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万人迷总被觊觎(快穿)》 1. 听说陛下觊觎我(一)(捉虫) [] 李正玉身穿由色泽鲜亮的绣线绣成的常服,珠钗映衬下,云鬓似乎散发着珠玉与宝石的辉光。明明是极为耀目的装扮,明明是如火般绚烂的色彩,但这个微微噙着笑意的美人,却有着极为疏离冷淡的气质。 人们第一眼看到的,往往也不是她的衣着。她的容貌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从极清中恰生出极艳,有着夺人心魄的锋利的美,让人在战栗中生出无端的妄想,又在妄想中预判到沉沦的痛苦与纠结。 牡丹花下,总是会死许多人。 李正玉不懂这个道理,在她看来,权柄和刀锋下才会有无数怨鬼。 所以当系统建议她用容貌去引诱小世界的位高权重者完成任务时,她发出了一声轻嗤,这样的手段她不屑为之。 如果系统没有用长生和建立运朝来诱惑她,比起替任务对象完成心愿,她更想待在原世界做皇帝。 在完成任务期间,原世界的时间是暂停的,所以她不需要安排任何事。 第一个任务她选了一个古代世界,与她生活的环境相似,能降低她适应的难度。 几乎只是恍惚了一瞬,再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身处金銮殿之上了。看到案上书写完成的纸张,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殿试。她曾多次在殿考当日亲临考场,主持策士。 此时殿考已经快至尾声,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纸上的内容,暗叹原身写了一手好字,确认书写完毕,她随诸举人到东角门纳卷,而后由此门而出。 系统:“我现在将剧情和原身的记忆传给你。我们任务部的权限很大,名字和身体都替换成了你自己的。” “原身去哪里了?” 系统道:“她已经走完了一遍人生,投胎去了。现在这个世界被重置了,这是她用一半气运功德换来的机会。” 这是一个重生宅斗换男主小说衍生的世界。女主李蔓瑛自小受父兄宠爱、万事顺遂,养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碧玉年华嫁给了宣平侯世子齐成玉,两人如胶似漆、鸾凤和鸣,如同神仙眷侣。 李蔓瑛本以为可以与夫君白头偕老、恩爱一生,没想到李家失势之后,齐成玉对她的情意亦随之消逝,宠妾灭妻,让她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无法维持。 她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只能郁郁老死于后宅之中。 李正玉,便是李家失势的导火索,那个宠爱李蔓瑛,却因被二皇子揭破女扮男装的秘密而惨死的二哥。 父母对女主的宠爱到了何种地步,从李正玉的身上就可以窥见一斑。 十二岁之前,李正玉名叫李沐瑶,是聪慧过人、饱读诗书的李家大小姐。十二岁之后,她是李正玉,是因体弱自小被寄养在道观的李沐瑶的孪生哥哥。 至于李沐瑶,则是“病故”了。 只因为一个小姑娘想要治国平天下的愿望,李家人便愿意冒可能会使全家遭难的风险,这样的爱一视同仁地给三个孩子,滋养得女主明理又天真。 这份天真在二哥自戕、父亲病故、大哥在战场上落下残疾之后戛然而止,此后的人生,只有血淋淋的痛,与漫无边际的忍。 女主重生了,却太迟了,悲剧已然发生,但这一世她振作了起来。 上一世她苦苦哀求齐成玉为二哥报仇,得到的却只是冷笑与变本加厉的慢待。这一世,她斗妾室、觅良人,引得齐成玉悔恨不已,在男主季豫川的帮助下扳倒了害死二哥的二皇子。 她终于敢将酒洒在父兄的墓前,叹一句大仇得报。 李正玉来到了女主将要重生的第二世,如今她还没有重生。 “女主很厉害。”李正玉道,她很快便代入了角色,“不愧是我妹妹。” “但她用了你不齿的方法。”系统道,女主依靠男主才得以报仇。 “在这个时代,她有别的掌握权力的办法吗?”李正玉道。 即使是她的母皇,在没有真正坐上皇位之前,即便如月般高悬在天空之上,与太阳交相辉映,但归根到底,她也只是在分享和代行丈夫的权力。 母皇作为她原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是人杰中的人杰,却也只能沿着男人的权柄,在悬崖上觅得一丝生机,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永无翻身之地。 女主已经做得很好。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道:“原身的愿望是家人顺遂平安,不要暴露身份,害了父母亲人,还害了其他女子。” 李正玉没有问为什么原身没有再许治国平天下、一展胸中抱负的愿望,可能在生命消逝后,她体悟到了一些在世时无法体会透彻的东西吧。 原身死于皇权倾轧,她想做孤臣,却被四皇子用恩义拉拢,她有恩必报,却被二皇子用女扮男装的秘密威胁。 她以为二皇子会暂时按兵不动,却赌错了这个人的疯狂。二皇子拉拢不到就干脆毁灭,直接公开了她的身份,为了保全家族,她只能自戕。 她还自觉害了无数女子,女子想要读书更为艰难,父母生怕她们左了性子,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先回家吧。”李正玉道,“这一世的家人让我有些好奇,剧情中的描写实在是太过美好。” 她自幼长于皇家,目之所及皆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她渴望的父母之爱、手足之情,也许曾经得到过,但终究随风消逝了。 这如同偷来的亲情,也算是对她的些许慰藉。 传输剧情时,还连带了原身的记忆,因此她一眼就认出了大哥李正帆,他身材魁梧,皮肤呈小麦色,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俊朗中透着一股子煞气,在马车旁边站着,额角汗津津的,看上去已经站了许久。 “安安。”李正帆唤到,他没有问李正玉考得如何,“大家都在家中等你,妹妹今天也回来了。” 李正玉没想到任务部这么细心,连他的小名都给换过来了,带着笑应了一声,便随李正帆上了马车,一同归家。 马车上李正帆盯着李正玉瞧个不停,李正玉有着原身的记忆,对这一家子人颇有好感,笑问道:“怎么,我脸上长了一朵花吗?” “我有些担心。”李正帆见她问了,也不遮掩,把担心摆在了脸上,“以前未曾发觉你容貌如此出众,你想当状元怕是不成了,陛下想必会点你做探花。” “那么多人,陛下怎么来得及细瞧呢?”李正玉笑道。 虽没有直视圣颜,但她猜皇帝对观察学子的长相没什么兴趣,至少她做皇帝的时候没有那个闲心。 又说笑了几句,李正帆眉间的隐忧仍是没有散去,他斟酌再三,提醒道:“容貌太盛即便对男子也并非好事,你在外要少喝酒,饮食茶水也要仔细。” 因是出门在外,所以他 2. 听说陛下觊觎我(二)(捉虫)^^…… [] 三人一同进了正堂,见过了父母,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李蔓瑛一会儿依偎着母亲,一会儿又跑到哥哥们身边,秋波流慧、顾盼神飞,眼角眉梢俱带笑意,让见到的人忍不住心软。 很快便到了饭点,一家人围坐在桌上用餐。李家向来简朴,平日里只吃一些家常小菜,今日难得铺张。 “巧巧在家住几天?”李正玉问道,巧巧是李蔓瑛的小名。 李母将米粒咽尽了,笑道:“现在还不确定呢,怀瑾说到时候要来接她,巧巧的婆婆是再慈和不过的人,料想多住几天并不打紧。” 慈和?李正玉面上不显,心中冷笑。 看着女主面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李正玉心头的一口气有些顺不过来。 “为什么不能把我送到女主还没有出嫁的时间点呢?虽然可以和离,但木已沉舟到底麻烦。”李正玉对系统道,“如果李家不失势,齐成玉想必不会露出马脚,难道要等女主重生回来再筹谋让他们和离吗?我得想想办法。” 老让这样的人在她眼前蹦哒,实在是有些影响心情。她准备先让女主和离,再打压齐成玉,当然,双管齐下也未尝不可。 原身不是想家人幸福吗?看仇人倒霉也是幸福的重要组成部分。 还有当年假死换身份的事情,李家毕竟不是什么大族,那时李父甚至还没有到如今的位置,很难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虽然剧情中原身不是因为此事漏了馅儿,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落水,二皇子便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份,连详查此事都用不上。但她绝对不会给人留下对她的身份起疑之后顺藤摸瓜、查清楚来龙去脉的机会。 “阿玉说是今天不打扰我们一家子庆祝,想明天过来拜访,再邀大哥二哥你们出去高乐呢。”李蔓瑛佯装气恼,“你们关系真好,我看他对你们比对我还上心呢。” 李正帆笑道:“他在意我们是因为你,如果没有小妹,他和我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倒是你二哥与他很能聊得来,他们读书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 李正帆是有一些细腻心思的,却也有限,只以为齐成玉是真心实意的喜爱妹妹,纵使是有些利益考量在里面,又能有多少呢?眼底的情意是不会作假的。 新朝自开国以来已有百年,武勋立功的机会不是没有,边关的战事从未止息,但不少武勋已经在谋求武转文的机会,不愿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齐成玉于兵事上一窍不通,却颇有文采,三年前便高中进士,与原身确实颇有共同语言。 傍晚,李父将李正玉叫进书房。勉励了一番,又耳提面命了一些官场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他不要一时不慎掉进别人的坑里,或者卷入到漩涡里不能自拔。 “陛下还未至不惑之年,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却已经及冠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快要长成。无论未来局势如何,你只一心做个纯臣便好。一入官场便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但此事你一定要稳住,李家的船太小,经不起大风浪。” 纯臣也有许多难处,若是不能得君王赏识,可能会夹在几方势力之中哪头都落不着好。但做纯臣最差也就是坐冷板凳,站队要是站错了,那可是殃及全族的祸事。 大家族可以多方投注甚至反复横跳,押错宝了也有底蕴东山再起,小家族最好的策略便是明哲保身。 李父说完最后一段话,便让李正玉出去了。 初春之时,乍暖还寒。园中的景色萧瑟之中隐有生机。 李正玉查看了剧情和原身的记忆,原身先被四皇子的救命之恩打动,后被他的胸怀和学识所惑,又见对方如此欣赏自己,便觉得士为知己者死。 李父这段话,原身曾经也是听过的,当时她觉得自己牢记在心,真到了需要用到时却忘记了。 她不是原身,对从龙之功和匡扶明君不感兴趣。新朝现在的情况远远谈不上王朝末年满目疮痍,但这个反并非不可以造。母皇可以改天换地,她未必不能再造乾坤。 她是要在这个小世界待到死的,她已当惯了皇帝,若是一辈子都屈居人下,实在是不痛快。 第二日,齐成玉果然来了。他先是见过了李父和李母,又与李蔓瑛叙了一会儿话,便到李正玉的书房来寻他了。 没由丫鬟通报,他先是将书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唤了一声“温如”便走了进来。像往常无数次一样,想要绕到背后轻拍她的肩,看看她在看什么书,字又进步了多少。 