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远远的》 1. chapter 1(修) [] chapter1 七月末,天气渐凉,屋外下起了濛濛小雨。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紧闭,黢黑一片,几只香烟倒插在烟灰缸里,水被泡成了恶心的土黄。 舒令秋躺在沙发椅里,身上什么也没盖。 素白的小脸缩成一团,鬓角流下细密的冷汗。 一旁的男人带着耳机,噼里啪啦按个不停,屏幕里的小人也在同频跳跃。 咚咚咚。 有人在很用力地敲门。 本就睡得浅,舒令秋霎时便被这两声给吵醒。 她迷糊着翻了个身,向温遇冬踹去一脚:“去开门。” 温遇冬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柄,起身开门。 刚一开门便撞上李芳华凶神恶煞的脸,但看到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李芳华又一瞬变换为笑脸。 她笑盈盈道:“没事阿冬,你继续玩,我找秋秋。” “秋秋,去叫你温伯伯和周阿姨下来吃饭。” 舒令秋刚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头还疼着,没动。 她不耐烦地又踢了脚温遇冬,“你去。” 温遇冬小心翼翼地瞥了她眼,又看看李芳华。 李芳华气不打一处来,先给温遇冬赔礼道歉,转头又对她一通教育:“怎么跟阿冬说话的?叫的是你,又不是阿冬,快点去。” 舒令秋气息奄奄,“……知道了。” 她拖着身子走到楼梯口,回头瞪了眼温遇冬。 餐桌上嘉肴美馔,格外诱人。 李芳华回到原位,夹了只长江蟹给温遇冬。 “来,阿冬,多吃点,阿姨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你最爱的大闸蟹。” “谢谢阿姨。” 温遇冬笑了笑,慢慢剥开麻绳。 温家和舒家是多年好友,与两家人而言,对方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十年前舒家出事,一度陷入财务危机,多亏温家鼎力相助才得以走出困境。 李芳华自然待温遇冬格外上心。 李芳华打开一瓶牛奶,倒入玻璃杯,分发给二人。 “是啊,为了那画室,这丫头忙了好几天了。” 舒令秋今年刚从南宜大学的油画系毕业,大二那年闲着没事,在网上发了些平时画的小插画,没想到受到不少人的青睐,声明鹊起。 她也为此攒下不菲积蓄和不错人脉,在就业和创业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周慈姝:“那也是秋秋有本事,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事业了。” 李芳华摆了摆手,调笑,“什么事业不事业的,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 “比不上我们的大明星阿冬啦。” “阿姨这是哪儿的话。” 温遇冬微笑自谦着,身体倒是格外诚实地凑过去讨赏,结果周慈姝笑撵着他的肩膀,又推了回去。 温遇冬开玩笑道:“李姨都夸我,怎么您就老是把我往外推呢?” “你这小子,没个正形。”李芳华,“还是得早点成家,不然一辈子都长不大!” 餐桌上的大家一顿哄笑。 温遇冬扬起唇角,趁着仰头喝去牛奶的间隙,小心翼翼地睇去一眼,又收了回来。 舒令秋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电视开着,正播放近期新上的古装剧。 面孔很熟悉,除了发型与着装不同,其余与面前的人无二。 “这就是阿冬前段时间拍的戏?”李芳华啧啧称赞,“演得真好。” 这部古装剧是温遇冬的第二部作品,上一步处女作大获好评,温遇冬的人气也随之飙升,以至于今年还没毕业便片约不断。 大家津津有味地看着,兴致不高的舒令秋也时不时地扫几眼。 剧中的男女主撞在一起,随即转起了圈圈,眼神饱含柔情,距离越来越近。 男女主角侧过脸,呈交叉状,额头相贴,一点一点靠近。 下一秒,电视黑屏。 李芳华举起双手坦白,“哎哟不好意思阿冬,阿姨刚才不小心按到遥控器了。” “我记得还有重播,要不吃完饭再看?” “没事的阿姨。”温遇冬笑道,“说来我还要谢谢您呢。” “要不是您帮我关了这修罗场,秋秋指不定更生我气。” 李芳华皱眉,“怎么了?秋秋,你们最近吵架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舒令秋纤手略顿。 他这是在……报复? 她没想到温遇冬会在长辈面前翻起旧账。 似是察觉到方才失言,温遇冬立刻直起身,捻了只新碗多给舒令秋舀几勺蟹黄。 “没有阿姨,我们好着呢。”温遇冬亲昵而久违地拉过她的肩膀,二人亲密无间,看起来很像一对恩爱的情侣。 