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今天也在睡觉吗》 1. 梦醒 [] “素枝理你还不认错?!” 一声厉喝响彻天地。 太清剑宗广场中央,一身血衣的素枝理挣扎抬起头,嘴角冷笑:“不过是绘制了一个美梦,帮你们化解了心魔,你们也自愿沉迷其中,我何错之有?” 掌门司清晖道:“你这孽障!我看你就是魔族化身!什么化解心魔,怕不是心魔皆因你的梦而起!若不是白月灵,我们只怕都还被你蒙蔽在梦中。” “魔族化身?” 素枝理嚼着这四个字,看向那坐于高台之上一席胜雪白衣,高清脱俗如寒莲一般的人,也是她追寻多年的月光。 她的师父,太清剑宗的师祖陆沧舒。 “师父,你也这么认为的么?” 素枝理轻声质问,灼灼如火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沧舒,她现在只想听她最亲近之人的回答。 可是,她失望了。 陆沧舒神色万年如一日的冷清,未见分毫波澜,薄唇轻启道:“当年素函求我收留与你,这些年来,素函的恩情早已还清,如今你自甘堕落……” “哈哈哈哈哈。” 素枝理凄厉笑着,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陆沧舒道:“自甘堕落……你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我多年的梦境安抚,你是否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他们不知其中详情,你难道还不知么?” “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师父?他久在梦中又被心魔侵蚀,神识模糊,又怎会知道?” 一身着艳艳桃花色长裙的女子挡在他身前。 白月灵秀眉轻蹙,劝慰道:“素师姐,收手吧,师父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你别再气他了,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陆沧舒手轻轻搭在白月灵肩上,目光柔软似水,轻声安抚道:“无碍,多亏了你现在心魔已除,我不会再被影响。” 白月灵脸腾的下红了,不好意思低头道:“师父,这在众人面前……” 陆沧舒道:“知道又何妨。” 素枝理看着台上两人亲昵交谈,眼里失去最后一点光亮,眼泪滴滴滚落在地上炸成一朵灰花。 “可笑,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别人的嫁衣,可笑,实在可笑!” 一百多年的孺慕之情与每夜小心翼翼的守候与期待,在此刻都化为了泡影。 她低声喃喃自语:“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身体皮肤表面出现层层裂纹,如碎掉的陶瓷一般,缝隙中迸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不好,她要自爆金丹!” 陆沧舒眉头紧皱,起身挡在白月灵身前,剑指一抬,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悬在素枝理头顶。 素枝理不堪重负,单膝跪地。 陆沧舒冷冷道:“现在认错,在剑冢闭关千年改过自新,我尚且能留你一命。” 素枝理跪倒在地,微微一笑,“不必了。” 她取出一把匕首,缓缓刺入自己胸膛,霎时间金光迸发,身体瞬虚化成一道金红色的血雾,眼神泣血,涌向广场中间的剑碑之上。 剑碑台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不过梦一场……” 一声轻喃后梦境崩塌,广场消散,小女孩脚下一空,坠入深渊。 —— “啊!” 素枝理大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一阵一阵的阴寒不断传来。 “怎么了怎么了?” 不远处的床上一个女弟子支起身子紧张问道。 素枝理回神看去。 天还没亮,微薄的光线从窗棂射进来,房间内灰蒙蒙的,隔着一张方桌另一边的床上一个小女孩顶着鸡窝头,迷茫地四处搜寻。 这是太清剑宗落在山脚下外门弟子的住处。 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后,素枝理长松了口气,原来刚刚在做梦。 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就像是她亲身活过一次一样。 难不成这就是娘亲说的预言梦? 素枝理坐在床上皱眉回忆梦境。 十二岁的素枝理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娘亲还大的老男人,还甘愿为了他深入梦境,不惜自身灵识受损也要利用梦境帮助他清除心魔。 如此热脸贴冷屁股,不仅没收获一丝目光,功劳还被所谓的小师妹夺走,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梦里她就像是坊间话本子中只知道情爱的女人。 “枝理,你没事儿吧?怎么不说话?” 旁边床上传来的声音充满担忧。 素枝理回过神来,小声道:“抱歉,刚刚做了个噩梦,打扰你睡觉了。” “嗨,我还以为进贼了呢,吓了我一跳。”女弟子松了口气,重新躺下,“你别想太多,明天就放榜了,你这么厉害,成绩不会差的。” 素枝理没说话,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太清剑宗的入门试炼昨日结束,入围的弟子们被安排到山下普通弟子的院子中休息等待成绩发放。 跟她分到一起的女弟子名为吕夏漪,从小习武,性格张扬热情,试炼之时两人互帮了几次,算是入门的朋友。 梦境里素枝理入了剑峰成为陆沧舒的亲传弟子,吕夏漪去了瑞南峰成了个普通弟子,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未再有说话的机会。 素枝理一时之间还没完全从梦境里那绝望的情绪中走出来。 她做过预知梦,但这么长时间的预知梦,还是头一次。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取出一枚玉碟贴在头上,将所做的梦以文字的方式记录在玉碟里。 不过一会儿,吕夏漪又坐了起来。 素枝理放下玉碟问道:“怎么不睡了?” 