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明恋》 1. 盛夏 高一六班 [] 2013年,周董的《明明就》在荔城这座总滞缓半拍的城市里流行起来,成了小街巷弄和广播站里的常客。 稠热的白光将市一中淹没。 高一六班的教室空无一人,后黑板的白墙灰扑扑,分不清是掉灰的腻子还是静止的树荫。 长达半月的军训结束,体育课一吹完哨,被晒得黑乎乎的人群便一哄而散。 离开田径场的小铁门前聚起了人流。 每个经过这的人,都约好了似地朝旁边树下投去一眼。 那里站着的女孩扎着马尾,踩在高一格的台阶上,身后是漆成蓝色的围栏。 在这些被烈日严刑拷打过的高一新生里,皮肤白的像开了柔光滤镜。 也正因此,锁骨处那一小粒红痣也漂亮的惹眼,银质项链的坠子被蓝白色校服领子遮住。 眼看自己像是变成了某种可观赏的稀奇物种,温灼若默默往旁边站了点,站定后,抬头向对面篮球场看去。 同一时间上课的班级都解散了。 只剩两个实验班还在接受太阳的洗礼。 “看什么呢?” 发小莫遇远远喊了一句,气喘吁吁跑来,羽毛球拍驾在肩上。 温灼若忙上去扶她,说了句“没什么”,接着又把手里的矿泉水给她,眼里有些惊喜。 “辛苦啦,快喝点水吧,我还以为要抢不到了。” “小瞧我,我可是体育能拿满分的人,”莫遇喝了两口,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顺手扯下昂贵的入耳式耳机,“不过你是不知道那器材室有多挤,我们一中又不是没钱,干嘛抠抠搜搜的,拍子少就算了,还都破破烂烂的,早知道我就自己带了。” 温灼若想了想,说:“可能是要为了新校区省钱吧。” 荔城一中位于市中心,周围就是热闹的商业街,已经没了拓展的地方,便想在郊外建个新校区。 据说已经有企业中标,不日即将开工。 听到这话,莫遇直起腰往实验班的位置看了一眼,“对了,你猜承建新校区的企业是哪个?” 温灼若垂眸从她手里拿了拍子和羽毛球来,随便说了个名字:“不会是荣臻?” “bingo,又是荣臻。”温灼若很少关注这些,可莫遇对她能回答得上也不意外。 荣臻集团是国内有名的大企业,出生荔城的创办人姓景,常年盘踞国内富豪榜前一百。 因而,近些年市政府新兴投资里,不少背后都有荣臻资本的影子,常年受地方电视台和晚报的表彰,可谓耳熟能详。 温灼若问:“这么问这个?” “记得我跟你说我搬了新家的事吗?” “记得。你搬哪去了?” 莫遇没回答这个问题,先递给她个眼神:“以前我们学校的景在野,你认得吧?就现在实验班一班的那个,喏——” 温灼若心尖一颤,随她看去。 两个班队伍的最后一排,日影高远而朦胧,高挑的少年神色闲散,双手插兜。 这会儿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看着他笑,两个班的人齐刷刷转头,也看着少年笑作一团,他不紧不慢地抬眼,有种说不明白的慵懒调调。 她感觉心跳正在加快,面上假装平静,“认得。” “我搬过去才知道,我老爸就是奔着隔壁住着景家人才想尽办法搬去的,上周他带我去拜访,看见景在野坐客厅打游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你说他这也瞒得太好了,咱们初中愣是一点消息没传出来过。” 温灼若有些意外,好半天才从这段话里抽身出来,她猜到过景在野的家世不错,可没想到会这么好。 有些难以言说的低落蔓延,“这么厉害吗。” “是啊,长得跟明星似的就算了,家世还那么好,”莫遇嘴上啧啧感叹,也只嘟囔了一句,转眼就忘了,拉着温灼若去小卖部,“走走,不管了,先买个冰棍吃去。” 温灼若是个念旧的人,连经常吃的零食都很少变,一直吃到腻的吃不下,才会换新零食尝尝。 莫遇与她不一样,每回进了小卖部就挑的眼花缭乱。 里面有些热,温灼若比莫遇先出来,撕开铝箔袋,冰棍被哗哗挤出来时还裹着一层霜衣,她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 红枣牛奶味的冰和白巧可在齿间消融,温灼若往一班的位置看去。 视线扑了个空。 偌大的篮球场空空荡荡,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散。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里,余光却瞥见半个衣领和倚在门口的脑袋。 心脏忽然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景在野就靠在离她很近的墙上,优越的五官稍显冷淡,眼皮下压,而他对面的女生红着脸,靠他更近,看上去是把他堵在了这。 女生长得很清纯,穿着明令制止的短裙,露出白皙的长腿,可对上景在野的视线时,表情却局促羞涩。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声音细若蚊喃,含着期待,轻声软语听了耳根酥麻。 温灼若的双腿像是被定住,视线一动不动。 景在野依旧垂着头,眼底情绪很淡,可他生得一副蛊人的皮相,眉骨鼻梁高挺,微敛着眼帘也叫人觉得多情。 “承蒙喜欢。” 声音懒洋洋的,可很随和。 清晰地像是贴在温灼若耳边说。 “可我呢,是好学生,”景在野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无视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痞气劲,和那头违反校规,在清一色寸头之中浓密漆黑的发,低头看着女生的眼睛:“不 2. 盛夏 实验一班 [] 温灼若庆幸莫遇及时出来拉走了她,可后来一整节体育课,她脑海里都在反复回放这句话。 竟然连冰棍都忘了吃。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很爱看人热闹的人,觉得被冒犯? 起码离开之前要和他道个歉吧,怎么连说话都忘了啊。 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开学测验的试卷也发了下来。 温灼若脑海里还是一团乱麻,懊悔又觉得羞愧脸红,无意识卷着试卷边缘,反反复复,直到出现白痕,粉末状的纸屑摩挲着指腹。 旁边的莫遇忽然晃了晃温灼若的胳膊,喜道:“若若你看!你是我们班第一!” 临近中考时,温灼若生了场病,考入一中的分数不算高,全市只排到了前一千五。 这一千五百名里又有大半都在荔城一中,实验班的分数更高,几乎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 而实验班比普通班要早开学半月,她为了不落后进度,整个暑假都在自学。 说服自己尽量不去想之后,温灼若才接过写有年级排名的成绩表,讲台上班主任在此时开口: “这次开学测验的成绩只是个摸底,大家不要紧张,考的好的不要骄傲,考的差的也不要灰心,月考很快就要来了,希望大家别受这次考试影响,好好准备。” 与此同时,前后左右小范围的爆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我的妈呀,年级前一百全是实验班的,一个普通班的都没有,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靠……这还是人吗?我们班第一年级居然排到了152,这试卷这么难,他们都是怎么考的?” “这次二班那对双胞胎都没考过景在野吗?不愧是实验班第一啊,好强。” “温灼若。” 温灼若听到景在野的名字,下意识留心听,猛不丁被叫到,条件反射站起来。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这次考的不错,下周就要从一班开始轮流派人国旗下讲话,我们班演讲的名额就交给你了。” 温灼若点头,坐下时悠长的叹了口气,慢慢趴在桌上的时候,想的是—— 还差的远啊。 - 放学的时候天还没彻底黑下,小街道里的地面还算平整,屋檐下的电线错综复杂,锅盖似的白炽灯亮着,人来人往间,温灼若看向柱子上的开锁小广告和热气腾腾的馄饨小铺,认出了新家的位置。 “若若,回来了?” 曾白瑛从三楼阳台探出头来,腰上顶着洗菜的脸盆,笑说:“快点,就等你吃饭了。” 温灼若乖乖应道:“好。” 她拿出磁卡,楼下的防盗门“滴滴”两声解了锁。 搬到这里有两天了,温灼若还是有些不习惯。 电视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她的父亲温远山便开了几家网吧起家,最风光的认识了大学刚毕业的曾白瑛。 他们结婚之后迅速就生下了她,可随着温远山决定关网吧办公司,就开始常年飞往各地,压力也与日俱增,两人之间的猜忌和怀疑就多了起来。 后来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与曾白瑛的婚姻就此走到尽头。 曾白瑛学的是法,毕业那年,她本可以入职一所业内名声很好的律所,可她在大好前程和她之间选择生下她。 自此以后当起了全职主妇。 之后与温远山感情消磨殆尽,她出了民政局就打车去了机场,至此了无音讯,温远山也没带温灼若去找过曾白瑛。 再有消息的时候,曾白瑛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律师了,温灼若时隔四年和她见了一面。 同时见的还有继父高明科。 开学前分身乏术的温远山和曾白瑛达成一致,让温灼若高中暂时住这,亲生母亲照顾她,总让人放心些。 荔城一中周边的房子都有些老旧,但胜在距离学校近。 曾白瑛和高明科的孩子到了要上学的时候,两人便在这里安了家。 其实温灼若曾经偷偷来过这里,大雪天,事业有成的妈妈抱着弟弟放烟花,表情有些陌生,但神采奕奕。 厨房的位置就在门口不远,一打开门,油烟气和葱香味扑鼻而来。 温灼若看到客厅木椅背靠上挂了一个奥特曼的小书包。 房间里传来积木垮掉的动静,曾白瑛的声音传出来:“快收拾收拾,你姐姐回来了,你看看这像什么样,你已经二年级了不是幼儿园。” “她才不是我姐!我是你和爸爸生的,她又不是。”小男孩声音稚嫩,反驳。 温灼若把书包放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听到曾白瑛立刻训斥了什么,可是声音压低了,她听不清。 接着高临星哭了。 小孩子还不懂收敛表情,吃饭的时候,一直狠狠地盯着温灼若,像是在看一个他幸福家庭的侵入者。 继父高明科是一家计算机公司的管理层,关心的话听起来也像某种特定的程序,没有起伏。 “若若,你在这里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和叔叔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谢谢叔叔。” “是啊,若若,”曾白瑛问:“一中开始上课了吧,我听说一中一本升学率有98%,老师上课速度是不是很快,能跟的上吗?” 温灼若微笑说:“还行,现在老师讲的课我都有预习过。” “那就好。” 她说完之后,饭桌上没人再说话。 只剩下高临星幼稚地戳着饭碗底部,筷子刺啦过瓷面发出锐响。 曾白瑛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在她斥责之前,温灼若放下筷子,笑着说:“我吃好啦,先回房了。” 高明科问:“不再多吃一点?” “不用了,谢谢叔叔。” 温灼若回了房,曾白瑛直接拿走了高临星的碗,语气严厉:“惯的你,不吃就别吃,少给你姐摆脸色。” 高临星又哭了,这次哭的撕心裂肺,隔着门板都听得人心碎,最后高明科看不下去,将他抱回房间。 再出来时,发现妻子也在默默流泪。 曾白瑛看着温灼若关上的门,红着眼说:“以前她最亲我了。” 要是温灼若恼她闹她,也好,可温灼若又温和又听话,平静淡然,有种超脱她这个年龄的懂事。 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几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可她真的做错了吗? 高明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妻子要强,一个人在异乡打拼的那些年,无依无靠的又何尝不苦。 “若若还要在这住很久,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台灯打开是温暖的暖黄色。 温灼若拿地理地图册当垫底,撕下一中的草稿纸准备写老师交待的演讲稿,刚落笔一 3. 盛夏 [] 后来的一个星期,除了原定教她们课的语文老师忽然辞职,只能请人暂代外,其余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 温灼若也再没见到过景在野。 偶尔在写试卷或是下课的时候能听到同学提起他,每个从前认识他的人都有了谈资,被围着询问。 在光荣榜上可以看到各自的初中,班上也有人发现温灼若和景在野是一个初中考进来的,但没人来问过她有关他的事。 大概是两人给人的印象天差地别,因此没人想过他们会有交集。 星期一的天气不算好,进教室前温灼若看向天空,灰蒙蒙的,蜻蜓在水泥细白瓷围成的小花圃里低飞。 早读铃响起的时候她有些坐立不安。 直到一分钟后,升旗的广播响起来。 莫遇挽着她的手去排队,纳闷问:“怎么这么高兴?” “有吗?”温灼若唇角无意识地弯着,“不上早自习你不高兴吗。” 这只是她随便找的理由,今天周一,是新生第一国旗下讲话。 景在野会上台。 可这话让倒垃圾都要晃荡大半个校园的莫遇同学听来,就十分的有说服力。 她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不错不错,终于开窍了,我就说你不用把自己绷的太紧嘛,还得劳逸结合。” 广播声响完,队伍也都站好了,从高一到高二,清一色的蓝白色校服,有人已经穿上秋天的校服外套挡太阳。 