就像刚刚电视里演的那样。 “……” 熟悉的触感再度袭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地暖坏掉的缘故,舒令秋感觉骨头里像钉入生锈钉子。 冰凉凉的。 冷得她透不过气。 为了安抚父母,舒令秋也勉强地笑了笑。 她编辑了条短信发给旁边的人。 【舒令秋】:毛病?好端端的在你爹妈面前说这个干嘛? 温遇冬手机调成静音,保持原来的轨迹,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舒令秋放下跷着的腿,踩在他的鞋面上。 温遇冬小声嘶了声,循着她的目光,打开手机。 【温遇冬】:不好意思宝贝,我不是故意的。 【温遇冬】:原谅我嘛,别生气了。 舒令秋无声地冷哼,没再理他。 气氛暂时冷却。 温父温国荣接到了一通电话,表情渐渐严肃。 他嗯了几声,以一句“好”结尾。 “阿珣今天刚从国外回来了。”温国荣说,“慈姝,你一会上去把三楼那间房收拾出来。” 周慈姝颔首,手心压上李芳华的手背,“芳华你陪我一起吧。” 李芳华点点头,算作答应。 温国荣继续分配任务:“阿冬,你拿上遥控器去一趟车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车库门感应坏了,你二叔的车停不进来。” 温遇冬从茶几上的收纳盒里翻找,头也不抬道:“二叔生意忙完了?” 温国荣:“早得很,他们那个研究很复杂,还有得忙。” “也是,科学家嘛。”温遇冬翻出一枚黑色的遥控器,向上抛,落下又接住。 “知道就多向你二叔学习学习。”温国荣抱手环胸,“演戏也上点心,多看看书。” “知道了爸。” 电话又响了起来,原来是修地暖的工人被拦在了别墅区外,需要人去接。 温国荣陷入两难,李芳华插口:“阿冬熟路,去接工人吧。” “秋秋。”李芳华叫她的名字,“你去接二叔吧。” 舒令秋微愣,随即嗯了声。 走出屋外,寒风过境。 雨停了,沉甸甸的叶子向下坠,大脑渐渐清醒。 半路远见李芳华从偏楼下来。 “怎么又和阿冬吵架了?”李芳华说完后又瞥了几眼正楼,声音压得很低,“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 舒令秋也没否认,她吸了吸鼻子,踹开脚边的小石子。 “明明是他先惹我的。” 她抬头看了眼又打开的电视,脸色又难看两分。 李芳华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委,她叹了口气,手压在舒令秋的肩头,“好了,不管是谁的错,总之,这件事现在翻篇了,你也别和阿冬闹了。” “快去快回,小心说话。” - 停歇的雨复萌,走到半路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两边的松竹颤抖不止,舒令秋蹙皱乌眉,纤细的爪子抓紧奶白贝雷帽,快步往车库方向去。 石板路上黑漆漆的,像无尽的夜,一眼望不到头。 一束淡黄射光忽然从针叶罅隙中渗出,映在漩涡里,反射入眼。 伴随而来的还有些许异样的光芒。 针叶深处,仿佛有一双黑瞳正秘密地盯着她。 舒令秋有些畏惧,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 视线越发清晰,一辆幽黑乌鲁斯在眼前渐渐明朗。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西服,鹤立在冷光里,他侧着脸,五官隐去大半。 隔着朦胧雨雾望去,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就是温遇冬的二叔,温珣。 树叶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小猫从枝桠上跳下来, 2. Chapter 2(修) [] Chapter2 房间里外被打扫过,温珣抽开椅子,缓缓坐下。 温国荣敲了敲门,“阿珣,你休息了吗?” “还没,进。” 温国荣和周慈姝先后进入。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凳,只有靠墙放置公文包的沙发。 周慈姝扫了眼,没坐,热心发话:“这么晚了阿珣你刚回来,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的尽管跟我,或者遇冬说就是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不好意思。” 温珣没应,抬抬下颌。 “他们走了?” 温珣的答非所问让周慈姝始料未及,她不明白他指代的是什么,试探性地问道:“谁?小舒他们家吗?” “刚走,你有什么事儿要找他们吗?我马上叫他们回来。” 说完,周慈姝便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温珣制止:“没事,不用打。” 