吕夏漪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道:“刚劝慰完你,发现我自己也紧张地有些睡不着,我去院子里练会功。你想睡就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两人相处这一段时间来,吕夏漪清楚素枝理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久了就习以为常了。 素枝理不好意思笑笑,“抱歉……” 吕夏漪轻推开门,回头道:“没事儿,我紧张也会做噩梦,你先缓缓吧。” 说着,钻出了门。 素枝理记录完梦境,脑子里依旧很乱,情绪也不高。目送吕夏漪出门后躺回床上,拿出脖颈上挂着的方形玉佩。 青色的玉佩在灰蒙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发黑。 娘亲去世前给了她这块玉佩,并嘱咐她来太清剑宗找陆沧舒。 要不是做了个预知梦,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娘竟然跟修真界的老祖宗有关系。 她娘一个县城里会解梦的病弱小药娘,再说的能耐一点算是个绘梦师,这些 2. 太清剑宗 [] 迎着漫天紫红艳霞,云雾的薄纱被木舟戳破,眨眼间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强行占据整个视野,宛如一柄巨斧劈开天与地,高峰耸入云霄,若是以凡人之躯,只怕是此生也难以攀上顶峰。 “哇!那就是剑峰啊!” 对面一个弟子高声惊叹。 素枝理往外看去,一座黑色高峰凸起如剑一般刺入云霄不见其顶,剑气与云雪环绕,凌厉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这就是剑峰,太清剑宗的主峰,陆沧舒执掌的峰门。即便梦里日日相间,但此刻真实的见过剑峰,依旧会被其巍峨而震撼。 吕夏漪惊叹道:“太壮观了,我要是能成为剑峰弟子估计是我家的祖坟起火了。” 素枝理回想起梦里冷冰冰的剑峰,小声道:“还是别了,剑峰的弟子听说天天只知道练剑,恨不得道侣就是剑,冷冰冰的也没什么人说话,不适合你。” 吕夏漪道:“有道理,对了,你想去哪个峰啊?” 说实话,素枝理不知道。 她娘说要她来投靠陆沧舒,梦里她是按照娘亲所说,去剑峰见陆沧舒。 预言梦的结果不好,她不去,但她对其他峰又没什么了解,眼下也有些迷茫。 素枝理实话实说:“不知道,你呢?” 吕夏漪若有所思,“每个峰的剑法各不相同,第二峰瑞南峰是太清剑宗弟子们活动的主要峰门,讲求剑法入世,多为培养门派力量,可以一去。” “第三峰阳善峰主锻剑,卖力气不适合我。第五峰黎峰剑法变化莫测,又要会推衍与阵法,我没那个脑子。第六峰云台峰主对外交易,我没经商头脑,也不行。第七峰长甘峰听说现在种花养草炼丹都快成丹修了,我受不了这么清闲……” 素枝理:……果然跟梦里一样是瑞南峰。 吕夏漪无所谓道:“不管怎么说,不去随意峰就行。” “为什么?” 梦境里素枝理一直在剑峰练剑,要不就制造梦境帮助陆沧舒压制心魔,这些峰门什么特点,她还真没留意过。 吕夏漪道:“随意峰就如名字一般,随意疯,剑法主打一个随性自然,峰主随性到常年不见踪影。听说现在只有三个徒弟,剑法都快失传了。喏,那就是随意峰。” 素枝理看向吕夏漪手指的方向。 那是一座长相相当奇怪的山峰,中间缺了个口子,一半高一半低,像是个钳子直指天空,上面布满怪石草木,搜寻了一圈,一角房檐都没看见。 素枝理正准备跟吕夏漪吐槽,只听旁边的周继昌道:“瑞南峰到了,诸位下去后可自行前去看榜,卯时三刻听钟声在路灵台集合。” 周继昌说完,木舟急转直下,紫红云霞从脸颊划过留下一点刺痛,眨眼间瑞南峰近在眼前,一座座宫殿楼阁建立在山峰峭壁间,朝阳下古朴庄重。 就在素枝理以为木舟要撞地上的时候,木舟轻轻一抬,稳稳定在地上,一点尘土都没掀起来。 吕夏漪早就按捺不住,木舟一停稳,第一个跳下舟去,冲到瑞南峰峰门处的空墙旁,仔细看榜。 此次通过试炼的弟子有五十六人,若是排名靠前,即便是资质差一些,也能靠着成绩,拜一个不错的师父。 素枝理想了想,梦境里她好像是…… “枝理!枝理!你也太牛了吧!你竟然是第一!”吕夏漪惊喜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峰门,场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集在素枝理身上。 素枝理有些尴尬,表面上波澜不惊,拉着吕夏漪靠在木舟旁,躲着众人的目光,道:“你怎么样?” 吕夏漪兴奋道:“比不上你,才二十五,不过也不错了,我最早还以为能是最后几名呢。还好还好,能找个不错的师父了。要是运气不错,还能混个内门弟子当当。” 太清剑宗的弟子可以分为三等,普通弟子,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 普通弟子所能获得的资源最少,若是三年内未能通过试炼达到筑基修为,便会被逐出剑宗。 内门弟子获得的资源不仅翻倍,且有师父亲身教导,可以说是一脚踏入仙门,还有成为亲传弟子的机会,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而亲传弟子是师父的功法的传承,地位更是与众不同。师父的地位与强弱,也决定了亲传弟子的身份,若是成了峰主的亲传,只要不自己作死,前途不可限量。 素枝理道:“恭喜恭喜。” 吕夏漪一脸神秘道:“你猜那个白月灵第几名。” “第几名?” “最后一名。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你是第一,所以因嫉妒所以一直盯着你看啊?” 素枝理有些错愕。 最后一名到后来成为陆沧舒的道侣,这跨度未免也太逆天了。 作为一个绘梦师,她的预言梦未出错,看白月灵这架势,显然就是娘亲所说运势极强之人。 她这小命格若是能避开,还是避开为好。 但怎么避开,又是个问题。 素枝理一个头两个大。 吕夏漪见素枝理对此兴趣不高,又说了一些各个峰门的特点,素枝理也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了这是,从早上起来后她就一直不对劲。 “咚”的一声震耳钟声传来。 弟子们一同迈上台阶,往中央的广场而去。 素枝理打量着瑞南峰的一切,眼前的这一切,她再熟悉不过。 瑞南峰现为太清剑宗弟子活动的主要场所,峰内建筑极多。