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不折(重生)》 1. 第 1 章 不冤 [] 大昭冬寒砭骨,阴冷潮湿的味道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女子浓发缭乱,整个人蜷缩在地,洁白的皓腕上淌满了浓稠的鲜血,一双浸着水雾的杏眸无力开阖着。 即便如此狼狈,也难掩的绿鬓朱颜,香腮似雪。 接连不断的酷刑,江君凝感觉半个身子仿佛已经入了地狱,可疼痛又时不时的都在提醒着她。 还未咽气。 这日迎来了处决林家的圣旨,以谋害忠良为名,林冠姓者施以五马分尸,而其余众人皆被施以斩刑。 而五马分尸的刑罚中,只有她一个外姓。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蔓卷至全身,很难去形容那种的感觉,只是辰时听到的圣旨,直到昏时,头皮都是麻的。 恰逢此时,牢门被打开了,有人步入牢中,一身月色大氅掩盖不住浑身的戾气,背脊挺拔如松,往日的桃花眸冷肃至极,浑身都浸着寒气。 江君凝匍匐向前,看清楚来人之后,长睫不由发颤,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袍角,那双肿成紫红色的手指,在他月色袍角处越发明显:“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喊冤吗?”旁边的随从夏临将她的手一脚踢开:“拿开你的手,别脏了我们侯爷的衣袍。” 从棋子到弃子,即便是给她一万张辩白的嘴,她也不冤,而且罪该万死。 大滴的眼泪淌过满是血污的脸颊,勾勒出一条条沟壑。 江君凝半伏在地,双眸开始涣散:“林家众人不冤,妾.....也一样。” 受刑的这几日,她已快软成了一摊泥,如今只能靠着疼痛才能清醒些,江君凝用力咬着下唇小声问:“林佑可...在妾说的那?” 谢煜淡淡嗯了声:“可他已没命供出幕后主使了,被锦衣卫找到的时候,已经咽了气。” 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最后一丝信念消亡,江君凝目光一寸寸暗了下去。 她仰起头却再也看不出他的神色,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只感觉那个模糊的月色影子缓缓半蹲了下来:“所以,你当街吞了休书,刺伤高云祁,只为了入诏狱供出林佑所在吗?” “妾也是无意间探听到的,林佑竞妄想用一个女人,保住他的一条命,岂能如他所愿?” 江君凝惨淡一笑,这是她第一次与命运背对而驰,命运让她如笼中之雀活着,她偏不如命运所愿。 烛火的光华就在她脸上跳动,她面前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慢慢的谢煜的轮廓逐渐被黑暗所取代。 江君凝感觉不到他现在是否在看她,也不知道周围是明是暗,只感觉一股清幽的沉香划过鼻尖,周围是烛火的滋啦声,有步子走远了。 沉默半晌,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那一片浓重的暗色,这一次终是带着祈求,如她的这一生永远没有挺直的脊梁:“侯爷,能不能保妾个全尸?” 她空寂的声音在诏狱中不断的回荡。 颤抖中带着哽咽。 他并未应她。 就在谢煜走后,她又一次拖入了北镇抚司的刑房中,双眼看不到的时候,疼痛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宽大的木棍行刑在她后背之上,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她能感觉的到背脊断裂,皮开肉绽。 五脏六腑都跟着一个又一个的板子敲碎的声音。 有没有一种死法,能体面一些,能不那么痛,她甚至想,如果就这般死在这个木凳上,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她没有,北镇抚司的人不会让她死在行刑的时候。 高家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她想起五马分尸这个四个字,背脊都跟着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不知那种躯体分离之痛,会不会顷刻而止。 意识越来越混沌,她的耳朵就在方才,什么也听不到了。 转眼到了行刑的那日,暗影笼罩中,她好似看到了一团明晃的雪光,如纸屑般闯入铁窗,冰冷无情的拂在她的面容上,用她最后的温度,融化着自己。 方才,她吃下了最后的饱饭,也尝出里面的鹤顶红。 过往如白驹过隙,她本该山高海阔,却又祈求圆满,妄求所谓的父爱与亲情。 替长姐嫁给林佑,为她与镇北侯府谢煜搭桥,以为这样便能找回尘封多年的孺慕之情。 嫁入夫家,探听谢煜的喜好,勤恳的为二人搭桥,可最后却卷入了这场变动的漩涡之中。 就在她拿着休书回到江府便要被高云祁带走之时,江家无人为她说一句话,母亲宋氏气绝于榻上,死的时候吐了一口乌黑的浓血,江家众人嫌恶的捂住了口鼻。 她的贴身侍女甘棠,拼了命的跑出江府,一头撞死在了高云祁的马车上。 这才有机会惹人围观,而她才有机会吞了休书,刺伤高云祁。 甘棠便死在了她入狱那日。 江家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江家而言,她就只是一个棋子,一个江玉沁步入高门的棋子。 成婚后,她又沦为了林家的棋子。 林佑借着她的医术与谢煜往来,探听镇北侯府的动向,甚至还想嫁祸于她与谢煜私相授受。 他们只记得林父为救谢昶而亡,便忘了镇北侯府从未亏待过林家,当时成 2. 第 2 章 “阁下,我与他们不是一…… [] 季春已至,风还裹挟着颇重的寒气,穿过林荫重重,吹的少女稚气未脱的面容微微泛起了红,好似白如雪落的杏花,渡了一层娇媚的嫣红。 本就生的玉洁冰清,颜若舜华,眼波流转间,杏眸中仿佛浸了一层水雾,甘棠看的有些失了神。 本以为这次女郎从客栈出来是为了逃的,谁知道错过了平坦的路却去了反方向的山上,还采了不少草药。 江君凝侧过身,看向正呆愣望着自己的甘棠:“走,回去了。” 回去?甘棠脚步倏地一顿,昨夜女郎得知要一个月后要议亲的事,对方如今还在寄人篱下,谁愿意嫁过去就过这种日子? 昨夜她哭哭啼啼了一整宿,趁着夫人睡着,借口出去采药,拉着她便从客栈中跑了出来。 她怕女郎忘了这事,忍不住提醒道:“昨夜之事可还记得?” 江君凝扶着手上的背篓,笑着应道:“自是记得,丁富不是说了吗,镇北侯府不会亏待林家,我的清福在后头呢。” 甘棠细细琢磨了一下这番话,虽不解,可自家女郎这般说她自是不能说什么,只能向前将她背上的背篓接了过去。 “我来背,女郎负责寻路。” 江君凝将一绺垂下来的乌发别在耳后,眨着一双乌黑灵动却无比坚定的双眸:“不必找了,根本没有退路,我与母亲只能回去享江府带来的“清福”,不过这是我的命,你跟着我与母亲这些年,若是不想去,我便送你走吧。” 甘棠是丫鬟,丁福不会在意,只要她回去,母亲宋氏便不会有任何事。 甘棠闻言一楞:“女郎都不跑,为何确定跑不掉?” 因为前世她已经赌过一次了。 丁富和随从这一路小心谨慎,闭口不言,而选择在京郊处落脚,三言两语便透露真相,继而做出假意松懈之态,让她们自如。 想起上一世,她们连夜逃跑,被强盗所劫,跑的时候宋氏不慎摔倒,后来丁富带着随从赶到才救了她们。 若非上一世她卑躬屈膝的感激他们,心甘情愿的跟他们乖乖回去。 她们绝不会有活着回京的机会。 也因为这次摔倒,让宋氏痼疾未愈又添腿疾,后来痼疾好了,腿疾再难愈。 不管那群人是强盗还是杀手,她绝不会允许让宋氏再犯一次险。 想必林府一家还住在被镇北侯府隔开的西院中,没有银子娶亲,府宅被烧毁,而她自己,就成了江玉沁梦想步入高门,和这场妄念的牺牲者。 想着想着,江君凝垂在袖中的手轻拢,原本暗下去的目光又重燃光亮,如今一切都可以弥补,只要她不嫁给林家就不会卷入那场阴谋中,如果今日她不逃跑,宋氏也不会落下这一生都难以去治愈的腿疾。 京是一定要回的,跑是跑不掉的,距离议亲还有一月有余,这一个月她需要找到对策,去迎接这场亲事伴随着的腥风血雨。 见女郎没有说话,甘棠又补了一句:“我从小便跟着女郎,女郎在哪,甘棠就在哪,这也是甘棠的命。” 沉默半晌,江君凝看向满满当当的背篓,面露感激之色:“那便回去吧,只要我还有命,必护你周全。” 山间草木葳蕤,本就不好走,时下晨雾浸染,走起来更是不易。 二人虽拿镰刀将两侧荆棘砍伐,可身上的衣物还是不慎被勾破了,江君凝停下脚步,又累又渴,寻了一个岩石歇脚。 甘棠发现水并未在背篓中,她咦了一声:“女郎,水好像忘带了,方才路上我瞧见一些野果,这边去采摘过来给女郎解渴。” 江君凝望着甘棠又折身而返的模样不由一笑,这小丫头现在还是一副马马虎虎的模样。 这条路的不远处,入目的是一片耀眼的杏花,光晖洒在纷纷而落的杏花之上,一地洁白随着金光流淌。 她抬起头,就见日光劈开了云雾。 江君凝恍惚一瞬,没有想到与上一世逆道而行,虽路途坎坷,可披荆斩棘之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而那片铺满杏花的空地上正蜷缩着一个男子,杏花垂落间,男子抖如筛糠,大片的日光筛过林荫,正斑驳在他身上。 身上黑色劲装在地上磨出了一个大口子,腿上不知如何受了伤,染红了周围白如雪的杏花,那双剑眉用力锁紧,即便是浑身还在发着颤,那个冷凝的眸风依然像扫视猎物般,扫向周围。 即便是最狼狈的时候,也掩盖不住他那一身桀骜贵气。 他很隐忍,在浮动的日光中,一声不吭。 虽距离有些远,可江君凝还是认出了那人,他咬着下唇,鼻尖一阵酸涩,正在交握的手骤然发紧。 竟是他,镇北侯府小侯爷,谢煜。 他应当是方才路过此地,蛊毒发作,这才寻了一片林荫处独自隐忍,江君凝从背篓里拿出了灸针袋。 那眸风扫过来的时候,冷似刀锋的眼中带着些难以置信,他手指动了动,正在缓缓伸向剑柄。 江君凝眸光低垂,看着他费力的摸样,有些于心不忍的半蹲在地上,四目相撞:“我不会害你,即便是有害你之心,你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江君凝卷开了针灸袋,银针在日光下还泛着光,谢煜视线上移,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缓缓放开了。 谢煜话语中不带一丝惧意,可一句一顿拼拼凑凑:“你......到.....” 话都说不完整了,江君凝睁着潋滟的杏眸看他,有些怕他话都说完筋疲力尽,决定替他补充道:“我到底是要做什么是吧?” “没什么,就是救你!”江君凝缓缓靠近于:“何况若是真要害你,你的剑一下就能解决了,我何必拿银针?” 就在江君凝绕过他身后,想着为他施完针,在他后脊探索穴位之时,丛林上空传来撩动树枝的声音,几个黑衣身影从树梢齐刷刷奔下,剑刃在日光中折射出一道又一道光芒。 江君凝咬着牙,蛊毒正发作的谢煜,根本使不上力气,而她,跑也跑不掉。 她小声问:“你这是发作的第二日吗?” 蛊毒发作共两日,第一日还尚余些力气,每每这时,镇北侯府便会召她入府施针,第二日才不会如待宰的羔羊。 看这摸样,应当是第二日。 江君凝对上他的目光,背脊僵了一瞬,他竟还有力气回过头。 江君凝:“......” 黑衣人已经将剑拔出了剑鞘,缓缓逼近二人,江君凝屏住呼吸望着正在逼近的黑衣人,手指握着的银针有些发抖。 她快速思索着这事,上一世,谢煜应当也是在这里,可那时候的他是如何躲避这场刺杀的呢? 这时盛京中还有一段时间对他身中奇毒之事议论纷纷,后来流言逐渐平息起来,也就是说谢煜可能是因为这场刺杀才瞒下了蛊毒之事。 江君凝再看向谢煜伸向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不了解蛊毒的人可能觉得他已经够狼狈了,可她却深知蛊毒发作的痛不欲生,根本不会有此蛮力。 现在的谢煜在演戏。 她方才问的什么话?这不 3. 第 3 章 你说她是不是满嘴谎话?…… [] 屋内光线晦暗,虽有燃过香料的味道,可还是遮不住没有日光的潮湿,江君凝瑟缩在墙角处,冷意再一次裹挟着她,与上一世有关的记忆涌了出来,那个阴冷潮湿的诏狱好似又摆在了眼前,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害人的时候她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这下连救人都会被抓。 还有没有天理?