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道往事》 第1章 借“财” 我叫林火旺。 有一年中伏,天热得跟下了火一样,家里老爷子终究是没挺住。 人走了,说什么也得把丧事办体面了。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十三圆的棺材,纸人花圈,哭丧的小鬼儿,掌白事儿的大了,一样也不能少。 一套流程走下来,论到底也就一个字,钱。 可是林家本来就穷,年初我婶子生了一场大病,医院住了个把月,不但把家里那点积蓄剐了个干净,大伯还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债。 要知道亲爹死了,做儿子的连买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谁丢得起这个人呀。 婶子和大伯哭闹了大半夜,也没闹出个结果。 第二天大伯出门去想法子,婶子偷偷把我叫到院子里,说道:“鬼娃,你今年虚岁十九,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学木匠虽然没工钱,但也得为家里的事儿操心呀。” 林火旺是我的大名,而鬼娃则是我的小名。 至于我为什么叫鬼娃呢,按村里人所讲,我是从鬼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崽。 我爹在家里排行老二,那年我妈怀了胎,已经要临产了,两口子买了些东西回娘家走亲戚。 那年头虽然已经解放了,但山里头还是乱,一些个地痞流氓拦路打劫的事儿时有发生。 那一次我爹妈就是遇上强人了,抢钱的不是个东西,谋了财还害了人命。 等后来我爹妈被人发现,两口子已经死得梆硬了。 大伯到场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他这不仅是死了兄弟,更重要的是弟媳妇儿肚子里还怀了娃。 两口尸体,三条人命呀。 可是在那年头,遇上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就在大伯给我妈收尸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这可把围观的人吓得不轻。 传言有些孕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人死后,仍可破腹把孩子取出,如此短时间内孩子还可以活命。 可是弟媳妇儿死了得有七八个小时了,身子都硬了,肚子里的娃咋还可能活着呢? 但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 要是腹中胎儿真还活着,也不能不管不顾连着大人一起给埋了。 那时候的人没啥医学常识,再加上这事儿太过离奇,我大伯一时间就失了理智。 竟直接取下腰间割麦子的镰刀,破开了弟媳妇儿的肚子,取出了里面的孩子。 孩子触碰到活人的手,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打理一番,这娃七斤六两重,大眼睛塌鼻梁,和爹妈长得都挺像。 最重要的是孩子哭得很响亮,与正常出生的娃没啥差别。 我大伯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林家的垂怜,弟弟和弟媳妇走了,还能留下个遗腹子,于是大伯就收养了我。 考虑到我是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娃,大伯觉得我阴盛阳衰,恐怕不好养活,特意给起了“火旺”这么个名字。 但平时大伯婶子和村里人都习惯叫我鬼娃。 后来婶子身体一直不好,没能给大伯生个一儿半女,如此伯婶就把我当亲儿子养了,指望我给林家传宗接代。 婶子在院子里跟我说话的口气很奇怪,我挠了挠后脑勺。 “婶子,我倒是不在乎啥脸面,可是我这青勾子娃,借不到钱呀。” 婶子摇了摇头。 “你这娃,谁让你去借钱了,你去借口棺材来呀。 只要有了棺材,就是丧事办得简单点,也没人敢说咱林家的闲话。” 我愣了愣。 “啥?借棺材?” 随后我才明白了婶子的意思,她说的“借”其实是偷。 就在我们村东头,有一户大宅院,其主家姓封,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 当初封家欠了一屁股债,封老爷子眼看是走投无路,最后给家里每人都备下一口棺材,然后一家七口,一起在老宅里上了吊。 由于人都死绝了,棺材也没用上。 村里人挖了个坑,集中掩埋了封家七口的尸体。 后来封家一个外出办事的老仆回到家,才发现了那七口棺材。 但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也不可能再把下葬了的尸体挖出来成殓,于是那七口棺材就一直空着,摆在封家十几年了。 后来那老仆一直守着封家旧宅子,靠着典卖宅子里的旧东西勉强过活。 那老仆身体不好,本身就是个聋子,之后不知咋回事儿眼睛也瞎了。 几年前村里孙癞子的爹死了,那家伙也是没钱买棺材,就跑到封家大院里去偷了一口棺材出来。 而如今婶子居然让我也去干这种缺德事儿。 我一时有些犹豫,婶子又对我说道:“鬼娃,这事情是不光彩,但是不光彩又咋样,你总不能让你爷裹烂席子入土,临了连口棺材都摊不上。” 我听得有些动容了,婶子接着说道:“鬼娃你不用担心,你天黑之后再去封家,借了棺材村里人也不知道。 到时候咱们就说棺材是自己买的。”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封家那些棺材空着也是浪费。 这就当是我林家找她借的,等解了这燃眉之急,往后我赚了钱,一定加倍补偿。 于是我就点头应下了。 婶子为了给我争取时间,当晚特地跟大伯吵了一架,大伯与之斗气,便也没注意到我天黑之后出门了。 我趁着夜色,偷偷来到了村东头儿的封家。 第2章 封家 即便到了九十年代,这处白墙青瓦的宅子仍然是村里最阔绰的地方,只是看着显得有些颓败。 这院子外面是大片的麦子地,据村中人所说,这些地原本也是属于封家的。 七十年代刚开放那会儿,封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山高皇帝远,封家手底下土地多,雇了不少帮工种粮食,赚得是盆满钵满。 可是当地的富户不止封家一个,村西头还有一个张家,也是有不少土地,家业与封家相当。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有钱的大家一直看对方不顺眼,就在暗中较劲,无非就是比谁更有钱。 刚开始封家差不了张家多少,可后来渐渐就不行了。 原来两家土地虽然差不多大,但种的东西不一样。 封家种的是粮食,而张家种的是一种名为黄精的药材。 都说北方有人参,南方有黄精,这黄精可是一味好药,同样的一亩地,种黄精的收益是粮食的三倍还多。 封家老爷子越想越来气,同样的地,你张家能种黄精我封家怎么就不行? 于是次年,封家老爷子就想办法也搞到了黄精的种,然后把所有种粮食的地都改种了黄精。 可是一番周折之后,封家不但没能发大财,反而是没落了。 原来黄精虽然值钱,但它“吃土”,不管多肥沃的地,种几年黄精往往都得被吃穷了,种三年起码得歇十年。 封家的土地看似和张家差不多大,但是人家的地不一样,年年种黄精泥土同样肥沃。 封家种了两年黄精,地里基本上就长不出东西了。 一大家子的人等着吃饭,手下还有那么多帮工等着要工钱,最后老爷子没办法,只得把地卖给张家救急。 结果却是被张家卡了嗓子眼,人家只愿意出平常土地两成的价钱,就这样,封老爷子还不得不卖。 如此封家彻底倒了,那年头没了地也就没了生计。 封老爷子风光了一辈子,也不肯放下身段去给人打工,最后一跺脚。 得了,一家人干脆都别活了,如此才带着七口人上了吊。 如今十几年过来,早已物是人非。 而当年的张家也早就绝了户,后来有传言说,张家的土地之所以那么肥沃,是因为那地方原本是一片乱葬坟。 养黄精的肥都是靠着那些腐烂的尸体所得,以至于村西头的地至今都没人敢去种。 我走到封家门口,想起村里关于这地方的种种传说,心里难免还是有点犯怵。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不可能回头。 我翻过那破败的院墙,蹑手蹑脚朝着宅子的大门走去。 其实我根本没必要这样,因为院子里那封家老仆又聋又瞎,我这样的表现完全是因为做贼心虚。 宅子的大门没有锁,我拿个手电,推门而入,当即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东南角摆着一张老式的摇椅。 我一点点的朝着里屋走,不一会儿就在一个偏屋里找到了封家那六口老棺材。 只见六口乌黑的棺材整整齐齐的靠墙摆在那里,旁边地上还有一个印子,想来那就是几年前被孙癞子偷走的那口。 这些棺材都是实木的,仅靠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搬出去的。 据说当初孙癞子是把棺材给拆了,我今天也打算要效仿这种办法。 棺材三长两短五块板,再加上个棺盖一共六块,估计得运个四五趟。 好在我有一夜的时间,而且封家离我家很近,中间也没有别的人家,我大可以放开手脚的干。 我掏出事先准备的家伙事儿,选中一口棺材,一点点把它拆开。 然后扛上一块侧板,吃力地往外走。 路过堂屋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心里一颤。 想着难道是封家那七口人阴魂不散? 我猛然回头,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正坐在堂屋的摇椅上,瞪着俩圆鼓鼓的眼珠子看着我。 我顿时反应过来这就是封家那个老仆,一时吓得腿都软了,忙放下棺材板拱手道歉。 老太婆两眼珠子虽然直直地盯着我,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根本不知道家里进人了。 我暗道这是个睁眼瞎,于是便松了口气。 我当着封家老仆的面把棺材板扛了出去,之后又跑了三趟,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是把一口棺材运出去了。 临走前封家老仆仍然坐在那摇椅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我所在的位置,就好像她能看到我一样,而且那目光有些瘆人,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自言自语,这老太婆肯定是个睁眼瞎,否则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跑了这么多趟还一声不吭。 第3章 转童子 我回家把棺材板重新组装了起来,大伯是天亮后才知道我去封家偷棺材的事儿,气得大发雷霆。 别看我已经十九了,惹怒了大伯还是得脱了裤子挨揍,按我们当地话讲叫黄荆条下出孝子,不管多大岁数该打就得打。 大伯打完我之后又和婶子吵,说她不该教唆娃去干这缺德事儿。 不过棺材毕竟是偷回来了,也不可能再给封家送回去,最后大伯还是把我爷给成殓了进去。 又说改明个得备上厚礼去登门拜访那封家老仆。 随后丧事儿虽然寒酸了点,但规矩礼仪都算是到位了。 婶子先收了村里人的礼金,然后再用这个钱来摆丧席。 在我们当地有一个特殊的习俗,多见于红白喜事,叫做转童子。 旧时有种说法,说刚生下来没断奶的孩子眼净,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所谓转童子就是抱着小孩到办红白事儿的家里去走一圈,要是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娃就会哭。 如果娃娃没哭,就说明宅子干净,成婚的新人能百年好合,送葬的人家,亡人也是彻底送走了。 至于奶娃是否真的能看见脏东西这不好说,反正转童子这习俗传了几百年了。 就像有些地方结婚新娘子要跨火盆,不说真的图个啥,也就是走个流程讨个好彩头。 我爷丧宴这天,恰好村里三嫂子刚生了娃不久。 也没人找她,三嫂子自己就抱着娃过来了。 三嫂子这人并不是热心肠,主要是转完童子主家得给娃包个红包,她其实就是冲着这红包来的。 丧席上,大了念完悼词,按规矩就该转童子了。 三嫂子提前给娃喂了奶,又把娃给哄睡着了,想着进屋走一圈就能拿钱了。 怎料她刚踏进我家门槛,怀抱里的娃突然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此时我和大伯婶子都披麻戴孝站在灵堂里,吃席的人也都在看着,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 三嫂子也被吓得不轻,她倒不是被脏东西吓到了,主要这讨彩头的事儿,娃这么一哭,不好跟主家交代呀。 三嫂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只得装模作样地说道:“都怪孩儿他爹,昨晚上让他别给娃喂米汤他非不听,娃肠胃弱,哪儿喝得米汤嘛,这是拉裤子里了,大哥嫂子,你们别见怪……” 说着想把娃哄好,可越哄越哭,最后实在没法子,三嫂子连红包都没好意思要,就抱着娃急匆匆的走了。 当时旁人也没说什么,但我大伯和婶子的脸色却是变得很难看。 转童子能看见脏东西,这说法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我大伯也不信。 但是闹了这么一出,难免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些难听的话。 是不是你这当儿子的不孝顺呀,家里老爷子咽了气儿魂儿还不想走。 再者就是你这父子俩之前是不是闹过什么矛盾,老爷子心里是不是有怨气呀? 人嘴两张皮,反正说话也不需要上税。 可我大伯心里却是冤枉得不行,他问心无愧,这几十年来何曾亏待过自己的老爹。 而且我爷一直很喜欢我大伯,时常夸他孝顺,父子的关系向来很好,我爷怎么可能会有怨气。 大伯想跟村里人解释,但人明面上都没说,你要主动解释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丧宴之后,我大伯憋屈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婶子则是不停地骂那三嫂子,半大点孩子你给他喂啥米汤呀,喂了也不打紧,干嘛跑到我这来转童子,搞得我这么晦气。 按照规矩当天晚上我和大伯还得为我爷守灵一晚,然后第二天才正式上坡,上坡也就是下葬的意思。 大伯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深夜时分,我一个人坐在灵堂里打着瞌睡,虽然面前摆着口棺材,但里面是我的至亲,我倒也没觉得害怕。 可是我守了没一会儿,突然闻到灵堂里有一股腥甜的气息。 