温灼若站在靠中间的位置,感觉裤子口袋里有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缩在一块硬邦邦的卫生纸团,还有一张洗的发白的书签。 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什么。 初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隔壁很多旧书店的老板拉着秤砣,在学校门口收不要的书。 她出校门正见老板把一本数竞习题摆在显眼的位置。 干净的像新的,与周围翻卷发黄的书格格不入。 出于顺路和好奇,温灼若打开来看了一眼,发现书的主人没有写名字,可里面有一张书签,像是买书的时候送的,模样粗糙。 上面的字却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写的是:“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有种道不明的睥睨傲视之感,看得温灼若胸口意气横冲直撞,没怎么犹豫就买了下来。 之后偶尔会翻翻,再后来书签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被她顺手塞进了裤子里。 难为这书签在洗衣机里滚了那么多边还没被搅碎,不然这字实在有些可惜了。 温灼若拿着书签,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掌声,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景在野的声音一传出来,底下站着人都沸腾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停,她也随众人光明正大地抬起头。 校长拿起话筒喊了一声“安静”。 少年将话筒升高,单手插兜,手上拿了一张草稿纸,隔远点看像是半透明的,如果再靠近点,就能看到上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他清了清嗓音,面不改色开始说话。 马里奥作为班长站在一班最前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往后偏头,“胖子,你是他同桌,你和我老实说,景在野真写了两千的稿子吗?” “写屁!他作文都恨不得空着,你看他像写稿子的人吗?” “……” “不是吧??完了完了这下主任要炸了,每次新生代表发言都是要刊印进校文选的!他和我说已经写完了啊。” “他那张嘴你也信。” “……” 景在野毫无感情的说了一通,嗓音听起来很冷淡。 可没过一会儿,突然停下,骨廓修长的手将草稿纸一折,放在指间夹着,掀起眼皮时索然无味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变化。 校领导,班主任科和任老师相互对视一眼,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马里奥一看他这要犯浑的表情就默默闭上眼,心想,完了,他肯定要搞事了。 刚想完,就听到景在野凑近了话筒,单手扶住,音色有种刻意压低的清泠微磁。 “我就不多说了。” 底下瞬间像投了一颗石子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沸腾了。 “这就结束了吗?” 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校领导也没反应过来要制止,显然也被这一出给震住了。 “好快啊,两分钟都不到就没了?” “完了?” “反正,”景在野笑,“以后你们会经常听我讲些废话。” 第一永远不缺发言的机会。 漫不经心的话,却无异于一种挑衅。 躁动声越来越大。 像是操场外繁茂梧桐树上隐藏的蝉。 沉默翕动翅膀,即将要化作暗潮汹涌的风席卷过境。 他停顿了半秒,用一种独孤求败的口吻说。 “送大家一句诗。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声音入耳闲散,带点漫无边际的倨傲。 温灼若却连呼吸都忘了,心跳声大的耳边轰鸣,连莫遇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书签边缘陷入手心。 在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夏日。 穿校服的俊美少年瞳仁漆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真他.妈狂”。 像是导火索。 场面隐隐有些失控。 起哄声,对喊声不断,热血在数以千计的少年人的滚烫的血管里叫嚣。 人群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寂静被点燃,广播将他的声音送去校园每个角落,现在仿佛还有余响,就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连清北实验班都在仰望着台上的人。 温灼若失序的心跳长久不能平复。 最后的结果是,一片混乱中,校长火速上台,关了话筒将景在野训了一顿。 一班的班主任老师提着个绿色布袋和保温杯,上去和校领导求情,将人救下。 下台时景在野依旧单手插兜,步调徐徐,老师趁机喊了解散,队伍一散,他就被班上同学簇拥在中间,身高的优势一览无余,周围笑声不断。 他大概是个不难相处的性子,人缘很好,听了同学调侃的话嘴角也始终挂着一丝笑。 热闹是属于他们两个班的。 其余人投去一眼,明明穿着同样的校服,差距却从一进来就鲜明,这两个班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打上了优等,代表着前途无量的未来,和外人看来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成为朋友,像见证别人高不可攀人生的路人甲。 如同两个世界的人,泾渭分明。 温灼若也穿着校服,站在不起眼的人群中。 收回视线之后,跟着移动的队伍,慢慢走出田径场。 …… 除了升旗那会儿,上午一直在下雨。 滂沱大雨夹杂雷音,眼看下午的体育课就要泡汤。 班主任都拿着习题册准备下节课继续讲了,可雨最终还是停了,众人一下课跑的飞快。 不下雨的星期一大概是她最喜欢的日子,因为他们班和一班二班的体育课都在下午第二节,每天早起上课都有了盼头。 温灼若背着莫遇的羽毛球拍在楼梯那等她。 正等的无聊,楼上传来细碎沉顿的脚步声,像是哪个班集体出动了。 刚想让位置,跑的快的已经一溜烟滑着扶手冲下。 她始料未及,一回头看见扶手上的男生,那瞬间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 就在温灼若以为自己要被撞倒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接着一只手探出来,将她拽到了一边,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撞了一下那人的胸膛。 清冽干爽的少年气息将她围住。 扶手上的男生已经安全滑到了地上,也撞了一下身后人的肩膀。 “我靠,还好你反应快,我差点就和她撞上了。” 连续被撞两次,第二次还是被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温灼若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嗓音低磁,好听的她耳后根麻了一下。 接着手腕被放开。 身后的人语气有些冷:“赶着投胎呢。” 温灼若呆住。 前面的男生嬉皮笑脸的,“我赶着投胎,那阎王爷还得给我景哥哥面子不是,哈哈哈,别生气。” 说完,他转向温灼若,“对不起啊同学,刚才没看到,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以为下面没人呢。” 温灼若顶着来自另一道目光的注视,喉咙紧张到发干,“没事。” 声音很难在他面前保持正常,她怕自己露出破绽。 “没事就好。” 男生一说完,景在野就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捡起篮球,手腕上黑色护腕,衬的他淡色的青筋明显。 “还看,走 4. 盛夏 [] 冲进篮球场的人剑拔弩张的,可体育老师在,到底还是没打起来,听了景在野的话,各自划分出鲜明的阵营,围观的女生也都陷入了这种紧张的氛围。 温灼若站了一会儿,等气息平复下来,缓缓转身,往教室里跑。 到了教室,她很快从课桌里找出创可贴,拿在手里时踌躇了一秒。 下一秒,她离开自己的座位,出教室,往楼上走。 一班二班的教室被安排在毗邻高二的地方,据说是教导主任刻意安排,让他们提前感受高二高三的氛围。 所以她们班在一班二班楼下。 温灼若来到高一一班,每个班门牌下都有座位表,她一下就看到了景在野的名字。 在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台堆着几本书,一小半露在边沿,除此之外,课桌上一本书都没有。 她很少去别人班上,找人也只是站在走廊等,总觉得一旦踏入门,就像是踏入了别人的领地,被注视着浑身不自在。 而现在,一班正好有人。 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途径的热风冲昏的头脑,现在稍稍清醒了一点。 天人交战之际,里面坐着的人忽然站起来拿起水壶。 温灼若险而又险地躲开了那人看来的目光,背脊紧贴着冰冷的白瓷面,教学楼走廊外回荡的诵读声像是警示危险的倒计时。 她假装往走廊那头走,走的很慢,和打水的地方相反。 等到后面的声音远去,温灼若转身,小跑到景在野的课桌,把创可贴放进他的抽屉。 她做事总有些慢吞吞,这次决定给他送创可贴却莽撞又冲动。 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打水的同学打完水就往教室里走,途径楼梯口,看见景在野和一群人往楼上走,“我去,你腿怎么了,怎么还挂彩了?” “还不是那群人不守规矩。”后面上来的同学忿忿不平。 “刚才场上他们分都不要了,都去堵景在野,给我都气笑了。” “不过最后一分钟景在野连投了两个三分球,你是不在,六班那群小崽子气得脸都绿了,真他妈解气。” 打水同学听得也是义愤填膺,话题又到了景在野这里,“这么阴啊那群人,你这腿严不严重啊,要不去医务室看一下?” 景在野腰间闲扣着篮球,走廊尽头,有个女生正跑着下楼梯,他瞥了眼就看向同学,回:“就划了个小口。” 众人跟在他身后,从后门进了教室。 既然他本人都没再追究了,刚才也有仇就当场报了,其余人也将这事抛诸脑后,和回班的人眉飞色舞地还原球场盛况。 空荡的教室渐渐热闹起来。 景在野坐下,去翻水卡,手却摸到一个创可贴。 上面印着只Q版的好运猫。 他扬眉,“创可贴谁的?” 杨一帆正从夹道走过来,回:“马里奥的吧,他那桌子里针线包都有,改天你裤子破洞他都能贤惠地给你补上。” “这么清楚,他给你补过?” 杨一帆瞬间变脸,受惊吓似的:“靠,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和他可清清白白。” 景在野未答,看着手里笑弯了眼的粉色好运猫,心情莫名好了点,刚才在球场已经简单用酒精处理了下,现在可以直接撕下薄片贴上。 打水回来发现杨一帆坐在他前座,手里卷着张卷子,在皱眉苦思。 听到声音,他赶忙给椅子拉开,笑着说:“景哥,再给我讲个题呗。” 景在野坐下来,提笔在指间不停地转,边看题干边问:“一次月考,紧张什么?” 杨一帆说:“我本来成绩就吊车尾,老班不说了明年分文理科重点班,也会参考高一两期成绩的不,要是考砸了,我明年就要掉去普通班了。” 景在野握笔解题,“普通班不好?你还不用提心吊胆掉下去。” “……” “有机会上清北我干嘛去卷普本啊,我疯了吗?” 市一中偏理,学生高考和竞赛成绩在全省都名列前茅,高一入校选出的两个实验班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理科实验班。 选文的同学会单独再建。 上一届毕业的两个理尖班,大半上了清北。 说话间,景在野已经做完了,他把草稿纸推给杨一帆,“看不懂再问,睡了。” …… “因为学校调课安排,现在我们班的语文课由许先老师上,以后许先老师就是大家的语文老师了,他是我们学校语文组的特级教师,大家掌声欢迎!”班主任说完,示意大家掌声欢迎门口的男人。 温灼若看着男人手上提着的印着循环使用标志的绿色布袋,眼底飞快闪过些什么,放下托腮的手,小声问莫遇: “你看我们新语文老师,像不像一班的班主任?” 莫遇回忆了一下,压根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片茫然。 男人走到讲台,白衬衫搭黑裤,很瘦,镜片有点反光,和六班班主任简单说了几句,他就从绿袋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一只手撑在讲台上,扫视一圈,他开口:“同学们好,我以后就负责教你们班的语文了。” 莫遇举手,朗声问:“老师,你是一班的班主任吗?” 温灼若阻止不及,把头往书后躲了躲,周围打量目光不断。 语文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许先”两个字,双手撑在讲台上,看着温灼若那桌说:“没错,我也是一班的班主任,同时负责一班二班的语文课,现在多了你们班,以后要是有不懂的问题,可以去楼上办公室或者他们教室里找我。”