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峰热恋》 1. 顶峰 [] 重逢本是世上最浪漫的事情 如果刚好遇上一场初雪 我愿做那碎玉冰花 只为拂过你脸,落在你肩 —— 来纽约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今年北美大陆的第一场雪。 身穿燕尾服的白人礼宾手撑一柄黑骨伞,拉开黑色奔驰车门,弯身礼貌提醒外面下雪了时,周梦岑抬脚下车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抬眸瞥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隆重的一场初雪,街上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仿佛进入一个冰雪世界。 秘书苏琪从副驾驶过来,手里早已准备好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第一时间披在她身上。 俱乐部门前,摆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艺术品,顶端悬挂着一颗明亮的星星,如水晶灯般耀眼,将一墙的哈佛红砖建筑映射得更具历史感。 周梦岑移开头顶的黑伞,轻扫了一眼。 苏琪是个小姑娘,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感慨:“这雪真大呀。” 周梦岑淡淡收回目光,瞥了眼漫天飞雪。 是很大。 不一会儿,就落满了肩头。 海城的冬天,即便下雪都是中小雪或者雨夹雪,这样大块大块的像棉花糖一样,扑簌簌落下来的画面,她只记得那年在北市见到过。 说起来,她还欠那人一场圣诞节。 “梦岑姐,我们先进去吧。”苏琪怕她着凉,虽然她也不舍这雪景。 周梦岑默然点头,跟随礼宾进入Harvard Club,一座复古威严如博物馆的大楼。 Harvard Club是哈佛校友们常聚的一个隐秘场所,这里有象征智慧和稳重的大象雕塑、耀眼的欧式水晶吊灯,优雅大气,还有几分哈利·波特的风格。 许是今日圣诞节,一楼大厅尤为热闹,人来人往,还有合唱团在表演节目。 周梦岑目光淡然跟着礼宾去了复古楼梯,她今天来曼哈顿,是要见一位多年未碰面的好友。 路过三两餐桌,对坐而谈的男子原本正与朋友相谈甚欢,却在抬眸的不经意间,笑容蓦然一顿。 只见一个高挑的东方女人从眼前拂过,气质高贵又清冷,淡漠的眼神,透着股对周身不屑一顾的凉薄,让人可望不可及。 “Wow ! So attractive !” “Cool! I like !” “Chinese ?Koreans ?” “I can say , she is a Chinese rose !” 身后有男人交头接耳打听她的来历,但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光是一眼,他们就能感觉到这女人从骨子里散发出冷漠的轻蔑与傲气,气场太过强大,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搭讪的主。 —— 与此同时。 三楼的贵宾休息室阳台外,一名金发碧眼高大帅气的男子再次拨了一通电话,一口地道的英语,磁性而又充满魅力。 “Moore,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趟。” 对面声音低沉微喘,却铿锵有力:“Ge,我不过圣诞节。” Ge忍不住打趣他:“这么热闹的一个节日,你确定还要一个人?” 纽约的圣诞,氛围很浓。 West Chelsea,这个号称寸土寸金的富人聚集区,有着最豪华的顶层公寓,站在窗前能俯瞰被冰雪覆盖的街道和树木,还有远处令人叹为观止的哈德逊河和城市天际线景色,一切浪漫得仿佛置身于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城。 只是这些绝美景色,对落地窗前的跑步机上,正大汗淋漓运动的男人来说,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他按下暂停键,捞起搭在一旁的白色毛巾,漫不经心擦着颈间的汗水,下巴微扬,一滴汗珠滑落,沿着掉入沟壑明显的腹肌田地,最后隐入黑色运动裤中。 跑步机速度渐缓,直至完全停止,他拿起手机往浴室走去,身形峻挺,映在玻璃窗上,鹤立松姿。 “今天休假,不是吗?” “真稀奇,从你嘴里还能听到休假两个字。”Ge惊讶过后,直奔主题,“真不是喊你来喝酒,Allen也保证今晚不纠缠你,只是有位老朋友远道而来,想见你。” “不见。”对面依旧干脆果断,还有要挂断电话的气势。 “你确定?”Ge不给对方挂电话的机会,直截了当,“那我就跟William教授说,他老人家的面子,你也不给。” 果然,男人脚步一顿,沉默了两秒,然后是一句简短的回答。 “半小时。” 从Chelsea到第五大道,开车至少要十五分钟,今天圣诞节,路上必定会拥挤,他没有给自己预留多余的时间。 真是可怕的男人。 挂断电话,Ge摇了摇头,推开阳台门,回到茶饮厅的卡座。 “Moore过来吗?” William教授年过半百,近日正与家人环球旅行,途经纽约,就过来看看两位爱徒。 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和Moore促膝长谈了。 “在路上了。” Ge笑着点头,他这位师弟虽固执冷漠,但只要拿出William教授,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赶来。 —— 旋转楼梯的红砖墙,挂满了哈佛风云人物的照片,楼梯铺着柔软的红地毯,尖细高跟踩在上面,咔哒咔哒。 苏琪一面担心老板崴到脚,一面目光又忍不住在墙面逡巡,直到发现其中一张亚洲面孔,还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不禁心生佩服。 可惜上面全英文介绍,她没来得及细看,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到了三楼。 名流云集的三楼宴会厅,此刻正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舞池中央放着有情调的曲子。 端着玻璃酒杯的靓男俊女,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或一身精致华丽的晚礼服,三五成群地相互寒暄、贴耳交谈,场面令人眼花缭乱。 “Cenia!你可算来啦!” 周梦岑刚踏进宴会厅,一位身穿大红色修身斜肩晚礼服的漂亮金发女人就小跑过来,迫不及待地与她贴脸亲吻,说着地道醇厚的英文:“好久不见,亲爱的。” “好久不见,Allen。”周梦岑依旧是淡淡的浅笑:“很高兴收到你的邀请。” Harvard Club只有哈佛校友的会员才可以进来,她跟Allen虽然都不是哈佛毕业,但Allen最新交的男友是。 两人自牛津大学硕士毕业后,已将近两年未见,一直都是线上联系,这次能约上,还是因为周梦岑的公司打算引进一项高科技智能医疗技术,Allen无意得知后,想起她这位新男友正是搞这一行的,便郑重邀请她过来看看。 Allen知道周梦岑不喜欢非必要的社交,便拉着她去窗边的座位。 周梦岑脱下羊绒大衣,一旁苏琪顺手接过,挽在臂弯退到一旁。 “两年不见,亲爱的你变化真大!这个打扮我喜欢,超酷的!”Allen眼前一亮,直勾勾盯着她微卷的短发,女人味十足,又酷又飒。 周梦岑淡笑:“你也是,恋爱对象也越来越高级了。” 从华尔街白领到全球顶尖人工智能公司的CEO,她的品位的确越来越好了。 “Sure!”Allen对自己这两年的战绩很满意。 读书时期,Allen就一直桃花不断,虽然一个男友不超过三个月,但她能绝对保持无缝衔接。 说话间隙,服务员上了一瓶红酒,三文鱼、意面和红酒鹅肝……两人边吃边聊。 Allen询问周梦岑这次行程可以待多久。 “三天。” “这么急?” 周梦岑想起什么,面色温柔:“圣诞过后,很快就元旦了。” 她可以在圣诞节出差,但元旦那日,不能让书颜一个人,所以很多工作,要尽快完成。 “Well,你们中国人的元旦节比较重要。”Allen表示理解,“三天够了,Ge说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带你参观他的AI体验馆。” 周梦岑看了眼手腕的卡地亚钻表,眸光微挑:“Ge先生……” 她向来是守时的人,分秒掐得很紧,刚下了飞机直接让人开车到这里。 “哦——亲爱的,十分抱歉,他刚还在这准备迎接你来着,”Allen遗憾地耸了耸肩,然后指了指对面一间小包厢,解释道:“但不巧,他一位恩师路过俱乐部,要上来跟他小酌,所以不得不过去接待了,亲爱的你不会介意等等吧?” “当然,正好我们先聊。” 宴会厅内比较嘈杂,有人喝酒聊天,有人唱歌跳舞,但都有自己的交际空间,互不打扰,舒适的单人沙发和窗外中央公园广场的绝美雪景,也是非常不错的搭配。 两人叙旧了片刻,Allen收到男友的信息。 “他还有十来分钟就可以过来,说是喊了人过来救急,”Allen眯着眸想了两秒,笑了一声,“我猜到是谁了。” “谁?”周梦岑正叉了小小一块红酒鹅肝去沾芥末,抬眸问她。 “一个冷酷的帅哥,他也是中国人哦!” 这语气,听着有几分兴奋和暧昧。 周梦岑:“你不是说不喜欢亚洲男性,觉得他们太……瘦弱了?” Allen作为典型的西方女性,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加上身材丰满,一般亚洲男人还真难以驾驭她。 “这个不一样,他超Man超厉害的!” “哦?哪方面?”周梦岑尝了一口鹅肝,口味一般,但也能将就,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方方面面……”Allen忽然一顿,对着周梦岑坏笑眨眼,“Cenia,你变坏了哦!” 周梦岑一脸无辜:“是你自己想歪了。” Allen哼哼笑了两声,忽然又皱起眉叹了一声,“不过说起来,他要是过来,你恐怕有点危险。” “怎么说?” “他现在是PAIGED的副总裁。” 周梦岑等她下文。 “我跟你说过吧,PAIGED公司是Ge提供资金,他一个朋友提供团队技术搞起来的,不过后来随着需求越来越高,注入资金也越来越大,Ge有点扛不住,去年找了合伙人,原本Ge只需要五千万,但那个人直接投了五个亿,条件是成为PAIGED最大股东!” 周梦岑不禁颔首:“这人还挺有头脑。” 目前AI技术很普及,其中最有发展前景的就是医疗检测应用领域,而PAIGED的AI医疗应用技术是全球最先进实用的,若能全球推广应用,市值增长将不可估量。 Allen不置可否:“当然,Hawk of Wall Street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Hawk of Wall Street?听起来很厉害。” “当然,他这几年在华尔街很有名,去年还被《华尔街日报》评选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商界领袖,是亚洲最年轻的的大佬,当选时才刚满三十岁。”Allen兴致昂昂说道。 周梦岑放下叉子,表示洗耳恭听。 Allen显然对这人很崇拜,细数他的光辉历史。 “三年前,他第一笔资金,整整三千万美金,全部投资ChatPlay,现如今ChatPlay短视频风靡整个欧美,市值也早已超过十个亿美元,这也成为他的封神之作;两年前,他又投资即将破产的IE初元,一款主打低糖低脂低热量的饮料品牌,截至目前,初元已经连续在欧美饮料销售排名第一,听Ge说,这项投资回报将近三十倍,除却这两个项目和PAIGED,还有其他不少成功的案例,都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投资天才!” “我竟然没有听过这一号人物?”周梦岑有些纳闷,毕竟对方还是中国人。 “很正常,他低调又神秘,目前除了《华尔街日报》,没有媒体能采访到他,网上关于他的报道也很少。” “听起来没那么可怕,为什么说他过来,我就危险了?”周梦岑回归刚才的话题。 Allen一边饮酒,一边念叨:“你不是跟我说了吗,你那个全亚洲最大医院,目前还只是一片荒地,他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立马要你拿着方案滚蛋。” “听起来脾气不太好。” “那可不是一般的坏,我都吃过几次闭门羹!” “或者你可以展开说说?”周梦岑倒不怕,再难啃的骨头,她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觉得,Allen这话听着,不像是生意场上的闭门羹。 Allen捂着脸摇头,大概是往事不堪回首,惹得周梦岑笑出了声。 她气质冷淡阴郁,不怒自威,但真心笑起来时,又美又飒,就连华尔街赫赫有名的交际花也忍不住为之失神。 Allen痴迷看了两眼,“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挺想看你们正面对决的,华尔街的鹰、沙漠的玫瑰,若是相逢,谁更胜一筹呢?是你这朵玫瑰被叼走,还是他那只雄鹰被扎伤?” 周梦岑挑眉:“想象力挺丰富的,最近又苦学汉语了?” 