确实有几分情谊,但太过轻薄,齐成玉却又演得浓烈,让李正玉连虚以委蛇的心情都没有。 她连眼都没抬,自然也不会看见齐成玉此时的表情。 齐成玉曾见过无数佳人,美人在他心里的排位向来不会太高。 男人的世界便是这样,你有了权力,便会有无数的美人任你采撷,佳人就像是权力的附赠品,哪怕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也被吸引着往上不停的攀爬。 毕竟你得先有江山,才能够为美人舍去。 对他这种权力欲极为旺盛的人来说,美人就更像是添头了。 这便是他对自己的认知,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刹那,微微垂着的线条极为动人的凤眼,轻轻蹙着的如烟的眉,珠玉般耀目的容貌,气质冷冽又惹人怜惜。 李正玉只是皱一皱眉头,他却想要将自己的心剖给她。 原来那些相信话本子里头的故事的人,并非全都是傻子。 也许他们也认识一个李正玉。 她从前,也这般动人吗?过往的记忆似乎模糊了,但从现在开始,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他可能此生都无法忘记。 原先他与李正玉是很亲昵的,此时他却觉得走近这个人也变得如此困难。他担心呼出的气太重,吹坏了这盏美人灯。原先准备好的礼物,此时也觉得很拿不出手。 他备礼时觉得颇为隆重,足够了。此时却觉得远远不够,那样简陋的东西,怎么配得上这样的人? “你考得怎么样?”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李正玉终于抬眼看他,说道:“还不错。” 只这一眼,齐成玉只觉得心跳如鼓,头有些晕眩,身子酥了半边,从尾椎一路麻上来。 “我想邀你去吃酒,巧巧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齐成玉早已将李正帆抛到了一边,本身他们便不太能聊得来,李正帆坐在一边,彼此都觉得痛苦。 “有些不巧。”李正玉道, 3. 听说陛下觊觎我(三) [] 还有两年,女主才会重生。李正玉有些烦躁,要不然干脆把齐成玉人道毁灭,让女主丧偶归家算了。 齐成玉次日果然来了,他先是将珠钗送给李蔓瑛,又过来寻李正玉的不痛快。 “公子着凉了,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绿翘轻声道,“公子让我给您赔个不是,今天他实在是出不去了。” “着凉了?”齐成玉心里一紧,“怎么会着了凉?严重吗?” 需要卧床,想必颇为严重。他不由得懊悔自己昨天让李正玉吹了冷风。也不想想,如果真是病的严重,为什么李蔓瑛毫不知情。 李正玉本就是装病,自然不想让家人担心。 “我进去看看,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绿翘语气柔和,态度却坚定至极:“公子说千万别让您进去,免得过了病气给您。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说罢,望向他手中的画卷。 齐成玉想要直接闯,绿翘直接上了第二板斧:“公子难受得紧,入睡不易,您进去怕是会吵到他。” 齐成玉听了此话,方才停下脚步道:“我去你们三小姐那边,等温如醒来,你记得遣人来叫我。” 说完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绿翘觉得齐成玉的态度和举止很奇怪,对公子有些过分上心了,虽然觉得他可能是有要事想与公子商议,这才迫不及待,但仍然把他的异常之处禀报给了李正玉。 李正玉瞬间就明白了,是她的冷淡起到了反作用。 齐成玉想和他们兄弟二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自然不会放任他们的“友谊”降至冰点。一个合格的政客,锚定目标之后便不会计较得失。齐成玉现在虽然身处高位,但他既然已经娶了李蔓瑛,自然会尽力维护姻亲关系。 只要一想到齐成玉和李蔓瑛待在一起,李正玉就有些不舒服。这个狗东西,难道想赖在李府吗? “让红玉去叫他吧,就说我已经起了。”李正玉发丝随意披散着,拿着一本书倚在榻上,这个世界的书籍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话本子,流派众多,能满足各种口味。 系统对他人的态度非常敏感,且长了嘴:“我觉得这个齐成玉有些不对劲。我怀疑他馋你身子。要不然还是让他待在女主那儿吧。” 李正玉差点儿笑了:“剧情里他没有断袖倾向。” “原身也没有你的脸啊。” “不要想太多,我用这张脸就和他见了一面,如果这都能让他变成断袖,他人生中见过那么多美男子,剧情里早栽了。”李正玉道,“与其做出这种没有丝毫依据的推测,我更怀疑他过于殷勤的态度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些我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价值。” 见系统捶胸顿足,李正玉不由笑了:“就算他肖想我又能怎样?我的目的是让女主快点儿与他和离,再把这个磋磨的女主一辈子的狗东西踩到泥里。他的想法不重要,我也不在意。” 系统似乎习惯了遇事便往情情爱爱上想,话本子看多了吧,现世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情爱,只有纯粹的情欲,和掺杂了利益的所谓一往情深。 只过了一会儿,齐成玉便进来了,他见李正玉面色苍白,似有病容,以往清亮的眸子雾蒙蒙的,使人想起了花枝上的残雪,不尤觉得有些不详,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钝痛。 “都是我的错。”齐成玉叹道,他想去碰一碰李正玉搭在身侧的手,却被躲开了,轻叹了一声,将一卷画递给她,“你瞧瞧。” 李正玉将书放下,将画展开,这是前朝崔渺的《风雪千山图》,原身和齐成玉闲聊的时候曾听他提到过,据说这是他祖父机缘巧合之下收拢到的好东西,原身一直都很想观赏,但种种因素影响之下却一直没有如愿。 如果原身死得没有那么惨,此事大概也会成为她临死前的遗憾之一吧。 这幅画气韵生动,章法独具,笔力遒健,气势恢宏而苍茫,实在是一副不可多得的风景画,在崔渺的一众作品中也颇具盛名。 “妙手丹青,出神入化;挥洒自如,鬼斧神工。实在是不可多得。”李正玉叹道,这个世界画家的水平也很高,能够一开眼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齐成玉听到李正玉的评价,虽是短短几句泛泛的评语,却比别人说成千上万句鞭辟入里的分析还要让他高兴,笑道:“我将它赠你,愿你能进士及第。” 李正玉不由有些惊讶,他抬眼仔细观察齐成玉的神色:“这份礼未免太重了。” 看到李正玉脸上的讶异,齐成玉不由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快活过。他想说无论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让你得到,却知道这句话有些太唐突了。 有些话不用说,做便是了。 李正玉微一思索,决定还是点一下他:“以前未曾见你这般殷勤,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巧巧的事?还是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我人微言轻,可帮不上你什么。” “你好好养病,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齐成玉道。李正玉总是巧巧、巧巧,就像是他们之间只剩下了李蔓瑛这一个人一样,但抛开李蔓瑛,他们二人也算的上朋友和知己。 “等天气再暖和些,我陪你去西子湖畔踏春吧,那里的风景极美的,如果不去看看,实在是有些可惜。” 李正玉懒懒地应了一声:“再看吧,不知怎么的,我不太想出门呢。” “你现在身体不太舒服,自然不想出门,但人还是得多出去走走才能有精气神。”齐成玉道,“你找的是哪里的大夫?我今日就遣人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李正玉做出有些倦怠的样子,“我有些困了,你惯会莳花弄草,能否帮我修一修廊下的盆景呢?” “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齐成玉道。 李正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齐成玉躺下了,走廊底下的盆景摆了整整两排,细细地修能修到天黑。 累死他最好。 齐成玉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正玉的背影,她的头发如墨一般黑,发丝细而柔软,明明非常厚重,却给人一种轻盈的观感,几缕发丝垂在床沿上,勾得人心痒难耐。 他见李正玉的呼吸渐渐平稳,缓缓站起,轻轻走进,也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李正玉的嗓音有些喑哑。 齐成玉暗叹一声,又轻手轻脚退回 4. 听说陛下觊觎我(四)(捉虫) [] 李蔓瑛自回了宣平侯府,便觉得齐成玉态度有异。他们才成婚不过一年,宣平侯夫人待她是极好的,从未催过子嗣,可如今齐成玉不知怎的不太到她房里来了,每每只说公务有些繁忙,还不等她叫人去请,便先遣人来告诉她在书房睡下了。 宣平侯夫人明里暗里敲打了她好几次,让她好好抓住夫君的心。 “宣平侯府是有爵位要继承的,你要尽快诞下嫡子,这样心里才能安稳下来。”宣平侯夫人慈眉善目,言语也颇为温和,“自你嫁过来,我便拿你当女儿疼。不是我要揭玉儿的短,是他这个人自小便是没个定性的。他想要欺负你我自然是不依的,但你自己也得争气些。” 宣平侯夫人同她说了好一阵子,才让身边的大丫鬟弄月送她回去。 “这世上哪还有比夫人更好的婆母呢?”弄月道,“高门大户里,给儿子房里塞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呢。” 弄月像是有感而发般叹了一句,搅得李蔓瑛心烦意乱,晚间又听齐成玉要在书房里睡了,饶是她性情中正平和,也不由得心中苦闷,想要流泪,又不想让身边的丫头看见了,只一人默默捱着。 不由便想起了二哥前些日子跟她说的,若是觉得过的不顺心,和离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言论着实有些惊世骇俗,到底得到什么地步才算是不顺心呢?想想身边出嫁了的女子过的日子,她的生活似乎也还没有水深火热到非得和离不可的地步。 也许阿玉这段日子确实公务繁忙,再忍忍,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她存了这份心,便时常让底下的人做些茶点、熬些滋补身子的汤,亲自给齐成玉送过去,希望两人的关系不要渐行渐远。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齐成玉这样冷淡,让她也有些心灰意冷。但他有公务可以忙碌、有朋友可以交际,她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和宣平侯夫人慈和中暗含锋锐的敲打,她如何脱身呢? 她去书房很勤,一开始齐成玉的态度只是隐隐有些冷淡,后来却渐渐不耐烦起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正是难过纠结之时,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一个早晨,她请安后又被宣平侯夫人留下叙话,她知道如果实话实说,情况可能会更糟,便用了些春秋笔法,只说齐成玉最近公务上遇上了烦心事,心情不是很好。 