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莫遇想说“没了”,可另外一道声音打断她,来自后两排,寸头男生站起来。 “老师,一中校规男生只能留寸头,你们班那个景在野,凭什么就他还能留着头发,我听说实验班很严,就是这么个严法?”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 莫遇在体育馆打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温灼若去的虽然晚,但也打听好了事情的来龙去 5. 盛夏 [] 月考前一天是星期天,下午有半天假,温灼若选择在教室里自习,做完作业之后,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温灼若犹豫了一下,往楼上走。 距离她给景在野送创可贴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可能真的没什么缘分,后来在学校里也没运气好碰见他,除了体育课上能远远看他一眼。 在人群之外。 如果她不朝他的方向走,温灼若觉得,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即使向他走了,似乎也不能遂人愿——他又不在班上。 温灼若腿上像绑了石块,脚步沉沉,下了楼,离开学校。 回到家的时候曾白瑛和高明科都还没有下班,刚放好书包,门又被推开。 高临星背着小书包进来,嘴巴里哼着奥特曼主题曲,关上门的一瞬间稚气的歌声消失,他和温灼若面面相觑。 这还是搬来之后,温灼若和高临星第一次单独相处,她看着那张和母亲有四五分相似的小脸,终究还是先开了口,“今天放学这么早?” 高临星不理她,发脾气把书包甩在椅子上。 “别烦我!” 姐弟两人第一次正式对话就此结束。 温灼若垂眸,又喝了一口水,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半个小时,曾白瑛和高明科回来了,两人公司相隔不远,高明科每天会去接曾白瑛一起回来。 高跟鞋的声音变成平底拖的钝声,接着门被敲了两下。 温灼若开门,正对面对的就是高临星的房间,他房间打开,正在搭积木,高明科拿着图纸。 曾白瑛挡去了她一部分的视线,手在门框上抚了抚,“若若,我怕星星影响你学习,叫人换了隔音门,外面的声音还大不大?” 温灼若看着崭新的门,难怪今天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 热意在身体里流淌,她笑着说:“没什么声音了,谢谢妈妈。” 曾白瑛听温灼若这样说很高兴,连连点头,“好,这就好,你先忙你的,一会儿妈妈叫你吃饭。” “好。” 吃完晚饭,曾白瑛叫温灼若一起看电视,客厅沙发上,高临星坐在曾白瑛和高明科两人之间,脸上笑容消失,气呼呼把遥控器甩在茶几上。 温灼若摇头,弯了弯眼睛说:“不了妈妈,我作业还没写完。” 高临星露出胜利的微笑,“她不看我们看!” 曾白瑛比他快一步抢到遥控器关了电视,“你姐不看你也别看!写你作业去!” 高临星嘴巴一扁,温灼若关上房门前,看到曾白瑛把高临星推进了房间,然后关上门,大概是进行思想教育去了。 高明科扭过头说:“若若,星星他年龄还小,你别和他生气。” 温灼若点头。 写完作业之后,她想出去打水喝,打开门发现周围漆黑,客厅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桌布上摆着高临星的绘画本和半截铅笔橡皮。 电视打开,懒羊羊抱着灰太狼的腿哭出宽面条泪。 曾白瑛抱着高临星昏昏欲睡,高明科拿来毯子盖在妻女身上,气氛温情。 夏夜似乎也有点冷,温灼若的手放在门把上很久没有松开,直到高临星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软糯糯喊妈妈,曾白瑛下意识将他搂紧了,亲在他额头。 她关上门,去阳台上给温远山打电话。 等接通的时候温灼若眼神放空往周围看,发现她在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邻居家的阳台,要是推拉门打开,兴许还能看见房间的一部分。 电话接通,温灼若看着天上的星星,喊道:“爸爸。” “若若!”温远山那边环境嘈杂,可他的声音逐渐远离了这些杂音,“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温灼若说:“准备睡了。” 温远山:“怎么听起来不高兴?是不是和你弟弟闹矛盾了?还是在那住的不习惯?” 温灼若把手机拿远,捂着听筒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嗓音,才笑着说:“没有,他就一个小孩儿,我和他能闹什么矛盾。” “没有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 温远山说:“若若,你别怪爸爸,爸爸现在手上这个项目准备了三年,正是紧要的时候,手底下那么多人都要吃饭,实在忙,不能回来陪你读高中。” 温灼若安静听着,一条手臂环着膝盖。 “……你妈妈这么多年也过的很难,你也别怪她那些年不和你联系,知道你考上一中了,她马上就和我打电话,让你住在她那里,她来照顾你。” “爸爸妈妈都很爱你,若若。” 温灼若鼻子有些酸,“嗯。” 那边传来助理催促的声音,温远山还没说话,温灼若就说:“你去忙吧爸爸。” 温远山没有挂掉电话,长长叹了口气:“在爸爸妈妈面前不用这么懂事,若若。” 温灼若挂断电话,脸埋在手臂里,眼泪从眼眶滑下。 不知坐了多久,才拖着发麻的腿去床上休息。 这通电话很短,但却让她今晚心里淤积的情绪也随着眼泪消散了。 月考第三天,在全年级老师加班加点之下,班级和年级排名早上已经汇总出来了。 班主任拿着表走进来,“班长来把成绩贴在教室后面。” 温灼若有些紧张,刚下早读那点昏涨感都没了,灵台清明。 “总共二十四个班,这次我们班排名和上次差不多,上次十八,这次十七,考的一般般,大家还是要继续努力。” 说完,班主任看到许先来了,朝他点头,拿着水杯出了教室。 班长贴完成绩回到位置上,周围同学凑过去小声问他话。 温灼若坐在第五组,离一组的位置太远,那边小范围的议论起来了,他们这边还是听不到半点动静。 许先喊了安静,开始上课。 下课后,他把书放进布袋,说:“温灼若来我办公室一下。” 温灼若在全班同学的目送和打量下,和许先上了四楼。 高一年级的集体办公室在四楼走廊尽头,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走的跳的都有,门口贴着红对联,右边对联缺了个圆角,塑胶条边缘发黄,拿开时冷气飕飕往外吹。 许先的位置紧挨着一班二班的科任老师。 温灼若一进门就看到景在野的数学试卷摆在最上面,前面两页全对,后面不知道哪题扣了分,最后得分148。 许先一路上一言不发,温灼若也是上高中以来第一回被叫办公室,走路都像走在钢丝上。 等他坐下,把办公桌上的订书机和习题册都推到一边,才说:“灼若,你看到你的成绩没有?” 温灼若摇了摇头,心高高悬起。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句:“老师。” 语调漫不经心的。 她耳边仿佛过电,电流随耳畔声音滑过身体筋脉,心脏静止一瞬,而后飞快的跳动。 许先抬头,看见景在野走进来,背后还有几个班上的学生在那鬼鬼祟祟的,“派你来拿成绩的?” 景在野像是没睡醒就被推了进来,头发潦草,眼皮半阖,周身散发一种冷倦感,回答的声音也像是长时间没出声,有些涩。 6. 盛夏 [] 景在野重新看了温灼若一眼,比起之前随意一瞥,这个眼神有了些温度,语气也有些细微变化。 “算?初中同学。” 许先没想过两人居然还认识。 景在野像是先认出了温灼若的名字,才认出了她的人,这小子好像整天睡不醒,一时想不起倒正常,可温灼若怎么好像也不认得景在野。 许先觉得这两人都有些奇怪,上课铃在这时响起,他没再多想,言简意赅又说了景在野几句,然后把班上的卷子给他,让他回去。 办公室门合上,许先把六班的语文卷子也给了温灼若,同时问:“老师可以把你的作文当范文给他们上作文课吗?” 温灼若还沉浸在景在野刚才的话里,没经过思考便点头:“好。” 许先满意微笑:“刚才老师说的话可能有些重,你不要多想。分班考试要综合高一两次期中和两次期末的成绩,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要是没考好,分班考试考的再好,也没法进实验班,所以文科一定要重视起来。” “灼若,你要知道,人生当中有无数分水岭,学考算一次,文理分班也算一次。” “一班二班现在已经快学完高一上册的内容了,你别看景在野这个懒散样,可他学习起来也不含糊,笔记一样不少,老师很喜欢你的文字,希望未来两年还能教你语文,别让老师失望。” …… 此前温灼若听六班班主任说过一次分班考试的事,但可能还有一年,看起来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并不是特别上心。 直到今天,许先老师和她说起一班二班的进度,她才感到了时间的急切。 看着成绩单上的年级120名,她脑海里不停重复办公室里的那一幕。 如果说之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想冲一把实验班。 不只是为自己的未来,为老师,也为……景在野。 他记得她,的名字。 这个消息让温灼若欢喜,像是心底开出了花,在悄无声息的地方绽放。 每一缕风,每一次呼吸,它都在轻快的舒展枝叶,放学时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 路过一家面包店,她看到透明玻璃里映出自己微微扬起的笑,略怔了一下,想压一下唇角却怎么都压不住。 索性不压了,她就是心情好。 很好。 视线落在透明橱窗里精致的小蛋糕上,温灼若停顿了一下,走进面包店,招财猫朝她愉快的挥手。 据她观察,高临星喜欢吃小蛋糕。 曾白瑛工作很忙,她不想再让曾白瑛下班之后再为她和高临星的事情分心。 但她想打破僵局,总得有个台阶。 结账的时候,礼盒旁边有奥特曼和蓝猫的挂饰赠品,温灼若仔细选了两个,服务员一起打包好放进去。 进门之前,天边有大片大片的晚霞,云浪翻卷成涌,在瞬间定格成形。 温灼若觉得是好事开始的预兆。 高临星的小学离一中很近,他认得路,街坊邻里也都认得他,因此都是自己回家。 温灼若打开灯,本来想把蛋糕送去他的房间,但他再闹再生气也没进过她房间捣乱,从种种行为来看,高临星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小孩。 她这么分析一番,觉得自己有些当侦探的天赋。 最后还是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 高临星跑回家,冲到沙发上头朝坐垫趴着,腿高高翘在扶手上,转头呼气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小蛋糕,还有两个小超人。 蛋糕保存的很完好,有很新鲜的鲜奶味,看起来松软美味。 他咽了下口水,高兴地跳起来:“妈妈妈妈!你给我买了蛋糕吗?” 高临星去曾白瑛房间找人,拐弯直接撞到了人,他捂着额头,看见是温灼若,小.嘴马上抿起,要越过她去找人。 温灼若轻拉了他一下,看他停下来,也适时放下手,温声说:“妈妈不在,蛋糕是我买的。” 高临星难以置信地跑到主卧,果然没看到曾白瑛和高明科两个人回来,出来时看着温灼若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你故意的是不是?自己买了蛋糕不到你房间里吃,非得在客厅吃,故意蛋糕来馋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我就叫妈妈给我买,你别想我叫你姐姐!谁帮你说话也没用!” 男孩恨恨地死盯着她。 温灼若没想到自己的示好居然会被这样看待,看着男孩恨恨的眼睛,她不由得开始回忆自己来这之后是不是无意间做过伤害他的事,可是怎么想也没有,她甚至没和妈妈私下聊过高临星。 她没说话,高临星就当她默认了,恶狠狠地把书包甩进房间,反手就要关门。 温灼若及时解释说:“不是这样的,蛋糕是买给你吃的。” 高临星关门半路刹住,龇牙道:“我才不信,你肯定是想让我吃蛋糕,然后去妈妈那里告状,说我偷吃你的东西!” 温灼若为他的想法感到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星星,我……” “被我说中了吧?我才不会上当!” 温灼若脾气虽然好,可现在,好意被几次三番误解,耐心也一点点被消磨尽了,没再拦他:“你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说完,高临星就看见温灼若去客厅拿了蛋糕回房,最后看他一眼关了门。 他差点又想哭。 空气里还有蛋糕清甜的香味,高临星小身板靠着门等了一下,发现温灼若真不打算给她吃了,没理由的火冲上来,气得甩上门。 吃饭的时候温灼若只吃了一点就回了房。 高临星整个人蔫蔫的,回房睡觉的时候却看到门把上挂了两个超人钥匙扣。 他假装没看见,推门进去睡觉了。 …… 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家子人都还没醒,温灼若收拾完,看到高临星的小书包丢在沙发上,空瘪瘪的。 拉链上挂上了她昨天挂在他门口的钥匙扣,她有些意外,看了几秒之后,忽然有点想笑。 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出门之后阳光汪洋一片,屋顶天线,店铺前褪色发白的招牌,整座城市都像被浸泡成了灿烂的金色。 月考之后就是期中考试,整个高一年级大概都被班主任科普过这次考试与文理分班的重要性。 