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薄情》 1. 第1章 [] “姐姐,我们还能离开么……” “会的,别害怕,前面拐弯进入主干道就安全了。” 姜樱身穿白大褂,怀里这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名叫曾小雪,家在边境线上。 开车的司机是公益组织副宣传——周使,前武警出身。 原本两人此行目的是救助野生动物。 姜樱作为野保志愿者接到了协会内部电邮的虎尸走私报标,跟周使假扮夫妻,伪装成买家在四周踩点,终于找到黑市,先后几次获取有利证据。 任务完成后,上面通知,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准备返途之际,附近支援中心发出消息‘走失孩童曾小雪已经脱险,今天需要跟你们一同回程’。 此时,姜樱视线锁定窗外,始终保持警惕性。 刚才那些只是安慰小雪的暖心话,其实她们目前并没有十分安全,只要还在缅北区域,周围仍是危机四伏。 “砰!!!” 土*炸*弹*精准拦路,地面爆浆,瞬间裂了好大的洞。 周使拉起手刹,一声令下:“待在车里,不要出去!” 曾小雪捂住耳朵,失控大哭,害怕极了。 处于未知环境下,两旁灌木丛并不是个弃车而逃的好去处。 周使拿起脖子上悬挂的望远镜,用标准的缅语高声呼喊:“热爱和平,无意参与纷争。”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没有火力交锋,也没有第二颗*土*炸*弹空投。 正当说出“感谢通行”这句话—— 树丛开始毫无规律攒动。 周使察觉出不对,挡在副驾驶门前,汗渍顺着黝黑的脖颈滑下。 姜樱把车窗开了点缝隙,听周使喃喃道:“咱没有武器,对方7人,均持有手*枪和自制猎.枪,狙击手在500米高处十点钟方位设伏。” “老周,他们应该就是上面要找的团伙。”姜樱眼尖,看到一闪而过的图腾,“左臂纹有藏羚羊头骨,信奉恶魔。” 周使分析:“盗猎者只捕杀野生动物,犯不着沾上人命,我猜测他们冲的是钱和车。” 这群蛮徒穿着深绿色的便行衣,脸上涂了些草木漆,快速穿梭在丛林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走在最后,身高无比显眼的那个,像里面的头儿。 “哥,你看。”胖子小声嘀咕着,“她牌子上写着‘医生’。” 韩俏就算被抹得六亲不认,周身气场也令人打怵。 那只握枪的手,青筋暴起,裤脚束在黑色军靴里,宛如泥潭中蓄势待发的毒蛇,朝停放越野车的空地步步逼近。 周使全然一副迎敌赴死的样子。 姜樱果断开口:“不要硬刚。” 韩俏动了动耳朵,锐利的鹰眼透过玻璃窗将视线锁定在车内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身上。 周使被其他盗猎者反扣,用缅语声嘶力竭地吼道:“混蛋!” 准备破窗的韩俏发出“啧啧”两声,往后退了几步。 姜樱以为事情有缓和的余地。 这人却冲她勾了勾手,啐着流利的中文:“下车。” “姐姐你别去!”小雪扯住姜樱袖子,“别去……” “好孩子不哭,放心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姜樱拔掉车钥匙,关门的那一刻“啪嗒”落了锁。 韩俏饶有兴趣地说道:“敢到这来的女医生不多了,你身上有冒险家的精神,我很喜欢。” 姜樱蹙起眉头。 胖子跑过来,意思是商量怎么处理那个被打晕的人:“俏哥,接货途中见血,不是个好兆头。而且他们挂了红十字标隶属救援中心,失踪的话很麻烦,万一牵扯到寨子......” “近期发生暴.乱,查也不会把人命落到我们身上....索性就杀了呗。”韩俏说话时总喜欢压一半在喉咙里,声音带着些沙哑,看样子已经蹲守很久了。 姜樱从事心理医生工作,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他这样奇怪的还是头一个。 欣赏她,又要她命。 驴唇不对马嘴,说出的话与之相悖。 盗猎者完全偏离周使的推测,韩俏视人命如粪土,倘若对某些事失去兴致后,要杀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姜樱哽住,保命要紧,快速用缅语交流:“等等,或许你们需要一个得力干将。” 韩俏轻扯嘴角,带着不屑。 胖子没料到这女人会说缅语,涉猎到什么程度,索性恶狠狠地吓唬:“只要老大不点头,你跟我们,没有商量的份儿。” 是么。 可姜樱却看出来,盗猎者急缺资源。 这或许跟战乱频发和黑市位置泄露有关。 明面上有海关缉私局查走私,暗地里的野路子被报点,金钱供应链断掉后,不仅劫道抢钱抢车,连人都没放过。 姜樱装作受惊的模样:“……医生用处很大,会缝合伤口,尤其是外伤处理,留下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老周体格棒耐力强也摸过枪,他很厉害的。” “厉不厉害没看出来。”胖子冷哼,“就这么说,要不是俏哥扔的那颗土.炸.弹,你们再往前走一公里就会进入当地武装提前埋好的雷区,人财两空喔!” 难道还得说声谢谢了? 眼前这群残暴的刽子手,屠戮宰杀了多少野生动物,把没断奶的白虎幼崽做成标本,剥下母兽皮毛,尸骨以更高的价格转手。 虽然胖子说得天花乱坠,但道理姜樱都懂。 盗猎者冲财而来,怎么可能让越野车受到损伤? 她快速整理好思绪,如今不能硬碰硬,于是故意懈力,靠在车边擦眼泪:“求你们了,我不想死……” 胖子见姜樱最后那点倔劲都没了,满意地讨好韩俏:“哥,您不就喜欢‘上’中国女人这种热乎饭么?” 韩俏摩挲着枪口:“如果弄回去,看管不利跑没影,谁负责?” 胖子给韩俏戴高帽:“没您带路,万物插翅难飞,弟兄几个都得摸索着走。” 韩俏蹭了蹭鼻子,胳膊撑在车窗玻璃上,垂眸时,眼中毫无欲望,手指却勾起她头顶的发丝暧昧揉捏,斯文又野蛮。 姜樱打量着如香樟树挺括的男人,渐渐地,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被他蹭过的鼻尖,少了道草木漆,有颗红痣露了出来! 眉宇间清隽是非常熟悉的感觉。 视线中的炙烫能把她溺毙,亦如国内初见时惊鸿一瞥,难以忘却。 姜樱心跳猛地窒住,颤颤巍巍举起手,差点就能够到韩俏的脸,结果被用力拍开:“怎么着,大庭广众之下就想打野战阿?” 她气得直哆嗦。 “我可没你这种癖好。”韩俏操着满口污话,下巴冲窗户里的曾小雪扬了扬,“幼崽从小关在笼子里,时间越久,就会把这当成家。对她施舍一点点善心,便开始感恩戴德,乖巧又懂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樱挡住韩俏视线,眼眶涨的难受:“那孩子才9岁!” 韩俏贴面耳语:“两个更好玩。” 一时之间。 姜樱以为认错了人。 甚至怀疑自己的专业领域。 韩俏....不,这名字是假的,应该叫做陈岁。 因暂且无法分析是否变节,只能观察微表情。 明明没有兴致,还要装成.爱.欲.横生的模样? 最终得出结论,他在演戏。 姜樱大脑飞速转动:“把小女孩放走,我跟老周留下任你们处置!既然都当强盗了,想必寨子里不仅缺财力 2. 第2章 [] 姜樱双手被黑色布条绑住,脚上戴着电子镣铐,胃部顶在对方肩胛骨处,每一次撞击都呕得恶心,致使呼吸稍稍有些紊乱。 “怎么不继续装晕了。” “太硌.....” “下来自己走?” “嗯。” “实际要逃跑吧。” 姜樱闭嘴。 “奉劝你最好打消离开的念头。”陈岁一个跨步跳过前面的水洼,用左手搂紧了她,“入寨前,需经过这片无人区,蛇鼠虫蚁还有大型猛禽都会出现在此地。有些路被劈开,要留意荆棘的断口才能判断是否走对了,如果遇到盘根错节的青树,那是让你掉头返回的标志。” “为什么....遇到青树要掉头。” 陈岁微抬眉梢:“好奇的话,去看看吗?” 没等姜樱开口,他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越往里,空气就越潮湿,除了静谧只剩下陈岁迅疾的跑步声。 肩膀上的姜樱却遭了老罪。 她拍拍他,难受地闷哽:“想吐。” 陈岁把姜樱放下来。 入眼全是壮硕的树干,从他们脚尖为起始点,纤细的脉络向中心汇聚。 泥土里半露的白骨更像野猪而非人类的架子。 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危险? 陈岁哂笑:“原矛头蝮和缅蟒,最常见的品种,毒性强,致死率高。” “你大费周章带我来蛇窟,无非是想警示‘如果逃跑只有死路一条,落得跟那头野猪同样的下场’。”姜樱转身,“所以我们没必要继续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我们?”陈岁重复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回寨。” 树丛突然袭来“簌簌”的动静。 男人立即从靴筒里拔出刀。 “先别。”姜樱小声制止。 灌木丛里盘踞着一条细长的蛇,隐隐透着荧光斑点。 陈岁偏头,发现目标后,收起刀子。 姜樱不可思议地呢喃:“蓝血蛇,绿树蟒的变异形态,袖珍、无毒,通体呈蓝色,是国际保护的濒危物种。在黑市售价接近50万美金,有可能抢都抢不到。” “懂得还挺多。”他一把掐住蛇的七寸,提起来观察,“幼体,太小了。” 姜樱面色僵住,无意识攥拳。 只见陈岁甩了甩手,蓝血蛇划了个弧线,掉进灌木丛深处,已经不知去向。 他竟然没有捕捉,或者,杀死? 姜樱微怔,压低声音,试探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樱对吧。”陈岁扛起她,“有些耳熟。”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心里涌上无尽的激动! 如果陈岁没有变节,而是藏在盗猎者里当线人,那么矛盾之处也就说得通了。 眼里没有丝毫情.欲,却要伪装成性瘾者,看似以劫道为目的,实则是保护! 他应当也认出了她吧?不好直接带回寨子,需要以杀为进,刺激胖子拍马屁说出那些怂恿的话。 然而下一秒,想法被击破。 陈岁紧跟了句,名字挺大众的。 ——【姜樱对吧,有点耳熟,名字挺大众的】 甚至还夹带些许调侃的意味。 她心里失了空拍,不认识吗? 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噢~”陈岁侧过脸,牙齿叼起姜樱脖子上的拉扣挂绳,媚俗一笑,“胸牌上写着呢。” 天际渐暗,他们横穿沼泽区,淌过溪流,蜿蜒的沟壑出现在面前,里面透着股腥臭味儿,不少动物掉入尖刺陷阱,还有没断气的在阵阵哀嚎。 陈岁从旁边的草丛里拎出两套安全绑带:“会穿么?” 姜樱望向高空单杠和掉落在沟壑里血肉模糊的动物,当然是选择..... “会。”她回答,之前参与野保短训,练习过这项技能。 陈岁拿刀划开了缚住姜樱手腕的布条:“没有多余的卡槽,你套在我的绳索上。” “两人用一个???” “你想自己荡?” 她虽然恐高,但懂得一个道理,比起嫁接到松垮的土壤里,只求平稳坚固。 “行。”陈岁脚踩树干,双手拽着藤蔓跨越了陷阱,有着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魄。 姜樱开始眼晕,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费劲。”他拖拽对面的绳子,重新扣好。 等不到陈岁过来,姜樱就跑到旁边呕吐。 这时,后背被人重重拍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掌温瞬间令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姜樱仰头,陈岁就那么影影绰绰的站在有限的视野中。 这一刻眉目温柔,至少这一刻回到了五年前的冬天,重新遇见了迎雪而来的傲梅。 她蹲在原地,动也不动,看痴了。 陈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揪着姜樱的安全绑带套在自己的绳索上,又在两人的腰上缠了圈粘性极强的胶皮布。 利用惯性摇摆,处之泰然的落地。 他并没有打算放手,反而搂的更紧了。 “姜小姐,要是想让我抱你过来可以直说,我很乐意跟美女贴贴。” 一瞬间,又变回了轻佻痞气的神态。 姜樱索性破罐子破摔。 陈岁见到这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表情,嘴角微不可闻地抽搐几下。 幸好这次运气不错,报点线人和野保合作,铲除苏珏和苏天元剩下的交易链,不仅救下差点误入雷区的中国人,还遇见了漂亮的老朋友,收获满满。 陈岁勾起唇角,任务即将接近尾声,也该收官了。 进寨,巡逻队警戒拦路。 他却没有任何停留,抱着‘外来人’朝三号片区走去。 姜樱大气不敢出,尽量变成把头埋在沙土里的鸵鸟。 “掩耳盗铃。”陈岁瞧着,嘟囔了句。 姜樱低声交谈:“他们不是俏哥的人吧?还跟在后面呢,枪已上膛,就差瞄准攻击了。” “这不正合你意?” “恰恰相反好嘛.....‘救命稻草’都折了的话,我跟老周还有小雪恐怕生不如死。” “姜小姐是个聪明的医生,懂得审时度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满嘴的阴阳怪气。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俏哥啊!” 迎面而来四五个穿着蓝色迷彩服的雇佣兵,长枪长刀防弹衣,比陈岁的配置都要好。 说话的人染了一头黄毛,扛着钱袋子,行为特别扎眼,明显就是这群雇佣兵里的老大。 3. 第3章 [] 姜樱下意识捂住耳朵颤了几颤。 开枪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岁。 紧接着,黄毛发出惨叫:“啊——” 子弹已入腹,呼呼往外溢血。 “你们老大命长着呢。”陈岁噙着阴恻恻的笑容,故意放水,“本想断他只手,可苏珏又不愿意养废人,这么看,我比你们二当家‘温柔’多了。” 其他雇佣兵就算有别的心思,也万万不敢再叫嚣。 黄毛冲身边小弟撒气:“快找医生啊啊.....” “老大,可咱们寨子治疗外伤的医生已经死了。” “用得着你提醒!她不就是!” 收到命令的几个雇佣兵站起来,枪头只好再次对准姜樱进行威胁。 黄毛‘嘶’了声:“靠,还想不想活了——” 陈岁按压手腕:“苏珏没给你们立过规矩,我不介意替他好好管教一下。” 黄毛僵硬地拨开小弟们:“都退后。” 随之,爬起来,毕恭毕敬地弯腰。 “三当家,是我以下犯上,弟兄几个冲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岁冷脸,搂着怀里的姜樱,准备离开。 黄毛支支吾吾:“....这伤麻烦帮忙看看。” “找医生是苏珏的事儿,现在想截胡我的人填窟窿?” “暂时的....医生已经找到了,但是赶上当地武装内部爆发激战,导致边境线态势突变,后续不排除中缅警方联合出动,所以得先避避风头,低调行事。” 不是吧?可她压根和外科医生八竿子打不着! 陈岁故意把缅语翻译成中文:“放心大胆去做。” 姜樱咕哝了句:“你忘了我是心理医生?” 陈岁高深莫测地一笑:“我相信你会基础性缝合。” 姜樱愣了下,再次动摇,她想通过神态回馈进行分析,可这人伪装得滴水不漏,着实看不出什么。 每位投身于野生动物协会的保护者、志愿者,固定训练从跆拳道延伸成格斗术,小到在里面做宣传的美工,大到去一线拯救濒临灭绝动物的工作人员都需要进行医疗应急以及最简单的缝合,尤其中弹后提前止血的救援工作。 但也只是针对动物啊! 姜樱试问自己有权利说“不”么? 自然……没有。 去年诊疗室休假,作为野保一员去[马赛部落]为本土组织开展社区保护工作。 主要记录保护区周围的野生动物行踪,调研居民对其态度,宣传濒临灭绝的动物以及救助。 当时,狮子吃掉牲畜,村子为了报复,会猎杀狮子。 需要把恶性循环变成良性循环,才可以缓解冲突,减少野生动物进入人类活动区域的频率,同时帮助村民寻找替代生计,获得更多经济收入。 保护村民的利益就等同于进一步保护野生动物。 而现在呢? 姜樱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想要活着,就得留在陈岁身边,想要留在陈岁身边就得先留寨。 陈岁见怀里的人儿不吭声,捏着她脖子送了出去:“看看伤口情况。” 姜樱剪开沾血的衣服,犹豫了会儿,用中文说道:“没有消毒器具和无菌环境,而且子弹需要立即取出来,否则会有感染的风险。” 陈岁翻译过后,指了指不远处:“前面就是我的片区,去屋里取。” 黄毛踌躇不前,雇佣兵也非常不情愿。 陈岁看出他们内心的忌惮:“呵呵,我想要你们几个人的命还需要绕这么大弯?直接就地解决。” “三当家哪里的话。” “哦?” “去您那儿,会弄脏,要不……前面巡逻室吧!” “让我猜猜,为什么不愿意去我的片区?因为医馆在最后面,最近的是巡逻室,归苏珏管。你打算借姜樱缝合的事,让他们趁机去通知苏珏有个现成的医生,到时候搬出一切以寨子为大,我不得不交出她对么?”陈岁手指戳向黄毛流血的地方,“吃干抹净玩背刺的小手段,真是上不了台面。” 黄毛嚎得撕心裂肺。 陈岁沾血的手指在他脸上擦了擦:“你把苏珏想低俗了,二当家目光长远,只认钱、权、利,不会为了情.色跟我撕破脸皮。” 黄毛双腿抖个不停,分不清痉挛还是吓的。 “再说一遍,去我那,老子没时间跟你们耗!” 陈岁脸上全是杀意。 雇佣兵赶紧扶起黄毛,跟在后面,不敢违抗。 姜樱却悄无声息避开了那双沾血的手。 陈岁也任由她换到另一边。 三号片区在巡逻室后方。 那片空地摆满了靶子,应该是平日练习用的。 左院两层小屋,其中一间搞成了无菌房,消毒器具比较全。 陈岁冲黄毛说:“你进去,其余的出来等着。” 姜樱极不情愿的被推到里面。 时间过去四十多分钟,陈岁猴急地问:“好了没!” 姜樱正在缝合。 门被踹开,弄出很大动静,震住了探头往里瞧的雇佣兵。 “你给他上麻药?”陈岁质问。 “嗯。”姜樱橡胶手套上全是血,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黄毛在旁边奉承:“姜....姜医生技术挺好.....” 陈岁骂了句:“能不好么?我平日里取个枪子都没打麻药,你矫情啥呢!” 黄毛赶紧站起来认错,却被姜樱按住:“牵扯到伤口就白缝了,还浪费一针麻药。” 陈岁都没正眼瞧他,直逼手术床边的女人,眸底全是阴翳。 姜樱尖利的叫声从一楼传到二楼。 在他们眼前被硬生生地拖了上去。 黄毛心有余悸,想起年龄大的雇佣兵说这人是个不怕死又难杀的硬骨头。 起初还没在意,觉得夸大其词,毕竟做盗猎的哪个没点手段? 甚至陈岁平日里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更是对苏珏有求必应。 时间久了,突然忘记,孤狼也是狼,发起疯来势不可挡。 陈岁右手肌腱断裂是前年的事,苏珏他爹苏天元怀疑陈岁是中国派来的卧底,查资料翻档案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就开始生理和精神同时折磨。 不仅身上没一处好地方,受的也全是致命伤。 刚才,陈岁再次展现右手惊人力量。 任由姜樱拳打脚踢也没能逃脱。 突起的青筋,扭曲的腕部,假若握上他们的手,直接就给掰断了!那场面,黄毛和所有雇佣兵想都不敢想。 - 某间偏房。 窗帘遮天蔽日,全是黑暗,只有角落的小灯泛着昏黄的光。 虽然简陋但却整洁,该有的家具也都有。 “现在可不是观察环境的好时机。”陈岁目光炯炯,“知道我带你上来要做什么吧?” 她双手环抱胸前,通红的双眸快要哭出来,可神情却十分警惕,好似下一秒就准备给凑近的男人来个过肩摔。 有意思。 陈岁步步靠近。 半米处定 4. 第4章 [] 门外。 苏珏双手插兜,撩了把齐肩卷发:“诶,好像不是时候啊~” 他长了张地域气十足的东南亚脸。 个头比陈岁矮几公分,体格也比陈岁瘦。 冲着身后的雇佣兵比了个“下楼”的手势:“那就只能改天再叙旧喽!” 走出这幢二层小屋,苏珏站在前面的空地,仰头高喊: “人我会带回去好好教导——” 黄毛躺在担架上,雇佣兵们负重在后。 苏珏哼着歌,眼白浑浊发黄,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两枚紫檀球不断滚动,碰撞时发出清脆响声,似有种暗暗较劲的错觉。 陈岁撩开窗帘边角,危险解除,伸手指向桌底那枚监听器。 姜樱立刻明白,心理防线减轻,自作主张从装糖的水晶杯里扣出颗高粱饴,捏软后准备糊在监听器上面。 结果陈岁大步跨过,擒住她手腕,无声说道: “想、干、嘛。” “弄疼我了~” 满眼无辜。 陈岁一松开手,姜樱“噌”地逃窜老远。 他弯腰检查那枚监听器,发现没有破损,傲然睥睨的走过去,单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用力往下按! 姜樱被迫坐在床边,陷入窘况。 宽挺的体格刚好挡住小巧玲珑的身影。 陈岁像头饿狼掐住姜樱的腰往后倒。 错愕之余,瞳孔映射出男人严峻的模样。 她从牙缝里小声挤出一丝哀求:“不——” 陈岁没让姜樱的话音落入别人耳际,眼疾手快的抽走被子罩在两人身上,黑压压的空间是彼此的呼吸声。 “不什么?” “我以为俏哥想.....” 刚才她坐在床上,陈岁站面前,那身高那距离,连呼吸都快吹到他裤子上了,还能想什么.... 姜樱噤声,果断摇头。 陈岁的确有意吓唬,毕竟寨子里可不比家乡温暖的港湾,即便他到了这个位置也依旧被监听,否则在无人区森林就能将身份告知,而不是被试探个没完。 他拍了拍她的脸:“让你说话,嘴巴闭得那么紧干嘛。” 姜樱为难,嘤咛出“监听器”三个字。 陈岁带着几分愉悦:“躲被子里说悄悄话,不碍事,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大脑中病毒,被黄色废料挟持了,行不行!” “噢~” 陈岁支撑在姜樱上面,他很满意这头困斗之兽。 