吟声、哭声夹杂在一起冲击着郑湘的鼓膜。所有的人背着包袱都在往外逃,而她还要等待徐纨素生孩子。 烦人精!郑湘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她素来反应极快,但不善于思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陪着那个烦人精一起担惊受怕? 郑湘听到一阵熟悉的啜泣声,找过去只见红雁额头血肉模糊,缩在墙角哭泣。 郑湘气急,扯起红雁,吼道:“人呢?你找的太医呢?找的稳婆呢?生育过的妇人也行啊!” 红雁见到郑湘顿时嚎啕大哭,郑湘哪有时间听她哭泣,扯起她的胳膊,道:“闭嘴!再哭,本宫把你杖毙。” 红雁眼中闪过恐惧,闭上嘴巴,捂着嘴不断抽噎。 “回答我!” “太医……没没人……稳婆……跑了……” 郑湘丢下红雁,气得跺脚,道:“混账!我要把他们都杖毙,通通杖毙!” 红雁瑟缩了一下,抽噎道:“我找……宋嫔……宋嫔不来……” 郑湘的眼睛一亮,对,宋嫔!宋嫔是宫中唯一生产过的嫔妃,她一定会接生。 “带路!”郑湘踢了一脚红雁。两人一路跑着来到宋嫔的宫殿,正殿没找到人,找侧殿的小佛堂找到了她。 宋嫔花信年华,却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跪在一张观音像前嘀嘀咕咕,听到人来依然双眼紧闭,不为所动。 郑湘居高临下,给红雁一个颜色。红雁扑通跪下道:“宋嫔娘娘,求求你救救主子吧,求求你了……”说着就不停地磕头。 郑湘算是明白了红雁的额头伤为什么越来越重。 宋嫔恍若未闻,一动不动。郑湘最看不惯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出声道:“宋嫔,你给我走。” 宋嫔的身子一颤,但双眼紧闭,嘴里依然在嘀嘀咕咕念着佛经。 郑湘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她弯下腰,一手捏着宋嫔的下巴,一手拿着剪刀在她脸上比来比去。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耀在观音的脸上。 “睁开眼睛,不然我把你脸划花了。”冰凉的剪刀刺激地宋嫔颤抖。 “我知道你不招惹是非,但是我找不到人了,你必须给我走!”郑湘不待宋嫔反应,抓了一把香灰往宋嫔的脸上一抹,扯乱她的发髻。 “一人架一边,走!”心若槁木的宋嫔被郑湘和红雁架着往外跑。 “你要是不救徐纨素,不等叛军进来,我就先杀了你。”郑湘一手架着宋嫔,一手挥舞着剪刀。 这三人举止癫狂,形容邋遢,周围宫女太监谁也不敢靠近,竟然让她们畅通无阻又回到了飘雪阁。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香兰几乎落泪了。 “妹妹……”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郑湘大步进了屋,只见徐纨素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不断地扭动身体。 郑湘镇静地对她道:“太医和稳婆跑了,我把宋嫔请来了。她生过孩子,会接生。” < 3. 叛军 [] 郑湘浑身发抖,恐惧的泪水涌了出来,努力捂着嘴不发声。 然而外面的人看到青苔路上新鲜的脚印,怎么会不知道里面有人? 士兵上前推了推,没推动。一个小将见状叫道:“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不然我们就撞开了。” 殿内没有一丝动静,小将看向为首的魁梧男子一眼,又冲着屋内叫了一声。 宫中其他人都不重要,但两个人至关重要:一人是当今皇帝,一人是怀孕的右皇后。 跑了任何一个,都遗祸无穷。 皇帝已经确认被烧死,但是右皇后却不见人影。士兵抓住太监宫女拷问,终于得到线索,推出右皇后就藏在飘雪阁。 于是周王姜榕带人围了飘雪阁。一路上小将李文才嘀咕:“这狗皇帝竟然还有这么忠心的手下!” 郑湘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她突然挺直腰背,在屋内吼了一声:“喊什么喊,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啊!” 郑湘深吸几口气,拔掉插销,落日的余晖为她披了一层七彩战衣。她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落到中央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郑湘从未见过如此魁梧的人。他披着黑色的铠甲,脸上铠甲上都是铁锈般的痕迹,那是凝固的鲜血,血腥味若隐若现。 但是郑湘盛满怒火的眸子,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睛。