对她的态度不复从前,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宣平侯夫人只是安慰了她几句,没说什么旁的话,晚间的时候遣弄月送来了一碗补汤,让她给齐成玉送去,让她劝他不要熬夜,早些休息,小心眼睛和身子。 她一路向书房走去,阳春三月,晚间的风清凉中透着暖意,她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到了书房,齐成玉可能是刚应酬回来,有些微醺,却不知为何没有留人伺候,只是一个人在桌前坐着,见她来了,忙将桌面上的纸张收起来。 她瞧着齐成玉将汤喝了,默默坐了一会儿,不像往常那样没话找话,也没有说要留下来照顾他,收起汤碗便想要向外间走去。没想到一只滚烫的手却摸上了胳膊。 她又是辛酸、又有些不争气的喜悦,只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刚要回头,便听齐成玉满腹忧愁地说:“安安,你为什么待我如此冷淡。” 安安,你为什么待我如此冷淡。 李蔓瑛只觉得荒唐至极,如坠梦中。这一段时间来,她时常在心中问,齐成玉,你为什么待我如此冷淡?是我令你厌倦了吗?还是你本就是一个不可托付的人呢? 可她总是问不出口,似乎只是等着、等着,就能迎来一个水到渠成的转机,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从前,可是她等来了什么?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蔓瑛没有问安安是谁,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过往的一切像是一幅画卷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她突然发现了曾经根本没有在意过的细节。 她觉得齐成玉十分可笑,但更可笑的是自己。她甩开身后人的手,来到桌前,掀开盖在最上面的那张纸,露出了一副笔墨还未干透的画来。 多么细腻温柔的笔触,不用细瞧,就能感受到画这幅画的人对画中人的感情有多么的深沉而热烈。 李蔓瑛心中有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凉:“原来你真的疯了。” 原来不是她不够好,原来不是她哪里做错了。她怎么能起托付之心呢?只因为这个人待她体贴,便觉得这份感情可以庇佑她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待到老、待到死。她妄想用孩子拴住他,却没想到这个禽兽居然对二哥起了心思。 何其可笑。 何其可恨! “我们和离。”李蔓瑛道,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说什么狠话,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会被话伤到呢?她拎起小桌上盛满了凉透的茶的茶壶,像浇花一样把乔 齐成玉浇了个透心凉,“我现在很清醒,你也应该清醒清醒。” 齐成玉醉意顿消、理智回笼,他抬眼看向李蔓瑛:“巧巧?” 李蔓瑛想要扇眼前这个人几个大耳刮子解气,但又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那理直气壮的冷淡,他未必觉得愧对自己,未必会心甘情愿承受,真要还手,自己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她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柔弱,如果她有大哥的体格,一定能打得这个败类满地找牙。 这个人,知不知道二哥其实是女子?如果他用这个作为把柄威胁二哥,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试探的时候,她其实有些单纯、缺少处事经验,没有那么聪明、那么懂得灵机应变,她的优势就在于冷静、在于能忍! 如果因为她的试探反倒让这个人窥出了端倪,那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要回我的家。”李蔓瑛道,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便绝不会给齐成玉任何机会接近二哥。 她想起李正玉提及齐成玉时轻轻皱起的眉 5. 听说陛下觊觎我(五) [] 女主那边,李正玉最近也有所行动,她担心如果不能让李蔓瑛对齐成玉灰心失望,她打压齐成玉的时候她会像吃了秤砣一样想要和夫君同甘共苦。 她先是让人去寻了齐成玉前世最宠爱的妾室,这个女子前世手上没沾染什么脏事,那一张小嘴却跟抹了蜜一样是最能气人的。结果却发现这个在剧情中妩媚妖娆的美人还是个小萝卜头,家里穷得已经饿死了两个妹妹,父母无计可施准备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 李正玉让人接济了他们一家,息了用这个女子让李蔓瑛失望的心思。罢了,李家还未失势,齐成玉也未必会明目张胆收用侍妾。 此计不成,她只能又施一计。当今圣上的亲姐姐、一母同胞的昭华长公主最喜文采风流的俊朗青年,她身份高贵、嚣张肆意堪称无法无天,但凡是与这个姐姐有关的事,皇帝都免不了要拉偏架。 李正玉暗暗分析长公主对诗词的喜好,抄写了她原世界历史上著名诗人的符合长公主口味的作品,装订成诗集出版,落款只有一个成字,正是取自齐成玉姓名中的一个字。又派人去街头巷尾大力宣传,隐隐传出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才子其实是宣平侯世子的消息。 更是不露痕迹的将此事透露给经常与长公主交际的夫人与贵女们。 长公主经常听身边的人谈起这本诗集,不由十分好奇,便遣人买回来了一本,细细翻阅,只觉得这些诗句句都写到了她的心坎里。 “此人真是我的知己啊,如果无缘得见,只怕会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憾事。” 她派人去查这个匿名诗人到底是谁,后来的宴会上也每每加入夫人和贵女们对这本诗集的谈论。各方的消息互相印证,她基本已经能确定写出这本诗集的大才便是宣平侯世子。 宣平侯世子确实颇为俊朗,但这几分姿色还不足以让她忽略他已有家室的事实,因此从来都没有对他起心动念过。如今再去想他的容貌与风度,只觉得确实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既然已经对齐成玉起了心思,那么他有没有家室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准备将他收入房中,至于她的妻子则可以和离再嫁,她看中了什么男子,哪怕是国公府,她也能让她稳稳当当嫁进去。 如此,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因此,打春宴上,她对齐成玉多了几分额外的注意,见他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写意风流,给着早春的时光也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色彩,不由十分心动。 正在欣赏之时,只见本来步伐平缓闲庭信步的齐成玉突然向一个人影走去,那人本来面朝着湖畔与他人交谈,被齐成玉在肩头上轻轻一拍,转过身来,嘴角带着还未褪去的笑意。 长公主不由怔住了。 这世上的春色,也不及此人灼灼风华。 “那是谁?”她问身边的人。 “是新科状元郎李正玉,很得陛下看重呢。” 看重?能有多看重?她只知道自己这个皇弟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 她要这个人。 如果能将此人放在院中日日相对,那真是神仙日子。 至于齐成玉,虽然诗写得很合她的心意,但其风采远远无法与李正玉相提并论。她一方面失了兴趣,另一方面又考虑到如果自己过于三心二意,恐怕很难得到李正玉的心,因此不仅对齐成玉断念,还暗暗下定决心要将后院好好清理一下。 “把她召来见本宫。”长公主想见什么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问了许多话,但李正玉回了什么内容,她是一个字也记不清了。只觉得这个人虽然气质疏离冷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仙气,举手投足却勾得人心痒难耐。 人间无此姝丽,非妖即狐。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一个妖精! 她明明可以现在就将这个人掳到公主府中去,但还是极有分寸的打算去过问一下她那个皇弟的意见,她是嚣张跋扈,但并不是没有脑子。 李正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飞来横祸,还心情极好地回到家中准备等着齐成玉大祸临头。只待他被公主纳入府中,自己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没想到,她的计划突然非常体贴地自己推进了进度条。李蔓瑛面容有几分憔悴地回到了家中,不复以往在家人面前的活泼俏丽。 李正帆已前往北疆,家中如今只有李父李母与李正玉三人。大家见李蔓瑛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李正玉是疑惑居多,李父李母则是气得要命,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李蔓瑛定是在宣平侯府受了委屈。 “爹,娘,二哥,我要和离。”李蔓瑛见到了母亲,只觉得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扑到了母亲怀中,眼泪一瞬间便流了下来,“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可是齐成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安心,我们自会为你撑腰。”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哭成了泪人,李母的眼泪也不禁流了下来,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他做的事情,我羞于启齿。”李蔓瑛哽咽道,她投鼠忌器,想要打老鼠,又怕伤到了玉瓶,她自然是知道此事全然不怪二哥,但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他们之间便难免会起隔阂。 无论二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她知道,他们二人便心照不宣,若她不知道,她何必说出来让她也恶心一遭呢? 李母又是安慰了好一阵子,最后李父盖棺定论:“我们自己的女儿,难道我们还不了解吗?巧巧最是温柔善良、通情达理,她这样伤心,定是齐成玉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想说便不说吧,在家中安心住着,真要走到和离那一步,大不了我们养你一辈子。” 听了这话,李蔓瑛哭得更为难过,只觉得自己在宣平侯府中是个死人,现在才算是活过来了,有了人气儿。 李蔓瑛安心住了下来,不过两三天,虽然心中还是有些郁郁,但面上已经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像往日一样爱说爱笑了。 