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把我吓了一大跳,只见我爷那口棺材的缝隙里在往外渗出鲜红的血。 我揉了揉眼,确定这不是自己眼花了。 我吓得身子一挺,直直地站了起来,忙要去喊大伯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原本已经封钉的棺材板突然自己开了,嘭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随之传来一个声音。 “林火旺,你过来。” 我一听整个人都懵了,棺材里躺的是我爷,诈尸也好变鬼也罢,那也应该还是我爷呀。 可我这时听到的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随后我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缓缓朝着棺材走了过去。 这时棺材里的人也直挺挺立了起来,果然是个女人。 瓜子脸樱桃口,穿着一身白底儿青花儿的褂子,脚上踩着一双同样色调的绣鞋,整个是做一副民国时期的打扮。 我吓得浑身颤抖,心想我爷啥时候变成个女人了。 嘴里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是啥人,咋在我爷的棺材里……” 那女子面色清冷,扬起嘴角说道:“你爷的棺材?这棺材难道不是你偷的?” 我心里一颤,心想她咋知道我去封家偷棺材的事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并不回答我,只是说道:“林火旺,这棺材就当是我送你的,但是相应的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明天午后来封家老宅找我。” 说罢,她就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随之我感觉有人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臭小子,让你给你爷守灵,你咋趴在棺材上睡着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我爷的棺材上,而且这棺材钉封的好好的,棺材根本就没被打开过。 望着身后怒气冲冲的大伯,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不过说起来这梦也是够诡异的,果然这人不能做亏心事,否则鬼不敲门,自己都得吓唬自己。 第4章 绣鞋 次日清晨,大伯请来了抬棺匠,一共六个人,一大早过来每人吃了四个白面馍,喝了一大锅的苞米粥,一个个都精神十足。 他们在棺材上绑上绳子,架上棺杠,门前撒一把纸钱,手上啐一口唾沫,这就准备要上坡了。 领头的吆喝一声。 “起!” 六个大汉一起用力,结果都踉跄了一下,那棺材硬是没抬起来。 我婶子脸色一沉,心想这六个家伙可真不是玩意儿,这钱也收了饭也吃了,结果还要在这里装蒜。 我爷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加上口棺材顶天不过三百斤,这六个吃干饭的居然抬不起来,明显是想要敲竹杠呀。 那领头的抬棺匠说道:“我说林大哥,你这棺材里装的啥东西呀,咋这么死沉呀。” 我婶子板着脸说道:“咋说话的,这是我公公的棺材,你说里面能装啥?” 抬棺匠自知语失,便又吆喝一声,让几人起棺。 这一回六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棺材仍然是纹丝不动,而且看六人那样子不像是想敲竹杠在装蒜。 为首的抬棺匠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林大哥,你家老爷子这事儿我们恐怕是办不了了。” 说罢六人卸下棺杠,就要把之前收的钱退给我大伯。 大伯也看出这里面有事儿,因为这些抬棺匠是专门干这个的,如果他们说办不了,那这事儿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先前转童子已经让我大伯颜面扫地,现在又摊上这事儿,大伯和婶子连忙去求那些抬棺匠。 请他们今天务必把棺材抬出门,又说要加钱也行,让他开个价。 领头的抬棺匠似乎也是个实诚人,叹了口气说道:“林大哥,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们干这个是有规矩的。 这新棺不起架,说明里面有邪乎呀。” 我大伯往他手里塞了包烟,又握着他的手连连摇头。 “兄弟,这棺材里是我亲爹,能有啥邪乎呀,您就帮帮忙,帮帮忙……” 抬棺匠无奈的回头,这时突然像是瞧出了什么,掀开了盖在棺材板上的那块白布。 只见那白布下面居然盖着一只绣鞋,白底儿青花儿,边上还镶着米粒儿大的珍珠,看上去很精致。 我大伯和婶子看了都很吃惊。 “哎,这……这哪来的鞋呀……” 抬棺匠像是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说破,只是随手把那只鞋拿了下来。 随后再吆喝着起棺,棺材很轻易的就被抬起来了,似乎刚才棺材就是被那只鞋给压住了。 由于上坡之后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忙活,我大伯和婶子也没心思管那只鞋,当即跟着抬棺匠出了门。 众人走后我把那只鞋拿起来瞧了瞧,心里猛然一惊。 昨晚上我看到的那个女子,她脚上似乎穿的就是这样的绣鞋,难道那不是一场梦? 我越想心里越慌,她用鞋压住我爷的棺材,应该是想给我一个警告。 最后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封家老宅走一趟。 这天午后,我揣着那只绣鞋来到封家院门外,念着烈日当头,便也不怕里面有什么邪乎。 可我刚推开大门,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只见两条半人高的大黄狗正站在门口,四只黑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发出低哼,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 这两条大黄狗长得很怪异,身上的皮毛黯淡无光,屁股翘得老高,但尾巴却是耷拉下去的。 而且他们的体型很是壮硕,活像是两只熊瞎子。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自然不怕狗,小时候甚至和玩伴偷过村里的狗去打牙祭。 但是这两条狗实在是太大了,还是让我不仅有些胆寒。 小时候听老人说见到恶狗不能跑,否则你越跑它就越追。 我下意识捡起地上的石头,比划着要扔石头打它们。 “去……去去……” 但两条狗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我注意到它们的眼睛很奇怪,白眼珠子黑眼仁儿,像是两只人眼。 而且那眼神很是轻蔑,我捡石头吓狗,在它们眼里似乎就是个傻帽。 我尴尬地把石头扔在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两条黄狗突然朝着我扑上来。 我猝不及防,躲无可躲,这时听到院子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黄大,黄二!” 两条狗听到这声音直接掉头回了院子,这时我再一看,竟是那个封家老仆走出来了。 就和我偷棺材那天晚上一样,她瞪着俩眼珠子直直地盯着我。 我心道这老太婆真的是个瞎子吗,下意识朝着她挥了挥手。 老太婆则像是完全没看见我一样,转过身去抚摸那两条大黄狗。 我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我多心了,只是我没想到老太婆还养了这么两条怪狗,那天晚上我怎么没看到呢? 最后这封家老宅我终究是没进去。 回到家,这时我爷的丧事基本上结束了,大伯和婶子累得够呛,见我从外面溜达着回来显得很是生气。 “我说你这娃真是不懂事,你爷上坡,你不来帮忙跑到哪儿闲逛去了?” 说着,递给我几张旧票子。 我不解其意。 “婶子,这是……” 她说道:“这几天的事儿实在让人糟心,但是咱林家可不能被别人看笑话。” 随之我才明白她指的是转童子和抬棺的事儿,想让我拿这钱去找个道士来家里做场法事。 当然婶子和大伯不信鬼神,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驱邪,而是做给村里人看的。 要让人知道林家没有脏东西,从而让说闲话的闭嘴。 我觉得婶子说的有理,花俩钱就当买个清静。 可是我看了看手里的票子,就这点钱,别说请人来做法事了,就是下趟馆子都够呛。 我说道:“婶子,这俩钱,您是要我买个麻袋,打闷棍给你套个道士回来呀?” 婶子撇了撇嘴。 “你这娃,咱既然是做样子,自然没必要花那冤枉钱请真道士过来,你把邻村儿那胡德显请来走个过场就行了。 这些钱请不动别人,难道还请不动那个瘸子呀。” 第5章 胡德显 婶子所说的胡德显是邻村儿的一个老汉,年轻时候当过道士,但后来不知咋的瘸了条腿儿,之后就成天挎着个木匣子走村串巷卖麻糖。 麻糖其实就是一种加工过的麦芽糖,那年头没啥零嘴儿,小孩就好吃这个。 胡德显卖麻糖有两项绝活,一是这家伙能敲能唱,手里敲着糖刀,嘴里嚎一嗓子三里地都能听到,然后人就知道是卖麻糖的胡瘸子来了。 其二是这家伙卖麻糖的时候背上背着个猴,很是机灵,会耍把戏。 胡德显屁股后面经常会跟着一群小孩儿,就为了逗那猴子玩。 而买麻糖的主要就是小孩,这样一来生意也就有了。 我心道婶子原来是让我去找胡德显呀,那这些钱都算多了。 考虑到现在家里困难,我抽出一张票子还给婶子,然后奔村头儿小卖部买了两盒廉价的红梅牌香烟。 随后往邻村儿方向走,没两步正好就听到胡德显那破锣嗓子了。 “卖麻糖勒,太婆吃了比姑娘靓,姑娘吃了比花香,小娃儿吃了不尿床……” 我忙凑上前去,胡德显对着我呵呵一笑。 “哟,是鬼娃呀,你可有些年没来买我的麻糖了。” 我说道:“小娃吃的东西,我这岁数了还吃个啥,等以后我有了娃再来照顾你的生意。” 胡德显有些疑惑。 “不买糖,那你这是……” 我一点不废话,直接把要请他做法事的事儿说了出来。 胡德显听完还挺欢喜,因为多少年都没人请他干这个了,十里八乡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曾经是个道士。 于是胡德显当即向我拍胸脯。 “鬼娃你放心,我胡德显当年好歹也是吃这碗饭的,多大能耐说不上,但驱个邪,抓个小鬼小怪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家的事儿就放心交给我吧。” 我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什么小鬼小怪,我家哪来的鬼,你家才有鬼呢。” 胡德显听得迷糊。 “合着你家里没鬼呀,没鬼你找我干什么?” 我当即说道:“我家真闹鬼了我还来找你呀,开玩笑。” 随后胡德显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他去驱邪抓鬼,就是让他装装样子走个过场。 胡德显听完还略显失望。 这家伙曾经是个老烟枪,但是后来卖麻糖只够勉强糊口,烟瘾犯了只能捡路上的烟屁股来抽。 这时见我从包里掏出两盒烟,也不管是驱邪还是演戏了,连连点头。 不过之后他还提出个条件,要请他帮忙两盒烟不够,明天还得管顿饭,我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随后我问胡德显做法事要准备些啥,他告诉我需要买的只有黄纸香蜡,其余的家伙事儿他那都有。 于是我就先和胡德显去了一趟他的住处,胡德显当年是从外地流浪而来,也没房子,平时住在邻村的破庙里。 随后他到破庙里一通翻找,弄出来一套道袍,另又有桃木剑、八卦镜旗符等等,看着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心道这可太好了,连买道具的钱都省了。 这时我对他说道:“诶胡大叔,原来跟着你一起卖糖那猴哪儿去了?” 胡德显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忧郁,带着我走到破庙后面,只见那里有个坟包子,原来那猴儿已经死了。 而且坟包子前面还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胡志强之墓”。 我看着觉得奇怪,这猴子怎么还有名姓呢? 虽说养宠物给起名字很正常,但畜生的名字无非是“旺财”“来福”之类的,胡志强明显是个人的名字。 随之看胡德显盯着墓碑那忧郁的表情,我念着那胡志强没准是他的仇人。 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大个子打架,打不过人家,心里记仇,然后就管我家狗叫那人的名字,想来胡德显也是如此。 但这应该涉及人家的隐私,我就不便多问了。 我和胡德显谈妥之后又约好了时间,然后就回家了。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就把白天的那只绣鞋取出来看。 这时夜深人静了,我才留意到鞋子里散发着一股子异香。 我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儿到底是不是梦呢,如果不是,那么那个女子是谁,她又为何让我去封家见她呢? 封家老仆养了两条恶犬,我如何才能进得去? 想着想着,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失算了,今天那个老婆子没出门,让你白跑了一趟。” 我猛然侧过身,只见昨晚的那个女子此刻就站在我的床边,我吓得惊坐而起。 “你……你啥时候进来的……” 她还是那副清冷的面容。 “明天下午老婆子会出去,到时候你再来一趟吧。” 说着人又不见了,我心想这他妈真是撞鬼了,可随后我又哎哟一声。 发现自己滚到了床下,这才睁开眼,原来刚才又是在做梦,只是这时我的手里正好捧着那只绣鞋,如此我的脑袋彻底迷糊了。 第6章 黄狗 次日胡德显按时来到我家,我婶子又特地叫来了乡亲父老。 胡德显摆坛做法,这麻糖佬搞得有模有样,随后真把村里人给唬住了。 完事儿胡德显按照先前我婶子的吩咐,告诉众人林家家宅安稳,根本不存在什么脏东西,如此算是彻底堵上那些说闲话的嘴了。 待众人散去,胡德显笑嘻嘻地搓着手。 “林老哥,大妹子,咱啥时候开饭呀。” 婶子一看时间,还没到十一点呢,这家伙就想吃饭了。 不过做完法事管顿饭,这是我们之前答应他的,婶子便进屋去给他下面条。 胡德显身板瘦得跟猴子似的,却没想到是个饿死鬼投胎,脸大的搪瓷碗,吃了五碗面条硬是没吃饱。 我婶子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但胡德显脸皮厚,装作没看见,笑嘻嘻地说道:“大妹子,再来一碗呀。” 