这人的眼睛黑得就像深渊,眼神放肆,里面仿佛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郑湘,郑湘感到仿佛鬣狗在舔舐自己的肌肤。 她努力压下来自心底的恐惧,没有移开目光,对着那人道:“我听闻周王素来仁义,让士兵进妇人产房致使一尸两命,难道就是他所谓的仁义?” 姜榕冲郑湘微笑,笑容带着无所顾忌的冷漠,道:“宫中进了贼人,各处都要搜一搜。” 贼人? 这群混蛋就是最大的贼人!郑湘想破口大骂,但是她忍住了。 姜榕手一摆,领着几人进了门,路过郑湘时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进了殿内。 郑湘的眼睛被那人腰间的佩剑闪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了听到的民间惨闻。 她放弃自由拼死拼活保下的人,却要被这人杀死。顿时,恐惧被愤怒代替,她几个跃步,取出靴子里的匕首,挡在众人的面前,目光狠狠地剜着为首那人。 “是右皇后!她是右皇后!”那人背后的太监激动地喊道。 姜榕眉头微微一挑,冲一脸惨白颤抖的徐纨素拱手,道:“在下乃周王姜榕,见过右皇后。” 徐纨素摇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不要杀她们……求求你……” 姜榕从容笑道:“右皇后误会了,在下在追拿贼人,既然此处无贼人,那在下告退,请右皇后安心待产。”说完,就带人离开宫殿。 “叮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郑湘也跟着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姜榕出了宫殿,派人守在这里。李文才疑惑:“舅舅,咱们……嗯……”李文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榕轻笑一声,道:“去找稳婆太医好生照顾右皇后生产。”一人应了一声退下。 姜榕回头看了眼宫殿,问:“那个脏兮兮的凶丫头是谁?” “她胆子真大啊,敢对舅舅亮兵器的人坟头草都一尺高了。舅舅要不要……”李文才又比了抹脖子的动作。 “杀人习惯了啊,臭毛病。”姜榕冲他说了一句,李文才摸着头傻呵呵笑。 太监回道:“她……她是左皇后……” “左皇后郑湘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凶巴巴的像个狼崽子,姜榕的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 “那就是左皇后,据说差点把妖妃砸死。”李文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倒吸一口气:“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太监弯腰陪笑道:“可不是凶?连圣……罪人,她都敢吵架,气得罪人说,等她容颜老了,一定要杀了她。左皇后依然不怕,我们最服气的就是她。” 太监说着偷瞄了一眼姜榕的神色,见他颇感兴趣,接着道:“左皇后能当事儿,宫女太监都想去她宫殿内侍奉,罪人在凌波殿几乎不杀人。” 姜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太监,太监浑身一寒即刻不敢说话了。 姜榕回到乾元殿,皇帝已经洗干净换了敛服,由几位部下守着。 姜榕瞥了一眼,这皇帝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躲在小阁楼里被烟雾熏死,脸上的黑灰洗不干净,就像他曾经犯下了滔天罪恶,任时光流逝,依然刻在青史之上。 军事祭酒柳温拱手,笑问:“主公,右皇后找到了?” 姜榕颔首道:“她在飘雪阁生产。” 柳温闻言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榕,又问:“请问主公如何处置?” “我不缺一双筷子。” 听到这话,柳温笑起来:“主公胸怀天下。” 皇帝自焚,姜榕入主皇宫,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皇帝下葬、新皇登基、稳定人心、分赐功臣…… 等姜榕与众人商议回到皇宫,已是深夜。他叫来辨认右皇后的太监梁忠,询问其生产情况。 梁忠恭敬地回道:“启禀周王,太医和稳婆已经去了,右皇后还未产下孩子。” 姜榕不置可否地道:“让太医和稳婆尽心竭力,务必使大人小孩平安。那个凶……郑湘离开没有?” “殿中诸人未有周王命令不敢离开,殿下……”梁忠偷觑了姜榕的神色,斟酌道:“郑主子必定想要亲自过来向殿下汇报右皇后的情况。” 姜榕似笑非笑地扫过梁忠,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的算计,道:“好生安排她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梁忠忙赔笑道:“是,奴婢遵命。”