提起这个,Allen金碧的眼眸闪过一丝丧气,手中的刀叉愤愤地戳着一块鹅肝,“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周梦岑莞尔:“老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亲爱的,别告诉我,你现在年纪轻轻还是一个人?” 周梦岑捏着酒杯的手指一顿,唇角的笑容始终不咸不淡:“一个人挺好。” “怎么,怕别的男人分你财产?” “也许吧。” “你那个联姻对象呢,家世跟你相当吧,要不来真的?” 周梦岑明亮的眼眸瞬间沉了沉,放下手中厚重的玻璃杯,无奈一笑:“Allen,别开这种玩笑。” “可你们……不是都有孩子了吗?” Allen虽然没有去过中国,但是关于周梦岑的报道,还是略有耳闻的。 周梦岑挑眉:“你看起来很感兴趣。” Allen哈哈大笑:“当然,豪门秘辛谁不爱听?” 周梦岑无奈摇头,对于这些无良媒体的捕风捉影,她没 2. 顶峰 [] 临近黄昏,风轻雪停。 周梦岑行事向来果决,与Ge握手自我介绍后,便直明来意。 她精通英法意日四种外语,所以现场也无需翻译。 “Ge先生,圣地集团拟在海城建一座全亚洲最大的私立医院,需要您公司的最新人工智能医疗技术支持。” 一旁苏琪递过早已准备好的方案策划书。 Ge翻开看了一下,呆住了。 “这所医院还未开始搭建?” “几年前动过一次工,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周梦岑坦然:“圣地想要打造的,是一座在硬件上,能完美配合世界最先进AI医疗技术的医院,包括AI病理和AI医疗影像、机器人配送和治疗,甚至是AI疾病预判……” 在Ge震惊的目光中,她用英语流利地介绍着圣地集团,以及这座私立医院的理念。 “快速准确、智慧人性化,我相信这是人类最伟大的技术之一,未来能引领医疗领域的创新与改革。” 自从PAIGED公司上市后,Ge也志在向全球推广这项技术,只是天价引入费用令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医院望而却步,即便是中国如此庞大的市场,也几乎没有几家能够承担如此高昂费用的医院。 不过从这份策划书看来,周梦岑是打算不惜代价,也要拿下这个项目,为此她甚至亲自飞来纽约。 “很高兴周总能够选择PAIGED,”Ge很是满意,端起酒杯与她碰了碰,“那明天就恭候您大驾光临了!” 周梦岑起身,将微卷的头发拢到耳后,笑容优雅:“劳驾。”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相谈甚欢,理念更是不谋而合,是以这场洽谈何况就愉快地结束了。 Allen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吃着点心,眼见两人达成合作了,瞬间来了精神,“谈完了?” Ge宠溺地摸了摸女友的脑袋:“谈完了,这次要感谢我亲爱的Allen了。” 说完,在她眉心印上热情一吻。 Allen却激动地看向周梦岑:“Cenia,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Ge也来了兴致:“正好,介绍个朋友给周总认识。” Allen一秒就猜到了:“你是说……Moore?” Ge笑着点头,然后看向周梦岑:“周总方便吗?” “Sure.” 周梦岑歪头看向Allen,淡淡一笑。 今晚Allen连续几次提及的男人,还是个中国人,她倒是很好奇。 —— 与此同时,隔壁安静的小包间内。 诚如Ge所言,Willian教授只跟秦墨聊了半小时不到,便放下酒杯。 “Moore,再次见到你很欣慰,IE初元那个项目你做的很成功,只是今晚我看你似乎心不在焉,是有什么心事?” Willian教授目光如炬,不光是在投资方面,看人看事亦是毫厘不差,与鼎鼎有名的“股神”巴菲特相比,他在中国或许并不声名显赫,但是,他对华尔街机构投资的发展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也是秦墨投资生涯的重要引领人。 对于恩师的询问,秦墨也不隐瞒,闷了一口白酒后,坦白说:“刚碰见一个故人。” “那个让你伤心的女人?” 秦墨不置可否。 前两年William教授就曾问过他,为什么毕业不回国创业? 他的回答是,国内有不想见到的人。 这显然不是一个投资者该说出来的话。 可秦墨知道,如果回国,他总会遇见那个人。 “你想跟她复合?” “绝无可能。” 秦墨自嘲一笑,放下酒杯。 Willian教授却好像洞悉一切:“Moore,你知道吗,你现在就跟当初我给你第一笔投资时,你把一千万美金all in一个项目上,一模一样。” 秦墨抬眸,沉默不语。 Willian教授:“孤注一掷。” 爱本就是商人难得糊涂,一掷千金的豪赌,不管输赢。[1] 秦墨低头转着酒杯:“也许吧。” 末了,Willian教授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呵呵一笑:“Ge还说,你短期内不会回国,现在看来,他很快就要为你送行了,希望有机会,我们能在中国再会。” 秦墨起身,握住他的手:“教授一路顺风。” 等送了Willian教授离开Harvard Club,秦墨再折身返回三楼时,Allen正缠着周梦岑要跳舞,画面有些熟悉。 “亲爱的,你就做一次我的男伴呗!要是担心被发现身份,可以戴上这个呀!” Allen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副黑色蝴蝶面具,满眼期待。 今天是圣诞节,平安夜刚过,舞池中央有不少人戴了舞会面具。 好像遮住这张脸,就真的可以做一次自己。 “NO,”周梦岑依旧摇头,她觉得自己早已不适合这种场合,“我今天的着装不行。” “那就脱掉呗!”Allen直接伸手去脱她身上的西装外套,“亲爱的,就当是为达成合作的庆祝呗!你看我都要扔下Ge了!” 一旁的Ge哈哈大笑:“去吧,正好我去找Moore过来。” “Cenia……”Allen抱着周梦岑的手臂晃了晃,开始撒娇。 Allen惯会使用美人计,留学时,不只是那些男人,周梦岑对她这招也毫无抵抗力。 倒不是因为她吃这套,而是热情奔放的Allen女士,常常会将她从枯燥无味的黑暗里,拉回这个光彩照人的世界。 对周梦岑来说,Allen是她的闺蜜,亦是她的救赎。 也是在这沉默的两秒,音乐开始,Allen直接拉起她手腕往舞池奔跑。 “亲爱的,你需要打破规则!” 被强行戴上面具,被拉着随旋律摇摆,置身于欢呼的陌生人群之中。 周梦岑站在舞池中央,站姿笔挺又清冷,能看出来有些僵硬和拒绝。 “Allen——” 她早已忘了,该如何开始。 这么多年,算是第一次尝到了局促的感觉,但好在戴了面具,不至于被人察觉。 Allen被她生疏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一张烈焰红唇分外惹眼,妖娆的身姿围着她,随着音律起舞。 “亲爱的,你多久没跳舞了?” 周梦岑脚步有些迟疑,认真想了想……回国后就没跳过舞,倒是有不少人跳舞给她看。 Allen掐了掐她白色衬衫下的腰,还是和读书时期一样细软,当即有个大胆的想法。 “亲爱的,你身材这么棒,穿上漂亮的高定礼服,一定很美翻全场,下一首换我当男伴吧!” 周梦岑笑了两声,扶了扶面具:“I’m sorry,Allen,音乐结束我就该走了。” “我和Ge送你回酒店。” “不用麻烦,亲爱的,司机已经过来了。” 这一首放的经典爵士曲,旋律优雅舒适,是适合大众跳的华尔兹,宴会厅所有人都挤了过来,围在一起共舞,Allen和他们都是老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周梦岑只希望时间不会太久,不料Allen忽然兴起,拉着她手腕,一个漂亮的旋转,挤入人群。 只是她今晚穿着高跟鞋,鞋跟又高又细,又因为许久不跳,跟Allen没有配合好,一个踉跄,鞋跟打起了架。 周梦岑低呼一声,身子晃了晃,便要往后倒。 Allen发觉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慌乱中,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 下一秒,周梦岑跌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一阵浅淡的乌木沉香涌入鼻尖,偏深冷的前调,像树梢的梅花,裹了还未融化的初雪,越闻越高级。 她下意识抬头。 男人跟她一样,戴了一副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和冷峻的下颚。 炫彩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觉得搭在腰间的力道有些重,像是枷锁桎梏着她。 而更让她失神的,是这男人身上的气息。 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气息混乱又迷离、冷意与汗涔交叠的夜晚。 但周梦岑很快反应过来,说了句“Thanks”,便将男人推开。 她不觉得,能在异国他乡遇见他。 周梦岑怅然回头,去找Allen。 “Allen?”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跳得正欢,高举着手摇摆,她看不到那抹红色火焰。 前面跳得正欢的人,后退一步,差点一脚踩到她鞋尖。 周梦岑拧着眉躲过,想越过人群出去,却被人扼住手腕,声音低沉冷冽:“舞还没结束。” 周身喧哗,她听到男人低沉好听的美式英语。 这次,周梦岑停下脚步,回头怔怔看向他,似乎想透过那双眼,挖掘出更多信息。 “Miss?”男人声线略带轻浮。 周梦岑回过神,与他对视,语气不再冷淡. “Sorry.” 大概是她多想了。 她没听那人说过英语,好像也忘了那人的声音究竟是怎样了。 应该是比较温柔的,不会很冷漠,但也丝毫不热情。 只除却那一晚。 一个人的声音,总比容貌更容易忘记。 更何况,他们认识也不过半年时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更短。 只是刚刚,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有个念头,如果他说起英语,应该也是这个腔调声线。 慵懒迷人,不过会多几分清冷斯文。 “不会跳舞?”男人没有松开她的手腕,一边护着她防止被别人撞到,一边俯身询问。 要放以前,周梦岑不会搭理,大概是直接推开走人。 不过现在,她忽然很想听听这个男人的声音。 当然,如果他能说中文更好了。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周梦岑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我教你。” 男人上前一步,伸出左手,动作十分绅士。 周梦岑只犹豫了一秒,机械般抬起右手,而后被他握住四指。 相比起她冰凉丝滑的指尖,男人手掌带着些粗粝温暖,肆意将她包裹着。 “跟着我的脚步。” 掌心相贴的那一刻,有记忆碎片随着熟悉的动作,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像一场梦,不真实到她觉得那是平行世界里,另一个周梦岑的人生。 —— 那是大二上学期,第一节公共选修课,华尔兹交际舞。 一个平淡的初夏午后,日光和树影疏疏落落交错映在白色窗帘上,微风袭来,吹着轻纱飘荡,藏在窗帘后的背影,身姿绰约,暗香浮动。 周梦岑发现秦墨的身影时,不可抑制小小激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身边有女生说,他被室友坑了,选课的时候他不在场。 彼时,周梦岑刚下定决心要追求他,迫不及待。 因为在不久之前,她跟他提 3. 顶峰 [] 一曲结束,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四周安静。 灯光也跟着熄灭了片刻。 周梦岑眼眸半眯,指尖贴在男人面具边缘, 而他自始至终只是镇定自若看着她,一副任凭采撷的姿态。 周梦岑被他盯得不禁手指打颤,正要横下心扯下面具时,忽然被Allen的声音打断。 “Cenia!” 千钧一刻,灯光亮起。 Allen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周梦岑恍然回过神,猝不及防手收回,顺势推了推男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男人轻笑一声,将她扶稳站好,转身离去。 周梦岑找回自己的呼吸后,才看向Allen。 “我在这里。” Allen目光却盯着她身后的男人:“亲爱的,那是谁?” 周梦岑回头,只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颀长笔挺,往楼梯口走了下去。 “不知道。” 她有些混乱,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产生错觉了。 可她又清晰意识到,时隔七年,就算秦墨真的遮着脸站在她面前,她估计也认不出来。 Allen眯了眯眼,喃喃自语:“背影看着像一个人……” 但那个人是不可能会主动邀请女人跳舞的。 周梦岑心不在焉:“不然呢?” 她刚刚难道是与狼共舞? Allen还要说什么,Ge正巧回来了。 