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灭世前》 1. 穿越 [] “快、快看凡界!”一道高喝打破了仙界的静谧。 “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啊!现在去救还来得及吗?” “这、这...那、那个疯子是谁?!” 仙界乱成一团。 躺在床上摆烂的乐仙洛嫆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她不紧不慢地起身,缓缓走出自家宫殿。 然后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水镜中,是凡界之景: 浊气四溢,横尸遍地,楼阁坍塌,大雪飒飒。 雪花自天而降,当触到凡人身体时,瞬间化为利刃,血肉飞溅。只一瞬间就身首异处,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 屠戮地干脆利落。 调动飞雪这种毫无攻击性的自然之力来杀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洛嫆看到了立于半空的男子,身形颀长,白衣飞舞,神情淡漠。 他静静地俯视着一切,既无沉溺杀戮的愉悦,亦无对众生的怜悯。好似一切生死,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大雪簌簌而下,尸体越积越多,很快,凡界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寂,因为无一活口。 就在洛嫆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男子时,男子突然转身,伸手隔空一抓,仙界与凡界的结界竟被生生撕裂! 此结界自古无人可破,就算是众仙合力也做不到。而那个不知名的男子,就这样轻松打破了!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在众仙因惊愕而愣神时,男子已经踏上了仙界。 冰霜在男子的右手中凝成了一把玲珑剔透的长剑,男子不带情绪地开口道:“今日仙界上下,鸡犬不留。” “等等!” 洛嫆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率先开口打破了死寂:“这位仙友是否有什么误会?不如咱们先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洛嫆压下了心中的紧张,挺直脊背,尽力挤出了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洛嫆,和他废什么话!他一看就是个疯子!”酒仙打断了洛嫆的话,“来吧,大家一起上!” 男子闻言并未接话,只是将目光从洛嫆身上移开,淡淡地看向酒仙,随后又扫了扫其他仙人。 洛嫆发现,男子看他们时,清澈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目光在他们身上,不回避,亦不停留。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石头、看花草、看蚂蚁一样,好似在男子眼中,他们这些仙人,与花鸟鱼虫无异。 这是一种诡异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感觉,洛嫆隐在袖中的手因紧张而渐渐握紧。 男子毫无预料地出手,长剑一挥,风起云涌,疾风在空中形成无数利刃,夹杂着冰雪的寒意,无差别地袭向在场的众仙! 洛嫆自凡界琴弦笛萧的乐音中生出灵智,诞生为仙,封号“乐仙”。她精通乐理,生而知之,因由曲生灵,故而对情绪极为敏锐,可捕捉到旁人任何细小的情绪波动。但她不擅战斗,实力是众仙中最差的。 风刃即将袭到她的身前,她急忙结起防御术。她知道,此刻众仙遇到的情景和她一样,因为她感受到了同僚们的紧张、惊愕、愤怒、惶恐与不知所措。 可面前的那个男子,却毫无情绪波动,就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风刃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洛嫆的防御屏障,洛嫆心下一惊,急忙躲闪,但依旧被刺穿了肩头。 同僚们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到哪去。 那个男子太强了,这是超乎洛嫆认知的强大,普天之下,无人是他的对手。 众仙彻底慌了。 “前辈,您究竟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洛嫆立刻冷静下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向男子。 面对死亡,洛嫆没有那么恐惧,但不代表她想死的不明不白。 四周一片寂静。就在洛嫆以为男子不会回答时,男子轻启薄唇,淡淡开口: “我做事,无需理由。” “狂妄!” 酒仙向来脾气不好,只一句话就被激怒,“我辈仙人,何惧一战!今日就算身死道消,也要给这丧心病狂之徒一个教训!” 一声轰响,碗口粗的天雷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浩然力量,直直劈向白衣男子。 是雷仙率先出手。 只见男子不紧不慢地抬手,生生握住了那道天雷! 天雷在他手中就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大鹅,挣扎地扭动着,然后瞬间消散! “慢着慢着,别急着打啊。”文仙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笑着道:“前辈刚刚说要让仙界鸡犬不留,不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男子抬眸看向文仙,等着他的下句。 洛嫆瞬间明白了文仙想说什么,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文仙,在这种生死关头,还能开得出玩笑来缓解紧张的氛围。 洛嫆心中微微一暖,笑着开口接道:“因为我们仙界没有鸡犬。” 男子看着她,黑眸深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他突然抬手,两道天雷自苍穹而降,直直劈向站在后排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精卫和天狗。 二者瞬间灰飞烟灭。 众仙:...... 前所未有的恐惧加倍涌上众仙心头。 就在众仙准备一起动手时,男子的身形突然动了。 下一瞬,他就出现在了洛嫆身前! 洛嫆看着那张突然放大的脸,竟释然一笑。 她没有恐惧、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是那样平静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男子,低声道:“临别之际,我有一物相赠,不知您可否愿意收下?” “说。” “我想将心脏赠于前辈。”洛嫆道:“我的心由世间最为纯粹美好的七情所凝成,可填补前辈心中所缺。但此心唯有心甘情愿主动献出,方能起效。” 男子笑了笑,很浅,但很耀眼。 如月色下昙花瞬息而绽,又似雪落枝头,千树万树梨花开。 美而雅。 洛嫆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终于发现,男子并非缺失七情! “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收手?用你一人的死,换他们的一线生机。好谋划。” “但洛嫆,你错了。你感受不到我的情绪,只是因为,这些事情不值得我有任何情绪波动。” 话音刚落,男子就一剑刺穿了洛嫆的心口! 洛嫆的视线渐渐模糊,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唯有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洛嫆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虚无当中。 耳边有一道渺远的声音传来: “吾乃天道。” “吾将你的神魂送入了凡界,送你回到悲剧发生之前。只有成功阻止这场灭世之灾,方可重返仙界。如若失败,仙、凡两界将不复存在。” “记住,只有这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一阵少女的欢呼从洛嫆的耳边传来,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向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洛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约又不失雅致的卧房,以及一个十四五岁的凡人少女。 少女长相清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通身上下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看起来是一个没有修行的凡人。 洛嫆微微蹙眉,脑中突然涌入一串陌生的记忆。 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原主是长安城内燕府的大小姐燕嫆,今年刚过十七岁,三日前因为捉妖时发生意外而重伤昏迷。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少女喜极而涕,“您昏迷的这三日,老爷请了长安城内无数医修,但他们都束手无策。最终老爷只能请穆家的人来,穆家医修说您伤到了神魂,唯有传说中的固神草才能救您。” “传说固神草生长在迷雾森林最深处,林中妖兽出没十分危险,几乎无人敢进去。可为了救您,哪怕只是一个无人知道真假的传说,老爷也愿意赌一把。” 原身自七岁起在九环山拜师修行,一年前学成归家,加入了长安伏祟阁。而她的父亲燕执安就是长安伏祟阁阁主。原身还有个很宠爱她的哥哥燕明舟,依旧留在九环山。 “父亲他...回来了吗?”洛嫆很快接受了这一切,迅速进入状态。 “若老爷回来了,我还哭什么。”少女委屈地擦了擦眼泪,“如今老爷生死未卜,因为身在森林,无法用信件联络,只能派人去寻。” 洛嫆看着眼前的少女,记忆中此人是燕嫆的贴身婢女,名叫秋菱,深受燕嫆信赖。 洛嫆轻轻拍了拍秋菱的手,笑着安慰道:“别哭了,爹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嫆嫆,你可算醒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匆匆而来,女人容貌端庄秀美,身材窈窕,举手投足皆是书卷气,一进来就急忙抱住了洛嫆。 “娘这半条命都拴在你身上,你这丫头若是出事,娘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女人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是心酸,一会儿是后怕,一会儿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燕嫆的母亲沈月,出自书香门第,不懂修行。平日里操持家事,并帮助丈夫打理伏祟阁的各种账务。 洛嫆生于天地,无父无母亦无亲人,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在乎的感觉。虽然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她清楚地知道,被在乎的对象是并不是她,而是燕嫆。 无人知晓,燕府大小姐此刻已经魂归天地。真相对于真心爱 2. 救命恩人 [] “第一次见爹爹受这么重的伤,有些被吓到了。”燕嫆很快给自己的异常反应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傻丫头,你只要没事就好,爹皮糙肉厚的这点皮肉伤不算啥。”燕执安宠溺地笑着道。 “对了,忘了给丫头介绍了。”燕执安道:“是这位景公子从妖兽口中救下了爹,并照顾了爹一路。这份救命之恩,我们燕府一定要铭记于心,尽力报答。” “多谢景公子。”燕嫆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不必。”景云川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 “嫆嫆啊,以后景公子就是咱们长安伏祟阁的一员了,日后你们一起捉妖,也好有个照应。”沈月摸了摸燕嫆的头,柔声道。 燕嫆愣住了,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天哪,这都办的是什么事啊...以后要和他一起捉妖?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燕嫆怕自己妖没捉到,反而被那个疯子一刀噶了。 毕竟她不觉得,自己在那个疯子眼中与妖有什么区别。既然他能杀妖,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了她。 燕嫆决定再挣扎一下。 “爹...这不太好吧?景公子毕竟是咱们燕府的恩人,怎么能使唤景公子给咱们伏祟阁干活呢?而且女儿也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若是和景公子一起捉妖,难免会给景公子拖后腿。到时候,咱们欠景公子的恩情恐怕就还不完了。” 燕执安笑着捋了捋胡子,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愈发懂事了。 “这是景公子的意思。”燕执安欣慰地道。 “什、什么...”燕嫆差点闪掉了舌头。 “燕前辈说的没错,是我求前辈允许我加入长安伏祟阁的。”景云川道。 燕执安对景云川越看越满意:“哈哈,‘求’这个字用的不对。公子剑术超群,伏祟阁能得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实乃三生有幸。” 燕嫆:...... 这绝对是阴谋! “公子为何想加入我们长安的伏祟阁?”燕嫆执着地问下去。 燕执安微微蹙眉,他能感觉到,女儿对景云川怀有敌意。女儿素来待人温和,从未有过这般情况。他不明白,女儿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景云川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根本没有把她的敌意放在心上,依旧平静地解释道:“我自小跟着母亲长大,不知父亲是何人。三年前家母去世,我卖掉了房子独自辗转于各地捉妖,靠捉妖的悬赏积攒下了一笔钱财。如今我过腻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想安定下来。我原本就打算去繁华的都城长安定居,加入长安伏祟阁,没想到恰好与燕前辈结识。” 燕嫆:...... 听起来,身世似乎有一丢丢可怜? 燕嫆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他救下爹爹真的没有什么阴谋?