婶子不情愿,但是请人吃饭哪有不让人吃饱的道理,还是进厨房给他下面去了。 等面条的这会儿功夫,胡德显扯着他那破锣嗓子东南西北地跟我和大伯胡侃,说他当年当年师从终南山,当道士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的风光。 我们今天让他来演这样的闹剧完全是屈才了。 我和大伯权当是听笑话,只盼着这家伙吃饱了赶紧滚蛋。 最后这家伙硬是吃了九碗面条,似乎再多吃一口面条就要从鼻子里钻出来了,他这才打住。 我把他送到门口,胡德显突然对我说道:“鬼娃,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呀,你小子虽然命硬但也得多注意才行。” 我糊弄着点头,心想你这一顿干掉了我家三天的口粮,我的脸色能好看吗。 胡德显套近乎地朝着我肚子上推了一下。 “走了。” 关于绣鞋和那梦的事儿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我心里终究觉得不安,于是当天下午我溜达着又走到了封家大院的门外。 推开院门,这一次我没见到那两条大黄狗,封家老仆也不在,这还真和那梦中女子说的一样,老仆出门了。 我握着绣鞋一点点地进入宅子,低声说道:“我来了,你在哪里?” 随之宅子深处果然响起了那女子的声音。 “我在这里,进来吧。” 我寻着声音走过去,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是先前我偷棺材的那间屋,而且女子的声音似乎就是从其中一口棺材里发出来的。 我一时紧张起来。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棺材里传出声音。 “是人又如何,是鬼又怎样?”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她接着说道:“你不必害怕,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你若帮我把事情办成了,之后我必有重谢。” 我说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帮你呢?” 她说道:“你偷了我的棺材,那就得想办法还给我。” 我皱起眉头。 “你凭什么说这些棺材是你的,封家的七口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死绝了,难道你真的是鬼?” “这个你不用多管,反正我说棺材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不帮忙的话就得立马把棺材还给我。” 我疑惑不已,但还是说道:“好,你说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等下我会给你一个药方,你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九碗水煎成一碗。 今晚子时,把煎好的药送到老宅的堂屋,就这么简单。” “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煎药?你这该不会是想要害人吧,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帮你。” 她说道:“你把左边的第三口棺材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于是我按照她说的打开棺盖,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棺材里躺了一具枯骨,虽然血肉早已经腐烂没了,但其身上穿着的缎子衣,以及头骨上的白发依然清晰可见,最为醒目的是这枯骨脚上穿着一双三寸金莲的绣鞋。 “这……这是……” 那女子的声音说道:“这就是封家的老仆。” 随之我想起一件事来,封家老仆是旧社会时期的人,曾裹了小脚,而我之前看到了的那个养黄狗的老太婆却并没有裹脚。 我恍然一惊。 “难道那个老太婆是假的,真的封家老仆早就已经死了!” “没有错,她是鸠占鹊巢,现在你可以答应帮我了吧。” 我脑袋里仍然是一头雾水大,心想那老太婆杀了老仆霸占了封家老宅,绝对不是个善茬。 于是我说道:“好,我可以帮你。” “那你过来。” 只见右边棺材的缝隙里,有一张黄纸被塞了出来。 离开了封家老宅,我仔细看了看黄纸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写道: “地龙三钱,天龙七钱,三爪蟾衣一张,黑土皮子三两,研磨成粉,外加二两黑狗血。 放瓦罐加九碗水煎煮,一个时辰后虑去药渣,然后剩余汤药煎做一碗即可。” 据我所知,地龙是蚯蚓,天龙是蜈蚣,黑土皮子是乌梢蛇,这些东西中药铺就能买到,黑狗血也不算难搞。 只是三爪蟾蜍的蟾衣有些麻烦。 常言道两条腿儿的人好找,三条腿儿的蛤蟆难寻。 要是时间充足我倒可以去田地里看看,但她要我今天晚上就把药汤给送去就实在难办。 最后我只能是在药铺买了普通的蟾衣。 当天下午我躲在后院支着砂锅煎药,按药方把东西加进去,煎了一会儿,那味道简直比茅坑里的粪水还要难闻。 我捏着鼻子把药煎好,当天晚上恶心得晚饭都吃不下去。 子夜时分我偷偷溜出家门,端着药汤送去了封家老宅。 这时候大黄狗和老太婆依然不在,我将药汤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就转身要走。 这时突听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老太婆的声音。 “黄二,我的药煎好了没有?” 屋里没有人回应,我则是吓得不轻,赶紧躲到了隔壁屋的墙后面。 透过墙缝,只见那老太婆带着一条大黄狗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狗东西,又跑哪儿疯去了,等回来我非扒了他的狗皮。”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只见老太婆身边的那条大黄狗居然人立着站了起来,然后端起桌上的药汤给老太婆递了过去。 “阿婆,你喝药。” 我惊地几乎叫出声来,他妈的,那条狗居然会说人话! 第7章 草诡婆 这时我再细看他的脸,发现这家伙真的有几分人形,站着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半人半狗的样子。 另外看那老太婆的表现是不聋也不哑,想起之前我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棺材,顿感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老太婆一口干完了那碗药,随之那眼珠子竟透过墙缝跟我打了个对眼。 我心道大事不妙,老太婆怒吼一声。 “什么人!” 我吓得连连后退,这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老太婆和那半人半狗的东西点了灯追过来,只见绊倒我的居然是另外一条黄狗。 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早已气绝多时,而且浑身是血,它身上的那张黄狗皮已经和身体分离了,剩下的躯骸活像是个被剐了皮的人。 老太婆皱着眉头说道:“是藏红花,黄二偷吃了藏红花!” 然后两眼又恶狠狠地看向我。 “你这臭小子怎么又来了,上次你偷棺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居然还敢来找死!” 说着似乎就要对我动手,这时我身后传来先前那个女子的声音。 “林火旺,你快跑!” 我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老太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你这小贱人把他叫过来的……” 她话没说完,突然脸色变得很是难看,随即捂着胸口呕吐起来,嘴里吐出来的是漆黑如墨的秽物。 黄狗忙将她扶住。 “阿婆……” 老太婆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刚才那碗药……” 这时我身后的棺材里传来那女子的笑声。 “是我让林火旺给你熬的五毒汤,草鬼婆,你就等着受死吧。” 老太婆听到“五毒汤”三个字顿时面色铁青。 “你这小贱人,还有你这臭小子。” 说着就要朝我扑上来,但随之又捂着胸口狂吐起来。 女子对我说道:“林火旺你不必怕她,她喝了五毒汤马上就会肝肠寸断而死。” 我正要问她这草鬼婆到底是什么人,这时老太婆突然又抬起头来,发出一阵怪笑。 “哈哈哈,丫头,跟了我这么些年,你确实学到了些本事,这五毒汤的方子没错,可惜熬汤的药不对。 三爪蟾衣他用的是四爪,这碗药的毒性不及五毒汤的两成。” 女子的声音顿时慌了。 “林火旺,你……” 我无奈地说道:“姑奶奶,就一个下午的时间,三条腿的蛤蟆你让我上哪儿找去呀。” 老太婆笑得更得意了,这时摆了摆手。 “黄大,这小子我就交给你了,你是要吞了还是要留着慢慢玩都随你。” 那半人半狗的东西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随之嘴里咽着唾沫,那盯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盘珍馐美味。 我心道这东西还吃人不成? 正当不知所措之时,堂屋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草鬼婆!” 我一听这居然是麻糖佬胡德显的声音,随之再一看,果然是胡德显穿着道袍,手里拿着一柄桃木剑跑了进来。 我惊讶地说道:“胡大叔,你咋也跑这儿来了?” 胡德显大笑一声。 “鬼娃,今天在你家吃面条的时候我早嗅到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劲了,你小子遭了迷魂香了,你知不知道?” 我顿时大惊,这时忙掏出怀里的那只绣鞋,原来这鞋上面的香味居然是迷魂香,我是闻了这味道才做了那两个梦。 这时草鬼婆气愤地对胡德显说道:“你这臭道士,我草鬼婆的闲事你也敢管!” 胡德显正经神色。 “闲事?这可不是闲事,草鬼婆,你难道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你用造畜邪法害了我儿性命,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算这笔账的。” 草鬼婆瞬间看出了什么。 “你……你是胡德显……” 胡德显不再跟她废话,当即提着桃木剑就冲了上来,别看这家伙有一条腿瘸了,这动起来却很是利索。 那条大黄狗有意救主,这时率先冲上去,却直接被胡德显的桃木剑捅了个对穿。 随之草鬼婆与之相斗,不出三招,也死在了胡德显的桃木剑之下。 我在旁边拍手称绝。 “胡大叔,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先前真是小瞧你了。” 胡德显摇了摇头。 “这草鬼婆道行不低,要不是你那碗半吊子五毒汤,我也没这么容易杀她。” 这时我走到他身边,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胡大叔,这两个人不人狗不狗东西到底是啥玩意儿呀,还有这个草鬼婆,到底是什么人?” 胡德显说道:“这就是两个披了狗皮的人,至于这个草鬼婆嘛,是个拍花子的绝户种。” 随之胡德显告诉我,在旧时的西南流传着两种邪术,一为拍花子,二为造畜。 所谓拍花子,也就是一些做人口买卖的贼人,装作叫花子的模样混在大街小巷里。 要是见到落单的半大孩子或是妇女,他就走到身后伸手往人肩上一拍。 这人就会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老老实实的跟他走,比蒙汗药还要好使。 而所谓造畜,则是把抓到的小孩儿扒个精光,在皮肉上涂一种秘药。 再将整张现剐的狗皮或是猴子皮披在他身上,一些时日之后,这畜生的皮就会和人长在一起。 如此,人也就变成了畜生模样,但骨子里却还是个活人。 第8章 造畜 都说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但这畜生模样的大活人更稀奇。 这样拍花子的就可以借人的猎奇心理来谋利。 比如旧社会时期经常会有一些江湖艺人在街上卖艺,你要是个半大孩子在街上耍宝逗乐或许根本没人搭理你,因为那年头吃这碗饭的人太多,这太稀松平常了。 可谁要是看见一条狗在街上又唱又跳,那这可就稀奇了,往往会引得人驻足观看,看高兴了还得打赏两个。 再者就是这狗模样的人去盗窃财物也不容易被发现,总之就是一些邪门路子。 而这个草鬼婆就是一个懂得造畜之法的邪人,黄大黄二就是因为造畜才变成了这半人半狗的模样。 多年前胡德显还是道士的时候曾娶了妻生了子,那年元宵节胡德显带着老婆孩子去逛庙会,一眨眼的功夫,三岁大的儿子就被拍花子的草鬼婆拐走了。 后来两口子急得冒了烟也没能把娃找回来,胡德显的老婆气得和他离了婚,他也因此一蹶不振。 再后来又因为一场意外弄瘸了一条腿,如此他才成了破庙里的麻糖佬。 而在这期间胡德显一直没放弃找他儿子,几年之后,皇天不负有心人,儿子终于是找到了。 可惜那时孩子已经被造了畜,背上披了张脱不掉的猴子皮,他乖巧的儿子竟变成了只猴子。 即便如此,胡德显对儿子依然是不离不弃,之后靠着卖麻糖养活他,而且每次出门都会把孩子背在背上。 不明内因的人看了还以为胡德显真的是养了只猴子作伴。 另外造畜这邪法有悖人伦,被造畜者的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创伤,往往会在造畜后的十年内丧命。 即便有些命长的,也绝难活到寿终正寝,所以胡德显终究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我这时才终于明白胡德显为何会给破庙后那坟墓立碑了,原来那只名叫胡志强的“猴子”竟是他的亲儿子。 今天胡德显到我家吃饭,闻到了我身上迷魂香的味道,而炼制迷魂香是草鬼婆的绝技。 胡德显觉得这或许与当年拐走他儿子的人贩子有关,于是就偷偷跟踪我,没想到居然在这封家老宅里见到了害死儿子的仇人。 恰好这时候草鬼婆喝了我熬的五毒汤,虽然没有三爪蟾衣毒性不够,但草鬼婆还是元气大伤,如此才败在了胡德显手里。 另外还有一点,被造畜的人绝对不能沾染藏红花,否则那长在人身上的畜生皮就会带着人皮一起脱落,最后这人必死无疑。 那黄二就是被棺材里的女子蒙骗,吃了藏红花,才一命呜呼的。 我听得大为惊叹,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奇异的邪术,随之又看向身后的棺材。 “那你是谁,到底是人是鬼?” 