说罢恭敬地退去。 太医与稳婆过来后,郑湘终于稍缓一口气,但她仍然紧紧盯着稳婆的手。 夜晚降临,蜡烛将废旧阴森的宫殿照得亮堂堂的,苍白虚弱的徐纨素躺在床上,时而发出刺破心脏的尖利叫声。 郑湘身上衣服变得又腥又硬,与殿内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冲到鼻尖,几乎让她做呕。 “妹妹……”徐纨素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在,不要怕。”郑湘坚定地安慰她。 徐纨素的目光哀求地看着她:“我……我不行……了……妹妹求你……孩子……” 郑湘的心一抽,毫不讳言地拒绝:“他是一个大麻烦,只有你不嫌弃他。你活着,将他养大。你死了,带他一起走。” 冷酷无情的话让周围的人一顿,然后众人恍然,这就是左皇后啊。 郑湘一脸坦荡地看着徐纨素,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想活着,而不是收破烂的,什么麻烦都自己揽着。 郑湘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话而愧疚自责。 “太医过来,不管是给她扎针,还是开药,让她活着。”她道。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寒意从外面浸入到骨头缝里,郑湘浑身冰凉。 太阳从燃烧中的红霞中诞生,新生儿像猫崽子一样哭泣,徐纨素躺在榻上虚弱无力。 郑湘站了几下,没站起来,双腿 4. 出家 [] 周王麾下并前朝君臣松了一口气,昏君的右皇后诞下一名女婴。女孩容易处置,留着也能彰显新朝的大度。 朝野都在盼望周王登基,但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将昏君这一篇翻过去。 于是昏君被麻利地定了谥号“厉”,埋进地下,他牵连的一切都被斩断。 元皇后自缢,与昏君合葬。 但是郑湘这一批后妃还没有落定,不过郑湘等人人庆幸不已,周王果然仁慈,没有让她们与昏君一起埋入地下。 死亡的阴影消散后,郑湘又在殿中忧虑起未来。 她站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她时常陶醉于镜中自己的美貌。那乌黑的头发如同流瀑一样,随时撩动着人的心弦。 她肌肤微丰,但腰肢纤细,双乳漂亮丰满,四肢丰满匀称 厉帝再如何暴虐,郑湘也能凭借这副天生的容貌保全自己的性命。 然而,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的郑湘不想将头发剃去,不想每日吃糠咽菜,不想在青灯古佛中凋零。 她想回家,想找母亲! 她想带着积攒的钱财与母亲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 偌大的凌波殿只有郑湘与香兰二人,显得空旷而凄凉。 先帝入土,新帝即将登基,这后宫也不是她们这些前朝该住的地方了。 守卫奉周王命令请前朝左皇后到宣政殿面见周王殿下。 终于来了,郑湘深吸一口气,她舍不得一头秀发,舍不得锦衣玉食,争取不当尼姑,要当道姑。 郑湘随守卫来到宣政殿,心中不知为何出现一抹酸楚,她定了定神,抬脚迈进宫殿,一进门就看见背手而立的周王。 今日周王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玄色衣裳,他的肩很宽,越往下越窄,腰封束住劲瘦的腰,裤脚利落地扎在靴子里。 “见过周王殿下。”郑湘自从进殿后,守卫就退下,屋内只有两人。 周王转过身,高大挺拔的身体给予郑湘以强烈的冲击,一双如野兽般的眼睛盯着她。郑湘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没有穿小衣。 她感到了恐惧,浑身颤栗,但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流遍全身。 俄而,恐惧被怒气冲击,郑湘想起了自己一身邋遢顶着被人踢打的脚印站在他面前,又如跳梁小丑般拿着匕首在面前蹦跶。 “起来了。”姜榕停下打量的目光,让这位一直昂着头行礼的凶姑娘起身。 郑湘压抑着怒气,道:“不知周王叫我来有何事?” “我问你将来的打算。”姜榕退后一步,站在一尊放着花瓶的小案前,花瓶插着几枝怒放的芍药花。 “我想回家。”郑湘一双灵动的眼睛期待看着周王。 “从未有皇后归家的旧例。”周王笑道。 “从周王你这儿开始不就可以了吗?”郑湘看到周王的笑容,问道。 姜榕摇头,郑湘泄了气,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你说我能做什么吧?”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郑湘强行扒开看对方的牌。 姜榕听到这话笑起来,道:“厉帝那个上皇后已经剃度出家为尼……” 郑湘听到这话,退后一步,眉头微微皱起,抬头扬起一抹笑:“她信佛,我信道。