但六班不论怎么被耳提面命,气氛都很松弛,偶有人下课学习倒成了另类。 期中考试完,六班掉到了倒数第二。 班主任特地拿了一节班会课做总结,“这次期中考试,物理一班二班加起来八个人满分!我们班还是我这个物理老师班主任,班上有一半多人没及格,这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难?” 大家都低下头挨训。 “我不让你们像一班的景在野一样物理化全部满分,但我们班现成的榜样你们不知道学着点?温灼若这次总分进了年级前一百,二十多个普通班就五个人进了年级前一百,要是她也在实验班,别说前一百,前五十都考的进……” 几次考试下来,温灼若的名字已经成了班主任口中的常客,莫遇偷摸说:“看老班这样,要是若若你以后进实验班了,他不得大哭一场。” 温灼若边做题边笑着说:“夸张了啊。” 莫遇捂嘴偷笑。 班主任也是绞尽脑汁,先抑后扬,把众人骂的狗血淋头之后就开始他的鸡汤演讲,小蜜蜂麦的声音大的温灼若耳膜隐隐作痛。 结束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剩下的半节课班主任让自行反思,小声讨论期中考试的错题。 年级排名表也开始下发。 温灼若拿出错题本整理错题。 “二班那对双胞胎真的厉害!怎么做到排名这么靠近的,这次两个人都是年级前五!” “一班的景在野也好强,还有一班班长马里奥,语文考了141,年级最高,这还是人吗?” 和她的名字被班主任经常提起一样,各班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在反复提起一班成绩好的同学,以至于学习氛围不怎么浓厚的六班都对这几个名字耳熟能详。 但是这次有个新名字传入耳中。 “年级六十八,我去,强啊陈哥,还看上个学霸!” “不会是我们上次在琴房看到的那个漂亮女生吧?叫什么来着……黎……” “黎安然。” “对,就是她,漂亮的陈哥眼睛都看直了,那身材那脸,还会弹钢琴,一看家里就有钱,啧啧,结果我们回去一打听,发现人家是一班的,陈哥连人家联系方式都不敢去要哈哈哈。” “不敢个屁!我好歹也是班上前十!” “呸,前五百你好意思说话!我们班第一才年级九十四,人家黎安然可是年级六十八!” “……” 后排的声音太大,混在稀疏的讨论声里实在太清晰,排名表就在温灼若手边,鬼使神差,她看了一眼年级六十八名的位置,然后,和每一次一时兴起的行为一样,匆匆一眼便将排名表收进抽屉。 开始准备下一次考试。 这时的温灼若还不知道,在她憧憬的,并为之努力的,和景在野同班的未来。 黎安然才是所有人眼里,和景在野最般配的人。 甚至在午夜梦回时,无数个眼眶酸胀,心窒到无法阖眼的夜,也无法忽略当时心脏的绞痛,反反复复,仿佛自我折磨。 这次期中考试温灼若和莫遇都考的不错,两人放学后沿着小街一路吃喝,逛了半个多小时才各回各家。 温灼若已经能准确掐中曾白瑛和高明科回家的时间,她回来的时候曾白瑛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高临星趴在 7. 盛夏 [] “干嘛呢,快接呀。” 腰上被笔帽戳了一下,莫遇的声音压低传来。 温灼若表情有点愣,还没回神,身体就已经先反应过来,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 莫遇拉上书包拉链,拿出一本历史书甩在桌上,揶揄:“我们班一个男生让我给你的,让我数数……这是让我帮给你的第几个了?” 温灼若是顺口一问,看到是封信她也马上明白了是什么,可没去问是谁,默默把信塞进书包,叹了口气。 莫遇憋笑说:“怎么了,这是太受欢迎的烦恼?” 温灼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头顶的风扇呼啦啦的转,前排值日生在擦黑板,阳光教室前门射入,粉尘在晨曦下飞扬。 她说话时,耳畔有些凌乱的发被吹起:“不是。” 从莫遇的角度看去,女生的瞳孔像是淡色的琥珀,她看得愣了一下,“说真的,这么多人给你表白过,你就没一个有点感觉的?” 温灼若想,她喜欢的人才刚认得她的脸。 校门口他是认出了她才帮她结账,还是顺便帮了个忙?无论是谁? “不会是已经有人了吧?” 温灼若没什么说话的欲望,索性默认。 莫遇兴趣来了,“谁?我认识吗?好啊你,以前都不见你说过,连我也保密吗?” 温灼若则分心地在想,下一次见到景在野,她一定要拿出最自然的状态。 莫遇还在问:“他知道你的心思吗?该不会还不知道?” 温灼若抬起身子,用笔杆支撑脑袋,夸道:“福尔摩斯·莫。” 莫遇:“……” “不是吧,”莫遇看着温灼若这张惹桃花的脸,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去拉她胳膊,“喜欢就和他说啊!就算高中不能谈恋爱,但以后可不一定,没准他对你也有好感呢。” 温灼若立刻摇头,“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温灼若沉默了一下,问她:“你会帮不熟的同学买单吗?” “不熟为什么要帮买单?怎么,他帮你买单了?什么时候?” 莫遇难得听到好友的八卦,温灼若想揭过话题,可她哪能这么放过她:“都帮买单了,怎么能说没意思?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温灼若看着莫遇笃定和兴奋的样子,犹豫着说:“不像。” 莫遇磨着温灼若,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了,在这之中,温灼若模糊了景在野的名字。 班主任进来跟早读了,温灼若前面的书堆的高,莫遇把头凑过去,用看穿一切的名侦探柯南表情说:“哪来那么多凑巧,要我看就是他故意制造的偶遇!不然你没带钱的时候怎么没遇上我呢?” 上课铃响,老师走到了她们座位旁边,两人对话不得不中止。 温灼若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决定不再去想早餐店的事,可接下来一个上午,教室里的空气好像都是甜的。 最后一节课要放学的时候,莫遇问她:“一会儿去哪吃饭?” 曾白瑛和曾明科中午都是在公司吃饭,高临星吃食堂,温灼若是走读,中午也没回去,莫遇原本有保姆送饭,但她嫌腻味,就和温灼若中午一起去外边吃。 温灼若想了想,说:“去河边那个面店吧,好像是刚开的,就是有点远。” 莫遇偷瞄老师:“那一会儿下课我们跑快点。” 一中下课和其他中学没什么两样,校门口的店子很快就坐满了人,接送的人把街道堵得密不透风。 温灼若和莫遇从贴满牛皮癣广告的小巷子里走,七拐八拐才到了河边的大马路,穿着一中校服的人随处可见。 莫遇抬手看着那个崭新的招牌,“若若,你不是说是刚开的吗?怎么人这么多?” 温灼若也有点奇怪,和她走到门口,发现位置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莫遇知道温灼若身上没钱,麻溜的点餐付了钱,就拉着她和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拼桌。 刚坐下,温灼若就听到对面的女生说:“哇看到了看到了,就是他吧?” 仿佛有某种预感,她往周围看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某处。 “对!长得帅吧?” “帅的像是单开了滤镜,简直就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我的吗,这样的帅哥竟然是我们一中的!” “家里好像也很有钱,上回我看见他奶奶来学校,坐的限定版红色跑车!” “哈哈哈哈这么潮的奶奶吗。” 这间面店盘下了两个门面,室内很大,墙面上贴着菜单,一旁就是黑色大号的吊绳风扇,风力很足。 少年就坐在风扇底下。 一桌四个人都是高高瘦瘦的男生,就算穿着校服,也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景在野偶尔抬眼笑一下,大部分时间在吃面。 莫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哈哈笑了两下,然后看着温灼若说:“我说这怎么这么多人,原来是景在野在这里啊。” 她说的大大方方,对面两个女生听到这名字,都有些尴尬的低头吃面。 温灼若猛一听到莫遇叫这个名字,心里也有些紧张,但好在景在野并没有看过来。 莫遇好奇地把温灼若的反应收归眼底:“怎么啦,我咋觉得每次你看到景在野都这么紧张呢?”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温灼若还没准备好说辞,幸好老板端着面碗过来:“不加葱的面是哪位的?” 莫遇露出白牙挥挥手,成功被转移注意力,老板把面送到她面前。 温灼若托腮,莫遇拿起筷子吃面,而景在野坐的位置正好在她斜左边,她视线总忍不住飘过去。 等面上来时,温灼若顺势往景在野那看了一眼。 不期然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瞳仁漆黑,漫无焦距,只是随意投来一眼。 温灼若却迅速地眨了下眼,把视线转向别处,心跳如擂鼓,有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这一天,温灼若把喝光了的牛奶瓶洗干净带回了家。 因为遇到了景在野两次,老师也在赶进度,一整天下来,她也无瑕分心去想别的。 进门之后,温灼若才想起零用钱的事,边放下书包边对整理电视柜的曾白瑛说:“妈妈,星星是不是放错地方了,我书包里没有钱。” 曾白瑛放下抹布,“钱不在书包里?” “嗯。” “那你今天是怎么吃饭的?饿着没有?”她皱着眉走过来,“没钱吃饭怎么不和妈妈打电话?” 温灼若没想去打扰曾白瑛工作,“没饿着,我和鱼鱼借了钱,明天还给她就好了。” 曾白瑛放心了,又觉得温灼若提到的名字耳熟,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姑娘的脸,笑说:“鱼鱼啊,你们又是一个学校吗?还挺有缘的,我记得你们小学时候就玩的挺好的。” “是的。” “零用钱的事等会儿你弟弟回来了我就问问他。” “好。” 温灼若进房间,换好棉拖,离吃饭应该还要一会儿,她就整理了一下作业,刚打开台灯,就听到门外有打闹的动静。 经过隔音传到她耳中的声音不是很大,可隔音门都有些挡不住的声音,可想而知外面闹的有多大。 她犹豫了一下,去开门,一开门就听到高临星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不要不要不要不给!那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她!她算我什么姐姐!” “那是你姐的钱!要我说多少遍!”曾白瑛手里拿着尺子抽他屁股,气得脖子涨红,“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8. 盛夏 [] 实验一班的教室外,几个男生在后门插科打诨,景在野双手搭在栏杆上,头微微仰着,喉结分明。 秋高气爽的天气,整座校园被染成金色的落叶覆盖。 风刮过碧蓝天穹,田径场散步的蓝白色小人不约而同地扯紧校服,女生们的长发被吹起。 杨一帆走来趴在景在野隔壁:“大清早的不睡觉,在这吹冷风,昨天终于把觉睡够了?” “太吵。” “……” “也对。” 别的班是玩玩闹闹的吵,他们班是都在背文科背单词的吵。 杨一帆叹一声,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本单词小手册,搭着景在野左边肩膀,用生无可恋的语调一通乱念。 景在野侧过身,环胸觑他一眼,“存心的?” “哪能啊,我这不顺手身上带了本吗?”杨一帆背了会儿,猛地一合,追了一步揽住他肩,骂道:“不背了,考砸就考砸,老子真的卷够了!我们来聊聊考完期末之后去哪玩吧,这样我会比较有动力,和我说说你今年寒假打算干嘛呗?” “没打算。”景在野兴致淡淡。 “同学,请问景在野在班上吗?” 听到这声音,景在野视线一顿,原本微阖着的眼皮稍抬,身上挂着杨一帆,往前门走。 一班班牌底下站着一位做着盘头的老奶奶。 黑夹克皮裤和马丁靴,涂着大红色口红,手里拿着一件一中秋季校服,刚才那话就是她说的。 那被问的同学乍一看到这么时髦的小老太太,也是傻眼了,压根没听清楚她问谁。 好在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要找的人,和身边的同学说了谢谢。 接着哎呦一声,快步走到景在野面前,声音沧桑却慈祥,像是在冬天穿行过寒风,照在人身上暖和的阳光,“你说说你啊,都冬至好久了还没习惯带外套,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幸好我多看了一眼。” 景在野有些意外,目光微凝,“您怎么自己上来了,司机呢?” 方暖冬瞪他,“不就是多走几步吗?区区四楼,有什么爬不得的,还有我说,你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动不动就皱什么眉,活泼一点,开朗一点嘛……” 景在野状似无奈:“奶奶,您今年七十六了。” 方暖冬继续瞪他,表情生动的不像是历经岁月变迁的高龄老人:“芳龄七十六,怎么了?” “……” 杨一帆站在景在野旁边,看这小老太太叽嘴里咕噜说个不停,表情十分意外。 景在野平时那股冷拽冷拽的样子也没了,虽然表情不怎么好看,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面对亲奶奶忍耐度尤其的高。 没想到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还挺孝顺。 