面前的是路灵台,也是最大的广场。 广场上矗立这太清剑宗的标致性建筑,一把高五丈的巨型剑碑,剑碑通体呈现黑色,上刻满剑宗门规。 素枝理越往里走越紧张。她就是在这里,化为飞灰的。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感觉这是一个轮回。 真的很想跑路。 在素枝理纠结的时候,已经开始灵根测试已经开始。 弟子们按照试炼的排名,从后往前,依次到剑碑前测试灵根。 白月灵为最后一名,第一个被叫道名字上前测试。她嘴唇轻抿,手放在剑碑上闭上眼睛。 五色的光芒腾空而起,到了剑碑中央,便落了下去。 “下品五灵根。” 白月灵睁开眼睛,神情淡定,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有没有灵根决定了一个人能不能修炼,而灵根的好坏决定了一个人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多远。下品五灵根是能修炼的最低要求,此等资质注定走不长远,即便是在其他宗门,也就能当个普通弟子。 普通资质的弟子没有资格选择师门,七个峰门随意分配,像是工蜂,哪里需要往哪里搬,能去哪儿全靠运气。 长老抬手,正准备落笔写下白月灵归处。 白月灵跪地,开口哀求道:“长老,弟子有一事相求。” 长老挑眉道:“什么事?” “弟子一家被邪魔所杀,此生只想入剑峰,苦修剑意,除魔卫道,还请长老成全!” 能走到最后的弟子自然有些手段。多年来入门剑峰的弟子不过一个月就受不了跑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于是长老大笔一挥,“念你命途多舛,心性坚韧,便如你所想。退下吧,日后入了剑峰好好修行。” 白月灵磕头感谢,速速站回原位。 素枝理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惑。白月灵看起来不像是个恶人,可在梦里为何也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样,恶意加害她? 灵根测试有条不紊的进行。 吕夏漪是金火土上品三灵根,这资质是成为入门弟子最低的要求,好在她根骨不错。吕夏漪果然如梦境一般,选了瑞南峰,被一个执事师父选走。 如今正在发生的一 3. 拜师 [] 大殿内中央立着太清剑宗开山祖师的石像。石像约莫三丈高,浓眉方脸,相貌威武,手持利剑,身旁阵法符箓环绕,灵气飘渺,一入大殿便感觉精神一震。 传话弟子引着众人行礼之后带着他们进入石像后的偏厅。 偏厅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蓄着胡子,相貌端正,正是梦境里质问她的掌门司清晖。 下面两旁各坐着三个人,应当是各峰峰主,素枝理梦中见过,只不过到现在,梦境有些模糊,她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素枝理低垂着头,随着其他弟子一同站在偏厅中央,等待峰主们挑选。 进门的弟子们都是前几名,成绩不错,资质也很好。 峰主们早就有了中意的人选,叫着名字询问意愿。 梦境里,她为了见到正在闭关的陆沧舒,拒绝了各位峰主的盛情邀请,直接拿出娘亲给的玉佩指名要成为陆沧舒的徒弟。 梦境与现实依旧在重叠,其他六个弟子选定峰门后,峰主们的目光齐齐聚焦在素枝理身上。 素枝理深呼吸,尽量保持冷静。 司清晖道:“素枝理,你可想好去哪个宗门?” 他话音刚落,左凝便忍不住开口道:“来我阳善峰,我峰门剑法霸道凌厉,最适合雷灵根。” “三师姐,那不是凌厉,那叫卖力气,来我云台峰,修炼资源数之不尽,修为一日千里。” “修炼资源数之不尽又如何,若是根基不稳,还不是一场空,我阳善峰最能锻炼弟子,自然来我这里。” “都是不错的去除,我长甘峰有无数仙草资源不差,且注重基础,雷系功法修炼也有造诣。”长甘峰峰主摸着胡须慈爱的介绍着。 此情此景与梦里一般无二。 剑修进步缓慢还穷,剑修们为了本命灵剑可以倾家荡产,梦里她也没什么钱,每天练剑锻剑锤炼身体忙的脚不沾地,娘亲传授的绘梦解梦掌握不全。 最要命的是,睡眠不足! 天知道她一个一天至少睡七个时辰的绘梦师,为什么脑子犯抽去选剑修。 再说了,天下大道三千,她为何就不能以梦入道,偏偏放弃自己的天赋去练剑? 这么想着,素枝理的目光看向左边最末尾椅子上正在打哈欠的年轻女子。 她从刚刚就一直在观察此峰主了。 无他,只因看起来随性的实在让人羡慕。 女子脸上未施粉黛,相貌如天上仙子一般,只是气质跟仙子毫不相关,莲花头冠略歪斜,头发松散,眼睛半睁不睁,斜依靠在椅子上兴致缺缺。 想来这就是随意峰常年不见踪迹的峰主阚千一了。 素枝理下定了决心,行礼认真道:“弟子想去随意峰。” 此话一出,偏厅内顿时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阚千一哈欠打到一半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啥?!” 声音巨大还带着点口音。 素枝理又说了一遍:“弟子想拜入随意峰。” 阚千一不可置信,揉眼看向旁边:“师叔们,我是不是睡迷糊了在做梦,她是在说要来我随意峰么?” 左凝焦急道:“你知道随意峰风评么?莫不是被什么假消息骗了?” 裴阜也眉头紧皱,通过层层试炼,试炼成绩第一,废了这么大的劲,就是去随意峰? 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素枝理道:“弟子没被骗。弟子早就听闻随意峰讲求随心自在,弟子出身卑微,没什么规矩,就喜欢随意的剑法!” 左凝:…… 裴阜:…… 司清晖:…… 众峰主面面相觑。 是个雷灵根的好苗子,怎么这么不上进? 这随意峰到底有什么好的,近几年来的好苗子,怎么都愿意去随意峰? 要真去了随意峰,这么好的苗子,不就有毁了么! 不等众人说话,阚千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有眼光!此等心性是我随意峰的……!” “咳咳!” 司清晖干咳一声。 阚千一看向上位的几个师叔,各个儿严肃凝重,她尴尬一笑,继续道:“是我随意峰的好苗子,你要是想来,我定然欢迎。” 素枝理眼睛一亮。 左凝道:“素枝理年纪尚小不懂事,千一你修行也有千年,难不成还不懂么?这可是雷灵根,给你你能教导好么?” “就是,千一,你多年在外游历,就连自己峰门的三个弟子都不曾管教,谈何这雷灵根的苗子?” 