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心酸,难受了就要哭,何况是受了委屈。 江君凝第一次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不大的房内抽抽噎噎的,听着自己的哭声在房内迂回,她不单没有消停,反而更难过了。 而谢煜正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是开门也不是,不开门也不是。 方才她还挺理直气壮的,如今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哭成这般的? 谢煜眸风扫向夏临。 夏临:“.......” 他只是将人关起来了,没有问清楚之前,哪敢贸然动人家姑娘一个手指头? 方才不过是嫌女子太啰嗦,打昏了而已,这话他自然是不能说的,便赶紧解释道:“方才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挺着脊梁说救了小侯爷的命,属下自是不会不问缘由的,不过,看这姑娘哭成这样,应当是饿了?” 一顿饭竟能饿的哭成这般,这姑娘家,确实娇贵。 谢煜折步而返:“着客栈的厨娘做些吃食再询问吧,如此哭哭啼啼的,能问出什么?” 一刻钟后,二人再次返回了后院,厨娘端着清粥和几碟小菜,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待夏临打开门接过饭食,就有心溜走了。 这小侯爷好不容易与女子有纠葛,还是在书房中,可这天大的喜事,她可不能叨扰了二人的雅致。 临走前,还不忘朝夏临使了个眼色。 夏临没理解这个眼神的深意,就跟着谢煜的步子进了屋内,女子抽泣声已经停歇了,推门闯入的日光就照在她脸上,泪涔涔的大眼睛就望着这边。 夏临将饭食放在桌子上,顺便取了把椅子,谢煜却没坐下去,而是朝她道:“过来!” 过不去了,腿蹲麻了,动都动不得。 江君凝这才发现,原来着这是个书房,不光有书案还有椅子,看着看着鼻尖又是一阵酸涩,早知道房内有椅子,她就不蹲在地上哭了。 谢煜看出了她腿脚不太方便,让门外久未回神的厨娘将她扶过来。 有个人扶着,总归能走路了,坐下之时,锤锤腿,酸涨之感才得以缓解些。 厨房则放下她后便开始凑近夏临,朝他一个劲的使眼色,夏临一脸懵的被厨娘拽着胳膊就要往外走。 夏临:“???” 厨娘发现夏临稳如泰山,跟大石头般的杵在那,拽都拽不动,便凑近他嘀咕:“小侯爷好不容易与女子共处一室,你杵在这做什么?” 夏临:“我保护小侯爷啊!” 厨娘:“那姑娘瘦的和干似的,小侯爷用你保护?” 夏临虽嘴上说着不走,脚步还是亦步亦趋从屋内退了出去。 她方才确实哭得有些累了,加上早饭未食,这下子确实有些饿了。 见谢煜依然背着身,江君凝心无旁骛的拿起双箸吃了几口清炒蛋饭,吃了几口清炒小菜,口味太清淡了些。 江君凝的口味可谓是无辣不欢了,不过上一世因为林家不喜辣,她成婚后便再也没吃过。 江君凝吃了几口就落了箸,看到谢煜已经转过了身,她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一个“额”字,然后道:“我救你了,你不谢我便罢了,怎还将恩人关起来?” 江君凝想起了那会她说的那些不要命的话,抬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意:“你说是吧?大侠。” 谢煜眯起眼,似是看到了那丝一闪而过的惧意,似笑非笑看过来:“我不会害你,即便是有害你之心,你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江君凝:“......” 这不是她的话吗?还真是记仇呀。 她唯诺道“你......” “我到底想做什么?”谢煜面无表情道:“若是真要害你,你的饭食就放毒药了,何需还等现在,脏了我的手。” 江君凝:“......” 江君凝起了身,朝他肃了肃身子,一脸真诚凑近了他小声道:“阁下心地善良,人品贵重非凡,自是不会为难小女子,可家母身子不好,出门前又并未告与她,能不能劳烦阁下让小女子回去?” 声音娇软,还夹杂着一点讨好,完全不似见到一个陌生人应当有的冷静。 那会女子踩过杏花走近他时,一脸的坦然,好似早就见过他般,还问他是不是第二日,就连那只脖间探索的手,都无比熟悉。 谢煜觉得,她肯定认识他,不单熟通医术,还能解他的蛊毒。 谢煜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你可会医术?” 江君凝摇头:“家中母亲痼疾难愈,小女子只认得一些草药,因为常年采药,山间蛇虫猛兽颇多,遂练就了一些保命的针灸,其他并不会。” 这句话是真也是假,在上一世这时确实只识得这些,回京后为了宋氏的病症,她开始苦读医书,后来认识了师傅,他又传授了一些。 也就是在与林佑成亲的那段时间,她的医术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就是那时,才与师傅找到了解蛊的穴位。 谢煜漆黑的桃花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可认得我?” 江君凝继续矢口否认:“不认得。” 在与林佑成婚前,她确实没有见过谢煜,可小侯爷谢煜想必京中无人不识,若直接生楞说不认识,那还真有些牵强,于是她又补了一句:“见阁下衣着,也定是个京中贵人,小女自安州回京,确实不识贵人,初识若有冒犯,还请贵人既往不咎。” “安州回来的?”谢煜放松了些警惕,问道:“京中哪家?” 江君凝也不想对他藏着掖着,如实道:“小女是京中刑部侍郎江关之女,家中排名第二,因为春雨耽搁了,歇息在福来客栈,若阁下不信,大可去查坊一番。” 原来是江侍郎家的女儿,林佑马上要议亲的那家。 谢煜借着门牖虚掩着渗进来的几缕光亮看了她半晌,低垂着的睫羽下闪着一双灵动的杏眸,檀口微张,唇红齿白,鹅蛋脸上不知何时犯上了些许红晕,虽屋内光线不甚,可也能看出女子瓷白不凡的面容。 摸样倒是生的还过得去,可总觉得和林佑并不般配。 听她说排名老二,那议亲的应当是长女吧,况且哪有长姐没有议亲,先给其妹议亲的道理? 谢煜也无心想太多,朝门口趴在窗口的人影道:“去问一下祁掌柜,这客栈中可有江家的人?” 夏临:“.......” 4. 第 4 章 “无恙,就是吓坏了。”…… [] 客栈堂内已然乱做了一团,甘棠扶着宋氏一脸焦急的从客栈楼欲下来,丁富赶紧将人拦了下来:“这事交给奴才便是,夫人身子不好,还是回房内歇着吧。” 宋氏一脸担忧道:“寻不到君儿,我如何能放下这心?” 甘棠扶着宋氏,也是不知当如何了,方才只说与女郎山间偶遇强盗,跑的时候二人不慎走散了。 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当时情况有些乱,她只能隐匿在个角落观察,若是让丁富知道,女郎被男子抱走,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 是以,甘棠留了个心,隐瞒了此事,只盼着自家女郎无恙,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也能记起那男子的模样,到时候再报官不迟。 丁富见宋氏执意如此,只好吩咐身旁的随从:“看好夫人,切莫出了差池。” 虽江君凝行踪不明,但她与宋氏孺慕情深,如今只要看好宋氏,还愁女郎不回来?若她真出了什么事,丁富漫不经心的看了宋氏一眼。 他自是不能让宋氏活着回京。 “娘!” 这边刚拿好了主意,就听着后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抹熟悉的身影狂奔过来,直直的扑在了宋氏怀里。 丁福不屑的瞧了她一眼,这方消失了一会,怎么就如数年没见过般了,果然是山高皇帝远才能养出来的姑娘,分别一小刻就如此,终究上不得台面。 江君凝旁若无人的在宋氏怀里扎了扎,正好能再哭会,否则一会宋氏问她眼睛如何肿了,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丁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问:“女郎方才去哪了?” 江君凝慢慢从宋氏怀里离开,抿着嘴,一脸极是委屈的模样,看着甘棠试探道:“方才下山之时与偶遇强盗不慎与甘棠走散了,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看甘棠神色没变,想着应该是对上了,于是江君凝继续道:“让诸位操心了。” 虽与甘棠所言并未有什么出入,不过丁福还真不信,这女郎遇到强盗还能这般完好的回来? 想想不过是她的托辞罢了。 “那女郎身子可无恙?” 江君凝撇着嘴,顶着两个核桃眼摇摇头:“无恙,就是吓坏了。” 丁福盯了她半晌,一上午没见到宋氏都能哭成这样,要真被强盗掳去,还不得吓死? 这女郎性子好,摸样好,就是胆子太小。 丁福一脸关怀道:“那何时能动身?” 江君凝抿着唇:“听丁管事的。” 丁富满意点头:“那马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女郎便也歇息歇息,属下这边去看看,若是没有意外,那明日申时便动身吧。” 既然该透露的都透露了,他也只能拉长些时候,让她们自己找机会,照眼前来看,这女郎,温柔又胆怯,还有宋氏温润又没有主意,都是好拿捏的性子。 待丁富和随从都退出堂内,江君凝才拉着宋氏回到了房内,甘棠也跟了进去,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回到房内,甘棠将她拉去了一个角落:“女郎,方才奴婢看到一个男子将你掳走了,那黑衣人还道是小侯爷,女婢听着没敢向前,也认得那男子模样,琢磨着若是天黑之前女郎没回来,便向官府陈述这些。” 江君凝眸光一闪:“你没和丁福说我被小侯爷掳走这事吧?” 甘棠赶紧摇头:“没有,奴婢哪敢和丁福说这事,谁知道他们知道这事能做什么文章?” 江君凝点头的同时又提起了一口气,反复琢磨着,那黑衣人确实叫了小侯爷这三个字,只是当时她没在意。 只能祈祷着,谢煜能相信她方才的鬼话。 甘棠见她面色不好,忙道:“那女郎先歇息会,奴婢先去给夫人熬药。” 江君凝回过神后,想了想,小声道:“去熬些安神的汤便好。” 不过,就得让宋氏受一些病症之苦了。 虚掩的镂空小窗,有长风渗入,吹的竹帘摇晃,小窗轻摆。 宋氏并未听到二人的谈话,有些气恼的收拾衣物,她还真不信女儿能跑过强盗,不过是原本想跑,想起她这个拖累罢了。 江君凝步至塌边,沿着床榻坐了下来:“母亲别生气。” 宋氏头一撇,将头撇在了一边,有些苛责道:“君儿,你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江君凝低垂眉眼,声音略带哽咽:“我只有娘一个亲人,若没有娘,就算逃个天涯海角,女儿也只有一个人,有娘在的地方,刀山火海,都是君儿的家。” 宋氏闻言回过头,眼中渗满了泪,江君凝为她将泪水拂去,凝神望了她片刻。 上一世她未曾观察这般仔细,才发现,回京前的宋氏,鬓间竟没有一丝白发,想起成婚后每每回府探望,宋氏头发一次比一次白的多。 前仇旧恨再一次涌了上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心绪难宁,也明白了她成婚后,江家必是没有好好待她,宋氏积郁成疾,头发才白的那般的快。 江君凝伸手抚着宋氏鬓角的乌发,在心中默数着,这一世,决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宋氏瞧着她一脸孩子气的模样:“当真不走了吗?听说那林家现在还在寄人篱下,若真嫁过去....” 江君凝闻言微微一笑:“女儿一定会好好走这条路,娘放心便是。” 见女儿这么说,宋氏也只能宽慰道“这若是回去,马上就要嫁为人妇了,可不能再孩子气了,不过我的君儿性子温和,人长得也好,到时候千万要稳住丈夫的心,莫不能与娘般心软,让他找个侧室!” 5. [] 客栈内这两日接连不断的变故让小二头都有些大了,生怕生变故,他这两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掌柜的不在,就连管事的厨娘这两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压根不理他。 