于是开始解释为什么阻止她用高粱饴黏监听器。 “那枚小玩意不能被损坏,寨子里负责打扫卫生的成员会每日检查,要保持原样。” “你的底牌?”姜樱昂头看他。 陈岁反应平平:“物尽其用的手段罢了。” 姜樱眨眼:“尽可能发挥危险事物的最大功能,适当弱化自己,降低别人的防备心理?” “医生就是聪明。”陈岁摸着她那头长发,“你是个心高气傲的倔丫头,被我掳来,哪里这么容易乖乖就范呢!在屋里折腾折腾可以理解,动静越大,戏越足,听的人就越信以为真我们之前并不认识。想把一个中国人留在另一个中国人身边,首先就得自证清白,其次选择该站在哪边,即便你日后会落到苏珏手中,也得先烙上我韩俏的印记,没人敢动。” 日后?苏珏? 姜樱懵懂。 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啪啪”的空响声。 陈岁心如止水:“冒昧了。” 他掀开被子,皮鞭映入眼底,虽不算太长也有半米有余,和情趣物品无关,挨一下就能血肉模糊。 这家伙怎么偏偏伪装成‘有奇怪癖好的性瘾者’啊!!! 陈岁控制好力度,并没有实打实甩到她身上,但又能让皮肤泛红,甚至故意往脖子上抽,鼓起来的鞭痕非常触目惊心。 姜樱除了配合性惨叫以外,也真的有点疼,所以不能不算真情实感。 闹剧持续了很久才告一段落。 她嗓音嘶哑,染上哭音:“不要了....求你....” 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好演技。 但还差一点。 陈岁握住姜樱羸弱的腰肢,压迫性袭来,沉闷的呼吸打向她耳边:“这才哪到哪。” 即便没有真枪真刀上战场,她也十分慌乱。 “害怕了?之前让你选道具还那么固执,非让我全都用个遍才懂得示弱呀~”陈岁带着鼓励的眼神望向姜樱。 她被牵动着情绪:“放开我!”手指很容易就摸向他不离身的刀,横抵在自己受伤的脖颈,几滴血珠往外溢。 陈岁举起双手,嘴角上翘,身体向后退:“好好好,你先把刀放下,难得遇上个人间尤物,没玩够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姜樱立刻明白他的意图。 一个骨子里倔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刺激而瞬间磨平棱角,是时候露出獠牙来自卫了。 这大概就是陈岁想要看到的。 不然那把刀子以她的身手,拿得也太顺利了点。 姜樱抽泣:“我要平等的人权。” “可笑。”陈岁侃侃道。 “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不是你的狗......至少别像刚才那样让我赤身裸体趴在玻璃上.....我不想被共享,被看到....” 陈岁笑了声,挺有胡编乱造的潜力:“噢,羞耻心啊,有羞耻心是件好事,上床的时候更带劲。” 姜樱声音发颤:“别逼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刀子更深了些。 陈岁把玩着手里的高粱饴:“我有没有说过,比起中看不中用的道具,我更喜欢见血的味道,而你做得恰到好处。” 手里的刀子“砰”地掉到地上。 她终于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肩膀不停抖动,脸埋在两膝之间。 是演的么? 得出了否定答案。 她明确感觉到紧张感在一点点消失,像条搁浅的小鱼被捧到水洼中,央央活着,也正因如此而开始害怕。 因为知道陈岁没有变节,所以产生依赖,防备心快要瓦解。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姜樱抵触劲儿上来,同时也共情了自己如果遇见的并非陈岁又会被怎样对待? 言语的刺激都会以身体受之。 陈岁狠厉决绝,脸上的草木漆没来得及洗掉。 大概他塑造出的人设过于逼真,入戏和出戏令姜樱难以分清,从而止不住地发泄所有委屈。 军靴调转方向,陈岁出门接了个电话,并没有带走随身匕首。 刀,赤裸裸的躺在原地,冒着寒光。 等再次回来的时 5. 第5章 [] 姜樱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掀开窗帘偷偷往下看,几个巡逻的雇佣兵持枪来回走动,时刻看押这幢小楼。 “监狱。”她无声的扯动起嘴唇。 周遭盗猎者团伙非常排斥拥有中国身份的三当家,但又碍于他在外面暴厉的名声,不敢乱来。 陈岁啊,陈岁,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又是巡逻队,又是监听器的...... 独处一室的姜樱渐渐冷静下来,以专业角度复盘,先排除人格分裂症状,单纯觉得他还是在做戏。 不过,有必要这么狠? 非得弄骨折才行吗? 就在徘徊不定的须臾间,脑袋里的思路豁然空明,杂乱的线索也变得有序起来。 黄毛戏谑过陈岁性.爱时不可能对女人心慈手软,若是自己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就会被发现区别对待。 姜樱摸着脖颈处的伤痕,刀口仍然往外溢出血珠,可相比较而言还是不够狠,所以才让断手成为吸睛之处,并告诉她,是轻微骨折,恢复能力好的情况下会自愈。 被假象蒙蔽就会放弃探寻真相的机会。 好一个转移注意力。 这人,想百步,谋全局。 或许从引爆炸弹出手相救时起,她也成为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再细思极恐点,缅北线人报出的几个黑市坐标,该不会就是陈岁干的吧??? 姜樱做出大胆决策,拉开放置情趣道具的抽屉,拿出脚链给自己扣上,另一头锁在了墙上伸出来的钩子里。 如此更能坐实她跟陈岁上过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一样的遭遇,一样的惨不忍睹,像笼子里的狗,没有丝毫尊严。 “啪嗒”角落里那盏小灯灭了。 姜樱彻底陷入黑暗里。 被囚禁的真实感无限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些动静令她瞬间惊醒。 门外有不速之客用缅语交谈。 “赶紧的,我还没见过韩俏带回来的小妖精呢!” “劝你打消歪念头,别找麻烦事。” “嘿!咱们负责清理卫生,就瞅一眼又不上……” 从对话中透出,这两人就是打着清理卫生的幌子,实则检查监听器有无异样的成员。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么? 好像没什么区别。 背后窗帘垂落在地,隔绝着阳光。 屋内仍然跟昨晚停电时那般....黑得令人透不过气。 钥匙插在锁眼里转了几圈,突然卡壳。 猛不防听见金属鞋底踩踏上楼梯,两枚紫檀球因滚动而发出撞击声。 “二当家!” “二...二当家....您...您怎么过来了....我们正要进去呢....” 苏珏‘嘘’道:“真吵。” 他握住把手,往下按。 走廊的微光从缝隙中钻入。 姜樱一时间难以适应,抬胳膊去挡。 与此同时,苏珏跨了进来—— 一步。 两步。 姜樱苍白着脸,狰狞喊叫:“别过来!!!” 苏珏并未停住,每往前靠近,她的心就跟着坠几次,鼻尖很快冒出细密的汗珠,牵动着铁链将皮肤磨伤的更加厉害。 紧接着,几只猎犬窜入房间,在它们主人身后伏低背脊,尾尖翘高,发出嘶鸣的低吼。 没有比姜樱还要熟悉动物的人了。 这套流程是冲锋攻击的前兆。 就在精神紧绷到顶点时—— “放心,只要你威胁不到它们,那些孩子自然不会下狠口。” 姜樱双眼全是戒备。 对方扯出看似温柔又阴险的笑容:“知道我来这儿,因为什么?” 蹩脚的中文。 她摇了摇头。 苏珏看起来异常兴奋,长靴打着节拍:“你的同伴失踪了,我们怀疑韩俏手下的胖子故意放水好让他回中国通风报信,也有可能是身上流着中国血液的韩俏与同胞相见恨晚,命令手下这么干的!” “周使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姜樱情绪激动起来,脚腕上的铁链子‘哐当’摇晃。 “安静点,安静些。”苏珏抓住挂在墙上的链子拽了拽,“我需要你提供出线索来考量韩俏这次的失误。” “二当家想要定罪还需要一个俘虏出面?” “哈哈哈哈哈哈!被发现了,姜医生不仅漂亮还格外聪明呢!”苏珏耸肩,手指朝她点了几下,“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能让韩俏出货时锁在屋子里,没被赶出去的.....俘虏。” “怎么,怎么可能!他但凡对我好,都不会.....” “性瘾者的世界里,这点伤,已经手下留情了噢~” 姜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又快又急。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必须一口咬定,互相不认识。 “所以。”苏珏突然屈膝。 姜樱瞪圆眼睛。 他轻笑着对上小鹿般失控的眸子:“要不要出去喝杯茶?” “横竖一死,能来个直接点的理由吗!”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胆子,竟然选择正面迎敌去试探。 “说什么呢~”苏珏手指勾起她下巴,力道不容违逆,“我要讨件东西,可韩俏这人没什么软肋,还好发现了,他对姜医生很感性趣。” 姜樱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没怀疑到其他地方就行。 可惜自己手腕白白受到重击。 她垂眸,看向被铁链拴住的脚踝,脑海中蹿出陈岁临走前那句‘呆在屋子里别乱跑’,又从记忆碎片中抠细节,似乎也说过‘即便日后会落到苏珏手中’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悖论。 莫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吗? 姜樱攥着被角,支支吾吾:“二当家你也看到了,他不让我离开……” 苏珏跟随着视线看去,却被姜樱的玉足吸引,他伸手勾了一下她的脚背:“确实不好办。”说罢,朝身后跟着的雇佣兵指挥道,“找把斧头来。” 姜樱头晕目眩。 找把斧头来..... 砍掉??? 走廊的窗户摇摇欲坠,天光突然被雷云铺盖一层阴霾,闪电疯狂倾泻下来。 斧头递到苏珏手中那刻,根本分不清,究竟是空中划过的飞火太刺眼,还是锐利的刀锋在闪烁寒光。 姜樱拼命挣扎,浑身颤抖。 “过来两个人。” “是。”“是。” 雇佣兵上前,一个按住她肩膀,另一个压住她的腿。 苏珏挑眉:“乖,别叫得太大声,好吗?” 姜樱双眼噙着泪水还有愤怒:“畜生!鳖货!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啧啧,玫瑰变成呛口小辣椒了~”苏珏掏掏耳朵 6. 第6章 [] 外面停着沙车摩托,陈岁一脚油门直接冲了出去,非常着急,连胖子都大吃一惊。 他就是要让苏珏发现,保护姜樱这出戏。 接下来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平稳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而放出的烟雾弹。 苏珏疑心病很重,白给条线就会往死里查,如果是他自己抢走的另当别论! 进入二号片区。 陈岁直接把手里的麻袋甩过去,卷成的圆柱体现金滚出来。 “气性真大啊~”苏珏摇着酒杯往嘴边送。 陈岁直入主题:“你问我要东西的时候,哪次两手空空过?别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 苏珏弯腰捡起现金,吹走浮尘,别有深意:“既然不爱惜,拱手送人不好嘛。” 陈岁捻住三枚飞镖几乎贴着苏珏的脸擦过。 砰! 稳稳当当正中红心。 “周使并非失踪而是落水,那条河是什么河,你比我更清楚,去年几个俘虏逃跑,以为游到河对面就能离开寨子,殊不知下面全是食人鳄。” 陈岁继续射第四枚飞镖,拿下九分。 “姜医生也这么说,她力保俏哥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们认为可能是一场误会,三当家跟叛徒没有关系,是手下失误导致的。”苏珏不禁皱起眉头,“可是,总得象征性的受点惩罚吧,万一周使命大逃跑了呢?” “你想怎么办。” “那就他吧!”苏珏指向胖子,“截掉右手,一笔勾销。” 话音未落,惨叫声从对面响起—— 苏珏身后的马仔捂着胳膊。 第五枚飞镖不偏不倚插在肉里。 其他雇佣兵举枪瞄准。 苏珏“嘶”了声,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巴:“瞧我口无遮拦,忘了老三的忌讳。”他此时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一个个按下端起的枪口,“干什么干什么啊!没点数了?咱们三当家听不得‘截掉右手’这四个字!好歹对待‘残障人士’有点爱心~” 陈岁从铁盒里摸起第六枚飞镖:“你想定罪,谁敢拦,但这事跟胖子没关系。” “俏哥,别怪当弟弟的公事公办。”苏珏背靠老板椅,单手托腮,一份早就拟好的协议推过去,“三当家签了,我就当周使是个屁,姜医生也能回去。” 说罢,按下手中遥控器。 陈岁左侧的幕布变成透明玻璃,里面是姜樱正在哄曾小雪睡觉的画面,小女孩怀里抱着兔子玩偶,玩偶的肚子很大很大,被许多棉花撑起来。 寨子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雇佣兵最清楚,里面藏着可控炸弹,威力虽然微乎其微,足以形成伤亡。 陈岁猛地举起第七枚飞镖,朝苏珏的眼球刺下去! 苏珏没躲,反而迎上他的视线:“你可以试试。” 遥控器开始闪烁,播报倒计时—— “10。” “9。” “8。” “7。” “6。” “......” 玻璃窗内的笑容刺眼又天真。 陈岁将第七枚飞镖射向对面,直接将镖盘一分为二,从墙上掉了下来。 “俏哥就是俏哥,怜悯弟弟手里什么都没有,这份宠溺我收下啦!”苏珏得了便宜卖乖,抢走陈岁全部条线,他伸手主动示好,话语皆是戏弄,“来日方长,三当家。” “那弟弟就好好受着点。” 陈岁雨点般的拳头冲苏珏脸上捣去。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要是这点委屈都吃不下,趁早收起狼子野心。交货人换成新面孔,难免会有摩擦,我手里的东西可不比你之前玩没的老桩,处处能给苏天元几分薄面。” 苏珏前一秒还恨不得拆吃入腹,后一秒扯起嘴角:“领教了。” 姜樱被雇佣兵带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苏珏被陈岁揍得嘴里咳出血,笑得却越来越大声,完全病态。 她贴在墙边瑟瑟发抖。 陈岁余光瞥见那团娇小的人影后,蓦然停手—— 看着仿若英雄徐徐走来的男人,这一刻,姜樱心里头松懈下来,眼睛睁大甚至绽放出星光。 陈岁眉头紧蹙,真是个笨家伙,表情做错了,应该展现出犯怵、忌惮、害怕他啊...... 姜樱本以为终于能回去,不需要胆战心惊继续呆在苏珏的片区时,陈岁直接抬手扇了她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我说没说过在我回来之前你一步都不可以踏出房间?明知道老子最讨厌自己上过的女人落到其他男人手中,还敢这么做?” 她下意识去辩解:“是,是二当家拿斧子砍断了。” 还嘴? 陈岁又给了一巴掌。 苏珏拍走脏污,拿着冰块敷伤口,不忍直视道:“嘿,三当家拿我出气就别为难姜医生了,用对付男人的办法对付女人,小家雀很容易被你玩死的。” 陈岁回瞪苏珏一眼。 苏珏:“好好好,我回避。” 姜樱眼泪划过脸颊,即便这样都没能啜泣一声,固执的憋着。 见陈岁抬头。 她紧闭双眼:“我没有骗你!没有!斧头砍下来以后,我就被....被带走了,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 陈岁捏着姜樱的下巴:“死你也做不了主么?那么多种办法,咬舌自尽也好,撞墙也罢,你拔我刀子时的劲儿去哪了?” 姜樱大口呼吸,上嘴唇和下嘴唇在打架。 “就算死,也得死在我的地盘。”陈岁嘲讽道,“可伟大的姜医生呢,心甘情愿去投靠了苏珏?” 姜樱内心,我没有—— 苏珏古怪挑眉,视线在两位的身上打转,闻到股‘打情骂俏’的味道~ 掩耳盗铃,真是有趣。 韩俏这头孤狼竟真有了软肋,还试图用拙劣演技骗过他? 要不是在监听器里听到的对话过于暧昧才想着试探一番,结果歪打正着,有了很惊讶的答案。 苏珏掏掏耳朵:“你们要腻歪别从弟弟这碍眼。” 他指挥几个雇佣兵过去,顺便也解救下继续挨打的姜樱。 陈岁根本不需要外人帮忙,非常野蛮,连拖带拽。 这一幕,恰巧玻璃房的曾小雪看到了,哭着跑出来大吼大叫:“放开姐姐!!快放开姐姐!!!” 7. 水果糖 [] 电闪雷鸣过后,原本灰暗的寨子更加死气沉沉。 姜樱一脚踏在水洼里,没站稳摔倒了,骨折处也跟着遭受波及。 无人扶她。 发白的手指紧紧扣在污泥里,很快就变了色。 雨越下越大,地面变软,她尝试爬起来,却又一次次陷进去,落魄又无助。 陈岁突如而至,语气不容反驳:“我送她过去。” 两个雇佣兵绷直身体,双手贴紧裤缝:“麻烦三当家了!” 说完便迈着大步朝原路返回。 姜樱当然知道身后站着谁,尤其脸上挨了两巴掌,带着些赌气的成分,没吭声。 陈岁才不惯着她,直接薅住领口,拉起来。 姜樱双目通红,骄傲的脖子拧折也不愿低头。 生气于明明属于两个人配合做戏,可完整计划却没有互通,当她是随拿随扔的工具人毫无信任可言,更讨厌后知后觉,任何事情全靠猜..... 枉费她被苏珏识破时还担心他会不会暴露。 姜樱咬碎牙齿往肚里咽,陈岁可真是个,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姐姐!我要姐姐——放开我——我不走——” 远处,曾小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焦灼局面,嘴里似乎喊着跟“回家”相关的字眼。 她松了口气,悻悻脱力。 陈岁挖苦道:“你以为是自己低头示弱抱着苏珏那个畜生的大腿谄媚讨好起了作用?” “那也总比被扇了巴掌还得不到半点解释强,至少在苏珏那儿能够为曾小雪回家博得一丝机会,指望三当家,黄花菜都凉了吧!” 陈岁押着姜樱这个俘虏,嘲弄地扯唇:“姜小姐,你是我见过最愚昧的蠢蛋。” 姜樱像个黑天鹅,不屈不挠的盯着他:“何以见得,万一我有意为之呢?” 陈岁垂眸,对眼前的女人刮目相看。 她通过几句话就看破了他的企图是存心露出马脚,扰乱苏珏判断,也清楚苏珏能够放过曾小雪是他利用激怒变相给了女孩一条生路。 积云遮日,吞噬掉最后光亮,不留余地。 姜樱被掌心捂住眼睛。 她似乎感觉到,手指的主人在小幅度颤抖。 “我……”陈岁屏住呼吸,张了张嘴,最终把解释的念头压灭。 在计划中,姜樱只需要被强硬带走,完成这出闹剧,怎么也没想过她会跟曾小雪选择置换。 “俏哥,前面就是水牢了。”胖子提醒。 陈岁拉开铁门,把姜樱推了进去。 伴随着臭气熏天的腐味,一口口被网格锁住的‘暗井’呈现在他们面前。 陈岁从生锈的柜子里拿走钥匙圈,威胁吓唬:“以前我是这里的常客,不介意提前剧透给你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第一天勉强能撑下去,第二天会被水里的虫子叮得浑身是包,皮肤长时间泡在污水中出现发白的褶皱。第三天,因为没有食物,想要生存只能喝混着尿液的水。再往后的日子里,脑供血不足,心脏憋闷,尤其女性会引起身体的其他疾病。” 他低头凝望,眸子带着几分心疼,暗烈的注目着她:“如果你现在求……” “三当家放心。”姜樱声音发颤,“既然苏珏答应把小雪送回家,置换条件我就能受得住。” 话被打断后,陈岁太阳穴爆出一道道青筋。 他们对视许久。 固执的人不肯改变主意。 陈岁板着脸,薄唇紧抿,硬生生磨出句:“真没想到,姜医生这么有骨气。” 37号‘暗井’打开。 姜樱扶着生锈的梯子往下走,水面漂浮着各种虫子的尸骸。 “呕——” 用劲全力把恶心咽回去。 网格关闭,军靴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任何响动。 借着污水的倒影,她脸被打肿了,遍布血痕极为触目惊心。 眼泪泄洪般往下砸。 根本不受控制。 这一刻才敢把积压的崩溃释放出来。 纵使当初断定苏珏对陈岁有着本能的嫉妒,可还是害怕赌错了,害怕陈岁跟她没有默契怎么办? 被水泡过的伤口往外冒血,臭味渗透在每个细胞里。 她双手捂脸,委屈的掩面哭泣:“....疼。” 好怕疼。 好怕好怕。 姜樱仰头,雨水透过网格打在脸上。 一时之间似乎跟前几年被怀疑成叛徒受到折磨的小陈岁重合起来。 那少年留着寸头,眼神清冷,嘴唇干裂成块,肩胛骨都被刺穿了,由于血迹干堌引来了密密麻麻的飞虫,可他有着远超出常人的意志,二十出头的年纪拧成了一根筋。 “陈......” 她把声音咬碎了。 含糊不清宛如梦呓。 “陈岁.......” 千万要忍到把小雪送出寨子,确保她离开缅北再来救我。 另一边。 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回去把姜医生捞出来还不晚。” 陈岁嗓音哽咽:“那个犟骨头非要等曾小雪平安回国。” “是怕苏珏会临时反悔?”胖子喃喃道,“我就说嘛,姜医生那么冰清玉洁咋可能真被俏哥搞成自虐倾向了。” 陈岁脸色比来之前还差。 胖子安慰:“往好里想,您不是把她安排到37号水牢了么……” 陈岁眼尾泛起薄薄的红,37号水牢只关押过他一人,至少比别的干净些。 胖子担心:“俏哥,咱们做雇佣兵的没有生命保障,尤其是您,绝对不能有弱点,苏珏这次拿姜医生要挟您交出条线,肯定还有下次,下下次。” 陈岁隐着冷怒:“我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两次亏。” 傍晚时分。 