其余几个峰主们纷纷附和,具是不赞同。 司清晖虽然没说话,但也未曾打断几个峰主对阚千一的口诛笔伐。这态度摆明了,他也不赞成素枝理拜入随意峰。 “来我阳善峰,我不仅让你当亲传弟子,一入门宝剑法宝任由你挑选!” “师姐,你这就可不厚道了。小枝理,来我黎峰,极品灵丹随便吃。” 峰主们纷纷跑出了橄榄枝。 素枝理心里一咯噔,说什么峰门任由她选,看来现在很悬。 若是去其他峰门…… 她考虑过了,她跟吕夏漪的分析没什么区别,除了绘梦,其他都不怎么行。梦里也是因为感情上头,非要练剑。 现在她可清醒的很,可不愿拜入这些劳神伤体不能睡觉的峰门。 见阚千一不说话,素枝理抿抿嘴,跪下道:“弟子是真心拜入随意峰,弟子发誓,入门后不管如何定然不负师父所教,认真学习剑法!” 阚千一一改之前的慵懒态度,坐正了,神色严肃道:“拜师可只有一次,拜师后可就无法更改了。” 素枝理道:“弟子无悔。” 偏厅内众人哑然。 雷灵根极品资质拜入末流的随意峰,这也太可惜了。 阚千一没说话,打量着素枝理,未曾从她眼里看见一丝的退让。 素枝理都敢顶着众峰主的邀请执意拜入随意峰,她一个峰主又有什么不敢收的呢? 阚千一扭头对着众峰主们道:“师叔们也看见了,这硬要来我也没办法呀,总不能辜负了这一片赤诚之心。” 左凝面色很不好看,“你要不别收为亲传,等她体验几天。” 阚千一道:“师叔,您看这话说的,咱们太清剑宗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律了?再说了,随意剑法多了个传人,想必双亲在天之灵也很是欣慰。” 左凝面色一凝 4. 不愿 [] 素枝理压下心中的惊疑,保持镇静道:“师祖,您这是要干什么?” 陆沧舒打量着玉佩,“这玉佩是谁的?” 这人长了个狗鼻子么,藏在身上都能发现! 素枝理尽量保持冷静,“是我娘的。” “你娘叫什么名字?” “素函。” 听见此名字,陆沧舒眉头一松,身上冰冷的气息都收敛了许多。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长,以至于他醒来后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梦境现在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他只隐隐记得他收了一个徒弟,徒弟被冤枉叛入魔道,被自己镇压,许久之后冤情才得以澄清。 醒来后正是太清剑宗十年一次的收徒之日,想起梦中之事,便动身前来。 一入殿便看见自己师孙后站着的女孩。 女孩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本该是好奇活泼的年纪,却低眉垂目,面容静美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这种胜券在握的宁静与身上变换莫测的舒缓气息,他见过。 看见那玉佩之时,陆沧舒明白了。难怪有故人之资,原来是故人之子。 不过不知为何,眼下眼神躲闪,见着他似乎是见了虎豹狼豺,若是能走,只怕她早就逃之夭夭。 “你娘可还好?” 素枝理抿抿嘴,低头藏住眼里落寞,“娘亲已经去世了。” 陆沧舒一愣,“她怎么去世的?” 素枝理道:“娘亲生了很重的病,多年来一直未曾治愈,一年前坚持不住,走了。” 陆沧舒捏着玉佩,眉头轻皱,那深如寒潭的眼眸中带着一些悲戚之色。 过了半晌,素枝理才听见头顶传来温柔一声,“我与你母亲算是好友,应当照拂,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里具是惊讶之色,比知道素枝理是雷灵根时还要吃惊。 她有雷灵根还是师叔的故人之子,这怕不是要接手剑宗的节奏啊! 素枝理心里一惊,虽然跟梦里的经过不一样,但竟然是一样的结局,这是命中注定么…… 不,她绝不认命。 素枝理行礼,“多谢师祖好意,弟子已经拜师随意峰。” 众人不可置信,众峰主们左右相看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 她竟然拒绝了? 这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纵观整个修真界,陆沧舒实力若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若是得了他的教导传承,就是一脚踏入飞升的大门! 陆沧舒皱眉,居高临下看着行礼之人,冷声道:“你乃雷灵根,灵力霸道,随意峰剑法不适合。” 声音里没有之前的温和,只有不可抵抗的命令。 素枝理抿嘴,此人果然跟梦里一样冷漠霸道。 素枝理硬着头皮解释道:“娘亲也讲求随性,我自幼在母亲身边耳读目染,随意峰的剑法正合我心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女是铁了心的要去随意峰啊。 这随意峰到底有什么魅力? 阚千一笑得合不拢嘴,敢跟陆沧舒叫板,违抗命令的,果真是她随意峰的苗子。 “只怕是你愿意,你娘亲不肯答应。” 陆沧舒冷硬不容抵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素枝理猛地抬头想要问个明白,只见陆沧舒手一挥,两人四周出现一道白玉色屏障将偏厅众人隔绝在外。 玉佩漂浮在两人中间,随着陆沧舒剑指一点,玉佩中浮现一道人影,正是素枝理的娘亲素函。 素函没有这几年的病容,面色红润,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是素函记忆中那个淡雅温柔清丽的美人小药娘。 素枝理眼睛唰的下红了,心头顿时涌现千万委屈,想要跟娘亲诉说。 但不行。 素枝理强忍着泪水与委屈,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陆沧舒也不说话。 素枝理闷闷地想,也不知陆沧舒使了什么术法,只见娘亲的幻影嘴动,但听不见声音。 谁叫她修为低呢,也不敢开口问。 说了许久,熟悉的声音传来:“……陆沧舒你我也算相识多年,我这女儿资质不错,只是性子看着温和,实在却很是执拗,我担心她受人欺负,不知好友可否收她为弟子,也算是还了当年我的一个恩情。” 说到这儿陆沧舒手一挥幻影消失,他沉声道:“你娘临终遗愿,我不知你听信了什么谣言或是其他,但入我剑峰,我自可保你无忧。” 素枝理抿抿嘴。 