小二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正絮絮叨叨的老婆子:“这客栈距离京城还得两个时辰的路程,天色又如此晚,到了京中铺子也都关门了,大婶何须为难我一个店小二?” 老婆子半跪在地上,看着地上因为瘙痒而痛苦不堪的儿子,全身的疹子都被挠破了,整个人看起来血淋淋的。 “求求了,老妇入京寻人,到时候寻到了定是给小哥重金相谢,不过老妇人年迈,着实受不了那般颠簸呀。” 小二无奈拂开她:“大婶,那小的也不能放下客栈这么多人,去寻郎中。” 老婆子一下子没了主意,半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人拂袖拭泪:“是老妇唐突了。” 有些客人听到动静有些不满道:“小二,此等人还不赶出去?万一是得了瘟疫,传染给他人怎么办?” 老婆子一听这话,忙解释道:“小二哥行行好,外面天色已晚,俺儿子有这般,是断然没法颠簸的,这一路上我们轿子都没有下过,是实在坚持不住才入了客栈,也是晚饭之后才开始这样的,怎会得瘟疫?” 有客人靠着边缘步下阶梯,生怕沾上男子分毫:“那是不是也是你说了算,谁知道你们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还有人嫌恶道:“晦气。” 小二也没了主意,掌柜的今日又不在,见越来越多的客人不满,动了赶人的念头:“要不大婶先走吧?” 老婆子一听把自己赶走,浑浊的眼眶中便开始落泪:“我儿断不可能有瘟疫的,小二哥不要赶我.....” 小二不耐烦道:“快走,快走吧,一会我把房钱退你,莫不要妨碍了其他客人才是。” 老妇彻底没了声,也只能支支吾吾对地上扭曲的儿子道:“儿啊,娘救不了你.....” 眼泪在一次奔涌而出,似是对生活的无奈又悄然而来,老妇眼眶中思绪万千,似有是不甘,又似是了然。 她与这群人形如陌路,又怎会奢望她们能施以援手。 生成浮萍,就当是随波逐流。 这一路,人情冷暖看的多了,她这一大把年纪,也该懂了。 这番想完,老妇拖着并不利索的身子,勉强支撑着儿子站起身来,似是太痒了,儿子就一直不停的抓,眼看着脸上已经被抓的面目全非了。 老妇已不在奢望有人能帮他了,就在意冷心灰准备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 头上方传来沉稳中带着脆甜的嗓音:“在做皆是华佗在世,凭着疹子便能断出这是瘟疫?” 老妇抬起了头,一个身披石榴红花鸟纹披风的女子正在缓缓步下阶梯。 她生的花容,目若青莲,身姿窈窕,虽稚气犹在,可眉目间却流动着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温婉之气。 有人不削道:“姑娘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倘若他真是瘟疫,为何大婶无恙?”幸好今日丁富的人没在,要不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开着救人的嘴,江君凝来到老妇跟前道:“若真是瘟疫,那在座各位一律不得踏出客栈,皆要上报朝廷,隔离观察治疗才是。” 谁愿意惹这种事? 在坐一听,皆是噤了声,大气不敢喘一下的,老妇一脸感激的抬起头,如同碰到活菩萨般,半伏着身子,就要下跪。 江君凝将她扶了起来:“大婶放心吧。” 替男子号了脉,又挽起他的手打量了一下手上的疹子,江君凝问:“小哥今日所食饭食,可还在?” 小二一听这话,一脸不满的耷拉下脸来:“姑娘,我们客栈的饭食,可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其他客人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江君凝无奈叹了口气,她可没有说客栈的饭食有问题,老妇明白过来,走到一个方桌前面:“在这,我儿子就是吃了后,马上长的疹子,这饭食都还未来得及收拾。” 小二怒道:“你这老妇,休得胡言。” 江君凝没有理小二,而是问老妇:“这桌上的吃食,可有小哥平日里没有吃过的?” 没有吃过的? 老妇扫了一眼,指着一碗被儿子吃光的甜酿山药道:“这个甜酿山药,老妇和我儿都未吃过,所以一看便觉得新鲜,可老妇也吃了,没什么事,问题可是出在山药身上?” 和她所料不错,这一桌皆是平日里寻常的食物,就是这个山药极易引发红疹,她记得有一次因为削皮,她的胳膊起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疹子,好几日才自然消褪。 所以她猜测这男子并未食用过山药,所以也不知道食山药会有这种问题。 不过男子的病症有些重,不吃药怕是不行了。 江君凝点头:“是,我看小哥是对山药引发的不适,恰好我们带了些药,这便给小哥熬好服下。” 原来是食物的事,众人这才松懈下来,想起方才大言不愧的样子,众人都有些羞赧,纷纷不言各自回了房。 小二这下也有些羞愧,他帮老妇将男子搀回了房内,又着人帮他煎了药,小哥服了药,过了两个时辰才彻底止住了痒。 想起小哥脸上抓的血迹斑斑的,江君凝又吩咐甘棠给他拿了瓶药,嘱咐早晚都要涂些,别流了疤才是。 老妇接过药膏,便是一通感激。 翌日丁福不死心的又耽搁了些时候,以至于江君凝步入后院的时候,比上一世晚些时候, 江君凝抬起头,天穹云蒸霞蔚,胭霞在天穹铺开,可能是心境变了吧,这个光景和上一世,不太一样。 上一世她并未阴差阳错救过男子,也没有与谢煜在她成婚前有过交集,突然觉得,凭着这双手,施救于人,浑身的血液都跟着翻滚。 就连这璀璨的胭霞,也变得璀璨无边。 老妇和男子刚到后院便看到她们要上马车,将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是一些地方特产,还有些自己家晾 6. 第 6 章 “算盘。” [] 夜色初拢之时,江府便开始忙前忙后的掌灯了,明灯为府邸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却渡不了人心薄凉。 仆人们开始忙前忙后的的收拾碗筷,厨子则开始做起了晚宴,而主家几人端坐在堂,恍若无事的品着茶水。 没有期待之色,亦没有喜悦之色,好似在待一个既陌生又遥远的人。 他们对这姑娘的印象还只是残留在七岁之前,委实谈不上孺慕之思,这次接她回来也实属无奈之举。 江老夫人最先道:“这林家如今虽落魄,日后能起来也说不定,那林副将可是为了救谢昶才牺牲了那条命的,这镇北侯府怎会亏待林家?” 江玉沁赶紧摇头:“不要不要,先让妹妹打个秋风,到时候我借个由头去探望,这一来二往的,同一个府宅之下,还能不与那谢煜交集?” 听到这番话,苏氏也颇有无奈:“哪个闺中女子能像你这番说话?再说有多少名门之女想嫁给谢煜?他都没有心动,没准这谢煜在男人堆里扎惯了,喜欢男子也说不定!” 江老夫人无奈摇头:“到时候林家若是起来了,到时候你可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江玉沁切了一声:“除了小侯爷我谁也不嫁,若是不成,便就留在这侍奉祖母,哪都不去。” “长姐说话真肤浅。”江景逸打了个瞌睡:“我看啊,你就嫁过去,这同在屋檐下,你不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江玉沁觉得江景逸说的纯属屁话,白了他一眼。 江景逸审了伸懒腰:“你想让别人给你打探那谢煜的喜好,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到时候她不管,又当如何?” 江关适时道:“女子出嫁与娘家扔是一体,到时候好言相劝,她没有理由不帮。” 苏玲怡然自得抿着茶水,这事林富早就给她信了,那江君凝性子软弱,遇到事大气都不敢出,性子最易拿捏,不是还有她那性子软的出水的娘,真敢不帮? 不过她还真瞧不上林家,哪能让她的宝贝女儿去过着人篱下的日子? 江老夫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寡淡蹲在角落的二房沈玉:“怎么不言语?” 沈玉捏着椿哥和怀姐的小手,语气平淡:“这里哪有妾说话的份。” 虽苏玲是侧室,可她家中二姐姐,是当朝宰辅高嵩的妾室,虽然不是正妻,可这些年扶持江关,生儿育女,又有高家这条线,江府上没人敢轻待她。 早年宋氏一直未孕,也是苏玲嫁过来之后,才有了身孕。 是以,就连江老夫人也觉得她是江家的福星,也给她几分薄面。 当初苏玲有了萧景逸之后,怕萧炎耐不寂寞,便将她的贴身丫鬟沈玉送到了萧炎的床上,沈玉只与萧炎欢好,做他的通房丫头。 每次行完房事之后,都会被迫喝着避子汤,身子早就不行了,可谁知七年之后,竟暗中坏了龙凤。 最后只能将她纳入了三房。 苏玲瞧着她一晒:“她呀,这辈子守着这俩孩子就知足的很,哪敢议论其他?” 沈玉面上看不清喜乐:“姐姐说的极是。” 江关也站了起来,看到苏玲这副模样脸也不由一沉,语气颇有些不爽:“今夜可是给君丫头接风洗尘的日子,既然她不嫁如今又有人替她嫁,那也没什么可议论的了,虽然嫁过去寄人篱下说出去不好听,可我看着镇北侯府也不会亏待林家。” 江府悬灯结彩,一院辉煌。 所谓的接风洗尘就是一家人吃顿饭,江君凝回了江府便被丁富一路指引着来到了堂中,那个曾经待过的地方,如今瞧着却是陌生的很。 府内众人已然落了席,江老夫人关怀注视着她:“君丫头,来祖母这。” 江君凝哎了声,拉着宋氏在姜老夫人旁边入了座。 还有一个月才会议亲,路上的时候已经点播过了,况且她在安州长大的,如今能有幸来京中嫁人,哪还有不满意的道理? 江老夫人没有再提这事,边给江君凝布菜边寒暄,适时问:“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江君凝却叹了口气:“这些年远离京城,过的并不是很好。” 堂中安静几瞬。 江君凝假意思索一番,面露愁色:“算算已经十年未曾回京了,娘亲这些年在安州的养病,这病非但没好,好似还生了些变故.....” 江老夫人却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摆出了做长辈的架势:“话可不当如此说,这当初还是宋氏自己提的要去安州?” “祖母说的是。”江君凝目光扫向在座,嗫嚅道:“君儿只是怕母亲的病症会叨扰祖母和父亲。” 众人听了这话,心跳如鼓,她该不会是想要回宋家的宅子吧? 江关抬了抬眼:“难不成你是觉得江家会亏待你母亲?” 苏玲哪里能料到她能这般和家中谈条件,听她这般说,也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双箸一耷,可依然笑着问:“这是想方回京便与娘家分家?” 江君凝看着已经揣揣难安的宋晏,深知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稚嫩的脸上却露着胆怯,唇线抿紧道:“只想是想给娘要一个养病之所罢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君凝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垂下头:“况且哪有女子要求分家之理?君儿也只是怕影响了祖母与父亲,至于肯不肯还是要听祖母和父亲做主的。” 江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些:“君丫头大可放心,照顾不过来会 7. 第 7 章 “我等奉命搜查刺客,还请…… [] 经历两日小院已经收拾妥帖,母女二人还起了个大早去了趟奴市,用了这些年的积蓄,买了个嬷嬷,好在现在买个仆人价格并不高,甚至还剩了些银子着人人为私宅换了牌匾。 福春园。 私宅清雅别致,轩窗掩映,两侧翠竹森森,虽府宅不大,可位置极好,与镇北侯府只有不足五百米,若日后还是避免不了上一世的命运,宋氏也不至于在江家受人欺辱。 宋氏梳着妇人髻,款款走了出来,神色仍有些难明,一切都恍若在梦中一般:“贸然搬出来,他人会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江君凝摇摇头:“娘养在安州庄上十年,旁人可顾及娘了?” “我还以为你会要宋家的宅子呢。”宋氏叹了口气:“不过也好吧,这个私宅也安静,最适合养病。” 如今修缮的还真是不错,比起宋宅的富丽堂皇,宋氏好似更喜欢这个清雅别致。 江君凝噗嗤一笑:“宋宅本就是娘的,女儿要的话何须和他们开口?” 宋氏怔了一瞬,终是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她拢紧外衫,身子却没有觉得如往日那般惧寒了:“终是娘这身子到底是拖累你了。” 