但他这样冷漠无情,可以毫无情绪波动屠尽凡界又杀上仙界,不像是会好心救人的。 难道他本性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后面灭世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 燕嫆一时间毫无头绪,脑子里如一片乱麻。 燕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分,毕竟如今还没到灭世那日,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她确实不该把眼前的男子与前世灭世之人画上等号。 于是诚恳地道:“抱歉,是我疑神疑鬼冲撞了景公子。” “无妨。”景云川神色不变。 燕执安见景云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又对景云川多了几分赞赏。 “让你加入伏祟阁并非是对你救我的答谢,你就算不救我,凭借自身能力也有足够的资格加入。”燕执安道:“好孩子,不用如此生分。说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燕家有,我都可给你。” 燕嫆:!!! 爹啊...话可别说太满,万一这疯子要你女儿,你是不是也立刻把你女儿拱手送出? 燕嫆总觉得这个便宜爹干得出这事,他一定觉得景云川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前辈说笑了。在下救前辈是出于救死扶伤的道义,并不需要前辈的回报。”景云川淡淡道。 燕执安的眸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赞赏。 这小子不仅剑术高超,还心胸宽广、淡泊名利,又有着救死扶伤的无私品性,相貌气质也绝佳。最最最关键的是,这小子父母双亡!呃...这样想有些不礼貌,毕竟他那没见过的爹可能还活着,不过既然不知道爹是谁,这爹也和死了差不多。若是女儿将来愿意,让女儿嫁给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不用伺候公婆,而且女儿还能经常回家。 燕执安越想越满意,恨不得自己女儿赶快嫁给这小子,生怕被人抢跑了。 燕执安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胡子,清了清嗓子道:“嫆嫆啊,你以后捉妖就和云川做搭档,毕竟云川刚来长安人生地不熟,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燕嫆:??? 这个便宜爹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会真想撮合她与那个疯子吧? “多谢前辈。”景云川对燕执安行了一礼。 燕嫆:...... 麻了,毁灭吧,这世间不救也罢。 * 接下来的好几日,燕嫆都把自己关在屋中足不出户。 美名曰:养伤 实则是:摆烂 她已经拒绝思考了,一想到未来要与那个疯子共事,她就忍不住想把那便宜爹的头拧下来。 冷静,冷静。她是好人,不能像疯子一样动不动就想杀人。 她十分怀念从前在仙界当“学术蟑螂”的日子。 众仙每半月都要齐聚议事殿开一次小组会议,简称“组会” 3. 悬案 [] 燕嫆给了执笔员一个眼神,示意他立刻记录。 “今日清晨,老二像往常一样约老三一起去城外的泉山中打猎,由于午时还未归来,我便派了一队侍卫去寻。结果、结果在山中发现了老二的尸体!我第一时间上报大理寺,大理寺怀疑是妖物所为,来伏祟阁借了一人前去查看,果然发现我儿的伤口上有妖气残留。我那可怜的三儿子,至今还没有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我想请求伏祟阁彻查此案,抓住作乱的妖物给我儿报仇!” 燕嫆:“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伯爷。” “问。” “不知二位公子上一次去林中狩猎是何时?” 伯爷回忆了片刻,道:“大概是六七日之前的清晨,往常一般会在巳时回来。” “二位公子去狩猎时是否带了侍卫?” “那儿他们经常去,山中没什么危险且二人都会武,所以每次去都不带护卫。” 燕嫆点了点头,对伯爷一礼:“伯爷请放心,伏祟阁一定会尽全力彻查此事。伯爷可先回府中歇息,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好。贵阁若能捉住凶手,我伯府必定重谢。” 燕嫆:“分内之事,职责所在,不必道谢。” 送走了伯爷后,燕嫆瘫在了椅子上,不停地揉着眉心。 心好累... 这毫无线索的破案子已经够她受的了,还有个疯子在她眼前晃荡。这是什么雪上加霜的事情啊... “嫆嫆!” 一道清脆的喊声将燕嫆的思绪拉了回来。 燕嫆抬眸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红衣少女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容貌明艳,眉眼间是遮挡不住的英气,与一身潇洒的红衣相得益彰。 少女是南疆苗族人,汉名叫阿棠,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蛊术闻名长安。音修为主,法修为辅,是原身在伏祟阁中很要好的朋友,曾多次一起办案捉妖。 “嫆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昏迷的那几天,我着急地饭都吃不下。”阿棠一进来就扑到了她怀中,如小狗一般在她怀中来回蹭着,撒娇道:“快看看我瘦了没?” 燕嫆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曾经在仙界,同僚之间总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从未有过肢体接触,也只有天狗、精卫、鲲鹏三个吉祥物会像这般扑进她怀中。 “嫆嫆你怎么不说话?是身子不舒服吗?”阿棠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关切地昂起头看她。 “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棠了,如今把阿棠抱在怀里,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燕嫆温柔地笑了笑,摸着少女的头道。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阿棠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这是什么话?我身为姐姐,应该由我保护你才对。”燕嫆笑着道。 “唔...感觉嫆嫆有些不一样了。” 燕嫆心中一紧,状若无意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少女嘟了嘟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就是感觉更...更温柔、更沉稳,也更有魅力了。哎呀,你非要阿棠说出来,阿棠也是会害羞的啦。” 燕嫆笑着,将少女抱地更紧了。 “他是谁?”阿棠突然从燕嫆怀中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那道身影。 景云川正在翻看伏祟阁的案宗,闻言连动作都未停顿,听见了和没听见毫无区别。 燕嫆一阵头疼。 “他啊...他叫景云川,是爹的救命恩人,以后也是咱们伏祟阁的同僚了。” “是他救了阁主?”阿棠的目光紧紧锁着他。 “嗯。”燕嫆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他是器修,剑术很厉害。” 阿棠突然拉了燕嫆一把,将她拉到远离景云川的一边。 燕嫆愣了一下,但很识趣地没有出声询问。 “他不对劲。”阿棠极为小声地正色道。 燕嫆有些意外,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当然知道他不对劲,一个毁天灭地的疯子能对劲就怪了,但是人家表现的太正常了,她根本挑不出问题。 难道这个苗族少女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我不知道,只是靠直觉。”阿棠道:“我们苗族人从小和蛊虫打交道,对于所有生命体都很敏感。我能感觉到,他和咱们所有人都不同,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这种感觉很诡异。” “我能感觉到,他在隐藏着什么。” 燕嫆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知音,不由得有些激动,“不瞒你说,我也觉得他很危险。但他表现的挑不出毛病,以至于我爹爹很欣赏他。” 二人崩溃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唉,以阁主大人的识人水准,早晚要吃大亏。阿棠在心中叹了口气。 景云川静静地看着案宗,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不带情绪的黑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拿着一份卷宗,向二人走去。 “燕小姐。”景云川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二十日前,还有一起妖物作乱的案子与伯府有关。” 呃...她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时候,他竟然在认真帮她查案。 燕嫆不由地有些心虚。 “咳...是吗?这么巧。”燕嫆急忙掩盖住眼底的情绪,让自己进入状态。 她展开案宗,与阿棠一起快速浏览。 “二十二日前,伯府世子去大理寺报官说世子妃失踪了,官府派人在城里城外搜查了好几遍都毫无线索。没想到三日后,世子妃平安归来,说自己遇到了妖物,被抓入洞穴,趁着妖物外出时才得以逃脱。就在世子妃回府的那日,洛阳伏祟阁传来一富商在洛阳城外西三十里的客栈被妖物所杀的消息。” “本来此事与长安无关,不会被记录在案,但这个富商刚从长安离开就出了事,且富商离开长安那日就是世子妃失踪的日子。此案疑点众多,世子妃难免有嫌疑,但伏祟阁审问了几次都毫无头绪,世子妃的表现也很正常。伏祟阁让世子妃带路去寻妖物的那处洞穴,最终无功而返。此案成为悬案。” 阿棠读着卷宗,眉头渐渐锁起。 “你觉得这两个案件有关联?”燕嫆抬头看向景云川。 “不确定。”景云川淡淡道:“需调查一下这个富商才能知晓。” “嗯,你去查吧。”燕嫆心中暗暗高兴,终于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把他支走了。 “好。”景云川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呼,终于走了。”阿棠松了口气,有些委屈地道:“嫆嫆你不知,我一和他待在一处就莫名地紧张。” “巧了,我也一样。”燕嫆不由莞尔。这个小丫头,她真是越看越顺眼,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现在咱们做什么?”阿棠眨了眨眼睛。 “我想见一见那位世子妃。”燕嫆对少女伸出手,“走吧,咱们一起去。”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伯府,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伯府的人也没有多问,直接将二人带去了世子妃的院落。 世子妃闻讯来到前堂招待。 这是一位气质极佳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素雅如玉,容颜清丽,让人一见之下心生好感。 “伏祟阁查案,若有冲撞,还望世子妃多多包容。”燕嫆带头对世子妃一礼。 “怎会。”世子妃平易近人地笑着,“二位快快请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 “我们听说世子妃曾被妖物所抓,不知世子妃可以详细地与我们说说吗?”燕嫆问。 世子妃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愿回想,但依旧强 4. 揽腰 [] 戌时下刻,燕嫆穿上了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袍,黑袍宽大,足以掩盖身形,令人分不出男女。 她戴上了帽子,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自己的院子,踩着府墙下提前放置好的石头,略有些艰难地翻了出去。 呼。真不容易。 燕嫆拍了拍沾上尘土的手,暗暗发誓下次有时间一定练练轻功,拒绝拖延。 原身的轻功还算不错,可惜她不是原身。她曾经在仙界都是直接用仙术飞来飞去的,哪里会这些凡界的轻功身法? 而且轻功这种东西光靠记忆是没有用的,方法一炷香就能讲完,主要靠反复练习熟能生巧。所以她就算有原身的所有记忆,该不会的还是不会。 燕嫆出了燕府,骑上早已准备好的快马,一路飞奔到伯府侧墙下。然年从马儿身上挂的包袱中取出踮脚的木头桩子,从伯府偏僻的侧墙翻了进去。 她要去一趟灵堂,去看看那个伯府二公子的尸体。 她之所以不直接正大光明地提出要验尸,是因为害怕伯府与此案的凶手有关,她不想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所动作。 今日下午来到伯府时,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府内布局与侍卫区域,所以现下她很快就避开侍卫找到了灵堂。灵堂的门大开着,里面跪了几人守灵。 她从衣内拿出了一支白玉笛,将灵力融入曲中,低声吹奏了起来。曲音绵柔婉转,如微雨下杏花缤纷,但又夹杂着几分来自九天明月的圣洁。 身为乐仙,在音修方面天下自然无人能及。 只这片刻的吹奏,就足够他们昏睡上整整一夜了。 见他们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燕嫆大步走进了灵堂。 堂内白烛摇曳,白绸高悬,烛火的光芒将燕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燕嫆向棺木走去,就在她即将碰到棺边时,眸光突然一凝! 她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玉笛。 不对!除她之外,这里,还有一个醒着的人! 醒着的人与昏迷的人,两者的呼吸节奏完全不同。身为乐仙,任何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刚刚所吹奏的曲子来自仙界,对付凡人就如牛刀宰鸡,凡界之中,怎么会有人能不受影响? 除非... 想明白后,燕嫆平静了下来,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燕小姐。”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 果然是那个疯子。燕嫆毫无意外。 只是这个疯子过来做什么?鬼才信他是好心帮忙查案。 