是没有其他忧愁了,所有的困难都是你给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跪下磕头,坚定道:“女儿不愿入剑峰!” 陆沧舒气势猛地一冷。 素枝理继续道:“师祖,我知道娘亲是为我好,想要我有个靠山不受欺负。但弟子想走自己的路,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 而不是依附他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素枝理深埋头,久久不曾起身。 陆沧舒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孩,背挺得笔直,眼里亦是不会妥协的坚定。 倒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必强求。随意峰自在随性,随意剑法练成修真界内也无人敢招惹。至于之后如何,全看你造化。若是练剑出现问题,可凭借此剑来剑峰寻我。” 陆沧舒拂袖,一柄通体黑色宝剑出现在素枝理面前。黑剑剑鞘上没有一丝花纹,平整如玉石,却散发着威严凌厉之感。 这是她娘亲最后,能为女儿争取到的一丝庇佑了。 素枝理接过宝剑,叩首感激道:“多谢师祖!” 陆沧舒收齐玉佩,摆手道:“起来吧,日后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你娘亲一片心意。” “弟子遵命。” 素枝理再抬头时,陆沧舒已消失不见,清冷的梅香也无影无踪,若不是手中黑剑提醒,陆沧舒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偏厅内众人围上来,脸上具是好奇的笑意。 左凝看到素质立场手中宝剑,啧啧称奇,“师叔竟然把纯钧剑给你了,小师妹,你好运气啊。” “恭喜恭喜,没曾想老夫这般年纪,竟然还会有师妹。” 纯钧剑是陆沧舒早年时的成名剑,赠与了素枝理,众人都以为他认了个这个徒弟。 素枝理不好意思笑笑,“峰主,我没拜师祖为师……” 众人:…… “啊?” 左凝惊了,“你孩子是定力太可怕还是脑子有问题啊!!这都没拜师?!” 其他峰主见左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纷纷附和,“就是!这可是剑宗师祖!你这不抓住机会!?” 素枝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已经拜过师了,又怎么能立马改入他门?” 众峰主:……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阚千一嘴角都快咧上天了,她一把将素枝理抱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她的头,“果然是我的好徒儿!” 还不等素枝理挣扎出阚千一爱的怀抱,阚千一起身对众人道:“诸位师叔,我们师徒二人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下一秒,素枝理被阚千一架着手臂拉出了偏厅,走向广场。 在外等候的弟子本等着司清晖前来进行最后的总结发话,未曾想出来的却是随意峰峰主和素枝理。 全场的好奇目光瞬间聚焦在她俩身上。 素枝理受不了这些个目光,现在只想逃。她看向师父,阚千一昂首挺胸,恨不得把素枝理是她徒弟这件事儿昭告天下。 看来一时半会儿她是逃不掉了。 目标一撇,吕夏漪在人群中间使劲招手,那模样分明在问,现在啥情况啊! 素枝理摇摇头,还未还得及进行下一步的交流,下一秒,阚千一拉着她腾空而起。 终于避开那些人的视线了,素 5. 大师兄 [] 素枝理落地的时候脚都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扶着一棵大树狂吐,还好起得早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里没什么东西。 阚千一拍着素枝理的后背,道:“诶呀,你以后还是得勤加锻炼。” 素枝理:…… 这是多锻炼的问题么!若是正常飞她什么事儿没有,一会儿钻天一会儿遁地,这谁受得了。 素枝理吐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头晕目眩,站起身擦擦嘴角,弱弱道:“师父,好了,咱们继续走吧……” 阚千一拍着素枝理的肩膀,柔声道:“你再多歇会儿也没事儿。” 素枝理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师父终于做个人了么。 只听阚千一随口道:“再等两炷香,你大师兄应该就做好饭了,咱们上去吃现成的。” 素枝理:…… 她现在感觉,可能,也许,大概,拜入随意峰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阚千一找了个石头坐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叫素枝理也坐过去。 素枝理没上过随意峰,不知其中规矩,但梦中她在陆沧舒身边百余年,还从未如此亲近,一时之间有些不敢。 阚千一道:“别怕,咱们随意峰没那些规矩,叫你坐过来,你坐过来就是了。” 说着还细心地擦了擦石头。 素枝理见状,乖乖走去坐在阚千一身边,端正坐着。 阚千一搂住素枝理,揉了揉她的头,“你刚进咱们宗门,怎么学的跟剑峰那些弟子一样这么死板,咱们随意峰可不兴这个。” 素枝理被师父揉的束发都乱了,又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认她揉搓。 “咱们随意峰虽然比不得其他宗门热闹,但你师父教养我三个徒弟,个顶个的好,随便拉一个出去,同辈当中无一人能敌。” 素枝理腹诽,她怎么有点不信。 阚千一吹嘘道:“你三师兄陈玄精通棋道,能与黎峰裴阜一战。你二师姐宁为玉力大无穷又善于格斗,阳善峰千斤锤锤起来跟弹棉花似的,至今同辈当中无一敢与之敌手。” 素枝理心中感慨,这听起来确实厉害。看来她这师父也并不是毫无用处。 没想到阚千一说完二师姐宁为玉就不再说了。 素枝理问道:“那大师兄呢?” 阚千一抿抿嘴,“你大师兄齐秉昭单灵根又是剑心,修炼不过十二载就已金丹,修行速度至今峰中无一人能超过……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 阚千一四处打量了一圈,似乎怕有人在听她们说话,确定无人后,附在素枝理耳边悄声说:“只可惜是个怪人。” “有多怪啊?” 