李正玉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剧情里可完全没有这么一遭,难道是她带来的蝴蝶效应?旁敲侧击了几次,李蔓瑛却只以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她。 又逢皇帝召见, 6. 听说陛下觊觎我(六) [] “陪朕用餐吧,与你这少年人待在一起,朕也觉得青春焕发。”朱庭瑄让人将棋盘撤下,对李炳道,“传膳。” 李正玉的棋艺虽然不如他,却总是能给他棋逢对手的感觉,每次同她下棋都觉得酣畅淋漓,但他瞧着李正玉眉眼间似乎有几分疲惫,不忍心再让她消耗心力。 李炳在亲王府时便在朱庭瑄身边伺候,从跟着师傅的小太监混成太监总管,在揣摩上意上可称第一,自然明白陛下待这位状元郎格外不同,因此待李正玉也殷勤得过分。 有一次陛下同李正玉进餐,发现上次她多夹了好几筷子的菜没有上,很是不悦,将他训斥了一通,如今只要李正玉也在,他传人去布菜的时候,总是不忘记照顾这位爷的口味。 行至养心殿,等菜都上来了,朱庭瑄挥退伺候的人,让他们不要在旁边添乱。 李正玉一百个无语,这位不会是在暗示自己代小太监伺候他吧。她虽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却能屈能伸,现在她升官掌权都靠着眼前这位爷呢,舔一舔怎么了? 正待李正玉一咬牙要起身的时候,这位平日里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挑了几样李正玉惯常爱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又替她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 朱庭瑄面上不显,心中喜悦,不错,今日他们的关系又更进一步。 江南之行其实颇为凶险,其他人的富贵可以险中求,但他不忍心让李正玉受任何苦:“朕派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如果遇到什么事,也可让他们传信给朕。” 他心中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李正玉在暗卫的保护下,去江南平平安安走一遭回来。不用成为靶子,也不需要做什么实事,只要她去了,那他就有无数种理由为她加官进爵。 系统小声嘀咕:“我觉得这个皇帝有些不对劲儿,你觉得呢?” 李正玉也有几分疑惑,礼贤下士也得有个限度才对。但现在信息不足,多想也无益,便对系统说了自己的一个猜测:“让我带着这些人,他也好名正言顺地监视四皇子。”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对长成的候选继承人不起猜疑之心的,即便是她的母亲,后来对她的宠爱与信重也渐渐掺杂了许多杂质、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她未曾怨过,更没有自我怀疑过。 “陛下待臣之心,臣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正玉面上感动,心中古井无波。 “多用些,你清减了不少。鲫鱼豆腐汤养生健脾、温胃除寒,味道也不错,你尝尝。”朱庭瑄见李正玉顺从地喝了一口,这才面露笑容,“昭华那边,你不用担心,朕自会护着你。” 什么?李正玉心中疑惑,并选择将自己的疑惑摆在了脸上,有些话问是不好问的,但可以吸引对方主动回答。 朱庭瑄见李正玉一脸困惑,就知道了昭华并没有和她挑明,不由摇摇头,这是完全不在意当事人的看法了,只等他这个皇弟同意,便要将人掳到府中金屋藏娇。 李正玉这幅表情煞是可爱,他不由得起了几分逗趣的心思,想要吓她一吓:“昭华想要你入她府中,唉,这个皇姐跋扈惯了,朕也很难管得住她。” 李正玉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莫名其妙,系统到底把她送到了什么阴间地方。她费了那么多心思给齐成玉设套,又是写诗集,又是找人到处搞舆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长公主见色起意吗? 结果长公主确实是见色起意了,目标却不是齐成玉,而是她。 怪不得在上次的打春宴上昭华长公主把她叫了过去,问她可有婚配,又七扯八扯的问了她一大堆有的没的,她只以为这是公主对新科状元的好奇。 没想到是对她图谋不轨! 李正玉养气功夫再好,也是真的绷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朱庭瑄见她面上隐有屈辱与愤懑,心中暗暗发笑,说道:“有朕在,她不敢对你做什么。” 得了皇帝的保证,李正玉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为什么选择长公主作为武器整治齐成玉,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杀伤力实在是巨大。 她筹谋了一番,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她替齐成玉大力宣传,长公主未必会参加那次的打春宴。 晦气! 因为这件事,她对南下更上心了。她绝不能像原身那样只是划划水跑跑龙套,得在其中发挥重大的作用才行。 过了十多天,便到了出发的日子。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家中的人自然是非常担忧。李父又将她叫到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让她切记明哲保身,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安全重要。 “无论你希望在此事中得到什么,都要记住,命没了,那就是万事一场空。至于四皇子,你要尊敬他。” 尊敬、又不要走得太近,其中的分寸要注意拿捏。 李正玉恭敬应下,又劝父母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宣平侯府将李蔓瑛接回去。 到了出发的队伍前,洋洋洒洒二十几辆马车,好不壮观,原剧情里的轻车简从被和谐得无影无踪,里面有将近十辆马车拉的都是行李,高床软枕、新鲜时蔬,真是穷奢极欲。 四皇子朱佑辉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她近前才翻身下马,说道:“李修撰,你我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方便商议公事。” 朱佑辉并没有自称“本宫”。 李正玉面上不显,暗自皱眉,虽然皇帝说的是将此事交给她,但她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小喽啰罢了,此行既有钦差大臣、又有黑冰台副都督,找她商议什么公事? 等坐进了马车,她才发觉这辆马车只是外面看上去豪华,内里其实很狭小。 “那枚玉佩,你可收着?”朱佑辉笑道。 朱佑辉年纪尚轻,身上的气质却已是十分沉稳,单论容貌,他并非诸皇子之中与当今圣上最像的,但他的气度却最有所谓的“明君之相”。 李正玉明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假装听不懂:“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玉佩?” 朱佑辉不由失笑:“那日你打马游街,有人将一枚玉佩掷到了你的怀中,当时我见你收起来了。” “我记起来了。”李正玉扯了扯 7. 听说陛下觊觎我(七) [] 到了颠簸的路段,朱佑辉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李正玉的肩,见她突然睁开的朦胧睡眼中透出几分诧异的神色,不由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怜可爱。 他不仅不做解释,还变本加厉:“靠着我吧,刚才你差点儿栽倒了。” 狗东西,我根本就没有睡着,会不会栽倒我不知道? 李正玉不是受虐狂,没有故意找不舒服的喜好,等到了一个镇子休息了一夜之后,便死也不肯再上马车了,她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马上。 文永先原是左副都御史,此次被加封钦差大臣,见李正玉骑马骑了一整天,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位状元郎居然有这么好的体格吗?也对,李正玉与李小将军一母同胞,身体健壮是应该的,看上去弱不禁风,可能只是假相。 这么多年来,在金銮殿上上演全武行的大多事文官,那可是拳拳到肉的碰撞。 李正玉现在烦得要死,因为她只安稳平静了一个早上,下午的时候,朱佑辉居然也开始骑马了,而且这么长的队伍,他既不在前面看风景,又不在后面吊车尾,非得与她并排。 “殿下,臣去后面的马车中休息。”二十几个马车,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至于朱佑辉,便在这里骑到海枯石烂吧。 说罢,她便打马朝队伍后头行去。 朱佑辉回头望向她的背影,不由失笑。他自然察觉到了李正玉对他的抵触,没想到她气性还蛮大的,使小性子的时候也十分可爱。 骑了这么久,怕是腿都磨破了,他让人去引李正玉去可以小睡的马车,又遣人将药送了过去。 李正玉到了马车上,觉得大腿根火辣辣地疼:“不是说这是我本来的身体吗?我以前能连着骑三天三夜的马。” 其实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在勤练武艺,只是没想到皮也得重新磨破一遭。 系统挠头:“抱歉哈,因为世界法则不同,所以你的身体素质会替换成符合人设的,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练起来的。” 抹了药,她倒是真的困了,闭眼小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月,等到了江南,已经是四月了。这一路上,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外,四皇子倒是同她保持了恰当合理的距离,让她不至于难受一路。 四皇子亲临,江南十府的知府自然过来拜见。朱佑辉颇有手腕,但一开始并没有推行任何措施,只是东拉西扯了一通,与江南的官员宾主尽欢。 盐商之患,主要在嘉州和潮州,朱佑辉遣人去探查,自己很有闲心地微服私访参加了几场文会,结实了许多江南才子,满足了古往今来的皇帝皇子都有的恶趣味。 李正玉陪在他身边,觉得这个人不那么不正常的时候算得上是正常,如果不是将她写的诗捧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就更好了。她自己的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吗?策论难不倒她,但论诗词一道,她只能算得上勉强成韵。 不过被人捧一捧,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很爽的,哈哈。 又是一场文会,由于优胜者能成为花魁娘子苏月月的入幕之宾,因此火药味似乎比以往他们参加的文会要重了许多。 朱佑辉刚才的一首诗大出风头,感受到众人望向他们这一处的目光,李正玉暗叹一声,这个四皇子总是做出一些不符合他身份和风评的事,热衷于出风头,搞得他们总是成为全场焦点。 平时也就算了,感受到此次众人望向他时眼中或淡或浓的火药味,李正玉埋头饮茶,不发一言。 