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没点燃,只是夹在两指之间。 男人的眉眼在灯光中显得格外疏离。 时间有几秒的停滞。 他探手,在桌面画了个圈,然后点了点。 “这儿缺一个铃。” 周慈姝忍气吞声,“什么铃?” “提醒你的铃。”温珣松下手臂,身体向后敞,“住在一起要是有什么需要劳烦你的,打电话似乎没直接敲个铃来的快。” 他言之凿凿,毫无漏洞。 周慈姝呼吸一窒,向身旁的温国荣求助。 温国荣无动于衷,无形中也在默许。 “这点嫂嫂应该想得到。”温珣掀起眼,深黑色的眸子很是平静。 “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 - 回到家,倒在床上。 舒令秋翻个身,打开手机。 微博里粉丝今天刚刚超过了三十万,舒令秋打开新增粉丝一栏,来来回回刷了好几趟。 每个粉丝都来之不易,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两天可以发些什么福利。 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梁静檀】:你二叔回来了? 梁静檀是她的好友,她和舒令秋、温遇冬都是一块长大的,三个人都是彼此的好友。 舒令秋立刻打开消息通知栏。 【舒令秋】:温遇冬的,不是我的。 【梁静檀】:没区别啦,反正早晚也是你二叔。 【梁静檀】:他回来有没有带点土特产什么的?比如女朋友。 【舒令秋】:……我很土吗? 【梁静檀】:我特么说他女朋友,又没说你,你急什么急急国王? 【舒令秋】:知道我是国王怎么还速速参拜? 【梁静檀】:? 舒令秋正要再说些什么,梁静檀又发来几组照片:[图片1][图片2][图片3]我靠?你得罪谁了?怎么那么多人喷你。 【画得好丑,看完感觉长鸡眼了】 【都是来上网的拜托您别到处拉屎好吗[合十][合十][合十]】 【楼上也别这么说吧……我感觉太太画得还是挺好的呀……】 【?我发表我的评论管你什么事儿,自己吃屎非逼着别人也一起吃是吧????】 突如其来的黑评令舒令秋有些懵,消息栏里每篇博文下都有他的影子,舒令秋顺着评论往上滑确认原稿,却无发现任何不妥。 她打开黑评人的微博,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粉丝,关注列表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嗯哼? 她做错什么了吗? 【梁静檀】:你有黑粉了? 【舒令秋】:好像是。 【梁静檀】:啊这……我的大小姐你冷静!那黑粉又不是蒋家那丫头敢跳到你面前狗叫!!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了千万别网上快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这是要火了啊女人! 【梁静檀】:黑!火! 舒令秋莫名幻听《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梁静檀表面说说笑笑,其实挺担心的。 舒令秋蛮横骄纵,但心肠不坏,人也大度,这点身边稍微熟悉点的人都知道。 但这种上升作者的现象在插画圈里并不常见,舒令秋的评论区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夸夸夸。 之前不是没有过黑粉,但是像这样追着骂了好几天的,印象里他是第一个。 【梁静檀】:被骂才会有流量,你想开点。 【舒令秋】:早想开了。 她淡定地拾起一颗草莓往嘴里送,嚼嚼嚼,脸鼓得像只小仓鼠。 【舒令秋】:送来的流量,我能不好好接住? 【舒令秋】:别人朝我扔泥巴,躺下讹他八万八。 【舒令秋】:放心,姐这就起来起诉她。 【梁静檀】:? - 距离上次到温遇冬家吃饭已经过了好几日,再过不久便是七夕节。 舒令秋没有主动过问温遇冬的计划,恋爱当中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好。 工作室布置好了,舒令秋叫上梁静檀一块参观。 温遇冬今天要去城南拍戏,三人坐在保姆车里,司机先送她去工作室再去横店。 他跷起二郎腿,懒躺下来,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画画。 梁静檀:“你在看什么?” “我的混剪啊。”温遇冬臭屁一笑,把手机屏幕里在她面前。 “怎么样?很帅吧。” “好丑,像螳螂。” “螳螂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有可可爱爱的母螳螂可以吃定我。” 温遇冬嬉皮笑脸的,边说还边瞄了眼舒令秋。 