这时没等那女子开腔,胡德显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封家老爷子的小女儿。 据说多年前封家的小女儿封玲珑,也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一直没有找到。” 棺中女子当即承认,她的名字的确就叫做封玲珑。 她在十几年前被草鬼婆拐走,之后一直被老太婆当做赚钱谋利的工具。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靠着猎奇的表演在街上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加之草鬼婆作孽太多,有很多类似于胡德显这样的仇家在找她,于是她就不怎么敢露面了。 后来她胁迫封玲珑带着她来到封家,本想用邪法霸占封家的家产。 却发现那时候封家已经败了,封老爷子带着全家上了吊,整个老宅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 草鬼婆心狠手辣,之后便杀了那老仆,然后鸠占鹊巢,以老仆的身份隐姓埋名住进了封家老宅。 期间封玲珑因为不怎么听她的话,就被她关在棺材里。 直到那天晚上,我到封家老宅偷棺材,被封玲珑发现了。 她想要向我求救,却又怕被草鬼婆发现。 于是她脱下一只绣鞋,夹在了我偷的棺材板里,并在里面藏了些迷魂香。 这迷魂香是一种巫术炼制的秘药,可以迷人心智,使人产生幻觉,那日我爷出殡棺材抬不起来其实就是受到了迷魂香的影响。 再者就是迷糊香的施加者可以用一种类似于托梦的方式与人沟通,我做的那两个梦就是因此而来。 封玲珑想着草鬼婆不死她就永远难获自由,才通过这种方式让我用五毒汤给草鬼婆下毒。 草鬼婆虽然隐姓埋名,但一直还在研究巫法,每天都要让黄大给她熬巫药汤。 而五毒汤与那些巫药汤非常相似,便是草鬼婆也分辨不出来。 这时胡德显掀开旁边的一口棺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想来是个造畜的失败品。 胡德显或许因此联想到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 “造孽呀。” 我心道那封玲珑也是遭了这罪,得赶紧把她从棺材里放出来才行。 于是走过去就要掀那棺材板,谁知胡德显和封玲珑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林火旺不要!” 但为时已晚,我已经把棺材掀开了,胡德显忙回过头去,我则是不明所以地瞪大俩眼,把棺材里的景象看了个真真切切。 封玲珑正是我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她背后披着一张灰色的狗皮,而正面,浑身上下也就左脚穿了一只鞋。 第9章 封玲珑 封玲珑见我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身体,气得几乎流出泪来,我足足愣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忙转过身。 后半夜,我和胡德显坐在封家的门槛上,我从来不抽烟,这时候也跟着他点了一支。 “小子,你说这事儿咋办吧。” 我说道:“这都啥年代了,咱思想得开放一点,不能像我爷那辈,牵个手亲个嘴儿,就得负责呀?” 胡德显却是摇了摇头。 “关键你这不是牵个手亲个嘴儿的问题,人家黄花大闺女被你看了个精光,这他妈还能嫁的出去呀。 这思想再开放,谁愿意让自己媳妇儿光溜溜的给人看?” 我长吸了一口烟,被呛得连连咳嗽。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对封玲珑负责,她要真是我梦里那模样,我娶这么个媳妇儿回家,大伯和婶子得把我夸到天上去。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背后披着一张狗皮,要是趴下去简直和黄大黄二没区别,我要是把她领回家,实在是没法和我大伯婶子交代。 再者就是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人说你林火旺没出息,娶不着媳妇儿就讨条狗当婆娘? 我不知如何作答,胡德显接着说道:“其实也没啥,这年头狼心狗肺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不是还有提了裤子不认人的吗,你这才哪到哪儿呀。” 我皱着眉头说道:“拐着弯的骂我是吧,得了,今天这事儿我林火旺认了,只要她不嫌弃我就行。” 随后一问那封玲珑,她如今是家破人亡,也挺愿意进林家。 如此主要的问题就在我大伯和婶子那里了。 次日清晨,我有意无意地和大伯说道:“伯,我处了个对象,待会儿带家里来给你和婶子瞧瞧呀。” 大伯正在拿着大茶缸子漱口,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啥?对象,咋从没听你提起过呢,你小子……可以呀!” 我低声说道:“就是她可能和一般的姑娘不太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是缺胳膊少腿儿还是缺鼻子少眼呀?” “那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嘛,咱家穷成这样,哪还能嫌弃人家呀。 只要手脚勤快,能生娃,把咱林家的香火延续了,还有啥可说的。” 我瞪大眼睛。 “伯,这么说你是不嫌弃她了,那我婶子呢?” “她也嫌弃不了,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当家。” 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放心了许多,于是中午前就去封家把封玲珑领过来了。 被造畜的人不止是得了畜生的模样,其身体结构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封玲珑和黄大黄二一样,虽然能人立着站起来,但那会很累。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四肢着地趴着的,走路的时候更是如此,没有双手的辅助很容易摔倒。 我领着封玲珑来到家门口,婶子听说我今天要领对象回家,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大伯为了能给未来侄儿媳妇儿留个好印象,把他那套洗得都掉色了的中山装给穿上了。 伯婶站在院门口,笑脸盈盈的等着见我对象。 这时大伯疑惑地说道:“诶鬼娃,那姑娘咋没来呢? 这是谁家的狗?” 我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封玲珑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二人作了个揖。 “大伯,婶子,你们好。” 我婶子吓得尖叫一声。 “这是个啥妖怪!” 我忙跟他们解释。 “婶子你们别害怕,她不是妖怪,她叫封玲珑,就我给你们说的那个对象。” 随之我又向他们说了封玲珑可怜的身世,大伯和婶子作为西南山村里的人自然也听过拍花子和造畜的事儿。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一直都在传说中,平时也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想到真有这么回事儿。 封玲珑长相和身段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赛过大部分的姑娘,就我在梦中看到那形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绝色。 可即便如此,背上披着那灰色的狗皮,就好比往一坛子佛跳墙里撒泡尿,再好的东西也都毁了。 而且这种形象还不是说能将就的,长得丑点能将就,人懒脾气差能将就,但封玲珑这却相当于是人与兽的区别。 像我大伯和婶子这种思想保守,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来说,那是真的将就不了。 两人当即翻了脸,大伯抄起鞋底子就要揍我。 “没出息的东西,你居然敢把一条狗领回家当媳妇儿,你是想把你爹和你爷气活过来是不是?” 婶子也跟着说道:“鬼娃,这东西哪儿领来的你就赶紧送回哪儿去,你想把她领进林家除非我和你大伯都死了!” 封玲珑看出这事儿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礼貌地拱手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忙追了上去。 “林火旺,还是算了吧,昨晚的事情我不用你负责,我知道这种事情没人能接受的。” 看着她那副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索性说道:“别,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如此,我做了生平以来第一件违逆伯婶的事,我娶了封玲珑,他们不让封玲珑进林家大门我就跟着封玲珑住进了封家老宅。 当然,这桩婚事肯定是不受祝福的,知道没人会来我们是连喜酒都没办。 两人点了红蜡,穿了喜服,磕了个头,吃了顿土豆烧鸭子,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第10章 孙癞子 先前我一直在跟着村里的一个老师父学木匠,因为是学徒工所以还没有收入。 可是这搬出来又成了家,我就必须得养家糊口了。 于是我不得不提前出师,开始挣钱。 木匠活儿吃的是手艺饭,自然是资历越老越来钱。 而我这连出师的水平都还没到,后果可想而知,做个板凳人都嫌你四个腿儿没弄得一般长。 其实都是心理作用,我林火旺手艺再潮不至于板凳腿儿都削不平。 在这些人眼里,像我这生瓜蛋做啥都不对,老师父放个屁都是香的。 这一来二去几乎就没赚到啥钱,而此时封家老宅里的东西也早都被老仆典当光了。 封玲珑念着封家老宅屋子多,想把一些空屋子租出去。 可是这老宅里曾经吊死过七口人,是妥妥的凶宅,谁又肯触霉头住到这种地方来呢。 最后两人憋得实在没办法,只得是把封家剩下那五口棺材给卖了。 你还别说,这五口棺材真卖了不少钱,够我们几个月的开销了。 之后封玲珑灵机一动,说棺材这么值钱,而我又是学木匠的,做桌椅板凳人嫌我水平不够,那干脆以后就做棺材吧。 正好这十里八乡还没有棺材铺,周围死了人还得到外地去采购寿材。 我听完觉得不太可行,不是说棺材不卖钱,只是这不符合我的职业操守。 当初拜师学木匠的时候老师父说过,木匠行的祖师爷是鲁班,而棺材行的祖师爷相传是轩辕黄帝。 所以尽管都是摆弄木头,但木匠和棺材匠是有本质区别的,而且棺材也不只有木棺。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讲,打棺材和做木匠又非常接近。 棺材其实就是个特殊的木头箱子,用来装死人的而已。 所以你硬要让木匠打棺材,那肯定是能打出来的。 而在我看来,这事儿就类似于古时候的窑子,有的女人在窑子里唱曲儿卖艺不卖身,有的就是陪人睡觉的。 木匠打棺材,就好比卖艺的改卖身,做人事儿的改做白事儿,性质变了。 我要是从此卖棺材,婶子和大伯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但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莫过于一个字儿,穷,穷到一定的程度就啥都不在乎了。 所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终究还是同意打棺材卖钱,如此封家老宅变成一处棺材铺。 由于手艺的限制,我打的棺材自然没有封家那几口存货好,但我的棺材卖的便宜,终究还是有了些生意。 一口棺材卖出去,抛去成本赚不了多少钱,但也足以养活我和封玲珑了,如此日子也就开始过着走了。 经过这一番周折之后我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外面人都说没出息的鬼娃娶了条狗当媳妇儿,被亲人逐出家门。 然后是学木匠结果成了个棺材匠,曾经的木匠师父见到我都觉得触霉头,让我在外面千万别说是他的徒弟,丢不起这个人。 这年腊月,眼看是要过年了,但棺材铺却是一个多月没生意了。 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穷人过年如过关呀。 我愁得不行,想着要怎么才能搞些钱来把这年关对付过去。 腊八节这天,我拿了些钱,打算进县城买些红漆回来把最近打的几口棺材漆了。 想着这个月只要能做成一笔生意年关也就能过去了。 县城离村里有十几里路,我为了省钱,每次都是腿儿着去的,来回差不多得要一天时间。 出门前封玲珑给我准备好吃食,又把我的破棉衣补了补,说道:“火旺,娶了我真是委屈你了,实在不行,你还是回林家吧。” 我愣了愣。 “突然说这个干啥,你不嫌我穷,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别胡思乱想的,走了。” 封玲珑站在门口目送我离开,自从嫁给我之后她便再没出过门。 不是她不愿意出门,而是怕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从而笑话我。 但实际上我早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了,只是她的心结一直还没解开。 我进城买完油漆,已经是中午了,于是坐在马路牙子上啃着封玲珑蒸的窝头。 晃眼瞧见对面饭馆里有个人在向我招手,居然是和我同村儿的孙癞子。 “嘿,鬼娃哥,过来喝一杯呀。” 我皱起眉头,心想这家伙老爹死后就一直游手好闲,也没个正当活计。 林家村论穷我只能排第二,这家伙是第一。 狗日的今天这是咋的了,居然有钱下馆子。 孙癞子继续向我招手。 “鬼娃哥,过来吧,我请你。” 我平时不太待见这家伙,但毕竟是一个村儿的,我也不能装作不认识他。 于是勉强进了酒馆,只见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半只烧鸭,还有一份猪头肉。 “鬼娃哥,别客气,吃呀。” 我不解地说道:“咋的,发横财了,歪食儿我这肠胃肯定消化不了。” 孙癞子平时干惯了偷鸡摸狗的事儿,村里家家户户都防着他,看这架势,多半又是在哪儿偷东西,到城里来销赃了。 孙癞子一抿嘴。 “鬼娃哥,这话咋说的,我这钱来的光明正大,你就放心吃吧。 对了,我听说你把封家那狗……不是,封家那小女儿给娶了? 嘿嘿,可真有你的。 说起来我家老爷子走那会儿,我家那棺材还是找封家借的,既然你现在是封家的户主,那我岂不是欠你一个人情。” 我摇了摇头。 “欠啥欠呀,都多久的事儿了。” 