别人或写风景,或抒壮志,你先是夸赞苏月月多么美,又隐隐宣誓主权,别人能不恨你吗? 朱佑辉每每感受到李正玉望向自己的欣赏目光,便觉得古人诚不欺他,读书人最是爱才,他以往常常收敛起自己的风采,此时一展才华,果然得美人刮目相看。 但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文会了,这些人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粘在李正玉身上,偏偏她一无所觉。他已经展露了才华,以后寻李正玉探讨诗词,想必她不会拒绝。 李正玉不知道,众人的目光的确汇聚在他们身上,关注的重点却不是刚才大出风头的朱佑辉,而是一首诗都没有写李正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能与这样的人同处一地,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们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绝口不提李正玉的风姿,甚至有人动用势力封锁消息,所打的主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一个小丫头来到李正玉面前,恭敬道:“不知这位郎君可有诗词要写?奴婢可为您磨墨。” 苏姑娘对李正玉十分关注,自从悄悄看了一眼她的风姿,便觉得此生难以忘怀,如果不能得见,恐怕每每思及此事都会觉得十分遗憾。 在场许多人的诗写的都很不错,也不乏一些成名已久的文采风流的才子,她却只是反应平平、心如止水,一心等着李正玉写出诗来。可左等右等,李正玉就是不动笔,她无奈之下只能派人来问。 李正玉推脱不过,冥思苦想之下,终于凑成了一首诗。朱佑辉看了又是一阵夸赞,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又是分析中心思想、又是感叹她的用词精妙绝伦。 其他人也都附和,反响甚至比朱佑辉刚才那首诗还要热烈。 搞得李正玉都有些自我怀疑,她写得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是不同的世界欣赏水平有所不同? 最后被苏月月点为入幕之宾,她竟有几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可惜她并非男子,冒然赴约,恐怕会误了佳人,但断然拒绝又太过失礼,且会影响苏月月的风评与身价,因此她再三斟酌,还是打算去见一面。 作别了四皇子,无视了他有些阴沉的目光,她随丫鬟来到苏月月所在的阁间。 此次似乎将朱佑辉得罪了,处事哲学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在风头上压过地位比你高的人。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8. 听说陛下觊觎我(八) [] 朱佑辉抬起手细细描摹李正玉的眉眼,触手是如玉一般的清凉与温润,一团火自小腹升起,向上蔓延,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 他一边单手去解李正玉的衣带,一边想要俯身吻她那略有几分苍白的唇。 几乎不用亲眼所见,他便已确认了她就是女子。 暗三暗四头皮发麻,陛下所说的保护,是否包括保护李大人的贞洁呢?他们现在是应该亮明真身制止四皇子,还是制造事端转移他的注意力?正待他们要选定一种实施的时候,一把刀已经架在了朱佑辉的脖子上。 “殿下想做什么?”李正玉声音嘶哑,她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心中的怒火却能支撑她一个打十个。 她还是太小瞧这个世界的恶意了,如果不是她刚才仓促之下往小臂上刺了一刀,只怕现在已经被这个变态给就地正法了。 男女不分、荤素不忌,饥渴的贱人! 她握刀的手因为脱力有些颤抖,朱佑辉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也没有生命被威胁的投鼠忌器,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道歉、不是安抚、而是威胁:“我知道你是……” “闭嘴!”李正玉目眦欲裂。 朱佑辉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周遭还有别人,不然李正玉的反应不会这么大,联想到父皇对这个人的信重,答案显而易见。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想要你。”朱佑辉伏在李正玉耳畔轻声道,言语非常直白,直白到李正玉明知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仍是恼怒之下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李正玉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她身份隐藏得只会比原身更好,没想到却比她更快暴露,心中又愧又恨。她见朱佑辉虽然贱得要命,眼底的情意却不似作假,干脆把心一横,将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眶道:“那殿下就是要逼死臣了。” 朱佑辉想起梦中她自戕之事,感到此时比在梦中还要心痛数万倍,只觉得这把刀还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较好。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能做得出。她对他狠,对自己也如此狠心,让他又爱又怜,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我不会逼你,我怎么舍得。”朱佑辉的手抬起又放下,说道,“快将刀放下。” 李正玉一声冷笑,这贱人刚才还想用强,她是中了药,但却没有失了智,这个狗东西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信,只暂时虚与委蛇,铁了心要找准机会把他按到泥地里去。 朱佑辉明明可以去握刀柄,却偏偏要去握刀锋,李正玉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在眼中表现出些许动容,实则心中腻味得要死,滚烫的血落在她的身上,更是让她一阵反胃,几欲呕吐。 不是想用苦肉计吗?现在就给你机会,不用客气! 李正玉维持着眼中的动容,将刀狠狠抽出,差点儿削掉了朱佑辉的几根手指,见他眉目间显露出痛苦,不由一阵快慰。 她再接再厉,红着眼眶、泪流满面地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刀,一副受了太大刺激,大起大落之下精神有些失常的样子。 捅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暗三暗四见事态发生到这种地步,不由面面相觑,打定主意要从四皇子手下保下李正玉,要是李正玉被大怒的四皇子给杀了,他们回去可能也得被皇帝切成片。 正要出面调停,只见四皇子视自己腰间捅着的刀如无物,摸了摸李正玉的脉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拿出帕子细心的替李正玉擦去脸上和脖子上被溅上的血污,又将她打横抱起,向门外走去。 血污在朱佑辉的腰间蔓延了一大片,属下大惊失色,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抱着李正玉回了嘉州别院,让人去请了两个大夫,一个给他包扎,一个医治李正玉。 刚派人去请,李正玉悠悠转醒,说道:“臣没有事,不必看大夫。” 朱佑辉也意识到了看大夫可能会暴露李正玉的身份,不由一阵心疼,没了相熟的大夫,难道她生了病也只能硬挺着吗?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李正玉自小没有出过远门,相熟的大夫自然一直都在,大病小病都能及时医治。 “你不用担心。”朱佑辉想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说道:“你的面色这样苍白,不找人看一看,我不放心,你可是伤到哪里了?” 李正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呵,她曾执掌天下,但从未如此视人命如无物,这个狗东西。 “我没有伤到。”李正玉神色极冷。 朱佑辉看见她的神情,心中有几分明悟,他闻到的不会是……?耳根不由微微泛红。 瞥了一眼朱佑辉腰间的伤口,李正玉说了一句“请殿下回自己的院子里包扎吧”,便转过身去睡了。 朱佑辉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便迅速移开眼,觉得她定是有几分心疼和愧疚,只觉得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依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让人去将大夫叫到那边去。 李正玉闭目凝神歇了一阵子,让丫鬟去取些药酒和白布,自己包扎了小臂上削出的伤口。 事已至此,此事也并非不可以利用,干脆将计就计,将坏事变成好事。 她想起系统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突然觉得身边许多人似乎都在馋她的身子,不由一阵恶寒。 她摆出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淌下两行清泪,又在庭院中枯坐了半个晚上,确保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暗卫尽收眼底,这才安心回屋就寝。 “此事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圣上。”李正玉一副羞愧难当难以启齿的样子,对暗三暗四道。 暗三暗四无法向皇帝隐瞒任何事,不由愧疚万分,正待他们犹豫该怎么说时,又听李正玉道,“罢了,我何苦为难你们。” 一个前途大好的状元郎、一个清贵的翰林院修撰,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上三十年,就有可能得到入阁的机会,封侯拜相、大权在握,但是太慢、太慢! 她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做名臣的。 串联官员、构陷侯爵、抄家灭族、以青年之身手握重权,于阴诡之处搅弄风云,只有黑冰台做得到。此外,她想要将京营握在 9. 听说陛下觊觎我(九) [] 李正玉对维护自己在朱佑辉心中的形象没有任何兴趣,直言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不如构陷他们造反。这些人全杀了可能有人被冤枉,但杀一半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说完,她绽开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笑容:“也未必就是冤枉了他们。” 李正玉在朱佑辉心目中的形象,向来是光风霁月、不染半分尘埃。此时听到她冰冷中带着几分阴狠的语气,和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笑容,不由心头一跳。 李正玉被家中宠溺着长大,从小到大更是顺风顺水,一路高中状元,怎么受得了那样的刺激?