燕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淡漠,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发现了。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发现。 等等...燕嫆突然觉得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有些可怕。 试问,若是大反派不在乎自己的暗中行动是否被发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灭口。 不、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燕嫆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想拔腿就跑。 为乐仙时都能被他一招秒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凡人,他岂不是抬手就能捏死? 正在燕嫆飞速思考着该怎么保命时,听到对方淡淡开口:“燕小姐不是要验尸吗?” “呃...是。”燕嫆的颊边滑落了一滴冷汗。 “过来验吧,我陪你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景云川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无奈。 “啊...好,多谢。”燕嫆不敢与他对视,只快步走到棺木前,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尸体上。 棺木中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色是纸一般的苍白,胸口上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痕,血液早已凝固,呈现紫黑色。 燕嫆探出两指,轻轻浮在伤口上,指尖灵力流转,她闭目感知。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眸中有些迷惑。 “可有什么发现?”景云川问。 “确实是妖气...而且很浓,应该是个大妖。”燕嫆微微蹙眉,难道是她猜错了?真的是妖物所为? 景云川笑了笑,道:“再查一次试试。” 他的笑容很浅,也很美,在跳动的烛火下如魅惑人心的妖物。可惜笑容似乎只是浮在表面,没有什么温度,带着一种隔着洪荒万古的清冷与邈远,让人生不出半分遐念。 燕嫆怔了一下,急忙回过神来照做。 她再次将右手二指并拢,伸手悬浮于伤口之上。 突然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于她的右腕上,如羽毛般轻柔,若即若离,但又有一种霜雪般的寒意。 燕嫆的手抖了一下,心中紧张,下意识地想缩回。 景云川微微用力按住了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神情,不带情绪的黑眸中终于破天荒地闪过了一丝无奈,安慰道:“别怕。” “将灵力集中在指尖,然后外放,一点点顺着伤口渗 5. 都是捡来的 [] “或许未来有一日,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景云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呃...到他灭世的那一日,他自然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因为她反正也活不了了。 反派一般不都喜欢这样吗?在撕破伪装,将对方钉在砧板上成为任其宰割的鱼肉时,为了满足内心的发泄欲,都会哇哩哇啦地说一堆。毕竟,若是对方至死都一无所知,岂不是太无趣了? 反派最喜欢的,不就是看着对方在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中死去吗? 想到此处,燕嫆不由地抖了抖。 真是太变态了! 这时,二人终于出了伯府,燕嫆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那匹老马。 景云川松开了她,正欲转身离去,突然被她叫住。 “呃...景公子在哪住?”燕嫆厚着脸皮问道。 她需要得到他的住址,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毕竟这是一个会灭世的疯子,保不准现在就开始谋划什么阴谋了。 她一定要盯紧了,不给他任何机会。 若是找到了能下手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只要杀了他,灭世之局自然化解。 但她不会轻易有所动作,她知道这个疯子很强,所以要杀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她一定会被疯子反杀。 “下马陵。”景云川有问必答。 ...她想知道的是详细位置。 “此刻时辰尚早,不如我去景公子家坐坐?”燕嫆觉得自己的脸皮不是一般厚。 景云川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可。” “嘿嘿,多谢啦。”燕嫆见自己成功了,控制不住地傻笑着。 “我带路。”景云川道。 “好嘞,公子真是个大好人。”见自己计谋得逞,燕嫆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随口夸赞。 毕竟人都是爱听好话的,说好话又不要花钱,干嘛不多说说呢? 很快,二人就到了景云川在长安新购置的房产。 “听说长安寸土寸金,房价颇高。公子真是大手笔,竟然能买下这么大的房子。”燕嫆不由惊叹。 “嗯,钱多,没处花。”景云川实话实说。 燕嫆:...... 兄弟,你礼貌吗? 他哪来那么多钱?捉妖的悬赏都这么高的吗? 以他那反派的作风,不会是抢来的钱吧? “公子很会赚钱啊,真厉害。”燕嫆意味不明地道。 景云川:“都是捡来的。” 燕嫆:??? 兄弟,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她每次在仙界听凡人抚琴弄箫,曲中之意都在感慨生活艰辛,钱财难赚,居大不易。 怎么到他这,就能随随便便捡这么多钱?这被那些感叹“居大不易”的人听到了,不得气吐血? “捡、捡来的?”燕嫆舌头都打结了,“在哪捡的?” 景云川认真回忆了一会,实诚地解释道:“九年前河西地区地震,八年前南海海啸,六年前南山山体滑坡,五年前三神山雪崩,四年前岭南龙卷风,两年前琼州海啸...” “这些灾害发生后,很多钱财因主人逝去成了无主之物,我就捡来了。” 燕嫆:...... 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咳,公子真是四处漂泊啊...”燕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还有很多,你若想要,拿去便是。”景云川淡淡道。 “不、不用。”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呃...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公子早些歇息。” 燕嫆几乎是逃着出去的,直到回了燕府,内心的惊涛骇浪还无法平息。 果然是疯子。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思维衡量他。 救命,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啊... 还是赶紧杀了省事,免得夜长梦多。 * 第二日,燕嫆刚到伏祟阁准备继续查案,就见到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阁主在吗?”那个官员道。 燕嫆:“家父重伤未愈,最近由我全权查办案件。” “啊,原来是燕小姐。”官员是第一次见燕嫆,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伯府三公子刚刚已经平安回府了,只受了一些皮肉伤。” 燕嫆:“好,我知道了,辛苦大人跑这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职责所在。”他一个小官,哪敢受燕家大小姐的道谢? “既然话已带到,在下先回大理寺了。告辞。” 果然还活着。 燕嫆并不意外。 看来果真没有妖物作乱,一切不过是人心险恶而已。 “嫆嫆,咱们怎么办?”阿棠问道。 燕嫆:“再去一趟伯府。” 阿棠:“好,我陪你一起。” 燕嫆看了眼独自站在一边翻看着卷宗的景云川,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还是礼貌地开口询问道:“公子可以与我们一起去一趟吗?” 她虽然很抵触景云川,但不得不承认,他很强。昨日要不是有他在,她估计发现不了尸体伤口的问题。所以若是景云川真的愿意帮她查案,有他在,或许能发现一些她注意不到的线索。 景云川微微颔首,率先走了出去。 他去马廊随便牵了一匹马出来,骑着走在马车后面。 燕嫆和阿棠依旧坐着马车。 “干嘛让他一起去。”阿棠有些不悦地嘟了嘟嘴。 “尸体上的那条线索,就是他发现的。”燕嫆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什么?”阿棠一愣,“不是你夜潜伯府发现的吗?” “我是去了伯府,但并没有发现异常。恰好遇见了他,他在现场教了我该怎么正确判断。” “竟是这样...”阿棠喃喃道:“难道我的感觉真的出错了吗?” “不,你对他的感觉没有错,只是对世子妃的感觉出了些差错。”燕嫆安慰道。 “可是...”阿棠欲言又止。 6.逼婚 [] 世子妃愣了一下,抬眸看向景云川,然后凝住了目光。 她怔怔地看了景云川许久,眸中神色复杂莫测。 燕嫆、阿棠:...... 救命,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两人一见钟情了? “世子知道吗?”景云川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你...”世子妃的眼中渐渐浮起泪光。 景云川心下了然,淡淡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多谢公子。”世子妃垂下了头,掩住眼底的泪花,匆匆离开。 待世子妃的身影消失在灵堂门口,景云川对发呆的燕嫆道:“走吧。” “哦、好,好。”燕嫆急忙回过了神,心不在焉地向伯府大门走去。 天哪,她是撞破了什么秘密吗?这疯子和世子妃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啊,昨天这疯子不是还夜潜伯府吗?肯定不可能是好心帮她查案,所以他的真正目的是... 燕嫆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害怕被灭口。 马车上是死一般的寂静,燕嫆和阿棠面对面坐着,二人都陷入了沉思,谁也没开口。 马车外,景云川依旧骑着马,与燕嫆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阿棠忍不住了,率先开口。 “我怎么能知道。”燕嫆无奈地摊了摊手。 阿棠:“要不...你问问他?” “我还想多活一阵子。”燕嫆往车壁上一靠,“有句话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不可能啊...”阿棠喃喃自语,“景云川不是才来到长安城吗?按理说他不可能认识世子妃。” “谁知道呢,见鬼了呗。”燕嫆可不敢八卦那个疯子的私生活。 “嫆嫆你说,会不会是在世子妃结识世子之前,她和景云川...”阿棠没有再说下去,“毕竟你也说过,世子妃是普通人家出身,恰好景云川也是,所以他们...” “咳咳。”燕嫆急忙打断了阿棠的话,“嘘,这种事情还是快些忘了比较好。” 阿棠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负心女为嫁入高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已为人妇后又与青梅竹马重逢》的狗血爱恨情仇故事。 就说嘛,她一直觉得二人身上的气息很像,毕竟是青梅竹马,能不像吗? “怪不得景云川对谁都那么淡漠,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阿棠连连感叹。 咳...难道真是这样?燕嫆都被说的有些信了。如他那般淡漠出尘的人,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吗? 待回到伏祟阁,燕嫆和阿棠再次见到景云川时,表情都十分微妙。 “咳...要不,要不景公子先回去歇歇?我们准备去泉山中找找线索。”想必景云川此时也没有心情查案了吧?燕嫆很体贴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就在景云川准备开口时,一个小厮匆匆赶来,对燕嫆一礼道:“小姐,老爷请你回去一趟。” “是出了什么事吗?”燕嫆心中一紧。 “这...小姐还是亲自去看吧。” 燕嫆:“好,我这就随你回去。” 燕嫆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阿棠。 阿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嫆嫆放心,这里交给我就好。” 燕嫆:“多谢。” 景云川在燕嫆走后也离开了伏祟阁。 阿棠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几分同情。 啧啧,果然如此。看来无论是多么淡漠高冷的圣人,也难过情关啊。 想到此处,阿棠叹了口气,把头摇地更厉害了。 * 燕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如今已到深秋,天气渐渐转凉,但围观的人个个激动地面红耳赤,倒是一点都不冷。 “呼,侯府世子可真是深情不悔啊。” “听说他已经被拒绝两次了,但依旧不放弃。” “宁安侯府世子,那是什么身份?如此高的身份还能被拒绝?燕府可真是...” “唉,也不知道燕老爷咋想的,连侯府世子都看不上。我要是燕老爷,我绝对让女儿嫁了。” ...... 燕嫆从人群中穿过时,急忙在脑海中搜索原身的记忆。 想起来这个傻Ⅹ是谁了。 就是那个被她哥打了三次的奇葩。不过燕嫆一点都不同情他,因为他是纯纯的活该。 纠缠了原身整整六年,每两年就要来提一次亲。 这不,今个儿不就又来了吗?看来两年之期已满了啊。 六年前,这傻Ⅹ想去九环山拜师,结果山门还没入,就在山下面的酒肆中被她哥给揍了一顿。原因是在酒肆中强抢民女。 这事出来后,他立刻就被抬上了九环山。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九环山要审理她哥把人打伤的事件。而他,以案件的受害者身份入了九环山大门。 九环山自然看不上他这种庸才,所以案子结束后就让他回去了。 也就是他因案件而在九环山上暂住的日子里,遇到了燕嫆。立刻被燕嫆的美貌所吸引,发誓此生非燕嫆不娶。 哦,这里只是指妻子之位必须是燕嫆,至于妾嘛,自然是各色美人。 于是他这六年间,不仅日日宣扬此生非燕嫆不娶,还纳了五个美妾。但他始终初心不改,正妻之位一定要留给燕嫆。 对此,燕嫆只想说一句:艹你令堂。 整整十八箱聘礼在燕府门外呈一字型摆开,箱中全是金银珠宝、丝绸绣品、绝世古玩、珊瑚玛瑙...