孙癞子撕下鸭腿塞到我手里。 “不不不,这人情我必须还你,鬼娃哥,我知道你和嫂子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我这可以给你指条财路。” 第11章 二学生 “偷鸡摸狗的事儿我可做不来。” “谁让你偷鸡摸狗了,绝对的正当门路,咱村儿外面那石疙瘩小学,前阵子来了个老师,这事儿你知道吧?” “你说的是二学生?” “没错,就是他。”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就这些钱,全都是从二学生那赚来的。” 孙癞子所说的二学生其实叫做杨建军,据说家里是高干,那家伙又念了大学,到我们村儿的小学来支教的。 至于我们所说的“二学生”其实是调侃杨建军的一个外号。 那年头读书人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学生很是吃香。 谁家孩子要是考上大学了,那说出来就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可是杨建军这大学生有点水,据说当年根本没考上,是他爹妈托关系上的。 再者就是这家伙平时戴着个眼镜儿,书不离手,开口就是之乎者也,成天装模作样,许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大学生不是厉害吗,他这不够格,所以村里人私底下都叫他二学生,以作调侃。 孙癞子告诉我,二学生杨建军喜欢附庸风雅,这阵子全国掀起了一股书法热,那家伙成天练毛笔字。 这写毛笔字毛笔很重要,据说其中以狼毫笔最为上乘。 这里的狼毫指的不是狼毛,而是黄鼠狼尾巴上的毛,黄鼠狼在我们当地也叫作黄皮子。 孙癞子家里曾经是打猎的,他爹死后留下了不少打猎的器具。 前几天孙癞子在山上放绝户套,套到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黄皮子。 黄皮子这东西会放臭屁,而且肉也没法吃,孙癞子这家伙缺德,那天闲着蛋疼就用个绳儿把那黄皮子绑了。 带到河边,一会儿丢河里一会儿又把它拎上来,想把黄皮子玩死。 这时候恰好二学生杨建军路过,给瞧见了。 那家伙练书法,正愁没有一支好笔,于是就出钱把孙癞子那只黄皮子给买了下来,剐了皮用黄皮子的毛来做毛笔。 杨建军这家伙有钱呀,出手也大方,足足给了孙癞子二十块钱。 那时候石疙瘩小学一学期的学费也不过才三五块,二十块钱够买十来斤猪肉了。 孙癞子今天这下馆子的钱其实就是卖黄皮子赚的。 另外孙癞子还告诉我,杨建军那家伙喜欢收藏毛笔,说是以后逮到黄皮子都可以往他那儿送,他照单全收。 要是逮到皮毛比较好的,价钱则会更高。 我顿时明白了孙癞子的意思,他所说的财路就是去抓黄皮子。 不过我这时候有些犹豫。 “听老一辈说黄皮子这东西邪性的很呀,有些地方甚至还拜它,叫什么黄大仙。 咱去逮这玩意儿该不会遭报应吧。” 孙癞子笑着说道:“报应?哈哈,那畜生玩意儿能报应得了人? 真有那么灵性也不至于被我逮到了。” 说着凑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鬼娃哥,咱去套几只黄皮子卖了,过个肥年不好吗? 说实话,这事儿两个人干是干,一个人干也是干,我要不是看你人不错,也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去发财了。” 我心想年关将近,这棺材又卖不出去,真要能靠套黄皮子赚几个钱确实也是个办法。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行,今晚上咱一起去。” 孙癞子大笑:“得勒!” 吃完饭,孙癞子花钱包了个三蹦子,我跟着一起回了村儿。 如此午后便到了家,封玲珑觉得疑惑。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就把在县城遇到孙癞子,又搭了他顺风车的事情说了出来。 封玲珑说道:“火旺,孙癞子那人心术不正,你最好离他远点。” 我一边给棺材上漆一边糊弄着点头,又说道:“对了,晚上不用煮我的饭,我要出去一趟。” “大晚上的出去干什么呀?” 我害怕封玲珑担心,便没把要跟着孙癞子去套黄皮子的事儿告诉她,只说有个哥们家里有点事儿,想请我过去帮忙。 封玲珑从来不会质疑我的话,这倒不是信任我,而是我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距离。 我们虽然名义上是两口子,但除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之外,生活几乎还是各过各的,平时二人之间是相敬如宾。 正是这种距离感让我们不会质疑彼此,或者说是不敢过多的去干预对方的生活。 当天晚上,我如约在村头儿和孙癞子碰面,两人吃了一些他打包的酱牛肉,如此就奔着山上去了。 孙癞子套黄皮子用的工具叫做绝户套,这是一种放置诱饵的陷阱。 黄皮子虽然聪明,可一旦中了绝户套,细铁丝就会卡进它的骨头缝里。 若非人为解开陷阱它是绝对不可能挣脱的。 我和孙癞子忙前忙后,在周围林子里足足设了六个绝户套,里面摆了些鸡内脏作为诱饵。 剩下的事儿就是埋伏在林子里守株待兔似的等了。 第12章 黄皮子 腊月的山林,二更天一过就开始打霜,我和孙癞子藏在草堆里冻得浑身发抖。 孙癞子掏出一瓶白天买的白酒,我们一人灌了几口酒,以此御寒。 由于等待的过程中实在无聊,孙癞子就对我说道:“鬼娃哥,不知道你还记得张国华吗?” 我说道:“记得,当然记得,话说他这死了得有八年了吧。” 他所说的张国华是个傻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傻,只是脑袋没有一般人灵光。 话说这张国华是张家唯一的后人,而这个张家就是当年和封家斗富的那个张家。 张家种黄精的土地是个尸气淤积的乱葬坟,或许就是因此受到影响,后来家族的人渐渐死绝了,就留下张国华这么一个后,还是个痴儿。 张国华从小在林家村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大概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外面传来个消息。 说张家还有一个亲戚,是在外地开厂做生意的,家里很有钱,论起辈分来那人是张国华的舅舅。 张国华的舅舅得知自己还有个外甥在林家村受苦,于是就派了个人过来,要接张国华到他哪里去享福。 张国华一听要去见舅舅,高兴的不行,之后跟着来接他的人一起上了去往大城市的火车。 我们村儿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山后面恰好就是一条铁路,村里时而都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声。 那是张国华第一次坐火车,本来还觉得挺新鲜好玩。 可是那傻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火车要钻洞。 火车过洞的时候张国华被吓到了。 当时居然吵嚷着要下车,趁人不注意把身子往火车窗户外面钻,就这一下,撞在隧道上了,当场身首异处。 张国华死的那地方就在山后的铁路上,我记得当时村里人还帮着去铁道上找张国华的脑袋呢。 我听孙癞子这时候提起这事儿,心里难免有些犯怵。 “咋,你该不会是因为怕鬼,所以才拉着我跟你一块儿来套黄皮子吧?” 孙癞子笑了笑。 “怕?我怕啥,就那傻子,活着就是个愣头青,死了又能……” 他话没说完,山后面突然响起一阵火车的汽笛声,直把孙癞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酒瓶子都掉在了地上。 随之我们身后的草丛里传来哗哗哗的声响,孙癞子抱着脑袋哆嗦着说道:“国华哥,我开玩笑呢,开玩笑呢,你千万别来找我……” 我拍了他一把。 “什么他妈国华哥,是黄皮子上套了!” 孙癞子这才回过身来,朝着那绝户套一望,只见一只半米长的大黄皮子被套住了。 它浑身皮毛呈黄棕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彩,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黄皮子。 孙癞子顿时转惊为喜。 “哈哈哈,中大奖了!” 随之两人连忙跑过去,那黄皮子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我们。 那眼神,那模样,活像是个被困住的漂亮小媳妇儿。 孙癞子连着绝户套一把将它逮起来,说道:“这皮毛,不得卖个四十块呀。” 此后两人兴冲冲的回了村儿,就等着第二天去找杨建军换钱了。 孙癞子把黄皮子关进了一个铁丝笼里,之后便在家里摆上几个小菜跟我一起喝酒。 我害怕这家伙把黄皮子独吞了,于是之后也没回家,索性打算在孙癞子家对付一宿。 就在我们喝酒的功夫,那黄皮子在笼子里是又跳又闹,蹦跶了一会儿突然又没动静了。 我心道大事不好,这小畜生要是死了可就不值钱了,忙要打开笼子查看情况。 孙癞子却一把拦住我。 “鬼娃哥你别动,这东西狡猾着呢。 我爹以前说过黄皮子能听懂人话,而且很会装死,你把笼子打开它就跑了。” 他的话音刚落,笼子里的黄皮子顿时蹦跶起来,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孙癞子。 似乎是因为听孙癞子看穿了它的把戏而气愤。 我心道好险,差一点就上了这畜生的当了。 当晚我和孙癞子挤在一张破床上睡觉,孙癞子睡着了打呼噜,跟他妈三伏天打响雷似的,吵得我实在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有些困意了,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忙叫醒孙癞子。 “诶癞子,这大晚上的谁在敲门?” 孙癞子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也不明所以。 两人打开房门一看,黑漆漆的夜幕下哪里有人。 孙癞子大骂一声。 “他妈的,哪个混账玩意儿吃饱了没事儿干,大晚上跑我这来找不痛快!” 我却是恍然看到门口放了个东西,那是一只公鸡碗。 我把碗拿起来一看,只见里面有几颗黄豆大小,亮闪闪的玩意儿。 “诶,这是啥?” 我拿起来一颗,对着屋里白炽灯的灯光一照,又用牙咬了一下,上面硬是被我咬出来一个牙印儿。 我两眼顿时瞪得老大。 “这……这是金子?” 第13章 不信邪 孙癞子一下子也惊了。 “妈拉个巴子的,合着刚才敲门的是财神爷呀,看咱俩穷光蛋,给咱送金豆子来了。” 我数了数,碗里的金豆子一共有六颗。 “不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随之二人一回头,只见笼子里那只黄皮子正在眼巴巴的盯着我们,刚才那凶狠的眼神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祈求。 我这时朝着门外望了望,确定是没有人。 “癞子,你说这金豆子该不会是黄皮子送来的吧,它们是想花钱来赎这家伙。” 孙癞子皱了皱眉。 “你别说,这畜生看着还真就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估计是个黄皮子里的骚货,相好的不少。” 我说道:“这六颗金豆子可值不少钱了,既然如此,咱就把它放了吧。” 孙癞子却是摇了摇头。 “鬼娃哥,你该不会怕那些畜生吧。 嘿嘿,今天这是走了狗屎运,老子是金豆子要拿,黄皮子那份钱也一分不能少。” 我觉得实在不妥,那黄皮子居然会拿金豆子来赎母黄皮子,就说明它们确实有灵性,和一般的畜生不一样。 我们要是拿了财还害了母黄皮子的命,没准儿得遭报复。 孙癞子却仍然是不信邪,分了三颗金豆子给我,说道:“鬼娃哥,你要实在害怕就回去吧,但到时候卖了黄皮子的钱可就没你那份了。” 我心里清楚三颗金豆子的分量,相比之下杨建军那四十块钱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已经不在乎那钱了。 但是这时候走了难免被孙癞子小瞧,我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切,谁怕了,明早咱就把这东西给杨建军送去。” 孙癞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哈哈,鬼娃哥,这就对了嘛。” 两人睡到大清早,早饭都没吃就跑到石疙瘩小学去找杨建军了。 杨建军见了笼子里的黄皮子,两只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那戴着眼镜的脑袋就像是王八探头似的。 “这……这太漂亮了,孙兄弟,您可真是大厉害了。” 孙癞子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嘿嘿,小意思,毕竟我家祖上就是吃这碗饭的,套个黄皮子算啥。” 杨建军连连点头。 “谢谢谢谢……” 说着就迫不及待要接过这只母黄皮子,孙癞子一摇头。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杨建军掏出钱包,十块一张的大票子足足给数了六张,我实在没想到这玩意儿能卖六十块钱。 孙癞子收了钱,当面点给我三十块,这时杨建军接过黄皮子。 “孙兄弟,再帮我个忙呀。” 孙癞子点了点头。 “没问题。” 黄皮子扒皮取毛,必须是现杀现剐,如此得到的皮毛才最好。 杨建军这书呆子,估计连鸡都没杀过,所以这杀生剐皮的事儿都是请孙癞子代劳。 孙癞子手法利索,拿出小刀一刀就割断了那母黄皮子的喉管,然后放血、剐皮是一气呵成。 完事儿之后他对我说道:“鬼娃哥,我待会儿要进趟城,咱一起呀。” 我知道孙癞子兜里留不住钱,此番赚了这么多钱,肯定要去城里挥霍一番。 我倒是没这个打算,但念着年关将近,怎么着也得备上一些年货,而且我还打算提些东西回去看望大伯和婶子。 于是我跟着孙癞子进了城,卖了一大堆的东西,孙癞子一溜烟就不知道疯哪儿去了。 我便自己雇了个三蹦子回村儿。 到家之后,封玲珑见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显得惊骇不已,忙问我是哪儿来的钱。 我想着这事儿实在不好糊弄,便索性跟她坦白,封玲珑听完脸色大变。 “火旺,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黄皮子那东西很记仇,它们一定会来报复你的。” 我不以为然,学着孙癞子的腔调。 “玲珑你别怕,它们记仇又咋得,怎么说都只是一群畜生,哪里斗得过人呀。” 封玲珑连连摇头。 “不,火旺你不知道……”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 “好了玲珑,嫁给我之后是委屈你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连顿像样的饭都没让你吃上,这回我得好好的补偿你。” 