江君凝就差上手去捂住她的嘴了,哼了一声:“娘说的什么话?说其拖累还不是因为生女儿才连累了娘的身子,说起拖累,女儿才是娘的拖累。” 宋氏喉咙一梗:“君儿莫要这般说,惹得娘伤心。” 江君凝点点头,拉着她的手:“那日后,娘也不能再说是女儿的拖累了。” 宋氏缓缓笑开了:“好,好,不过娘觉得,自从吃了初儿给配的药后,身子比从前要轻快多了。” “娘一定会痊愈的。” 这一世,宋氏没有腿疾,大昭山河璀璨,街市繁华,等她身子痊愈了,她就带着宋氏和甘棠游历四方去。 京城这点地,犹如困住她的牢笼,她也不愿这一世再浸在后宅之中,苟延残喘。 她还要存一些钱,即便是摆脱不了嫁入林家的命运,到时候那纸婚书下来之时,她就带着宋氏头也不回的跑。 吃过午食,她便开始在摆弄摆弄院内的花草和草药,院内的玉兰被她剪下来,放在瓶中晾晒。 为了方便些,她将高腰裙生生剪去了一大截,梳盘桓髻,乌发中别一玉兰鲜花,额头汗津津的,也不慎在意,仪态认真,眸子漆黑。 甘棠给她递过来帕子,擦擦汗。 距离议亲还有一个月,江君凝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宋氏好不听劝的开始给她绣起了团扇,边绣边看着来回穿梭的江君凝,仿佛又回到了在安州的时候。 江君凝一脸无奈:“时候还早。” “不还有一个月?”宋氏手指来回穿梭的手顿了顿:“这一门亲事若是不成,还有下一门,早晚会用到的。” 江君凝听了这话,终是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一夜,她们聊了很多,天南海北,说也说不完,甚至江君凝还用故事说了些上一世的事,宋氏一脸心疼的默不作声。 那是一个很遥远却又很凄惨的故事,可听着却能让人身临其境,她不知道女儿从哪里听得那么多故事和见闻的。 那个性子软糯的女儿,原本只知晓一些医理的女儿,如今不光性子还是医术,都有了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还学起了医马之术,不过只要女儿喜欢她并不干涉。 听着听着,宋氏依着靠枕竟安稳的睡着了,江君凝拖住宋氏的颈部,让她平躺下来,拿了她方绣好的帕子,将它放入袖中,这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与甘棠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孙嬷嬷:“明日一早切莫忘了给夫人服药,如今宅中就嬷嬷一个老人,当下是操劳些,但只要嬷嬷做的好,日后便是富春园的管事嬷嬷。” 孙嬷嬷应声称是:“女郎放心便是,老奴会料理好的。” 虽说孙嬷嬷不是江府派来的人,看着敦厚可毕竟是新人,江君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是以让甘棠也留下来帮衬。 而她自己,不仅要回去,还要撞得若无其事,她现在要扮演好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扮演好那个唯命是从的江家二小姐。 如此,他们才能真正的放下芥蒂。 日后,才能给整个江家致命的一击。 别院虽安静,可也就在今夜,整个京师都不太平,不多时,长街之上便传来了汹涌嘈杂的脚步声。 江君凝不敢妄动,只能在院中与孙嬷嬷相识一看,纷纷皱下了眉头。 一行禁卫军正在朝这方奔来,火把照亮了泼墨的夜色,依稀可闻外面的搜查声,临近别院之时,江君凝才听到外面的对话。 原来是禁军统领王允遇刺了。 王允武功超凡,又常伴圣前,府内戒备重重,这样般的人物都能遇刺深受重伤,整个街道人心惶惶,众人都紧闭府门,谁敢在这时候将禁军放进来? 倒不是怕入来搜查刺客,而是怕那贼人阴差阳错躲进家中,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上一世她此时在江府中,禁军盘查也是江关应付的,她只乖乖躲在闺中,没人敢进闺房搜查。 哪怕是经历了上一世,她也未曾见过这般场面,而此时,墙角葳蕤的芭蕉丛中发出了窸窣的声响。 火光越来越近,情势紧迫,江君凝用力拢着袖子中的手,听到芭 8. 第 8 章 “夫人,您快管管他,否则…… [] 晦暗的光线下,福春院两侧的灯笼摇晃,女子的影子在阶上摇晃,轻言浅笑间,宛若青莲缓缓而绽。 她生的清洁,让人不忍冒犯。 张晋虽不识得此人,只是从江家宅子出来的,也便猜到了其身份,他后退两步,神色一凝拱手道:“在下是禁卫军校尉张晋,奉皇命搜寻刺伤王统领的刺客,至此没了踪迹,还请姑娘配合。” 江君凝步下石阶,身子微微一肃,脸上笑容清浅得体:“如今家母在小院静养,委实没见过如此大阵仗,这犹疑良久才鼓起勇气开门。” “半夜叨扰姑娘也实属无奈之举,刺客行至此处变无了踪迹,也是怕刺客闯入了院内,误伤了姑娘。” 江君凝并未做出让步,而是道:“夜闯深闺着实不妥,小女子尚未出格怕是影响名声,不若张校尉去寻个文书过来,小女子也吩咐家母起身,若是无问题我们便先回江府,校尉搜寻宅子也方便些。” 张晋哼笑一声,从开门的是女子之时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方才下属却是看到一形色诡异的男子闯入了宅子,倘若真是那贼人这夫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孰轻孰重还请姑娘分辨。” 江君凝安静的听着,最后鼓起勇气,面色平静向前两步:“想必校尉方才看到的是我今日方买回来的侍卫,不过他身上不知为何红疹颇重,还未走访郎中,为避免是传染之症,便没让他出来。” 张晋笑了笑:“既是如此,让那厮出来盘查一番。” 甘棠领命退回宅中,与孙嬷嬷架着男子来到了大门口,可现在的男子已是半死不活的摸样,身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疹子,让他几乎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任何面貌。 原来方才下属看到的是他,张晋浑身扫了他一眼,与属下微微对视,像那贼人像又不太像,肿成这般如何行凶? 适时有属下凑在他耳前低语一番,张晋再次抬起眼时,也想起了这事:“那贼人让我划伤了左臂,还望姑娘掀开他左臂衣袖。” 孙嬷嬷听闻此话,落在男子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虽是在极力隐忍,也能察觉出他与方才神情的迥异。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般,想轻而易举的脱身已是枉然。 而从男子的表情看来,这禁军说的是实情并不是平白无故乍她。 孙嬷嬷额角渗出了汗。 周遭变得静默无声,冷风袭来之时,只余烛火跳动的撕拉声。 恰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风扑面而来:“他是我阿兄,谁敢动?” 这个声音好陌生。 江君凝循声侧目,墙壁上不知何时趴着个男子,哦不,女子,她生的英朗不凡,长发用玉冠束起,虽体格娇小,可能在禁军眼皮子底下隐藏,武艺可见一般。 可这个人是谁?何时出现在她的宅中? 还未等江君凝过多询问,张晋冷声开口:“你是何人?” “我?”女子闻言一个翻身,单脚立在了墙上,娇俏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我是自是阿兄的啊妹,阿酒啊。” 阿酒又是谁?这一夜之间,宅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江君凝觉得心中乱糟糟的。 张晋眯起了眼:“将人拿下。” “谁敢动我?”阿酒哼笑一声,身姿飘然沿着墙角一跃而下,朝江君凝小声道:“表嫂嫂好。” 江君凝闻言又向后看了看,脑中好似有身边被劈了一下,确定是在唤她,有些怔然问:“你是在叫我表嫂吗?” 夏临叫她女主子,那肯定是自己表嫂啊。 这点逻辑关系,她才不会搞错。 想完她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就在江君凝要问她男主子是谁之时,阿酒身姿轻盈朝墨色奔去,禁军本想追,可看着那人的声量和刺客相差颇大,被张晋拦下了。 周围的暮色越发浓重,残月高悬,一支队伍缓缓进了巷口,为首的少年身着一身赤色劲装,俊俏的面容蓬勃清俊,骨节分明的手握在缰绳之上,踏着月色缓缓步入巷口。 “谁敢欺辱我们阿酒?”谢煜讪笑一声,朝众禁军道:“枉费这禁军层层筛查,却还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之徒呐,抓不住贼人,就拿几个女子出气,真是可凄又可笑。” 火光将谢煜的面容耀的格外清晰,与生而来的贵气让人不敢逼目而望。 江君凝悬于心中的巨石放下一半,可一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 这谢煜,竟派人监视她? 张晋道:“请问小侯爷,那贼人如今何处?” 谢煜眉目一挑,正了衣襟道:“被侍卫捅了几刀,又被夏临踹下了河中,去捞吧。” 张晋朝谢煜拱手道:“敢问小侯爷,如何能确认贼人的身份?” 话音方落,一把带血的利剑和衣物便被扔到了张晋脚下,果真是那男子的利剑和衣物,这下在场也没理由不信了。 场面变得剑拔弩张,张晋不满道,“统领命我等活捉,卑职如何向统领交代?” “那是你的事。”谢煜呵笑一声,并不容情:“或者你是在嫌我脱得不够干净,还是在嫌弃你自己无能不能捞起尸体?” 谢煜于马上垂眸看他,桃花眸中微微一凝,也不与他多废话:“再不去,那斯尸体便被护城河的水冲走了。” 确实尸体更重要些,到时候矛头只管给向谢煜,人毕竟不是他杀得,张晋拱手告了辞,捡起地上的血衣,领着禁军鱼贯出了小巷。 等杂沓的脚步声远去,江君凝缓缓走近谢煜,扬起下巴,用那双清眸望着他,正要言语,却没料想谢煜一个俯身竟趴在了马背上。 距离瞬间被拉近,二人只余一拳之隔,涤荡的春风拂起她的发丝,在他脸上掠过,她身上特有的药香再一次袭鼻而来。 “小侯爷派人监视我?” “不然呢,否则你今日逃不过包庇罪犯的罪名,亦或者让江大人亲自提审你?” 江君凝指尖再一次蜷缩起来,可二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加上做贼心虚,她心跳莫名的快了些,看着马上的少年不由腾的红了脸。 她也知晓,方才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他。 江君凝尽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小侯爷此言差异,方才阿酒说了,这人是她阿兄,既阿酒是镇北侯府的人,这刺客不也与小侯爷脱不了干系?” 谢煜闻言眉峰一蹙,这姑娘又在巧言令色。 “阿酒还说了什么?”谢煜并不知方才阿酒叫她表嫂的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现在姑娘能将小侯爷与镇北侯府联系 9. 第 9 章 “她儿子诞生之日,是我腹…… [] 镇北侯府虽不甚在意未来儿媳的身世,但娶个名门望族倒还惹得人忌惮。 可这江父京中名声是不太好,祁氏当即打发差翠喜托人去江家打探一下那江家二姑娘的品行。 姑娘好,她也不会阻挠这个亲事。 翌日翠喜将消息送了过来,祁氏听完心里不好受,她问:“消息可属实?” 翠喜嗯了声:“夫人,那江府三房的丫鬟香竹是奴婢同乡,虽然府上密不透风,可这消息确实属实,那江二姑娘也确实这两日才回京的,如此算,与厨娘说的,也算一致。” 然祁氏心中在不平,可这也是别人家宅中的事,她将清粥放在了案上,无奈按了按眉心说:“那姑娘性子如何呢?” 翠喜摇了摇头:“这奴婢没有打探出来,不过听香竹的意思,若是不是那善良柔弱的性子,依照那苏氏平日的作风,就算舍了宋家的家宅,也会让她平安入京的。” “那此番接二姑娘回京的目的又是为何?” 翠喜无奈叹了口气:“这事香竹没敢说,可奴婢觉得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祁氏早年生谢煜时,身子便落下了病根,最后也没有养好,至此与谢昶只有一个儿子。 这辈子她都不能有个女儿的命,见着别人女儿在侧,难免有些羡慕,见有女儿却不珍重的,心中更是不好受。 姑娘日子本就不好过了,这煜儿竟还去给人家添堵。 