场面之壮观,让无数人惊叹不已。 “我要是燕小姐,我就嫁了。” “是啊,看看这聘礼,诚意多满啊!而且等了她整整六年,这等深情,哪里能找出第二个?” “男人爱不爱你,还得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花钱。看这聘礼,世子绝对深爱着燕小姐!” 爱你个 7.对他下手 [] 人群安静地落针可闻,因为他们如今才发现,燕家的大小姐,和他们似乎有一种隔着云端的距离。 这样的女子,岂是凡尘俗世所能容下的?夫妻俗礼,对她来说聊胜于无。 她是那注定要翱翔于九天的凤,不会因为任何俗人所停留。 世子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变化莫测,有愤怒、有羞恼、有诧异、有怨恨,最终只剩下恐惧与震撼。 他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他咬了咬牙,愤愤地转身离去。 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厮们,急忙抬起聘礼跟上他。 围观的人群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然后一哄而散。 “嫆嫆,你怎么来了?”燕执安问道。 “不是爹爹派人...”话说到一半,燕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是啊,燕执安那么爱他的女儿,遇到这种事情他只会一个人抗下,又怎么会通知女儿速速回去呢? 所以那个小厮,是侯府世子的人。 “唉,都过去了...”燕执安心疼地摸着她的头,“我们的嫆嫆,长大了。” “我们的嫆嫆这么好,将来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沈月温柔的神色中又带着一丝伤感。 “不想嫁人就不嫁,爹娘又不是养不起你。咱们燕府,有钱着呢。”燕执安笑着道。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歇一歇吧。”沈月心疼地道:“这两天为了办案来回奔波,肯定累坏了。” “唔...”燕嫆有些惭愧:“可是那个案子如今还毫无头绪,我准备去泉山中找找线索。” “急这么很做什么?反正死了的人又救不活。”燕执安最见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累着,“你的内伤还没好呢,多休息休息。等到用完晚膳,爹派人叫景公子陪你一起去泉山调查。” “有他在,爹也放心。” 燕嫆:...... 急,该怎么让她爹看清那个疯子的真面目? 燕嫆只能心如死灰地向自己卧房走去,脑中已经计划出了一千种刺杀疯子的方法。 忍不下去了,真的。 她这就去准备一把淬毒的匕首,等到今晚与景云川在泉山一起查案的时候... 嘿嘿嘿。 希望天道保佑,让她成功杀了疯子,完成救世使命。 今日燕府门前的那些事,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成为了众人饭后茶余热聊的话题。 燕嫆边在屋子里调试毒药,边听秋菱在身旁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小姐,您如今在长安城可算是出大名了,百姓们快把您夸到天上了!”秋菱欣喜若狂地说着。 “哦。”燕嫆神色不变,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小姐,您难道不开心吗?”秋菱发现自家小姐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面上毫无喜色,不由地纳闷。 她倒是也想开心呢,可是如今这疯子还在身边晃荡,这让她哪能开心地起来? 燕嫆边研磨着毒草边应付道:“嗯,开心。” 秋菱不懂修行也不通医术,自然不知道燕嫆手中拿的是剧毒之物,只当小姐在调配寻常药草。 “小姐,您是不是还在忧心无人敢向燕府提亲?” 燕嫆的动作一顿。 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小姐您放宽心,经过今日一事,您的美名已传遍长安,侯府世子失魂落魄离开的事实也已人尽皆知。今后啊,向小姐提亲的人恐怕要踏破燕府门槛了!” 燕嫆:......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 酉时下刻,燕嫆用完了晚膳,正在更换衣物,等着景云川来燕府接她同去泉山。 她换了一套方便行动且足够保暖的绛紫色百褶裙,之所以选择绛紫色,是因为这种颜色可以很好地融入夜色,让她的动作不至于太显眼。在她准备偷偷捅景云川一刀时,能够尽量降低景云川的注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勇敢乐仙不怕困难! 燕嫆尽力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终于在漫长且寂静的煎熬中,等到了景云川已到燕府门口的消息。 他来燕府的时间正好是刚到戌时,分毫不差。 还怪守时的。 燕嫆从府内牵了一匹棕马,与景云川并驾齐驱地驶向城外泉山。 一路无言。 到了泉山脚下,景云川先开口道:“小姐想怎么查?” “徒步在山上走一圈碰碰运气吧。”燕嫆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 景云川点了点头,将白马与燕嫆的马栓在一处。 然后,燕嫆就见她的马啃了景云川的白马一口。 燕嫆:...... 紧接着,又啃了一口。并把头在白马身上蹭来蹭去。 燕嫆:她现在很想一巴掌拍死这头丢人现眼的蠢马。 “你的马发情了。”景云川不带情绪地看着她的马,淡淡道。 “呃...景公子真博学。”燕嫆皮笑肉不笑地夸赞。 景云川:“可惜我的马也是公马。” 燕嫆:...兄弟,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随意? “为它吹一曲吧。” 朦胧的月色下,燕嫆似乎瞧见景云川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她愣了一下。 这疯子连屠戮人命时都无半分怜悯,竟然会在乎一只马是否因发情而难受吗? 真是疯了。 “好。”燕嫆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应道。 她拿出白玉笛,只吹了几息,马儿就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清心寡欲。 曲毕,燕嫆收起笛子,抬步向山上走去。 她想到自己今晚的计划,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景公子可以走在前面吗?我...有点害怕。” 只有景云川走在前面,她才有背后捅刀子的机会。 “可以。”景云川没有半分迟疑。 因为不在乎,所以无需迟疑。 燕嫆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二人渐渐深入泉山,一路静默。就在燕嫆以为这种尴尬的气氛会继续无限地持续下去时,景云川竟破天荒地开了口。 “今日在伯府,我发现了一个线索,可能与案件有关。”他的声音依旧是平静而淡漠的。 “是什么?”燕嫆认真了起来。 “世子妃,是妖。”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地散入夜风中。 “什么?!” 比起景云川的平静,燕嫆显得有些激动了。 她是真的很惊讶。世子妃,怎么可能是妖呢? 燕嫆心思一动,问: 8.初吻 [] “你没事吧?”景云川淡淡道:“刚刚斜前方突然窜出一条小蛇,我怕它有伤人之意,就先下手为强将它捉来了。” 燕嫆愕然抬头,见他的手中果真抓着一条青色的小蛇。他的神色依旧是那般淡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做了什么。 又或者说,他不在乎她刚刚做了什么。 “我...”燕嫆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景云川半蹲下身,在燕嫆还在愣神时搀扶住了燕嫆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 青蛇在景云川手中不停地挣扎,但始终没有开口咬人。 “它性情温顺,不会主动伤人。刚刚应该是恰巧路过此地。”景云川解释道。 “既然是误会,便放了它吧。”燕嫆垂着眼睫,有些心虚的说道。 “好。” 燕嫆尴尬地弯腰拔起插在地上的匕首,将匕首收回衣中。 “燕小姐没有学过轻功吗?”景云川问。 原身身为九环山内门弟子,不仅学过轻功,而且还学的很好。 可她毕竟不是原身,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情况才能不露馅呢? 燕嫆沉默了一瞬才道:“学过。但前些日子重伤昏迷,大抵损害了脑子,有些学过的东西记不太清了。” “我有一套轻功身法很适合燕小姐。”景云川看着她道:“不如我现在就教给燕小姐吧。” “啊...呃,多谢景公子。”燕嫆有些无奈。 人家都那样说了,她若是再拒绝,反而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况且她确实需要学一学轻功了,不能总这样摆烂下去。 景云川:“此套轻功需领悟其中奥秘,方能习得。我先示范一遍完整的身法,然后再拆开一步步教你。” 燕嫆:“好,多谢公子。” 只见他足下一点,向左前方跃起,身形如飞舞的雪花,轻盈而灵动,飞快地接近一棵古木的粗壮树干。然后在空中一个旋身,脚在树干上一踏,借此力量,直接跃上了右边的树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然速度很快,但丝毫不显急切,反而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每一步都似诗画一般优雅,好似那漂浮于九天之上的流云,给人一种非尘世之物的震撼。 一踏、一旋、一掠、一移,都似山川吐息,潮起潮落,月升日落,雨露化霜雪。好似自然之风光,万物之变化,都蕴含在这步法之间,静心所悟,似有一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的境界。 这究竟是什么身法?竟能有如此高的境界! 他...怎么能会这种武功?这功法中的境界,哪怕是放到仙界,都无人能出其右。 “万般功法皆是相通。”景云川淡淡道:“若你能彻底参悟,如此毫无攻击性的轻功,亦可施展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公、公子师承何人?”燕嫆惊呆了,面露憧憬,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 因过于惊讶,平日挂在脸上的伪装被撕出一道裂缝,映出眸中原本的流光溢彩,一簇名为“好奇”的火焰在她眼底燃烧,昏暗的月光下,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竟似与星辰融为一体。 鲜活似火,璀璨如星。 景云川微微移开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再无法如往日那般不回避、亦不停留。 只一瞬,他的心境又恢复了止水般的平静,刚刚的一切好似只是他自己的荒唐幻觉。 “我没有师父。” 燕嫆:“呃...公子果然天赋异禀。” 景云川:“继续吧。争取在今晚学会。”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亥时下刻,燕嫆终于勉强能照猫画虎地施展出了。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只是学会了一些皮毛而已,此中奥秘,就如深渊一般,望不到尽头。 “谢谢你。”燕嫆真心实意地向景云川行了一礼。 “不必。”景云川依旧是那般神色淡淡,“此套轻功,需从明日起连续练习七日,每日不少于两个时辰。” 燕嫆:...... “我会监督你。”景云川说完后可能意识到了这样说不太妥当,于是又补充道:“顺便帮你纠正错误。” 燕嫆:...... 谢谢你,大善人。 景云川:“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先到这吧,我送你回去。” “多谢。”燕嫆累的浑身酸痛,跟着景云川无精打采地往山下走。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连耳边的声音都开始扭曲。 唉,一定是太累了,凡人的身子骨就是差。 燕嫆极力压抑着喉中的腥甜,皱了皱眉头。 不就是累了点吗?不至于如此吧。似乎...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了? 她毕竟没当过凡人,一时拿不准这样正不正常。 浑身的力气似乎被人抽去,头脑愈发地昏沉,呼吸也渐渐困难。她感觉自己可能坚持不到山脚下了。 但此时身边只有景云川一人,她不愿开口求他搀扶。毕竟前世的灭世之仇历历在目,她做不到心无芥蒂。 她宁可忍着,也不想向他低头。 在有些方面,她就是这般地执拗。她不愿向自己的敌人低头示弱。 她立刻调转丹田中灵力来支撑,却发现灵力流转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有滞塞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 燕嫆不信邪,咬紧牙关,又加了几分力度来调转灵力。 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被自己刚刚施加的力度反噬,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燕嫆眸光一凝。 不对!她吐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景云川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身看去,然后微微一僵。 “你何时中的妖毒?”景云川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 “妖毒...”燕嫆的神智渐渐涣散,“我不知道...” 景云川将指腹搭在她的腕脉上,沉默了片刻道:“是蝎妖妖丹中的毒素。” “我...我没见过蝎妖。”燕嫆的大脑已经几乎无法思考了。 景云川凝视了她一会,黑眸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把神智涣散的燕嫆扶到一棵树旁,将她的后肩抵在树干上,一手固定住她的腰,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恍若雪落花蕊,风拂杨柳,月沉星河,白云压日,生出一种意料之外的美感。 他的唇只是轻轻覆于燕嫆的唇上,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颇有一种浅尝辄止的克制。 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带情感的疏离。 燕嫆凭借本能伸手推他,在他的禁锢下无力地挣扎着。 景云川的眸中一片清明,清澈地不近人情。就算看到了燕嫆脸颊上因本能的生理反应而染上的红晕,眸中依旧无波无澜。 