秘密暴露、又被他威胁,性情大变也是人之常情,思及此处,他不由一阵心疼。 “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朱佑辉道。 李正玉语气冷淡:“殿下把苏月月怎么了?” “你喜欢她?可你和她同为女子。”朱佑辉来到李正玉身前,将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掰开,担心她伤到自己,然后才想起李正玉速来喜欢把指甲剪平,“她没有事,过几天又要举办宴会了。你想打我、骂我,我都依你,但气大伤身,你要保重身体。” 他知道,在商议要事的时候,暗卫会自行回避,因此便直白地将同为女子说了出来。 见李正玉的神色略微和缓,他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又嫉妒李正玉对苏月月的在意,说道:“还是尽可能地找到账本吧,说他们违制可以,说他们造反,到底是有些太过牵强。” “那通敌卖国呢?”李正玉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前朝晋商旧事。” 朱佑辉瞳孔微微扩大,沉吟道:“我知道了,你且安心待在院中,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伤到你。” “我要跟着副都督。”李正玉道。 “他那里最是危险。”朱佑辉怎么可能应允,李正玉只要安心待着,他自然会将她想要的一切双手奉上。 李正玉道:“富贵险中求。如果我是内阁首辅、黑冰台都督,殿下还敢那般待我吗?不,你不敢,说什么情难自禁,不过是因为我太过弱小,太好拿捏。” “温如!”朱佑辉窥见李正玉神色之中难以掩饰的痛苦、疲惫与戾气,只觉得心如刀绞,讷讷半晌,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正玉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发一言。 “我绝不会让你涉险。”朱佑辉斩钉截铁。 李正玉知道,朱佑辉有无数种方法能将他困在一方庭院之中,她现在明明是“男儿身”,但只要对方有权势、有意愿,就能随时将她变作一个女子。 她的想法变得不重要,处于弱势,挣扎都显得尤为可笑。 “那就看看。”李正玉笑道,“看你是否能拦得住我。” 朱佑辉自然拦不住她,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前世的体魄,却有前世的意识以及两个暗卫的帮助,出一个防守严密的院子,远远算不上难如登天。 于是她成功来到了驻扎在外的黑冰台副都督柳响的面前。这位副都督自己就是一副文弱的样子,自然没有看轻文人的习惯,并未对她的意图直言轻蔑。 “殿下并没有安排你来。”柳响说道。 “你忠于陛下,而非忠于四皇子,是陛下让我来的。”让她来江南,不是也算让她来吗?春秋笔法,可算不上假传圣旨。 “我未必能护你周全。” 李正玉没有说要不要打一场看看实力,她现在是打不过柳响的,全盛时期估计也够呛,她只是道:“我不怕死。” 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李正玉无法展示平推一切的实力,自然就只能展示承担后果的勇气。 她知道王家的账本放在哪里,但那里机关重重,还有大量死士潜伏在必经之路上,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没事找罪受。于是在她的出谋划策下,他们一行人离王家通敌卖国的证据越来越近,甚至还抓到了好几个蛮族的间谍。 期间也经历了几波刺杀,李正玉也算是展示了自己能够勉强应对,至少不会死的武力值。 “你很有天赋。”柳响自然不会说出你当状元可惜了这种话,暗地里的刽子手怎么比得上前途一片大好的状元郎,但他肯定了李正玉在地下战场的潜力。 敏锐、反应迅速、头脑灵活,如果能把武功提升上来,肯定能在黑冰台中占据一席之地。 “谬赞了。” 他们很快便收集到了证据,这些盐商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冤。 李正玉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在一次战斗中不慎被暂时废了左手,对这些盐商可谓是狠得牙痒痒,还有与他们勾结的那些贪官污吏,也都该死! 黑冰台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他们又证据充分,李正玉最终有了亲眼目睹这些盐商身死族灭的机会,婉言谢绝了柳响让她回去养伤的提议。 在将他们押赴刑场之前,李正玉很体贴地削去了几个主犯左臂和左手上的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见他们发出凄厉的哀嚎,只觉得南下后积蓄在胸口的那股不平之气顺了许多。 李正玉还穿着平日里最爱穿的绛色衣服,能将绛色穿出清冷之气的人很少,她是其中翘楚。此时她持着滴血的刀站在一众被削去了皮肉发出凄厉惨叫的人的面前,神色依旧如往日般平静、气质依旧如往日般清冷,这样的姿态,却比外露的狠厉与疯狂更让人胆战心惊。 暗三暗四自他们遭遇第一次暗杀之时便现身保护李正玉,没想到还是让她受了伤,本就愧疚,看到李正玉这有几分疯魔的姿态,不由联想到她神色凄惶地从四皇子的书房回到院中的那个下午。 那日她衣衫比平日里还要整洁几分,连很高的衣领都对齐得不差分毫,但是一回来便叫了水,在房中洗了一个时辰的澡,等出来的时候,脖子上的皮肉都血淋淋的。 他们当时不敢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该怎样向陛下禀明呢?陛下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儿子真的成了断袖,该不会气得晕厥过去吧。 但现在,他们却不能不细想了。 李大人,好 10.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捉河蟹) [] “不要再折磨你自己。”朱佑辉见李正玉左手无力的垂下,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 她的手本该是用来抚琴的,而不是与人厮杀,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其实这么多天以来,他并非没有强行将李正玉带回去的机会与能力,但他知道对方也许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一个“富贵险中求”的寄托。 身体上的伤害也许会比精神上的毁灭好那么一点,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真看到她受了伤,还是不免痛心。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做错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生米做成熟饭就能留住这样一个人的心呢? 如果那日李正玉没有清醒过来,也许他们会走向更加无可挽回的境地。 “殿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如今臣刚刚立下大功,前途一片大好,刀子也是落在了别人的身上。”李正玉目光扫过朱佑辉小腹上的伤口,轻轻勾了勾嘴角,“不过殿下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想必不会理解臣的感受,实不相瞒,臣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好。” 李正玉主动凑近朱佑辉,眯起眼凝视着他的眼睛,这个狗东西的容貌还是可圈可点的,但就是不干人事:“殿下,这是臣第一次尝到掌控别人的滋味。这种感觉殿下不可能陌生,因为这是殿下自出生以来便唾手可得、习以为常的东西。” 朱佑辉暗叹一声。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面对李正玉的时候,他时常失控,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习惯了掌控别人吗?也许是的。他是天潢贵胄,生来便能享受最好的一切,且他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因此富贵的生活并不会让他不食人间烟火,而是更进一步地滋养他的野心。 可在李正玉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对方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她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让他喜、让他忧、让他惧、让他畏。 朱佑辉知道李正玉的伤势不能再拖,让随行的大夫替他重新包扎左臂。 朱佑辉不可能允诺李正玉像对待那些犯人一样对待他,他绝不能落下残疾,绝不能错失皇位。 以前他只是为了江山与权力,现在皇位在他心中的分量只会更重,如果不能坐上那把椅子,他就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地拥有她。 等到闲杂人等被他挥退,他轻声对李正玉道:“如果你想解气,可以再捅我几刀。” 他最亲近的属下一脸惊骇,李正玉眼中却颇有几分兴味:“殿下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臣可是会当真的。” 朱佑辉用坚定的眼神示意自己非常认真,他可以对李正玉百般纵容,他知道这个人只会是属于他的。 他的梦是那样的玄奇,只要帮李正玉避开了那次意外的落水,凭她隐藏自己的身份的精细程度,根本就不可能暴露。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的梦简直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否则,他可能正因自己爱上一个男子而纠结不已。 如果这都不是天意,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天意? 只可惜那个梦在李正玉自戕之后便结束了,他不能从中推断出后续夺嫡的情况,否则便能多几分把握。 回到嘉州别院,朱佑辉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不法盐商的落幕某种意义上只能算是一个开始,李正玉自然有了充足的时间养伤。 述职表功的折子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希望暗三暗四也不要让她失望。 紫禁城,养心殿。 龙涎香静静燃烧,淡淡的烟雾缭绕之中,朱庭瑄默然静坐。 混账东西! 他没有想到,小四居然会如此不知分寸,会有这么荒唐的行径。他满腔怒火淤积在胸口,却没有可以诉说的人,更没有朝着下人和器物发泄的习惯。 因此,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寻道长卜了一卦。 如果当时他将李正玉留在身边,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漫天神佛庇佑,为什么不能降道雷劈了这个逆子。 他手持珠串,脑中不断回响着道长的那一句谶语:“陛下所求的,恐怕难以得到。” 有多难?他坐拥四海,取天下之物为己身之奉养,没有什么事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没有什么人是他想得却不可得的。 