男人明显等的有些焦灼, 如果按照原计划,暴露弱点引起苏珏怀疑,便能顺水推舟将条线交出去,再把姜樱抢回来,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却忽略了曾小雪这个意外。 天花板悬挂着吊灯,半边脸被照的发亮,连带着眼瞳里透出一点幽绿,古怪又狰狞。 陈岁嘴里吐出雾气,脚下烟头越来越多。 如果胖子那边再没有信儿..... 他转身进入洗手间,放大水流声,将整个脸埋了进去。 头一次生出不理智的冲动。 还是缺乏耐心。 漫漫黑夜,时间长着。 五个小时过去。 巡逻门卫那儿边有沙车摩托往寨子里驶来的迹象。 胖子挥动着手臂高呼:“俏哥——” 陈岁笔直地冲出来:“怎么样。” “当地人休战,小孩走的正规路子送出境了。” 陈岁翻身跨坐:“开车。” 胖子这辈子都没这么速度过,后尾轮直接窜了黑气,达到水牢外,身后那道影子跳了下去。 入夜。 水牢里凄惨哀嚎此起彼伏。 姜樱好像又听到了军靴的声音,她捏紧手指,全身戒备,以为是没安好心的巡逻队。 逆着照灯散发的光源,她看清楚了那枚鼻尖缀着的红痣。 “陈岁。” 干涩的嗓音从姜樱嘴里脱口而出。 陈岁乌沉的眸子紧缩,37号‘暗井’被打开:“上来,我带你走。” “小雪是不是已经成功离开缅北了。” “嗯。” 姜樱往前挪了两步,扶着潮湿的墙以免摔倒,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停在原地,傻兮兮摇头。 陈岁愣了下,他看到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微垂,安静而漂亮。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或许不方便吧。可你演一出暴露弱点的戏码,不也坐实了我是你的软肋?” “陈岁,你救我,日后他们就能拿我来要挟你。” “杀手动情,处处受限,谁都能拿捏,这样真的好么?” 姜樱被臭味呛到,忍不住咳嗽。 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伤势已经开始恶化。 这么泡下去不是一回事。 陈岁朝姜樱伸手,语言简洁:“听话。” 她目光飘忽不定:“今晚这么一走,你换女人如衣服的性瘾者属性就彻底立不住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他半蹲在那儿,无比诚挚,“姜樱,把你放在明面上,不是替我挡枪。苏珏一时半会儿拿你威胁不了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了。” “......我该怎么配合你?” “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陈岁踩在楼梯上一把捞出浑身湿黏的女人,“折断了翅膀,磨出奴性,努力讨好,战战兢兢的爱我。” 她诧异:“爱你?” “装装样子,我的软肋。”陈岁洁癖很严重,但还是咬牙忍住,扛起双腿泡肿了的姜樱,“回去洗个澡,真的太臭了,姜医生。” “医学领域有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你想让我这个被害人对你这个加害者产生好感?” “嗯。” 姜樱看向骨折的手腕,犹豫道:“那会很疼么?” “伤没养好前,你是安全的。” “陈岁......” “你说。 8. 第8章 [] 枪响—— 子弹划过,正中眉心。 陈岁倏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后渐渐松了口气,是梦。 然后开始找“砰砰砰”的源头。 他垂眼:“为什么装睡?” 姜樱主动把厚重的被子往头上拉扯,嘟念道:“感觉你的失眠好像更严重了,就没想惊扰.....” 陈岁有片刻失神,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温度逐渐上升,喉结不自觉滚动。 离得这么近。 稍微低头,鼻尖就能埋进她颈窝里。 比起姜樱加速的心跳。 他才乱得一团糟。 两人视线相撞,陈岁赶紧把手缩回来:“抱歉,我很久没睡这么沉了。” “高粱饴管用么?”姜樱小心翼翼地问。 陈岁瞬间就将记忆定格在开满梅花立于雪中的心理咨询楼,不苟言笑的女孩正双手捧着糖往他怀里塞。 命运真会捉弄人。 陈岁眼里闪过善意,回答道:“算是一种慰藉吧。” 他抓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入夜后,给了个让姜樱继续配合的眼神,没过多久,屋内传来娇喘。 足足七天,陈岁才从二楼走出来探听了些关于苏珏的事儿。 “给出去的条线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只有您出面,要货的甲方才不会为难。” “嗯。” 陈岁重新推门进屋。 两人默契对视,又要演戏了。 “今天正好有空,带你见识见识世面去。” “是要放过我么……” “真扫兴,都这么久了还认不清形势?”陈岁食指剐蹭太阳穴,“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把想要的东西输到手机便签里。” 姜樱摇摇头。 “忌口呢?” “没有……” “上面的嘴比下面的嘴更好养活。”陈岁伸手夺过姜樱吃了一半的高粱饴软糖,鼻尖红痣格外张扬。 她耳垂快要滴血了。 “脸皮也薄,不禁说。”陈岁嗤笑,“好好准备一下,过会儿带你出去买东西。” “我能出寨??”姜樱以为要在演戏期间当真正的金丝雀,震惊之余看向脚腕处单独绑了枚电子镣铐还在闪着红光,“三当家又在戏弄我……它会显示位置,即便跑也没有用。” 因为困住她的笼子远不指这间屋子。 “医生就是聪明和我们这些粗人没法比。” 他边调侃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女士衣服递过去:“换上。” 转身进了浴室,给她留下空间。 “我好了。” “那就走啊,难不成想留在屋里继续挨......” 那个脏污的字眼被姜樱用手指堵住。 两人彼此投入对方视野,互相成为眼中的剪影。 陈岁心口躁动,他把头偏开,眼前的女人一身缅甸裙式,纵然入乡随俗,也盖不住靓丽的浓颜。 五年前的小白花变成了带刺的红玫瑰,紧握住时炙热似深海,稍稍用力,也能瞬间被摧毁。 现在如同以前,都那么的,娇柔弱小易折断。 离开寨子,系上安全绑带开始往山下滑落,经过那道腐臭的沟壑,姜樱还是闭上了眼睛,搂住了唯一的依靠。 “等会儿带你去个稀罕地儿。”陈岁雅痞模样,手指捏着她的腰,“现在可不要乱讲话喔。” 姜樱点头,知道隔墙有耳。 当初周使跑了,苏珏消息灵通,她不信除了屋内的监听器,屋外没有放耳朵。 “这个音量说话,‘尾巴’听不见。”陈岁演示。 “咱们真去采买东西?” “不然呢。” “我以为……”姜樱欲言又止,“要采买很多东西么?” “嗯。至少需要两周的,确保姜医生饿不死。” “好像说的你不吃一样。” 陈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吹走爬到姜樱耳垂上的小虫:“接下来,你要展现出真的爱上我,把回家念头彻底打消的精湛演技。” “得有个契机吧?” “到时候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陈岁把姜樱带到‘停车场’,钻入苏珏的越野车,放弃常开的那辆:“没监听器,放心说。” “我见过别的盗猎者团伙,他们不会把自己搞在无人区里。” “深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边易守难攻,群林环绕,是个很不错的躲避之处,而且离野生动物出没地儿非常近。” 姜樱觉得矛盾:“‘停车场’至少落两架直升飞机!容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完全可以攻山。” “地形复杂,寨子位于高位,雇佣兵里有狙击手,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不占优势。” 陈岁坦言:“建成寨子和石板路都是我提议的,为了地形图和更容易掌控,在确保自我生命安全的同时融入进去,成为盗猎者一员,方便报点和传送消息。” “你能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快收网了,对么?” 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她明白。 沉默就是答案。 越野车途径木姐,很多竹笆房里挂着出售牛羊肉的牌子。 陈岁猛踩油门把采买的事情抛之脑后,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她面露疑惑:“我们要去哪里?” “地狱。”陈岁目光刚毅,开口即平静。 姜樱依稀觉得,他的心情.....实则很糟糕。 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路程,一座座寺院古刹重峦叠嶂,越行驶越叫人起鸡皮疙瘩。 “太多了。”姜樱被无数尊法相所震撼,“呃,说不出的感觉,有点打怵,是因为物极必反么?” 陈岁狠狠说道:“因为罪孽深重。” 他关了车门,拉着姜樱走入庙宇。 旁边的售票员取走钱币,然后边递东西边比划:“免费的。免费的。” 陈岁扔掉塞进怀里的几支香,为人孤高空明,跟神佛相比,竟不分伯仲。 入内。 一座高塔。 外壁镶着金箔,周围全是玉石碑。 “谁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把坟头迁到佛塔两边?” “畜生。” 她瞟了一眼,好像是看到了xxxx马。 “动物也有墓碑么?” 陈岁避而不答,他握住姜樱的胳膊,不管旁边守塔的法师如何说三跪九叩接受洗礼,统统无视掉,冲着里面那尊卧佛走了过去。 巨大的金身光华四射,散发着和蔼笑意,以侧躺、手拖头的姿势接引。 陈岁冷哼出声,绕到背面。 姜樱震惊:“竟然还藏着一间屋子?” 推开门,后排矮小的桌几上摆满了黑白相框,里面嵌着死人照片。 她倒吸口凉气,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正当想要俯身看清楚时—— “不要低头。”陈岁提醒,“姜医生知道赴缅的远征军么?” “历史课本学过,十万战士拼死战斗,歼灭了近5万日军,最终仅有四万同胞成功回国。” 陈岁的恨意从牙关里挤出来:“你面前摆放的黑白相片就是自那日起死在缅甸的日本人。” 姜樱头皮发麻,半天没说出话。 “所以,不要低头、弯腰、俯看,别给这群混蛋鞠躬。” “咱们来时还有人送香,不少当地的村民过来参拜......难道都不知道自己拜的根本不是佛,而是国家的侵略者么?” 陈岁摇头。 姜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从佛塔内出来。 周围玉石砌成的墓碑再入眼底。 她跑过去一探究竟,结果双眼通红:“阴险狡诈的小人,太过分了,连战马都有纪念碑!” “佛塔里放着的也不是什么卧佛,上面刻着独立辎重兵第二联战殁者之牌位,骗取缅甸群众的信仰,愚弄所有人,给死去的士兵招魂。” 出寺时,沉默寂寥,格外阴沉。 那高塔似魔咆哮如山洪般吞噬闯入者。 陈岁握紧姜樱的手指,眸中流转微光,温和从容的冲破这群狡猾贪婪的恶鬼。 直到越野车发动,传来嗡鸣声,她才缓过神。 再度回望金灿灿的佛寺,突然觉得可笑。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国运?在历史的长廊里,跪着洗也洗不干净。” 后视镜映出缓缓倒退的法相。 佛狸寺下,一片神鸦社鼓。 “看看缅甸吧,姜樱。”陈岁眼睛有些红润,“这里的风、雨、土壤、操场、院落,都有我们先辈的遗骸。” 他开车速度不快,像是在告别。 “我们要回寨了?” “嗯。” 姜樱偏头问道:“你说要带我去的稀罕地儿,应该不是佛塔吧?必然是看过后非常感兴趣和震惊的东西对不对!而佛塔里的日本侵犯只会令人感到愤怒和憎恨!” 陈岁拐进森林入口,一个急转弯,手机不小心从兜里滑落。 她看着刺眼的屏幕:“陈岁,作为心理医生不建议你用黑白斑点当壁纸,这样精神压力会更大,失眠症患者适合淡色系,比如蓝、灰、咖啡色,进行辅助入睡。” “我来寨子三年,想要好好休息,只有两个结局。”陈岁开着车穿梭在泥泞道路上,两旁树木时不时遮住透射的阳光,在他晦暗难明脸上读懂了没说出来的话。 ——死亡或胜利。 姜樱呢喃道:“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归途。” 回到停车场。 他扶她下来。 “跟紧点。” “好......” 姜樱怯生生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已经在林子里绕了三十分钟了。 前面出现瀑布,旁边还 9. 第9章 [] 小雪豹长得很快,已经可以围着姜樱脚下躲猫猫。 胖子急匆匆来报,两人在旁边小声交谈。 陈岁朝姜樱走过去,伸出手遮住太阳毒辣的光线:“回去吧,外面太晒了。” “那你呢?” “苏珏送货吃了不少苦头,看在老爷子面儿上,也得跑一趟。” 女人的第六感迫使她突然攥住陈岁,眼神都变得缠绵起来。 胖子帮腔说话:“嫂子放心,条线全是有交情的老朋友,而且苏珏这次是去混脸熟,不会为难我们。” 姜樱默了默:“今晚煮饺子,还给你留饭么?” 陈岁摇头:“不用。” ...... 她习惯性做两人份。 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有段时间。 焦虑伴随着忐忑难安。 莫非陈岁遇上麻烦了? 为什么苏珏和苏天元也没有回来? 姜樱日复一日看着巡逻队减少,寨子撤人。 说不上哪里奇怪。 只能借由书籍来安神。 没一会儿,就开始犯瞌睡。 她杵着额头,昏昏沉沉,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躲进草丛中,吃力的往前爬。 突然,后方有东西砸落。 “啪啪”—— 子弹穿破身体。 麻木已经大于痛疼。 姜樱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息着。 还好只是梦而已…… 屋内太暗,有点看不清楚,正准备起身。 “别开灯。” 突兀又熟悉的声音。 她欣喜。 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可是,缩在角落里的陈岁再次阻止道:“呆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她从黑暗里锁定陈岁的位置。 “你受伤了?” “嗯,半路被当地武装发现,无差别击杀。” “为什么不能开灯?” “怕吓到你。” 陈岁捂着右侧肩胛骨,伤口往外渗血,衣服有破损湿透的痕迹。 “现在寨子人少,离开很方便,我可以开车送你去镇上的医院,这里条件设施太差了会有感染风险。” 她上前几步,他就往后挪一点。 “很疼的,要乖些。” “我听话,你也、你也别退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姜樱却只能跪坐在他面前,什么帮都不上,眼睁睁看着…… “苏珏死了,苏天元失踪。”令人作呕的腥甜往外冒,陈岁挤出笑容,“你……在屋里不要出去,锁好门,放情趣用具的柜子里有刀和枪……防身……” 紧接着,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喷出一口血。 姜樱边哭边摇头:“别说了,这些话像在嘱咐临终遗言。” “不盼我点好。” 陈岁发现黑暗中缓慢靠近的身影,直接伸手抵住她额头。 “雪豹离不开人,而且,姜医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只知道现在要下楼拿止血药和止血绷带,不然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我面前。” “......已经进行过简单的包扎。” 这时,胖子火急火燎推开门,捞起陈岁:“嫂子,人我先带走了。” 走廊灯亮起,她这才看到,瘦削的背后被血液渗得一片猩红。 “姜樱,不要乱跑,给我……做饺子吃……等我回来……” 他用最后的力气,安慰着她,劝告着她。 胖子忍了忍,等陈岁晕厥后,才说道:“俏哥的枪伤没个三俩月好不利索,食物资源就别浪费了。” 姜樱决定问清楚:“怎么会突然发生变故啊???” “哎,当时准备带苏珏去我们条线熟悉熟悉面孔,但被老爷子截胡,直接更改了送货点,结果途中遇见当地武装偷袭,但那是老爷子手中极为隐蔽的老线路,除非队伍里有内鬼,提前放出消息。” 姜樱蹙眉,欲言又止,视线落在陈岁脸上,心叹道,连自己都算进去了么?这最好不是你的计划。 她帮忙搀扶到车上。 胖子犹豫几秒钟:“嫂子,其实俏哥都被送到医院了,他非要回来,必须亲口把‘苏珏’死了的消息告诉你,才安心。” “替我...替我照顾好韩俏。” “姜医生。”胖子挠挠头发,“虽然你跟着去也没什么,可他一再强调要把你留在寨子里,我想应该是怕你跑了,希望能别恨老大。” “嗯。我不会恨他。” 车子离开后,她冷静自持的转身,上二楼,关门,捧起水杯那刻,指尖已经停不住的颤抖。 寂静的深夜。 外面发生了几次乱糟糟的巨响。 不少雇佣兵打包行李开着沙车摩托纷纷出寨。 有种……迫不及待逃离的大场面。 姜樱按照陈岁说的,锁好门窗,也没有开灯,营造出没有人在里面居住的样子。 她靠在沙发等天明。 迷迷糊糊中听到军靴踩踏楼梯的声音。 沉了会儿,发现门口有动静。 “姜樱,你在里面么!” 很清晰的中国语言。 甚至是来自死掉的周使。 她指甲陷入手心,窒闷得无法呼吸。 湍急的河道暗藏杀机,就算力气再大也不可能从鳄鱼嘴里逃生。 一定是圈套…… 一定一定是圈套!!! 周使的声音再次响起: “寨子已经被包围,姜樱开门吧,现在安全了。” “这次是中缅执法部门开展联合行动。” “还记得我们来之前吗?野保跟上面通过气,你作为心理医生也参与了会议,我之所以活着是身上早就准备了药粉。” “对不起,但这事属于机要,我没办法提前告知,现在能说是因为任务圆满成功。” 姜樱缓了缓,摸黑扶墙,打开门的一刹那。 穿着制服拿枪的军人站在周使身后。 她还是警惕性避开。 周使拄着拐杖,抓住了姜樱沾血的袖子。 她下意识挣扎,闪烁不定的余光瞟到有个小伙的制服上贴着中国国旗。 姜樱瞬间眼睛红了:“我……真的可以回家了么?” 被问的武警小伙点头。 她垂眸,看着地板上的血迹:“他不会骗我。” 姜樱咬着嘴唇,形如散掉的骨架。 周使脸上还有被鳄鱼撕咬的伤口没愈合,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如果陈岁在受伤的情况下都不忘记演戏,只能说明一点,他让她留下来是真的有用处。 “周使,你看见房子里的雪豹了么?” “暂时被安放在野生动物收容救护机构。” 姜樱对周使说:“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们。” 说罢,她回到屋里,凭借记忆从 10. 第10章 [] 私人休息室。 昏黄的光蜗居在羊皮灯罩内。 幕布循环播放着小桥流水的画面。 躺在沙发上进入深度睡眠的女子正是姜樱。 贾教授把电子报告抄送给不同邮箱。 等“滴答”声变急促时,她霍然睁开眼睛,嗓子发涩:“老师,有结果了么?” “经过半年的心理干预和疏导,暂时没有发现异常现象。”贾教授摘掉眼镜,把温水送过去,“阿樱,你本身就从事公安心理咨询,更明白除了传统心理学的心理治疗是从精神病理学的观点来研究心理疾病,以祛除为主。大部分心理咨询并不是只针对心理问题,更多数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认知扭曲、情感困惑、疲乏过劳看似简单的生活问题引起情绪上的不良反应。” 姜樱眼里透着股冷淡,那张明艳的脸上少了点人间烟火气。 “我知道。” “共生相处,提供帮助。” “有时候心理咨询师的对象主要是正常人。” 贾教授看她手机链的末端挂了只雪豹,明白那个坎儿还没过去,可报告上的确显示,姜樱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沾边。 “傻姑娘,别让自己活得太紧绷。” “……有件事想麻烦老师帮个忙。” “怎么还客气上了?” “我辞掉了瑞丽的工作,但那边缺人,小侯没办法独立完成疏导,能不能请您过去坐镇,顺便带一带她。” 透明袋里装着侯娟的个人履历,首页是照片合集,有认真工作时的样子、有吃饭时谈天说地的笑颜..... 贾教授把资料按在桌上,目光停在姜樱身上:“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她自始至终垂着眼皮:“听说,苏淮边城是鱼米之乡江南古镇,距今七千多年的历史,被评为中国最美的地方,有一眼即千年的水上奇观‘或见神明,永不陨落’,我想去散散心了。” “也好,换个环境放松放松,找回心灵平衡点。”贾教授又说,“阿樱,我记得你是个爱笑的孩子,年纪轻轻,大好青春,别给自己画地为牢。” “嗯。” “周使他知道……” “老师,我不想耽误人家。” 贾教授叹气:“好,把小侯微信推过来吧。” 姜樱拿着药包离开,外面恰好停了辆二手越野。 今儿个太阳很足,尤其是中午头,街上人很少,都想呆在空调屋里吹凉避暑。 窗户降下大半,宋夏安满头金黄色脏辫,调侃道:“车已经备好,行李在后面,南兴离边城不远,自驾过去吧!” 姜樱挂笑:“挺神速。” 宋夏安委屈:“喏,就算瞒来瞒去,还是被我发现你要落跑了吧?” 姜樱攥紧手中的药:“怕你担心。” 前方途径高速收费站,宋夏安熄了火,转过头:“我不懂心理治疗和什么疏导,但我相信我闺蜜的眼光,她有强大的内核,刚硬的精神,聪慧理智,三观极正,爱护野生动物,作为曾经的公安心理咨询师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记一辈子。” 