封玲珑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念着三十块钱已经够我们过个肥年了,于是便要把金豆子掏出来交给她保管,可往兜里一摸却是啥都没有。 “诶,这咋回事儿,该不会是掉在路上了……” 封玲珑倒是并不在意。 “行了火旺,这钱来路不正,丢了也好,就当破财消灾了。” 我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昨晚上我特地把金豆子揣在最深的兜里,不可能掉的,一定是孙癞子把我的金豆子偷走了,那个王八蛋,我这就找他去。” 随后好几天孙癞子都没有回家,似乎是在城里厮混,有意在躲着我。 我实在无奈,只得先咽下这口恶气。 想着除非你狗日从今往后再不回林家村了,否则我一定逮到你。 腊月三十,我提上之前买的年货,领着封玲珑回家给大伯和婶子拜年。 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以为他们已经消气了,怎料二老的态度和之前一样恶劣。 不但没让我们进家门,还把我买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 我和封玲珑实在没办法,只得灰头土脸回了家,两人吃了顿年夜饭。 第14章 报复 初一当天,我想带着封玲珑去逛庙会。 封玲珑却一个劲的摇头,她害怕别人会因为她的模样而嘲笑我。 我说我不在乎这些,她还是不愿出门,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显得很疑惑,想着大年初一怎么还有人来买棺材,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却是杨建军。 我疑惑地说道:“杨老师,您家是哪位走了?” 杨建军气得跺了跺脚。 “呸呸呸,大过年的哪能说这晦气话。” “不买棺材,那您这是……” 杨建军紧张兮兮地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个事儿,孙癞子死了。” 我当即一愣。 “啥?” 随之我跟着杨建军来到孙癞子的家,这时候十里八乡看热闹的人把那破房子围得水泄不通,公安局的人也早就已经到了。 杨建军告诉我,孙癞子三十晚上在外面喝得烂醉回到家,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堂屋里。 那死状极为惨烈,竟是被绑了绳子吊在房梁上,硬生生的剐了人皮。 我到场的时候公安局的人已经收殓了孙癞子的尸体,虽然盖了白布,但仍可看见那淋漓的血迹。 我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对杨建军说道:“这岂不是,岂不是……” 杨建军明显和我想一块去了,那天孙癞子杀了母黄皮子剐皮的时候,就是拿一条绳子给吊在学校的树杈上的。 我心想难道真是黄皮子来报仇了? 这时杨建军又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我,那是一张写书法的宣纸。 我打开一看,上面是他临摹的一篇王羲之的《平安帖》,其墨迹很奇怪,竟像是用鲜血写上去的,而且闻着也有一股血腥味。 杨建军告诉我这篇书法是他昨晚上写的,清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之后他就得到了孙癞子的死讯。 他心里实在不安,念着与那母黄皮子相关的也就我们三人,所以才赶紧过来找我,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 公安局的人本来怀疑这是谋财害命,可之后却在孙癞子的衣服兜里发现了一百多块钱和四颗金豆子,因此排除谋财的可能,确定是仇杀。 但是经过走访调查,昨天晚上根本没人去过孙癞子家。 另外孙癞子死的时候家里堂屋摆着花圈,点了不少香蜡,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这十分的不合常理。 我很是无奈,之后只得去邻村的破庙找胡德显。 念着胡德显曾当过道士,我觉得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胡德显本来正坐在破庙里熬麻糖,听完我的话顿时暴跳起来。 “啥?你小子可以呀,真是要钱不要命!” 我连连认错。 “胡大叔,我是实在没想到那畜生竟然有这能耐……” “嗯?还畜生?” “哦不是畜生,是黄大仙。” 胡德显摇了摇头。 “黄仙这东西很是不好惹,我们做道士的见了都得躲着,你这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随之胡德显告诉我,以黄仙的脾性,它们会记恩,但是更记仇。 传言有恩于黄大仙者,它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但要是有仇于黄大仙者,它不仅会要了你的命,就连你家里人也难得活口。 我一听就连家里人也会受到牵连,心知自己这是闯下弥天大祸了。 我忙跪下求胡德显一定帮帮我,胡德显却显得很是为难。 按他所说,自己只是个半吊子道士,而且早就不干这一行了,以他的能耐肯定是无法与黄仙抗衡的。 如此他如果帮我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会使自己也被牵连进来。 “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其中尤以黄仙最为难缠。” 我听完整个人都愣在了哪里。 “这么说我是死定了……” 胡德显摇了摇头。 “现在看来还未必,我虽然不能帮你但能给你出个法子,你想办法去把那母黄仙的皮毛和尸骸找到。 你小子不是会打棺材吗,给她打一口黄仙棺,然后给那母黄仙出殡,这样一来要是黄仙原谅了你,你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我接着问道:“可黄仙要是不原谅我呢?” “那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带着家里人,有多远跑多远。” 于是我之后赶紧去找到杨建军,让他帮着忙活这事儿。 母黄仙的事儿涉及到我们三个人,孙癞子死了,我和杨建军谁也跑不了。 杨建军是个读书人,本来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他亲眼见到孙癞子被扒皮的死状,在加上那张血书的书法,便也容不得他不信了。 如此杨建军当即交出母黄仙剩下的皮毛,又把之前埋掉的扒了皮的尸体挖出来。 他出钱我出力,按照胡德显吩咐的,打了一口六角棺,专门成殓母黄仙的遗骸。 正月初七的晚上,我和杨建军两人抬了六角棺,舞着招魂幡,一路撒纸钱,朝着当初套黄皮子的山上去了。 由于害怕家里人担心,这事儿我并没有告诉封玲珑和伯婶,杨建军也没有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母黄仙的棺材不重,总共也就不到一百斤。 但杨建军这家伙身子虚,一路走一路喘。 “我说火旺兄弟,这真的能行吗?” 我叹了口气。 “行不行也都只有这样了。” 我们进山没一会儿,突然瞧见一个人影缓缓靠近过来,杨建军吓得不轻。 “什……什么人……” 转眼间那人已经走到了我们近前,我定睛一看,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这人居然是孙癞子,只见他半弯着腰,面无血色,脸上还带着很诡异的笑容。 第15章 养仙 “鬼呀!” 杨建军撂下棺材就要跑,可这时脚上却踩到一个绳圈陷阱,嗖的一声,整个人就被倒挂金钩的吊在了树上。 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孙癞子,我觉得这家伙不像是鬼,倒像是只黄皮子披着孙癞子的人皮。 他的身体佝偻得像是个老太婆,脑袋发髻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缝合的线脚。 我这时候也被吓得不轻,但我心里清楚,黄大仙就在眼前,怕也没有用了。 于是我朝着她拱手鞠了个躬,说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还请您老人家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吧。 至于黄仙姑的后世,你还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帮您料理妥当的。” 黄大仙冷笑一声。 “我女儿被你们割喉放血,还扒了皮,她的命都没了,你要我如何大发慈悲?” 听她这意思是不肯放过我们了,就在这时,吊着杨建军的绳子突然断了,那家伙摔在地上,然后直直地朝着旁边一个水坑爬了过去。 那水坑下面似乎有个泉眼,里面积聚了不少水,杨建军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扑进水坑里大口大口地喝水。 不到两分钟,那肚子就被喝得跟皮球一样胀鼓鼓的,之后便是上吐下泻,等把肚子排空了,又接着喝水,然后重复这个过程。 我实在没明白他在干什么,便想要阻拦,但这时候这瘦竹竿子却变得力大如牛,我根本就拉不住他。 杨建军刚开始吐出来的都是一些秽物,渐渐的呕吐物变得清澈起来,最后吐的拉的基本上就是清水了,如此他才停了下来,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而那黄大仙则是舔了舔舌头,朝着这边走过来。 我一下子看明白了,他是用这种办法让杨建军排出体内的秽物,这几番下来,杨建军连肠子都洗干净了,黄皮子是要吃人呀。 我当即拦在杨建军面前不让她靠近,可我身后草丛里突然窜出几只小黄皮子。 尖尖脑袋直往杨建军的屁股里钻,随之硬生生拽出个血淋淋的事物。 就这样杨建军居然还不知道疼,在哪里傻呵呵的发笑。 想着我待会儿也难逃这毒手,于是心一横,打算跟它们拼了。 “黄皮子,我干你姥姥!” 黄皮子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说道:“既然你等不及了,那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便要取我性命,也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有个身影窜了出来,扑向掐着我的黄皮子。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披着灰狗皮的封玲珑。 黄皮子猝不及防,当即和封玲珑抱在了一起,两个就这么扭打着滚下了林子里的山坡,那些个小黄皮子顿时也逃得无影无踪。 我想要追上去,但一眨眼就不见两人的影子了。 我无奈地把杨建军扶起来。 “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杨建军已经恢复了理智,哀声道:“屁股……屁股疼……” 我低头一看,这家伙裤子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由于丢了封玲珑和黄皮子的行踪,我只得先把杨建军送下山,让他的同事赶紧送他去医院抢救。 然后我才返回山上,我拼了命的在山里搜索,依然没能找到封玲珑和黄皮子的踪迹。 这时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拍了我一下,我猛地回过头,居然是胡德显。 “胡大叔,你怎么来了?” 胡德显说道:“鬼娃,那黄皮子的事儿我说错了,你快跟我来。” 随后胡德显把我领到了孙癞子的家里,他撕开墙上的一张年画,只见墙后面藏着一个神龛,里面供着一尊半人高的石像。 我不解其意。 “这是……” 胡德显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黄家人呀。” 我说道:“黄家人?什么黄家人,孙癞子不是姓孙吗?” 胡德显说道:“鬼娃你有所不知,在旧时有一些人家专门养仙,无非就是狐黄白柳灰五仙。 养仙的人家会通过一些特殊的法子和仙家建立联系,之后就会请到家中供养,给仙家塑像。 就像我之前说的,黄皮子这些仙家记恩也记仇,得罪了仙家的人难逃一死,而供养仙家的人则能得到他的庇护。 清朝剿匪那会儿,西南有个土匪头子就供黄仙,官府派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攻不下他的山寨。 官军一进土匪窝的山里就会发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要么是粮草被烧了,要么是山里起大雾,寻不着路,之后官府拿那土匪头子是完全没辙。 直到多年之后,土匪头子老死了,他儿子接手了山寨。 由于黄皮子报恩只庇佑一代人,土匪儿子要想继续养仙就得想办法再与黄仙建立恩果,但这恩果可不是那么好建的,恶果倒是容易得多。 也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那盘踞近百年的山寨就被官府给一窝端了。” 养仙归根结底算是巫法的一种,和先前造畜的草鬼婆算是一类人。 我低声说道:“孙癞子家也有黄仙像,这么说他这也是养仙的人家?” 第16章 对头 胡德显点了点头。 “没错,我猜供黄仙的是孙癞子他爹,老爷子死后黄仙就不再保佑他了,这家伙心里有气,才故意去套黄皮子。 否则供养黄仙的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黄皮子的厉害,去干那傻事儿。” 我气得跺了跺脚。 “妈的,这么说那家伙是有意要拉我下水,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干嘛害我?” 胡德显摇了摇头。 “人都说林家村儿有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一个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孙癞子,一个是忤逆不孝娶狗当媳妇儿的林火旺。 同样是不成器,你小子却是有老婆有活计,孙癞子能不眼红吗?” 我无奈地说道:“村里那么多人过得比我好,他眼红我干啥呀?” “害,人性就是这样,你随便在街上找个叫花子问问,李嘉诚赚了多少个亿他眼不眼红。 然后你再说邻街的叫花子讨到了十块钱,中午吃了顿红烧肉,你再看看他是啥反应。” 孙癞子被扒皮那是遭了黄大仙的报复,这时胡德显还告诉我,黄大仙是不可能拿金豆子来赎母黄皮子的。 所以那晚送来金豆子的应该是和孙家一样,养仙家的人,杀死孙癞子扒了他人皮的也应该是人。 我当即说道:“不对呀,刚才我在山上遇到那黄皮子说棺材里那死黄皮子是她女儿,若真是人的话,咋可能生个畜生女儿?” 