似乎他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妙龄女子,而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淡漠地让人生不出半分遐想。 淡淡的妖气在他周身流转,随着他妖力的牵引,有一缕深紫色的雾气从燕嫆体内源源不断地被他吸出。 燕嫆渐渐恢复了几分清醒,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与景云川发生了什么。 紧张,震惊,羞辱,愤怒...无数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她的心头。 她根本不敢睁眼,只能用力去推景云川的胸膛,拼命地挣扎着。 “唔...唔...放开!” “别动。”景云川的声音清冷, 9.江南之行 [] 景云川沉默了。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大抵属于半妖。” 他的眼中罕见地划过了一丝茫然。 但燕嫆比他更茫然。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确定自己是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燕嫆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我没考虑过。”景云川如实道:“刚刚你问我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可能解释的不够清楚,于是又补充道:“我觉得我不算是妖,但也不太像人...” 燕嫆已经崩溃了。 救命,她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你父母是什么?”燕嫆不死心,继续问。 “我父母是编的。”景云川坦白。不过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无奈地蹙了蹙眉,“抱歉,其余的我现在还无法宣之于口。” 燕嫆现在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这世上自有规则约束,有些事情不是我有意瞒着你,而是我无法说出来。”景云川道。 燕嫆怔了一下,脑中更加茫然。 敢情他还是有苦衷的? 他说有规则约束...这个规则,是什么? 难道他灭世也是因为规则约束? 简直是荒唐。世间的规则只会保护这个世间,而不是毁灭这个世间。 若真有规则约束,他就不可能灭世。 笑话,真当她是单纯的小姑娘呢,随便编两句话就想哄骗她。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今日多谢你帮我解毒。” 一码归一码,景云川救了她,她自然要感谢。虽然她心里依旧很抵触他,但不代表她不会真心地感谢他。 她素来恩怨分明。 “蝎毒在你体内没事吗?”燕嫆觉得还是需要适当地关心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景云川:“无妨。它可被我的妖丹慢慢化解。” “那就好。” 若是景云川因为替她解毒而出了意外,她会很自责。 她虽然想让景云川死,但依旧无法昧着良心让他死于这种方式。她有她自己的道德底线。 “夜深了,我送小姐快些回府吧。”景云川道。 “多谢。” 景云川依旧如上次在伯府中那般揽着她的腰肢,施展轻功带她飞速下山。 二人的衣摆在夜风中交织缠绵,于清冷的月辉中,浮出了一抹柔色。 寒风似乎小了一些。 回到燕府时已经临近子时,那个便宜爹见到景云川将燕嫆送了回来,对景云川又是一阵夸赞,三句不离“有你在,我放心”的主旨。 燕嫆只能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迅速开溜。 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燕嫆依旧心有余悸。 那个疯子究竟发没发现她想刺杀他?应该是没发现吧?不然他怎么可能好脾气地放过她? 这种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她都那么明显了,以景云川的实力与脑子,要是发现不了才是见鬼呢。 但他为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教她如此高级的轻功?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她不认为景云川是以德报怨的人。 当时景云川突然抓住一条青蛇大概就是在警告她,毕竟对景云川来说,用妖力操控一条普通小蛇简直轻而易举。 看来刺杀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得换一条思路。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她相信经过她的洗脑,哦不,应该叫“感化”,经过她的感化,景云川说不定会放弃灭世。 勇敢乐仙,不怕困难,明日接着冲! * 第二日,燕嫆精神抖擞地早早起了床,一用完早膳就骑着一匹快马去伏祟阁打卡。 今日她特意起的很早,早到抵达伏祟阁时才发现还没开门。 于是燕嫆只能在瑟瑟寒风中如个傻子一样干等着。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早知道穿厚一点,冻死她了。 她只是不想让那个疯子等她太久而已,从点滴做起,努力修复自己与景云川之间的关系。 燕嫆在寒风中独自萧瑟了许久,终于看到开门的大爷来了。她感动地差点扑上去。 “大小姐今日咋来的这么早?”大爷急忙抬头看了看太阳,没错啊,今个儿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 “呃...来查案。”燕嫆面不改色地扯谎。 “哦,是为了查案啊。”大爷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老奴还以为大小姐是想和景公子比谁来的更早呢。” 呃...他说的似乎也没毛病? “景公子一般什么时候来?”燕嫆问。 “喏,这不就来了吗?”大爷看向燕嫆身后。 燕嫆一怔,有些尴尬地转身,正好对上了那双淡漠的黑眸。 “景、景公子早上好啊。”燕嫆急忙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早。”景云川淡淡回应。 大爷:“景公子今日晚了一炷香啊。” 景云川:“嗯,去了趟伯府,耽搁了一会。 “伯府?”燕嫆有些疑惑,“你一大早去伯府做什么?” “伯府被灭门了。”景云川平静地道。 “什么?!”燕嫆大惊,立刻道:“我去看看。” 燕嫆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转身看着景云川道:“你陪我一起吧。” 景云川微微颔首。 燕嫆刚解下马缰,就听见景云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先陪你回府加件衣裳吧。” 呃...有这么明显吗?她觉得自己抖的不厉害啊... “可是伯府那边...”燕嫆觉得还是正事更重要,冷一点也没什么。 景云川:“不必担心,现在大理寺那边估计还没赶到伯府。” “那就好。” 燕嫆闻言也放下了心理负担,开心地策马驶向燕府的方向。 “对了,你怎么发现伯府被灭门的?” 连大理寺都还没到,说明灭门的消息并没有传播开,景云川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可不能怪她恶意揣测,实在是因为那个疯子太不可信。 没准还是他灭的门呢,燕嫆相信这是他能干出的事。 景云川:“早上从伯府附近路过时,感受到府中有浓重的血腥味。我入府转了一圈发现没有活口,于是随便叫两个路人去报官了。” “哦。”燕嫆暂且信了七分。 “我在这等你。”景云川在燕府旁边的一个巷子里勒马。 真没想到疯子也懂人情世故,若是被人看到景云川陪着她回府只为让她换件衣裳,那些八卦的人指不定会把他俩的事传成什么离谱的样子呢。 “多谢。”燕嫆冲他灿烂一笑,“还是景公子考虑的周全。” “不必谢。你喜欢就好。”景云川无所谓地道。 燕嫆:...... 算了,不和疯子计较。 燕嫆飞速回到燕府,拿了件很保暖且方便随时脱下的白色兔绒披风就急忙与景云川一起赶去伯府。 二人到达伯府时,大理寺刚清点完尸体的数量,正在核对逝者的身份。 “伯府内的所有人都在这吗?”燕嫆看着府内到处横陈的尸体,不由地皱了皱眉。 场面太惨烈了。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竟将全府上下杀的无一活口。 “除了世子妃不知所踪,其余人的尸体全部在此。”大理寺少卿道。 “世子妃...”燕嫆下意识地看向景云川。 景云川并没有被她影响,只是陈述着自己的发现:“府内的这些下人确实全是死于妖物之手。” “伯府主子们的尸体在何处?”景云川问。 大理寺少卿:“全都在伯爷与夫人所住院落的正堂里。” “全聚在一处?”燕嫆诧异道。 大理寺少卿:“是。” 燕嫆:“我和景公子去看看。” 二人在大理寺官员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正堂,堂中的尸体姿态各异,但人倒是很齐全:伯爷、伯夫人、世子、三公子、大小姐、二小姐。 独独少了世子妃。 景云川挨个检查了一遍,然后道:“他们皆死于凡人之手,而且观其伤口形状,都是同一件兵器所杀。” “那世子妃为何失踪?”燕嫆问。 “此处有妖气残留,且有打斗的痕迹。”景云川答非所问。 燕嫆:“你是说,有妖物在堂内打斗过?” 景云川:“是。” “此事与世子妃脱不了干系。”燕嫆沉思了片刻道:“先从世子妃和那个死去的商人身上调查吧。既然世子妃是妖,那么商人很有可能是她杀的。” “我也正有此意。”景云川淡淡道,“那个商人或许有问题。” “哦?”燕嫆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精致的下颚半 10.尝尝嘛 [] “小姐有什么事想让我去做吗?”景云川淡淡问。 燕嫆一噎。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好意关心他,他竟然这样揣测她。 好气哦。 忍住,不能发作,有失仙家的风度。 “你不觉得无聊吗?”燕嫆问。 “无聊?”景云川思索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何为无聊?” 救命...她差点忘了这是个疯子。就不该拿正常人的想法来询问他。 怎么会有人连什么是无聊都不知道? 也是,他素来什么事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是否无聊,更不会去思考自己与正常人的区别。 燕嫆突然有些同情他。但她也只是同情他这个人,并不代表可以原谅他前世对仙、凡两界的屠戮。 不论因为什么苦衷而犯下恶孽,都不可被原谅。 “那你知道什么是快乐吗?”燕嫆认真了起来。 “知道,但没感受过。” 燕嫆:...... “你有什么喜欢或者厌恶的东西吗?”燕嫆不死心。 “没有。” 景云川的回答总是不假思索。 哦!这样说的话,他不厌恶她喽?就算她曾试图刺杀他? 燕嫆觉得他这样无喜无恶或许是个好事。 怪不得他在发现她试图刺杀他后,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报复,甚至对待她与之前并无不同。 燕嫆一直以为他是装出来的,实则将一切恨意埋藏在心里,等待最后的爆发——灭世。 现在看来,他就是单纯的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里。 若她教会了景云川何为喜怒哀乐,那么景云川是否会后知后觉地对她产生恨意呢? 燕嫆有些迟疑。 “你是否觉得我很奇怪?”景云川笑了笑,“可我天生就是如此。” “我知晓一切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但这些都无法在引起我的波动。” 燕嫆诧异的看着他。 她不是在诧异景云川的与众不同,而是诧异于他竟愿意对她说这些。 今个儿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难道说,他其实也想改变这一切? “你想体会这些吗?”燕嫆心中一动,问道。 “不想。”景云川回答的很干脆,“我不在乎这些。” 燕嫆:...... 很好,很符合疯子的作风,她就不该对疯子抱有希望。 真是油盐不进啊。 不过,若她让疯子体会到了世间的美好,有了牵挂,是不是就能完成天道的任务,改变灭世的结局? 没错,这种思路的确比刺杀更可行。她真是太聪明了。 阻止灭世的目标太大,她需要循序渐进。那么就先确立第一个小目标:让疯子有一个喜欢的事物。 美食、美景、美人、美酒,声乐歌舞、字画古玩...这世间值得喜欢的事物太多,她就不信这疯子真的能心如止水毫无欣喜。 之前他没有喜欢的事物,或许是因为他根本没去体会过,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去主动体会这些。 彻底想通了后,燕嫆一下子又充满了奋斗的动力。 她捏起一颗梅干,身子微微前倾,几缕青丝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本就因车内温暖而微微敞开的衣衫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向一边滑去,露出了只着里衣的肩头,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在微红的脸颊上显得更加熠熠生辉,美的好似一幅画卷。 燕嫆将手指间的梅干向景云川的方向递去,满怀期待地眨了眨眼,跃跃欲试地道:“你吃一个尝尝嘛,酸溜溜甜滋滋,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呢。” 景云川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本想拒绝。但看到她那双充满期待与雀跃的鲜活黑眸,终究还是伸出了手。 这时燕嫆才意识到马车有些过于宽敞了。 她与景云川离的很远,若是想递东西给他,她需要欠起身。 然而正在燕嫆向前欠身准备将手中的梅干递给景云川时,马车突然及不长眼地狠狠颠簸了一下。 她一个踉跄,直接在景云川面前摔了个狗啃泥,手中的梅干也滚到了角落。 燕嫆:...... “你没事吧。”景云川欲将她扶起。 “很有事。”燕嫆有些僵硬地道:“别碰我。” 好丢人啊。 她都那样厚着脸皮主动了,这本来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开头,她甚至已经把要对景云川说的话在腹中打好了草稿。 没承想,竟出了这等事。 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尴尬? 景云川在听到她的话后,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原来她还是这般讨厌他,讨厌到不愿让他触碰,哪怕只是为了搀扶。 景云川收回了手,垂着眼眸静静地坐着。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 燕嫆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如一条死鱼。 她的脸颊因有些难为情而泛起红色,哪敢起来?若是被景云川看到她这窘迫的样子,她会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景云川不在乎,但是她在乎。