祁氏从屋里心事重重的走出,想去谢煜院中探探口风,谁知路过西院之时,院门大敞,偶遇林母正在清点西院的东西。 这才得知,林佑要议亲了。 满而溢出的喜色在林母脸上根本收拢不住,祁氏盯了苏氏半晌问:“好似佑儿比煜儿年幼一岁呐。” 林母脸上堆着笑:“谁言不是,不过佑儿婚事早时便定下了,如今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祁氏自然明白她心中的顾忌:“只是林府如今还未修缮完毕,怕是不便迎亲,只是要委屈佑儿在西院成婚了。” “不委屈的,我夫在天有灵,如今也能安生了。”林母一脸感激,面露愁郁之色:“谢过夫人。” “哪里的话,这佑儿和煜儿自小便好,又有救命之恩的情谊在,放心吧,镇北侯府不会亏待你与佑儿的。”祁氏环顾四周:“佑儿呢?” “我这儿子呀,自小主意大的很,怕我身子操劳,自己便去人家府上,今日又去了。”林母笑了笑:“我看着呀,对那姑娘可是满意的很。” 祁氏又问:“不知是哪家姑娘呢?” “是江侍郎家的长女。” 祁氏:“.......” 这是准备要迎娶一家的姑娘呢,祁氏也没和林母说自家儿子暗恋人家二姑娘的事。 祁氏也能明白,那林佑应当是怕婚事有异,林母受不住,这才一个人去的。要是能成,到时候侯府出面,让林佑风风光光成婚。 这谢煜成婚有的,林佑也不能少。 最近府上没什么亲事,她还真不知这盛京成婚比她之前有何差异,祁氏半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院中的物件,又道:“小物件便罢了,那聘金到时候由我私库出吧。” 林母泪眼朦胧,掖着的手有些无措,下意识便要下跪:“这让我怎么谢夫人呢?” 祁氏扶住她:“放宽心便是,反正亲是定了,到时候商议好,趁热打火,这离报孙儿可是不远喽” 眼瞧着林佑比他年纪还小些都要议亲了,而自己家儿子和那姑娘八字还没一撇呢。 难怪这些年对京中那些趋之若鹜的姑娘提不起半分兴致,原来早有心仪之人。 比起自家儿子的爱而不得,她更同情人家姑娘的遭遇。 就是不知,俩人进展到底到哪一步了。 祁氏让厨房熬了碗清粥,配了几碟小菜,亲自送到了谢煜的房内。 谢煜方穿戴整齐,正欲出门,看到祁氏来了又折返回了屋内:“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祁氏哪忍心直接拆穿他,环顾四处发现房内就连多余的摆件都寥寥无几,唯一惹眼的就是一个香炉。 自家儿子房内别说侍妾了,就连丫鬟也没有一个。 这哪家贵家公子像自己儿子这般,冷冷清清,房内连个人气都快没了,想着妯娌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这煜儿在翎洲男人堆里呆惯了,哪里知道有个贴心女子暖塌的微妙? 弄个丫头过来伺候,兴许自家儿子便开窍了。 一缕欢喜传上眉梢,祁氏甚至此时想进一步的想,这与江家二姑娘何时过礼,成婚日期,以及多久之后能报上孙儿。 想着想着,竟没来由笑了起来。 谢煜却不知何时挡在了她身前,拿手背触了触她的额头:“娘,你病了啊?” 回过神后,祁氏瞪了他一眼:“你才病了。” 又絮絮说了一堆家常之后,祁氏让翠喜将清粥摆上,这才切入了主题:“五日之后,便是春猎了。” 窗外树影婆娑间,日光疏落在他面容上,随着树影跳动,他骨节分明的手舀了一口清粥,送入口内。 这张脸还真是生熟勿进啊,难怪人家姑娘瞧不上他。 自家儿子不开窍,那就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撮合撮合,正好见见那姑娘,打探打探品性如何。 祁氏轻笑道:“煜儿好不容易回来,即时陪我散散心去。” 谢煜抿了一口清粥,有些疑惑:“我去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祁氏是个急性子,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拿手扣了扣桌子:“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这林佑都要成亲了,你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谢煜并不买账,嘴角向下按了按:“娘比爹都着急。” 听到这话,祁氏脑子里嗡了一下,随即道:“你爹回来有人暖塌,他急什么?倒是你,可知有个贴己之人暖塌的滋味?” 暖塌?虽然话锋露骨,可谢煜还是揣摩了一会,也一下子明白了祁氏这番过来的用意。 以往像这种场合,他是没有拒绝的由头,这几日受了腿伤,这才推诿了这事,每逢此时京中女眷盛装打扮,跟萝卜似的供人挑来挑去的,更有甚者还伺机撞上于他,羞答答递上一个帕子。 可春猎这种场合,就算他去了也并未有时间陪祁氏,谢煜喝了一口桌上的清粥,淡然无味:“往年不都是阿酒陪娘去的?” 祁氏并不放弃:“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况且这次冯氏也去,想必阿酒不会陪我了。” 谢煜应付道:“儿子前几日在云承山遇了刺客,至今腿疾未 10. 第 10 章 “不过若是公子喜欢,便…… [] 江老夫人的院中,正好有海棠开的正灿,日光在江君凝白皙如瓷的脸上渡了一层暖光,那双潋滟的杏眸扫向周围的海棠,唇瓣微勾。 略一侧眸,就看到正站在曲廊处,负手而立的林佑,他生的温润如玉,给人的感觉总会是一副月朗风清之感,可江君凝知道,这副月朗风清的背后,是怎样一摊污秽沼泽。 突然觉得,再次看到上一世那个倾心相慕的男子之时,喉咙间有什么在永无休止的翻滚起来。 江君凝假意没看到,进了江老夫人的堂中,尽管她尽力克制,可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心中莫名还是寒凉。 这人的薄凉伤透了她的心,他分明知道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知道女子婚后应当与男子保持分寸,却让她一次次去触碰,一次次去迎合。 那种未知,又泯灭人性的底线。 想着想着,莫名的有些想通了,若真如他口中的钦慕,那怎会让自己的妻子与他人深夜独处? 怎会有意无意从他口中透露出其他男人的喜好? 说到底,林佑的所作,不过是为了让谢煜为天下所嗤笑。 可他不知道,也算错了,谢煜的隐忍与品格。 但凡他有高云祁一般的轻薄,江君凝都会论为被世人唾弃的对象。 然故今日,江老夫人对她这身打扮,极是满意,她朝朝芸凤颔首点头,江君凝朝老夫人行了礼,受意之后坐在了圈椅之中。 堂内设有屏风,因为江老夫人打的是偶然撞见的戏码,是以并未让她躲在屏风之后。 见礼寒暄之后,江老夫人又说送她个夜明珠耳环,芸凤忙打马虎眼:“老夫人可记得放在何处了?” 直到二人出了堂内,江君凝心中才觉得舒服了些,这一场戏演的并不真切,可上一世她却信了,就连心思颇重的林佑都信了。 江君凝只希望这场“偶遇”,比上一世更早的结束。 江老夫人堂中其他丫鬟,自是知道其中猫腻,是以也把她当做待嫁的姑娘,并未有人将这个十几年都未回来的主子,放在眼里。 她衣襟歪了,并未有人提醒,丫鬟相视一看也退了出去。 堂内一下子空了,江君凝垂眸理正了衣襟,乖巧的坐在圈椅中,因为经历了一世了,这一世异常的冷静。 谁都想不到,当林佑抬脚落入堂中的时候,脚步一咧,他讨厌红色,是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红色。 甚至,后来她猜测,林佑眼中的红,应当和绿并无不同。 此时二人没有任何瓜葛,他当然管不了她穿多红的衣裳,也管不得她的红唇有多红。 江君凝看着人进来就黑了脸,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她红着脸低下头,却看到他掌心的帕子,赶忙摸了摸袖口,竟是她的帕子。 她起身福了福身子:“祖母去寻个东西,公子稍后片刻。” “无妨的。” 二人皆未再次落座,可并未再次开口,林佑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的掌心,这才想起了方才院中捡到的帕子,于是他问:“这可是姑娘的帕子?” 江君凝点头道是。 林佑又问:“帕子药香虽苦,可我闻着却是好闻,方听府上说姑娘这些年苦学药理,性子良善,医术颇高。” 江君凝却是摇头,眸子依然低垂着,声音亦小了一点:“不敢当,不过是按方抓药罢了,要说药理....公子可能不知,那长姐的外祖父,可是苏州地界首屈一指的药商,要说药理,小女子万万不敢与长姐相比。” 林佑好看的眉峰一蹙。 江君凝看着他手上的帕子,想着还是要回来为妙,毕竟是宋氏绣给她的,上面又是对蝶成双,若落在他手上,日后被人察觉,难免会被人说了闲话。 无论如何,她都得将帕子拿回来。 可林佑的性子偏偏是那种表面温和实则偏执的,虽心下愤懑甚至带着些恶心,可她还是强迫向前两步,与他眸光相撞,随即羞赧的低下头:“不过看阁下衣着不凡自是京中贵人,小女子生性鲁笨,医理之事,怕是帮不了公子了。” 造作又敷衍,面带造作之色,是林佑最讨厌的性子。 江君凝伸出了掌心,见他默声没还,便羞羞答答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公子喜欢,便送给公子吧。” 话音方落,那个帕子便躺在了她的掌心上。 林佑只看了眼面前女子献媚的模样,只是温柔一笑,这和下人所言,出入甚大。 又等了一会,眼看着要晌午了,有下人匆匆来报:“老夫人头疾犯了,怕是不变见客了。” 林佑彬彬有礼回过头,再也没看江君凝一眼:“江老夫人不便,那林某改日再来拜会。” 下人看了一眼江君凝,她会意后温婉道:“我送一下公子。” 林佑再施一礼,立刻道:“劳烦姑娘了。” 上一世,出府的路很短,他们乍见初欢,知无不言。 林佑觉得她秀外慧中,举止大方。 江君凝觉得他温润公子,彬彬有礼。 即便是嫁过去寄人篱下,她也甘心情愿,再无怨言。 这一世,他们默声不语,相顾无言,看着前方的江府大门。 她想,这条路,早该结束了。 送走林佑后,江君凝在府前静默了一会,也折返回了院中,第二次觉得重生归来的好处,竟是因为林佑讨厌她。 而这份厌恶,让她甘之如饴。 这一日,她彻底将药材归置好,手头银子确实有限,用银子的地方太多,现在只能先省下药铺抓药的银子。 这一归置,就到了晚上,她忙了一日头有些沉沉的,倚在榻上睡去。 不知为何,晚上竟梦到了林佑,她每次施针归府晚些,林佑都会等在林府大门口,会挽着她的手下车。 当她再次看到高大的身姿半浸在月色中,那个温柔的身形侧面,落下了一团阴影,好似鬼魅般,随着林府灯笼跳动。 这一次,江君凝没有将手给她,林佑眸光空荡:“夫人回来了?” 江君凝眼睫轻颤,只是点头。 她对上他冷彻的眸子,与往日的温和判若两人,林佑微勾唇角:“夫人,你在害怕什么?不要怕,为夫怎会舍得伤害你?” 她缩在轿中一偶,不敢向前,却没料想林佑前脚踏入了轿中,只能任他丝毫没有怜惜的拽着她的脚出了轿中。 林佑死死扣住她在轿沿处,面目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你这一袭红衣是为了迎接他的喜好吗?” 梦中的江君凝怕极了,听不懂林佑在说什么,她没有支撑,只能依靠这个男人的怜悯苟活,大滴的眼泪从眼角处滑落,非但没有激起他的一丝怜悯,反而他更加肆无忌惮的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红唇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手 11. 第 11 章 “只有死人才能让你我心…… [] 与此同时,江玉沁将房内的摆设砸了个稀碎,下人不妄动更不敢拦,站在门口待她的性子发作完,只能看着半空而来的青瓷瓶在脚边,趴的一声落得粉碎。 适时,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房内跪在地上的丫鬟,被她半空中抄起的板凳砸破了额头。 她身形摇晃,额角的血穿过眼帘处,滚到脸颊上,明明很疼,可她哪敢移动半分。 江玉沁看着她,面容莫名有些扭曲,指着她鼻子道:“今日那高云祁作贱于我,你怎不言语半分?” 丫头只能顶着满是血的脸,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小姐,扑簌一声哭了出来:“姑娘,那方少爷都不敢说,老爷也说要忍,奴婢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言语啊。” 还敢顶嘴。 江玉沁向前一步揪起她的头发,强拽着她来到烛火前。 