她出她的家,我信我的道,我们不一样。” 姜榕哈哈大笑,他凑近郑湘,道:“这与信什么没有关系?嗯?” 郑湘脸上的笑容凝固,带着冷冽的艳丽,就像羽毛一下一下地撩动姜榕的心。 “怎么不愿意去?”姜榕弯下腰对郑湘道,高大优美的身躯蕴藏着危险的力量。 郑湘不说话,姜榕对她耳语道:“或许你可以留在宫中。” 留下宫中? 郑湘惊疑不定地瞪着眼睛看向姜榕,只见他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她身上寸寸肌肤,最后在她的胸脯上打了旋。 这种目光是郑湘最讨厌的,它使她想起自己最无助最狼狈的事情。 郑湘父亲战死沙场,她与母亲依附舅舅生活。舅舅上书惹怒皇帝,表哥与舅舅下狱论罪,一家子只剩下三个女的。 舅母跪求她救救舅舅与表哥,郑湘被迫举着诉冤状,脱簪素服跪在皇宫门前为舅舅伸冤。 冤伸了,郑湘进了皇宫,当晚就成为厉帝的新宠。 泪花在眼中晃动,郑湘用力推开姜榕,骂道:“你无耻,下流,嘴上说着要善待厉帝宗室,实际上连他的妃嫔都不放过,真是一个强盗!” 姜榕闻言不仅没发怒,反而带着邪气地笑起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我确实是个强盗,而且还是最大的强盗头子,跟着我如何?” 他坐在宝座上翘着二郎腿,道:“当尼姑有什么好,天天萝卜青菜,除了念经还是念经,你这样娇弱还容易受人欺负。尼姑庵藏污纳后,不如留在宫中锦衣玉食,岂不美哉?” 郑湘怒目而视,反驳道:“藏谁的污?纳谁的垢?” 姜榕听到这话,反而眼睛一亮,笑得又下流又无耻,打量她几眼,道:“尼姑庵啊……” 郑湘更是气急,双拳紧握,胸口起起伏伏,若非打不过,她一定要抓花这个混账的脸, 见将人惹急了,姜榕忙收敛一些,大义凛然道:“你乱想什么?说正经话,你确定要出家为尼?” 郑湘气呼呼地盯着他,大声道:“当然。佛门是清静之地,要是半夜遇到匪徒,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匕首捅进他的心脏。” 姜榕眉头一挑,道:“我从不强迫人。不过,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考虑清楚再回我,我只怕你吃不了尼姑庵的苦。” 郑湘将信将疑,听见他说了句人话,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能给你答复,我才不会和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在一起。我能吃苦!” 说罢,郑湘气呼呼地走了。 姜榕摩挲着下巴,嘴里念叨道:“脾气一点都不好。”但那双眼睛却格外让人稀罕。 不过,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宜怒。宜喜。宜嗔。 郑湘跑回凌波殿后,住在窗前生闷气。天下男子都一样,还以为开国皇帝是什么英雄豪杰呢,没想到和厉帝一样好色。 呸,下流!< 5. 淑妃 [] “你考虑的怎么样?”姜榕进来后,径直坐在榻上,问郑湘。 郑湘横了他一眼,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指责道:“你先是克扣我的伙食,又拿苏绿珠恐吓我。” 听这话,姜榕便知道郑湘态度软化,于是大手伸手一拉。郑湘猝不及防地跌在他的怀里,美丽的小脸惊惶地看着姜榕。 姜榕畅快地笑起来,极为愉悦。郑湘感到周王那坚实的大腿肌肉贴到自己身上,一只炽热的手从额头游走到胸前,又冷又热,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他的身上有一股盔甲剑戟、烈酒和马匹混杂的味道,这让郑湘体会到久违的安全感,暖流从心田流向四肢八骸。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般,脸也红了起来。郑湘直起身子,双手攀着姜榕的肩膀,嫣然一笑,轻启朱唇,亲吻着姜榕。 姜榕看到郑湘的笑容一愣,正当郑湘自诩男人都会沉溺于自己的美貌,露出得意的笑容时,姜榕将她推开按在榻上 郑湘愣住了,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姜榕。 他不是要她吗? 怎么送上门却决绝了。 姜榕粗糙的手摩挲着郑湘的脸,一脸凝重,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强迫人。” 郑湘更加疑惑了,相比于当枯井无波受人欺凌的尼姑,她愿意做皇帝的女人。 姜榕粗鲁地将郑湘拉到镜子边,指着镜中的人,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有一个美丽的躯壳,没有灵魂。” “你喜欢过人吗?你面对爱人的时候,是一脸媚笑吗?”姜榕在刚才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样得到郑湘的他其实与厉帝无甚两样。 