她还是要形象的人。 景云川见她丝毫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以为她摔出了什么事,于是将手缩在衣袖中,隔着衣袖将燕嫆从地上拉了起来。 燕嫆:...... 谢谢你,大善人。 还怪听话的嘞,让他别碰,他还真没碰。隔着衣袖可不就是碰不到了吗? 燕嫆已经快被他整崩溃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有哪儿不舒服?”景云川见她的脸颊发红,微微蹙眉,关心地问道。 “别管我。” 话说出口后,燕嫆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窘迫与委屈,声音中隐有泪意。 景云川愣住了,他专注地感受着燕嫆的情绪,眼中逐渐迷茫。 她为何要委屈,为何要伤心呢? 是因为他拉起了她吗?虽然隔着衣袖,但依然让她感到了被冒犯的委屈,故而伤心? “对不起...”景云川低声道。 这回轮到燕嫆愣住了,她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景云川微微抿着的嘴。 她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她竟然在景云川身上感受出了一丝淡淡的伤心?她身为乐仙,因由曲生灵,对情绪极为敏锐,而且从未出错过。 他有什么可伤心的?出丑的又不是他。 燕嫆的眼中也浮现出了迷茫。 然后两个迷茫的人就好巧不巧地对上了视线。< 11.他的食谱 [] 呦呵,刚刚是谁说自己没有喜与不喜之物的?咋这么快就有不喜欢的了? 燕嫆在心中冷笑,男人果然善变。而且还嘴硬。 燕嫆自乐曲中生灵,什么性格的人、什么情绪的曲没见过?像景云川这样淡漠出尘的人,最是喜欢说反话来掩盖住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的人,心思最是单纯。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欺欺人,作的不行。 没想到我们的灭世大反派也是一位嘴硬心软的做作公子呢。 燕嫆心中更加乐呵了,拿捏这种人,不是有手有嘴就行吗? 难度太低了,连脑子都不用动。有种满级大佬进入新手村乱杀的感觉了。 燕嫆意味深长地瞅着他,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嘿嘿,天道真是选对人了,有眼光。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竟能发现她这颗蒙尘的明珠,不愧是天道。 看来挑逗嘴硬心软的做作公子将会成为她未来的日常了。有一说一,还挺有趣的。 她更有动力了怎么办? 燕嫆满心欢喜地看着景云川傻笑。 景云川:...... “今日记得继续练轻功,练够七日为止。”景云川不咸不淡道。 燕嫆:...... 谢谢您,大善人。 “大小姐,已近午时,前方有个镇子,是否去那里用午膳?”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燕嫆心情不错,“你也辛苦了,等到了饭庄定好好犒劳你。” “那老奴就先谢过大小姐了。” * 到了饭庄后,燕嫆拿出一锭银子给车夫,让车夫自己去吃些喜欢的。车夫连连道谢后就很有眼色地飞快消失在了燕嫆面前。 燕嫆:...... 车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算了,懒得管这么多了。 燕嫆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与景云川面对面坐着。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燕嫆礼貌地问了一句。 景云川:“不必问我,小姐随意就好。” 燕嫆心中一乐,心直口快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问你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景云川看着她狡黠的笑容,保持了沉默。 他不明白燕嫆的眼中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灵动鲜活的情绪。 “小二快来快来,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端上来。”燕嫆挥手招呼着在那边忙碌的伙计,“唔...顺便再上坛好酒。” “好嘞,客官稍等。” 不过片刻,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不管是摆盘还是色泽,都很吸引人。 “这都是些什么菜?给我们介绍一下吧。”燕嫆自从来到凡界,几乎每日都在燕府内用膳,对于酒楼中流行的菜品并不熟悉。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是绞尽脑汁地回忆这些细碎的东西太麻烦了。 小二闻言笑着介绍道:“主菜是:葫芦鸡、鸭炙片、胡麻肉饼、蹴鞠丸子、荷叶鱼鲊;饭后小食有:泡油糕、杏酪酥、团扇酥。这些都是咱们这饭庄最招牌的菜品,保准叫二位客官满意!” 燕嫆:“多谢。” 燕嫆说完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似行走江湖的豪迈汉子,丝毫不注意形象。 在梦寐以求的美食面前,形象什么的都滚远点吧,她才不在乎呢。怎么舒服怎么来,享受之时她从不用条条框框委屈自己。 燕嫆沉浸地吃了半天才意识到景云川连筷子都没动。 咳...她吃的太投入了,都忘了关注一下这位嘴硬心软的做作公子了。 好作的男人啊,她一个姑娘家都不要形象地大口吃饭了,身为一个大男人,还在那扭扭捏捏不动筷子。 真的很无语。 燕嫆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关心一下自己的任务对象的,问道:“景公子为何不吃?” 景云川看着自己面前的筷子,有些迟疑地道:“我不需要吃这些。” “那你吃什么?喝西北风吗?”燕嫆真的很疑惑。 作为仙人时,她也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天道规则下,入了凡界就皆是凡身,进食是必不可少的。 就算他曾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现在也只是肉|体凡身,难道还能不吃饭吗? 就在燕嫆迷惑之时,景云川淡淡开口道: “我可以吃人...” 燕嫆:!!! 救命,他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吃她? 燕嫆惊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没了吃饭的胃口,甚至想把刚才吃的那些都吐出来。 “也可以吃妖。”景云川继续道:“还有那些没开灵智的动物与草木。” 燕嫆:...... 搞半天是饮食均衡啥都吃啊。 吓死她了。 这的确是疯子能做出的事,他对什么都不在乎,看什么都是同一种情绪,万物在他眼中恐怕没有任何区别。吃人还是吃草,对他来说还真没啥区别。 这究竟是什么变态啊...... 她真的会崩溃。 不行,忍不了。她要先矫正疯子变态的饮食习惯。 “呃...”燕嫆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试探着道:“这些菜品也是用没开灵智的动物和草木制成的,你可以吃一点试试,我保证,肯定比你直接生吃味道好。” “什么味道对我来说都一样。”景云川不带情绪地道。 燕嫆一噎。这话让她怎么接啊? 燕嫆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坦白道:“我想让你吃一点,想慢慢引导你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饮食习惯,你愿意与我一起努力试试吗?” 景云川看着她真挚而璀璨的眼睛,眼中的情绪很认真,眼底深处似有期待的火花。火花虽小,但足以灼伤视线。就如那星星之火,若是放任其蔓延,最终便可燎原。 景云川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会用筷子。” 燕嫆:! 天哪,这世间竟有疯子不会的东西? 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想到杀人如碾蚂蚁的大反派竟然连筷子都不会用,燕嫆不由得想笑。 她没有刻意忍耐,放任自己笑出了 12.求救 [] 燕嫆极为耐心地放慢动作,为景云川示范如何用筷子夹取东西。虽然景云川可以照猫画虎地像她那样拿着筷子使用,但不仅十分生疏,还很别扭。 燕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绕到景云川身后。 她站在景云川右后方,微微弯腰,将自己纤细小巧的手覆于景云川白皙修长的手上,手把手地为他调整拿筷子的姿势。 几缕青丝从燕嫆颊边滑落,轻轻搭垂在景云川的肩头,与他的黑发交缠,微风拂过,难舍难分。 二人的手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燕嫆的手心柔软又细腻,体温比他略高,触碰到的那一刹,他不可自抑地轻轻颤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极为清晰、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何为柔软,何为温暖。 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这是他之前不曾体会,也从未在意过的。 他很贪恋这种感觉,但也清醒地知道,这样不对。 于是他尽力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在学习用筷子上,认真地记录着燕嫆为他调整的每一处。 酒庄中有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燕嫆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以及各种各样的情绪,但并未搭理,只是专注于教学上。 她摆烂的时候是真的很摆烂,但认真的时候也真的很认真。 景云川的悟性很高,在她手把手的教导下,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精髓,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黑袍女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形,眸光微闪。在燕嫆坐回自己位子上后,她突然奔过来跪在了燕嫆身前! 燕嫆怔了一下,但很快脸上就恢复了礼貌性的微笑。 “求小姐救救我!”黑袍女子哀求道。 她的声音也是入骨的酥媚,配上那楚楚动人的容颜,哪怕是女人都很难拒绝。 原来是天生媚骨,媚术大成。燕嫆心下了然,笑着道: “何事?” “小女苏嫣然,十年前父母离世无家可归,幸得义父收留。几日前二叔寻到了嫣然的住处,要把嫣然献给一个老商人做小妾。义父护不住嫣然,只能带着嫣然一路逃离,但二叔的人还是追了上来。”苏嫣然说到此处,不由地落下了眼泪,“求小姐收留嫣然一段时日,待嫣然避过了这阵搜捕,自会离开小姐与义父汇合。若小姐不缺金银珠宝,嫣然愿做牛做马偿还小姐的恩情。” 原来女人撒起谎来,与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让。这身世,编的倒是十分可怜,与景云川编的简直绝配。 这样媚术大成的女子,又怎会搞不定区区一个二叔?就算是那个老商人,她也能轻松拿下。 燕嫆不由得想笑,但并未表现出来,毕竟此女目前还未表露出任何恶意,她不想因揣测而去为难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 她不知道苏嫣然有什么目的,但既然麻烦主动找上了她,想躲也躲不掉,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好啊,不过我救你只是出于救死扶伤的道义,无需你的报答。”燕嫆淡淡道:“我和这位公子正在赶往江南的途中,若你想跟着我们,我们也不会拒绝。”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二位的恩情,嫣然定会报答。”苏嫣然对燕嫆挤出了一个笑容,抬手擦着脸上的泪珠。 “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燕嫆叹了口气。 “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苏嫣然感激地道。 “谢谢夸奖。”燕嫆没有假惺惺地自谦推脱,毕竟谁不爱听好话呢?况且她当得起这句话,干嘛非要做作地说‘谬赞’。 苏嫣然有些诧异地看了燕嫆一眼,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出自高门的小姐,竟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 苏嫣然指了指那边独自坐着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义父,乃父亲生前挚友。他向来沉默寡言,还望小姐见谅。” “无妨。”燕嫆看了那个男人几眼,“我们这就准备继续赶路了,需要留些时间让你与义父告别吗?” “多谢小姐体谅,我与义父说几句话就走。”苏嫣然对燕嫆一礼。 在苏嫣然回到她自己的位置后,燕嫆低声问景云川:“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不知。”景云川淡淡道:“我并未留意她。” 呃...她该说什么好呢? “你没发现她的身世不对劲吗?”燕嫆不死心,又问。 “身世是假的。”景云川用了肯定的语气。 燕嫆:...... 原来您知道啊。 “为何小姐明知她用假话相骗,却还要带上她?”景云川很不解。 “唔...”燕嫆顿了一下,狡黠一笑,“或许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吧。” 在她不刻意伪装时,她的眼睛总是这样亮晶晶的,含着散不去的鲜活笑意。 景云川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微涩的茶水浇灭了他心中隐隐欲燃的一颗火星。 不一会儿苏嫣然就又走了过来,她拿出了一张两万金额的银票,递给燕嫆道:“多谢小姐愿意庇护我一些时日,这是我的一点微薄心意,望小姐收下。” 燕嫆看了一眼银票,没有推辞或拒绝,爽快地收下了。 她并不是见钱就收的人,但若是她坚守风骨死活不愿收,反而会让苏嫣然在跟着她的这段时日里不自在,有一种被人施舍的感觉。 凡界的这些人情世故,身为乐仙的她生而知之。 苏嫣然见燕嫆收了钱,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小姐的恩情,嫣然来日必会报答。” “走吧。”燕嫆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苏嫣然点了点头,跟在燕嫆与景云川的身后。 马车很宽敞,坐三个人依然显得空旷。 燕嫆与苏嫣然坐在一起,景云川独自坐在她们对面。 