他看向两位美女,一脸的无奈摊开两手:“Moore已经离开了!” Allen诧异至极:“他就这样怕我?” Ge笑了笑:“不是针对你,宝贝,他不过圣诞节,你知道的……” Allen自然不信:“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后面再聊了什么,周梦岑恍恍惚惚的没听进去,苏琪过来说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这场迷奇的宴会就此结束。 像是爱丽丝误入仙境,又像是不经意与那个时空交叉而过。 —— 当晚,周梦岑辗转反侧,多梦失眠。 酒店房间暖气开得很足,她却始终觉得发冷。 断断续续的梦里,黑暗空荡的舞蹈房里,一场没有音乐的华尔兹,男人戴着面具,贴着她的腰,在耳边低语,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窗外呼啸无边的风雪…… 梦里的周梦岑想起,白日还没来得及摘下他的面具,这次一定不要错过。 待男人直起身要离开时,她眼疾手快拉下面具。 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周梦岑刚满心欢喜,轻启唇想要喊他的名字。 男人却神色一变,突然伸出手,满脸恨意掐向她脖子,几乎是歇斯底里。 “秦墨!” 周梦岑从梦中惊醒,身子一颤,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夜,大口呼吸了几个来回,才逐渐顺畅起来,只是贴身的真丝睡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开了床头灯,坐起身。 回想着那个梦。 她几乎能百分之九十肯定,下午那个男人,就是秦墨! 可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失神中,敲门声响起。 下一秒,符姨推门而入。 “怎么了?” 符姨年过六十,睡眠不深,听到她梦中喊了一声,急忙过来看看。 周梦岑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个……梦。” 符姨打开床头灯,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再一看,身上衣服也湿透了。 “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她又去衣帽间,给周梦岑找干净的睡衣。 周梦岑下床,问道:“几点了?” 符姨:“刚过十二点。” “十二点……那国内刚好是下午一点。” 原来,她只睡了一个小时,怪不得做了那么多破碎的梦,却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符姨扶着她去浴室,闻声问:“是想书颜了吗?” 周梦岑不可否认,她现在很想抱抱女儿。 “睡前我给小蓁打了电话,书颜有点低烧,大概是着凉了。” 符姨原本想告诉周梦岑的,但下午给忙忘了,现在她半夜惊醒,怕是母女俩连心吧。 “严重吗?”周梦岑果然有些担忧。 符姨安抚她:“倒没大碍,槐南去别墅照顾她了,要不等会儿洗完澡,打个电话过去?” 周梦岑默了两秒,有周槐南在,她也能放下心。 “不用了。” 她怕听了书颜的声音,今晚会更加梦魇不断。 囫囵洗漱了一番,躺到床上,睡意全无,脑海尽是舞会上戴着面具的男人身影,他身上的气息似乎钻入了每一个细胞,逐渐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和秦墨开始的那一天。 和秦墨结束的那一天。 好像都是她任性提出的。 难怪在她的梦里,他也要这样恨自己。 —— 而同样的夜晚,华尔街某栋高楼,漆黑一片,只有高层某办公室里,亮着一盏暖黄壁灯。 男人懒懒坐在总裁椅上,背后是繁华城市无尽的夜色与灯火霓虹,他微低着头,意兴阑珊地把玩着一枚金属打火机。 来回摩擦的砂轮,发出低微的轻擦声和一抹艳丽的焰火,火光摇曳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好像沾了一夜的风雪,冷漠孤傲的表情如同萨拉纳克湖上的冰雕。 直到“嗡嗡”的手机振动声传来,打破这份寂静。 秦墨淡然抬眸,冷白修长的手指随即按了扩音。 “Moore,你怎么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电话那头,Ge跟女友疯了一下午,刚把人哄睡着,赶忙披了件睡袍,站到阳台给好兄弟打电话。 “说。” “我不是约了圣地的周总明天去公司参观吗,明天的行程我都发你email了,你看下。” “没空。” “你都同意当大中华区的负责人了,为何不趁这次机会跟人家认识一下?” 秦墨:“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了?” “别掩藏了,你的秘书说,你在中国已经买了套房子,更何况你投资的那些公司也……” 秦墨嗤笑一声:“养老。” Ge惊呆了下巴:“开玩笑!就你现在在华尔街的身价,你还需要回国养老?” 秦墨慵懒靠在椅背,微抬下颚,目光冷淡看着手里那簇肆无忌惮的火焰,几乎要灼伤他的指腹。 手机那端,继续传来Ge的滔滔不绝。 “Moore,相信我,这是一个很好的合作机会,而且Allen给我介绍的这位周总不简单,她不仅是最近连续两年当选福布斯最具影响力的100名女性,而且当年也是她凭借一己之力稳住摇摇欲坠的周氏集团,你们中国的金融媒体都称她为——‘沙漠玫瑰’,可见实力确实非同一般,我查了些关于她的资料,你要不要看看?” 许是秦墨那边安静了太久,Ge试探问了句:“Moore?” 随后,传来打火机摩擦的声音,秦墨的声音也冷淡至极:“抱歉,不感兴趣。” Ge急了:“什么意思?” 秦墨偏头又点了一支烟,放下打火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声线越发冷淡:“我并不看好这项合作。” “Why?你有意见的话,明天见面正好跟周总……” “明天有约。” “哎你……” 电话骤然被挂断。 Ge骂了声Shit,便听到房间内,Allen在娇滴滴地喊亲爱的。 “来了来了。” Ge叹了口气,看来即便今晚温香软玉在怀又如何,明早还不得早八赶回公司去。 这边,秦墨挂了电话后,直接将手机扔到身后的黑色真皮L型沙发上,倚在沙发边缘,抱臂而立,身姿落拓,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 半晌,他闭了闭眼,微微抬手,低眸深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缭绕薄蓝的轻烟袅袅升起的瞬间,秦墨忆起北市那个早晨,和今日一样,下了一场厚厚的雪。 他在公寓等了她三天,最后来的是那个男人。 “我知道岑岑跟你只是玩玩,我没介意,你也别太认真。” “她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只有我家能帮助她家,要怎么帮,我也不瞒你,毕竟,我跟她打小就定了亲,结婚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自小喜欢岑岑,她爱玩我也随着她,只是这段时间,希望你别打扰她,她压力很大。” “这套公寓,岑岑说送你了,就当是……补偿。” 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秦墨不禁自嘲一笑。 他有想过,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但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大集团的公主。 周氏集团? 沙漠玫瑰? 所谓的神话,不就是靠一个男人吗? —— 翌日,雪又厚了一层。 位于华尔街最繁华地段的PAIGED公司,早在八点前,员工们清扫了公司门前整条大道的积雪,摆上隆重漂亮的花篮和彩带,准备迎接贵客。 八点半,两辆黑色奔驰在门前停下。 总裁Ge亲自上前,绅士地拉开后座车门。 “周总,欢迎来到PAIGED!” 周梦岑优雅下车,黑色高跟鞋甫一落地,与他握手。 “辛苦了。” 只匆匆一眼,在场所有人便呆住了。 这位女总裁气质也太绝了! 女人一身剪裁精致的商务西装外套,干练优雅,身材修长匀称,内搭是同色系黑色真丝衬衫,隐隐有些严肃感,蓬松如云的垂肩卷发,自带清冷华贵感,尽显东方女性知性美。 All black的搭配,像是权力的象征,商务感十足,身上唯一中和严肃的点缀,便是胸前的方形钻石胸针,如冰雪耀眼。 收回手后,她随后漫不经心将一侧的发拢至耳后,露出同款钻石耳钉,在寂静的雪后,更加明亮清冷。 周梦岑的五官本就贵气,美貌又冷艳,不笑的时候,眼神似有千百柔情,但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却只有距离和冷淡,宛如遥不可及的冰山女王。 “我的荣幸,”Ge笑着说,“我们先去三楼用个早餐,然后再去AI体验馆参观。” 在一片掌声中,Ge领着她跟秘书一行人往公司走去,一边介绍相关信息,一边问她昨日休息得是否好。 周梦岑微一点头。 大概是这次合作比较重要,少不了要上他们公司的新闻宣传,所以现场还有摄影师拍照录像,镁光灯一闪一闪,周梦岑一一颔首打招呼,笑容温和甜美,一瞬间在这些员工心中,又成了破冰美人。 早餐时间很愉快,Ge携技术部负责人,全程为周梦岑一行人介绍他们公司AI医疗应用目 4. 顶峰 [] 因着这份微不足道的校友关系,更加确定了Ge想要促成两人合作的想法。 他没有给秦墨拒绝的机会,而是直接将人悉数请进电梯。 “既然周总与Moore是故友,那后面就由Moore你来负责吧。” 狭窄的电梯里,周梦岑有些心神不宁,那股冷冽的冰雪梅花香不断飘入鼻尖,挑战她薄韧的意志力。 Ge就像是故意的,热情地把秦墨往里边挤,试图与周梦岑拉近关系。 “Moore,跟我说说,你与周总是怎么认识的呀?” “再次见到,有没有觉得缘分挺深的?” 秦墨没有接他的话,敛眉垂眸,漫不经心看了眼手腕的百达翡丽腕表,杵在那里像座大冰雕,连带着电梯里的温度,也好像比外面还要冷上十分。 Ge只能无奈看向周梦岑,耸了耸肩:“Moore以前就这样无趣吗?” 作为客人,周梦岑只好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时间太久,忘了。” 他的确有些无趣,但不得不承认,恋爱后的秦墨,与传闻中的高冷男神不太一样。 他很懂她。 听到周梦岑敷衍的回答,Ge只能嘿嘿一笑,摸了摸高高的鼻梁:“忘了也没关系,趁这次合作,咱们可以再熟悉熟悉。” 终于,秦墨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再瞎叨叨试试。 他五官本就生得凌厉,眉眼深邃不输于西方男人,这一眼足以让Ge闭上嘴巴,虽然心中的疑惑愈加深刻。 这位周总,莫非从前做过什么得罪Moore的事情? AI体验馆在二十八楼,电梯一路上升,几人相对无言,氛围着实有些尴尬,好在这个电梯三面透明,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转移人的注意力。 只是符姨看得有些头晕,扶着电梯墙壁:“这个电梯速度真快,坐着头晕。” 因为等会儿要抽血检验,做一些检查,她刚才没有吃东西,大概是有些低血糖。 周梦岑便伸手去扶她,声音温柔:“别看外面,等会儿抽完血,吃点东西。” 符姨点头,握着她手背:“那你等会儿也记得吃。” 周梦岑笑:“我刚吃过了。” 符姨:“你哪吃了?每次都骗我,非要等胃疼了再受罪?” 周梦岑怔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真吃了。” 苏琪也点头:“是呀,符姨,周总真吃了,您刚大概没看见。” “哦……瞧我这记性。”符姨还想说什么,电梯已经到达二十八楼,“叮”的一声打开。 苏琪扶着她走了出去,问:“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头有点晕。” 周梦岑看着符姨的背影,略微疑惑。 刚刚的早餐,是符姨亲自端给她的…… 直到一声轻咳惊醒她,她蓦然回神,看了过去。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按着电梯开门按钮,手背青筋明显,神色淡淡望着她。 原本塞满人的电梯,只剩下她和秦墨两个人。 他显然是在等她出去。 “谢谢。”周梦岑微微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秦墨面色寡淡,没有出声。 两人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神色十分平淡,平淡到那些心动热吻、抵死缠绵的往事好像都烟消云散,没有人在意。 只是擦肩而过后,秦墨才抬眸,盯着她被黑色西装包裹着的腰身,若有所思了两秒,随后迈着长腿跟了上去。 “欢迎来到PAIGED智能世界,我是杰森,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出了电梯拐个弯,周梦岑看到苏琪她们正围着一台小机器人聊天。 符姨看着乐呵:“哟,这家伙真可爱,会说这么多话呢!” 