素枝理一问,阚千一埋了一肚子的怨气与不满瞬间喷涌而出,但碍于在随意峰内,不敢乱说,嘴唇蠕动半天,憋出一句:“跟个老妈子一样,叫人有些头疼。” 素枝理有些疑惑,这听起来也不怪啊。 只不过看阚千一心有余悸的害怕模样,不由得吃惊。 这随意峰随意到此种地步了么,身为师父,竟然怕一个弟子。 阚千一没再说下去,换了个话头,“我不常在师门,你师兄师姐们野惯了,要是等会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话音刚落,“铮”的一声剑鸣破空,素枝理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飞剑划过眼前,直直钉进他们身后的树中。 素枝理面色一沉,这峰上竟然有人暗中埋伏,谁这么大胆? 下一瞬,林子中闪出一个黑影,直奔素枝理两人而来。 此人速度极快,素枝理根本看不清她的行动,再反应过来时,钉在树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被拔走,阚千一跟人在一旁的空草地上争斗起来。 不,与其说是争斗,不如说是阚千一单方面的……戏耍。 剑气划过,阚千一道袍飞舞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落地,如一只滑溜的泥鳅,剑气碰不到分毫。 那黑影停下来拔剑,素枝理这才看清,此人是一个十八九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清爽白色劲装,横眉冷目,即便连阚千一衣角都碰不到,依旧持剑追去。 剑飞过,眼看着要碰到阚千一了,下一秒就插进树里。 过了大约一炷香,阚千一两指捏住利剑,无奈道:“好了,小二,一炷香了,你大师兄应该快做好饭了,要是再不回去,要赶不上热乎的了。” 素枝理心中默默猜测,想来此女子就是她二师姐宁为玉了,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宁为玉气得把剑一扔,冷冷道:“你算什么师父?” 阚千一笑嘻嘻将女子搂过去,使劲摸了摸女子的头,道:“小二,你打不过也不能说师父的不是呀。” “别叫我小二!听起来像是个跑堂的。” “那说点好听的,小二有进步。” 宁为玉眼睛一亮,一脚勾起地上的剑,有些跃跃欲试。 阚千一接着道:“但不多。” 宁为玉的脸瞬间冷了下去,阚千一连忙拉过一旁的素枝理,还没开口介绍,宁为玉将剑插回剑鞘抱臂冷冷道:“你又上哪儿忽悠来的?” “什么叫忽悠来的,你们三人,哪一个不是自愿随我上山的?她跟你们一样,指名道姓硬要我做师父,我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答应了。” 阚千一颇为自豪。 宁为玉对此很怀疑,低头问素枝理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么,还是脑子有问题?” 素枝理:…… 她不知道。 她当时就是图个随性自在能睡觉。 早知道师父如此,她就不贪图这个便宜了。 宁为玉正经道:“现在换个师父还来得及。” 素枝理沉思此事的可行性。 阚千一见状立马将素枝理护在身后,“别听她瞎说,进了随意峰的大门,就是我的弟子了。走,上山吃饭。” 她拉着素枝理就往山上走,生怕后面的宁为玉真把素枝理丢到山下。 虽然她能再给捡回来,但浪费一餐属实不划算。 宁为玉跟在后面,嘟囔着:“师父,就算是我不扔,你觉得大师兄那儿,能接受么?” 阚千一嘴角明显一抽,僵硬回答:“到时候再说,桥到船头自然直。” 宁为玉撇撇嘴,“我觉得,你今日还是别带着小师妹上山了。” “为啥?” “半个月前我跟剑峰的比试,打断了那人的一把本命剑,大师兄赔了十日的灵石。七天前,陈玄跟裴阜师叔下棋以峰门灵石做赌,又输了半个月的灵石,现在峰内没灵石,大师兄心情可能……” 阚千一脚步一顿。 宁为玉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住阚千一的手,“师父,你可千万不能走啊师父!” 阚千一哭丧着脸,“为玉啊,为师害怕。” “师父,我也害怕啊。你要走也行,留下些灵石来,要不把我也带走!” 说着她顺势抱住阚千一的大腿。 一师一徒僵在原地,宁为玉不撒手,阚千一挣脱不掉。 素枝理如看了一场大戏。 这大师兄齐秉昭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呀?要是真那么恐怖,怎么梦里她从未听过这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阚千一叹了口气,表情比哭还 6. 峰门之光 [] 素枝理被宁为玉拉着过了牌坊门往山上走,走过一段石头小路,眼前出现一个圆形小广场。 广场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鼎,鼎内只有砂石,不见香火。 鼎后的北面逍遥宫静静矗立,朱红大门掉色变得斑驳,门内没有掌灯,看起来黑乎乎的,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穷酸的气息。 与今日早上见过的瑞南峰的大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不像能是一个宗门的。 宁为玉介绍道:“这清心广场是用来练武的,日后你若想跟我切磋,就来此处,其他地方打架大师兄会骂人的。” 素枝理点头记下。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张清俊温和的脸骂人,到底是怎样的。 宁为玉带着素枝理穿过广场,又沿着残破的石阶往上走了半炷香,眼前出现一排茅草屋舍。 一上来,素枝理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她来的不是修炼之地,而是一家乡野农舍,院中干净,不见一丝杂草。 素枝理:…… 剑宗再穷那也是弟子穷,剑峰不穷,若是剑峰弟子不要本命剑,一个个也是富得流油。 但随意峰,她看出来了,是真穷,从里到外的穷。 穷到她觉得,她能不能筑基都是问题。 “这是咱们弟子日常起居的地方,十年前山上的旧址没灵石维修倒塌后师兄就带着我们在这儿新建了几个屋子。” 宁为玉指着茅草屋为素枝理介绍:“中间的是书房,但要想看书还是得去瑞南峰书海中找。