胡德显说道:“鬼娃你有所不知,像孙癞子他爹这样供养黄仙的只能算是养仙的小家,也就是养一代,后面子孙就不受黄仙庇护了。 但是在有些地区,还存在养仙的大家,这样的家族往往是每个人都会和黄皮子建立契约。 要是家里有孩子出生,他们就会找来一只小黄皮子,陪着孩子一起成长,如此这契约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建立了。 而跟着小孩一起成长的小黄皮子,对养仙的人家来说也是以儿女相称。 孙癞子那不长眼的东西想报复黄仙,套黄皮子结果套到养仙人家的闺女儿了。 人家讲规矩,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花钱来赎,结果这家伙收了钱还把人家‘闺女儿’剐了,人不祸害他祸害谁呀。” 听他说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了,我们得罪的不是某一只黄仙,而是一个养黄仙的家族,如此这麻烦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这时胡德显说道:“对了,鬼娃,刚才在山上,你是怎么从黄家人手里逃脱的?” 我一时激动起来,想着封玲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忙又朝着刚才的山里飞奔而去。 我在山里找了整整一夜也没能找到她,天亮十分已经几乎绝望了。 正当我茫然不知所措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火旺……” 我猛地回头。 “玲珑,你没事!” 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火旺,我们回家吧。”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封玲珑一直没有告诉我。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我问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 封玲珑见我很是担忧,就安慰我说道:“火旺我没事儿,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这回能渡过这一劫实在不容易,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千万不能在外面闯祸了。” 我点了点头。 元宵过后,封玲珑的身体渐渐有所恢复,十六这天婶子突然来到了封家老宅,告诉我大伯病了。 前些日子出去给人帮工,累得一身汗,又吹了冷风,如此染上风寒,躺在家里几天都不见好转。 婶子每天忙里忙外要操持家务,实在是没余力照顾大伯。 于是我当即回到了林家,本来我想把封玲珑也带回去的,但婶子说大伯生病了不能受刺激,暂时还是让封玲珑别过去。 不过婶子现在渐渐是看开了,说等大伯病好之后会帮着劝说,让他接受封玲珑。 我和封玲珑听完都是大喜,封玲珑提前炖了鸡汤,让我带回去给大伯补身体。 如此之后几天我就住回了林家,大伯的病好得挺快,没出三天就能下床了,气色也已经基本完全恢复。 我琢磨着该让婶子跟他提封玲珑的事儿了,但婶子却说再缓缓。 之后的一天上午,我刚从床上睡醒,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婶子推开房门,笑着对我说道:“火旺,快出来,婶子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一下。” 我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跨过门槛,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丫头,看样子像是彝族人。 婶子说道:“火旺,她叫田小英,是邻村儿田裁缝家的二闺女儿。” 我勉勉强强跟她打了声招呼,这时大伯也笑着出来了,把田小英领进了堂屋。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低声对婶子说道:“婶儿你这是干啥呀?” 她笑得眯眯眼。 “不干啥,就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一下。” 我皱起眉头。 “她是邻村儿裁缝的女儿,我是个打棺材的,我跟她认识个啥呀。 婶儿,你这该不会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第17章 张世杰 “哈哈,还是我家鬼娃聪明,跟你说,这姑娘比你小一岁,咱家的情况她都知道了,人是一点不嫌弃,现在就看能不能瞧得上你这个人了。” 我连退了三步。 “婶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都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你还给我介绍对象。” 婶子脸一沉。 “啥媳妇儿,那条……那封玲珑也能叫媳妇儿?你们办席了吗,领结婚证了吗?” “没有,但是我和她是拜过堂了。” “那不能作数,你听婶子的,待会儿好好谈,把这田小英拿下了才算你有本事。” 我连连摇头。 “婶子你少给我开玩笑,我得走了。” “鬼娃你给我回来!” 我快步回到封家老宅,却发现封玲珑不见了,一时心急不已。 这时婶子和大伯已经追了上来,说道:“鬼娃,你别看她有个狗样子,但是养不家的,你看你这才走了几天,她就守不住了。 这样的女人,你别说她披着张狗皮了,那就是个正常人咱林家也不能要。”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玲珑她不会一声不吭的走了,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能出啥事儿,这青天白日的,谁还敢打她的主意不成。” 也就在这时,院门外来了个人,是二学生杨建军,这家伙昨天才刚出院,这时手里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哟,大叔和婶子也在呀。 火旺兄弟,我是专程为那天晚上的事儿来向你道谢的,要不是你把我送下山,那晚我就是流血都流死了。” 大伯和婶子见有外人来了,便打了声招呼,先回了林家。 我说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差不多了,就是屁股还有点疼,我说那黄皮子也太缺德了,居然把我肠子都扯出来了,行了行了,还是不说那糟心事了。 对了火旺兄弟,我昨天看见嫂子了。” 我猛然一惊。 “玲珑,在什么地方?” 就在村西头呀,和那个张世杰走在一起。 我愣了愣。 “张世杰,那是个啥人,我没听说过呀。” 杨建军说道:“那是个城里来的大老板,才搬过来没多久,你自然不认识,但是我给你说个人你没准知道,张福山。” 我细想了一下。 “张福山,难道是张国华的舅舅?” 他点了点头。 “对了,就是张国华的舅舅,据说前两年突发心脏病已经走了,这个张世杰是张福山的儿子。 老爹死了接的班,继承了家里的造纸厂。” 杨建军说的张福山也就是当初种黄精张家的亲戚,那个被火车创掉脑袋的张国华的舅舅。 “这么说来张世杰就是张国华的表哥了,那家伙在城里生意做得好好跑咱这鸟不拉屎的乡下来干啥? 还有玲珑怎么会跟那家伙在一起?” 杨建军说道:“听说是在城里那富贵日子过腻了,到乡下来躲两天清静,先前把张家那老宅收拾了一下,人都已经住进去大半个月了。 至于嫂子为啥会和他走到一起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觉得这事儿非同寻常,当即让杨建军带着我去了张家。 本来张家老宅比封家老宅还要破败,也是十几年没住过人了,但是经过张世杰那伙人的打理,还真有了点样子,不过这宅子整体看上去还是阴森森的。 我暗骂一声这些有钱的老板真是闲的蛋疼,放着城里的小洋楼不住,非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遭罪。 我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推门就要进去,却是被一个戴墨镜的胖子给拦住了,一问才知这家伙是张世杰的保镖。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乱闯呢。” “我不是乱闯,我来找我媳妇儿。” 那保镖说道:“找媳妇儿,你有没有搞错呀,这里怎么会有你的媳妇儿。” 一番争执之下,惊动了宅子里的张世杰,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条纹西服,梳着个油光发亮的大背头,手里还拿着个大哥大,气质确实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他瞅了瞅我,说道:“你应该就是林火旺吧。” 说着一摆手,另有一个保镖牵着几条大狗走了出来,个个都长得鬼模鬼样的。 有条狗胖得像个球似的,有条又瘦得像条竹竿,另外还有一条狗像他妈根腊肠。 随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张世杰有个特殊爱好,喜欢养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每每遇上,总会花高价给它买过来。 这时张世杰打了个响指,只见院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的脖子上居然套着一条狗链子。 我顿时激动起来。 “玲珑……” 张世杰的人忙拦住我。 “诶诶诶,干什么呢。” 我气愤地说道:“那是我媳妇儿!” 张世杰大笑。 “哈哈,你媳妇儿,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告诉你,她现在是我的狗,而且我这里有证据。” 说着竟掏出一份买卖的协议书,上面居然还摁了我的手印。 我顿时反应了过来,是婶子和大伯搞的鬼,他们趁着我回林家这几天,居然偷偷的把封玲珑当狗卖了,难怪刚才要让我去相亲。 我顿时大怒。 “我去你大爷的,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个人还是狗!” 张世杰却是一脸的不屑,笑了笑。 “你见过人身上长狗毛,还用四条腿儿走路的? 我不想跟你废话,反正这狗是你大伯和婶子卖给我的,你别在这里跟我吵,回去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第18章 火灾 我一时说不过他,便一把推开面前的保镖。 “我不想跟你废话,反正这是我媳妇儿,我得带她回家,至于你那些钱我待会儿就给你退回来。” 说着我便拉住封玲珑要带她走,却没料到她竟挣开了我的手,然后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 我顿时愣住了。 “玲珑,你怎么了。” 她低声说道:“林火旺,我待你不薄,为了你我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为什么这么无情,把我当条狗卖给别人?” “玲珑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 “行了,既然我在你的心里始终都是条狗,那当狗在哪儿不是一样呢,在这里我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你走吧。” “玲珑,你听我解释……” 张世杰笑着说道:“听到了没有,她让你走,你再赖在这里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随后我气冲冲的回到家,质问婶子和大伯,他们当即就承认了这事儿。 原来大伯之前是在装病,把我骗回家然后背着我卖掉封玲珑是他们谋划已久的了。 那天他们趁着我睡着了抓着我的手在协议书上按了手印。 封玲珑本不相信我会这么无情,但禁不住大伯和婶子的谎言,又看到我的手印,她终究还是信了,最后心灰意冷。 这时婶子掏出一沓票子递给我。 “鬼娃,卖封玲珑的钱我和你大伯一分没动,全都在这了,你数数。” 我气得直咬牙,把那一沓钱打落在地。 “婶子,那是我媳妇儿,我卖了媳妇儿还数钱? 而且你们这是犯法,犯法懂不懂!” 婶子一下子也怒了。 “卖人才犯法,那封玲珑是人吗? 你真当我和你大伯贪这俩钱呀,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我一时间无奈至极,当天晚上卖了几瓶酒,在封家老宅里喝得烂醉。 想着不管封玲珑愿不愿意,明天我都得把她带出来。 可是第二天清早我还没出门,杨建军就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昨晚张家老宅遭了一场大火,张世杰和他那些个保镖全都烧死了,张家老宅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听完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去张家老宅找人,却见封玲珑从外面回来了。 我顿时愣住,这时的封玲珑和之前看上去是大不相同。 先前我说过,封玲珑受到造畜的影响,身上披着一张无法脱下来的灰狗皮,另外她的身体结构也发生了变化,走路的时候得像狗一样四条腿儿着地。 但是此时的封玲珑腰杆挺得笔直,和常人无异,至于那张灰狗皮,居然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而且已经不像是狗皮了,封玲珑这么站着,完全就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皮草大衣的模样,也就是说在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狗的影子了。 我疑惑地说道:“玲珑,你没事儿吧?” 她一脸的清冷,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完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能有什么事。” 我显得很尴尬。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随后经过派出所的调查,张家的那场大火被判定为一场意外。 封玲珑回来之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靠着卖棺材糊口,只是封玲珑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 她虽然还勉强承认我们的夫妻关系,但平时跟我说话处处透着冷漠。 