方暖冬说完一长串,正歇气休息,手臂忽然被一个小同学扶着,她疑惑转头,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你是……” 景在野悠悠瞥了眼杨一帆。 杨一帆无视他眼神里暗含的警告,笑着说:“奶奶!我叫杨一帆,是景在野的同学,放假的时候您让景在野和我们一起去玩玩呗,寒假不和朋友一起玩多没劲啊。” “他说的不和你们去玩?那怎么行,放假就是要多玩多运动,我还怕他来这交不到什么朋友呢!转学好几年了,都没一个玩的好的,”方暖冬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用熟稔的语气说:“一帆啊,你们寒假都来我们家玩吧,正好我做寿,你们也好找他出去玩。” “做寿?行啊,奶奶您什么时候生日?” “……” 方暖冬退休之后热衷于在人民公园交朋友,棋友舞友忘年交,年龄层下至幼儿园小朋友上至九十多岁老大爷。 每认识一个新朋友,话匣子就合不上,这会儿和杨一帆也开始说个不停,没人关心景在野的意见,他想说句什么,校服兜脸就来。 他拿下校服,像是被气笑了,“奶奶?” 杨一帆油嘴滑舌的,一口一个奶奶叫的比亲的还亲热,方暖冬听得窝心,说着便关心起杨一帆穿的少,从香奶奶包里拿出一瓶牛奶。 “赶紧喝点,还暖着呢,瞧瞧这脸都冻红了,怎么不多穿点呢。” 杨一帆乐呵呵地道谢。 方暖冬说着没事没事,接着又拿出一瓶,嫌弃地丢给景在野:“你也喝着,天天忘记带,也不知道让我省点心,天可怜见,我眼角的细纹又多了一条,快边去。” “……” 景在野接住,校服往肩膀一披,果真退到一旁,靠在护栏上喝牛奶,站姿随意,校服裤子直挺修长。 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干净的走廊,玻璃被擦的清澈透明,正是下课时间,笑闹声不断,风趣幽默的老太太逐渐被一群热情的同学围起来,脸上笑容和蔼。 说笑声中,时不时有人的余光扫过倚靠着栏杆的少年。 而他只是在静静地喝着牛奶。 时光正好,探进教学楼的梧桐枝轻晃。 下一秒。 起风了。 …… 温灼若带着莫遇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备战末考战役中。 莫遇上课神游,每天晚上都会定个闹钟,决定明天重新做人,好好学习,然而明日复明日。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她对温灼若越发佩服。 分明是一样的时间,温灼若学累了也会找她出去聊天散步,追剧什么的也没落下,知识到底是怎么跑进她那小脑袋瓜里的? 荔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气预报说,未来两个月冷空气将持续发力。 回温遥遥无期。 温灼若回到家,脱下手套和耳套,空调暖气和外面的冷空气相撞,在窗户上弥漫出雾气。 人身处熟悉的环境,饭菜香都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客厅电视传来打快板的声儿,底下观众笑一笑,电视柜前的高临星也笑的打滚 9. 盛夏 []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床上一角。 温灼若高悬着的心在看到来电人那一秒,重重落地。 接通的时候,有气无力的,“爸。” 温远山总是乐呵呵的,他教温灼若第一条处事法则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条法则很好用,可后来温灼若笑的越来越少。 “哎,若若啊,我听你声音,怎么这么失望啊,刚才在等谁的电话啊?” 温灼若躺在床上,半条胳膊搭在边沿,“您听错了。” “是吗?”温远山也没继续追问,顿了一会儿,说:“你妈妈和我说,你弟弟拿了你的零花钱,是吗?” 这事已经过了有段时间,温灼若是个不大会记伤心事的人,或许是因为从前记住的伤心事太多,如今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所以记性不佳。 她想说,都过去了。 可下一秒,温远山说:“若若,爸爸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你和你弟弟实在相处不来,这样住在一起反而更影响你学习。去年爸爸不是给你在荔城买了间公寓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再继续请保姆照顾你,你放在你妈妈那的行李,我也会让人帮你收拾,但是搬出来之后你就要自己住了,你的意思呢?” 温灼若愣了一下,她和高临星有时候不对付,但她也从没想过从妈妈家搬出去。 就像她明知道,在妈妈家会看到什么场景,在爸爸提出建议的那一刻,她还是想也没想就点头。 她太想妈妈了。 没怎么犹豫,温灼若就拒绝了,“爸爸,我在这里很好,高临星现在对我……很客气,我也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真的?” “真的。” 要不是怕温灼若受委屈,温远山也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住。 在曾白瑛身边,学校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倾诉,这比物质充足要重要的多,况且若若和她之间空白了好几年,他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样重要的时期缺失母爱。 温灼若很轻松就让温远山打消了让她搬走的念头。 电话挂断,她睁着眼睛,睡意散去不少,看一眼时钟。 晚上九点。 “叮咚。”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铃声。 温灼若难以自控的僵了一下,然后伸手出去,摸到手机,还是锁屏状态。 “你有一条新消息。” 她咽了下口水,坐直了,打开软件。 是莫遇发来的。 温灼若的失望又加重几分,像是凭空坠入了一个黑洞。 他睡了吗? 还是,拒绝了。 这时又弹出几条消息。 遇:[不去嘛?] 遇:[很好吃的,你相信我!] 遇:[你要是吃了的话可以陪我嘛,一个人吃火锅好孤单的哎,下次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好不好?] 温灼若手指上滑,看完消息之后清楚了,莫遇发现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想去吃。 她打下:[好。] 遇:[太好了!!!] 遇:[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那我去你家楼下接你,最近我换了一台爱驹,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车技!] 温灼若回了个萌兔表情,“好。” 她换好衣服,和曾白瑛说了一声,曾白瑛有些不赞成,但是最后还是让温灼若出门了,叮嘱她带上手机早点回来。 温灼若应了一声,出门时却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走上楼。 侧脸的轮廓隽秀,仿佛没看到隔壁还站着人,径直推开了邻居家的门,握在门把上的手指漂亮修长。 她很想说偶像剧里一句老掉牙的话。 这是一双很适合弹琴的手。 他穿着的校服和她的,有些细微的不同,看样式应该是高年级的,背后一中的名字褪色发白。 温灼若还是头一次撞见这个邻居,难道他平时都不上课的吗? 这样想着就到了楼下,门一打开,旁边就“滴滴”响了两下。 昏黄路灯下,好友莫遇骑着小电驴,表情威风凛凛像骑着一只狮子,“快快快,再晚就关门啦!” 三楼的推拉门随即打开。 商铺透出来的光照在低矮的电线杆子上,三三两两的灰雀停在上面,昏黄路灯,飞蛾扑撞。 前排女生戴着哆啦A梦头盔哈哈大笑。 后排女生戴着皮卡丘头盔,乌黑柔顺的发被风吹起,一缕黏在了唇上,她随意把发拨开别在耳后,皮肤白嫩的似乎漾着微光。 “温灼若,抱紧我啊!” 男生将秋季校服丢进滚筒洗衣机,再抬头时,那辆小电动车已经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 期末考试终于在哀嚎声中结束。 温灼若考完的时候还早,也没着急回家,去附近的烤串摊要了两串烧烤,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一中附近的商业街早些年翻新过,但因为文化保护,整条街都保留了老街的风貌,一眼望去青石板路直铺而上,翘起的屋檐下挂着霓虹灯招牌。 这次考试她没有对答案,也许是因为自己和自己的那个赌约,她想将一切都交给天意。 很快,青石板路走到了尽头,天上也飘起了雪,温灼若吃完烧烤,舌头还有辣意残留,就去便利店拿了一瓶牛奶。 是那天景在野买的那个牌子。 最后一瓶,被她买到了。 温灼若心情莫名奇妙的好,双手捧着牛奶,站在肯德基爷爷身边,想着等雪停了就回 10. 盛夏 [] 遇:[你怎么考的这么好啊,要是继续保持下去,高二肯定能进实验班的!] 遇:[我这次还考差了呜呜] 遇:[以后你去了实验班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 消息接二连三的跳出,温灼若看完,高兴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完,嘴角的笑容还没消失,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次考的超出预期的好。 可她真的要和他告白吗。 她对于他而言,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初中同学而已。 莫遇发了一大堆消息,这会儿也发累了,安静了几秒,发来一个定位。 温灼若心事重重的拿起手机。 遇:[对了,我隔壁邻居要过生日了,她喜欢热闹,想我找些朋友去她家一起玩,你和我一起去吧?] 遇:[我之前和你提起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家隔壁住的是景在野的奶奶,这次肯定要来不少他们班的同学,你也可以提前认识一下嘛,高二说不定就在一个班了,好不好~] 温灼若本来想到了在街上撞见的那一幕,正魂不守舍,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想说不想出去,此刻注意力却集中在莫遇提到的那个名字上。 莫遇等了很久没等到答复,也不知道温灼若在那天人交战,只以为她没瞧见,就把手机甩在沙发上,拿了两盘草莓来。 等到吃完,手机屏幕亮起。 [好,什么时候?] …… 这天是星期日,温灼若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撞见起床刷牙的曾白瑛。 鞋柜边换靴子的温灼若没顾得上回头,她头上戴着毛绒绒的棉帽,纤细的脖颈围着兔子围巾,手上戴着粉色手套,穿的是卫衣和半身裙。 这一身穿搭,包括身上背着的小包都是同色系,看得出特意打扮过。 等温灼若穿好靴子,听到动静转身,才发现曾白瑛站在餐桌后看着她。 她有点不自在,把裙子往下扯了扯,像是小孩学大人的装扮,被大人当场抓住,“妈妈,早上好。” 曾白瑛走过去拉起温灼若的手,打量了许久,才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件衣服,很好看,之前怎么不穿呢?” 不等温灼若回答,她又问:“今天起这么早,是和同学约好了吗?” 温灼若点点头,下巴蹭过暖和的围巾。 “去哪玩,钱够不够?”说着曾白瑛摸着她的脑袋,就要回去拿钱。 温灼若拉住了她,“妈妈,够的,今天鱼鱼邻居家的奶奶过生日,我和她一起过去。”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到晚上。” “行,你出门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莫遇家在哪来着?” 两人的对话总有些道不明的生疏,尽管是关心的话,说起来却少了些母女间的亲昵。 曾白瑛要了莫遇家的联系方式,才让温灼若出门,一打开门,莫遇却站在门口,看样子像是要敲门。 看到门内站着的两人,莫遇愣了一下,然后提着手上的东西,扬起笑进去,“阿姨,我是鱼鱼啊,您还记得我吗?以前和若若同班的那个?这是给您的礼物!” 曾白瑛没想到莫遇特意来接温灼若,还带了东西来,马上笑着把人迎进去,往莫遇手里塞水果和牛奶。 两人说着客套话的时候,温灼若悄悄提起手边的礼盒。 曾白瑛招呼着莫遇吃东西,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若若,你给那位奶奶准备了礼物没,一会儿也该去拜访下鱼鱼的爸妈,别忘了也带点礼物去。” “不用的阿姨,我爸妈都不在家。” 温灼若嗯了一声,“礼物我准备好了。” 莫遇磕着开心果,看她手上两个大礼盒上,居然还摆有一个小礼盒,略有些诧异。 “多吃点鱼鱼,你有什么喜欢的水果吗?阿姨去楼下给你买。” “不用了不用了!”莫遇立马站起,“司机大伯还在楼下等着呢,我们这就要走了。” “啊……好,那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妈妈再见。” 温灼若听着曾白瑛的叮嘱,和莫遇一起下楼。 上车之后,莫遇发现她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笑呵呵地摸过去:“这个是给谁的?怎么不离手了还。” 温灼若按着口袋,含糊道:“留给自己的,买礼物的时候送的赠品。” 莫遇觉得温灼若有事瞒着她,她这心虚的表情可太明显了,要是她刨根问底,温灼若肯定会露馅。 