姜樱鼻子酸得厉害,差点把缄默藏心的秘密倾诉出来,就在绷不住的瞬间,她跳下车,走到驾驶座,缓了很久很久,红着眼睛:“……谢谢。” “先说好了,从边城回来,我可不想在你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了。”宋夏安站在原地,朝越野车挥挥手,毫不避讳的说,“姜樱就是姜樱,谁也无法替代!” 自出事以来,身边的朋友都十分默契,对此缄口不言。 治疗过程中的袒露删删减减,如糖中包裹砒.霜,时刻提醒她陈岁不该存在,死在医院里的只有韩俏。 还好,宋夏安,不一样。 “前方道路拥堵,请及时绕行。” 导航发出提示。 姜樱打了右转向灯,进入匝道。 地面坑坑洼洼,经过时猛烈颠簸。 距离边城还有300公里,她放慢了行驶速度。 车里连着蓝牙,弹出周使打过来的微信语音。 接听后,对方非常焦灼:“整个苏淮都在下雨,山路打滑不安全,快把定位发过来!” “当初因为贾教授,你陪我来南兴呆了大半年,怎么好意思再欠人情债呢……喔,老师也定了三天后的飞机回瑞丽,可以互相做个伴,况且公益组织那边需要领导者。” “阿樱,你连拒绝我的话,都一定要说的这么客套吗?“ 电话突然中断。 她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是四面环山的缘故,信号时好时不好。 “高德地图提醒您,距离目的地还剩275公里.....273公里.....270公里.....您已偏离路线,将重新为您规划路线,沿苏淮高速行驶至金洋服务区....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姜樱狐疑,走错了? 可眼前就一条直上直下的山路。 “这么窄,也没有办法掉头啊……” 姜樱只能先继续开。 好不容易看到在外面搭棚煮馄饨的农户,头发花白的老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她靠边停车:“奶奶,麻烦问一下去边城是走这条路不?” “你也去边城?” 灶台下面钻出个带着遮阳草帽的男人。 他扒了几口馄饨。 “王奶奶间歇性耳聋,听不见。” 说着,把牌子往前面一横。 【缘分馄饨摊,10元小碗,15元大碗】 小碗就是面前飘着的三个白面皮,含了一点馅,大碗则是男人刚才吃进去的,分量也不多。 黑....黑店? 明明可以抢钱,还要帮人填饱肚子。 姜樱犹豫:“我要小份的。” 他挑眉,摘掉草帽,黑色碎发服帖乖顺的垂落额前,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想吃自己煮啊。” 姜樱:???? 男人指着远处停放的小汽车:“我不是老板,每次进货都会过来照顾生意。” 抬起手机扫了二维码。 临走前说道,“岔路口右转。” 等姜樱反应过来后,白色小轿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路。 ——“微信支付到账,15元。” 姜樱付完钱就走了。 车子盘山而行,云雾缭绕。 大概半个小时。 果然遇见岔路,她右转,发现指示牌标注,导航似乎也恢复正常。 “前方弯道较多,请慢一点,今天走过了所有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 高德导航播报[山区路段]特殊提示音。 忽而,窗外闪过熟悉的草帽。 他竟然扛着两大包麻袋徒步! 这可太危险了。 姜樱慢慢降速,喊道: 11. 异样 [] “同、同事而已。”姜樱有些结巴,“因为没提前知会,这才过度关心了。” “又不是刚断奶的小孩。”陈半山蹙了下眉,揶揄起来,“满十八了吧?” 姜樱瞧他模样:“您可真会开玩笑。” 陈半山眉眼隐着戾气,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口气从容:“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太过紧张一个人,更容易适得其反。这不,把你给逼去边城了。” “话糙理不糙。”姜樱看向窗外,“我以前经历过‘绑架’,跟罪犯团伙呆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周使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我,获救后天天怕我想不开,整日盯着我,害怕这种事情再发生。” 陈半山扭头:“那这个坎,你过去了么。” “一半一半吧。”姜樱轻轻吐出几个字。 陈半山平视前方:“如果痛苦很难忘却就永远记住,因为那是你战胜煎熬的徽章。” 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倒也不足为奇。 姜樱觉得,陈半山是野性艺术家,薄肩卷发,眼中能够迸出细碎火星,很有力量。 她忍着焦虑:“倘若,我能忘掉痛苦,可忘不掉带给我痛苦的那个人呢……” 陈半山心里莫名揪了一下:“谁让你忘记了?” 姜樱愣住。 是啊,没有人。 陈半山突然低沉笑起来:“他得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你才想把他给忘了。” 姜樱哑然,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才替陈岁解释。 “和他没有关系。” “是我胆怯又懦弱,觉得太累了。” “起初无法接受,后来变成负罪感。”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不记得他的好,就会少一个见证者。” 守着秘密,累如负重。 每到夜晚,梦里全是沾血的背影。 偏偏,诊疗结果正常。 半年的时间,姜樱都没办法相信,陈岁就这么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 “笑姜小姐傻,明明可以两全,非要争个一二三。” “害,可不是嘛!自己给自己添堵,别扭得不行,所以来边城散散心呐~” 陈半山长叹:“真好奇让姜小姐耿耿于怀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姜樱淡淡开口,却说得认真:“虽然没有照片,但他肩比神明,拯救过,绿水青山,万物生灵。走在黑暗中,经历无数次疼痛,依旧挺直脊梁,没有被吞噬同化。” 五分钟。 车子驶出山区。 四分钟。 遇到十字路口,导航提示偏离路线。 三分钟。 男人手指不自觉地曲起,敲着方向盘。 两分钟。 周使的消息频繁震动。 一分钟。 语音转换文字,正准备回复。 陈半山毫无征兆的紧急刹车,停下等红灯。 辨不清有意无意。 手机恰好从侧兜滑出,屏保赫然闪过黑白斑点。 姜樱眸子紧缩,直接看向他。 陈半山避开如芒刺背的目光,抿了抿唇,缓解内心动荡:“我可以帮你从笼子里逃出来,享受几天安宁自由的日子。” 她思绪还停留在刚才。 耳朵捡着重点听。 什么‘笼子’什么‘自由’,偏偏联想起在寨子里陈岁说过‘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折断了翅膀,磨出奴性,努力讨好,战战兢兢的爱我’。 “怎么样,要考虑一下吗?姜小姐。”陈半山温温和和弯起嘴角。 姜樱紧了紧手机,却不小心碰到周使最后发过来的语音。 ——【我知道你在听,赶紧找个借口让内男的下车。】 陈半山低笑,嗓音闷沉,刻意压了些。 他很是不以为意。 姜樱做出选择:“您打算如何帮我离开这个笼子。” “蓄谋已久的私奔,可行么?”陈半山理所当然地吐露,不掺杂一点私心,好像真的是为了给她解决事情。 姜樱发了会儿怔,倏尔反问:“你觉得有说服力?” “喔,姜小姐瞧不上我的长相。” “不是呀,凭空出现个.....咳咳咳,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何况是周使.....” “困在感情里的男人没几个长脑子的。” 又遇红灯。 导航说了很多遍已偏离路线。 开车的人就是不走回正途。 陈半山朝姜樱伸手:“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来自她潜意识的举动,没有防备地直接把私人物品递过去。 陈半山在屏幕里敲了几个字,还给姜樱。 【他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乖乖躺在输入框里,并没有发出。 姜樱说:“我以为你会直接……” 陈半山:“决定权在姜小姐手里。” 她默了默,唉,长痛不如短痛,之前委婉拒绝过没什么成效,又欠了周使不少人情,未免也太狠心。 绿灯亮起,陈半山踩下油门,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姜樱:“不喜欢就拒绝没有错,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听人劝吃饱饭。”姜樱利索的发送,很快周使那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蹙了下眉头,“我就说没用吧。” 陈半山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回你什么了。” 姜樱摇摇头:“还在打字。” “周使也不像能长篇大论的人啊。”陈半山顺嘴调侃了句。 姜樱蹙眉:“你见过他?” “没。” “既然没有见过,那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啊,有什么依据么?” 陈半山寡淡而谈:“姜小姐疑神疑鬼的性格该收一收,不然这趟散心就白费了,边城有人间仙境的美称,天时地利都占了,还要继续跟自己过不去么?” 姜樱依然定定地看着。 他叹了口气:“听声音,中气十足,跟你交谈的过程中有忍让和哄劝,说出来的话比较强硬,这类人应该属于良师益友型,不会死缠烂打。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如果猜对了,纯属巧合。何况,边城离南兴最快3个小时的路程,我上哪认识周使这号人。” 解释过后,姜樱有一丢丢失望。 她的余光再度定格到某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放弃:“诶,你手机壁纸挺好看呀。” 陈半山笑笑:“是么?君子所见略同。” 姜樱扯出话题:“我有个朋友也喜欢黑白斑点配色。” 陈半山撇撇嘴:“那不巧。” 姜樱捏着虎口,指甲掐得发白:“我以为你们嗜好相同呢。” 陈半山眯眼:“我倒觉得,咱俩能喜欢到一起去。” 姜樱:啊? “你手机挂链上不是有只雪豹玩偶么?”他不紧不慢地讲,“那张壁纸里的黑白斑点是插画师vm放大十倍后的杰作。” 姜樱非常吃惊:“你说什么!” “我也喜欢,你喜欢的。”陈半山通俗易懂地重复。 因为这张屏保,她又触景生情了,眼中含泪,要哭不哭。 陈半山‘啧啧’两声:“千万别透过哥哥这具身子,思念其他人的灵魂。” 直接戳破姜樱那点小心思。 好吧,在听到有些油腻又混不吝的话之后,眼泪愣是缩了回去。 “陈半山,等你方便的时候,可以把壁纸传给我吗?” “自己加我微信呗,手机没有密码锁,照片就在相册里。” “好。” 姜樱埋头,眼里隐着 12. 奶敷敷 [] 进了收费站。 陈半山关掉导航,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直达边城。 他把车子停在后院,拉起手刹,拿下两个装糖的麻袋放回冷藏室。 “抱歉带你走了商户专用通道,现在这个时间刚好能体验一把‘云墨江南人入画’的游舟活动。从我家糖人店前门出去,往东沿着河道走800米左右就能看到撑船处。” “拖陈哥的福,我也省了门票钱。” 陈半山对她突然改口的称呼听得心悸:“陈哥陈哥,我也没比你大几岁,说不准咱们是同龄人。” 见她将信将疑。 男人翻开钱包夹,抽出身份证递过去,指着年龄:“25岁,如假包换。” 姜樱颇为认同:“准确的说,我还大你3个月呢。” 陈半山:“接下来打算去哪逛?” 姜樱摇了摇手机:“今天得找个民宿安顿歇脚,来之前做了攻略,除去你刚才说的游舟还想看……水上奇观。” “民宿?你觉得我这儿怎么样?” 陈半山坐在院子里,他用黑绳条绑起卷发,上面挂着许多小铃铛垂在耳朵和肩头,风起时,碰撞出悦耳的泉水声。 额前几道刘海须须落于脸庞,鼻梁的疤痕尤为醒目,很是离经叛道。 “价位给你便宜点,一晚40住宿费,水电上网都有。”他掀起眼皮,游说,“进了边城,景点附近的民宿很贵还吵。山下的便宜,可又耗时间和体力。” 姜樱倒也不是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巷子里很多来往游客,糖人店又开在繁华街景,商铺装潢的古色古香嵌入边城中心位置。 但……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 “拉客嘛,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摸着下巴,“你之前做过糖,我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打打下手。” 姜樱嘴角抽搐,搁这等着呢? 陈半山:“平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总有闲下来的时候,万一emo就来店里呗,我正好需要学徒工。” 静默了会儿,姜樱拿出手机,200元转账发了过去。 陈半山看到微信消息里的红字提示:“手速挺快,没少玩游戏吧?” “不怎么玩。” “噢。” “可能格斗练多了,反应比较迅速吧。” “……咳。” 姜樱拖着行李进院,陈半山帮忙搬重物。 她累了便靠在石墩处喝山泉水冷泡的茶,拖着腮,打量起衬衫下的背脊。 反正真要内啥内啥,也不定是自己吃亏。 况且这张脸确实还行。 陈半山把侧屋的钥匙给姜樱:“准备待多久呀?” “没想好,或许半个月,或许一个月,把边城逛乏了就离开。” “那恐怕如不了姜小姐的愿。”陈半山狡黠的笑起来,“很多人来这边旅游,都是打着要走的念头,因为在他们现实生活中有牵挂。可你来是为了去心结,住着住着,谁还会从仙境逃走呢?” 砰砰砰地敲门声响起。 外面传来细腻的问候“陈哥你在家不”? “诶,来了。”陈半山开锁。 “我看店铺关着,以为你出去进货……”话都没说完,齐刘海妹子突然偏头往院子里瞧,注意到不速之客,“谁啊?” 鼻子皱巴巴的顶起来,看姜樱的眼神略有敌意。 陈半山:“客人。” 姜樱走上前,跟陈半山并肩,解释道:“我是学徒工,暂时住在这边。” 陈半山看了姜樱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噢!原来你就是陈哥招的学徒工啊!”齐刘海妹子介绍,“我是边城的宣传文员,苏绵绵,正好居委会联合文旅给商铺开动员大会,一起去吧!” 她给了两张座位名牌。 姜樱接过来,发现自己是9,而陈半山是22。 苏绵绵手里抓着厚厚一沓,还有很多连号的。 “陈哥,我还要通知边城的其他商户,你们必须得去哦!” 陈半山:“嗯。” 姜樱挥手:“没问题。” 苏绵绵走的时候特地把外面的铁门带上。 陈半山缓了缓,转头问:“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姜樱摸着莲花耳坠,“你这样定义撒谎的啊……我觉得应该叫‘打圆场’,万一苏绵绵是你暧昧对象咧?” 陈半山冷脸。 姜樱窘困,把茶水塞进对方手中:“……学徒工这个身份解释起来不麻烦,如果说成住在你这的游客,她要是继续询问,难道从馄饨摊说起?” 陈半山把茶水喝完,放回原处,叹了口气:“随你吧,我去换身衣服。” 姜樱朝他背影吐舌头:“本来也是半个学徒工嘛。” 屋内行李箱大开大合,有件波西米亚风的吊带套装叠的板板正正,粘了只小雪豹的贴纸,附赠: 好闺蜜,去江南小镇就得入乡随俗。 汉服不准备了,推荐去拍夜景写真。 至于这件衣服,带着你的香肩去钓凯子吧! 姜樱忍不住扬起嘴角,发照片给宋夏安反馈:“虽然没个正行,不过我喜欢你选的,边城比南兴热得多,幸亏有它救急。” 简单擦了擦身体,喷上凉爽水。 她里面穿着古铜色冰丝吊带,外面是件白色麻绳做的镂空褂,下摆拖着超长流苏,正好能盖住针织短裤,透着若隐若现的美。 姜樱特意涂了支淡色唇釉,可还是遮不住过于浓颜的脸。 ……像个食人骨血的明艳妖精。 陈半山已经换完衣服,站在外面院子里:“你好了吗?” 姜樱打开门,一股热气扑面。 “瓜兮兮。”他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取出遥控器冲空调‘叮’一下,“别替我省钱,最后苦了自己。” 姜樱微哂,做事贴心,考虑周到,等动员大会结束,进来就会很凉快。 没等接话,陈半山又把扇子递过去。 “谢谢。” “客气啥。” “总觉得有些...拿人手短....” “干苦力可不发工资,相当于抵电费了。” 姜樱跟在陈半山身后,这人挺奇怪,大夏天没错吧,却还是长袖长裤,一件藏蓝色薄风衣快要及脚踝。 真热! 越看越热啊…… 她手中扇面摇的频率更快了。 动员大会包在酒店,座无虚席。 几个熟悉的商户过来跟陈半山打招呼: “小陈,你女朋友啊?” “咱们这条街的回头客恐怕又要增倍了。” “夫妻网红店是不,现在兴这个!” 陈半山阴哑的声音凝在喉咙里,久久没回应。 结果姜樱浅笑解释:“叔叔阿姨误会了,我是来这儿当学徒工的。” “啊,蛮可惜噢”“小陈抓紧点”“你俩很登对哎” 陈半山耳尖通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各位别打趣了,我是无所谓,但这女孩子脸皮薄,好不容易忽悠来干活儿,再被吓跑了……” 整个会场,就她成为靓丽的风景线。 白皙长腿特招人目光。 “陈哥,麻烦填一下登记表格。”苏绵绵总能在众多人群里锁定陈半山,拿着几张登记表分发出去,最后郑重的交给了姜樱,笑得可爱,“你也填一下吧~” 她把手机搁在桌角,坐在陈半山旁边填表格。 苏绵绵视线没离开,噘着嘴巴,气鼓鼓盯着。真是个,美丽妖娆的性感女人!跟陈半山好像……确实挺金童玉女…… 啊啊啊啊啊,烦人! 随着姜樱最后一笔落下。 苏绵绵连忙清了嗓音:“小姜,我带你去前面找座位~” 很热情很大方。 姜樱没有拆穿女孩的心思,抿着唇微笑:“好呀。” 苏绵绵指了指:“9号位置在这。” “谢谢,你去忙吧。”姜樱拖开椅子入座。 9号和22号只是听起来远。 实际就在后面。 会议分了七排两列,一列靠窗户,另一列靠墙。 13. 朋友 [] 我天啊。 陈半山极其突兀地扯开靠椅。 全场,坐着的坐着,只有他像个柱子拔地而起。 要是长得丑也还好。 偏偏模样难寻,胸肌挺括。 凹深的疤痕有种不可言说的野性。 发尾处,垂落在肩颈与耳后的小铃铛复杂又精致,随着摆动清脆作响。 一部分人的目光被陈半山吸引。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勾勾看着姜樱,脚步微顿,选择从前门离开。 这人走路健步如飞,藏青色风衣微微卷起,侧边刺绣拼凑起来竟然是头凶神恶煞的狼。 反观姜樱,可就没刚刚那么淡定了,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席,跑的时候倒是叫上同伙啊! 魏闲拿着笔管在她看呆了的眼前晃晃:“喂,你想不想免费游舟?” 姜樱礼貌拒绝:“花该花的钱,体验边城文化,值得。” 魏闲可惜:“唉,本来想加姐姐联系方式,这下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理由了!” 姜樱怔愣,然后和气开口:“我手机在别处。” 魏闲揉搓脑袋:“拒绝方式好老套啊……” 姜樱笑笑,她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几分钟过去,前门被推开,陈半山站在明晃晃的灯光里,他制造出的动静再次吸引了会场不少人注意,尤其是控制台旁边的苏绵绵,全程花痴。 而陈半山呢。 眼里只能装得下一人。 短短几秒对视,看着他阔步而来,越走越近。 最后,停在了10号座椅的后面。 陈半山背贴墙,脸朝窗户,他的言行举止都被放大无数倍。 台上的讲师还在滔滔不绝。 台下的姜樱已经僵在原地。 无形的压力骤起。 好抓马....只能再度埋头装死。 心里默念,眼瞎眼瞎眼瞎眼瞎。 这般紧张如何?她自己都搞不懂。 陈半山往前迈了一步。 俯下身子。 骨节修长的手指侵略性越线。 姜樱顿时石化,眸子紧缩,冲她来的……还真是冲她来的。 现在这群人,全是看戏脸,尤其是10号小哥,仰着脖子吃瓜,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陈半山敲敲桌面,眉头微挑:“姜樱,你的手机是个摆设么。” 姜樱挤出笑,刚想回应,却发现,他正盯着旁边的魏闲,阴鸷慢慢笼罩在脸上,仿佛有莫大仇恨。然后才缓缓睇了她一眼,拧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老陈叔,您去趟厕所这么速度啊。”魏闲嘴欠挑衅。 姜樱心里洼凉洼凉,这孩子是半点看不出来人脾气好坏啊。 陈半山就不像能拎得清的,要是把对魏闲的怨气罪加一等到自己头上…… 她赶忙捂住他嘴巴:“嘘嘘嘘,你要害死我啦。” “啊?”魏闲无辜状。 姜樱呼吸凝滞。 果然陈半山又在盯魏闲。 她松手,他视线就撤一点,再撤一点。 什么情况? 姜樱赶紧远离,也不知为何要讨好,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解释了,还指向确切位置:“我手机被你那边的大会手册盖住了……不是故意不看消息。” 陈半山薄唇紧抿,铃铛声划过耳畔。 他转身,收回目光,绷着脸把翻涌的火气强行抚平,反倒再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径直而过时,懒得多说什么,丢下句话:“等什么呢,还不走?” 