真要狠下心,他现在就可以得到! 他只是不忍心,只是想要更多。 随手将珠串扔在一边,他是天子,信什么天命?他相信的应该是自己的意志。 “二皇子要开府了,便封他为秦王吧。”朱庭瑄淡淡道,只看外表,没有人能揣摩到此时他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平静。话应刚落,朱庭瑄将想要立刻去通传的李炳叫住,又是一阵沉思。 大皇子朱佑光,也就是齐王,资质愚钝,甚至当不得守成之君,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能力有限,只是孝顺父皇、友爱兄弟,对权力毫无觊觎之心。 二皇子朱佑瑭是已故中宫所出的嫡子,自小便被朱庭瑄寄予厚望。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性情越来越激进极端、暴躁狠厉,朱庭瑄虽然仍然看重他,但这只能算是一种习惯。 三皇子早夭。 四皇子……这个儿子体贴又孝顺,不仅性情作风与他相似,在政治思想和治国理政的观念上也与他一脉相承,发表的政论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坎里。 虽然他从未对外公开说过,但却不止一次地私下对阁臣们直言:“此子类朕。” 小范围的表态也算表态。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儿子能与他相似到这种地步。他比李正玉年长了十几岁,他们真能白头偕老吗? 若是让朱佑辉继位……他不敢想。 现在想来,二皇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救,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只是吃了年纪还小的亏,这才总是被兄长压上一头。 “让柳响他们早些回来,派齐经纬去收尾吧。” 李炳有些吃惊,如果说封二皇子为秦王在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么陛下派人去摘四皇子的桃子,则让他意识到了此时帝王古井无波的外表下早已是波涛汹涌。 四皇子,糊涂啊!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动陛下的人。 “ 11.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一) [] 希望朱庭瑄不要蛮不讲理,迁怒于她。她可是个受害者,上位者再想甩锅乱咬人,也得有基本的底线才对。 “此次你功劳不小,你想要什么封赏?说出来,朕都依你。”朱庭瑄温言道。 他仔细打量李正玉的面容,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又缓缓将目光移到她的左臂上,说什么伤得不重,刚才行礼的时候都抬的很艰难,分明是没有好利索。他养这些暗卫,倒像是养了一群吃白饭的,连人都护不住。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再升能到哪里去? 李正玉恭敬回道:“陛下,臣想入黑冰台。” “温如!”朱庭瑄不敢置信,“朕不会允许,你这是自毁前途。” 黑冰台看似煊赫,其实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可以被拔擢到剑指内阁的地位,也能被随时舍弃。而阁臣、尤其是首辅,可是能牵制皇权而不会迅速落败的。 最重要的是,后者是煌煌正途,而前者手染血腥、万人唾骂,只会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李正玉知道自己现在表衷心,说要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那都是在扯淡,皇帝能信才怪。 “陛下,臣想有自保之力。”李正玉眼神沉痛,她原本挺拔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现在已是五月,屋外已是春暖花开,她站在暖和的屋内,却站出了立于寒风中的凄清萧索之意。 想到皇帝对四皇子的态度转变,很显然,暗三暗四已经将“实情”传信禀报给他,李正玉观察时机,适时地在眼中表现出隐忍的恨意。 皇帝心中,四皇子自然比她重要百倍,但他却未必会因为自己流露出的对四皇子的仇恨而不喜甚至处置自己。 皇帝对子女的爱,与普通百姓对子女的爱,到底是不同的。 现在朱庭瑄还年富力强,等他真正感到力不从心了,就会明白一个和所有皇子都站不到一处去的“孤臣”是多么难能可贵了。 “是朕教子无方。”朱庭瑄眼中的沉痛比李正玉还要真实许多。 李正玉不由起了攀比之心,同为一代帝王,同为演道大师,为什么朱庭瑄的演技如此炉火纯青。 难道这就是年龄与阅历的力量? “陛下。”李正玉眼中露出哀求,似是恳求他不要再提及这件事,咬咬牙,撩了一下官服的下摆膝行上前。 朱庭瑄速度极快地近前想要将她扶起,李正玉抓住他常服的下摆,眼中淌下两行清泪。 朱庭瑄只觉得心中的痛楚无法用语言形容,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李正玉愣了一下,右手仍然紧紧攥着朱庭瑄的衣服,左手非常缓慢的抬起往脸上摸去,触手一片冰凉。 她哭了。 似乎才意识到这件事,李正玉眼中闪过讶异,但眼泪仍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砸在朱庭瑄的脚边。 朱庭瑄使眼色让李炳退出去,将有些呆愣的李正玉扶起,挽起她左手的衣袖,缓慢摩挲包扎伤口的白布。 “很痛吧。你可知道入了黑冰台,得受多少伤。十年寒窗苦读才得来的功名你忍心舍弃吗?想想你的父母,你难道不想成为一代名臣、光宗耀祖,让他们为你骄傲?” “你难道不想与朕君臣相得,开创盛世,名垂青史?” 很有道理的话,好大好圆的饼,如果不是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原身寒窗苦读的沉没成本也不是她的,她还真有可能被说服。 “陛下,臣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李正玉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说话时仍有泣音。在朱庭瑄的温声细语中情绪崩溃,“昭华长公主辱臣、二皇子凌虐臣,臣早已无颜面对父母,不知青史之上,又会怎样写臣?” 说罢,她像是心死一般,眸光暗淡,静默不言。 凌虐? 朱庭瑄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他轻轻拆开李正玉左臂的白布,又去挽她右臂的衣袖,见她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不由大惊失色,抬手想去解李正玉的衣带,李正玉眼疾手快,将衣带牢牢护住。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朱庭瑄太阳穴直跳,胸中怒火差点儿逼得他倒仰过去。他以为朱佑辉已经足够丧心病狂,没想到他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二皇子朱佑瑭性情暴躁,脾气上来能把勋贵子弟打得满头是血,但他没有凌虐别人的爱好,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早已将朱庭瑄的宠爱消磨干净了。 李正玉说话有歧义,只是为了引出下文,不是为了给四皇子又添一口新锅,她紧紧攥着衣带,说道:“是臣自己,陛下。臣心中实在痛苦。身上痛的时候,心中就没有那么痛了。” 她轻轻扯起嘴角,似乎在为自己找到一个好方法而感到欢喜。 朱庭瑄这才想起,无论是暗三暗四还是柳响禀报时,都有提到李正玉将人的左手削成白骨的事。 他当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别说是犯人的一只手,哪怕是全身的皮肉,只要李正玉乐意,她想怎么削就怎么削。 可看见李正玉胳膊上的累累伤痕,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温如,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 “朕都答应你。”朱庭瑄将李正玉揽入怀中,只觉怀中人瘦骨嶙峋、那样单薄,“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次不用系统提醒,李正玉对它道:“我觉得朱庭瑄也馋我身子,你觉得呢?” 系统小声嘤嘤:“呜呜呜,英雄所见略同啊!” 卖惨只是她的第一步,她还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没有走完,没想到朱庭瑄这么快就缴械了。 她卖惨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因为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很难在官场上走得长远,相比又是画饼又是培养,想方设法让她成为肱骨之臣,朱庭瑄很有可能把她扔到黑冰台去废物利用。 一个“文曲星”他可能会舍不得放手,但如果这个“文曲星”废了呢? 她精准地判断了一个帝王的冷血,却低估了朱庭瑄对她的感情。 “朕准备重启东西两厂。”朱庭瑄道。 李正玉心中一动。 新朝开国皇帝称帝后,不仅设黑冰台,还设立了东西两厂。 东厂负责监察大臣的活动,西厂则负责加强皇宫的警戒和安保工作、还将监狱与法庭混为一体,可随意监督和缉拿臣民,权力与黑冰台类似的同时对黑冰台起到了监督作用。 12.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二) [] 西厂提督看似煊赫一时,其境遇却如临于悬崖之上,所得皆如泡沫般易逝。父皇本来极为重视李正玉,视她为未来之肱骨,如今,是迁怒于她吗? 不过现在自己上书试图改变父皇的想法恐怕是火上浇油,不如先观望一二,金銮殿上衮衮诸公绝不会坐视东西二厂重启。 为了让先帝取缔东西两厂,士大夫们实在付出了太多东西,如果前辈取得的政治成果轻而易举便被破坏,他们不可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黑冰台本身已是悬于他们头顶之上的利剑,现在皇帝想直接把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如果不上书反抗,那简直就是引颈就戮。 他虽不能冒头,却能在暗地里推动一二。如果群情汹涌、物议沸腾,父皇未必不会采纳谏言。 李正玉归家之后,最先迎来的便是父亲那双哀恸中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睛。 他拦住想要询问李正玉南下情形如何的家人,将她带到书房,沉默许久,问道:“怎会如此?” 比起担忧亦或是愤怒,他内心深处其实是疑惑与不敢置信居多。万事万物的发展与演进自有其路径与章法,但现在事态的发展情况他实在是看不明白。 他知道李正玉一定为改变皇帝的想法做了许多努力,他没有办法去责怪自己的孩子,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正玉沉默了,她并不想欺骗原身的家人。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吗?你不应该就此放弃才对,为父也会上书,绝不会坐视你前途难料。” 