但莫遇犹豫了一下,转而看向温灼若的衣服,“我早说了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吧,果然,我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温灼若看着莫遇笑了笑,又看见车窗里自己的倒影,对今天的计划有了点信心。 “叮咚。” 车内响起消息铃。 温灼若和莫遇同时看向莫遇的手机,莫遇拿起手机划开,也没避着温灼若。 所以温灼若看清楚了来消息的名字。 景在野:[来了没] 景在野:[让老人家等,好意思?] 她被暖气烘的昏磅的意识清醒不少,怔怔看着那个名字。 莫遇快速回了句,来了来了,我和我同学马上就到。 手机锁屏,莫遇让司机开快点,然后对温灼若说:“我们得快点 11. 盛夏 [] 茶几上摆着一束金色郁金香,温灼若捧着杯子喝茶,杯身暖融融。 方暖冬笑眯了眼,让人分了蛋糕,送到温灼若和莫遇面前:“那小子不爱吃甜食,这蛋糕我们仨吃,都敞开了肚皮!不够还有的,要是啊吃腻了蛋糕,包子豆浆也都有的,想吃什么都和奶奶我说。” “灼若啊,你也不要客气,以后可以常来我家玩,玩着玩着就熟了呐,你们和在野都一个学校的,肯定能玩到一块去。” 景家人并不像报纸和传言里那般高傲,眼前慈眉善目的人接地气的像是喜欢坐在街上看棋唠叨的普通老奶奶。 加上她说话的语气十分熨帖,温灼若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也慢慢和方暖冬聊了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九点。 方暖冬到底是上了年纪,坐了没一会儿就腰腿酸,去了另一间房按摩,让她们在别墅里好好玩。 正巧她一离开,别墅外面就响起了刹车的声音,有人一下车就冲着二楼阳台喊起了景在野的名字。 莫遇兴奋说:“实验班的人来了哎,走,我们出去看看。” 温灼若不太擅长社交,但莫遇跟谁都能聊几句。 十年后,温灼若觉得,有一个词用来形容这时候的莫遇很传神,叫社交恐怖分子。 莫遇带着温灼若去和外面的人打了招呼,热情为他们指了路,他们便一起去拜访方暖冬了。 安静的大厅逐渐热闹起来。 一楼大厅彻底变成了大型k歌舞台,方暖冬被闹了来,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可惜唱了几首歌就上气不接下气,让这些小同学继续玩,她去休息会儿。 然而无论底下闹出多大的动静,二楼始终没有动静。 温灼若都快把茶壶里的茶喝完了,景在野连个面都没有露。 又过了十分钟。 温灼若看着上楼的楼梯,把手伸进口袋,指腹小心地摩挲过蝴蝶结绸带。 众人嘻嘻哈哈的推搡,还有人在后院搞烧烤,莫遇也唱的十分尽兴,干脆就拿着话筒坐在了点唱机旁边,动感的音浪声盖过了上楼发出的动静,也没有人记得去找景在野。 温灼若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几乎耗尽了这辈子的勇气,一直到踩在二楼的地毯上,她都觉得踩在了云上,软绵的像在做梦。 当初做约定,她只想离景在野走近一步,在他能看到她的位置。 可没想到,这一步这么难迈。 别墅二楼同样有一个客厅,全景玻璃窗明净透亮,视野很好。 温灼若站在楼梯口,白皙的手指轻搭在楼梯扶手上,正想着,是去找景在野,还是在这里等,却瞥见沙发上少年漆黑的头发,和舒展宽阔的肩膀。 她狠狠怔了半秒,控制不住地想往后退。 景在野像是才发现这里多了个人,从手上的游戏机抬头,正欲说话,在看清温灼若的脸时,顿了一下,重新专注又淡定地打游戏。 “找我?” 温灼若指尖绷紧,还没说话,却有些窒息的感觉了,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开口。 等了一会儿,景在野没听到回答,面前却递了一个小盒子来。 粉色的蝴蝶结,像是一份礼物。 他没有接,嗓音仍旧懒洋洋的,“奶奶在楼下。” 面前温灼若的声音很轻的传来,带着几分颤意,像是在强撑着保持语气平稳。 “这是给你的。” 景在野按键的动作短暂的停下,接着接了过来,眉骨微挑,“给我?” 温灼若点点头,他脸上带着些许不解的表情,让她恨不得把嘴都埋进围巾里。 像是她正在做一件对他而言很莫名的事。 “能打开看?” “……能。” 景在野放下游戏机,二话没说拆开盒子,漂亮的蝴蝶结盖反倒在盒子旁,里面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里面刻了他的名字。 “jzy”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二楼安静地能听见摆钟的滴答声。 温灼若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一只手抓着围巾边缘,往外稍微扯了下。 连她这样的性格都想主动找些话来,来缓解现在窒闷的气氛。 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断胀大,紧缩。 景在野把手链圈在指间,站了起来,尽管他只穿了件黑色卫衣和抽绳长裤,但比温灼若高了一个头的身高以及宽阔的肩线,朝她走来时,仍像一堵厚重的墙,而她只是嗅到他身上暴晒过的气息就紧张的动不了。 “你喜欢我?”他问。 温灼若的睫毛很快的眨了两下,没敢看回去,只能慌乱点头。 沉默再次降临。 她终于有些撑不住他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留遗憾,起码,得让你知道吧。” 说到这,温灼若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走到这里说出这些话几乎花光了所有勇气。 景在野像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单手抄兜,“嗯。” “礼物我收了,换个人喜欢吧。” 身上血液一点点凉透,温灼若感觉有股凉风吹进了骨骼,分明他态度并不恶劣,是一贯轻描淡写的口吻,可她还是感到难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正是这寻常的语调,让她清楚意识到,她和每 12. 盛夏 [] 温灼若整个人都恹恹的。 吃饭的时候,她一碗饭都快吃完了,才注意到高临星不在,视线在他常坐的位置停了停。 曾白瑛适时说:“星星闹着要回老家看他奶奶,今天正好有个亲戚回老家,就请人家把他捎上了。” 温灼若点头,没有细想,吃完饭就回了房间。 高明科边嚼着菜边说:“也不知道星星随了谁,犟的跟头牛似的,让他道个歉比登天还难,嘴皮子动一下这事情不就过去了,非不听,宁愿回老家过年。” “还能随谁,星星这性格和你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就是太宠着他了,这次我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你真不打算接他回来,就让他自己过年?” “不是还有咱妈吗?怎么就剩他自己了。” “那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高明科看着曾白瑛,拿过餐巾纸擦了擦手,他知道,曾白瑛肯定是会把星星接到身边过年的,要么就是他们一家回去。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温灼若一进房间,就把所有灯都熄了,只留下枕头旁边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 床头柜躺着的手机亮着屏,进被子前她看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 温灼若回了过去,“爸。” 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了松气的声音。 “吓死你爹我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从下午打到现在,差点都想报警了。” “今天和同学出去玩,没有时间看手机。” “我知道,你妈妈和我讲了,玩的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我刚看到你的成绩单,我的女儿就是优秀啊,爸读书的时候要有你一半聪明,那什么清北都闭着眼睛摸!哈哈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爸给你买。” 听得出来温远山很高兴,温灼若有气无力地弯了下唇角,“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您。” 熟悉的爽朗笑声再度响起,“好好好,你慢慢想,不急,随时都算数,爸从不耍赖。” 聊了一会儿,温远山身边又有人催了,听起来像是在赶航班,温灼若说:“爸,我有点困了,改天再说吧。” “不和爸多聊一会儿吗?好吧,行,那你赶紧睡。” 等那端挂了电话,候机厅里,推着行李箱的助理递过去一张纸,“温总,这风里有沙子,您擦擦眼睛。” 温远山擦了擦眼睛,想到自家小棉袄说话的语气,露出了罕见的疲态,鬓边白发都多了几根。 “哎,女儿长大了,都知道报喜不报忧了。” 温灼若颓废了好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她的寒假作业还一字未动。 整天穿着睡衣窝在家。 这天,她终于想做出点改变,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和鞋,刚推门下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狭窄的街道。 温灼若愣住了。 中年男人侧对着她在打电话,身上还穿着身蓝色西装和皮鞋,紧皱着眉头,有种上世纪实业家求真务实的气质。 他叉腰说的正起劲,看见楼下站了个人,侧了下头。 那份务实的气度立马变成了憨气。 “若若!” “不说了,就这样,挂了!” 温远山快步走去,把手机踹兜里,声音嘹亮浑厚,“刚想打电话给你,走,爸接你过年去。” 温灼若开始还有些犹豫,温远山说:“就几天,这几天咱们就当过年了,到时候等过年了,爸再送你去你妈妈那里过年,知道你和爸过年过腻了。” 说着说着,老父亲就有点吃味了:“才在你妈那待了几天,就偏心的没边了,我大老远地赶来,也不见你高兴高兴。” 温灼若无奈,“哪有。” 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在温远山看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是过年。 温灼若知道温远山能抽出时间来有多不容易,也没打扰他在车上睡觉,就是打鼾声有点大,她戴上了耳机。 车窗映出她的模样,流丽霓虹被雪水分隔,有种精致的破碎感。 外面的景色不断变化。 过了六七个小时,车子驶入小镇,在一座小房子外停下。 赵田娥早接到了消息,琢磨着时间,忙活了一整天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饭刚熟门口就响起了鸣笛声。 她连忙放下碗筷出去,正见她家乖崽从车上下来,白嫩的脸颊泛着红晕,漂亮的像冰瓷娃娃,欢喜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可算是来喽!若若快进来,奶奶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糖醋里脊!” 车外下着雪,温灼若从温暖的车里出来,立马被冻懵了,接着推背感袭来,奶奶已经麻利地给她裹上了风衣,她终于笑了一下,喊了人就跟着赵田娥往屋里走。 赵田娥这辈子育有一子一女。 约莫是受爷爷的影响,温远山兄妹都很有经商头脑。 温远山人到中年,事业才迎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而温锦韵年轻的时候就崭露头角,而后商运亨通,企业越做越大。 连温灼若都只见过几次小姑姑,最近一次是三年前。 大概也有妹妹的压力在前,温远山的事业心也很重。 吃完晚饭,温灼若吃着饼干,和温远山陪着赵田娥一起看戏曲频道。 暖气开的很足,窗外在下着大雪,只剩下电视发出微光,她抱着毛绒绒的玩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奶奶已经睡过去了,她也有点昏昏欲睡。 这时旁边坐着的温远山放下笔记本,忽然问道:“若若,你之前提过的成绩很好的那个男孩子,他考上一中了吗?” 温灼若瞌睡虫瞬间跑光了,跟迎面被砸了个雪球似的。 她之前是和父亲提过一次景在野,可也就那么一次,用的还是很模糊的描述,类似年级有个成绩很好的男孩子,名字都没提过,没想到父亲居然还记着。 温灼若不知道这个时候,温远山提起这事做什么,身子坐直了点,“嗯,他考上了。” “你们俩现在在一个班吗?” “没有。” 温远山如同突然想到这事,所以顺口一提,说完就没再问,从月饼盒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听戏偶尔看眼手机。 过了一会儿。 温灼若问:“爸,我记得您说过,妈妈不是您的初恋。” 温远山差点被瓜仁呛到,“我说你这,好的不记,怎么光记这些破事。” 温灼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温远山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白瑛确实不是我的初恋,严格算起来也算,因为你爸我啊,没和中学时候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过,她估计早就把我忘了。” “她对您意思吗?” “你这孩子,怎么净往你爸身上扎刀子。”