另外我发现她把封家的灵位找了出来,供在了堂屋里。 一天晚上,我偶然听见封玲珑对着那封老爷子的灵位说话。 “爹,你和哥哥姐姐们死得委屈,这都怪那丧尽天良的张家人,如今张家已经彻底绝户,你们可以安息了。” 我躲在里屋听得真切,激动地捂住嘴。 听封玲珑说这话的意思,似乎张家那把火是她放的,她烧死张世杰等人是为了让张家绝户,给她爹封老爷子报仇。 在我的印象里封玲珑应该是个善良的女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正当我疑惑之际,一抬头,发现封玲珑已经进了屋,而且正两眼直直地盯着我。 我吞吞吐吐地说道:“玲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 她冷声说道:“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额……额是呀,刚起来撒了泡尿,正打算接着睡呢。” 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她的屋。 此后的一段日子,封玲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曾经自卑自怜足不出户的她现在基本上每天都要出门,而且专往那些人多的地方走。 上午到村头那歪脖子树下面去散步,周围坐着不少村里的老太太。 那些个老太太成天吃饱了没事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根,不管有的没的,啥都说。 放在之前,我和封玲珑是她们闲谈中的常客。 如今哪个老太太要是谈到她,她也不跟人急,就拿那冷冰冰的两只眼睛瞪着人家,人回家她都一路跟着。 这样一来是个人都觉得膈应得慌,所以现在那些老太太不但不敢说她的闲话,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另外还有一点,先前的封玲珑很懂得勤俭持家,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块来花。 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她每天下午必去一趟村里的杂货铺,买一瓶酒,外捎带一些下酒的熟食。 然后傍晚回家,坐在堂屋里一个人吃喝。 第19章 坏媳妇 起初我想着她先前那么劳累,也该让她犒赏一下自己,但是之后她是天天如此,喝得还是杂货铺里最贵的好酒。 再后来她索性是连跑腿儿的功夫都省了,到点就喊我去帮她买酒。 我想着照她这个吃法,我卖棺材赚那点钱,一个月过不到十天就得被花干净。 于是我就尝试和她交流,让她稍微节省一点。 封玲珑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我说:“怎么,卖媳妇儿的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我无言以对。 但是一些时日之后,那钱真的被花得差不多了。 于是我再次和她沟通。 “玲珑,我真的快没钱了,咱过日子还是省着点吧。 咱又不是大老板,这年头谁家天天喝酒吃肉呀。” 说是天天喝酒吃肉,我却是啃了几个月的窝头,买回来那些好东西我是连边儿都沾不上。 封玲珑不以为然。 “怎么,真的没钱了?” 我连连点头。 “真的没钱了,你看看现在这棺材也卖不出,再这么挥霍下去,这个月底咱就得喝西北风了。” 封玲珑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居然是一个铜的小风铃,下面挂着个白纸小人。 “你把这风铃挂到屋檐下面,之后自然就会有生意了。 对了,赶紧给我买酒去吧。” 我不解其意,但还是勉强照做了。 第二天清早,我还没睡醒就听见外面传来哐当哐当的敲门声。 开门才知道,昨晚上村里林大才的老娘死了,专门过来买棺材。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想着来生意了终归是好事。 干白事儿行有个矛盾的地方,人家的丧事儿是你的生意,你可能也不希望人家家里死人,但不死人你就没生意。 而且生意做成之后也不能像其他行当那样,棺材买回去用得好的话改明儿再来呀,这么说话人家揍你一顿都是轻的。 棺材铺开了张,封玲珑吃肉喝酒的钱算是续上了,可这点钱我说了,定多够她造十天的。 十天之后封玲珑又给了我个风铃,让我挂屋檐下面,结果第二天清早又来生意了。 先前给我家转童子那三嫂子的丈夫,三十来岁挺健壮的一个汉子,昨晚上突然就死了。 虽然又做成一桩买卖,但我却变得不安起来,三嫂子丈夫的死会不会和我挂的风铃有关呢? 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太可能,天底下哪有这么邪乎的事儿? 而且封玲珑总不可能为了让我赚卖棺材那俩钱就去谋害人命吧,所以我觉得这一定只是个巧合。 而这一回赚的钱没花到十天,封玲珑让我带她去县城买了身漂亮衣裳,又买了些胭脂水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是要和我回林家拜祖宗。 我心想上次我因为封玲珑的事儿和大伯婶子发了脾气,两口子还在气头上呢,这时候领封玲珑回家那不是找骂吗? 可是封玲珑却坚持要回趟林家,说她和我光明正大的结了婚,回林家探望是天经地义的。 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随后封玲珑又让我去买了些礼品,我却说你这进趟城已经把钱花光了。 封玲珑不以为意,当晚又给了我个风铃挂屋檐下,结果第二天买棺材的人又来了,我心里更加的不安起来。 当天下午,我提着礼品,领着封玲珑回到林家。 不出所料,大伯和婶子还在生气,不过她们见到封玲珑现在的样子,却也显得非常的吃惊。 先前说气话,说是老死不再与不争气的侄子往来,只是听村里人说封玲珑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但他们心想,狗就是狗,再不一样也还是狗。 可是这时亲眼一见,封玲珑完全就是人的样子,而且打扮的漂漂亮亮,放在旧时,那妥妥是个大家闺秀。 如此抵到嗓子眼的怒火,两人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随后对封玲珑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了。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钱多了烧的。” 随之主动把我们领进了屋。 在婶子看来,封玲珑变回了人样还只是过了第一关。 一个合格的好媳妇儿最重要的是要勤快,要懂得孝顺长辈。 不过他们这时候已经把封玲珑瞧上了,便主动给她创造表现的机会。 婶子让大伯出去买了鱼,割了肉,又说今天要弄顿好的,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摆明了就是让封玲珑去帮忙。 可封玲珑却像是个大爷一样坐在堂屋里,而且坐的是老辈的位置。 农村吃饭讲个座次,如果饭桌摆在堂屋里,那正对大门的位置就该由家里资格最老的人坐。 如今我爷死了,那位置应该就是大伯的了,封玲珑进屋就坐在哪儿一动不动。 我连着对她使眼色,让她赶紧去厨房帮忙,封玲珑也不知是看不懂我的意思,还是装作没看见,仍然是一点反应没有。 我很是无奈,只得起身去厨房帮忙,婶子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鬼娃,你这是娶了个媳妇儿还是娶了个祖宗呀。” 最令我没想到的是,吃饭的时候婶子随便说了封玲珑两句,封玲珑竟是一点不客气的回怼,俩女人在饭桌上就吵了起来。 婶子年轻时候是个狠角色,在村里和那些泼妇吵架就没输过,我大伯平时也基本不敢惹她。 可是这一回,她硬是没吵过封玲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封玲珑走了。 第20章 风铃 此后的一些时日,封玲珑经常让我往屋檐下挂风铃,只要一挂,村里当天晚上必死人,第二天清早就会有人来买棺材。 我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村里还传出了一些流言。 说林火旺的媳妇儿是个怪物,先前用四条腿走路,像条狗一样,后来一下子就变成人了。 最近村里接连死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不合常理,一定是林火旺那妖怪媳妇儿暗中使坏。 害了村里的人命,然后人就得去买林火旺的棺材了。 当然这些人说话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很多人也根本就不信这个事儿,但是这种流言终究是慢慢的有了,而且越传越邪乎。 封玲珑也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声,但是她完全不在意,每天依旧是悠闲自得地过日子。 我看着屋檐下的风铃越来越多,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铃声,时常会做噩梦,梦见三嫂子的丈夫和那些死去的人来找我索命。 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就当面质问封玲珑,问她村里人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 封玲珑正在喝酒,这时端着酒杯,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是。” 她的回答就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的解释,甚至之后没有问我为何会怀疑她。 可她越是这样满不在乎,我就越是不安。 因为一个正常人,一个没有做坏事的人,你要是冤枉她,她一定会觉得很委屈,甚至气愤地和你理论。 如此看来封玲珑的这种表现实在是不正常。 可是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村里人的死和那些屋檐下的风铃有关。 随后我想着胡德显当过道士,他或许能看出其中玄机,于是我去了一趟邻村儿的破庙。 可惜的是这段时间胡大显刚好外出了,我根本没找到人。 回到封家老宅,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就拒绝封玲珑,不再去挂那铃铛了。 封玲珑却并不在意,但挂铃铛不过只是举手之劳,我不动手她自己也能挂。 如此之后村里还是不停的死人,不到四个月时间,死了十三个人。 后来大伯和婶子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跑到封家老宅来和封玲珑吵了一架,封玲珑仍然是占了上风。 婶子被她气得不行,当天下午回去直接病倒了。 而当天晚上封玲珑又往屋檐下挂了个风铃,第二天清早有人敲门。 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是来买棺材的,开门一看却是我大伯。 “鬼娃,你婶子走了!” 我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婶子死后,大伯受了不小的打击,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我放心不下,便想要带着封玲珑回林家照顾他。 当晚我和封玲珑商量此事,她却是一口就回绝了我,理由是她住惯了这封家的大宅子,适应不了林家那小猪窝。 我气愤不已。 “行,你要实在嫌弃的话就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 封玲珑却说道:“你是我的丈夫,你想往哪走?” 我不再理她,她却站起身来。 “依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说罢她又往屋檐下挂了一个风铃。 我这时情绪彻底失控。 “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你害死了我婶子!” 封玲珑冷眼看向我。 “林火旺,你说话可要讲证据,我是拿刀捅了她,还是还是在林家的饭里下毒药了?” 我操起扁担把屋檐下那些风铃全都打了下来,踩得稀碎。 “你就是用这些破铃铛害人的!” 封玲珑笑了笑。 “你真要觉得是这样,那我无话可说。” “你……”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无法证明村里人的死和这些风铃有关。 次日清晨,我正要收拾东西回林家,这时又有人在外面敲门。 我开门一看,是一脸着急的林建军。 “火旺兄弟,你快回家看看,你大伯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这时恍然抬头,只见昨晚被我清理干净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又被挂上了一个风铃。 我发疯似的跑回林家,大伯的尸体已经被摆在了堂屋的木板上,盖上了白布。 见此情景我的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堂屋的门槛上。 自我爹妈丧命以来,大伯和婶子是拿我当亲儿子疼爱,他们对我来说其实就是我的父母。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婶子和大伯都离我而去了。 我趴在门槛上,哭得肝肠寸断。 也就在这之后,我终于肯定了一件事,那封玲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可是以我的能耐又如何能杀得了她,于是之后我只得强忍悲痛,回到封家老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说话,封玲珑也不问我什么,于是我就继续和她保持着往日的关系。 那一日我外出恰好遇见了二学生杨建军,这段时间他也听到了外面的一些传言,但难以判断真假,就问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回事儿。 当然他问得比较委婉,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建军,帮我去城里药铺买点东西好吗?” 杨建军看出我情绪低落,便也没多说什么。 “没问题,火旺兄弟,要买啥东西你说吧。” “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