小杰森奶声奶气,仰头卖萌:“谢谢夸奖,杰森知道的可多呢,您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呀。” “好呀,”符姨像个小孩子一样逗他,“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小家伙大眼睛眨巴眨巴着:“我在这里搬砖呀。” “那你吃早餐了吗?” “阿姨,我不用吃早餐的,我都没有小嘴巴。” “啊,那你吃什么呀?” “我吃电呀。” “哈哈哈哈!”符姨笑得合不拢嘴,回头对周梦岑说道,“这个太可爱了,书颜看了一定会喜欢。” 周梦岑走过去,目光淡淡看着那小小的机器人,是挺可爱的。 但秦墨就跟在她身后一步远,她不好再多提书颜。 待她走近,小杰森突然“呀”了一声,溜到周梦岑跟前:“来了位漂亮小姐姐!” 稚嫩的声音惹得符姨几人又笑了起来。 “杰森。”秦墨走过去,沉声道,“开门。” “好的,Moore。”小家伙竟然能认出秦墨,或许是迫于他的威严,可怜巴巴转了个身,小嘴却忍不住巴巴,“就知道对我凶,我撩的又不是你家小姐姐……” 苏琪耳尖,听到了小家伙的碎碎念,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周梦岑只能假装没听见,虽然她也很好奇,这个小家伙的汉语系统是谁训练出来的。 与此同时,它身后一道白墙亮起蓝色灯光,然后有门从中间自动打开,像是八卦里的阴阳两极分开,形成一扇圆形的门。 “Moore,Ge!你们来了。”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金发男人走了出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透着实验室里的科学家气息。 秦墨淡然点头,抬手在杰森的小脑袋瓜上按了几下,重启了系统。 “Hello,Wee to……”小杰森单纯又无辜地说起了英文。 Ge目瞪口呆:“Moore,你做什么呢?” 他刚特意调成汉语系统! 那位白大褂男人也皱眉深思:“杰森说错话了?” 秦墨明显有些不耐烦:“话多,安排技术部的人改进一下。” 这话搞得两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谁让他手里股份最多呢! Ge不想理他,转身给周梦岑介绍起来人。 “周总,这是我们技术部负责人,Ullman先生。” “Ullman,这是圣地集团的周总。” Ullman伸出手看向眼前的女人,惊讶于这位集团总裁如此年轻漂亮。 “Hi,Very nice to meet you!” 周梦岑与他握了一下手:“Nice to meet you,Mr. Ullman.” 进了体验馆,Ullman带着她们参观了一圈,里面的景象令周梦岑感到非常震惊。 除了一些白衣工作者,还有机器人来回穿梭,有些在运输物件,有些在密闭的玻璃舱里面做手术,一只机械手臂、一颗灵活的机器脑袋,哪怕是单纯的组装,都各司其职,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世界。 AI体检第一站,是自动抽血化验的机械手臂,隔着玻璃,只需要把手臂伸进去,机器人在里面自动操作。 “会疼吗?”苏琪看着那冰冷的器械,不禁问道。 “别担心,”Ullman笑道:“它比护士还要温柔。” 话虽如此,苏琪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也不是对高科技不信任,只是隐隐有些害怕这些冰冷的器械。 她瞥了一眼罗奕,罗奕也是一怔。 5. 顶峰 [] 听到人格测评几字,周梦岑心底蓦地一跳,连呼吸都不自觉延长。 读书时代,两人在一起后,他们曾在图书馆做过一份心理测试,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MBTI16型人格测试,只是最简单初级的九型人格。 周梦岑无聊完成问答后,把笔记本移向对面的秦墨,让他也试试。 秦墨对这种虚无的测试向来不太感兴趣,他说这些不过是主观意志控制答案的,也许今天做出来的答案,与明天做出来的答案截然相反,但你就要因此说明自己存在多重人格吗? 然而架不住周梦岑跃跃欲试的眼神,她两根纤细的长指捏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低声央求,似在撒娇。 她平日很少露出女孩的娇态,哪怕是在一起成为正式男女朋友后,也与平常恋爱中女孩不太一样,理智得过于冷淡。 所以只一秒,秦墨就投降了。 他无奈勾起薄唇,低头去答题。 周梦岑就撑着下巴看他,夕阳落在他肩膀、眉眼、发梢,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眼光是真好,挑了一个人中龙凤当男朋友。 一百零八道题,秦墨答得很认真,周梦岑也看得入神。 毫无疑问,秦墨的结果是完美主义型人格,在周梦岑意料之中。 她眉眼弯弯:“你看吧,我就说很准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第102和106题我真实的选择是否呢?” 周梦岑重新给他分析了下答案:“理智型?” 秦墨微挑着眼,仿佛在笑她,看吧,我说了这个主观意志干扰很强的。 周梦岑反问:“那你为什么又要选择否呢?我觉得这两种行为都挺符合你性格。” 喜欢刺激和紧张的关系,而不是稳定和依赖的关系。 假如想要结束一段关系,不是直接告诉对方就是激怒对方离开自己。 这很符合她认识的秦墨。 跟她一样冷淡、理智,又喜欢不平淡的人生。 秦墨静静看了女朋友两秒,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勾至耳后,目光温柔。 他说:“在此之前,我也以为我是。” 在此之前? 在哪之前? 周梦岑还没来得及细问,也忘了那天的后续,只记得秦墨好像没有追问关于她的测试答案。 他大概是对这些真的不太感兴趣。 但想来,也不重要。 因为没过多久,她便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普通的问答测试主观占比很严重,有失准确性,且效率低下,但基于AI的新型心理测评,是将心理测量和人工智能合于一体,再以大数据及机器学习技术,分析面部表情、姿态、步态、眼动、音频、脑电、心搏、自然语言、社群媒体等多模态信息,建立关于人格、气质、认知能力等心理常模……”[1] 在一个球形空间里,秦墨非常专业地给周梦岑介绍着,这项超前的AI人工智能测试的原理。 他冰冷如金属质感的音调,与周身的红蓝紫的炫彩灯光一样,没什么温度。 周梦岑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那段可笑的时光,只是当他让出位置站到一旁,告诉她只需要看完屏幕前面的那段60秒视频,就可以得出结果时,她还是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静谧的空间里,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大概是今天重逢以来,两人第一次正式四目相对,一抹蓝紫光线从他冷峻的脸庞闪过,周梦岑想起了昨天下午的舞会。 他就是用这样一种淡漠又锐利的目光,透过那张面具看她,带着三分审视。 停在Start按钮上的手指顿了顿,周梦岑心里也往下沉了几分。 她可以在他面前伪装自己,但也许会在这台机器面前暴露一切,包括内心深处阴暗的一面。 这就是高科技时代的恐怖与悲哀。 以数据说话,毫无人性。 “周总在害怕什么?”见她沉默,秦墨直视她的双眼,“您应该很喜欢这类测试吧。” 葱白食指轻轻一抬,周梦岑选择将问题丢给他。 “那秦总试过吗?觉得准确吗?” 她想看看,七年前的秦墨,和七年后的Moore,有何变化。 猝不及防被反将一军,秦墨只是愣了两秒,随后轻笑一声:“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又说:“这世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禁锢我的行为,哪怕是我的人格。” 这话冷漠又嚣张,与七年前温文尔雅的秦墨完全不一样。 “不过,没记错的话,周总的行为与准则,倒是完全一致。” 周梦岑知道他说的是当年她甩他的方式——直接告知后,激怒他离开自己。 被戳中脊梁骨,她的确无言以对。 沉默的空隙,罗奕钻了进来。 “老板,开始了吗?” 但话说完,罗奕就打了个冷颤,觉得空气有些凝固,老板的眼神也很是冰冷,跟往日里的温柔优雅有些不太一样。 不等他说什么,周梦岑直接后退了一步,示意他站到中间。 罗奕不明所以,懦懦上前,站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像只小白鼠。 “麻烦秦总给罗特助再说一遍吧。” 周梦岑说完,便面无表情退了出去。 秦墨负手而立,目光瞥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弯身把叠在一旁的操作手册扔给罗奕,也大步走了出去。 罗奕捧着那份纯英文的手册,一脸欲哭无泪:“……” 而球舱外面的气氛剑拔弩张,气质高傲的两人王不对王,谁也没有看谁一眼。 直到五分钟后,罗奕捧着结果出来,一脸担忧和恐惧。 “老板,它说我有焦虑症……” “怕什么?”周梦岑淡淡掀眸,“是个人钻进去,它都会给你测出个毛病来。” 焦虑症? 谁还没有了? —— 会议室里,Ullman把刚刚众人的检测报告打印出来,然后说还有一份阿尔茨海默症的测试样本需要确认一下,因为算法复杂,结果要晚半个小时出来。 即便如此,周梦岑表示,对这项AI医疗技术的效率和准确率已经很满意。 “我很期待能在中国医疗应用上推广这些项目,给人民和医护人员带来方便,圣地集团的兰亭医院,也会尽最大努力,配合这项技术的硬件需求,打造出亚洲最完美先进的综合型医院。” 然而,就在她自信满满说完,准备坐下时,对面一言不发的秦墨,却忽地轻笑了一声。 周梦岑皱眉抬眸,目光瞥向他:“秦总有什么看法?” 秦墨身子微微后仰,一身西装革履却充满侵略性,微皱着眉,轻抬着下巴看她,有些傲慢。 “恕我直言,PAIGED的人工智能医疗技术,在欧美已经打开应用市场,中国也有不少公立或私立医院在与我们接洽,他们都想成为第一个引进PAIGED的引领者,而且各方面体系都已非常成熟,PAIGED也立志于寻求一家非常有实力和名气的大医院作为首次进入中国市场的成功案例,而据我所知,周总所谓的亚洲最大医院,目前还只是您的纸上谈兵吧?” 周梦岑面不改色看着他。 男人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冷淡:“听闻那里已经搁置了七年,周总要怎样让PAIGED相信,你们能如期完成项目硬件设施建设?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最后不了了 6. 顶峰 [] 冰雪未融的道路上,一辆黑色奔驰疾驰而过。 周梦岑坐在后座,腿上放着一台纤薄的平板,她正沉于其中查看资料。 前排,苏琪和罗奕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他们很少见老板这样,气势沉默却又振聋发聩。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会议,他俩直觉这次合作不会那么顺利。 “梦岑姐……” “苏琪,通知项目部的刘经理,周一前整理好医院审批资料,我们明天下午回国。” 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周梦岑合上电脑,交给一旁的苏琪。 眼里没什么情绪。 仿佛刚刚低沉的气压是他们的错觉。 苏琪微怔:“那圣地那边……” 刚才的会议,那位秦总给的期限,是圣地半年内拿下医院建设审批,他再考虑合作事宜。 可是没有PAIGED的技术支持,董事会的那些人,尤其是盛家掌权人盛坤伦,根本不会同意拿大量资金去建一所从未涉足过的医院,届时他们肯定要在会议室上大做文章。 “先回国。” 周梦岑很讨厌这种人为刀狙我为鱼肉的感觉,哪怕对方是秦墨,也让她有了危机感。 即便面对的是合作伙伴,一旦露出弱点,就会任人拿捏。 这两年,她为了拿回兰亭地块,在圣地投入很大精力,如今虽然成为圣地最重要的股东,但圣地最大的话语权依旧在盛家,兰亭项目已经搁置多年,周边高楼叠起、配套齐全,地价也飞涨,周梦岑不能再等下去了。 盛坤伦一心想要在兰亭地块上建立地标别墅区,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动工,一个是资金没到位,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以此来拿捏她。 众所周知,她父亲当年为了这个兰亭医院项目,呕心沥血,从选址到设计,无一不是亲力亲为。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项目其实是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周梦岑、十八岁的周槐南以及他们的母亲共同提出来的。 周槐南自小有当医生的理想,也对未来智能医疗发展充满信心,而温雪兰身子虽然虚弱,但她学的设计专业,兰亭医院大楼的设计图,是她坐在轮椅上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 盛坤伦知道,周梦岑对这个项目有多迫不及待,所以想以此来要挟她嫁给盛灏,只要她成为盛家的儿媳,周氏集团并入盛世集团,也就指日可待。 