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向来都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李父怎么会愿意李正玉去泥地里打滚,做一把随时可能被帝王舍弃的刀呢? 应付完父亲,李正玉又被老师叫去一顿训斥,称自己没有李正玉这样的学生,最后又拍着桌子说自己绝不会放任陛下这样胡来。 因为李正玉曾经极为正面的形象,朝臣的炮火大多集中于李炳一人,有些性情刚直的甚至直言朱庭瑄是“昏君”,却基本上没有对李正玉多加指责。 直到二皇子朱佑瑭注意到了朱佑辉待李正玉的不同。 在他看来,朱佑辉与李正玉关系匪浅,如果李正玉成为西厂提督,对他夺嫡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朱佑瑭那一系的官员在他的指挥下,不仅上书请皇帝收回成命,还对李正玉进行了一系列的攻讦,言她逢迎媚上、没有读书人的脊梁,是大新之耻。 李正玉自然能够分辨出那些递折子骂他的官员都是谁的人,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二皇子。难道她天生与这个人犯冲吗? 朱庭瑄大怒,将折子都打了回去,又将朱佑瑭叫去训斥了一通。 为什么他的儿子会这么愚蠢? 李正玉可以是任何人的人,但绝对不可能是朱佑辉的。朱庭瑄结合已知的信息,一瞬间就明白了朱佑瑭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一气之下将朱佑辉和朱佑瑭都禁足了,又将朱佑辉封为襄王。 没有了碍眼的人的打扰,李正玉风风火火建立机构,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她格外注重谍报系统的建设与完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点点细枝末节都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走向,她原世界的国家自开国以来就有重视用间的传统,她准备给新朝也培养培养这样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她会想办法将这股力量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李正帆在战场上拼杀不易,她也该帮帮他才对。 她还遣人去搜集齐成玉的黑料,没想到只找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算不上是把柄。怪不得是剧情中的炮灰呢,连做坏事都做不到点子上。 在李正玉没有回来之前,齐成玉既不派人来接李蔓瑛,也绝口不提和离的事,似乎有暂时将此事搁置的意思。 李蔓瑛听了李正玉临行前让她放心在家中待着的话,虽然面上不显,但还是时刻担忧着。 直到李正玉顺利从南边回来,又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成了令大小官员闻风丧胆的人,虽然还不至于到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但也算是凶名远扬了。 她每每听到自家兄长的消息,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李正玉网罗编造了许多黑料逼齐成玉低头,不然就去诏狱里走一遭吧。她可没有什么必须按规矩行事,不要随意污蔑人的包袱,对其他人她还能保持一些最基本的操守,但对齐成玉,呵呵。 她只在乎能不能尽快解决此事,让女主安心。 在一个有些炎热的午后,李正玉率属下来到宣平侯府,以极为粗暴的手段破门而入。 通报?有什么可通报的,他们是来拿人的,不是来做客的。 齐成玉早就知道了李正玉这几个月以来的事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他自然是不愿意与李蔓瑛和离的,李蔓瑛占着他正妻的位子,不仅可以用来应付父亲母亲,还能让他能顺理成章地与李正玉保持联系。 李蔓瑛到底有没有告诉李正玉自己对她抱着那样的心思?她是来为受了委屈的李蔓瑛出气的,还是知道了自己的妄念之后觉得恶心? “我只是有些冷落了她。”齐成玉道,“我会亲自去李家向巧巧道歉,哄她回来。只要她愿意原谅我,我什么事都可以做。” 虽然李正玉来势汹汹,但他觉得他们二人此前关系一向很好,并未有过龃龉,如今她来质问他,可能只是心疼妹妹。 “那便写和离书吧。”李正玉眉眼冷淡,“你以为我是来和你商量的吗?” 她摆摆手,示意属下将齐成玉围拢起来。 她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并不是多么正式的装扮,却比曾经多出了许多淡漠与狠厉,站得近了,似乎还能感受到她身上隐隐透露出的煞气与血腥气。 如果说曾经李正玉像是花枝上的堆雪,清冷却又柔软轻盈,现在的她就像是积蓄了万载的寒冰, 13.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三) [] 李正玉既然把齐成玉带回了诏狱之中,自然不会不对他动刑。任凭宣平侯如何在外面带着人参她骂她,逼迫她放人,她自岿然不动。 和离书她已经逼着齐成玉写了,李蔓瑛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 现在是七八月份,正值酷暑,天气炎热得要命,冰窖里的冰李正玉平常自己用都觉得不够,怎么可能便宜了齐成玉。 可惜了,李蔓瑛上辈子受到的最大的苦就是在冰雪之中伤到了腿,从此之后不良于行,如今是不能采用同态复仇法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是死板之人。 诏狱之中,阴冷又血腥,周遭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李正玉只让手下人替她准备了一应刑具就让他们出去了,几个月的积威,早已让她无需再展示自己的冷血与残忍。 她一言不发,什么问题也不问,用锻造得极为质密的小锤子一下一下敲碎了齐成玉的膝盖。 “为什么?”齐成玉肝胆俱裂,比起膝盖上的痛,更让他心痛万分的是李正玉竟亲手对他用刑,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在一寸一寸碎裂,“为什么?” 李正玉听着齐成玉一句一句地问着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她总不能告诉齐成玉,她是在报复上辈子的他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已成定局,李蔓瑛的苦已经吃过了,原身也早已死去并投胎,现在并非时光流转、一切重来,没有什么不应用还未发生过的事去惩罚别人这种说法。 这是齐成玉应得的。 “你去青楼之中找女人。”李正玉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善良了,居然还愿意找个借口搪塞一下这个一直把为什么挂在嘴边的人。 这是她的人查到的消息,并没有冤枉了齐成玉。 别纠结了,安心受苦,谁让你上辈子这辈子都对不起我妹妹呢? 齐成玉的下嘴唇被他咬的鲜血淋漓,听到这句话,他恍然大悟,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起来,全然不顾腿上传来的刺痛:“温如,我并非有意侮辱你。我并没有动她,真的,我只是太过思念你,把她当成了慰藉。” 什么玩意儿?李正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短路,齐成玉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但连成句却让她听不懂。 什么叫太过思念她? 她用手扼住齐成玉的脖颈,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低头冷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温如……我从未起过拿她与你相较的念头,她同你也只是有一两分相似。”齐成玉道,“我知道你恨我辱你,无论你怎样折磨我,我都心甘情愿,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 捻翠阁的衔青,与李正玉在眉眼之间有些许相似,他实在是想要看到这双眼睛对他含笑,可哪怕是在梦中也难以实现,这才…… 他知道找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替身是对眼前人的侮辱,李正玉这般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归根结底,错都在他。 他先是对她起了不能言说的感情,又用妓子侮辱她,他实在是不敢想,李正玉一开始知道此事会有多么愤怒。 他很快就知道了,李正玉左手力气一再加重,扼得乔成玉面色青紫,又赏给他几记沉重的大耳刮子,打得他眼冒金星、口吐鲜血,牙齿都松动了几颗。 贱人!对着自己的小舅子都能发|情。她现在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下限。她一阵反胃,随手将半死不活的乔成玉扔到一边,倒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李正玉又想起四皇子对她做的烂事,一时间觉得恶心加倍,气急攻心,眼前发黑。等稍微缓过劲儿来,她不想再看见齐成玉,让属下将和离书给她,回家找李蔓瑛去了。 她要让这个人在诏狱里发烂!发臭! 对宣平侯和他的党羽,她也再难保持看笑话的态度,齐成玉的黑料是不多,但宣平侯的实锤可不少!她下令让人将宣平侯的罪名整理出来又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上书请皇上定夺。 这几个月来的积累再加上她这一通行云流水、见谁咬谁的操作,成功让李正玉这个名字不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文曲星的代名词,成了专权跋扈的奸佞、疯狗。 老师、同窗已然对她失望,现在已到了见面如同陌生人甚至仇人的地步。李父一开始还能为他辩解一二,现在也无法再为他找什么理由了。 但李蔓瑛不在乎自己的二哥是不是恶名远扬,她只担心她像其他人说的那样被皇帝当成随时可以舍弃的沾血的刀。 因为李正玉的凶名,没有人再敢拿她被夫君厌弃的事情说嘴,但她还是与母亲日日担忧流泪。 曾经李正玉每日都会回来,她喜欢安静地在书房中看书,在院中赏景,即便是萧瑟的冬景,她也总是面带笑容看得津津有味,时常吟诵前人应景的诗句。 可如今,她经常一连几日都不回来。 李蔓瑛自小便与李正玉更亲近,在她的二哥还是大姐的时候,他们也曾于闺房之中闹在一处,也曾说些充斥着女儿家奇思妙想的体己话。 他们的心,曾贴得很近。 今日,李蔓瑛坐在自己房中绣着送给李正玉的荷包,冰盆被她身边的大丫头放的很远,担心影响了她的身体,她心中的燥热难以平复,轻声呢喃道:“不知道二哥今日是否会回来呢?” 贴身丫鬟知书安慰她:“二爷见了姑娘的礼物,一定会非常喜悦。” 即便是在侯府,私下里知书也将她称作“姑娘”,在家更是如此。 李蔓瑛没有等到李正玉,倒是先等到了宣平侯夫人。听到小丫头说李夫人正在前厅见客,她有些好奇,一问才知道是宣平侯夫人来了,见母亲没有叫自己过去的意思,便偷偷带着知书从小门进了前厅,在屏风后面躲着。 听了她们的谈话内容,李蔓瑛不由大惊失色。二哥将齐成玉关进诏狱里去了?宣平侯虽然算不上是手握重权的实权侯爷,但实力也不容小觑,二哥能应付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