待马车启动后,燕嫆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我为苏小姐介绍一下吧,我叫燕嫆,他叫景云川。我们都来自长安伏祟阁,正在去往江南查案的路上。” 苏嫣然的眸中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小姐您就是长安伏祟阁阁主之女?” “嗯。”燕嫆点了点头。 “久仰令尊大名,没想到今日竟 13.感化 [] 经过一连数日的奔波,燕嫆一行人终于在十二日后抵达了江南。 这期间,苏嫣然一直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来到江南后,燕嫆租下了一座民宅,三人在江南查案的这段时日就暂居于此。 收拾妥当后,燕嫆和景云川一起去往商人徐彰家,留苏嫣然一个人待在宅院。 “这苏嫣然究竟有什么目的?”燕嫆不解:“她都跟了咱们一路了,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知。”景云川道:“再等等,应该快了。” “哦。”燕嫆瞅了他一眼,“你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景云川:“她那个义父跟了咱们一路,现在应该也快到江南了。” “什么?”燕嫆一惊,“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只需静观其变即可,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景云川丝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来到了商人的府邸。 府邸豪华但不奢侈,各处装潢与摆件都尽显书卷气,好似一个读书人的家。 大部分商人都喜欢附庸风雅,喜欢模仿读书人,希望以此来掩盖自己文化不足的缺陷。 人啊,总是越缺什么,就越想展示什么。 读书人的家,可不会到处都摆放着价值不菲的笔墨纸砚、古籍书画。 燕嫆很快就见到了徐彰的夫人。 这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女人,黄金为饰,翡翠为簪,保养的很好,看起来雍容华贵,很有大家族的主母风范。 燕嫆:“时隔多日还因此案叨扰夫人,望夫人见谅。” 徐夫人:“无妨,不必拘束,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比任何人都想把凶手绳之以法,为夫君讨个公道。” “那我就直说了。”燕嫆正色道:“我们怀疑徐先生是被旧日仇人设计所杀。” “是谁?好大的胆子!”徐夫人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握着茶杯的手因用力而指尖发白。 燕嫆:“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但可以锁定结仇的时间。” “何时?” 燕嫆:“徐先生二十五岁之前的仇人,算下来,是距今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前?”徐夫人愣住了。 燕嫆:“我们调查了徐先生的所有信息,发现他二十五岁之前的事情完全查不到,好似世上不存在这个人一样。查到的最久远的信息就是徐先生在二十五岁那年携带一笔巨款,只身来到江南经商。” “夫人能和我们说说徐先生吗?”景云川的语气很礼貌。 徐夫人恍惚了一瞬,长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沧桑: “我和徐郎,是在二十三年前结识的。那时,他已经是江南这一带小有成就的商人了。我们从认识到成亲,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婚后,我们夫妻二人齐心协力,终于跻身于江南赫赫有名的行商家族之列。” “他对我很好,就算有数不清的钱财,有那么多美人投怀送抱,但心中依旧只爱我一人。成亲二十三年,没有纳过半个妾,也没有什么通房,甚至都没见他去过青楼。” “他平日在外广施善缘,帮助了数不清的贫苦百姓,资助了不少寒门学子考取功名。百姓们平日里遇到了什么困难都会来我们府中求助,我们也从不拒绝,能帮则帮。我真的无法相信,像徐郎这样品行高尚之人还会有想要他命的仇人。” 徐夫人的眼中渐渐泛起泪花,她强忍着才没有落下眼泪。 “夫人节哀,徐先生这样的善人定会荣登天府,庇护子孙后代。”燕嫆安慰道。 “多谢。”徐夫人吸了吸鼻子。 “不知夫人可听徐先生提起过二十五岁之前的事情?比如他来自哪儿,可有父母亲人在世等等。”燕嫆问。 徐夫人:“阿徐说他来自长安附近的一个乡中,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他跟着双目失明的奶奶长大。十三岁那年奶奶去世后再无亲人,就离开了乡独自去外面闯荡。” 燕嫆:“夫人可还记得是哪个乡?” 徐夫人回忆了许久,不确定地道:“好像叫铜人乡。他说他们那个乡都以铸造铜人为生。” 燕嫆:“夫人可知道徐先生在离开乡后都做过什么,去过哪里?” 徐夫人:“他提到过。他说因为他会一点拳脚功夫和剑术,就去了长安成内的一个武馆当陪练,挣些辛苦钱。但他在那儿干了三年就撑不下去了,于是去了一个富贵人家当侍卫。” “哪家?”燕嫆问。 徐夫人:“我不知,他从未告诉我具体情况。” 燕嫆:“去当侍卫之后的事情呢?” 徐夫人回忆道:“他只说因为他救了富贵人家的老爷一命,老爷十分感激他,赏赐了他一大笔钱财。于是他拿着这笔钱财,来到江南一带开始做生意。”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能给二位带来一些线索。若二位能抓住凶手,我必定重谢。” “这是我们的职责,夫人无需道谢。”燕嫆对夫人行了一礼:“今日登门,对夫人多有打扰,感谢夫人提供的重要信息,我们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告辞。” “二位慢走。” 走出府邸后,燕嫆长出了口气,轻快地道:“没想到调查竟如此顺利,夫人给的这些信息简直太关键了,有了这些线索,我们很快就能锁定徐彰的身份。” “小姐要即刻返回长安继续调查吗?”景云川问。 “不。从江南到长安,马车在路上最少也要十天以上。若是回去后发现线索不够,岂不是又要来江南?”燕嫆道:“我用飞鸽传书给爹爹写封信,让他找人去调查。若是那边一切顺利,结果一出咱们就回。若是线索不够,咱们还得在江南继续收集线索。” “咱们呀,就先在江南好好玩玩,享受一下。”燕嫆笑眯眯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发自内心的雀跃与期待。 好似有无数种色彩涌入她的眼中,最后又凝成了墨一般的黑,但黑的璀璨,从黑眸中,仿若能看到原本的流光溢彩。 她总是对一切充满热忱和期待,那份炽热的感情,总是充满希望,欣欣向荣。好似太阳一样灿烂夺目,又如跳动的火焰般灵动鲜活。 景云川感觉自己恍若被她感染,心中万年不化的冰雪,似乎渐渐有了一些温度。他看着燕嫆满怀期待的样子,竟也有些不由自主地跟着期待了起来。 14.勾引 [] 燕嫆回到暂住的民宅时,给苏嫣然买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 当时她一下买了三个,就为了留一个带给苏嫣然,所以买完后也没继续在外面闲逛。 “嫣然姐姐,这是江南有名的梅花糕,快趁热尝尝吧。”燕嫆笑着将梅花糕递给了苏嫣然,两眼弯弯,很是温暖。 苏嫣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燕嫆心中竟然记挂着她。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怔忪。 “谢谢。”她垂着眸,不敢看燕嫆的眼睛。 “我看门外右手边的巷子里有一家卷饼小店生意不错,嫣然姐姐若是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去吃。”燕嫆兴致很高地为苏嫣然推荐着自己路上看到的小吃。 “好呀,我正好不知道该去哪吃饭呢。”苏嫣然笑了笑,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语气与笑容,但在她身上,总是莫名地动人心魄。 燕嫆的心跳乱了一拍。 燕嫆:咳...这不对劲。 她知道苏嫣然没有对她使用媚术,但是这一颦一笑真的很让人心动,就算她也是个姑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好的事物很正常。 想明白后,燕嫆坦荡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灿烂自然,她对苏嫣然道: “那就走吧,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苏嫣然点了点头,与她并肩走向门口。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问:“景公子不一起吗?” “他不喜热闹,以往都是独自用膳。”燕嫆很坦荡地解释道:“之前因为是在赶路,为了统一时间,他才不得不与咱们一起。” “原来是这样。”苏嫣然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暗色。 “而且我也不喜欢与他待在一起。”燕嫆实话实说。 苏嫣然一愣,微微蹙眉道:“但我总觉得小姐与他,似乎感情很好...” “眼见不一定为真,不要被表象所迷惑。”燕嫆叹了口气,意味不明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得要学会能屈能伸。” 苏嫣然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极为清晰的意识到,这位燕小姐,远远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而那位景公子,也同样深不可测。 “不谈这些啦,咱们好好去吃一顿享受一下。”燕嫆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二人排了许久才抢到位子,等饭菜端上来时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还没问过嫣然姐姐是哪里人呢。”燕嫆边吃着边与苏嫣然聊天。 “我...是洛阳人。”苏嫣然低声道。 “洛阳?好地方呀。”燕嫆很感兴趣,“那里可是除了长安之外最繁华的地方了!” “是啊,确实很繁华。”苏嫣然的笑容隐隐有些苍凉。 “都说洛阳是盛产美人的地方,果然诚不欺我。”燕嫆连连感慨,“像嫣然姐姐这样的美人,也就洛阳这方水土能养育出。” “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洛阳玩玩。” “燕小姐很喜欢洛阳?”苏嫣然问。 “当然呀,洛阳不仅风景美,还有很多文人才子,最关键的是,洛阳城盛行声乐。”燕嫆谈到此处,眼睛更亮了几分,“有句诗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我一直对诗中描绘的这般盛景很向往。” “天下第一医修世家穆家也在洛阳,去洛阳玩时还能顺便拜访一下呢。” 苏嫣然握紧了茶杯,抿唇不语。 “嫣然姐姐,你怎么了?”燕嫆察觉出了苏嫣然的情绪波动。 她似乎...有些伤心,以及...怨恨? “没事。”苏嫣然略微僵硬地笑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伤心事而已。” “嫣然姐姐似乎一直都藏着什么心事?”燕嫆状若无意地问道。 苏嫣然心中一紧,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有吗?” “唉,谁能没有伤心事呢?不过若是嫣然姐姐想找人倾诉的话,我随时都在哦。”燕嫆笑了笑,灿烂如花。 “好,谢谢。”苏嫣然喝了一口茶来遮掩内心的慌乱。 饭毕,燕嫆道:“我想去外面买些东西,眼下不能陪嫣然姐姐回去了,姐姐一个人在路上走时小心一些。” “嗯,燕小姐记得早些回去,当心夜深了外面不安全。”苏嫣然柔柔地笑着。 与苏嫣然分别后,燕嫆叹了口气。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但也只能点到为止。苏嫣然是个聪明人,希望她能想清楚,不要行差踏错。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了,造化在个人。 燕嫆放下心事,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她笑着走进了一家乐器馆。 * 景云川静静地靠坐在卧房的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点灯。 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自如视物,所以从来没有在晚上点灯的习惯。 半明半暗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柩倾泻而入,在他身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扫看着书中的内容时,卧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他没有抬头,根据脚步声就判断出了来人。 是苏嫣然。 不过他并不在乎,不在乎她为何深夜前来,也不在乎这样是否不妥。 他依旧看着书,恍若未闻。 苏嫣然走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公子为何不愿抬眼看我?”她的声音异常酥软娇媚,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小钩子似的,牵引着、撩拨着人的心弦。 室内的温度微微升高,连深秋近冬的寒风都似乎淡了下去。 “是...不敢吗?”苏嫣然笑了笑,笑声比银铃更加清脆悦耳,还带着魔音一般的诱惑,引诱着对方渐渐沉沦。 一颦一笑,一步一履,一吐一息间,都是极致的魅惑,哪怕只是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都如同置身天上人间。 景云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平静地抬眸,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不躲闪不回避,但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那种目光,就好似不经意间扫到了一块石头,看到了一株野草,望见了一抹白云,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淡漠地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 对上这样的视线,任何人都不会产生丝毫别的念头,如遁入了空门。哪怕是此刻的苏嫣然,也极为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瞬间无比宁静,杂念顿消。 她此刻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位神秘男子,与任何人、任何妖都不一样,他好似与苍穹融为一体 15.