还未回过神的丫鬟,没想到自家小姐竟有这番蛮力,看着烛火逼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此时的江玉沁阴森的可怕,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样,一下子拼了命的摇头:“奴婢不敢了,下次,奴婢自当护着姑娘,姑娘饶了奴婢吧。” “你还敢说有下一次。” 听到这话,江玉沁觉得这丫头是彻底在羞辱她了,原本还在犹疑的手,顺势一倾,滚烫的蜡油一下子全浇在了她脸上,脸颊瞬间烫了一大块。 烛光灭了,周围瞬间晦暗了些。 丫头彻底不敢叫了,生怕自家小姐又做出什么更恐怖的事,她用力的咬着下唇,强忍着疼痛,将眼泪咽了回去,伸手掌锢了自己几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饶了我吧。” 江玉沁眼神稍定,毕竟是伺候她几年的人了,平日里的责罚也不是没有,可这日她自觉有些过了。 于是,江玉沁沉默些许,盯了她半晌问:“你这额头怎么弄的?” “奴婢不甚磕在墙桌角了。” 气也撒的差不多了,江玉沁神情缓和了些,借着一丝半缕的光,挑起她的下巴又问:“那你脸上的烫伤呢?” “奴婢,为姑娘掌灯之时,不甚滚落到脸上的。” 丫鬟今日异常的知趣,她将自身衣衫整理好,拿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将屋内的光重新燃起,又跪在了地上。 江玉沁靠在椅上看着屋内的狼藉,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房内变得沉默起来,半晌后,屋外传来苏玲的声音,步入屋内的时候,被什么味呛的咳嗦了几声。 苏玲一脸心疼的望着椅上的女儿,又看向半跪在地上的丫鬟,问道:“怎成这副摸样了?” 丫鬟低声道:“是方才奴婢不小心磕的。” “怎的现在这般不尽心?”苏玲不屑瞧了她一眼:“快去找些药上,万万别留了疤,日后发卖都是问题。” 这话虽刺耳,可丫鬟早就想出去了,得了这话,应是后退出房内。 今日姐弟俩与父亲去参加了高嵩的寿宴,谁知三人这一回来,全都拉了脸子,一言不发,江玉沁更是气的东西都砸了。 因她作为侧室,并没有去这场寿宴,是以,对其中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 江玉沁脸色越发苍白,她极为委屈道:“娘,可要为女儿做主呀。” 苏玲无奈的看着她,看着女儿这般难受心里也不是滋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伤心又一次挑了上来,手上的帕子让她捏的起了皱,江玉沁闭上了眼:“是高云祁....” 是他在私下当着江景逸的面公然轻佻于她,让她做他的外室,语出放浪,丝毫不顾及她是个尚在闺阁的女子,而她的亲弟弟非但不护着她,竟还帮着外人。 和爹爹哭诉之时,他爹竟看都不曾看她一下,默了声,数落她不懂事。 幸得周围没有旁人,若真被人瞧了去,听了去的,那她这辈子还怎么做人? 虽不是正经的嫡女,可江玉沁是被江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受过这般屈辱?越想越难受,心中五味杂陈的,更是难受。 苏玲也默了声,外室?那就是连名分都没有。 高云祁比江玉沁年长撕碎,早至弱冠年纪,去年传言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昭阳郡主,就在圣旨方要下的时候,因着他私宅养外室的事满城风雨,婚事便彻底作废。 不过,高嵩并未因着这事责罚于他,其中原由,外人并不知晓。 苏玲这才明白了其中原由,虽心疼女儿,可高云祁也不是她能得罪的:“可有告知你苏姨母?” “就连自家兄弟和爹爹都指不上,怎能期待着姨母能提沁儿出头?”江玉沁摇摇头:“姨母说了,这种场合,只能让女儿忍了.....” 江玉沁越说心里越哆嗦:“娘,姨母是不是只有表面的风光,背地里却只能隐忍?” 苏玲望着女儿的面容,蹙眉道:“你姨母说的在理,任何场合谁先撕破脸,谁就会先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所以,你知道高云祁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江玉沁抬起了头,认真听苏玲将剩下的话说完:“高云祁是在借你敲打你姨母,若是她为你出头,他会找别的由头说是你先勾引他,而你的身份,只能做她的外室,你又当如何解释?”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这些年你可知江府受了高家多少恩惠?”苏玲见女儿神情缓和了些,继续娓娓道:“莫说妾了,就连富贵人家的主母,谁不是忍了常人所不能忍,你这般不懂得隐忍,随意将下人打到那般境地,让旁人知道,怎还能做镇北侯府的当家大夫人?” 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了她心坎上,江玉沁也明白了这句话隐喻之意,犹疑道:“芝喜说不会告诉旁人。” “只有死人才能让你我心安理得。”苏玲在她面容上徘徊不去:“你打她的时候,没想着会记恨你?你的事她又知道多少,又或者在你脸上,也烫成那样?” 夜幕已沉,有风刮的纸窗吱吱摇摆,有凉风渗入,宛若利刃,好似有什么在脸上轻割。 恰逢此时,屋门口响起了芝喜的声音,说一会二姑娘过来,听到芝喜的声音,江玉沁再一次打了个寒颤。 苏玲走后,江玉沁命人将屋内的狼藉清扫,虽然摔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宝贝,可也是真金白银买的,摔的时候痛快,过后还真是有些心疼, 江君凝进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收拾妥当,她依然穿着白日里的那个红色襦裙,明艳的妆容还未卸下,在烛光下,着实美艳,让人离不开眼睛。 白皙修长的手指将 12. 第 12 章(修) “那便换了这身血…… [] 郊外校场中,祁有铭兴致颇好的拉着谢煜去看他新训的兵,谁知这谢煜远远一看脸就瞬间耷拉了下来。 “你能不能把你耷拉的脸子提上去?”祁有铭有些不快道:“你有在这耷拉脸的功夫,还不如去查查又得罪了哪家人。” 谢煜倒是一脸无谓道:“管他呢,无非就是多了一个又或者同一个罢了。” 祁有铭嘴巴闭了又张:“你是丝毫不怀疑是太子?” “是谁都无妨。”谢煜笑了笑:“早晚得清算的。” 到了新兵的训练场,谢煜随手拿过一个人的弓,抄起箭篓中的箭羽,破空之音传来,头上的箭影一掠而过,三箭齐下,直中靶心。 祁有铭在那拍手叫好:“小侯爷厉害。” 谢煜深眸中暗藏波澜,嗒下眼帘看了祁有铭一眼:“就你训练的这些生瓜蛋子,不知何时能上战场?” 祁有铭嘿了声,垂垂胸脯:“我爹也是把看不上的给我试试水,放心吧,迟早我都把他们带出来的。” “我看不似。”谢煜看着边上这几个散漫不堪也瞬间明了:“也可能舅父不是在给你试水。” 祁有铭眉头一拧:“那是什么?” “陪你解闷。” 祁有铭:“!!!” “也可能。”高云祁却看也不看他,又悬了五箭于弓上,蓄力待发:“他弃了这几个人的时候,将你也顺带弃了。” 祁有铭:“!!!!” 五箭齐下,毅然穿透了靶心,祁有铭看着那个空茫茫的大洞,他一脸震惊的走到靶前,拳头穿过方才的洞。 “我与这些新军日后是要参加禁军的。!!还有.......” 祁有铭满是怒气的瞪向谢煜:“你霸占我的塌便罢了,还要弄坏我的靶子,你赔。” “人与这靶子一般不堪重用。” 祁有铭默声折返,觉得自己被这句话侮辱了,他摇了摇头:“小侯爷,你这般嘴损,日后是生不出孩子的。” 不远处,夏临正火急火燎的奔过来,说是校场,其实就是校场外被隔出的一片闲着的空地,被祁有铭简单围了起来,训练这几个新兵用,场内还被他扎了帐篷。 祁有铭是阿酒的长兄,今日要说的事关阿酒,他才没敢说方才阿酒在校场外面,要不还不得被祁有铭揪着耳朵拎回去,他可是心疼阿酒的。 夏临将谢煜拉到了一侧,以防祁有铭偷听:“小侯爷,那男子如今已痊愈,如今还歇在江二小姐院中,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不打算走?”谢煜转过头:“那就把他扔出去。” “这不好吧?那也不是镇北侯府,属下也不能说扔就扔,还得看主家的意思不是?”夏临说的急切,却不忘打探着谢煜的神色,又补了一句:“我看着江二小姐,是没有准备扔的意思。” 谢煜面色倏地一冷:“他可知到底是谁救下的他?” 夏临咬紧牙关一鼓作气道:“他说是知道的,从王允府上出来之后,就知道有人在暗中相助,小侯爷的恩他记得,江二姑娘的情他也不敢忘,到时候自会登门相谢。” 谢煜:“可不必,我也不是冲的他的脸,有谢我的时候,他还是给自己寻个前程去吧。” 顿了片刻,夏临又想起了一个事:“阿酒方才来寻我,说江二姑娘不听劝阻,要找那江府官家算账.....” 夏临见谢煜脸上无声无色的,揣摩着他的心绪道:“阿酒姑娘怕江二姑娘除了差池........” “她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谢煜蹙着眉头道:“就一个管家,还要值得嫡女亲自去算账?” 夏临不敢怠慢此事。 何况阿酒还说了,这事没准能拉近小侯爷与那姑娘之间的情趣。 只要用心想,方法总比困难多。 是以,夏临信了她的鬼话,不过听着,那姑娘和江二小姐都着实挺可怜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欺负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何况那厮还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夏临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此时道:“听阿酒说那姑娘毁了容貌,那厮准备先把那姑娘先那啥再那啥....” 夏临又怕自家小侯爷听不懂,认真说完后又扯了扯衣襟,又抹了抹脖子:“然后听江二姑娘说那厮是找人行凶,说要与阿酒姑娘分头行事,去找那贼人算账,阿酒这才来问小侯爷这事,毕竟可能涉及人命,阿酒不敢动手。” 谢煜神色瞬间暗了下来,他沉吟半晌:“那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先去帮阿酒救人。” 还不能确定她那日说话的真假,若江二姑娘真能解他的蛊,那他更不能让她有分毫差池。 祁有铭也听出了大致,可他权当没听到。 阿酒这妹子啊,他们祁家是管不了,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摸样,喜欢打打杀杀,不过她的习武天资,确实比男子要好一些,起码他是比不了。 要真翻脸的话,阿酒分分钟能把他干趴下。 索性既然如此了,就随着她性子来了,反正他可不敢再揪阿酒的耳朵了。 比起他们说阿酒的事,让他更感兴趣的是,二人好似在谈论什么姑娘,虽然他现在觉得谢煜有些欠扁,可完全不影响他想了解这个事的欲望。 回到帐篷内,谢煜一刻也没有耽搁,祁有铭也凑了过来,盯着他冷淡的眼睛道:“小侯爷到底是对那姑娘有意思,还是对那男子有意思?” 祁有铭问完后,回应他的,只有谢煜干净利索掀铺找东西的声音。 祁有铭又问:“小侯爷可是有喜欢的女子了?” “没有。” “那你去哪?” 谢煜:“.......” 祁有铭又问“那是有喜欢的男子了?” “........” 原来二人说的男子是他,祁有铭平静的看着谢煜,脑子嗡嗡作响,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难怪这番过来,要与他在一个帐篷同睡,难怪,会与他互诉衷肠。 难怪他看那几个新兵蛋子,原来是在为自己未来堪忧。 再者,他对女子那般冷漠。 原来........ 有断袖之癖。 祁有铭面颊如烧,本就晒的有些发黑的脸,如今生生红了一片。 若不是他早已成家,也不是不可,不过他与家中夫人举案齐眉,断是不能做出这般断袖之事。 祁有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你不会喜欢我吧?” 谢煜面色不改,看着他的模样却是道:“滚。” ****** 当晚江君凝与阿酒分道而行,出府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番,是虽丁富跟着芝喜去的,想起上一世,丁福喝着酩酊大醉,翌日直接断片了。 