周梦岑岂不会知道这只老狐狸打的算盘。 这次秦墨的强人所难,反倒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上位者该有绝对的话语权,空城计只是弱者最后的反击。 “那我订明天回国的机票。”罗奕拿出手机。 “不,”周梦岑抬头看向他,“你留在曼哈顿,等谢淮过来。” “是要继续考察吗?” “嗯,我给他发了一些华尔街其他AI公司的资料。” “那PAIGED这边……” “结束了。”搭在膝上的手微顿,周梦岑抬头淡然道。 “……明白。”罗奕点头,虽然有些摸不透老板雷厉风行的心思,但有那位谢副总过来,他心里也算是有底。 周梦岑抬眸看向窗外,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下得很安静。 偌大的中央公园看上去,就像是童话世界里的森林一样,确实很适合跟心爱的人一起漫步其中,赏雪谈情。 “停车。” 在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车子已经停下。 下一瞬,她推开车门,像是没有感受到寒冷的风夹着雪灌了进来。 “外面冷!”苏琪来不及阻拦她,只得拿了厚重的浅杏色貂皮大衣追了下去,“梦岑姐……” 外面温度更加低了,几乎要呵气成冰。 周梦岑却仿若未觉,苏琪急急忙忙给她披上貂皮大衣,关心问候:“您想去哪,我陪您。” 可其实,她被冻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 积雪深厚,一步一个脚印,几乎掩埋到脚脖子处,即便隔着皮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冷意。 周梦岑沿着林间小路走了一会儿,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 雪花扑簌簌落在眼睫上,像是染上了晶雾,迷人眼。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脚下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远离尘嚣,除了漫天的白、虚无的人烟,和吱嘎踩碎雪地的声音。 孤独又浪漫。 有那么刹那,周梦岑希望这条路真的可以没有尽头,这样也许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她荒唐可笑的思绪拉回。 “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周书颜甜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像是寒冷冬日里的一杯热可可,温暖甜蜜汩入心底。 自从上次不小心把书颜弄丢后,周梦岑也反思过自己这些年太过冷漠,因为不想让自己想起那个男人,她连带着对书颜的关爱也很克制,即便有十分关心,也从不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七分爱意,只是一味要求她学会独立,自我成长。 就连周槐南都曾质问她,是不是不爱书颜。 怎么会不爱呢。 如果不爱,当初她为何要执意生下来? 七年前,当周梦岑发现自己怀孕时,已经过去三个月余,在父母相继去世的打击下,她力挽狂澜,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周氏集团,刚与盛灏订完婚。 她承认,第一时间是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不仅因为当时的她,身体已经处于极限,焦虑抑郁、精神紧绷,可能无法承受一个孩子的到来。 还因为那晚,她和秦墨的意乱情迷纯属意外。 当年会主动去追秦墨,完全是因为母亲旧病复发,身体羸弱,时常念叨着恐怕看不到她跟周槐南成家立业,万分遗憾。 彼时,弟弟周槐南正高三,早已确定要去协医大读医,所以要在母亲安在时完成这件事情是不太可能的,而她也才大二,刚满二十岁,虽然是周氏集团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但低调得无人知晓,也不可能立马就结婚生子。 不过,至少可以谈一场恋爱,让母亲心安。 周梦岑继承了父亲周云亭雷厉风行的性格,有了想 7. 顶峰 [] 翌日,是准备回国的日子。 然而半夜,周梦岑被自己咳醒,符姨过来一摸额头,滚烫如火,急得连夜打电话让苏琪去喊家庭医生。 周梦岑昏昏沉沉靠在床边,想着大概是在中央公园冻了一个下午的原因。 上一次感冒,还是几年前的事情,所以这次病情来势汹汹。 医生最终确定是病毒感染,要输液先退烧止咳,睡个好觉。 第二天,周梦岑醒来,除了有些咳嗽,已经感觉无碍,随意披了件披肩,就打起精神来开会。 此时,国内正是晚上九点,谢淮还在公司办公室,给她汇报工作进展。 “蒋家前阵子家里出了点事情,为了他儿子卖出去了部分股份,我让人全部买了回来,不过钟家老爷子这边,估计需要你亲自上门一趟。” 男人戴着金色眼镜,温文儒雅,语调缓慢却掷地有声,在听到周梦岑第三声压抑的咳嗽后,放下手中文件。 “病了?” “还好。” 周梦岑不甚在意,在看他传真发过来的那些文件,“钟家这边不着急,过些时日我会去拜访,你明日先放出风声,我跟南航集团的张总会在名爵会面。” “好。” “华尔街这边就交给你了……” “什么还好还好,昨晚都烧到40度了,再烧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 符姨端了水和药丸,唠叨着走了进来,又摸了下她额头:“还有点烧,快去休息!你这一起来就忙了三四个小时,万一又严重了,今天回不去怎么办?” 视频那端,谢淮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收起文件:“正好,我也该下班了,你注意身体。” 周梦岑知道他明早的航班过来纽约,也没有多言,退出视频,又低头继续看文件。 “符姨,放着吧。” “我得看着你把药吃了。” “水烫,我放会儿就吃。” “那你记得要休息。” “知道了,您也回房睡一下。” 符姨却说:“不了,我还要去珠宝店给书颜取礼物。” 这次出差,周梦岑特意给女儿买了元旦礼物,是DF家的一条珠宝项链,品相一绝的孤品,价值一千万美金,约了今天过去拿货。 “苏琪呢?” “那孩子昨晚陪了你一宿,我让她去补觉了,你放心,我喊了小罗一起,再买些书颜爱吃的手工巧克力,还有她要送给朋友的手办……”符姨顿了顿,又问她:“小梦,你想吃什么?” 周梦岑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符姨。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没什么想吃的。” “你昨晚发烧,说想喝腌笃鲜。”符姨忽然想起。 “……梦里的胡言乱语,您还当真了?” 且不说纽约哪来的腌笃鲜,那不过是她烧糊涂,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真要喝等明天回了国,再让家里厨师做就是了。 但符姨却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难得你想喝,符姨又不是不会,回家还要二十多个小时内呢,你别管,好生休息着,符姨去做,醒来你就能尝到了。” 周梦岑伸手握住她手背,笑着点头,“那就辛苦符姨了。” 符姨很开心,步履缓慢退出了房间。 “路上小心点,冰雪还没融化。” 周梦岑不忘嘱咐她,转身又去忙工作了。 —— 彼时,华尔街,PAIGED公司会议室,气氛低压。 Ge正脸色沉沉:“Moore,你今天必须道歉。” 秦墨语气平淡得很:“我只是以最专业的投资角度告诉你,这项合作有烂尾的风险。”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Ge一脸震惊,“据我们市场调查显示,中国国内公立医院有能力引进我们项目的没有多少家,我们想要打开中国市场,只能从私立医院先入手,而圣地集团这个亚洲最大私立医院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完全能实现双赢互惠的合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这可是Allen介绍给我的!” 这是第一次,两人在意见上产生分歧。 而且Ge坚定认为,是秦墨判断错误。 “Ge,投资最忌讳感情用事……” “现在是咱们打感情牌都没用!我打电话过去,人家直接说老板生病了,不见!No Way!No Way!你明白吗?” Ge才不管什么绅士风度,他现在暴躁得想骂人。 闻言,原本还一脸冷漠不耐的秦墨,迟疑了一会儿:“谁生病?” Ge哼了一声:“你在乎吗?人家昨天被你气走的时候,你只顾着哄Feier,连个眼色都没有!” 秦墨蹙眉问:“什么病?” 他语气有丝焦急,不禁让Ge猜疑:“Moore,你跟那位周总,应该不只是普通校友这种关系吧。” Ge原本以为秦墨会像之前那样否认,但他只是掀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冰 8. 顶峰 [] 周梦岑下榻的卡尔顿国际大酒店,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公园大道,毗邻中央公园,是整个曼哈顿中城的地标性建筑物,非常有辨识度,高楼层拥有中央公园的无敌视野,作为纽约市著名的奢华酒店之一,秦墨偶尔也会在这里接待朋友,所以对这边很熟悉。 大堂经理得知他是来拜访朋友后,立马打了客房电话过去,是苏琪接的。 “Sir,您稍等,他们很快就下来。”很快,经理微笑着告诉他,随后又把他引到贵宾休息区,给他泡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秦墨将文件袋放到茶几上,叠腿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侧眸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河畔风景。 只可惜那些美景并没有落入他眼底。 他眼前、脑海里一帧一帧浮现的,是从前日Harvard Club舞会上与她相逢的每一个瞬间。 时间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们在冬季雪日分别,又在冬季雪日重逢。 可又仿佛过去了大半辈子,物是人非,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像是想要证明什么,秦墨从西装外套的内里口袋掏出黑色钱包,翻开最里面的夹层。 一张陈旧的证件照,女孩五官精致,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肩头,笑容温婉明艳。 她从不与他拍照,这张照片还是从落在他背包里的借阅证上撕下来的,倒不是为了留作纪念什么,当时纯粹是想以此来警示自己,忘掉那段愚蠢的过往。 勿想、勿念、勿再相见。 “秦总。” 苏琪快步走来,打破了这段沉静的回忆。 秦墨收起照片,淡然抬眸,冷冷点了下头。 苏琪有些摸不透这位大佬今天过来的目的,只说老板在休息,如果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就带他上去。 秦墨直接说:“是想亲自拜访一下周总,详谈合作的事情,另外,有份体检报告,需要告知一下。” 男人拾起茶几上的文件,递了过去。 苏琪直觉是不太好的结果,不然也不会劳烦他亲自跑一趟。 她颤着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怔住,有些不可置信。 难怪这段时间,觉得符姨有些不对劲,原来是……阿尔茨海默症中期! 她想起什么,跟秦墨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打电话给罗奕,那边很快接通,她语气焦急。 “符姨呢?” 电话那端罗奕一头雾水:“没在老板房间吗?我还在等她出门……” “你先下来,别惊动梦岑姐。” 苏琪直接跑去前台询问大堂经理,得知符姨两个小时前,离开酒店,还没有回来。 她又连忙给符姨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这时,罗奕也急匆匆从电梯跑了下来。 “符姨不见了。”苏琪告诉他,顺便把那份检查报告给他看了看。 罗奕看完后,也是神色凝重。 “要不要告诉老板?” 苏琪快速作决定:“我们先沿途去珠宝店找,别告诉梦岑姐,她会担心的。” 符姨是周梦岑最亲近的长辈,如果知道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又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走丢,肯定会着急,说不定要亲自去寻找,但她现在病着,需要休息。 两人正打算出门,秦墨走了过来,指着酒店门口穿着西装的高大黑人。 “那是我的司机Cluett,他对这一带很熟,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给你们带路,另外,还麻烦发一张符姨的近照给我,我会让附近的朋友,也帮忙一起寻找。” 