姜樱脑子里全是浆糊,听到命令仿若下意识反应,拿起本子和笔就准备跟着陈半山出去。 忽然,一双手扯住了她袖口。 魏闲觉得玩笑开过了,学徒工本来就没有话语权,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被为难...... “姐姐,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给老陈道个歉吧。” 陈半山拿走姜樱手机,看到两人碍眼的举动,声音都冷了两度:“快点。” 她立刻回答:“噢!这就来!”然后对魏闲摇头,“没事的。” 魏闲眼见着刚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那道身影狂奔向陈半山,喃喃道:“嘶,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超乎工作关系的不对劲耶~” ...... 陈半山捏着那枚小雪豹,沉默地走在最前面,等姜樱追上以后又像没事人似的把手机递过去。 她打开微信,十五分钟前,黑白斑点头像发来消息:【枯燥乏味没意思,回家教你做糖画,或者想去哪散心,我来当向导】。 结果,因为乌龙,完美错过。 姜樱也弄不清陈半山究竟在气什么,但还是希望他能心明眼亮,于是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陈老板,谁让你不快,你找谁,回头千万别报复错人呀~” “不是不快,是不爽。”陈半山放慢脚步,低着头,好半晌开口,“魏闲跟你才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熟络?” 哈,这话说得。 “咱们也算是第一次见面吧。” 陈半山看腕表:“六个小时五十二分钟,他连我们认识时间的零头都不到,有可比性麽?何况.....” 他压制心中躁意。 重新措辞,将原本要说的话取而代之。 “何况,你是我住客,我是你房东。在外人眼里,雇主和雇员关系相对来说没那么平等,但我们心照不宣,学徒工充其量就是帮忙的善举。其实,在山区弯道上经历患难之交,早就成为朋友了不是么?既然做朋友,又哪里需要分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见面呢。” 姜樱听到了好长的一段话。 独处时,陈半山惯会避其锋芒,眉目也温和,却总能感觉到他愈渐深沉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总不至于真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姜樱温暾地摇摇脑袋,害,又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陈半山揉了揉嘴角:“你觉得我很老么。” 原来他在意这个。 姜樱心底哂笑:“别跟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一般见识。” “我没问他。”再然后,陈半山眉头微挑看向姜樱,“我问的是你。那小子一口一个姐姐,辈分到我这儿就变成叔叔了?显然是故意的。” “陈老板干嘛斤斤计较,往好里想,您占了两个人的便宜。” 陈半山:“……” 姜樱:“……” 这阵沉默甚是微妙。 好半晌,他才飘出句。 “同龄人跟长辈,能一样?” 姜樱听了陈半山的话,愣住,眨眨眼睛,有些迷茫。 他不厌其烦的解释起来:“你看,明明咱俩都比他大六岁,唯独没把我划入其中,有壁。” 尤其说到最后,陈半山故意强调年龄差。 翻来覆去,不爽的点还是在这。 姜樱打直球:“陈老板也会嫉妒19岁的弟弟啊?” 他斜她,有模学样:“谁让姐姐跟魏闲一见如故呢。” 姜 14. Bking [] 场地负责员推来一辆春风250sr,改装过的星光机身带着股肃穆,宛如黑武士,车头两个大眼灯力量感十足,尤其前脸经过烤漆后,变成了影影绰绰的杀手风。 陈半山握把,单脚点地。 姜樱觉得自己的衣服不合适,如果叉开腿坐后面,走光面积会更大…… 陈半山猜到姜樱犹豫什么,很有安全感地宽慰:“交给我。” 他朝她伸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转而向下扶住纤细的腰肢往怀里一摁,曲起手臂,把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姜樱侧坐着,打底裤往上窜,洁白如玉的长腿刚巧被陈半山的风衣挡住,低着头嘟囔道:“掩耳盗铃、、、” “外面的人又看不到。” “但……” 她欲言又止。 但....你能一览无余啊。 陈半山启动摩托,轰响徘徊,余光尽可能避免那对隐在镂空褂里的圆滑,好似姜樱动作再大点,肩带就会因为撑不住而断裂。 他目视前方:“靠近我,搂住腰。” 姜樱听话地把身子往后贴,害怕骑起来风衣乱飞,伸手将中间一粒羊角纽扣扣好。 “别担心,装下你绰绰有余。”陈半山透过后视镜看她,抿嘴解释,“那边场地人很杂,去了新手区再换机车服。” 他开得可能真不快,但怀里的人却越搂越紧,直到车速减慢,姜樱才开始恢复平缓的呼吸,像个虚张声势的胆小鬼。 陈半山压平嘴角,一副被她萌到了的表情,这可怎么办,等会儿速度超乎想象啊~ 姜樱吞咽口水,身后的胸膛滚烫又硬邦邦,两人挨近后,柔软陷进了强壮里,好像重拳砸在棉花上。 她抿着唇,故作镇定,心脏却怦怦直跳。 就算目光想不四处看都无法避开陈半山骑摩托时结实有力的臂膀碰撞。 男人手背上经络清晰凸显,指尖的爆发力迷醉又危险。 蓦地,姜樱心脏跳空了拍。 就在这时,刹车声止住。 陈半山单手解开风衣扣子,顺便也替她摘掉头盔。 几根呆毛立起,乖乖飘在明艳的脸上。 陈半山凝视着她,眼里灌满别样的光,艰难挤出:“姜樱,往前坐一点。” “啊?” “要么你先下去。” 男人发痒的喉咙有些灼热,幸亏今天穿了黑色裤子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她再继续贴贴,牛奶肌肤暴露着,就很难生理克制了。 陈半山两腿散搭在车边,甚至为了姜樱方便落地还特意歪了歪,掌控住摩托全身。 她带着疑惑,余光不小心往下移。 眼前突然一黑。 被陈半山伸出的手掌挡住了视线。 “麻烦你带这位女士去换机车服。”跟别人说话之际,已经托着姜樱的背脊,平稳的送回地面。 负责员对接完毕,很礼貌地‘请’。 姜樱恍恍惚惚看向跑进男更衣室的陈半山。 ......头顶问号,满脸雾水。 频频看过去。 “尿急也不应该去更衣室吧?” 亲切的负责员回答:“您好,我们这边的更衣室,跟平时健身房一样,有厕所也有淋浴式挂帘单间。噢,vip客户除外,配备单独的休息地。” 她点头致意:“谢谢您,麻烦带我去挑件不脱衣服就能套上的机车服吧。” “小姐姐您很瘦,身材也好,又穿得这么方便,就算随便选都能碰到适合的。”负责员如实说道。 另一边。 vip接待处。 陈半山掰开凉水浇头,顺着脖子后侧往下流。 浓稠的情.欲在空气里跳跃。 他弯了背脊,攥拳捶墙,试图挥去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画面,酥软的香肩、漂亮的脚趾因为车速过快而蜷缩起来.....还有紧贴在腹部的衣料..... 只需要一点儿火星子就能引燃。 陈半山眼睑微垂,水珠沿着胸肌滑落,右侧肩胛骨处有很明显乌青疤痕,像是少了块肉,凹陷着,不说难看也怪吓人。 他眸色沉了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镜子里奇怪的自己,忽略前面顶起的轮廓,戏谑笑笑。 突然间的欲望很正常,身体亲密接触,摩擦过于贴合罢了,之前跟她躺在被子里演戏都没有过。 陈半山压下躁动的心思,调整呼吸,等了会儿才从淋浴室里走出来。 他已经穿好机车服,踩着骑行靴,大刀阔斧地架在摩托上等人。 姜樱走来:“头盔给我~” 陈半山抛过去,然后拍拍后座:“这一趟,保证诸邪避让,夜夜好梦,就是不知道,姜小姐敢不敢了。” “真当我是被吓大的?”她固执笑笑,丝毫看不出刚才因为速度过快产生的恐惧。 陈半山挑眉,戴好手套,轰隆隆地滑行。 速度风驰电掣,贴边弯道几乎擦地,吓得姜樱整张脸的五官都揪起来,两手不由自主攀紧男人的肩背。 “搂腰——”陈半山提醒那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姜樱闭着眼睛,感觉呼啸的风吹过连听力也不好使了。 于是,男人更大声地喊她名字:“姜樱!” 然后摩托车猛地颠了起来,故意翘头,同一时刻,那双细长手指环住了他的腰部,牢牢扯出褶皱。 空气里充斥着夏日温炙,不安的心脏在热烈地狂跳。 他从新人区一直过关斩将到了终极赛场,周围的欢呼和雀跃让她颤栗,前面的障碍物一个接着一个越过,姿态散漫,文明且野蛮。 姜樱短暂的屏住呼吸,跟陈半山相遇甚至不到12个小时的见面时间,却蔓延着无以言表的信任。 她指尖也在发抖,莫名想要靠近,比起理智,感性告诉自己,这个人的味道很熟悉。 嘈杂声隐去,姜樱望出了神,再次受到跟陈岁相似的背影蛊惑。 滇缅误闯雷区被盗猎者掳走的,是她。 南兴盘山公路横冲直撞突破安全距离的,是他。 好像很多事情,想要忘却,就愈发清晰。 “今夜会好眠么……” 她很轻很轻地呢喃着。 陈半山在光下勾起嘴角,摩托车先是飞驰过重重障碍,最后加大马力,直接冲向最高坡—— 姜樱终于受惊,吓出了声,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疯狂的大喊,眼角‘唰唰’掉泪珠子。 前面骑行的男人哪还有半点糖人店老板的文艺气质。 誓死不肯放慢速度。 他偏头,二话没说,将人儿翻了身,强劲的臂力抱着她转了个方向。 姜樱呆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陈半山从后面薅着腰坐到了前面,强迫着去捞摩托车的握把。 在最险的时候…… 心脏怦怦跳。 反应过来带着哭腔。 “陈半山!你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哪个好人家腾空,把她腾 15. 第15章 [] 姜樱手机震动。 微信提示“陈半山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她放耳边听。 属于男人低沉略带歉意的嗓音传来,语速焦急。 “不好意思姜樱,我临时有事要先走,回糖人店的路线图发给你了,如果你想夜游推荐玉门桥,人多又热闹,还有千年古树请愿祈福很灵,适合刚玩完刺激项目去舒展一下心情,然后泡个热水澡睡觉。” 姜樱听完,嘴角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已读不回,把手机揣包里。 可真是离谱到家了,怎么自己又被人给丢下了?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偏偏连这儿都要跟陈岁学。 今晚是个不错的开始么? 呵,被放鸽子还没法生气。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连行程都贴心安排好了,能说啥咧! ...... 边城很大,有山上山下两个世界的美称。 山上便是姜樱所在的这个景区,山下褪俗和平常的城市差不多,掰掰手指算,更像把县区一分为二,保留了文化又紧跟科技前沿。 离开摩托场地,主道人挤人,至于陈半山说的玉门桥就跟下饺子似的,又热又闷。 她撇撇嘴:“有心无力,缺个开路的勇士。” 正好碰到街边有人叫卖,喇叭里循环播放:“边城景区俯瞰式地图,本地人做的详细攻略,绝不吃亏绝不上当,山上景点多占地面积广,各位游客值得拥有这么一本万事通啊!” 移动商贩很随意地把东西塞给姜樱:“美女美女,我觉得你非常需要它!” “不用了,谢谢。”姜樱把厚实的地图还给对方。 商贩连连摆手:“我这里面写的跟外面宣传的攻略可不一样,你来之前听说过赛博摩托么?听说过神秘湘西赶尸么?还有还有……那个场所连手机都不让带进去,拍照和视频很难泄露,有小布达拉宫的美名。” 湘西赶尸? 是没听说过。 但他也不像骗人的,毕竟自己刚从赛博摩托那里离开。 于是姜樱翻了翻手中的地图:“多少钱?” “65元。” “你怎么不抢钱!” 商贩咂舌,看她长相漂亮穿得好看,以为是个出手阔绰的,就往上抬了抬价格,没想到这姑娘直接丢到筐子里就准备走—— “好好好,给你打六折,39成不成?” 姜樱停住,折回来:“抹个零头,30。” 商贩嘴角抽搐:“姑娘你真会说话。” 姜樱笑笑:“如果再叫住我第二遍的话,可就不回来了。” 商贩没宰到肥羊,把二维码递过去:“30就30。”然后从筐里掏出本崭新塑封的地图,“这么厚,光彩印都得二十几呢!还不算设计跟攻略心血……亏了亏了。” 他直叹气,然后举着喇叭,快速走去别的巷子里叫卖。 姜樱拆掉塑封,结果翻开封面彩页,后面全变成了黑白色。 她欲哭无泪,被骗惨了。 就连商贩手里那本攻略到了姜樱这儿也缩减了一半,不多不少15页,刚好卡在‘湘西赶尸’的位置,剩下的用废纸塞进夹层里以次充好。 某人气得牙痒痒。 【河道东尽头→乌篷船渡口→登记处→.....】 幸亏地图记录了细微的标识,不然她可真是一无所获! 等姜樱抵达乌篷船渡口,看到极为熟悉的身影。 魏闲正赶着休息,坐在凉亭里喝冰镇西瓜汁。 他冲她招招手:“姐姐!漂亮姐姐!” 姜樱走过去:“你知道湘西赶尸的具体位置么?” 魏闲扫了眼那本厚地图,答非所问:“哈哈哈,原来老车那混子又宰客了,还是只漂亮的肥羊,等我帮完工就替姐姐去教训他~” 少年把西瓜汁往旁边一搁,歪头跟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说:“你帮我把下一个时间段‘云墨江南人入画’的值班表调到‘湘西赶尸’的小岛。” 工作人员呼麦报备:“范哲伦跟魏闲换班。” 没过一会,耳机里传来‘批准’的声音,然后她才跟魏闲比了个‘ok’的手势。 “走吧姐姐。”魏闲弯起桃花眼,“湘西赶尸大约一个小时,水路来回三十分钟,因为在独立的小岛,所以撑船的船夫也就是我会在原地等待,不过这趟去的游客不多,换成小舟,加上你跟我总共12个人。” “平常呢?” “大船36人,两小时一趟。” “跟电影院差不多对么?固定时间固定场次固定人数。” 魏闲诙谐地笑:“姐姐理解能力真棒,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市上班?” 姜樱愣了下:“现在算半个无业游民。” “另外一半呢?” “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 “唔,方便问问之前……” 姜樱也没打算瞒着:“心理医生。” “哇哦!真酷!” 魏闲撑船,小舟经过了红瓦房,水林,夜晚的边城渡口洒下昏黄的光,仿佛置身于古代,没人能想起拿手机记录,都沉浸在美景之中。 姜樱身后坐着一对母子,小孩见水有些害怕,即便穿了救生服还咋咋呼呼让妈妈抱。 静谧仙境里多了些俗气。 大概到了岛上,小孩才止住哭泣,然后没多久嚎啕声更大了,非常恼人。 魏闲善意提醒,至少在登船时已经提醒过两次了,大体意思是“湘西赶尸不适合小孩参与,虽然没有年龄限制,但还是建议您把他送去岛边的乐园有专门陪护员看管,就是为了能让家长全身心投入感受不同的风俗。” 可小孩家长固执己见:“这双人套票花了398呢!那么贵就不说啥了,要是再把小孩子放到乐园智障搭积木才真够搞笑,就那玩意最多一个小时10元!真当我傻???” 劝不下来,对方执意要去,也就不了了之。 但魏闲属于单纯男大,停船的时候又问了遍,结果那对母子非但轻视‘船夫’,还在下去的时候推搡了姜樱,她差点没站稳,幸亏魏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不至于摔倒。 “什么人啊……”魏闲小声嘟囔,“大夏天的磕着碰着,直接破皮事儿小,女孩子留疤事儿就麻烦了。” “没关系。”姜樱笑笑,“你要去哪里,继续从船上待着吗?” 魏闲生怕那对母子作妖,按了胸口的记录器,说道:“一起吧,反正得等结束才能回渡口。” “可是,作为边城居民又是撑船处老板家的小儿子,应该看过很多遍‘湘西赶尸’和其他景点活动吧?不会视形成觉疲劳么?”她问。 魏闲眼帘缓缓垂下,格外阳光:“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姜樱说:“不然你说假话是为了让我从这出去后同流合污?” 魏闲咧开嘴:“真话真话,当然是真话,我一点都没看过,因为……”他面色通红,黑眸眨着,“怕鬼。” “什么?”声音太小导致她没听见。 魏闲宛如小跟班,跑了两步与姜樱并肩,凑过去时,脸颊细碎的绒毛磨蹭着她的鬓发:“我怕鬼!” “噢——” 姜樱抿了抿嘴唇,偷偷浅笑。 魏闲好似也想到什么,嘴硬起来:“下午开会……蜘蛛掉下来得太突然……总得给点反应的时间吧!” 姜樱拍了拍他肩膀:“男孩子怕虫怕鬼也挺正常的。” 魏闲眼巴巴看着姜樱的后脑勺,捂住胸口,在美女姐姐面前的自尊心彻底垮掉了。 这时,他手机震动了几下。 拿出来一看,苏绵绵连发了好多条消息。 【魏闲,怎么没在船上看到你啊?】 【别忘了把导师的作业交齐,他都找我这里了,你再拖延学姐也不帮你兜底了。】 【还有你的车子能不能停在标准位置,直接占了俩,要罚钱的!!!】 魏闲撇嘴,挨个回复。 【我撑了湘西赶尸的船】 【知道啦,最后一次。】 【罚钱去找老爷子,他兜底,我没钱。】 不一会儿,苏绵绵简单粗暴的说: 【你丫胆子不是最小么?怎么主动去了岛上?】 【监控画面显示,旁边那个人是姜樱。】 【我靠,还真利用上班时间追女生啊!!!】 魏闲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话筒放嘴边:“学姐别太八卦,对漂亮女孩使用特权,说什么追不追的,人家都不定能瞧上嘞。” 苏绵绵同样以语音消息的方式输出:“学弟长得也不赖啊,你加把劲,这样我或许能少个情敌,总感觉陈哥看姜樱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嗯……像久别重逢的爱人。” 魏闲乌黑晶亮的瞳孔里头湿漉漉的,听到这句语音的那刻,有一瞬失神,又立即回温,遂然低头攥紧了拳头。 他遥望着前面摇曳生姿的身躯。 轻嘲自己。 “苏绵绵可真扫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啊,就算我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快要毕业的男大学生和工作很久的妙龄姐姐诶? 很难追,好嘛。 他几斤几两心里一 16. 第16章 [] 撑船回去的时候开始下雨。 魏闲把透明雨衣发给大家。 那个叫饱饱的小男孩一上来就嚎啕大哭,他妈为了哄他,只好把手机拿给他玩,转移注意力。 其余游客忍着没说,挨到岸边渡口的码头,大家排着队齐刷刷下船。 突然,男孩他妈大吼道:“你们谁偷我手机了!” 有脾气不好的直接怼回去:“怎么说话呢,感情我们一船人都被定罪成小偷了?” 男孩他妈翻白眼,破口大骂:“说你了,你这么急?”眼光往后瞟,越过姜樱看向了撑船的魏闲。 他额角全是汗,睫毛沾上薄薄一层水,衣服不知道怎么就被浸湿了,估摸可能木浆划水时溅上的。 既然意有所指,游客们不想趟浑水,前面的都下去了,便不欢而散。 男孩他妈肥胖的身躯恰恰把姜樱堵在后面。 连让都懒得让。 颇有种欺软怕硬,无所畏惧的态度。 “今儿,我还真不下这个船了,耽误的是你生意又不是我!”胖女人双手叉腰,男孩抱着妈妈被吓得哭嚎更厉害,明明对河道很惊恐却还是紧闭着眼睛没离开。 准备下一班登船拿票的游客怨声载道,大多数是让她先下来或者报警,要么私了去投诉室解决,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吐槽这种行为很自私。 “就自私就自私!怎么着?事儿没落到你们头上,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她猛地坐下,泼妇样,“手机在船上丢的,就必须在船上找出来,要么给我手机,要么赔7000块钱。赶紧的,没瞧见其他游客都不愿意了吗!” 魏闲被轰地满脸通红。 他一三好少年,偷什么也不会偷手机啊! 呸,压根不偷。 捏拳,紧眉,凝着惊慌。 “姨,咱们有啥事要不去投诉室解决?或者我给景区负责人打个电话让她调出监控。” “给景区负责人打电话调监控?你们一个鼻孔出气,手脚不干净,随时都能删画面。” “我,我真的没有拿您手机啊!” “呦呵,不打自招?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了???” 魏闲哑然,愣在原地。 姜樱不愿让好心情被破坏了,把他扯到身后,对胖女人说道:“魏闲不会是小偷。” 声音挺大,至少能让‘隔岸观战’的游客听到,语气坚定有力,不卑不亢。 魏闲蹭掉眼睛上蒙的水雾,没想到姜樱会站出来,也没想到能在这时候选择相信他…… 胖女人仰头,看着内敛却不怎么合群的明艳美女,冷哼:“呵呵,跟船夫没关系,难不成是你偷的?别磨磨蹭蹭,快交出来!” 魏闲赶紧去扯她衣服,小声嘟囔:“姐姐别管我了。” 他已经跟他爹和苏绵绵知会过,负责人正在往这边赶。 结果,姜樱转身冲魏闲笑了笑:“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能反抗?要是只听取一面之词就能断案,可不就故意宰你这只肥羊?” “肥羊……”魏闲觉得有点耳熟,看到姜樱包包里的旅游手册才如梦初醒,不久前刚调侃过人家是头漂亮的肥羊,结果轮到自己吃了瘪,于是哭丧着脸,“我暑假帮忙撑了这么多次船就是为了拿综测的学分,很少遇见这种……” 默默把‘不讲理的游客’吞进嗓子里。 胖女人耗时间,哪怕工作人员已经赶来也说什么不下船,围观群众更多了。 