温远山哭笑不得,“但诚实说,爸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别的心思。” 温灼若瞬间就明白了温远山话里的意思。 再看向自家老爹的眼神就变得同病相怜起来。 “我以为爸您看上人,是会去追的。” “追个屁,和她说句话都紧张死了,没遇到你妈妈之前,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已经年过半百的温远山话里有种释然,“年轻的时候,的确后悔过没有走出那一步,以至于后来遗憾了很多年,我想,要是当初被她拒绝了,我或许还能早早放下,偏偏是不知道,只能说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爸人生里有比这些回忆重要的多的人和事,”他停顿了半秒,“反正,合适的人总会相遇,再遗憾的事,总有一天也会淡忘。就像今天,你要是 13. 盛夏 [] 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 温灼若考了年级第一百零一。 班主任把她叫到走廊,卷着书靠墙说:“你这段时间成绩下滑的很严重啊,我记得上学期末考你才进了年级前五十,怎么突然掉的这么厉害?” 温灼若沉默着。 “还有科任老师和我反应说,你上课老是走神,被点名了都不知道讲到哪道题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温灼若在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班主任说的这番话并不意外。 月考的时候,她被分到了第一考场。 第一名和第四十六名。 她对角线的位置坐的就是景在野。 温灼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专注,脑海里却总跳出那天别墅二楼,景在野对她说,换个人喜欢。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她还是觉得手脚发凉,心思无法集中。 没考好成了预料之中的事。 但班主任愁的慌,这眼看着就要分班考试了,考差一名都可能会被挤下去,虽说他也希望温灼若留在六班,可做老师的总该盼着学生更好。 温灼若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准备下一场考试,班主任看她还是气定神闲的,也就打消了给温灼若家长打电话的念头。 可温灼若低估了寒假那件事带给自己的影响。 期中考试,她又往后掉了十个名次,连一向拿手的作文,都只拿了四十八分。 这样的分数,在实验班一抓一大把。 班主任这回是真坐不住了,拿起手机就打了个电话。 曾白瑛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 “刘老师,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着重讲了这段时间温灼若的情况,她听得表情越来越严肃,脸上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好的老师,没有吵架,我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候……我想我应该知道若若成绩下滑是因为什么,等我回家就和她好好聊聊。” 电话一挂断,曾白瑛就拨出高明科的号码,“滴”的一声响后,她彻底憋不住火,“看你儿子干的好事!过个年都不省心,一句对不起要了他的命!成天给他姐添堵,我看他学也别在这里上了,他不是想回老家吗?就让他回去上学,等她姐高考完再来。” 姐弟两人关系不好,温灼若又是这辈子最紧要的时候,无论如何,曾白瑛想都不该再让高临星三天两头影响温灼若心态。 这会儿她是下定了决心,下一通电话就打去了高临星班上。 …… 温灼若拿着一张成绩单,在街上走走停停,她以为追上去是很轻松的事,只要自己正常发挥,就没有大问题。 但没想到,成绩掉下之后再追上是一件挺困难的事。 还有两场考试。 她真的能考进实验班吗。 离家还有一条巷子的时候,温灼若把成绩单收起来,往下拉了拉书包肩带,准备加快脚步回家。 耳边却响起了小男孩的怒吼声:“滚开!不要碰我的东西!” 她走了两步,在交叉路口停下,巷子里潮湿,高临星的小身板紧贴着掉灰起霉的墙,校服在拉扯中被拽到肘部,到处都有脏印子。 “玩一下又不会死,给不给啊!” “不给!” “小气鬼!不给我就抢,反正就是个钥匙扣,弄坏了我家也买得起!” “你敢!” “我就敢!你们帮我抢,抢到了我明天请你们买东西吃!” 温灼若要回家就必须经过这条巷子。 她只停顿了一秒,看清情形就迈开步子往里走。 高临星憋着眼泪,眼神却很凶,还是第一个动手的。 动手前他瞟到温灼若站在小巷口,怔了一下,却假装没看见,接着说话的男孩就把他冲倒了。 一群小孩迅速扭打在一起。 很快变成高临星单方面挨打。 温灼若第一反应便是去阻止他们,她以为高临星看到她会向她求助,却被他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的慢慢停住脚步,心里发寒。 他可能从来就没把她当过姐姐。 宁愿挨打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就那么讨厌她吗。 高临星被打的鼻青脸肿,小孩子的打法扯头发还拧人,他感觉胳膊上都没有一块好肉,痛的他牙齿都在发抖,他牙齿痒痒想咬人,但是被抓住了双手双腿,像条砧板上的鱼。 他小时候就经常被一些小孩欺负,没少挨打。 一开始他会告状,后来他被揍的更惨,渐渐的不再告状,因为没人会一直保护他。 奶奶更喜欢堂弟,他一和堂弟打架,奶奶就把他丢给二伯养,养的听话了再接回来。 妈妈也更喜欢姐姐,觉得他碍眼。 他永远是边角料,是蛋糕掉下的渣滓,是送来送去,最后没人想要,烂在地里的白菜。 可是再不服软,当一双干净的小白鞋走到高临星面前的时候,他强忍着疼努力睁开眼,泪水朦胧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腾起了一点希冀。 也许是拳头落在身上太痛了。 她会赶跑他们吗。 可与他近在咫尺的白鞋路过他的时候,没有一点停顿。 温灼若走过去了。 高临星呆住,表情木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身上都不疼了,可是刚才他还能忍着不哭,现在眼泪夺眶而出。 走了有一段路。 快要走出巷子口的时候,温灼若忽然听到一个颤抖的,稚声稚气的声音,夹着微弱的倒吸气声。 “姐姐。” 她猛地顿住。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这句话开了口,后面的话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高临星的声音虽然小,但有种爆发的情绪,委屈又害怕,痛的缩成一小团,哽咽着一声接一声。 “姐姐,姐姐!他们……他们抢你送我的东西。” 温灼若第一次感觉到血脉亲情的力量。 明明刚才她还决定不管他,现在被他这么一喊,她眼眶居然有点热。 围着他踹的男孩又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喊谁姐呢?叫爸爸我今天都得给你打爆!”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被打了一棍子,他痛叫一声倒下。 痛意散去点,他才发现先前站着的人全被打了一棍子,此时都倒在地上,男孩子们凶神恶煞左右环视,看见身后站着一个高年级的女生。 落日余晖斜斜照入巷子里,把扎着马尾的少女,瞳孔染成漂亮的琥珀色。 她穿一中的校服,长相看起来安静温吞,一看就是好学生, 14. 盛夏 《过期明恋》全本免费阅读 温灼若目露惊讶:“转学?妈妈让你转学?转去哪?” “妈妈说是我害的你成绩下滑,怕影响你高考,想把我送回老家读书。” “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她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我听到了。”高临星低落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姐姐你生气了,姐姐让我留下来吧。” 温灼若想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班主任一定是给妈妈打了电话。 她和高临星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妈妈会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件事和高临星没有半点关系。 “不关你的事,姐姐一会儿去和妈妈解释。” 高临星无辜地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姐姐和你保证,你不会被送走的。” 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保证过,高临星感觉身体里有股奇异的力量,这种感觉很好。 他点点头。 温灼若要出去的时候,高临星又追上了她,“姐姐,这是我攒下来的所有的零花钱。” 他手里拿着一个比他一双手都大的存钱罐。 “全部送给你。” 温灼若有点意外,也为高临星这样的举动弄的有些哭笑不得,“送我这些做什么?” “赔给你。”他认真说。 赔给她的早餐钱吗。 温灼若又摸了摸他的头,“不用,留着自己买零食吃吧。” “不行,这是我欠你的!” 温灼若看他态度坚决,也赶着去让曾白瑛打消让高临星转学的念头,曾白瑛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晚几分钟说不定那边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 于是简单道:“那你帮我留着,等我什么时候需要钱了,你再给我。现在姐姐不缺钱。” 高临星抱着小猪存钱罐,郑重其事地点头。 “好。” 温灼若推开门出去,找到曾白瑛说起了高临星的事。 幸好还来得及,她找了个看起来比较真实的借口来解释没考好的事情,又说起她和高临星现在关系很好,让他转学反而让她良心不安。 一开始曾白瑛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高临星送回去,可经过温灼若几天软磨硬泡,还是决定先看看高临星的表现,顺带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要是你这臭脾气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甩脸,妈妈马上把你送回老家。” 高临星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乖得可以去评选国内十佳弟弟,甚至还会帮温灼若打水按摩了。 温灼若觉得在经历过一段浮躁灰暗的日子之后,自己的状态空前的好,这就是否极泰来吗。 她比以前更用心的学习了。 莫遇看在眼里,也跟着温灼若开始了备战分班考试的计划,到最后两月,温灼若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省去了。 她忍不住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若若!我的好若若!你看看你,吃个中饭十分钟解决,也不午睡,这样是不行的!” 温灼若看了眼教室的时钟,“真的是十分钟。” “……” “你到底受什么打击了?我们才高一,还有大把大把美妙的时光!你这整的好像下个月我们就要高考了。” “没受打击,”她想了一下,笑着说:“但是我就是感觉身上有股用不完的劲。”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莫遇还是老实巴交地跟着温灼若学习,早上她们两人每次都是最早到班上的,后来温灼若开始管班上的钥匙。 醒了就往教室里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咋咋呼呼过去。 阳光渐渐深醇,教学楼前的小花圃如同一夜之间姹紫嫣红,嫩绿的叶蜕变成墨绿,天穹也越发深邃湛蓝。 再过四天就要分班考试了。 莫遇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这天她来到学校,到班门口,居然发现没开门。 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温灼若过来开门。 “今天终于又让我比你早到了一次吧……”莫遇说着,看见温灼若一进教室就开始咳嗽,马上收起玩笑的表情,“怎么还在咳嗽,你没去看医生吗?” 温灼若昨天早晨起来就有些不舒服,本来以为只是没睡好着凉了,喝点热水吃点家里备着的感冒药就行了,没想到今天起来比昨天更昏沉了。 “没去,我以为是小问题。” “小问题什么小问题,”莫遇一碰到温灼若,立刻吓了一跳,“你的手好烫,不行,你今天必须去医院看看,今天一整天数学课,不上也罢,我现在就去请假。” “我一会儿去校医室拿点退烧药,等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明天课少。”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发烧了!再烧下去你考试都别想考了。” 