苏琪自然是感激不尽:“多谢秦总!” 走了两步,她又转身:“秦总,如果您要上去,能麻烦您先别将这些事情告诉我老板吗?” 秦墨顿了两秒,而后颔首。 好像他原本并没有真正上去拜访的打算,但这位秘书这样一说,他就有了不得不上去的理由。 电梯快速上升到顶层,数字的变动,犹如他不可控的心跳。 周梦岑的总统套房在最里面,秦墨在门口静默了三秒,才抬起手,敲了两下门,却意外发现,门半掩着,并未关上,有温热的暖气从里面溢出。 怔了片刻,他听到里面传来周梦岑的声音。 “进来。” 秦墨推门而入,房间内敞亮宁静,只听到鼠标轻微的滚动声。 “符姨,怎么回来这么晚?” 秦墨停在玄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自动默认进来的是符姨了。 地面铺了柔软的羊毛毯,他缓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地面并没有声音,出于私心,他也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转角的奢华套房光线充裕,里面装修复古的墙面,两面实景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全景,中央公园依旧覆盖在冰雪之下,只有标志性的建筑物耸入蓝天白云,金色的阳光悉数落了进来,落在女人身上,莫名有些温柔缱绻。 周梦岑披着一件浅灰色骆马绒披肩,里面是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长裙,一身简单打扮,坐在一扇落地窗前的办公桌旁。 大概是在认真看什么文件,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手撑着一侧太阳穴,大概是有些疲劳了。 “符姨,你现在才回来,我今天还能喝倒腌笃鲜吗?” 也许是因为感冒,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秦墨就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好似只有这一刻的周梦岑,才让他有些熟悉。 但终究,也不过是这一刻。 “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喝。” 周梦岑浅笑一声,看了一早上的文件,她的确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困乏,感觉身上的热度又上升了。 接二连三没有听到回答,周梦岑诧异了两秒,脸颊贴着掌心,蓦然转身。 在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是秦墨的那一刻,她被惊得身子一颤,手里的笔猝不及防掉落,直直滚到他脚边。 “你……怎么进来了?” 周梦岑忍不住咳了两声,但又很快就调整过情绪,下意识握紧了胸前的披肩,声音也不自禁冷了两分。 秦墨目光从她身上落到地上那支签字笔,然后弯身捡起,轻放到她桌上。 目光瞥到桌角几颗白色药丸。 “门没上锁。” 大概是符姨出门忘了关。 周梦岑拢了拢披肩起身,眼底又恢复了人前那种冷傲疏离,不过脸上依旧挂起标志性的礼貌微笑,用手背抵着下唇,低咳了两声。 “秦总先坐,我让秘书过来。” 随后走到另一扇落地窗边,侧身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想打个电话让苏琪过来泡壶茶。 苍天为鉴,她一早上坐这里都没怎么咳,只是突然见到他,情绪有些激动,才引起喉咙干痒。 周梦岑不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能招架住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 秦墨亦缓步走了过去,在她刚拨完号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修指按住座机的挂机键,他淡淡抬眸:“刚在楼下碰见苏秘书和罗助理,说是出去接符姨。” 握着电话的手一顿,周梦岑仰头,望向他眼眸。 两人此刻靠得不远,他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倾身站在她身前,只怪今天窗帘大开,没有阻挡住热烈的阳光,就这样散漫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竟有几分温和斯文。 今天的他,身上没有烟味,显得那股乌木沉香愈加浓烈,在鼻尖窜动,轻痒难耐。 周梦岑心里有些乱,头也有些昏沉,说不清是因为病了,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室内的热气好像失灵了,身上的披肩也失去了保暖功能,否则她明明裹得严严实实,浑身发烫,却有股寒意像是从骨缝里浸入,蔓延至全身,到颤栗的心口、发痒的喉间。 她放下电话,又情不自禁咳了一下,顺手按了下茶几上面烧水壶开关,抬了抬手,指向对面的单人沙发:“请坐。” 秦墨在对面落座后,稍稍抬眼,不动声色掠过她的脸。 大概是不准备外出,她妆容简单,瘦弱的身子裹着一张绵软的披肩,又因发着烧,本就白得透亮的皮肤,看起来几无血色,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只是那抹冷漠蔑视的眼神,增长了她凌人的气势,整个人看去仿佛白色净瓶中,一枝折了绿叶的玫瑰,只竖起浑身的刺保护着最后的骨朵,让人难以接近。 他下意识与从前那个娇纵明艳、开朗热情的周梦岑作对比,才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周梦岑,一无所知。 甚至陌生到难以怨恨。 “嗡嗡嗡”的轻微烧水声响起时,周梦岑将短发勾至耳后,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秦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先生? 秦墨在对面落座后,目光直视她,语气不咸不淡:“听闻周小姐生病,乔治不巧今天有重要会议,特地让我过来探望。” “劳烦您费心跑一趟了,请转告乔治先生,我很好。” “我想,我还不至于成为一个话筒。”秦墨轻笑 9. 顶峰 《顶峰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被人横着手臂按住肩膀,周梦岑无法动弹,心烦意躁抬头想要厉声时,鼻尖猝不及防滑过他的脸庞,自下巴至眼睑。 像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擦过。 他脸上清凉似水,沉稳气息中染了些微凉,像是冰雪之下的乌木沉香散发出来的香气,短暂的接触竟让她觉得……舒服。 周梦岑不太确定,她的唇瓣是否触到他肌肤,只觉得那里有些冰凉,而后是更滚烫的炙热。 她恍惚的同时,秦墨也沉默不语。 周梦岑能感觉到他紧绷的下颚线,还有两人不再自然的气息,在寂静的卧室里交错缠绕。 而后只觉得浑身更加滚烫,体温好像成直线飙升,心中生出了要贪恋那一丝微凉的念头时,更是将她吓了一大跳,胳膊一抬,将他推开。 这次她没用多大力,却轻而易举将他推开了半米远后。 周梦岑趁机躺进被窝,侧身朝里,不再动。 “秦先生出去时,还麻烦关好门。” 极力压抑住咳嗽的欲望后,她闭上眼,声音嗡嗡的,有些生硬。 秦墨从床边坐起,仿佛还在回味刚才脸颊被流星划过,留下淡淡的温热和柔软的触感。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离开。 感觉到他的气息远离,周梦岑始终没有力气睁开眼。 一股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逐渐在全身蔓延,她蜷着身子颤抖,试图进入梦中,猛然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起来。” 他没有走。 周梦岑眼皮沉重掀了掀,头脑昏沉,没什么反应。 秦墨站在床边,一手端着那杯自己没喝的温水,一手握着几粒白色药丸,声音有些冷漠无情,却又执着得很。 “把药吃了。” 见人依旧没有动静,他重重叹了口气,将玻璃杯放到床头柜,弯身坐到床边,低头问:“能起来吗?”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秦墨便也没再开口,目光迟疑了两秒,伸手握住她的肩,将人扶了起来倚靠在床头,掌心下意识覆在她光洁的额头,只觉滚烫灼热。 心中没来由得心疼,指尖渐渐滑落,停至她笔挺的鼻尖、淡色的红唇…… 周梦岑忽然睁开眼眸,动作有些迟钝,愣愣盯着他,像是不认识一般,一瞬不瞬,红唇微启,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滚烫的热气洒在他掌心。 秦墨愣了两秒,忽然掌心上移,将她一双眼遮住。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胆怯懦弱,竟然不敢去看她的眼。 只因七年前,她就是这样大胆直白,把他追到手,然后又无情抛弃。 “把药吃了。”他又重复如机械地说了一句。 语气却情不自禁软了许多。 尽管她听不明白。 药丸是他一粒一粒亲自喂进去的,在她皱起眉头时又第一时间奉上温水,耐心抚着她后背,生怕她难受。 秦墨为自己七年都没有忘却的肌肉记忆感到可笑。 从前便觉得她是被人精心呵护的大小姐,所以不想她在自己这里受到任何委屈,哪怕恋爱是她提出的所谓交易,他也伺候得甘之如饴,捧在手心。 哪怕如今再见面,他也见不得她有一丝落魄。 —— 周梦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仿佛又回到那年白玉兰盛开的春天。 因母亲温雪兰身体缘故,自小就很有经商头脑的周梦岑并没有选择出国,而是靠自己的实力考入清大,那个时候,母亲刚好被父亲送到北市外公家静养,她每周六下午都会去温家陪伴母亲,其余时间则泡在学校图书馆,低调忙碌得没有任何交际。 母亲每天画完设计稿,闲来无事,便担忧起她的终身大事。 彼时周家在海城如日中天,想要跟周家联姻的世家有不少,其中尤以盛家与周家来往最密,盛家的二公子盛灏为了周梦岑,甚至追到隔壁财经大,尽管两家长辈也隐隐有撮合之意,但周梦岑一直没有同意。 她跟母亲明确表示,自己对盛灏这类型的花花公子不感兴趣。 温雪兰便笑着问她:“那我们小梦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沉稳内敛,不矜不伐,话不多。” “小梦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梦岑原本想否认,但为了让母亲不再撮合自己跟盛灏,她话锋急转,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妈妈不要再操心这件事情了。” “那你给妈妈看看,是什么样的男生。” 周梦岑:“……还在追。”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后果,就是从此母亲就有了盼头。 “妈妈不在乎他的家世,只要品学兼优、重情重义,对你唯一就好。” 周梦岑想说,您这是对着爸爸的样子找女婿吧。 但是撒下的谎言,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她的三言两句敷衍,从母亲传到父亲那里,变成了——小梦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可难追了! “究竟是哪家贵公子,连我周云亭的掌上明珠都看不上?” 周梦岑:“他不是什么贵公子。” 周云亭:“家里做什么的?” 周梦岑试探性一问:“就……普普通通一学生。” 她的原计划是,自己爱上清贫学子,父亲棒打鸳鸯,她再为情所困个一两年,母亲也许就不会乱点鸳鸯了。 然而,父亲只是沉吟片刻:“那就把他带过来给我看看,我女儿能看上的,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竟是意料之外的,没有反对。 周梦岑被迫领下任务,正愁上何处找一个有过人之处的男人时,她在一场有关爱情的辩论决赛上,被反方三辩的学长杀得片甲不留,毫无还手之力。 犹记得辩论赛精彩结束后,与那位绝杀她的学长握手时,他看着她轻笑,说了一句令她难以忘怀的话。 “周同学很优秀,只是这次你输在还没有爱过一个人。” 彼时,她抬头看着眼前才貌双绝的谦谦君子时,忽然想起父亲给的任务。 这不正是她要找的绝佳男人? 只是这次梦境很短暂,周梦岑感觉梦里的序幕才刚拉开,就被人拍了拍肩膀,蓦然醒了。 “起来吃点东西。” 周梦岑缓缓睁开眼,在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忽然想起了梦里的那束光,温柔又克制。 彼时,天正正午,但卧室的窗帘被拉上,室内昏暗,只有细微的光线透过缝隙钻入,那种午后独自一人从沉睡中醒来的孤独感,在看到床边那道身影时,乍然消散。 逆光看去有些眉目模糊,只见白色衬衫被那几缕光线偷偷染了几分暖色,人却是淡漠疏离的,清冷入骨。 与梦里的惊才风逸少年,截然不同。 