厉帝死了,郑湘没有半点哀愁,照旧吃吃喝喝,连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给他,哪怕是恨。 郑湘闻言,顿时大怒,仿佛这话触及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她一手拍掉姜榕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柳眉倒竖道:“你有病吧。” “我不愿意跟你,你强迫我跟你。我愿意了,你又嫌弃我。混蛋,没这么消遣人的,滚!” 姜榕只觉得郑湘一生气,就像美丽的人偶鲜活起来,转而大笑:“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你这样子最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这怒气冲冲的样子比一脸笑容好看百倍千倍。” 郑湘更加觉得姜榕不可理喻,又骂了一声道:“你脑壳有病啊!” 她从未见过这样奇奇怪怪喜怒无常的人,不,她见过。 厉帝。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郑湘退后一步,惊疑不定道:“你是不是和厉帝一样脑壳有病啊!” 苍天啊,她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遇到这两个神经病男人! 要不当尼姑得了? 姜榕看见郑湘那双转来转去的灵动眼睛,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最应该看看脑子,顺便把眼睛也看一下,不知道太医能不能治好有眼无珠的病。” 郑湘反讽:“你才该看脑壳呢。你马上就是皇帝,皇帝知道吗?那是天子,在众生之上!你只要想要,什么都是你的。” “你这样的美人也是属于天子的?”姜榕的笑容里说不出的讥诮。 郑湘双手叉腰,梗着脖子,道:“当然,天下第一美人配天子!不是天子,便护不住这天下第一美人!” 姜榕听完,竟然诡异地觉得第二句话十分有道理,连同着也赞同了第一句话。 “醍醐灌顶了吧,这就是天子!”郑湘掷地有声,整了整香兰新拼凑的衣裳,低声埋怨了一句,道:“山猪吃不来细糠。” “细糠,你好。”姜榕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地回了一句,道:“再骂人把你送到尼姑庵吃糠咽菜,养猪去。” “呸,大山诸!”郑湘不受威胁。 虽然这人推开了自己,但聪明如郑湘已经知道这人臣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更加得意忘形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 姜榕停住嘴,他看到一张狡黠明媚的脸像小狐狸般轻嗅着鼻子,顶着自己的手指,严厉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他的心中浮现一个念头,纵然她有千错万错,看在这张脸上也要原谅她啊。 姜榕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左皇后脾气不好,却能在厉帝后宫中过得风生水起。 郑湘眨巴着眼睛,踮起脚,调皮地伸出舌头添一下他的手指,然后挑衅地看着他。 姜榕如过电般,顿时心里身上火热热的,不由得暗骂了几句自己的卑劣。 他自诩是透过皮囊看重厉帝左皇后赤子般的心灵,没想到却夹带了太多的见色起意。 “哼,有贼心没贼胆!”郑湘望着院中,月光下姜榕看似从容的背影,抚案大笑。 这男人色厉内荏,几乎是落荒而逃。 香兰惊喜地走进来,对郑湘道:“主子你……又能当娘娘了?” 郑湘冷哼一声,道:“天下男人都一样。” 香兰贺喜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低调低调,事情还没有定下呢。”郑湘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 香兰听了,立马捂上嘴巴,满脸激动,忙不迭地点头。 次日,郑湘的饮食立马恢复了正常,鸡鸭鱼羊应有尽有,馒头变成了精致可爱的糕点。 宫人们捧着精美的衣服和首饰送到凌波殿,这让郑湘更加得意了。 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魅力,连姜榕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也丝毫不例外。香兰又变得神气起来,走路都带着风,外面的消息也灵通很多。 没过两天,香兰满脸惊恐地带来一个消息。 中皇后薛姮在午门外被斩首了! “什么?”郑湘又惊又惧地站起来,不可置信道:“她不是做尼姑了吗?” “做尼姑的是上皇后,中皇后被杀头了!”香兰比了抹脖子的手势,心有余悸。 