莫遇不明白,觉得就算温灼若不上实验班,同样也能考上好大学,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考虑到温灼若现在不舒服,还是憋住了,二话不说就扯下她们两个的书包放好了。 手被拉着往外走,温灼若想收回手,但没想到身上居然没什么力气。 “你别和我犟,我告诉你温灼若,本姑娘这辈子就对你一个朋友这么掏心掏肺,要是换个人,你看我管她痛不痛。” 温灼若虚弱地笑了笑,任由她拉着自己离开教室。 “怎么现在才来看呢?你这个情况已经有点严重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电脑前,收回把脉的手,给温灼若开单子,“我的建议是先打三天吊水,看看情况,最近流行性感冒很厉害,三天之后再看看情况。” 温灼若拿了病单,交完费,在输液厅里护士拿来了冰袋,“先试试物理降温。” 莫遇陪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曾白瑛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也向公司请了半天假,进输液厅后一眼就看到了温灼若和莫遇。 “阿姨,您来了。”莫遇第一个看见了曾白瑛,起身打招呼。 温灼若已经睡过去了。 曾白瑛点头:“辛苦你了鱼鱼,今天还上课呢吧,你先回去,这里有阿姨陪着若若。” 莫遇担心地看了温灼若一眼,还是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阿姨,这是 15. 盛夏 实验一班 《过期明恋》全本免费阅读 马里奥把年级排名表发出来,顺便艾特了全体同学。 [综合排名年级第八,理科排名年级第七,恐怖如斯!这成绩在一班都能排进前五了。] [景在野差点都被这女生超了,两人综合分就差一分。] [看来咱们班又要来个超级学霸了。] …… 杨一帆知道景在野不看群消息,看到排名之后立刻点进他的聊天框,发了条语音: [期末成绩出来了,景在野,你还记得上回你奶奶过生日,二楼问路那个女生吗?] 就在他发出消息的前一秒,从景家车库里走出一抹身影。 少年白衬衣松了两个扣,长裤笔挺,出库门那一刻,手机弹出一则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马上回电!]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屏幕那边的人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外面云高风阔,景在野顺势倚在车库外,打了个烟,烟雾悠悠上腾,朦胧了他流畅的脸部轮廓,有种不同往日的冷淡轻慢。 他没回,熟练地把号码拉入黑名单,紧接着点开私聊框。 杨一帆的声音幸灾乐祸响起。 景在野听完,眼前浮现出少女站在他面前的画面,她紧张发颤的睫毛,看向他紧张又专注的眼神。 杨一帆继续发:[这次考试她就在你后一名,总分比你低了一分,强不强?] 那边没动静,他发的更来劲。 [你说你还占着早学完的优势呢,结果人家比你少上这么多天课,差点把你超了。] 终于,景在野回了。 景:[你先考过我] 景:[再说] 杨一帆:[……] 杨一帆:[我考不过你有人考的过你,你就看吧,我瞧这女生天赋异禀,你迟早要败在她手上。] 景:[说完了就] 景:[滚] …… 温灼若知道自己的成绩后也很意外。 最高兴的要数曾白瑛和高临星,曾白瑛高兴温灼若进了清北班,以后前途无量,高临星为温灼若高兴的同时,也因为曾白瑛心情好少挨了不少骂。 她考好了,家庭前所未有的和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莫遇一来,就被闪瞎了眼,然后抱着温灼若哭唧唧,“呜呜呜,以后就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下课了,我这次又没考好啊啊啊。” 她大概率是要留在六班了。 温灼若安慰她:“没关系的,实验班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高二下学期还有名额,你到时候也可以考进来。” “若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努把力就能考进清北的!实验班同理可得。”莫遇十分悲伤地说。 好在莫遇骨子里就没把成绩看太重,只是伤心没能和温灼若继续同班。 哀怨了一会儿,就拉着温灼若到处玩去了。 高一到高二的这个暑假,大概是温灼若高中阶段过的最开心的时期,后来每每想起,胸口都会被充盈的幸福感填满。 她那时天真又纯粹。 觉得事在人为,不论是考进年级第十,还是让景在野喜欢上她。 只要努力,就能办到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幻想着能改变世界。 可后来发生的事告诉温灼若,感情这件事和考试不可同一而论,再努力也不会有完美的答案和分数。 完全取决于阅卷人。 高二开学在八月底。 高明科特意开车送温灼若去上学。 当曾白瑛看到温灼若的名字出现在实验一班的光荣榜上时,一向女强人的她,也激动地紧紧抱住温灼若,“好了好了,这下妈妈可算是安心了。” 温灼若分班考试考的很好,但这次分班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还有以前的成绩作参考,老师们都守口如瓶,怕生事端,没看到分班表出来,曾白瑛始终有些忐忑。 现在是板上钉钉了! 温灼若也松了口气,目光在景在野的名字上停顿片刻。 “妈妈,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我也该去班上报道了。” “行,那你好好学习,妈妈先走了。” “嗯嗯。” 这是个崭新的开始。 温灼若想,可在走到实验一班门口时,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这会儿,一班已经坐满了人,走廊上别班的人还在打闹,一班教室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头都没人抬。 每个班报道时间不一样,她没有得到消息,似乎来晚了。 温灼若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和解开挡住太阳光的窗帘,一进教室就觉得有种呼吸被压迫的感觉。 所幸讲台上还站着她熟悉的人。 许先老师站在讲台上清点名册,看见一个影子照进来,抬抬眼镜,笑说:“来了。” 底下的人齐刷刷抬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温灼若身上。 惊讶的,好奇的,钦佩的…… 景在野就在这个教室里。 温灼若觉得,这些看向她的视线里,也许就有一道是来自于他的,因为这个认知,她侧站着,半边脸都是僵硬的。 “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 “没事,开学第一天,你刚转到我们班,还有很多手续要办,没耽误上课就行。” “来,你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向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温灼若猝不及防,许老师已经让出了位置,示意她直接走上讲台。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面对这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温灼若单手扯着书包肩带,另一只手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温灼若,名字的出处是曹植的《洛神赋》,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的灼若。” “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 景在野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姿势懒散,指间转着一支黑笔。 教室前门照进的光洒在温灼若身上,清晰的碎发都镀上余辉,他看见她耳朵红的像泼了红墨,纯然的倒真像是新荷出绿波,挺应景。 温灼若说完就想下去,许老师却又走到了她旁边,从讲台里拿出一份成绩单,拍走上面的灰尘,说:“咱们班和二班,自打建班起,年级前一百名,我们两班独占九十席。” 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都是在各自初中的风云人物,两个班军训体育课基本都在一起,科任老师也是如此。 实际和一个班一样。 “实验班第一,是全校第一。实验班第二十,是全校第二十,后排虽然有变化,但是别说年级前十,就算是年级前二十,也从来没有其他班的学生挤进去过。” < 16. 盛夏 《过期明恋》全本免费阅读 上课时间仿佛成了一种煎熬。 一下课,温灼若就从前门出了教室,甚至连转过身看一眼景在野接话时候的样子都没有勇气。 “灼若!” 莫遇居然从二班教室里跑出来,一把冲过去抱住了温灼若,嗷嗷叫了两声说道:“你们班上课时间好早啊,我来学校还想找你出去玩玩的,大门要中午才关呢。” “一向这么早。”温灼若双手搭在她手臂上,好奇问:“你怎么是从二班出来的?” “我爸给我买了个名额,把我塞进去了。” 看温灼若露出惊讶的神色,莫遇却笑出了声:“骗你的,我新同桌是从二班掉下去的,她来原先班上找人,我陪着她一起,我爸才不会浪费钱给我买什么名额呢。” 温灼若点头,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 “这么样,在一班上课感觉好不好?我刚在教室外面看你坐在了最后一组,后面居然还坐着景在野,你们是不是还挺有缘的?” “这算有缘吗?” “怎么不算?” 莫遇估摸着温灼若刚到新班,都不认识,这会子才自己来走廊站着,看起来蛮孤单的,于是才和她聊起稍微熟悉的人。 “你们班班长是不是叫马里奥?” “是啊。”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名字其实叫马礼奥,礼是礼物的礼。” 温灼若愣了一下,“我以为他是和超级玛丽里的水管工一样的名字。” “重点不是这个,最好笑的是,他也喜欢吃蘑菇,哈哈哈哈哈。” 温灼若反应了一下,才懂了莫遇的笑点在哪,也跟着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上回在景奶奶家我听你们班上人说的,给我乐得不行。” “莫遇,怎么哪都有你!” 旁边突然冒出个男生的声音。 莫遇“啊”的一声扑在温灼若身上,看清楚背后就是马里奥本人的时候,更憋不住笑:“我是来找若若的好不好,上回又不是我邀请你们去景家的。” 温灼若看着走过来的马礼奥,像是背着人议论被当场抓包了似的,一阵脸热,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应该笑你的名字。” 马礼奥意外地看向温灼若,自打上幼儿园起就有人叫他这个外号,他有时候自己都会写错名儿。 但是这么正儿八经的道歉还是头一回遇到,他顿时对六班来的这个转班生印象挺好的。 “若若,你道什么歉,他上回还把蛋糕糊我脸上!” “你可闭嘴吧,上回不知道是谁跳起来把蛋糕盖我脸上。” 莫遇不笑了,她见不得人说她身高,温灼若及时拉住她,莫遇最后哼了一声。 马礼奥见状笑说:“你看人家温灼若多有礼貌,你多跟人学学。” “你这个班长管的还挺宽。” 上课铃响,温灼若看了眼都忘自己座位走的同学,对莫遇说:“鱼鱼,我们上课了,我先进去了。” 莫遇郁闷:“好吧,两句话没聊上,都怪马里奥。” 温灼若对莫遇笑了一下,“等会放学我去找你。” “好!” 她进去了,莫遇和马礼奥还在外面斗嘴。 靠窗的位置,景在野和黎安然下课似乎没有离开过座位,温灼若进来的时候,看到黎安然转头过去正和景在野说什么。 他略歪着头听。 熟悉的胀痛感流袭全身,温灼若拉椅子的动作都像是个木偶人似的。 坐下的时候,余光里,景在野似乎朝她投来一眼。 温灼若不敢去确定。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许先忙完开学的手续,换了个红布袋,放在讲台上,“下午就正式上课,大家也该收收心了,开学测验就不测了,你们好好准备月考,不要掉队,再过一年就是高三,我们实验班末位淘汰制是一直存在的,高二末还有一次,底下坐的同学我相信都是聪明人。” “这一年的班委这节课就选了。” 温灼若并没有去竞选班委的想法,半节课下来,大部分班委就敲定了。 这个时候,许先点了她的名:“还有语文课代表这个位置,就让温灼若来,你也借此熟悉一下班上同学。” 温灼若点点头。 许先开始讲起了班规,一班还是有很多地方和六班不一样的。 比如不是纪律委员记名字,而是值日班长,轮流来,会有一个纪律本,从学号一号的同学传到最后一号,再循环。 如果是六班,本子传没到一半,就该被撕掉不少页了。 但温灼若看到一班上学期的纪律本,完好无损的皮革本,摆在讲台上。 还有些奇怪的规矩,比如草稿纸要收上去,连草稿都要求思路清晰明确。 下午上课前,温灼若又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上课速度很快,课上基本上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静的像是被按下静音键。 该回答问题的时候,同学也都很踊跃。 这样一种氛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