男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居高临下望着她,衬衫袖口被挽到手臂,露出分明的肌理线条,等视线再清晰了些,周梦岑看到那张冷峻的脸庞,隐约和年少时的清俊五官重合。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竟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怔怔看了许久,目光渐渐迷糊。 “怎么,要喂?” 秦墨挑了挑眉,口气算不上温和,但到底没之前那样冷淡。 周梦岑有气无力坐起身,一个柔软的枕头已经及时塞到后背。 她愣了一下抬眸,对上他淡然的目光,好像刚刚那个默契的动作是不经意发生的。 “能自己来吗?”秦墨目光移开,没什么感情问了一句。 周梦岑点了点头,而后伸手去接,却在手背碰到微烫的碗身时,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下意识收回。 顿了两秒,再次小心翼翼伸出手指。 她确实饿了,偏偏苏琪和符姨都不知道去哪了。 然而手伸了半晌,那人却纹丝不动。 周梦岑疑惑地抬头,似听到他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后是床垫略微下沉,独属于他的侵略气息再度袭来。 她盯着那冷白修长的手指端着汤碗,指骨分明的地方昨日还戴着订婚戒,今天却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坐好。” 明明是亲密情人才有的距离,语气却冰冷毫无感情。 周梦岑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倔强地想要拒绝。 她不想掺和别人的婚姻,哪怕这个人是她女儿的父亲。 “要是洒床上,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收拾。” “不会。”周梦岑坚持。 只是声音低弱,没什么说服力。 秦墨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表情不甚耐烦:“我等会儿还有个会议,所以,就麻烦周总配合一下。” 周梦岑默了两秒,无语往靠垫一靠,一副任凭处置的表情。 几分生无可恋,又几分倔强尴尬。 秦墨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捏着瓷勺凑在唇边吹了吹,敷衍地递了过去。 也不是没有喂她吃过东西,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两人都心不在焉。 直到扑鼻而来的香浓鲜味,令周梦岑忍不住挑了下眉。 她愣了片刻,才发现他端上来的,竟是热乎乎的腌笃鲜! 符姨今天要给她做的。 父母去世后,周梦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道汤了,骤然闻到熟悉的味道,难免会为之动容。 奶白色的汤汁浓稠,入口鲜美香浓,勾起了一些细碎的回忆,心情也没来由地有些沉重,看着那碗汤怔怔出神。 “怎么,不合你胃口?”秦墨出言讽刺了一句。 周梦岑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摇了摇头,连忙去就着他凑过来的汤勺,抿了一口。 其实味道很美好,美好到她有些不舍喝完。 大概是没有买到金华火腿,秦墨用的西班牙火腿代替,冬笋还算鲜嫩,熟悉的是,百叶结依旧是用豆皮打的花结。 在北市念书的那年冬天,周梦岑无意念叨过这个海城特色美食,第二天,秦墨就买了食材去她的公寓,照着美食书籍上的步骤,亲手给她煲了一锅。 她喜欢葱花的味道,却不喜欢葱花入口,所以端上来之前,秦墨会小心翼翼去掉碎葱花。 他没有忘记她的喜好。 一碗很快见底,只留了些难消化的几块肉,见她没有开口,秦墨难得好声好气问了一句:“再来一碗?” 周梦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虚弱的气色让她看起来有些乖巧,像是等着投喂的猫咪。 秦墨忽觉心情有些愉悦,心中低笑了一声。 得,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骄傲! 再后来,直至窗外风雪 10. 顶峰 《顶峰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回国。 周梦岑下飞机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与南航集团的张斯儒在名爵碰了个面,等从名爵出来,刚好下午四点半,学校放学时间。 灵顿外国语学校,海城最贵的私立小学。 此时正是周四放学高峰期,学校路边停满了豪车。 离校园稍远处的路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慕尚,周梦岑正在跟谢淮电话会议谈论,稍抬眉眼,便远远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书颜走过来,旁边跟着保姆小蓁。 是盛灏。 周梦岑半眯着眸,目光渐冷。 当年,她以有了身孕且宝宝十分健康为由,跟盛灏低调解除了婚约,然后便去伦敦留学,一年后符姨带着小书颜回国,直至她回来亲自接管公司,才正式公开书颜的身份。 而盛灏,是唯一知道书颜身世的人。 周梦岑原本以为,有了书颜,他应该会跟自己避嫌,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反而还时常借着关心书颜的由头,一步步掺和她的生活。 “反正你跟他也没有可能了,我不介意成为书颜的爸爸。” 周梦岑也没料到,向来玩世不恭的盛灏,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他父亲盛坤伦,好像对此也没有意见。 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答应,但碍于这些年盛家对周氏集团的“照拂”,即便父亲不在世了,周盛两家也保持着还算和谐的关系。 恰好盛灏的姐姐——盛漪的小孩也在灵顿上学,跟书颜同班,有时候会遇上盛灏过来接外甥,所以书颜跟他也算熟稔。 快到车前,像是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书颜兴奋地挥舞起手。 周梦岑收起冷淡的眸光,浅笑勾唇。 “好,就先到这里,华尔街的AI医疗机构,周一大会前给我三个最终备选方案。” 挂断电话,车门恰好被拉开,书颜一蹦一跳开心上了车。 “妈咪!你终于回来啦!” 因为周梦岑平时很少来学校,周书颜小朋友只觉得今天比被老师表扬还要开心,嘴巴咧到耳根,扑在母亲怀里,给她讲自己今天在学校里有趣的事情。 “妈咪,我们今天排练了舞台剧《拯救大海》,我扮演的海底小纵队英雄,受到老师表扬了。” “书颜真棒。”周梦岑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却在碰触到她眼尾时,脑中蓦然浮现的,是那张久别重逢的脸。 以前只觉得,书颜长得像她舅舅周槐南,直到这次纽约再见秦墨,才发现她其实完美继承了他的眉眼。 同样的琥珀色瞳孔,就连眼尾微翘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周梦岑便心生愧疚地将女儿紧紧拥住,心里头更是一片空寂。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妈咪,你怎么了?”心细的书颜感受到母亲的异样。 因为那力道大得仿佛害怕失去她一样。 周梦岑摇头,掌心抚着她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抬头看向站在车外的盛灏,微微颔首。 “盛叔叔给我买了黑天鹅。”书颜回头看了盛灏一眼,仰头乖巧说道。 盛灏从小蓁手里提过一个黑天鹅蛋糕盒,递了过去。 “谢了。” “客气。” 盛灏望着她,目光有几分直白的深情,又问:“刚下飞机?” 周梦岑点头,将女儿抱到一旁的儿童椅上,与他告别,“回见。” 正要关上车门,盛灏却伸手按住,饶有兴致一笑:“一起喝个下午茶?” 周梦岑:“明日回公司喝也一样。” 盛灏看了周书颜一眼,又对周梦岑笑道:“给个面子。” 周梦岑看着自家女儿怀里的蛋糕,终是不好当着女儿的面拂了别人的好意,只得点了点头。 两辆黑色轿车在附近的一家私密咖啡厅前后停下。 小蓁带着书颜和盛灏的外甥去了阁楼的游乐场玩,盛灏点了一杯冷萃,然后看向对面的周梦岑。 “还是馥芮白?” 周梦岑轻点头。 咖啡上来之前,盛灏问道:“听说你让谢淮去纽约出差了,怎么,那边项目进展不顺利?” “小盛总消息挺灵通。”周梦岑淡然抬眸。 盛灏身子靠在椅背,盯着她像是要洞穿她所有心思:“岑岑,你其实不用对我这样防备。” 周梦岑淡然自若一笑。 “过几天我爸六十大寿,我跟他争取了,如果……我们联姻,圣地的股份可以再转你10%,这样,兰亭地块就由你全权做主。” “你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盛灏迫不及待打断她,“我说的是协议结婚,字面意思。” 周梦岑看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岑岑,你应该知道这块地的热度,我爸要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他是不可能让步的,但如果你嫁给我,作为盛家儿媳,这块地皮即便是送给你,他也毫无怨言。” 周梦岑皱眉,该说盛灏是太过单纯的蠢,还是明知故意的坏呢? 盛坤伦想要的,不仅仅是她这个儿媳,还有如今周氏集团的半壁江山。 当年,周氏集团被周平亭和孙连成两人害得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风险,危难之际,她的父母又相继去世,是她独自挑起大梁,配合司法清收,查找账目,最终在混乱的资金流向中,发现了周平亭和孙连成贷款流向的国外空壳公司,才及时向检察机关申请追加对方洗钱罪名,扣下了正要出国的两人,给父亲平了反。 后来,那些资金依旧没有追回,她和周槐南的信托基金也根本不足以支撑偌大的亏空,所以周梦岑不得不变卖企业家产还清贷款。 但好在她最终盘活了资产,保留住周氏集团。 那段时日,周氏集团四面楚歌,往日盟友包括他盛家大都是隔岸观火,不肯伸出援手。 她一直撑到后来外公一家还以清白,才终于得以喘口气,重振周氏集团。 也是这个时候,眼见周氏集团稳住,盛坤伦才惺惺作态提出让周盛两家联姻,帮周氏集团恢复往日,条件是兰亭地块作为抵押,以超低价卖给盛世集团旗下的圣地集团,而那时,周梦岑手里也只有最后一块兰亭地块了,那是他们一家人多年的心血。 彼时,周梦岑一介女流,年纪尚轻,要在海城这样一个金融大城市站住脚,别无他选。 因为即便没有盛家,也会有其他人,周梦岑也不想费更多精力去寻找长期合作伙伴,不得已答应。 要不是后来书颜的意外到来,也许如今她早被困在盛家,周家也不复存在。 “岑岑?”盛灏见她不说话,神情有些冷漠,心里不由打鼓。 他知道,周梦岑不是寻常大小姐,不是他能把控得住的女人。 可偏生是他喜欢的人。 “不用,”周梦岑的笑容有些嘲讽,“你应该知道,我讨厌这种交易。” 会让她想起七年前的屈辱。 —— 彼时,纽约,曼哈顿。 得知周梦岑连夜回了中国,Ge彻底明白这项合作是凉透了,一怒之下,他直接开车飙至秦墨的公寓。 “Moore!Moore!” 到了门口,Ge连视频门铃都懒得按,气急败坏拍打着门。 半晌,门开。 后面是一张阴郁至极的脸,眼底猩红,开门一瞬,是扑鼻而来的浓烈酒气。 “Fuck!大清早你喝什么酒?”Ge瞬间忘了自己来时的怒意,只觉惊诧。 毕竟鲜少有人见到这样放纵自我的秦墨。 金融圈关于他的话题,都是这个男人极度自律又冷漠,喜怒更是不形于色,投资虽然从未失败过,可成功时也没见得他有多喜悦,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更有人暗搓搓调侃他,每天醒来除了银行卡里的天文数字余额,其他好像一无所有,清心寡欲到不像三十岁的男人。 但唯有Ge知道,他不过是心中有一个放不下又怨恨的女人。 一年到头,唯一能察觉到这个男人的情感变化,便是圣诞节前后几天,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喝点酒发着呆,不理世俗。 只是这次,他的反应似乎更为激烈异常。 客厅里满地都是捏爆的啤酒罐,还有未燃尽的烟头,男人领口半开的白色衬衫皱乱不平,颇有几分颓废性感。 “你一夜没睡?” Ge着实佩服他的酒量,就这样,都还能脚步沉稳去给他开门,然后淡定无事般坐在沙发上,一脸不耐问他过来做什么。 秦墨睨了他一眼,靠在沙发上,仰头捏了捏眉心。 何止是一夜,从知道她来纽约那一天开始,他已经没敢合过眼了,生怕醒来,又是一场黄粱梦。 见他如此冷淡失意,Ge只得暂时压下心中怒火,毕竟作为合伙人,他是自己公司的招牌,又顾及他这几日心情不佳,只能耐心询问:“你昨天跟那位周总,谈得怎么样?” 捏在眉心的两根修指微微一顿,而后缓缓垂了下来。 秦墨掀眸:“怎么?” 她生了病,他又是喂药又是煲汤,最后还亲自将她喂饱,等烧完全退下才离开。 怎么说,也是尽心尽力了吧。 Ge看着他一脸不耐烦,只觉欠揍,但还是憋着气挤出一个绅士优雅的微笑:“她回国了。” 