姜樱从容开口:“都是聪明的,没必要当乞丐空手套白狼,我现在就报警,然后让警察去调监控,这您应该就放心了,总不能说警察也跟我们是一伙的,那就是在质疑国家的公信力。” 胖女人声音小了点,她气呼呼地问儿子:“妈妈把手机给你,玩完之后放哪里了!怎么就会不见啊!” 男孩缩了缩肩膀,手指还在颤抖,非常抵触,紧闭着眼睛,嘴唇泛白。 姜樱提醒:“这位母亲,我的建议是先把孩子抱上岸,他看起来很怕水。” 胖女人听后去抱男孩,但他死活都不肯松手。 魏闲挺有耐心,在旁边跟男孩的妈妈解释:“阿姨,我真的没拿你手机,全程都在撑船,如果掌控不住船只,就会摇晃,尤其是船上还有饱饱在,就更加注意……即便想偷,也没有第三只手。” 说得太真诚了。 狗狗眼眨巴眨巴,隐约带着鼻音。 胖女人没法反驳,仔细看了船体确实没有手机去向,这才因为儿子怕水上了渡口,男孩一落地,情绪缓和很多,只剩下啜泣。 姜樱微微皱眉,视线在饱饱那儿停了会儿,然后对他妈妈说道:“我知道您也不是故意讹钱。” “那当然了!出来玩谁在意那点钱!手机刚换的说丢就丢,不找你们找谁啊,难不成还想让我们咽下这口气?” 工作人员在旁边劝慰。 魏闲一个劲地道歉。 姜樱看到警察过来的时候,把弓着腰的少年拖出来,取走他衣领上的专用记录器:“这里面应该复了全程,你们可以结合景区监控查一下手机到底在哪。” 大体交谈过后。 执法人员去检查船舱,而里面压根没有手机,便驱散群众,撑船处恢复正常。随后朝姜樱、魏闲还有那对母子说道:“还得请你们积极配合跟我们回所里做笔录。” 胖女人埋怨道:“什么!那另一个景点的票岂不砸手里了?!”她剜了一眼姜樱,“烦死了,烦死了,全整耽误了。” 魏闲忙问:“阿姨,你买的是哪个景点的票?” “跟你说不着的。”胖女人烦躁起来。 景区负责的经理拿出红包,非常熟练开口:“实在抱歉,让您在我们边城玩得没那么顺心,刚才的湘西赶尸的票价已经帮您退过了,还有下个景点的票也帮您退了,都在这里面。当然,如果您想继续夜游,我们可以等您做完笔录再帮您安排。” 胖女人扫过他胸牌,上面写着“邢科”边城景区宣传部经理:“现在手机丢了,做完笔录以后怎么联系你啊?” “今晚我会全程跟着服务你们的。”邢科微微浅笑,早已习惯。 胖女人动摇,上了警车还探出头问道:“要是今晚不想去,明后天都可以是吧?” 邢科站在外面,毕恭毕敬地解释:“对,已经跟景点活动区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 胖女人脸皱巴巴的,手里还拿着补偿金。 座位对面是一直静默不语的姜樱和魏闲。 等到了派出所,调取监控,各方面比对才发现原来小男孩玩累了在船上闭眼睡着时胳膊一垂,手机划到了妈妈的外衣口袋里。 魏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笑着说:“还好是场乌龙啊!” 几人做完笔录。 胖女人面子挂不住准备匆匆离去。 姜樱却叫住了她:“张女士,请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胖女人警惕道:“别得理不饶人昂!” “我还没说什么呢。”姜樱耸肩,看了眼闷闷不乐的饱饱,“他今年几岁了?” “怎么?”胖女人提防。 姜樱压了压声音:“饱饱小时候是不是有过溺水经历?或者发生过跟水有关的不良事件?” 胖女人脸色一变微微震惊,她赶紧捂住儿子耳朵,然后看了眼魏闲:“小伙子你能不能陪饱饱去问警察叔叔要杯水喝?” 这时,刚有女勤外出回来,听到以后说:“正好我要进去,顺道带过去吧。” 魏闲留在原地,回忆起姜樱的话还有刚才看的监控:“我怎么感觉饱饱当时不是睡觉……而是……” 姜樱碰了一下魏闲,魏闲紧急刹车,把后半句话憋住了。 “张女士,在儿童潜意识认知中走水路不安全本能抗拒,因为初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陌生感和恐惧感袭来,产生抵触情绪,可以理解。像饱饱如此剧烈反应,应该曾经有过其他经历,我虽然不晓得您为何要带他坐船,但应该能猜到一部分,跟脱敏训练有关?” 胖女人抿着嘴,态度缓和,重重点头。 姜樱饶有深意的说:“凡 17. 误会 [] “你确定是这里?” 姜樱目光黏在灯红酒绿的夜场前门头,LED灯泡稀稀拉拉闪烁,瞬间世俗气扑面而来。 魏闲的车还没停稳,就有代客停车服务人员过来。 “里面有家ktv叫做世外桃源。”他急切说道,“可以自选场景,唱唱歌,排解坏心情,烦恼一鼓作气全都跑光光~” 隔壁几个短裙姑娘出来发放传单,搔首弄姿的,大多是拦住男性小嘴叭叭不休,介绍她们的实体养生店,线上支持到家按摩服务,扫码下载app可以赠送小礼品。 姜樱听到“按摩”“到家服务”“只限男性”这几个关键词以后,只能干干一笑:“……开在这种地方,确实挺世外桃源的。” “反正咱们是为了唱歌,场所正规就行!”魏闲脸色飘红,走的步伐快了些,小声嘟囔,“那边我也进去过啊,蒸了个桑拿,根本没什么嘛......” “傻孩子。”她弯了弯唇。 “姜樱,你过来选选喜欢哪种包厢。” “噢,好。” “这个怎么样?”魏闲在平板上放大,“重金属摇滚。” 姜樱否掉:“房间里面装修的碟片反光刺眼。” “那,卡通类型的海绵宝宝?”魏闲歪头问道。 “你喜欢什么。” “我?” “嗯。” 眼见着姜樱要往后翻,可后面全都是惊悚主题,他鼻头冒汗:“我肯定接受不了......” “诶?这些怎么都是黑图。” 魏闲噤声。 前台小姐姐回答:“您要看么?往后的以恐怖元素为主,3D视效需要佩戴眼镜的。” 姜樱:“好呀。” 无.码.版立显。 emmmmmm...... “百魂图看起来就气势磅礴,诡雅异俗。”她指向中间,“请问,会不会吓到我旁边这位怕鬼的小朋友啊?” 前台推荐:“他要是怕鬼,可以试试‘转校生’这个主题,接受度相对来说比最恐怖的百魂图要更容易,您选的是我们家最热top前五名。” “姜樱......”魏闲光听着就打颤,他视线都不敢往下移,生怕看到gif动图和预告片。 “好,就订这个。”她忽略已经黑脸的弟弟,轻轻推开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指,然后把3D眼镜往他兜里一插,“3321,百魂图主题,你来过这么多次,带路吧。” “别搞我呀!”魏闲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好像已经预料到惨叫的场面,扭扭捏捏地按下3楼电梯,“打个商量......” “花了姐姐的钱,就要听姐姐的话。”姜樱刚才眼疾手快的扫了码支付过去,魏闲慢一拍,没抢上,“而且我哪能让当弟弟的吃亏呢~只有好处没坏处。” 他眼尾下压,更像狗狗眼:“只有看我出糗的好处。” 姜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三楼到了以后有侍应生带路把他们领入包厢,并提醒:“您好,现在开始记时,您的订单为1小时整,计时结束视效关停会换成常亮光,祝二位有个不错的体验。” 给了他们麦克风。 姜樱和魏闲戴上眼镜进去。 胆小的少年半眯起眼缩在角落里,这时一双血手从地面缓缓摸向脚脖子,他惊恐尖叫,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姜樱没被迎面而来的虚影吓到,被魏闲粗狂的声音吓得心颤,她回头捞起那坨:“坐沙发上去点歌。” 魏闲缓了缓,木呆呆的非要拉她一起,跟狗皮膏药似的。 见他脸发白,也不忍拒绝。 歌曲选完以后。 魏闲却第一时间闭上眼睛:“全律动模式中,鬼会跟着音乐出来环绕,主打陪伴。” 姜樱“哇”了声:“我之前在平板看到了很多卡通形象授权,还有明星授权,岂不是???” 魏闲“嗯嗯”道:“现在后悔啦?” “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从大屏幕里往外爬的贞子更有戏剧性。” “......” “你唱呀,不看歌词可还行?” “姜樱,我得罪你了?” “睁开眼喽,顺便练练胆子~~~” “我现在睁开眼的话,今晚睡觉满脑子都会是百魂图!” 魏闲抵抗。 姜樱支着脸颊,笑着回道:“怕你夜长梦多,挑个恐怖的以毒攻毒,省得大学生过分emo,失眠郁结。” 她没有明说,但他听后显然一愣。 心思翻转。 最终睁开眼睛。 “好家伙、、、”魏闲举着话筒的手僵硬,这得是多少鬼啊,古往今来全凑齐也不过如此,“你确定......确定......此行为算对症下药么?” “你现在见到的,多半来源于影视作品,山海经图鉴,还有画手太太授权过来的图,如果仔细瞧,纵使半人的精怪也沾了点人类模样。其实越假越不存在的东西,只能凭借脑中构建出的内容将其具象化。反倒越接近我们的模拟物,便会产生排斥、恐惧,这叫做恐怖谷效应。” 姜樱委婉开口,而魏闲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这儿,透着股崇拜。 “房梁缢死的鬼、投井自尽的鬼、穿嫁衣做花轿的鬼、还有桌上这双绣花鞋,真追溯起来,只剩悲哀,在苦难中挣扎。” 少年坐直,重重地说:“我们老师讲过‘中恐内核是封建社会千百年来对女性的压迫。因为那时候的权利都是建立在痛苦和隐忍之上’。” “隐忍么。”姜樱抬头,若有所思,“魏闲,忍,能解决的问题局限于表面。” 他恍然:“治标不治本?” “大家都有可能遇见所谓的‘中式恐怖’,我希望你的青春可以恣意快活。当然,人生嘛,无法一帆风顺,逃避虽然有用,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假装开心,也是同样道理。 他眼眶通红,撇撇嘴,带点哭腔:“那你......那你先出去,等会再进来。” “好。” 姜樱放下话筒,回头,嘴唇嚅动了几下,声音刚好被歌曲高潮部分盖住。 她推开门。 站在不远处的侍应生走过来:“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屋内放了首快节奏的摇滚,声音满格,加上整个走廊都被音乐包 18. 质问 [] 魏闲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姜樱愣在门口看什么。 他临时起意,像个热烈的小狗朝她奔来。 “姜樱,饿不饿,我们去嗦粉吧!” “有家浇头名气很大,离这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怕她拒绝。 另行解释。 “你都请我唱歌了,总得礼尚往来一下嘛~” “好。” 听完姜樱的答复后,陈半山眼神暗了暗,嘴里咬着烟,视线似乎往她的方向偏移几分,眉头紧蹙。 两人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尤其少年眉飞色舞讲了些边城趣事,明艳的美女也句句有回应,不让话掉地上。 陈半山用手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嘟念道:“小没良心的。” 他压低帽檐,背过身,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少年一心一意冲白月光示好,哪里能注意到旁人? 擦肩而过时,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近乎缥缈:“太晚了不安全。” 姜樱视若无睹,心里冷哼,装吧,使劲装,安不安全和你有什么关系? 短裙女攀住陈半山的胳膊,很亲昵地弹走他胸襟上的烟灰:“陈哥跟那妹子认识啊~” 陈半山声音淡淡:“不熟。” 姜樱带着愤怒,快走了几步。 魏闲追上去:“等等我——” “你去开车吧。”姜樱突然变卦,脸色颇为难看。 少年轻声问:“还吃浇头么?” 她肚子“咕咕”两声。 魏闲误以为是女孩子都爱美,管理身材忌口宵夜,边哄边成为夸夸小能手:“干嘛跟自己肚子置气,那么瘦那么漂亮,天仙还喝露水呢,姜樱减什么肥啊!” 被少年随口的话点到。 .....就是,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肚子。 她抿唇,顺水推舟:“吃一点点。” 鱼粉店大晚上生意也非常好,慕名而来吃浇头的人挺多,里面坐不开都开始在外面摆起小桌。 “魏闲来了啊?”老板打招呼,“还是老样子?” “嗯嗯,外加1份。” “女朋友吧?” 他摇摇头,冲老板开口:“单恋对象。” 老板用过来人的语气调侃:“不好追呦。” 魏闲扫了码,支付完钱:“那就再加把劲,大学生字典里没有放弃。” 他把两碗热气腾腾的粉端去外面。 姜樱起身要帮忙:“我来吧。” “别别别,太烫了,你坐着。”碗放下以后,魏闲赶紧摸了摸自己耳垂,嘿嘿笑道,“浇头和其他小菜等会儿喊号码,很快就到咱们了。” 姜樱把酸梅汁推给魏闲,顺便问道:“你知道山上有没有性价比高的民宿,环境别太吵,安全度高些的?最好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尘气,一定得干净。” “诶?你不是住在陈半山那么。”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猛地拍了下脑袋,“害,男女有别!容我想想……嗯,有是有,不过这段时间客流量挺大,性价比高的应该都被订满了。” 姜樱不愿意继续住在人渣家,省得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尽快可以搬出来,然后彻底跟陈半山摆脱关系。 “其实,贵一些也无妨,我可以接受一晚700元住宿费。” “老陈欺负你了?”魏闲嗓音压得缓慢又疑惑,“这人品行在我们边城没得说,不至于宰客啊。” 姜樱噗嗤笑出来,品性好?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虽然陈半山给我的房价很便宜,但跟聪明人打交道太累了。” 魏闲没傻到被卖还数钱的地步,她注定要大展拳脚,怎么会应聘小小学徒工被困在一方水土之中呢? 所以…… 少年燃起希望:“苏绵绵说你们是雇员跟雇主的关系,但我觉得不像。” “假的。”姜樱否认,“旅客来边城旅游,当然散心、玩乐才是首位,没人想继续当打工仔。” “这样啊。” 魏闲对姜樱怎么认识陈半山的很感兴趣,可她既然不愿意说,也就抑制住好奇心了。 “陈老板车子抛锚了,我顺路捎了他一程。”姜樱解释,声音宛如清泉流淌,柔柔缓缓。 魏闲眼睛亮闪闪发光:“那也没比我早很多呀!!!” “是么。”突然冒出的声音,寒气逼人。 魏闲听见后抬头看了眼:“你怎么在这啊?”余光偷瞄着沉默不语的姜樱,快速在两人之间打量,最终停在扑面烟草气的陈半山身上。 陈半山自顾自扯过椅子,唇角弯起,带着丝讽意:“你呢,凌晨在外面,不怕被老爹棍棒教育?” 魏闲吃瘪,嘬了口酸梅汁。 这时,姜樱发话:“今晚的事都传到大忙人耳朵里了。” 颇有种替他出头的样子,就是....就是听起来怎么阴阳怪气的。 陈半山维持压迫性笑意:“真当网络是摆设啊?” 魏闲小眼神徘徊,怎么感觉这俩人都有点反常,一个古里古怪,一个跟吃枪药了似的,见谁都怼。 气氛瞬时停摆,陷入寂静。 老板叫号—— 魏闲打断僵持:“我去端浇头。” “一起。”姜樱看了眼隔壁桌长方形托盘里放了七八个小碗,还是单人餐,料定他端不过来。 魏闲感觉背后凉凉,当场打怵:“没事没事,就几步路嘛!最多打个来回而已。” “姜樱。”陈半山仰视她,那么高高在上的背影甚至不愿意分给他一点盼头,充斥着厌恶和恨不得远离别沾边的举动。 强扯的笑意戛然而止。 右手手腕溜出一角纱布,隐约渗着血迹。 他整理好袖子,盖住,全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姜樱呢,无视掉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往前迈步,想要跟魏闲离开。 陈半山有些急了,一把攥住姜樱的胳膊,仍旧保持仰头的动作,只不过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满是慌乱。 她转过身,语气平平:“放开。” 阴云爬上他眼底:“为什么想要搬走?” 姜樱皱眉:“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陈半山用了点力气,将她拉回椅子:“你们选的座位靠外,说话声又大,很难装作不知道。” 姜樱的心跳陡然快了那么一瞬,紧接着,甩开陈半山那只被短裙女碰过的手:“本来也打算今天从微信上通知你,200块钱的住宿费就不用退了,魏闲会帮忙找地方住。” 他眸中满是冷意:“我家环境好、房间干净、价格便宜,依山傍水还是条不吵闹的后巷,怎么偏偏临时起意,说换就换?总得有个原因,姜樱。” “原因?”她抬眸,彼此视线在空中一撞,“人不干净,行不行。” 陈半山脸色变得很复杂,睫毛盖住外泄的情绪,将长袖往前扯了几下,舌头抵着腮帮子非常固执,嘴唇微张想要解释却欲言又止。 端浇头回来的魏闲估计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大夏天的只是路过就被这两位冷到了,他默默放好盘子,准备溜之大吉。 “你去哪。”姜樱沉着声音问。 魏闲感觉空气凝滞,都不好惹啊……于是,随便找 19. 留下 [] 陈半山望着姜樱离开的背影竟然笑了,带着几分狼狈。 他垂眸,手掌触碰沾着口红印的杯子,缓缓贴近唇边。 这一刻并没有因为姜樱怦然心动的答案而庆幸,反倒很难过,无数的怜惜与心疼将面孔扭曲,随时随地会炸掉,仿佛胸腔被荆棘握固,纵然盛开千万朵花,可渗出的血液却吸引来蜜蜂叮咬,只剩遍体鳞伤。 独自承担那些秘密,肯定不好受吧。 他用力闭上眼,半晌后才起身,拿着手机打了几行字:“漏网之鱼悉数捕获,任务已完成。” 对方近乎秒回:“渣滓也上钩了。” 陈半山看了眼还在厨房跟魏闲交谈的姜樱,播通电话:“我们这批人什么时候离开?”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上面说,如果留下,糖人店可以给你。” “好。” “功成身退的感觉如何?” “挂了。” “等会儿,你手怎么样啊......” “命大,死不了。” 虽然姜樱是背对着外面,可魏闲却挺在意落魄的陈半山,谨慎观察着:“他好像在打电话,噢,现在人已经不在座位上,走到巷口,拐弯了拐弯了,咱们还继续嗦粉么?” “我想比他先一步回家,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魏闲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是连面都不愿意碰上。 姜樱抱歉:“打包回去的粉可能没那么好吃,要不你记我一次,以后姐姐肯定会再请的!” 听到‘姐姐’两个字,魏闲的表情僵了僵:“没关系,坨了就坨了。”只要是你买的,我都能吃。这后半句,没敢说出来,压在嗓子里。 他轻车熟路地拿起打包盒走出去装粉和浇头,俯身收拾,余光却一直没从姜樱身上离开。发现她正在看美团入住,里面便宜、适中的房全满了,有些已经被提前预订,有些因为深夜贵到离谱。 那张姣好的脸,满目愁容。 少年眸光闪烁:“如果实在没地方去,要不,委屈委屈住我家?” 其实说这话时,魏闲有过期待,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曾想,姜樱呢喃道:“那就麻烦你收留我一晚上。” 魏闲瞳孔黝黑发亮,听到回答后,瞬间睁大眼,里头洋溢着湿漉漉的喜悦。 “咱们硬件设施超强,提前20分钟赶回山上不成问题!”他对自己车速非常有把握,兴奋的拽住姜樱,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绅士底线了。 一脚油门轰底,尘土飞扬,靓丽的跑车直冲而去。 等姜樱到糖人店后院的时候,家里黑着灯,陈半山还没有回来。 她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又重新装回行李箱,就是今天换洗后的衣服还晾在阳台,正准备拿进来时,突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扑通”巨响,声音很大,好像是什么重物砸落,有股闷闷的钝感。 姜樱探头,原来是杂物室的窗帘掉了。 里面的东西歪歪扭扭,一览无余,甚至还有块被红布包裹着下.体的模特架。 大脑敲响警钟—— 姜樱最终没抵过好奇心驱使走了出来,停在窗户外。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她亲眼看见无数顶男性假发,有满头银丝,有鬼火少年,与此同时,各式各样的眼球、鼻子、耳朵等器官储存在瓶瓶罐罐中,甚至因为走得急而忘记塞上封头。 “白色的物质怎么有点像胶?” 姜樱拧眉,尤其瞥见眼影盘、唇膏口红、粉底液后,便产生了更荒诞的想法,这个男人除了是人渣该不会还有什么异装癖吧? 实际上,只要她把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推,就能进去,因为陈半山临走前忘了锁杂物室的门了。 - 糖人店商铺前街,停着刚熄火不久的摩托。 旁边斜靠着一个男人,滞留在那儿,像犯错不敢回家的小孩。 他抬眸,盯着屋内隐约泻出的光,料到姜樱已经回来了。 思索半刻,还是觉得应该先坦白。 手中捏着的易拉罐还剩点酒,他仰头灌进嗓子里,凸起的喉结动了动,随便一抛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陈半山打开和姜樱的聊天对话框,发了长长的小作文,无非就是承认自己身份,可最后又觉得不妥全给删除了,只留下一句: 【我们谈谈好吗?】 然后,按了发送键。 很快,醒目又刺眼的红点映入眼底。 界面弹出一条消息提醒“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陈半山垂头看着手机,大夏天的脸上也不见冒汗,可衣服已经湿透了,汗水顺着领口往下滴。 