而芝喜姑娘也死在了一个巷中,所以,江君凝猜测,这丁福定指派了别人,最后查及之时,只说了自己在清凌酒楼喝多了,后来又有人证,是以躲过了此劫。 这个人,早晚得除掉,今日正好有这般机会。 她不能连个断片的醉鬼都除不掉吧? 想起方才甘棠说,丁富见到她之事,无意间撞在了她的肩上,想起上一世,丁富第二次轻薄于甘棠,更是伺机摸了甘棠的屁股,她就气想把这人活剥了,可上一世丁富巧言令色说甘棠勾引他,想让他给她谋个前程。 为了这事,甘棠气的险些撞墙。 这一世,她只想攒够钱,赶紧走,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可这丁富绝留不得,他没了,那二房就失了一条手臂。 江君凝带上帷帽,特意去甘棠屋内找了个月牙色衣衫,借口去城东买些风寒药,可她与甘棠虽身形不像,可毕竟天色晦暗,江玉沁那边又闹得很,是以没人注意她。 甘棠见状赶紧要拦,抽噎瞬间而止,更是心中五味杂陈:“奴婢真的没什么.....丁管家可能是不小心才撞到奴婢的........” 看着这个唯一留在她母女身边的小丫头,又受了委屈,江君凝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她不能跟着她来京受委屈。 江君凝将匕首藏在了袖间:“你穿着我的衣衫留在院内,若是有事,便说惹了风寒,我不是在帮你一个人,若今日不能除掉他,那日后,你我都会受制于他,你可明白?” 道理甘棠明白,可甘棠怎能让女郎去犯险:“奴婢去,奴婢去.....” 江君凝并未有时间解释过多,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便只能等了:“你会杀人?你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杀...杀人...??”甘棠诧异的望着眼前的女郎,心思更是翻滚,虽然丁富是个奴才,可没有正经的由头也不能杀了呀:“女郎莫要冲动啊.....杀人是要进官府的呀。” “找别人去。”甘棠开口道:“奴婢这就去找人....” “说起来也好笑,你我连找杀手的钱都没有,江家嫡女落魄至此,很多事都要自己的手去解决了,若不想我出事,你便好好呆在院子里,等我回来。” 江君凝这次再也没有一丝犹疑的跨步而去。 街边灯光如昼,江君凝躲在了清凌酒楼不远处,灯影的清辉洒在她白色帷帽上,四周喧哗不止。 约莫半个时辰,不胜酒力的丁富 13. 第 13 章(修) “既…… [] 回到江府江君凝在净室洗了一次又一次,甘棠的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听完女郎的话整个人都是胆战心惊的。 净室内热气氤氲,后来脑海中的画面缓缓成了谢煜,她掌心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想着方才他送自己回来的时候,那只手极有力的拢着她的腰。 想着想着,面颊便燥热起来,江君凝问:“方才可有人过来了?” 甘棠点点头,为她添置了些热水:“三姨娘的丫头翠喜过来了,奴婢没敢说话,便一直咳。” 江君凝却是眼皮一跳:“三姨娘怎突然派人过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 一直到了翌日,整个江府都在照顾江玉沁和江景逸的事,是以,她现在成了一个小透明。 也好,她还有自己的事做。 她盘算着,昨夜丁富到底看到了多少,这一夜也没睡的安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本要去问候三姨娘,可听人说三姨娘这两日也染了风寒未愈,还未醒,江君凝复又向江老太太问了安,这才雇了辆马车和甘棠准备将药材送福春园。 刚上马车,一个身影越窗而入,闯入车内,马车微微一晃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一副男子装扮的小姑娘扬起了俏脸,浓眉一挑:“那姑娘救下了,现在安置在福来客栈....” 江君凝和甘棠看到来人,盯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阿酒姑娘......” 外头马夫听到了动静:“女郎可无碍?” “无碍。” “别怕,是我。”阿酒叹了口气,滔滔不绝:“那姑娘被那厮逼近了无人的巷子,半个肩膀都漏出来了,姑娘无奈之下,舌头咬要出了血,那流氓已经送官府了.....” 阿酒想了想又道“好似是被人指使的,神智有些不清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江君凝明白了过来, 江君凝想完,柔声道:“谢过阿酒姑娘了。” “不要总叫我阿酒姑娘了,叫我阿酒吧,要不显得生份。” 阿酒视线下移,落在她一身红裙之上,要说吧,前几日她打扮的太素了,虽然夏临说她是女主子,可她还觉得不太像。 印象中虽不知道表兄喜欢什么女子,可阿酒猜测,绝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矫揉造作的,那日山间遇刺客的时候她也在躲在了暗处,亲眼看着她手中银针,射向那刺客的眼睛,精准无误。 后来不知二人在背后嘀咕啥,可她这点还是看的明白的,比起原来对女子的视若无睹,遇到眼前的人这个人,那日表兄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胸腔里莫名激起千层思绪,阿酒第一次觉得,表兄这门婚事,能成。 于是,阿酒也觉得添油加醋一番:“表嫂不用谢我,表兄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帮阿嫂解决此事,表嫂想谢,就谢表兄吧。” 江君凝浑浑噩噩的听完阿酒的话,头上感觉有黑鸦鸦的东西一掠而过:“阿酒莫要这番称呼,让旁人听去可怎么办?” “说的也是....”阿酒思虑了一会:“那就称呼你为表姐吧。” 反正得称呼成一家人,热闹。 甘棠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的,下了马后几人合力将草药搬回了院中,这才得知宋氏昨日未曾睡好,这会还在睡。 江君凝将宋氏药材理好,吩咐孙嬷嬷将药先煎上,带上帷帽便着急忙慌的与甘棠出了门。 毕竟昨夜谢煜帮了她,感恩图报的心还是有的。 阿酒可没心思和她们出去,趁二人提着篮子走出去了,又见厢房门未关,一脸激动,一路飞奔进了厢房中。 这时的男子正坐在椅上,修长的手指拿着绢帛,正在为自己包裹左臂,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思索一番后,阿酒走近几步:“阿兄醒了?” 男子听着着门口脆甜的声音,却是头也没回:“叫我沈觅。” 阿酒满脸的疑惑,凑在他身边,想将他手上的绢帛接过:“沈觅?” 男子拂开她的手,同时嗯了一声。 沈觅? 听着怪怪的,不好听,还没有阿兄叫着好听,说话也怪怪的,起码比摸样看着讨厌多了。 阿酒咂咂嘴,头瞥向了一边:“那你自己裹吧。” 沈觅的手并不方便,裹了又开的绢帛让他蹙起了眉,一个分身,绢帛掉在了地上,这下子他再也没法子死鸭子嘴硬了,阿酒取了快新的过来,小心翼翼替他包扎。 见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门扉处,阿酒捏了他一下:“我表姐给我表兄送东西去了,没时间打理你....” 沈觅默了默声:“要不还是叫我表兄吧。” 阿酒:“......” 这两日的行程都跟谢煜有些关系,为了不惹人注目,江君凝只能在街边雇了马车,甘棠将给谢煜准备好的饭食搬到了马车上,出发的时候,下起了绵密的春雨。 车外皆春雨笼罩,翠叶低垂,人来人往,油纸伞在春雨间穿梭,万物跟着这场春雨彻底苏醒了过来。 本是大好风光,甘棠闻见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味,隐隐察觉出一丝怪异,想起她们大早买的东西,不自觉便开始紧张起来,这谢煜可是名满盛京的俊朗男子,家世又生的这番好。 人家姑娘送甜食,送手帕,送荷包,她家姑娘倒是好了,送...... 送的东西她说不出来,甘棠拿帕子压了压鼻子。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在了校场门口,身后马蹄声响起,一道身影闯入眼帘,他单手握着缰绳,春雨濡湿了他裹在手臂上的绢帛,行至车前之时,翻身下了马。 “沈觅?” “女郎应当带上我。”沈觅将马拴好,走了过来:“沈觅愿做女郎的护卫。” 换做之前,碰到个武艺这般好的护卫,她肯定笑纳了,可现在却是当即否决了这个请求。 “我并没有银钱再请护卫了。” “我不要钱。”他向前两步,急迫道:“给口饭吃就行,沈觅愿意呆在女郎身边。” 江君凝不动声色的借着帷帽缝隙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雨丝透过帷帽将她的长睫浸湿,她只念及他母亲方走,京中没有亲人,这才多收留了两日。 况且她现在也是如履薄冰,单纯是送吃食过来,只需让丫鬟嬷嬷带着东西过来便好,但是现在阿酒还未走,为了避免不必要差池,这才冒险走了这一趟。 虽然她也喜欢阿酒这姑娘,可毕竟被人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日后再让江家查访到,那所有的一切的筹谋都会付之如水。 可阿酒明显是因为眼前这男子不愿意离开,江君凝活了一世,怎会看不懂少女的情谊,又怎会看不出沈觅的心思。 江君凝轻声道:“公子长成这番模样,哪里有半分护卫的样子?不若公子修整好,便奔个好前程去吧。” “女郎不要我?” 这一世自己的未来如何她尚且不知,没准哪日就过起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说不定,况且他生的这番俊朗贵气,好好谋划,定会比她的前程好些。 甘棠扶着江君凝下了马车,正欲伸手去拿食盒之时,沈觅敛容向前两步,方要触及食盒之时,背后身后立即有人穿过沈觅,将车中的食盒拿了下去。 “小侯爷在帐中等您呢。” 来人是夏临,他才不会让沈觅这厮献殷勤,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成为他未来主子的人,可不得用着心点。 他接过食盒后,转身瞧见沈觅跟在后面,脸色一寒,瞧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沈觅冷声道:“我也去谢谢小侯爷。” 夏临呵了一声:“算了吧,小侯爷说了不必你谢,若是闲来无事,便去场内看看祁二爷训兵,日后还能给自己寻一个好前程。” 这话说的欢天喜地,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男主子和女主子说话都一样,果然是天就的一双。 夏临一路指引着江君凝朝营帐方向走去,这女主子好不容易才掉下来的,可不能被别人接住了。 不知道小侯爷,这醒来就瞧见泼天的惊喜会是什么反应? ***** 谢煜头到现在都昏昏沉沉的,晨时才勉强眯了一会,昨夜回来后祁有铭便呼噜滔天,下半夜又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导致他这一宿都没有睡好。 方醒后,谢煜下意识来到案前处理一些军务,桌前空空的,这夏临办事也不尽心,文书未带,想必也是母亲授意的,这趟春猎想来是没法子推诿了。 何况明日还要进宫面圣,衣物也未收拾好。 谢煜掐着眉心,罢了,这祁有铭昨日被他踹出去估计还记恨呢,没准一大早就去镇北侯府打报告了,更重要的是,他昨夜看那新兵蛋子打拳练箭。 这简直比参加春猎还遭罪,多呆一刻都是对他眼睛和耳朵的侮辱。 恰逢夏临进来,说江二姑娘过来了这事,本想着小侯爷对这个天降的惊喜会怎么开心起来,哪料他头也未抬,脸色也不太好,只沉默的看着案上的书,一言不发。 可这丝毫影响不了自家主子的俊朗逼人。 夏临向下按了按唇角,虽有些失策,对于主子这个爱藏着掖着的毛病,他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夏临翘首以待:“小侯爷?” 谢煜并未说话,而是不自觉向看了账外。 透过缝隙,与细雨一起映入眼帘的,是她伸出手取下帷帽,露出了张绝美 第 14 章 [] 江君凝眼睫微颤,不知如何作答。 “那便请江二姑娘回吧。”