坦白 [] 燕嫆很快就把景云川喊到了正堂,顺便贴心地为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感化灭世反派要从点滴小事做起,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燕嫆对苏嫣然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苏嫣然点了点头,一点点攥紧了衣袖: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与汪攀在饭庄中偶遇二位,汪攀看出了景公子是半妖,他说景公子这样的半妖万年难遇,所以想得到公子,为他所用。” “哦吼?”原来是冲着景云川来的,而且还能看穿景云川的身份,燕嫆突然来了兴趣,“汪攀是谁呀?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苏嫣然:“他是一个法修,专修禁术,是天下禁术第一人。” “禁术?这不是不允许修炼吗?他还敢顶着第一的名头招摇过市?”燕嫆不解。 原身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关于禁术的内容,只知道这种术法被世间所不容。 “这自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很多人没有听说过他。但在私底下,不少金主找他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苏嫣然解释道:“我九岁时父母双亡流露在外,被他遇到。他发现我天生媚骨,是修习媚术的好苗子,就收下了我,让我拜他为师。” “他强迫我修习媚术,为他做事。金钱渐渐已无法满足他的贪婪,他想要身份与地位。于是准备把我献给圣上,为他谋得国师之位。他在收我为徒后就对我种下了禁术,我必须听从他的命令,如若反抗,他可以通过操纵禁术让我生不如死,甚至爆体而亡。而且因为禁术约束,只要他死,我也会陪葬。” 燕嫆眉头微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恶毒之人,就算千刀万剐都无法还清他的罪孽。 “若是没有遇到你们,此刻我早已被送到了陛下身边。他因景公子的出现改变了原本的计划,让我先助他得到景公子,再送我入宫。” “他为何这么想要半妖?”燕嫆无比好奇,心中一堆疑问,“半妖有什么独特之处吗?比妖还厉害吗?为什么说景云川这种是万年难遇的?” 难道说,前世景云川灭世,也与他这半妖的身份有关? 那个叫汪攀的人渣虽然品性不咋样,但是这眼光还是挺准的。 这世间已存在万年,就他一个灭世的,可不就是万年难遇吗? 她都迫不及待想与汪攀促膝长谈了!真是人生何处无知己啊! 苏嫣然看了景云川一眼,欲言又止。 “是我问你的,你看他做什么?”燕嫆眯了眯眼,难道这俩人早已串通好了?总感觉他俩之间有点啥。 “这...”苏嫣然有些为难,“小姐不了解半妖吗?” 燕嫆一怔,有些心虚,急忙搜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信息。于是立刻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道:“我好端端的了解半妖做什么。” “原来小姐不知道啊...”苏嫣然微微一笑,思付了一下才道:“人与妖结合违背了天道法则,所以半妖不仅都是半人半兽的怪物,还没有人族的神智,只有来自兽的本能。” “所以如景公子这样的半妖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 “竟是这样?”燕嫆很是意外,然后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景云川一眼。 景云川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如蝴蝶的翅膀,在下眼睑映出淡淡的阴影。远远看着他这副安静平和的样子,竟然有些乖巧。 好神奇啊。 怪不得他那么强,原来是因为身份特殊? “汪攀这么想得到他,一定是因为他这样的半妖很强吧?”燕嫆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真的太期待与汪攀好好谈谈了,她觉得这个汪攀知道的,一定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说不定能得到灭世的关键线索呢。 “半妖并不强。不仅没有妖族长寿,还比不过妖族的实力。”苏嫣然解释道:“汪攀之所以想得到他,只是因为他虽然身为半妖,却有人的神智,而且还能化为人形。带出去...很有面子。” 燕嫆:??? 老哥,你是认真的吗? 费尽心机想得到,仅仅是因为带出去有面子? 这是什么鬼才想出来的啊... “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面子吧?”燕嫆不愿相信汪攀这种眼光好的人会这么肤浅。对!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为了面子什么的,绝对是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幌子! 苏嫣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嫆。这位燕府的大小姐果然不似表面的这般简单,这才是真正腹有乾坤之人,一眼就看穿了汪攀的心思。 真的太厉害了,与景公子很是般配。 只有强者才能配得上强者。 她对燕嫆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燕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嘿嘿,就说嘛。燕嫆偷偷乐着,心中的小人再次欢快地舞了起来。 “燕小姐猜的没错。”苏嫣然叹了口气,“汪攀想得到景公子实则是为了国师之位。若有这样一个半妖跟在身侧,必定能震撼世间所有人,国师之位名副其实。” 燕嫆:...... 很好,她明白了。汪攀就是一个庸人,肤浅,真是太肤浅了。和婴儿的洗手盆一样浅。 燕嫆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的思绪重新收拢。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他想怎么得到景云川?” “他让我用媚术引诱景公子去一个地方,他在那个地方设好了陷阱,景公子落入陷阱后,他就可以种下禁术。”苏嫣然如实道。 “唉...苏姑娘真是个好人,就算身中禁术,也不愿去害景公子。”燕嫆真诚地道:“我替景公子向苏姑娘道谢。” 苏嫣然有些惭愧,低声道:“其实...今晚燕小姐不在的时候,我去了景公子的卧房...” “哈?”燕嫆突然兴致高涨,来回瞟着景云川和苏嫣然,脸上挂着想憋却憋不住的微妙笑容,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啥。 冷漠无情的公子与妖媚温柔的少女,啧啧,真是太般配了。只是不知道景云川在床上是不是也依旧这般冷漠?若真是这样,未免太无趣了点。 真是委屈苏姑娘了。 “咳...其实这种私事不必告诉我...”燕嫆欲言又止。 16.第一次 [] 经过彻夜长谈,三人最终商定的结果是:三日后日落时,上山灭了汪攀。 燕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从她来到凡界,还一架都没打过呢。听说凡界的战斗都是刀光剑影拳打脚踢,很是酣畅淋漓。 这次终于可以体验一把了。 紧张归紧张,但该激动还是要激动的。 燕嫆开开心心地一觉睡到了晌午,然后厚着脸皮去邀请景云川和她一起出去转转。 当然,为了防止太过于尴尬,她也邀请了苏嫣然。 苏嫣然向来有求必应,整个人温温柔柔的,很好相处。 唉,人比人气死人,啥时候景云川也能和苏嫣然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让燕嫆有些意外的是,景云川这次并没有拒绝她。虽然他整个人依旧很冷漠,好似不管是去还是不去,他都不在乎,答应了燕嫆只是顺口而已。 但这是他头一次在不查案的时候愿意和燕嫆一起出去,燕嫆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她整个人都变得开心极了,笑容灿烂的好像太阳一样能发光发热,很有感染力。 “燕小姐为何如此开心?”景云川随口问道。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愿意陪我出去闲逛。”燕嫆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笑靥如花地看着他道:“第一次嘛,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小姐很在乎我是否愿意陪你?”景云川不解。 “我既然想与你做朋友,自然会在乎你与我的每一次相处,就像我也会很在乎嫣然姐姐是否愿意陪我。”燕嫆笑得轻快又坦荡,转头对苏嫣然道:“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小姐说的没错。”苏嫣然温和地笑了笑。 “为何要在乎这些?”景云川的眼中升起一丝茫然,隐约间还有几分晦暗。 “因为你口中的‘这些’,有一个名字,叫‘友情’。”燕嫆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人活在世,若没有友情相伴,会很孤独的。” 景云川:“可我从未感到孤独。” 燕嫆闻言狡黠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很巧妙地问道:“若是一个人一直都生活在黑暗的山洞中,那么他会意识到自己身处黑暗吗?” 景云川的眸光微微一闪,轻声道:“不会。” “景公子现在明白了吧。”燕嫆满意地抬起下巴,露出优美的颈线,如天鹅一般高傲优雅,“所以呀,景公子要多与人相处,尝尝友情是什么味道。” “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的。” 嘿嘿,感化疯子进度+1。燕嫆觉得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她笑得甜美又烂漫,如阳光穿透乌云,照入最清澈的泉水,美的令人心中一窒。 在见到她的笑容前,景云川从不知道“美”这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毕竟在他眼中,世间众生皆无高下,人妖草木皆无区别。 自然也从未有美与丑的划分。 燕嫆开开心心地带着景云川和苏嫣然进了一家茶楼。 之前在仙界时她就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如今终于能体验一次啦! 听说凡人都很喜欢这个地方,说不定景云川也会喜欢上呢。 只要景云川对世间之物产生了喜欢,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一本画册、一支曲子、一道美食......都说不定能让他悬崖勒马,最后放弃灭世。 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嘛,她只要挖出一个蚁穴就好了。 一入茶楼,高雅之意扑面而来。入目所见皆是雕梁画栋、玉屏笙箫、九曲回廊、画卷满堂。这就是江南最具盛名的戏曲茶楼。 无数文人才子在此处品茶看戏,听曲论道;或泼墨作画,即兴赋诗。 燕嫆在一楼大堂选了一个听曲的位置,然后点了两壶好茶,几盘茶点。顺便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方便兴致高涨时即兴作画。 “景公子喜欢这里吗?”燕嫆边听着台子上的小曲,边为景云川倒了杯温茶,十分期待地问道。 “燕小姐喜欢吗?”景云川反问。 “当然喜欢呀,这才叫生活嘛。”燕嫆笑眯眯地问向苏嫣然:“嫣然姐姐呢?” “我和燕小姐一样。”苏嫣然的笑容总是十分温柔,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我也和燕小姐一样。”景云川没有什么情绪,随声附和。 燕嫆:...... 她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这疯子还真是油盐不进。 燕嫆为了自己的好心情,只能选择无视他,与苏嫣然品茶听曲,交流作画心得。 突然一阵巨响打破了茶楼中的祥和。只见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男人,撞开窗柩跳了进来。 燕嫆本来很淡定,毕竟她明白,在人多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突然闯入茶馆且身上带伤的人,要么是躲避追杀的好人,要么就是逃避追捕的坏人。 反正不管是哪类,都威胁不到她。 但当燕嫆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时,身子不由得一僵,猛地站起了身。苏嫣然也愣住了。 男子的头顶有一双橘红的耳朵,毛茸茸的,露出衣袖的手上也长着橘红色的绒毛,身后拖着一条衣袍遮盖不住的蓬松大尾巴。而他的眼睛,也与人族截然不同,好似山中的野兽一般...... 是半妖。看起来应该是人类与狐妖的结合。 燕嫆下意识地去看景云川,只见他依旧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喝着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之前燕嫆以为景云川对人和妖都很冷漠是因为这些并非是他的同类,如今看来,他似乎就是单纯的不关心任何人任何事。 苏嫣然的身子微微绷紧,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茶馆中的人见到半妖后都吓得不清,纷纷四下逃窜。 唯有燕嫆这一桌和不远处的一个女子没有动。 燕嫆很快就在乱窜的人群中注意到了那个淡定的女子,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面容姣好,衣着华贵,但毫无修为,应该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半妖走向了那个女子。 女子并未逃避,只是淡定地开口喊道:“麻烦离开茶馆的好心人帮忙上报伏祟阁,说杀害吕家二公子的凶手就在此处,让他们速速前来。” 半妖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站在女子身边,看着她的脸。 “他听到伏祟阁要来,为什么还不逃?”燕嫆不解。 “半妖没有人族的神智,大概听不懂人话。”苏嫣然依旧戒备着。 “他没有恶意,不必紧张,坐下来喝杯茶吧。”燕嫆对苏嫣然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茶楼里的顾客几乎都已离去,宽敞豪华的大厅瞬间显得清冷又空旷。 那位女子依旧站着没动,看向乖乖立在面前的半妖。 “你为何来此?”女子的情绪有些复杂。 “我...”半妖低下头,声音颤抖着,似乎很是小心翼翼,“想,见你。最后。” 半妖说起话来很艰难,而且几乎不会表达,让人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