郑湘跌坐在椅子上,前日她还认为苏绿珠当尼姑是天下最苦的事情,但是现在苏绿珠能逃出生天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薛姮被杀头,她呢?论宠爱,她可是与薛姮不相上下。 即使周王有意将她留在宫中,但万一他抵不过群臣的压力,要杀她呢。 玩过她,杀了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荡开,弥漫到四肢八骸,她的指尖都冰凉冰凉的。 “换衣……不……不用,我去找周王。”郑湘的身上只打哆嗦。 这种临死的恐惧,如同溺水一般,压得郑湘喘不过气来。 香兰不知所措,扶着站不稳的郑湘。郑湘深吸几口气,眼 6. 蓬莱殿 [] “人家芝麻开花节节高,我是一蟹不如一蟹。”郑湘抬眸看着姜榕。 姜榕笑容中带着讥诮:“就那你伪皇后之位也算?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一下子立五位皇后?荒唐!” “那也是有金册金宝的。”郑湘据理以争,丝毫不惧。 “现在不怕死了,给我讨价还价起来,小心惹怒我,当心我收拾你。”姜榕笑着道。 郑湘冷哼一声,男人嘴上说着收拾,实际上想的是闺房情趣,她才不怕呢。 “一后四妃,贵淑贤德,后宫排行第三,比你当皇后排行还靠前一位,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姜榕慢悠悠道。 其实,立的皇后多了,也不值钱。 淑妃,排行第三,马马虎虎吧。 郑湘缓了神色,眼睛转动,试探问:“淑妃前头还有个贵妃呢。” 姜榕笑起来:“你真是贪心的小狐狸。” “贵妃,不行。” “为什么不行呀?”郑湘撒着娇趴在姜榕的肩头,眼波流转。 姜榕道:“我有两房妾室,自起兵之日,随我担惊受怕,贵妃当为二人之一。” “你的皇后呢?”郑湘不是不通人情,她是靠美貌半路截胡,贵妃不当就不当了,只要不惹她,她都能和后宫诸人和睦相处。 这里的“和睦”特指郑湘不主动找人麻烦。 不过,皇后至关重要,她可不想要个严苛的上峰,管东管西。最好像元皇后那样,吃斋念佛不理世事。 “她已经去世了。” 郑湘心中一松,口上正要随大流地安慰一声节哀,就看见姜榕露出不正经的笑容,将她抱在怀里,道:“怎么,你还想当我的皇后?嗯……以后多吃核桃,再补点猪脑子,以形补形,或许还有点可能。” 郑湘气道:“我聪明着呢。要吃,我也是吃大山猪的脑子。”说着,她还意有所指地盯着姜榕。 姜榕眉头一挑,同样意有所指:“指不定谁吃谁呢?” 郑湘想要分辨一二,姜榕又问:“一起吃晚饭吧。” 君无戏言,她就等着封妃的金册就好了。 晚饭让这个家伙自己一个人去吃吧,她心中还有气没使出呢。 郑湘刚要起身,姜榕慢悠悠道:“想不想换个宫殿住,比如仙居殿,或者蓬莱殿。” 仙居殿是苏绿珠的住所,金碧辉煌,比凌波殿又大又宽敞。蓬莱殿华美精巧,离宣政殿最近。这两座宫殿都比凌波殿要好。 郑湘扶了扶腰,轻咳了一声,矫揉造作地解释道:“坐久了腰疼。蓬莱殿不错,传膳,我早就饿了。” 饭菜端了上来,隔着热汤蒸腾的水汽,郑湘多了几分人间烟火,这让姜榕终于有了点家的感觉。 吃完饭,姜榕抚摸着郑湘的头发,道:“回去吧,我后日登基,这几日顾不得你。我让人把蓬莱殿收拾好,你直接搬进去。” 郑湘摇摇头,光册封皇后宫中就忙乱无比,这还是皇帝登基呢,肯定不会有人用心做活。 “宫中太忙,你登基后我再搬。”郑湘道。 姜榕亲吻了郑湘的额头,然后笑着看她道:“路上慢些,小心摔倒。” 郑湘抬头偷瞄了一眼姜榕,对姜榕此刻的温柔有些疑惑。想不通,就不想了。 她让香兰前头打着灯笼,兴高采烈地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到凌波殿走。 皇后是死人,她前面就有一个贵妃,这样一来比厉帝时的位置还高呢。 走到岔路口,郑湘停下脚步,轻柔的夏风带着些许的凉意,让她突然想起了下午的无助。 她讨厌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要向别人求助? 或许最聪明的右皇后能给她答复。 不过,聪明一词是从厉帝嘴里说出来的,她才不承认。因为厉帝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五位皇后中就数她头脑空空。 换而言之,就是“蠢”。 郑湘越走越荒凉,香兰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主子,咱们去哪儿?” “去飘雪阁找徐纨素。”郑湘还要往前走,就被香兰拉住了。 “徐主子早就挪回了琅嬛殿。” “你怎么没说?” “主子你没问啊。” “你现在给我说说。” 郑湘终于知道在徐纨素生产完的当天晚上就被送回了琅嬛殿。飘雪阁窗户漏风实在不利于产妇修养,就被挪回了琅嬛殿。 琅嬛殿灯光正亮着,仿佛在等待郑湘过来。 她进了宫殿,得知徐纨素醒着就进去了,发现徐纨素比当日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下巴也圆润了。 “妹妹你来了,快坐下,把厨上送来的燕窝与妹妹端上一盅来。”徐纨素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她一边道谢,一边道:“妹妹大恩,我没齿难忘。本想亲自去拜谢,但奈何身子虚弱。妹妹,这几日可好?” 郑湘久违地感到一股心虚,自从徐纨素生产后,她就将这对母女抛之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好着呢。”郑湘坐下道:“我刚吃完饭,喝不下燕窝,你让人送一杯清茶过来。” 红雁上了茶,徐纨素挥手让人下去,脸上露出担忧地神情问道:“妹妹今后要去哪儿呀?” 五位皇后中元皇后殉国,上皇后被投进尼姑庵据说过得不人不鬼,中皇后被杀,她将要出家做坤道。 “我与宋姐姐在安儿满月之后,去冲虚观做坤道。”徐纨素道。 “啊,坤道是什么?”郑湘不解道。 “坤道就是道姑。周王派人与我说,命我为冲虚观观主,宋姐姐也一起去。但周王派来的人没有说你的去处,我十分担忧。” 徐纨素挣扎着坐起来,握住郑湘的手,道:“我想派人找你,但没人能出去。妹妹,你可还好?” 闻言,郑湘更加心虚了。她与香兰在宫中畅通无阻,没想到困于一隅的徐纨素心里还想着她。 “就那样呗。”郑湘佯装无所谓道。 “哪样?苏绿珠做尼姑,庵里安排她做粗活,是周王对她的惩罚。我与宋姐姐能有此结局,是周王仁善,不欲为难我们孤儿寡母。”徐纨素分析道。 郑湘的心不知为什么刺痛了一下,垂眸道:“我留在宫中。” 徐纨素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嘴巴微张,然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妹妹仙姿佚貌,留在宫中比在深山老林好很多。” 徐纨素心中大定,郑妹妹我见犹怜,有倾城之貌,又有第一 7. 表哥陆观 [] 郑湘得到变聪明的秘籍,回到殿内,立马让香兰去找几本书来看。 香兰一脸懂了的表情,从藏书阁拿了几本话本回来,供主子打发时间。 若是徐纨素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半死。不过,郑湘看得津津有味,来宫中这几年就怎么没想到看话本子呢。 宫中为了新皇登基一事,几乎忙得片刻不得安歇。 姜榕登基后,改国号为周,年号为显德。 乾坤落定。 姜榕登基后,宫人又转而收拾蓬莱殿,让这位新帝的宠妃住进去。 乾元殿是前殿,是朝会之所。宣政殿是乾元殿之后,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而蓬莱殿就位于宣政殿之后,有时是皇帝居所,有时作为皇后或者宠妃的居所。 厉帝荒芜政事,长居新建的仙露宫,宣政殿蓬莱殿就空置下来。 郑湘坐着肩舆来到蓬莱殿,上下打量,精巧清雅,与凌波殿同样的风格。 郑湘心满意足,带着香兰绣的荷包,要去感谢姜榕。此时无大臣过来,郑湘被直接叫了进去。 她一进去,就看见姜榕地坐在椅子上,笑着朝她招手,意气风发道:“你是不是过来想看看我威风的样子?”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让我把礼行完。”郑湘嗔了他一眼,姜榕起身走到她面前,饶有兴致地看她行礼。 “妾参见陛……”郑湘还未行完礼,就被姜榕粗鲁地拉进怀中。滚烫的双唇从郑湘的红唇,经过喉咙一路往下。 郑湘浑身颤栗不已,身子被姜榕压得往后仰。 “我的淑妃,”姜榕哑着声音喃喃道:“我的淑妃。” 他的手不断抚摸着郑湘的后背,郑湘顺势倒在他怀中,正是干柴烈火之际,突然外面有人通禀说,陆大人来了。 姜榕一顿,将人放到榻上,郑湘气息微喘,瞅着他幸灾乐祸地咯咯直笑。 姜榕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睛危险地看向郑湘,道:“晚上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他整了整衣裳,面沉如水,梁忠噤若寒蝉。 这主子与娘娘进展也太快了吧…… 他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了,骂自己坏了主子的好兴致。 姜榕来到正堂,收敛神情,让人宣陆观进来。陆观是他看重的年轻臣子,此次前来怕是有什么要事。 “臣参见陛下。”陆观行礼道。 姜榕一脸微笑道:“爱卿请起,上茶,看座。” 陆观反而却跪下来,这让姜榕十分疑惑,道:“爱卿是有什么难处吗?尽管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陆观沉声道:“臣投奔陛下之前,曾说过臣有一表妹陷入昏君之手。” 姜榕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便笑道:“难得你这么深情。厉帝的妃嫔,除了一位生育过的嫔妃,其他人皆赐金还家。你的心上人姓什么,你领走便是。” 