最西面靠山位置的是陈玄的房间,他这人好静又你没事儿别往他那儿凑。” 那茅草屋外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动”字。 宁为玉指着最东面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茅草屋,“那就是我的房了,不过我经常去阳善峰打铁,不怎么回来。” 上面也挂着个木牌子,上面却写着一个“静”。 素枝理好奇问道:“师姐,你跟三师兄房前挂着的字……” “师父写的挂的,说是每日警醒我们,弥补自身不足。” 宁为玉说着,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对阚千一的怨气不少。 宁为玉拉着素枝理往东边走去,“不说了,走,去斋堂吃饭。” 素枝理问道:“你们不是辟谷了么,为何还要进食?” 宁为玉道:“大师兄的手艺,一顶一的好不说,还能增进修为,何苦再辟谷,你吃过就知道了。” 素枝理随着宁为玉走到东面一刻着洒脱的大石头处,宁为玉脚步一顿,指着石头后不远处的房子道:“这是大师兄的住处,他房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他人又鸡贼的很……能不来就不来。” 这茅草屋比二师姐和三师兄的大了一倍有余,房顶也不是茅草,而是黑色瓦片。 “写的洒脱,是师父希望他随性洒脱一些么?” 宁为玉比了个嘘的手势,“这可不敢说,大师兄最烦有人叫他洒脱了。用他的话说是‘这么大个峰,要我洒脱,你们是想死了么?’他要听见洒脱,能絮絮叨叨念好几天。” 素枝理心里默默记下,并决定以后她就好好睡觉,最好都别沾这三个人的边。 路过大师兄的房间,还未到斋堂门口,一股清香猛地钻进素枝理鼻间。忙了一早上,又被师父带着上飞下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进了斋堂,中间放着一个圆桌,上面摆放着三副碗筷。宁为玉让素枝理随便坐,给了她一副筷子,随后去后厨端来一个陶罐。 宁为玉嘿嘿一笑,“小师妹好福气,今天以来就能喝生玉粥。”她说着把陶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白气冲天而起,屋内瞬间灵气丰盈起来。 等宁为玉盛了一碗放到面前,粥莹白如玉,香气四溢,素枝理忍不住端起碗一口饮下。 白粥瞬间滑入腹中,灵气瞬间弥漫进四肢百骸,一路走来的疲倦轰然消散,唇齿间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好喝!” 素枝理刚放下碗,宁为玉又给她盛了一碗。 一个人盛,一个人喝。齐秉昭来的时候,陶罐已经空了。 宁为玉倒在椅子上打饱嗝,素枝理捧着碗,喝下最后一口粥,还有些意犹未尽。 齐秉昭坐在一旁的空凳子上,问道:“好喝么?” 素枝理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很好喝,这怎么做的?” 齐秉昭温和一笑,“秘密,想学的话,快点筑基。” 素枝理点头记下,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 齐秉昭顺势接过素枝理手里的碗筷,“行了,你去收拾下,等会儿去莱福宫行拜师礼。” 齐秉昭随手掐了个诀,碗筷便干净如初,归到原位。 差点忘了他们都有灵力了。 这实在不怪素枝理,从进了这小院后,这里的一切都太像是在山下农家了,齐秉昭又温和,以至于她早就习惯了当做凡人对待。 不过这感觉不错。 至少比梦里那冷冰冰的剑峰,多了很多人味儿。 想必在这里睡觉,一定很舒服。 宁为玉眼睛瞪大,脸上满是吃惊之色,“你不是我大师兄,你是谁?!” 齐秉昭温和的笑意霎时间变得冰冷,眼睛微眯,“宁为玉,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天应该在房内静省。” 他还在笑着,只不过这笑,怎么看怎么危险。 宁为玉打了个寒颤,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只不过她不是小师妹! 想必小师妹刚来,大师兄还是得装一装的,不过几天定然原形毕露。 她忙不迭道:“大师兄,那什么,我先走了。” 说着逃似的跑了出去。 宁为玉走后,齐秉昭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走吧。” 齐秉昭带着素枝理去了后山。 如夹子一样的两峰之间有一座三层小阁楼,清风吹过,阁楼房檐檐角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阚千一背对着他们站在阁楼前,负手而立,衣角在空中轻飞,远远看去,只觉得此人仙风道骨,遗世独立。 素枝理和齐秉昭行礼道:“师父。” 阚千一转过身来,“起来吧,随为师进去。” 这声音清冷的,像是换了个人。 素枝理不知道大师兄做了什么,师父短时间内,竟然变化这般大。 阁楼内干净,中间的案台上供奉着排位,最前面放着四根常亮的红色橘灯。 阚千一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梳的整齐,莲花发冠也戴正了,一丝不苟的举行拜师典礼。 “我随意峰讲求一个随性自在,没有什么规矩,只有四点你且记好:不违背本心,不做作奸犯科,不行恶事,不叛离宗门。” “其余的宗门门规都在这书上,你找个机会背下来。” 阚千一说着,掏了掏袖子,没东西。 齐秉昭微笑盯着阚千一,只见师父神情紧张, 7.梦境治水(一) [] “哪里来的小姑娘,路中危险,快快离开!” 素枝理意识回笼,抬头看去。 她正站在土路中央,一辆马车停在五步外,马车上四十多岁的黑胡子马夫晃着鞭子高声喊着。 她不是在太清剑宗么,怎么会在凡人界的官路上? 无缘无故出现在陌生场景,只有一个可能。 她在做梦。 素枝理正准备离开,这才发现两条手臂酸麻,身体僵硬,不管怎么调动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就连嘴巴都张不开。 马夫着急道:“喂,你听见没有,快快离开!” 素枝理也想离开啊,但这身体不受控制。 她刚开始跟着娘亲学控梦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时是因为梦外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掉下床,在床下睡了一夜,梦里就梦见自己被冻在冰里,成了个冰雕。 