世界顿时安静,好像受到什么打击似的,脑袋嗡嗡,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眼尾泛红带着些泪花。 “老陈,咋还不进去,是不是喝醉了。”隔壁商铺听到动静后出来瞧,害怕对景区影响不好。 陈半山猛地吸气,应着:“没事,我散散酒气。” 邻居一拍脑袋,调侃道:“是吼,今时不同往日,你里面有个美娇娘。” 这话彻底刺激到了他。 陈半山无言,冷着脸解开胸前一粒粒扣子,脱了浸湿的外套,只穿着无袖背心,松松垮垮的布料堆积在腰间,露出结实的肌肉,腹肌清晰可见。 他咬着脸颊两侧的软肉,拆卸手腕处的纱布,一边往外拉,一边用跨顶开前门,大步进来,提起两桶冰水就往身上倒。 冰与火交替,毛孔微张,冒着蒸腾热气。 陈半山脸上带着些肿胀,好像有层皮快要撑不住了,但他无所畏惧,把外套往旁边一丢,直逼后院。 听见动静,姜樱如临大敌,赶紧关掉手机装作没事人。 可...... 可太迟了。 实在太迟了。 陈半山半透明的背心紧贴在身上,后槽牙磨了磨,看到侧卧整理好的行李箱,更是怒火攻心。 他伸手带过半掩着的杂物室,另一只手锁定避之而不及的姜樱。 分明戾气难掩,但瞥见她像小兔子般受惊的眼睛时,话语放柔和,竟也生了些委屈:“真要走吗?可是你把我删了,放在这儿的住宿费又该怎么办......” 两人距离很近,她身体灵活地用手肘进行攻击,而陈半山早就预判到位,次次巧妙闪躲仍然占据上风,攥住姜樱的手腕愣是没有松一点。 这种感觉不太妙,她能够清楚的窥见此人并未用全力,甚至放水,像是故意让着她,脸上略显歉意......好像内就是个逗猫棒,而自己成为了娇养的宠物。 姜樱抬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踢过去。 陈半山后退半步,看似是被惊住了,没来得及反应,而她借用这种迟疑想要来个过肩摔,可下一秒熟悉的动作致使两人呆住。 姜樱脖子被陈半山用肘窝锁喉。 这个姿势....两个动作之间的熟悉度再默契不过。 彼此微喘声逐渐融合,肌肤紧贴,体温瞬间上升。 她有些难以置信,应该说无法相信开始自我怀疑,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把陈岁跟陈半山混为一谈。 “边城就是这么对待游客的吗。”姜樱瞪着他。 强装镇定,心里头却在打颤。 “你......”他嗓音低沉又干涩,衣服全黏在肉上,有意贴得更紧,在她耳边,带着呼吸,轻轻叹道,“怎么又输了。” 这一刻。 炎日盛夏却透着寒意,外面蝉鸣不断,可她只听得到陈半山的言外之意。 姜樱,你不长记性,怎么又输了。 她好似被雷劈了般。 “啪嗒”“啪嗒”“啪嗒” 一滴滴血水滑落。 陈半山那只没力的右手垂在旁边,地上开满了‘红色的花’。 “你受伤了!”姜樱不再硬着来,而他也没拘着,两人保持了适当距离。 “嗯,所以你还走么?” “这跟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她低头,眼神飘忽不定,其实刚才看到了陈半山胸膛上子弹贯穿的疤痕,还有些熟悉的旧伤。 怎么会. 20. 脑补 []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出: “边城有便衣。” “边城有便衣!” 周使继续证实她心中已经熄灭的火苗:“对,今晚苏天元落网了,漏网之鱼被抓到,我就彻底放心这趟旅途的安全程度,反正你也算半个内情人员,想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应该会轻松些吧。” 姜樱鼻头一酸,眼里控制不住的湿润。 周使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张巨大的网将她束缚住连呼吸都费劲,然后毫不留情地丢进泥沼,越挣扎越痛苦,不停地坠落! 纵然想要维持冷静。 可是声音早就颤抖不止。 “我,我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先挂了。” 她要去印证一件事,也必须亲眼所见才行。 姜樱蹑手蹑脚的出来,靠近那扇颇为诡异的窗户。 杂物室的门锁上竟然多了把钥匙插在那儿。 她隐隐约约觉得只要推开,就能揭开陈半山隐藏的秘密,这个秘密时刻提醒着姜樱不愿意又不敢相信的答案。 唉,最终还是伸向—— 钥匙在转动,“啪”的一声,戛然而止。 视线随之从朦胧变得宽广。 姜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整个人都清醒了。 有些事情好像渐渐在往无法掌控的方向蔓延...... 墙面上贴满了肖像画。 无数张人脸...... 扭曲的相貌...... 张牙舞爪,状似狰狞。 每一个无从下脚的地方铺满假肢,颜料桶早已干堌,周围血迹斑斑像误入了案发现场。 姜樱心脏猛地紧缩,她发现了陈半山的面皮,准确来说是1:1还原自画像,还有专门为倒膜设计的头颅摆台。 理智告诉她,看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可行动力央求着必须撕开被迷雾包裹住的真相。 她举着微弱的手机光,越往里行进,越震惊。 当初在外面那扇玻璃中看到的化妆用具都在这张桌子上,姜樱想翻开厚厚的书籍一探究竟,却被余光里那颗长毛的头颅吓得魂都没了! “天啊……” 她不自觉地朝后退,然后猛地照亮前方。 一个女性假人,做得非常逼真。 它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仰着头朝这边露出善意的笑。 漂亮的眼线,精致的唇珠,舒展的眉眼有种温润美。 自打看清楚以后,心里头的紧张感慢慢消失。 就在此时,架子堆积的东西坠落,不小心剐蹭到假人,只见它整张脸皮突然松松垮垮的掉下来! 冷汗猛地冒上姜樱的背脊,点燃恐惧的神经。 没有面孔的假人模特竟然还藏着一张脸。 毁容式烧伤,表情扭曲,被火燎过再愈合的皮肤皱巴巴泛着湿滑。 ......他制作的第二张皮,依旧很真切,观感相当不舒服。 旁边悬挂着中医人体图解还有很多本关于药理知识的书籍,左侧的白板写了很多怎么快速修复身体机能以及特化教学分析。 而姜樱的目光却停留在‘侦查’‘特化’四个大字上很久很久。 她举着手机的动作顿住,属于陈半山的陌生眉眼在脑子里闪过,逐渐与这些美丽又可怕的‘模特’融合。 “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糖人店老板啊,跟它们一样都是假的。” 微信震动,魏闲拨过语音通话:“你收拾好了么?” 听到少年青涩的声音,才彻底把姜樱拉回现实,想起外面还有只眼巴巴的小狗傻等着。 她关上杂物室,扫了眼上面挂着的钥匙,有些心不在焉。 “能别这样对我吗?”陈半山冲出来,带血的右手已经包扎好,只是过于潦草,眼眸闪过不甘,哑着嗓子说,“求你了,行不行。” 姜樱没搭理,步子甚至一度加快。 马上就要走到院前去抓把手时—— 陈半山一巴掌拍在铁门上,姜樱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的男人转了个圈,直接将人拽到怀里,扣紧。 他将下巴贴在她脖颈处:“我都这样惨了,还挂了彩,一定要今晚离开么?” 没听到姜樱的答复,换来一门之隔的魏闲狂敲:“喂!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老陈不让你走!” 她回过神:“我没事。”说话之际开了门。 魏闲怒目看向站在姜樱身后的陈半山:“为了景区影响,为了她好,你也不应该强行扣押客人。” “为了她好?你拿什么标准评判的。”陈半山偏头,漫不经心勾唇,“我只是送送姜樱而已。” 两位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有你这么送人的吗!”少年急了,护犊子般拉过姜樱。 陈半山反常地后退一步,眼尾带着红意:“不然呢,你想我怎么送,亲自送到你们家?尽尽地主之谊?” 少年哑然,在硝烟对峙中处于劣势,下意识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渍,一副不服输的倔强表情。 这时,眼力极佳的陈半山注意到了魏闲的不同之处,他鼻头的遮瑕快要掉光了,露出了明显的黑色痦子。 “我说呢,能让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是什么。”男人眸中出现了恼意,偏执的嘲讽。 姜樱也看到了,她绷着脸嗤笑:“随你怎么想。” 陈半山眼底漂浮的戾气终于憋不住,声音越轻盈就越具有威慑,还不如歇斯底里爆发,彼时一字一句的戳痛她:“你是不是只能跟长得像陈岁的人做朋友?” 姜樱闭了闭眼,第一次发现,心软是病,得治。 她转过身对魏闲说:“不好意思,姐姐可能没办法跟你走了,先回家吧,别让父母担心。” “为什么?你要是被逼迫,我可以......”少年的话戛然而止,他侧头看了看陈半山和姜樱,有些事情了然于心,但凡她不愿意留,又有谁敢逼她呢?于是,忍着委屈,快速眨动睫毛想要止住眼里的泪水,手指攥起衣角,“好,我先回家,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发微信。” 送走魏闲,姜樱毫不留情面地指着杂物室门上的那把钥匙说道:“陈大老板除了换脸、变声,还有什么隐藏技能?藏着掖着这么久因为特殊原因可以理解,那不如一直让我察觉不到,别故意露出一丁点马脚。” 此时,清润的嗓音带着颤抖。 陈半山标准的站姿伫立在她面前,虔诚地说道:“很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余生讲给你听。” 姜樱坐在石墩上,拿起早就凉了的茉莉花茶往嘴里灌,才促使头脑清醒些:“别开玩笑。” 他半蹲身子,目光幽深:“我父母早逝,家里有个姐姐,小时候因为调皮贪玩引燃了屋子,她为了保护我全身42%大面积烧伤,脸部毁容。你看到的那些有一部分是在植皮技术过后利于患者的面具尽量做到还原,去拜访过经验颇深的影视特化师学习,另一部分则是曾经的工作需要。除 21. 饺子 [] 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消息。 她象征性回复几条就进了厨房,熟练地找到围裙,拿出菜刀和面板。 仔细琢磨摆放位置的话,确实是陈岁的习惯。 曾经被囚寨中,院外除了靶场训练,也有石墩和躺椅可以随时喝茶晒太阳,屋内是盛满糖果的玻璃杯,面板藏于夹层,菜刀搁置明面,围裙叠成四方块放在第二层透明抽拉盒里。 这些记忆一幕幕闪过,埋怨她没有早点认出来。 姜樱取出两小碗面粉,倒入适量清水,双手揉匀,贴上保鲜膜。 她动作放轻把醒发后的生胚搓成长条切成剂子,西红柿炒蛋为馅料嵌进擀好的饺子皮里。 水开下锅,笊篱顺时针轻轻推动。 通道的门突然打开,陈半山还是昨晚那身衣服,根本没有回大卧室休息,头发抓成了鸡窝状,拎着几层特化专用且薄如蝉翼的假皮,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姜樱听见响声,回头看,结果盛饺子的手微微抖了几下,热汤溅起,她低呼一声“嘶”。 男人果断的将东西扔进垃圾桶,打开喷头:“怎么那么不小心,你想吃饺子可以喊我的。” 姜樱没有说话,哗啦啦的水流冲洗着烫伤部位。 “我去拿药箱。” “没关系,这样就行。” 陈半山并没有因为姜樱不需要而妥协,转身在另一边捣腾,等找到红霉素软膏时,看到了让人心痒痒的场面。 他望向她的背影,上下扫视。 姜樱鬓角垂着一缕头发钻入漂亮的脖颈中,却浑然不知,男士大码的围裙罩在身上松松垮垮。 如果时间能停在此处该多幸福。 昨晚,明明都要走了,今天却起了个大早煮水饺,他或许被接受了?难不成代表着团圆的意思?莫非...事情有缓和的余地! 陈半山眼眸晦暗莫测,仿佛回到了在寨子中相处的那段日子,与之前不同,这次带了丝情动。 饺子包得不多,两人份足够了。 姜樱正准备拿第二个碗时,腰后系着的围裙带子被扯开。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陈半山深邃的目光。 “你去餐桌吧,厨房挤不下两个人。” 明明是逐客令,话里话外都夹杂着他很多余的意味。 偏偏到了陈半山耳朵里变了个味。 觉得是另一种暗藏的关心。 他忍不住靠近,想要贴贴:“我留下来刷碗好不好。” “不好。碍事。” “那我总得做点什么拯救一下。” 姜樱及时避开接触,围裙脱下来往他怀里一丢:“刷吧,刷完了记得把锅里剩余的饺子盛出来。” 陈半山笑意藏都藏不住,停滞须臾,了然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姜樱抿着唇,咳了声掩盖心虚,刚才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到底算什么啊! 完全....完全是潜意识行为。 她逃一般端着自己盘子里的水饺准备回侧屋。 “看到我这张脸,不想一起吃个早饭吗?”陈半山擦干净手,已经站到了姜樱后面,高挺的身板几乎将纤细的她锁定在怀里。 姜樱哪里敢啊。 可他伸长手臂,故意擦过她的耳朵,把碗筷放在桌上。 找了个绝佳的角度。 坐下。 他仰头,鼻尖上耀眼的红痣想不看都难。 这简直太犯规了! 知道她最禁不住什么。 尤其....头发留长的陈岁更清秀。 再次体会到了被俊俏帅哥盯着的滋味。 姜樱抿着唇一股纠结劲儿。 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面前的空位、被特意拉开的椅子、他微微怔大而又期待的双眼.....通通带着致命吸引力,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诶,第一次吃姜医生做的薄皮西红柿鸡蛋酱水饺。” “划的十字刀吧?不然皮不好剥开。” “嗯,酸甜酸甜,很入味!” “....中午加工加工还能煮个面片汤。” “要不,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他笑容有些刺目,自顾自的说了很多话,就像一千零一夜里给国王讲故事的山鲁佐德,谨慎又试探,总拿些‘小鱼干’钓猫。 姜樱稍稍眯起眼睛,坐在椅子上,埋头静静地咬着水饺。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深V的衣领。 “你手恢复的怎么样了。”她含糊不清地开口。 陈半山比了个耶,嘴角含笑:“小事啦。” 姜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把头埋下去:“快吃吧。” 男人虎口夹着勺柄,右手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嘴上说小事一桩,其实还是不太敢用太大力,勉勉强强才把饺子送到嘴里,却看不出一点痛感。 姜樱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才缓慢地拖着椅子挪动过去。 “你之前不是说过‘和肌腱断裂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她叹道,指向纱布,“我注意到过那道凸起的疤痕,从缝合针脚还有恢复程度看是陈年旧伤,想必下了不少功夫复健,忍耐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姜樱记得,他拿枪是左手..... 跟自己演戏的时候倒用了受过伤的右手来威慑。 陈半山眼里完全没有萧杀气,很柔软地望着她,等她说完,也不催促,看着她扭扭捏捏一点点拉近距离,牵动起唇角。 姜樱舀了颗圆滚滚的水饺,怼到跟前:“张嘴。” 陈半山乖乖听话。 两人靠得太近,夏天本来就热,姜樱脸上很快就溢出细微的汗珠。 他鼻头上的那颗红痣蹭过她的指节,瞬间袭来凉意。 姜樱呼吸滞了滞,定在那儿,扣着玻璃碗的指甲发紧。 一缕乌黑的头发滑落。 她腾不出手,脸颊被蹭得很痒。 就在进退两难时,陈半山已经把垂下的发丝攥入掌心。 “你——” “互相帮助而已。” 他不紧不慢的替她撇到耳后,然后顺便打开了空调制冷。 姜樱紧张又无助,心头宛如小鹿乱撞。 陈半山稍稍拉开椅子,捧过盛有水饺的碗,不给她造成压力:“我哪有这么娇气啊,意思意思就得了。” 姜樱:“你中午想吃什么?” 陈半山:“面片汤呀,舍不得浪费。” 姜樱:“那晚上呢,或者明天?” 陈半山:“你要做饭?” 等等,他愣住。 这意思是不是不走了? 陈半山看着姜樱,低声问:“房费还需要退还么......” 沉默三秒。 姜樱仅仅说了五个字:“留着养伤吧。” 陈半山悬在胸口的不安挥之而去。 他们继续吃着水饺,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 陈半山往杯子里添水,有些心不在焉,杯底轻触反弹发出“咯噔”的声响后,喑哑的嗓音带着认真:“姜樱,我其实想问你,那个时候在鱼粉店的表白还算数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直球。 姜樱差点咬到舌头。 她很尴尬。 但他好像半分都没有。 姜樱晕乎乎地转移话题:“这么大的饺子...都...都......赌不住你的嘴嘛!” 陈半山干脆利索地回答:“是的。” 他迫切想要听到答案。 她也总不能视对面的男人为空气,怪不自在。 气氛逐渐焦灼。 陈半山的坚定和固执在这个时候显现的淋漓尽致。 姜樱叹了口气:“我胡乱诌的,以为你是个渣男,只能借...借来用用了。” 她特地避开了‘陈岁’这个名字。 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叫出口。 更无法判断 22. 洗头 [] 一周后。 陈半山右手伤口结痂。 医生说需要好好保护,不然真有可能变成独臂大侠当一辈子杨过。 还告知,像这种肌腱断裂后再度受伤的情况,会出现肢体活动障碍现象,在此期间,他生活自理方面可能需要家人或者朋友帮一下忙。 比如..... “姜樱,我想洗个头了。” 卫生间传来陈半山的声音,隐隐透出哀求。 听起来,茶里茶气。 他那么长一条人缩起来,坐在小板凳上,把头乖乖栽进浴缸里,左手试了试水温,可怜相:“不烫,是你喜欢的温度。” 姜樱抽动着嘴角。 这跟逞能说自己可以搞定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正眼巴巴讨好着她。 姜樱扫过陈半山半开半合的衣颈,黑发狼尾略有些毛糙微微炸开,那双狭长的眼睛紧闭,耳尖红得像是被热水烫过。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 他眯着眸子,见身后的人呆在原地,本能地伸手,湿乎乎的水渍沾了她一身也没够到。 “不洗么?”陈半山翘起的睫毛微颤,觉得意图太明显,所以又找补道,“就像前天那样也成。” 前天...... 前天,姜樱帮忙把洗发膏挤到头上,某人就开始揉搓,剩下的只需要她举着花洒就够了。 真要想,何必放一浴缸水呢。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闻都能闻出味道。 姜樱沉住气:“去理发店吧,我陪你。” 他猛地直起身子,由于倒扣的时候头发沾上水,甩了满脸:“为什么啊?” “我怀疑是这瓶洗发膏有问题,一周八次,你还嫌痒,可能得让专业的来。” “夏天容易出汗,我看洗发膏没什么毛病。”陈半山拿过来仔细阅读成分表,故作镇定的开口,“而且啊.....糖人店歇业这么久,我顶着另一张不熟悉的脸出去,不太好。”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姜樱送佛送到西,便拍拍浴缸边沿:“过来吧。” 陈半山非常服从这种指挥性的命令,骨子里的记忆让他重新趴回去,浓密的睫毛微微闭紧,似乎害怕她会变卦,顺便牵扯着她衣袖,留下湿印。 姜樱试了试水温趁着还没凉透,拿舀子往头发上浇将外层淋湿。 陈半山耳朵灌了不少水,但异常兴奋,心中雀跃程度又升了些。 似乎她也注意到自己大手大脚。 然后另一只拿着毛巾帮忙擦拭。 时不时地.....细嫩的手指就能蹭到陈半山的耳朵。 男人喉结动了动,眼睛闭得更紧了。 姜樱按压两泵洗发膏,没多久,陈半山的脑袋上便沾满泡沫,结合着自己给自己洗头的记忆,力道加重,指缝里游走着丝丝缕缕的头发,纠缠不清。 人生中第一次给男人洗头,有些紧张。 连呼吸都没敢太使劲。 空间本来就不大,浴缸里蒸腾着热气,在炎热的夏天熏得她半醉。 姜樱想快点结束这个环节,从后椎往前额滑动,能带过的地方瞬时带过,引得手下的人连连战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接着一层。 陈半山呼吸错乱,喘气声有些沉重,扶住浴缸边缘的手背青筋暴起,身子紧绷着。 感受到他的不自在,姜樱手上一顿,问道:“还好么?是不是泡沫弄到你眼睛里了?” 陈半山撒谎,冷白皮又多铺了红晕,低低开口:“你扯着我头发了,力道,轻点儿。” 看表情也不难受啊? 一脸舒服。 她哼了句:“冲水你自己可以吧。” 陈半山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嗓门。 “该冲水了。” “这么快!” “不然?” “你确定没头皮屑,干干净净了???” 姜樱盯着那颗圆润的颅顶,玩味笑笑:“要不干脆做个马杀鸡啊,顾客。” 陈半山憋了好半天,干干发声:“.....奥,那就这样吧。” 独处的时间,暂停。 他以为她会走,所以呼啦头发的动作粗鲁起来。 姜樱淡淡盯着陈半山,突然想到什么,感叹道:“你可真像甩毛的巨型犬。” 陈半山把自己埋进浴缸里,水位卡在下巴,听到姜樱说话以后整个脑袋迅速从水里抬起,眉毛、鼻梁、嘴唇、锁骨全被打湿。 她把毛巾盖在他脸上,用力揉了几把,心疼地说:“赶紧好起来啊!” 陈半山随便擦擦,一只眼被湿发盖住,另一只眼露出来:“你洗烦啦?” 没等到回答。 便继续喋喋不休。 “那大不了等恢复好再还回去。” “?” “我给你也多洗几次。” 姜樱一脸‘你神经病啊’的表情瞪他。 陈半山慌忙捂着嘴,再也不敢了。 这阵浓浓的人夫感,激得她眩晕,赶紧逃离现场。 - 隔日,姜樱去超市买菜,突然赶上变天。 沉闷雷声夹在云层里,雨水稀里哗啦砸个不停。 她被困在门口,透着玻璃张望,仅剩的5格电量也在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自动关机了。 “哎呦,好烦啊!这个架势估计打伞也打不住,淋成个落汤鸡。”除了姜樱,还有一个挑完东西急匆匆付款的小姑娘站在门前吐槽,有点同是天涯沦落的人感觉,她询问,“你也是来边城玩的啊?” “很早就想过来了,好像没碰到好时候呀~”姜樱仰头,抬眸望天,“希望这只是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暴雨。” “小姐姐,你有没有推荐的美食?”她往跟前凑了凑,低声说,“私房菜色或者苍蝇馆子,味道独一无二的那种老店!” “我去的几家都不错,秦师傅的茶叶糕、还有血粑鸭、虾饼、罐罐菌之类的。” “啊,果然还是这些嘛!可惜被别的博主都探过了.....”小姑娘把耳熟能详的其他菜名也报了一遍,很沮丧地开口,“看来这波拍摄抓取不到什么好素材啦。” 姜樱脑子突然涌出月夜炎夏那碗多种浇头的米粉:“鱼粉你吃过么?” 小姑娘满脸沮丧:“吃过呀!山上这些美食,我都吃了个遍,没人探的店铺我也在考察,还是差点意思。山下的....倒没有,不过这趟是来宣传边城上游的,下游其他家卖粉的总不能挨个尝,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我推荐给你一个人,他知道得肯定多。”姜樱想到了魏闲,正要拿出手机才发现刚才已经没电了,无奈举着歇菜的‘板砖’耸肩,“可惜。” “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小姑娘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有本子和笔,她写下手机号和姓名塞给姜樱,“后半生就靠姐姐了!” 姜樱因为下雨而闷压压的心情转好,她接过纸条扫了眼,准备放兜里—— 外门按了两声喇叭。 她还没来得及往外看。 旁边的黄茹月捂住嘴巴,惊讶道:“玛莎拉蒂超跑最新款,边城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小镇啊!” 迎着暴雨,车内下来清隽的少年,举着黑伞朝超市方向走来。 “哦买噶!什么情况啊???”黄茹月跺脚,不由自主地整理起头发,扯扯姜樱,“他长得好漂亮哇,就像个大型手办。这儿模样比我们公司要捧的男团不知帅 23. 三人餐 [] 乌压压的黑云没有丝毫退让的痕迹,边城罕见的在今年夏季出现橙色预警。 那辆醒目的三叉戟炫彩跑车畅行无阻的穿梭在暴雨之中,轮胎飞速打转水花四溅。 一个急刹,魏闲伸手挡了下因惯性向前倾的姜樱,很招摇的停在糖人店前门引来避雨游客和商户的瞩目。 他歪头,目之所及的地方挂着木牌‘本店暂停营业’。 “我以为你们闹矛盾闹到现在。” “怎么可能呀,陈半山现在手残做不了糖人,所以才歇业了。” “手残是?” “右手手腕肌腱受损。” 魏闲听得一愣,不小心空轰了油门,跑车轰鸣声挺大,假装漠不关心地问道:“很严重么?” “严重,毕竟伤了惯用手。”她情绪平稳地说,“这不,买菜做饭的事情交给了我,诶,正好,你想吃米粉的话,可以放在火锅里,一举两得,还方便。” 魏闲死机了片刻,眼眶发热:“我第一次见游客照顾当地商户的。” “嗯....其实也算老朋友。”姜樱用年轻人能理解的方式说,“就好比,马甲掉了,呀,发现他就是聊了很久的网友差不多。” 魏闲细密睫毛扇了扇,垂着眼,心口窝疼。 原来并不是盛情邀请赴约,叫他来吃饭也只是顺便添双碗筷的事儿。 一切的一切都是先陈半山后旁人。 魏闲努力挤出笑容:“你们在处对象吗?” 姜樱略微挑眉,女子十足的浓颜相当英气:“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魏闲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经络凸起,想到自己的可有可无,不会被重视,甚至在姜樱心里也只是个弟弟罢了,抵着舌尖,眼睛蒙上浅浅雾气。 苦涩难以言表。 暗恋的滋味可真酸。 他看向糖人店,彼时那股子少年倔劲儿上头,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冲动,脚下再度轰了油门,声音一阵阵加大。 结果这动静把陈半山给吵醒了。 眼见着男人从里屋往过道里走。 姜樱本能地去抓车门,却被魏闲勾住了袖子。 “我不想吃火锅,改成鱼粉好不好。”少年唇色发白,绷直了肩膀,音色在发颤,试探性询问。 他手指攥得非常非常紧,压根没考虑过松开。 或者说.....无论姜樱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放手。 趁着她消化之际,魏闲似有若无地捻了下她冰凉的掌心。 姜樱黑发垂在脸侧,些许疏离:“这么大的雨,估计已经闭店了吧。” “你想吃的话就能吃到!那个叔叔的妹妹是我家阿姨,做鱼粉的手艺一样好。” “准备让我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么?”她冷冷地开口。 “姜樱.....你....你可不可以......“ 他说这些话已经没了底气。 少年好想握住她的手啊。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与世界隔了道密不透风的玻璃。 魏闲睁圆的眼里空洞又沮丧,悲伤小狗本狗。 如果他长了耳朵和尾巴,此时应该是耷拉着的,委屈又可怜。 姜樱抿着嘴唇,思索很久才掰开拉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带着些坚定与刚硬:“大禹是大禹,我是我。那你呢?你还要进来一起吃饭么。“ “.....我。”他怯生生看着荡然无存的指尖,变回怂包。 下一刻,车门被陈半山打开,男人举着黑顶大伞,骨架牢靠坚.挺,压根不屑于多看魏闲,手掌护着姜樱的头,弯腰提起两大包东西。 而姜樱眼疾手快地去够伞:“你还行吗?” “可以活动了。”陈半山右手撑伞,左手提着东西,很抱歉地说道,“我一不小心睡过了,对不起。” “没事。” 两人周身气场浑然而生,仿佛是已经相处很久的夫妻,默契又自然。 任何人都别想钻空子横插一腿。 根本挤不进去..... 魏闲晃晃脑袋,数落自己的歪心思。 比较之下,自愧弗如,相形见绌。 陈半山站在台阶上,转过身,冷淡看他一眼,心知肚明却又不戳穿,语气很认真的说道:“密码是姜樱的生日,把车停到后巷自己进来,等雨小点再走。” 魏闲微微睁大了眼睛。 陈半山补充道,“如果你愿意涮火锅就留下来吃饭。” 少年坐在主驾驶位置,半开的窗户潲进雨水,耳边仍旧充斥着男人的话音。 人家到头来还是觉得犯不着跟小孩生气才会这样...... 他应该很有骨气的拒绝,不能像家里养的宠物狗勾勾手指就摇尾巴。 可如果认定了主人的话又怎么能压抑住狂奔过去的喜悦,黏着熟悉气味贴贴的想法呢? 魏闲撇撇嘴,被动地停到后巷,下车时连伞都没拿,故意闯入雨中,清醒的发疯。 恶劣天气和恶劣心情一样糟糕。 他在密码门前顿住,复杂地输入生日数字。 “啪嗒”锁开。 少年暗戳戳的咬着唇,有些不甘,却又认栽。 失败得好彻底。 袖口里发青发白的指甲陷入软肉中,烙下一排弯弯的月牙形印记。 陈半山早已预料到魏闲会有什么举动,撑着伞站在院内,指向单独隔出来的卫生间:“进那个屋子冲澡,别再淋湿了。” 转而,把篮筐递过去。 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一把折叠伞。 魏闲沉默,脑袋顶上那撮呆毛pia在旁边,眼中的难过盖都盖不住。 淋浴头的热水浇在身上,他怔怔地抹了把脸,突然咧开嘴角,笑得傻气,颓自呢喃道:“他把我当成情敌看!终于让他燃起危机意识了!” 陈半山这人,还是在意的。 所以才亲自斩断他装可怜的念想。 因为老陈知道....姜樱吃软不吃硬。 少年光着膀子又哭又笑,翘起的睫毛挂着水珠,连头发都来不及擦,换上衣服举着伞冲向通往客厅的那扇门。 他之前来过陈半山的家,知道什么样的布局。 也算驾轻就熟吧。 进了屋,换上拖鞋,直奔厨房找姜樱。 24. 戒指 [] 魏闲鼓着腮帮子,潜移默化的变成了爱情工具人,好多鱼啊好多鱼啊....真的好多余!!! 陈半山把姜樱需要的料放在餐桌左边位置,转身对魏闲继续指挥:“那就劳烦再帮忙调个酸辣油碟。香菜在冰箱里,蒜蓉酱和红油你拿芝麻酱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炒好的熟芝麻在玻璃塔....大概是最后那个位置,美极鲜在台面上,我贴了标签很好找。” “噢。”他闷闷地应着。 姜樱已经收拾完了,瞄到少年黯淡无光的脸色,搭话道:“我来吧,你去调自己的口味。” 魏闲撇撇嘴:“我跟你吃一样的就好了。” 姜樱愕然,随后柔和的解释:“偏北方口味的调制,应该不习惯吧?” 少年深呼吸,像是做什么心理准备似的,郑重说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真的,你喜欢就好了,你开心就好了,他很早很早就这么想的。 但是当着她面先说出来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 晚了。什么都晚了。 晚一步就会错失很多。 可是就算无法改变结果也想试试。 陈半山横挡在魏闲面前,直挺挺的胸膛面对着姜樱,熟络地开口:“要不帮弟弟再调份儿油碟吧,前天我们一起吃过的那个还可以,你没怎么排斥过的味道,他应该也不会讨厌。” ‘弟弟’、‘一起吃过的’、‘他应该也不会讨厌’......杀人诛心啊。 魏闲再次对糖人店老板有了新的认知。 陈半山这个平日里少言寡语成熟稳重的大哥、在苏绵绵嘴里顶好的男人都快被说成断桥上的许仙了。 如今呢,比拟放了很久没吃的猪肝,越来越黑,简直就是个黑心肝! 姜樱把陈半山要的蘸料调好递过去,陈半山却把自己的碗放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这个举动,魏闲也看到了。 陈半山黑沉沉的眸子眯起:“锅开就能煮东西了,魏闲,你过来帮我一下。” 魏闲端着姜樱调的油碟站在桌前,特意点明:“我坐哪里。” “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别拘谨。” “嗯。” 少年看向早就摆好的碗筷。 哪里是自由,分明已经安排好了。 他让他跟姜樱挨着,自己却坐对面。 总感觉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情敌主动放弃贴贴的机会? 就陈半山这腹黑的闷葫芦,肯定憋着什么大招。 但好像跟魏闲想得有出入。 涮火锅时,陈半山又变回之前惜字如金的模样,用右手执筷,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羊肉,有些还是姜樱帮忙夹过去的。 魏闲喋喋不休,半个身子侧转向喜欢的人,少年怦然心动很少能藏住,总是会搞点小动作吸引对方注意。 陈半山舔了下唇角的辣油,挑起眉眼一扫而过,从容不迫地开口:“我去趟厕所。” 两人眼睛对上,有些默契肆意疯长,不言而喻。 等他一走。 魏闲十指交扣,身子往前倾,给人错觉好似把姜樱围住。 面前的火锅烟雾缭绕只能看得清她那半张脸。 借着热气上头,少年一口干了山楂树下:“姜樱,我不想只做弟弟。” 他认真地看着她。 吞咽唾沫,非常紧张。 最终鼓足勇气道。 “给个机会吧。” 姜樱淡定回应:“如果这算是告白,我是有权利拒绝的,感情祈求不来更不是强买强卖。” 魏闲表情呆滞,深吸一口气:“你讨厌我么。” “不啊,当然不,你是个好孩子。” 魏闲怎么可能死心呢,固执地问:“那你喜欢他吗?” 姜樱表情有些变化:“如果我的喜欢不是一种负累的话,我们会相伴余生。” 他抿唇,委屈巴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们之间的悸动.....没有cp感的!” 姜樱笑了笑:“cp感呀?嗯,我想想,那应该是20岁的时候,最青春美好的年华,在四层小楼的诊室,隔着玻璃和人群,茫茫大雪压城一眼就相中了他。再然后隔了很久很久很久,我遭遇过‘绑架’,将近150多天的生死相依,如果没有他,你就见不到现在的我。” 魏闲感到意外,同时心里哇凉哇凉。 姜樱眉眼柔顺:“这种宿命感,有没有cp之间的悸动?应该远超于爱情了吧。” 魏闲咬紧唇,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如果你早一点认识我,如果是我的英雄主义博得你欢喜,会不会也想跟我相伴一生......” 少年十分卑微,语气轻飘飘,他知道自己问出来就已经输得彻底。 姜樱听到以后,下意识回答:“可是没有如果呀。” 魏闲难过得快要哭了,他声线嘶哑:“反正....反正如果姐姐要是后悔,可以随时回头找我,我就站在原地,坑都不会挪一下!” 他攥着拳头,漂亮的银质钱币挂在脖颈间。 是忠诚的狗狗牌。 外面的暴雨骤停—— 陈半山从卫生间出来,走到沙发后面,拿起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闲摇摇头:“不用麻烦了,你留下来陪她吧。” 少年踩着水洼,离开糖人店。 砰—— 外面传来急刹。 姜樱和陈半山出门看的时候,只瞧见一个虚影,那辆招摇的跑车屁股后面凹进去好大一块。 “心疼了?” “是有点。” “那你也心疼心疼我。” “今天表现很大度,有贤夫良父的风范。” 顺便竖起个大拇指。 姜樱下巴被陈半山捏住晃了晃,他看到她好看的眼眸,喉咙发痒,男人撇撇嘴:“你不只对魏闲狠,对我也挺狠。”而后,亲密呢喃着,“如果我用陈岁刷刷好感度会掉落什么惊喜......” 姜樱也伸手,踮起脚,拽住他衣领,主动亲上他的脸颊。 “啪叽”啄出了声音。 在雨后宁静之中格外清脆。 陈半山愣了一下竟然没反应过来,眸中呆滞又憨劲儿。 他僵住,耳朵发烫指数爆表,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半天憋了句..... “我去,我出去跑个步。” “……” “要、要、一起么?” 姜樱见他真开门,直接拦住:“外面还有积水呢,陈老板。” 陈 25. 死缠烂打 [] 姜樱并不想回答,转头望向窗外。 “陈半山又惹你生气了?”得不到回应的少年继续猜测,“那就是上次的争执并没有解决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实际问题,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你是准备逃跑吗?不想跟他余生相伴,要抛弃.....” 眼尾携带泛红的湿气。 抛弃他,也抛弃陈半山。 姜樱听出魏闲声音里的哽咽,她伸出手揉了把少年细软的发丝:“可我总归要走的呀?来边城旅游,玩够了得回家,我在这里是没有家的散客。” 魏闲侧着身子颤了下,他好像没有身份去留人,唇角紧抿着,映衬着下颚绷得棱角锐利,犹豫好久才嗓音沙哑地问:“你不愿意说出的原因,我有资格知道么?” 本该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少年却因为她变得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当初的自信? “有时候即便两个人对彼此有意思,可因为职业原因无法相爱,甚至会产生悲悯的想法。”姜樱苦涩笑着,“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原话‘如果我的喜欢不是一种负累的话,才会相伴余生’,我很担心会因为我而阻碍耽误他的前程,所以准备回老家了。” “姐姐的老家是哪里?” “瑞丽。” “我以为你是北方人。” “在北方上的学。” 魏闲鼻头酸胀:“你有问过陈半山的想法吗?万一你并不是他的负累呢?” “哈哈,就算不是负累,至少也不想成为他的软肋。我希望他可以大胆地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姜樱看得很开,虽然难受,可出发点还是基于大局。 司机拉手刹,手机导航里传出:【您已达到目的地,前方20米处右侧,本次导航结束。】 魏闲搞不懂,下了车以后,默默问道:“理想会和爱情有冲突吗?” “可能吧。”姜樱说。 魏闲低头,墨色晕染的瞳仁闪烁着泪珠,似乎对于离别这件事件没有做好准备,口中发苦:“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弃理想。” 姜樱喉咙滚动,眼窝也随着他真诚的誓言热了一下:“这就是答案。” 少年人的执着最令人心动。 魏闲可怜巴巴:“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姜樱哄着:“干嘛那么悲伤,就算回老家,也可以在微信上联系,还能给你寄好吃的泡鲁达、户.撒.刀、羊奶果、泼水粑粑、牛肉圆子、饵丝、软米这些特产。” 魏闲目光幽深,听着她的解释,有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偏执的说:“可你虽然是为了陈半山好,可人家被蒙在鼓里,肯定会不领情还觉得是不辞而别。” “被发现了啊....嗯....我的确是偷溜出来的,只想走的时候跟你这个小家伙好好告个别!”姜樱现在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摸着肚子,“真饿,地方都到了,吃完以后正好能赶个早车。” “你连车都留给他了?!!!” “嗯,陈半山原先的车子不是坏了嘛,万一他要是有需要用到车子的地方,直接拿来开就行,不会手生。” 魏闲隐隐嫉妒,当然也只是嫉妒而已,不会再做别的事儿。 他们等着鱼粉上来的时间,姜樱灌输了几碗心灵鸡汤:“你应该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上班工作会遇到像撑船处那样的经历比比皆是,不要慌张,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一些,处理事情更效率。你也不要企图身边的同事会设身处地的理解你,或者换位思考,大部分的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如果碰上过不去的坎,被遮住了光亮,看不到希望,可以选择换个角度来面对阳光。哪怕是最后坚持不住想要离职想要逃避,这并不可耻,因为人生会教给你,逃避完之后还是要面对这个道理。” 魏闲第一次对姜樱的本职职业有了实证性的认可和敬佩。 少年埋头嗦粉,睫毛微垂,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拼命往外溢。 他觉得头顶的阳光很刺眼,肩膀抽动几下。 碗里的鱼粉还是满满的。 潜意识中,只要少一根,就意味着姜樱离去的时间在缩短。 姜樱还想继续说,却发现对面的男孩跟鸵鸟一样,背脊弓着,她恍然意识到,魏闲才是那个真的不想让自己离开的人:“喂,你是在哭么?” “才...才没。”魏闲抬起胳膊蹭了蹭脸颊,嘴硬道。 明明长相浓颜,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难以亲近的气场,可她偏偏对他非常有耐心,甚至会害怕因为太直白的拒绝伤害了小孩。 魏闲又和周使不太一样。 姜樱知道魏闲的这种感情类比于吊桥效应加上雏鸟情结,在危难时期伸出援助之手,就像一束光照射下来。 也算是深有感触吧....他对她就像当初在寨子时,自己对陈岁久而久之形成莫名依赖。 姜樱理解的。 但不合适的人必须要戒断。 她捏捏眉头,一遍遍告诫着千万别心软,别动容,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完:“我之于你只是姐姐对弟弟的照顾,就算没有陈半山,也不会考虑......” “我懂!”魏闲做了没礼貌的人,打断了她的话,压了压难过,眼角湿漉漉地朝她笑,“我乖乖的,什么都没做啊,只是想陪着你。” 姜樱点头。 魏闲手机震动了几声,他看到微信消息,然后又反扣在手心。 “我去上个厕所,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要再欠我一顿饭了,上次也是没吃完呢。” “好。”姜樱看着魏闲没怎么动过的鱼粉,“快去快回。” “拉钩。” “嗯。” 姜樱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少年纤长的骨节,往里面一拉。 短暂的肢体接触。 魏闲带着哭模样,他想了八百遍怎么碰手手,怎么贴贴,却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里。 离别,带着伤痛。 他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 怎么可能不做挽留呢??? 哪怕压根没有正当的身份,也会想方设法留住喜欢的人。 姜樱问过他答案,其实,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是“爱情”。 因为,他的理想就是希望某天,姜樱能回头把目光多停在他身上久一点。 愿景期盼跟她共白首,想跟她伴余生,想给她一个家,像宠公主那样把她捧在手掌心,想给她所有最好的,挡住伤心的、不安的、难过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