秦墨面色一僵。 或者说,是瞳孔刹那失焦,望着前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清醒过来,却又好像依旧沉沦在见到她的那一刻。 她从来都这样,就像冬天的雪花一样,毫无预兆降临,又在夜深人静融化,给他留下的只有那虚无缥缈、看不到摸不着的冷气。 “昨天下午的航班。”Ge踢开脚边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坐到对面沙发,开始兴师问罪。 “你应该知道,我很看重这次合作,不光是因为合作本身能带来双赢,而且……这是Allen介绍给我的。” 周梦岑是Allen的好友,Ge觉得,Allen能将自己介绍给她的好友,就足以说明她是决心跟他继续发展下去的,而不是流水的三个月完美情人。 这次恋爱,他是真心的。 哪怕知道Allen是西雅图的风,他不一定能留得住。 “Allen?”秦墨却好像忽然从梦中惊醒,随后又肯定地说了一声,“对,Allen。” 他意味不明笑了两声,随后让Ge把Allen的电话给他。 “你要做什么?”Ge有些警惕。 身边人都知道,Allen曾经对Moore穷追不舍三个月,要不是后来跟他有了一夜风流,指不定现在还在觊觎这个男人的美色。 秦墨蹙眉:“合作还想要吗?” Ge再次压下心中窝火,为了千亿项目,只能不服气地报出了Allen的电话。 他猜不透Moore的意思,只觉得这男人此刻好像有些疯癫,便试探一问。 < 11. 顶峰 《顶峰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没过几日,盛坤伦六十大寿,宴会设立在盛世集团旗下的乾坤酒店总部。 周梦岑的车子抵达酒店旋转门前时,天空还微微飘着雪花,盛灏撑着伞亲自上前相接。 现场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们,在保安的拦截下依旧不忘高举着摄像机,开始“咔咔”一阵狂拍,生怕漏掉美人下车的第一瞬间。 盛灏亲自拉开车门,一手抵在车顶,一手伸过去扶,极为绅士周到。 然而车里的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下了车,面对左右两边闪个不停的镁光灯也没有丝毫讨好感,不刻意去看、笑、摆,甚至连眼眸都未眨一下,泰然处之径直往前,风度极佳。 如此清冷傲慢的姿态,也令现场的记者热血沸腾,前仆后继追逐着抓拍。 女人身形高挑清瘦,白肤胜雪,虽着一身简雅的黑色羊绒西装,底下是过膝缎面丝锦黑色半裙,手里提着一只黑色Hermes包,高傲清冷如雪中玫瑰,抬手撩起蓬松微卷的短发,露出额头发际明显的美人尖,两边一串珍珠耳坠骤然闪现,在雪色映射下更显璀璨靓丽。 这一身知性简约搭配,就是放在最时尚前沿的娱乐圈,也堪称一绝。 周边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哇!这位周董也太漂亮了,又美又飒!” “当然,你看那小盛总,眼睛都看直了,两人郎才女貌,明日金融财报头条,非他们莫属。”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周盛两家的喜酒。” “应该快了,听闻盛老爷子今晚有意提亲,也不知真假。” 等苏琪和一名保镖从车内下来,盛灏又看了一眼,追上去问道:“书颜怎么没来?” 周梦岑淡声回:“最近符姨精神不大好,书颜说想留在家陪她。” 盛灏愣了两秒,才略表遗憾:“轩轩还等着呢。” 这一日,高朋满座,满桌山珍海味,好不气派。 周梦岑作为周氏集团董事长,被安排在主桌,与一众叔伯长辈相坐,她年轻单薄,却依旧能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充满世家的教养和礼貌。 “梦岑这些年越发优秀了,周氏集团如今的发展,令我等长辈都望尘莫及,你父亲看到你如今的成就,定然欣慰。”席间,盛坤伦忽然感慨。 有人附和:“是啊,你看我家那几个浑小子,一个个不干正事,偌大的家业还要倚靠我一个老头子,哪像梦岑侄女能干。” 周梦岑微微笑着:“梦岑还要感谢各位叔伯照拂,没有你们,周氏集团也没有如今的成就。” “哪里哪里,这是你凭实力自己坐上来的。” 这话一点不假。 想当年,她用一份对赌协议力挽狂澜,仅用三年时间,就把周氏集团旗下摇摇欲坠的公司都拯救下来,这种气魄非寻常人能比。 而那三年,所有人都等着看周家笑话,认为她一介女流难成大事。 人于尘埃处时,所遇皆是无尽的黑夜和寒冷,充斥了白眼与嘲讽。 而直上青云后,那些白眼与嘲讽,又幻化成甜言蜜语和阿谀奉承。 她成了他们口中传奇的存在,那无法企及的神话,是人人都想要攀的高枝。 “这圣地集团有梦岑在,必定会蒸蒸日上!盛董运气不错,得了个好帮手!” “我看,是盛灏这小子有福气!” “对对!” “盛董,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小盛总跟周董的喜酒呀?” 觥筹交错间,一桌人几杯酒下肚,充当起了月老。 周梦岑唇角噙着淡笑,目光凉薄喝了两杯酒,偏头看向盛坤伦,果然见他面色喜悦。 “这个好说,当年我为犬子结婚准备的聘礼,如今依旧,再加上圣地集团的股份,就等着梦岑侄女点头了。” 言下之意,他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当然,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老狐狸算盘打得响亮,看中的不过是她身后的周氏集团,而盛灏作为盛家二子,不用继承盛家家业,但娶她周梦岑,就相当于有了周家半壁江山,如此,以后周家成为盛家的囊中之物,也不是不可。 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等着周梦岑的回答。 周梦岑依旧四两拨千斤,从容浅笑:“承蒙盛叔厚爱,不过梦岑上有事业未成,下有小女年幼,确实不宜谈婚论嫁,这个小盛总也知道的。” 她这是第一次当面驳了盛坤伦的面子,难免会让他难堪,眼看气氛有些尴尬时,一旁有人开口打趣。 “事业未成?梦岑侄女这话,倒让我们这些老辈汗颜。” “是啊,想当年我们在侄女这个年纪,还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呢。” 这时,坐在盛坤伦旁边一直未开口的华信董事长钟先成,也笑道:“巾帼女英雄,周董是当仁不让,听说你们森罗酒店也参与了这次昇航合作酒店的竞标,那盛董可面临了不小的压力啊。” 一年前,昇航集团太子——新任集团总裁张斯儒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旧革新,包括一直与昇航合作的乾坤酒店也在除旧行列,而作为目前潮流航标的森罗酒店,因为拥有多变的各地特色旅行文化底蕴,和新式的健身SPA服务体系,已经成为各地网红打卡地标,且周梦岑与这位总裁私交甚好,所以业内有传言,这次森罗酒店势必会取代盛世的乾坤酒店,成为昇航新的合作伙伴。 为了防止被代替,乾坤虽然力求创新改革,但固定式的全国连锁模式,要彻底改头换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事自然也成了盛坤伦心头刺,是以,他前段时间才有了要动兰亭地块的念头,为的就是给周梦岑施压。 这次在生日宴上公然提起,也不过是想倚老卖老敲打她几分。 “钟董说笑了,”周梦岑侧眸看过去,一脸淡定自若,“张总与我确实有过意向洽谈,不过我婉拒了。” “哦?为什么?”开口的是盛坤伦。 不只他,在座的其他集团董事们也都震惊了。 毕竟这段时日,关于森罗酒店要与昇航的合作消息不断,更有报道,周氏集团为此不惜要为三亚那边的酒店迁址。 虽然这事一直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是空穴不来风,前些日子还有媒体拍到两人在名爵,不像是同学会面,倒更像是谈合作那般正式。 周梦岑抿唇轻笑,回得轻松:“若是别人,森罗酒店自然不会放过和昇航合作的机会,但乾坤酒店是盛叔的产业,不说乾坤几十年的酒店行业实力无人可替,就说盛叔这些年对周家的照顾,尤其是兰亭医院项目,诸位都知道,家父当年有个心愿,就是在东浦区建一座亚洲最大的私立医院,从前我未敢想象,但如今有了盛叔的支持,重启兰亭医院指日可待,我也想在家父祭日之前,完成他的心愿。” 盛坤伦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反对过周梦岑提出重启兰亭医院项目一事,但当时说的是要她自己凭本事先说服其他股东,如今被她这样断章取义说出来,明则是给他戴高帽子,实则是为了名正言顺接手。 一想到这里,盛坤伦便面色微变,正欲开口,便听桌上其他人纷纷鼓掌。 “梦岑侄女不仅有卓越的商业头脑,这份孝心也是让人动容,你父亲泉下有知,会为你感到骄傲。” “盛董重情重义,周老弟泉下有知,也会感恩你这些年对周家的照顾。” “说起来,东浦区近两年因为文旅发展,经济确实不错,作为海城新城,未来十年必然繁花似锦,四通八达,建一座亚洲最大的私立医院是非常不错的规划。” “看来今日盛董大寿,梦岑是准备了两份大礼哈,可喜可贺。” “还请盛叔笑纳。”周梦岑端起酒杯,对着盛坤伦空了杯,目光真切。 也只有如今身份地位的周梦岑,才能如此大言不惭,毫无畏惧。 眼看她谈笑自如的表情,盛坤伦差点气得心梗。 他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会直接在生日宴上给自己下套,但事已成定局,他只能笑着老脸收下,“梦岑侄女有心了。” 气氛渐渐凝固起来,但联姻的话题,也就此被打住。 盛坤伦无心再提起,周梦岑乐得清闲,早早借了女儿在家的借口退了场。 等盛灏过来,看着父亲那张已经气绿却还要堆着笑的脸,也差点没绷住。 好一招一箭双雕,周梦岑对付起他老子,是丝毫不手软啊! —— 但其实,森罗酒店这步棋,周梦岑下了许久,她原本就没想过要和昇航集团合作,跟张斯儒的洽谈不过是做给盛坤伦看的烟雾弹,让他集中精力在自家酒店上,放下她处心积虑要筹备了许久的文旅城项目。 只是没想到,十天后的竞标现场,最终还是出现了变故。 森罗酒店退出竞选,原本独占鳌头的乾坤酒店,却也名落孙山,竟然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店中标了。 周梦岑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小小惊讶了一番,恰逢张斯儒打来电话。 “周董,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家归来酒店,突然有神秘人斥巨资投资,不说他们离机场和市中心折中距离的完美,就说他们新上来的高科技方案,从无人驾驶车接送到无人机配送等各种服务,就让我觉得眼前一亮……” 周梦岑挑眉:“听起来,确实很符合你想要的新意。” “那盛董那边,会不会因为落选而迁怒你?”张斯儒本就不打算跟乾坤继续合作,虽然没有森罗酒店,但这个归来貌似更不错。 周梦岑勾唇笑了笑:“那倒未必,盛老爷最是爱面子的人,打碎了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吞,他在自己生日宴上当众允诺我启动兰亭医院,我也让媒体早早放了消息出去,如今东浦区对这个医院项目,可是翘首以待,盛世集团的股票也涨了不少,他只会感谢我。” “周董这招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不费一兵一卒,果真是令人佩服。” “张总也不错,踢走了趴在你身上吸血的老顽固,又获得流量,一举两得。” 挂了电话,苏琪又进来报告。 “周总,PAIGED那边这两天一直在联系我们,谢总确定了三家符合条件的人工智能公司,不过相关软件的技术,与PAIGED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您看我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周梦岑果断拒绝,她决定,不再与秦墨产生瓜葛,“光华那边怎么说?” “光华实验室的许总邀请您明天下午去北市参观实验室,我们明早十点开完会后,十一点的航班飞北市。” “行。”周梦岑点头,低头继续工作。 翌日,北市光华科技实验室参观日。 周梦岑换上一身白色实验服,在许嘉禾的带领下,参观了实验室最新进展,虽然大有进步,不过与那日在PAIGED的AI体验馆作对比,还是略有差距,她不禁眉头稍紧。 许嘉禾是周梦岑在留学时物色到的顶尖复合型人才,她作为牛津大学计算机博士,拥有计算机和MBA双硕士学位,年纪虽不大,又是个姑娘,但实力却不容小觑。 前两年许嘉禾组建了一支科研队伍,专门研究人工智能医疗领域,找了周梦岑投资,周梦岑当时为了周氏集团周转,手里其实没有多少现金流,最后还是押了别墅给她凑足五千万,直到后来周氏集团挺过艰难岁月后,她又陆续投入不少资金。 如今,许嘉禾带领的光华团队夜以继日研究人工智能,实验室成员也都是万里挑一的清大高材生,研究成果还算不赖,虽然比起已经拥有完整的软硬件技术的PAIGED,尚还有些差距,但这套算法在国内已经是遥遥领先了,而这两年,实验室重点专注于人机语音交互核心技术研究,这是很多AI公司想要涉足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