陆观闻言没有立即谢恩,姜榕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股不安来,他猜出陆观的心上人不是徐纨素,就是他的淑妃。 果然。 “微臣心仪之人郑氏,为厉帝前左皇后,还望陛下成全。” 姜榕握着茶盏的手,轻轻颤动,他惑于郑湘的美貌,又喜欢她鲜活的性子。 江山要,美人也要。 姜榕垂下眸子,掩下翻腾的占有欲,朗声笑起来:“郑姑娘身份特殊,不比寻常,你的父母会接纳她吗?” 陆观抬起头,道:“微臣与郑氏既有婚约,又是姑表之亲,家父常为郑氏进宫一事深感内疚,家母……家母必定会明白我的心思。” “放屁,她才不会呢!”郑湘俏脸含霜,从暖阁中转出来,瞪着陆观道。 她当年寄宿在陆家时,舅妈就看她不顺眼,将她视作阻拦儿子上进的狐媚子,一心想为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 陆观看见郑湘惊呆了,几年未年,表妹的容貌长开,更加夺人心魄。 “表妹……表妹性情散漫,还望陛下恕罪。”陆观忙为郑湘求情。 郑湘冷哼一声,转过身面对姜榕,不情不愿地行了礼,一双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他。 这人毛病吧,他又不是表哥的心上人,乱许诺什么。 自从进宫后,郑湘就决定再也不回陆家,哪怕渴死饿死,都不会再回陆家。 舅妈为了舅父表哥的命能逼迫她一次,也能逼迫第二次,第三次……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皇家的妾与普通的妾不同,她是主子,若得皇宠,便是皇后之位也是触手可及。 “我来替徐姐姐谢陛下恩德,偶然听见亲人说话,心急之下御前失仪,望陛下恕罪。”郑湘像模像样道。 姜榕宽宏大量:“无碍。陆卿,郑姑娘身份特殊,又有贤名,朕亦不能强迫她。若她……” 姜榕突然想起郑湘之前想要回家的诉求,便止住语言,目光幽沉地盯着郑湘。 “表妹……”陆观一副可怜受伤的表情看着郑湘。 又是这种表情,郑湘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来。 她强忍怒气,对陆观道:“表哥,舅父身体可好?年幼婚约不过戏谈而已,我六年前入宫,便与表哥再无瓜葛。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还望表哥转告舅父,不必为我挂怀。” 说罢,郑湘不等陆观说什么,朝姜榕失了一礼,告辞离开。 姜榕眉头一挑,目送郑湘的身影远去,然后无奈地对陆观,说:“陆卿,回去吧。” 陆观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地起身往宫外走。 郑湘气冲冲地回到蓬莱殿,连话本也看不下去了,坐着生闷气。 “气性这么大?”姜榕待陆观走后,追随郑湘来到蓬莱殿。 郑湘哼了一声,道:“他真是莫名其妙,我稀罕他的拯救啊?我过得很好。” 无论是厉帝时,还是跟了姜榕,郑湘觉得她过得畅畅快快,潇潇洒洒。 姜榕听了,心情大为高兴,斜靠榻上,好整以暇地听两人的过往。 “我小时,他每次对我好,都会引来舅妈的难听话,烦都烦死了,说又说不通,一直沉湎于自己的付出。” “一首不知所谓的诗连累我娘哭几天。若非世道不好,我早带着阿娘出去生活,不受这冤枉气。” 郑湘每每想起往事,就气不顺。姜榕听完,伸手将郑湘揽在怀中,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道:“一群不知所谓的人,不必理会他们。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就留在宫中。” 这话温柔地简直不像从姜榕嘴里出来的,不过郑湘没有注意这些。但是姜榕赞同她,劝慰她,这让郑湘满意不已。 “嗯。”郑湘微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声。 温柔个屁啊,郑湘接下来就被一股强悍的气息围猎,只能喘息着等待疾风骤雨,犹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鹿,她竟然昏睡过去了。 云雨之后,姜榕抱着温香软玉睡了半个时辰,然而精神奕奕地起身,外面夜幕才落下没多久。 朝代鼎革,诸事繁多,姜榕还有许多事情未办,容不得他与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 姜榕脚步轻快地来到宣政殿,命人召来柳温,询问封功臣的进度。他皇帝当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要与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分果果了。 柳温进来,目光落在姜榕脖颈上的红痕,揶揄道:“恭喜陛下,喜得佳人。” 姜榕对前朝皇后那点曲曲绕绕的心思,柳温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