醒来后娘亲告诫过她,梦里一定不要让自己陷入无法动弹的地步,若是此时被灵识攻击,只怕会再也清醒不来。 她自那以后再也不敢让自己睡在不舒服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娘要是知道了,只怕要气的从棺材里起来锤她。 马夫见路中的女子低垂着头,久久不说话,神情怪异,心下一惊,高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声音中竟然有些打颤。 马车中传来一声询问:“刘三伯,怎么了?” 这声音清冽,如泉水碰撞。素枝理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她盯着马车,想要看看,里面的倒是是谁。 刘三伯颤声回答:“大人,外面路上站着一个小姑娘,叫了半天不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一只修长大手掀开帘子,身着竹青色宽袖长袍的青年从马车中躬身而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眼睛黝黑如寒潭,又如天上月。 好一个俊朗的青年。 看着青年那双眼睛,素枝理感觉有些熟悉,但跟声音一样,似乎听过,却不知何处接触过,更不知此人身份。 做梦就是有这点不好,记忆会因梦境而变得模糊。 即便是绘梦师也会因深入梦境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素枝理愣神间,青年已经走到面前,近了,她还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 青年行礼道:“在下魏法,不知姑娘拦路,可是有什么困难?” 魏法看着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说话间不见刚刚的清寒。 素枝理无法开口说话,只有眼珠子能转,她朝着魏法挤眉弄眼,试图用眼睛表达她现在无法行动。 魏法看了半晌,不知素枝理是什么意思,开口问道:“姑娘,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不能开口说话?” 素枝理上下移动眼珠子,用来代表点头。 所幸,魏法这次看懂了。 “既然无法说话,那也就是说,你亦无法行动?” 素枝理狂移动眼珠子。 这读书人理解能力就是高啊,沟通起来真方便。 此时跟在魏法身后的刘三伯悄声道:“大人,这青天白日的突然出现一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人,这也太怪异了。不能动,她是怎么来这儿的?莫不是什么山野精怪……” 素枝理:……谁家妖精能把自己放路中央等死啊!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魏法严肃批评。 “哎,大人说的对。” 刘三伯说着退回魏法身后,眼睛却悄悄的瞄着素枝理。 魏法见素枝理神情委屈,手搭在素枝理肩膀上以示安慰,“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在手碰到肩膀的瞬间,素枝理只感觉身体一软,眨眼间倒在地上,身体酥麻眼前闪过一片黑白小点点。 刘三伯和魏法面面相觑,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碰一下就倒下了。 这,怕不是来讹钱的? 刘三伯吞了口口水,“大人,这……” 魏法蹲下身,扶起素枝理,“姑娘,你这有是怎么了?” 随着身体里酥麻的感觉闪过,素枝理嘴唇张合,发出一个僵硬的“我”,声音暗哑晦涩如木头摩擦。 素枝理眼睛一亮,她能说话了! 这魏法在她梦中竟然这么重要么? 素枝理清清嗓子,快速道:“我没事儿,多谢大人。” 说着,她快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自顾自活动起身体来。 魏法跟刘三伯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见了惊讶。 这姑娘,太奇怪了。 酥麻感随着运动快速退去,素枝理调整过来对着两人行礼道:“多谢二位搭救。” 不然她还不知道要被困在这梦中多久才能清醒。 魏法道:“我俩也没帮上什么忙,姑娘不必多礼。” 素枝理再抬头时,看见魏法脑门上聚着一团黑气。 素枝理笑容一凝。 这人怎么会有梦魇? 不对,若是只是梦魇,还轻了一些。 这人是梦魇缠身,死气汇聚,若是不处理,只怕活不过五日。 魏法见素枝理不说话,问道:“姑娘可是身体有隐疾?我知道一良医,可介绍给姑娘人士。” 素枝理道:“多谢公子,在下无碍,就是身子站久了,有些僵硬,活动活动就好了。” 说着原地蹦跳几下。 魏法见状,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在下还有事儿,就先行一步。” 素枝理见他要走,追问道:“不知公子前往何处?” 魏法救了她一命,她无法坐视魏法去死。 刘三伯嘴快,道:“什么公子,这可是前来治水的钦差大老爷。” “诶,刘三伯。”魏法打断刘三的话。 “大人,怎么就不能说,咱们是来调查的,总不能任由他们再冲撞了您。” 魏法刚要说话,素枝理行礼道:“小女子素枝理,见过钦差大人。” 魏法扶起素枝理,“哪里的话,姑娘不必多礼。” 素枝理道:“附近哪里有水患,怎么还烦请钦差大人前来治理?” 魏法道:“娄县外有一条滇江,常年水患不断,皇上心系黎民百姓,在下奉旨前来治水。” 治水倒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梦见这事儿。 素枝理道:“大人,小女子家境贫寒无处可去,不知大人可否收留小女子随您治水,小女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帮衬大人一二,日后也能有个好名声。” 她深深行了一礼,神情坚定,大有一种魏法不答应就黏着不走了的架势。 魏法道:“难得你年纪轻轻,有如此想法,实在难得。我若不答应,难免伤了一颗赤诚之心,还请姑娘上车。” “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