谢煜知她不愿意谈及过多,对于他中的毒,想必这姑娘也救不了,索性熄了聊下去的欲望:“阿酒的事,谢某会知会的。” 江君凝行了一礼,温和道:“多谢小侯爷体恤了。” 适时一个声音透过着雨声传入耳畔中:“小侯爷,昨夜入狱的那疯癫男子,今早晨时,已悬梁自尽了,还有.......” 二人皆向外望去,那个声音犹豫着道:“还有昨日那个奴才,昨夜官兵直接将人抬走了,小的未找到合适的机会,那厮如今被江侍郎命人抬回了府中。” 外头春雨肆意,长风斜涌,雨线模糊,天地间宛如撒了一遍又一遍的网,天际有闷雷滚过,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江君凝交握的手骤然发紧,屈了屈身子告了辞,着急忙慌的走进侍女撑过来的伞里,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逐渐走远。 突然觉得,这姑娘的处境怕是会更难了些.... 偏偏这时候,夏临又来了一句:“夫人派人传话,要小侯爷今晚再不回去,那就亲自冒雨过来接了,若是接都不成,夫人就绝食.....” 谢煜:“.....” **** 然与夏临所言正好相反,祁氏没打算找人接他,祁有名虽一大早过来打报告,她还是听到了昨夜去找女子? 突然觉得他还是别回来了,最好这几日都别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祁氏心情大好,临近傍晚,府上方掌灯,她饶有兴致的约了妯娌在御景堂闲聊,好不自在,甚至决定晚间设宴,难得热闹一回。 还命翠喜去请林母过来,谁知翠喜半路撞上了二太太王氏,这又一路折返回来了:“夫人,奴婢正好碰到了二太太,她恰好找林太太有些事,便顺路将消息带给她了。” “消息带过去便好。”祁氏复又想三太太赵氏寒暄,谢老太太走的早,镇北侯府现在事都压在了祁氏一个人身上。 如果现在有个儿媳妇帮她分担分担,顺便拯救一下她那榆木儿子,那简直是天上掉的馅饼。 就是不知道,这个馅饼,能不能借住。 三太太赵氏也不爱掺和府上的事,说起林母的事,她也笑容难掩:“我们睿儿不必煜儿事业心重,和他爹一般,这得一文职挂在那,整日理理书卷,娶一贤妻便知足了。” 听到这,祁氏接着道:“三弟妹的意思是,睿哥儿有心仪的姑娘了?” 三太太拿帕掩嘴笑:“说来也巧,前几日我害怕我还担忧睿哥的婚事没着落,毕竟他头脑一根筋,谁料昨夜便和我坦白了,两人情投意合,那姑娘是国子监丞家的姑娘,这琴棋书画,就没有不通的。” “可是真好,这煜哥儿我看着也快了。” “这二嫂昨日才找了侍女过来,这煜儿便有消息了?要说这闺房之事,还得听二嫂的。”三太太脸一红:“听说呀,她夫妻的闺房之乐,好着呢。” 祁氏嗔了她一眼。 三太太掩嘴别开话题:“煜哥儿生的好,又得圣眷,不知是哪家姑娘能拔得头筹受入了煜哥儿的眼?” “长的好何如?能力强又如何?那京中姑娘只看表面罢了,了解他性子的人哪个姑娘受得住?”祁氏想了想:“也许二弟媳说的没错,这事得煜儿先开窍。” 三太太若有所思点点头。 本来刚要分享这个好消息,祁氏转眼就看到谢煜正在廊下,笑容一僵:“你怎么回来了?” 谢煜一脸疑惑:“不是母亲让我回来的吗?” 祁氏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夏临。 夏临一脸,不关我事,不是你让我想法子将人弄回来的表情。 谢煜很敏锐的侧眸,与夏临的目光撞了正着,这才明白了二人的心思,虽谢煜神情温和,可这一眼,还是让夏临感觉到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不过,祁氏很快露出了笑容:“回来也好,回来也好,添点人气。” 谢煜闻言默不作声。 他并未听到二人的交谈,只与三太太打了照拂便转身出了玉景堂,刚出玉景堂就碰到了二太太王氏和其女谢姝,旁边跟着的还有王氏的甥女王淮仪。 二太太一脸笑意迎前来:“长嫂说的对,他说煜哥儿能回来,这不就回来了,今晚长嫂设宴,怎没留煜哥儿吗?” 谢煜掩嘴干咳一声,今日还未进食,饿是饿了,可他对府上的饭食提不起什么食欲,他低头看了眼夏临手中的食盒,这二太太王氏自从他拒了王淮仪后便平日见他爱答不理的,怎的今日这般热拢了? 本不想继续猜,打了照拂道是不饿便想着敷衍过去了,谁知这时江淮仪便有些担忧的松开了谢姝,凑近两步关切道:“表哥脚伤可好些了?淮儿准备了些粥,听姨母说表哥喜欢,让人在炉上小火煨着呢,这便差人给表哥端过来。” 谢煜确是看都没看她:“不必了,我是伤了腿,不是伤了胃。” 王淮仪张口碰了半鼻子灰,不想说话了,嘴巴一瘪,泪盈盈躲在了王氏后面,谢姝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补了一句:“那阿兄腿伤也要好好养着哦,别害我担忧。” 二太太瞪了谢姝一眼。 谢姝笑着吐舌头。 就算是王氏和王淮仪再不满,也只能忍着怒气,王氏赔笑道:“那煜哥儿好生照顾好自己,可莫要将自己身子蹉跎了。” 还未等谢煜说话,王氏继续道:“若是院内有人伺候的不衬心意,到时候知会二叔母一生,即时再为煜哥儿换一个” 谢煜看着几人往玉景堂走去的身影,一头雾水,又转身瞧见了旁边夏临,想起了方才的事,一把从他手上拿回了食盒,道了句:“滚。” 夏临得令,自知理亏,马不停蹄的应了声。 然谢煜刚进院子,就瞧见了房门半掩着,屋内有影浮动,举止婀娜,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影子一路奔了出来,女子鹅蛋脸上露出娇艳的笑意,般纱罗衣下身姿曼妙,跑过来的时候,还带着浓厚的脂粉味。 她刚想在谢煜手中接过食盒,谁料二人两手相碰,谢煜嫌弃的将食盒转了过来:“什么人?” 女子两手空空,笑吟吟的朝谢煜道: 第 15 章 [] 江宅这几日也不安生,脚步声清晰的传入宁福堂中,苏氏拉着江玉沁脚步匆忙,本来不想打扰江老太太,可这事还是提前告知一下江老太太比较好。 这些年在江老太太身边伺候,苏氏熟知她的脾气,她婆婆这个人,喜欢听实话。 虽然是实话,可即要睡下的江老太太,听了这事,也吓得着实不轻。 “你找人杀芝喜?” 进来的江玉沁看着坐在榻上的江老太太,嘴唇一抿,扑过来跪在她塌前:“祖母,沁儿当时被人羞辱,这奴婢不帮孙女,还出言顶撞于我,这才动了教训一下的心思,谁知手底下的奴才不愿自己干这事,又指派了别人才回错了意。” 江老太太眉头一蹙。 江玉沁一脸恳求,眼泪顺势掉了下来:“孙女实在气愤,借口让她和丁富买些安神汤回来,顺带教训一下芝喜,那人昨日还在狱中胡说八道,手中还握着一条麻绳,说是有人让他勒死芝喜,昨夜,那厮想不开,不知怎的悬梁自尽而死。” 江老太太听到这有些奇怪:“既是如此,那教训一番便好,为何丁富何故找个他人去?” 江玉沁听了这话,面容未变,眼睛瞧了一眼苏氏,委屈道:“那丁富被拖回来的时候,浑身带着酒气,手筋都被人挑断了,具体原由还是得等他醒了才能知道。” 闻言,江老太太瞥了塌下的哭哭啼啼的姜玉沁的一眼,又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苏氏,轻哼一声。 “一个奴才罢了,你紧张什么?” 苏氏也想好了托辞,看着已经浑身发瑟的女儿,觉得她有些沉不住气,她笑着朝江老太太行了礼:“回母亲的话,奈何那芝喜并未被地痞所害,不知去了哪里,沁儿是怕芝喜日后胡说八道,这才失了分寸。” 江玉沁赶紧点头,她脸色一下子好了不少:“祖母要为孙女做主呀,这奴婢做错了事,孙女想教训一番都不成吗?” 江老太太掐着眉心,侯在旁边的芸凤赶紧上前为她按头,江老太太摆摆手:“一个奴才罢了,别说教训了,犯了事,发卖也不为过,芝喜的卖身契在祖母这,她能跑哪去?” 江玉沁等的就是这话,可她深知芝喜知道她不少事,于是道:“这事是孙女的错,这些年孙女都是芝喜伺候的,有这份情谊在,自是不能让她漂泊在外,若是能找到她,定要与她解释好,孙女的房内,永远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江老太太闻言默不作声。 昨日高府的事她也知道了,昨日还在想她孙女这般沉不住气,可没想到她心底竟这般良善,不由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不愧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性子虽任性些,却事事都会奉她为先,不似江君凝那丫头,虽然性子温和,事事都顺着她,可不知为何,就是与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这短短几日,府上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江老太太也着实甚是头疼。 江老太太又想起了更头疼的事:“对了,林家那边也来了信,说婚事不妥帖,哪有长女还未议亲先给其妹议亲之礼?” 这话一出,江玉沁抬头忘了一眼苏氏,虽然江家算盘在那,林家这话也是说的天衣无缝,可其意三人也是了然于心。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能算到,林佑并未看上江君凝。 江玉沁面露失望之色:“那怎么办呢祖母?” “能怎么办?”江老太太有些失望:“江家的女儿要识大体,京中江家的名声本就不好,若再扣上个嫌贫爱富的帽子,那日后你爹的仕途还有景哥儿的仕途,可怎么办?” 江玉沁急迫仰头道:“那祖母也不能牺了沁儿的一辈子呀,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沁儿真的不愿呀。” “这事倒也不是难事,我瞧着林佑那孩子俊朗又温润,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呀。”江老太太见她是因为这事,点播道:“而且我特意着人去林府周围探了探,林家修缮已提上了日程,若这时你嫁过去,她们还不得挂念你下嫁的恩情?” 修的再好的宅子,林家也是镇北侯府的属下,寒门想爬上高位,那难如登天。 即便是嫁不了谢煜,江玉沁也不想跟着林家吃苦,哪怕是眼下一点的苦,也是吃不得的。 本刚要反驳江老太太,后背被苏氏顶了顶,她知道母亲不愿让她说下去,遂止住了嘴。 江老太太见她没说话,一股倦意涌了上来,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罢了,芝喜的卖身契还在我这,这事我自会留心,若她敢宣张此事,祖母自会为你做主,一个奴才的嘴,没人会信,你这几日更当谨言慎行才是。” 江玉沁是被苏氏拉着出去的,出了宁福堂江玉沁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 她甩开苏氏,嗔道:“母亲为何不让我说?” 苏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女儿就是被捧得太好了,凡事都不愿意过脑。 什么事都喜欢放在明面上,没有见过勾心斗角。 方才来找江老夫人这事,苏氏还觉得她动了动脑子,没想到还这般莽撞,苏氏耐心劝道:“现在还未到定亲之时,你着什么急?前几日知道她与镇北侯府有所交集,你便急不可耐去亲口问她,如今你应当放心才是,这林佑一个副将都看不上的人,就算有交集,那谢煜能看上?” “那女儿当如何呢?” “忍。”苏氏道:“凡事要动脑,脑子过完不成之后再动嘴,你可明白?” 江玉沁摇摇头。 “傻丫头,你不想嫁便要有人替你嫁,若是不想嫁....”苏氏看着院内开的正俏的海棠,暗香浮动,边走边道:“放心吧,娘会替沁儿谋划的。” 只有江玉沁嫁给谢煜,她的景儿才会个好前程,即便是不能,她的女儿也不能嫁给一个副将的孩子。 江玉沁怔怔问:“娘有好主意?” “那可多了....”苏氏不自觉翘了翘嘴角:“比如将米煮熟。” 晚风吹的有些凉,吹散了很多心思,与苏氏分别后,江玉沁品了好久这话,没走多远看到厨娘端着一壶药,这才知道,江君凝昨日便受了风寒,昨夜开始便买了些药回来。 本已大好了些,今日出门又淋了雨,病症又重了些。 江玉沁接过药,一路端到了江君凝跟前,没想到她会来,愣了一瞬就要起身,被江玉沁压了下去:“妹妹客套什么?甘棠还在为妹妹去换冷水,这药便由姐姐喂吧。” 这事江玉沁并不擅长,闻着苦涩的药味更是头疼,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确实烫的很。 江君凝张了口:“那便辛苦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