舒令秋手指翻飞,上下滑动平板,“别,我可不想当螳螂,这福气给你吧。” 温遇冬也不生气,注意力集中在她现在的动作上,“秋秋,你在看什么?” 梁静檀讶异:“你没关注秋秋微博?” “关注了啊,怎么了?” 梁静檀音量提高,“那你怎么会不知道秋秋昨晚被人骂了?” 察觉异常,温遇冬立刻退出超话打开她的界面。 ……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兴致不高。 温遇冬皱眉,“秋秋,这谁啊?” “你问秋秋,秋秋问谁啊?”梁静檀翻了个白眼,“自己女朋友都被黑粉指着鼻子骂好几天了,你光顾着看自己,没心情关心人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不说了,说多错多。” 温遇冬锁屏,两指掐着手机拍拍掌心。 快速思索一番,他将手机递给经纪人洛嘉,“嘉姐,你看看这事我们团队能处理吗?” 洛嘉瞥了舒令秋眼,“公司的号都是专人专用,养了很久的,外人的忙可帮不上。” “可她是我……” “好了。”舒令秋头痛欲裂,制止这场闹剧。 保姆车在一处写字楼下停泊。 她粗暴地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四处张望一番,匆匆从车上下来。 车内氧气稀薄,再多待一秒她都感觉要窒息。 舒令秋走后,温遇冬心绪不宁。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但为什么舒令秋还要生气。 只是几条黑评,至于吗? 洛嘉见状,深吸一口气。 “算了,我试一把。” “真的吗?嘉姐,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虽然我不赞成你谈恋爱,但木已成舟,我也阻拦不了。” 洛嘉顿了顿,“遇冬,你对女孩子多少还是耐心点。” - 手机震动。 【温遇冬】:抱歉秋秋,我不知道不可以这么做。 【温遇冬】:一会要是装修弄太晚了,我接你回家。 舒令秋懒得回复,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温遇冬外形良好,在上一部小甜剧里成功吸引了不少女友粉和CP粉,公司为了保障女友粉不断花钱应援,支持商务,在明知他有舒令秋这个女友的情况下还不倦地往单身方向靠拢,同时又不忍心放弃一批优质的CP粉,索性干脆两头抓。 得不到安全感,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保密。 真正让舒令秋感觉心寒的是这个。 工作室位于大厦二十楼。 楼下十八和十九楼都是空着的。 舒令秋大二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地儿,落地窗朝南,每至傍晚还有旖旎晚霞。 当时她便发了个朋友圈,中二又热血地呼唤:“以后我一定要在这儿大展宏图!!” 没想到,美梦成真。 她还真的租下了这块地。 暖橙色霞帔遥遥挂上薄白天际,舒令秋打开手机,屏幕上映出娇嫩粉唇与圆圆的荔枝眼,荔枝眼盈着波澜的水光,摇摇欲坠。 她抬高手臂向后退,套着白袜的脚跺起小碎步,往光里走去。 咔嚓。 顺利拍下一张照片。 她发了条朋友圈。 【禾火】:这次真的是要开启全新的事业啦=3= 顺带附上了方才新鲜出炉的自拍。 舒令秋好友众多,大家对自拍都有无限溺爱,很快便唰唰赞满了五行。 在一众纷繁而眼花缭乱的头像上,一抹浓黑显 3. Chapter 3(修) [] Chapter3 醒来面前是明晃晃的天花板。 舒令秋艰难地爬起来。 手背有张输液贴,熟悉的环境却带给她陌生感。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大脑里只有遇到温珣之前的画面,之后的,隐隐约约,格外模糊。 舒令秋摸了摸温冷的脸,回头一看,瞥见床头柜上一副空空碗勺。 碗壁泛黄,底下一圈残留着昨夜的汤汁,呈现淡淡的褐色。 是妈妈煮的红糖水吗? 舒令秋没多想,坐起来打开微博。 刷了一圈,又点开最新一条。 咦。 那些黑评呢? 舒令秋有些意外,投诉还没反馈,那些黑评却一夜之间全没了。 点开那人的主页,顶上显示“因违反社区公约,该用户目前处于禁言状态”。 哈? 微博的效率有这么快吗? 卧室门没关,舒令秋的举动很快便招来了李芳华。 李芳华抬了碗热烫的红糖水,粗暴地推开空碗,摆在原位。 “秋秋,你可终于醒了,现在肚子还疼吗?” “还好,不疼了。” “那就好。”确定舒令秋现在没事,李芳华才开始算账,“秋秋,妈妈说了多少遍不要空腹吃布洛芬,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昨晚要不是阿冬在,我看你怎么办。” 舒令秋挑眉,“他怎么了?” 李芳华:“他昨晚送你去的医院啊,你忘了?” “……” 啊? 是吗? 舒令秋再次确认:“温遇冬送的?” “对啊。” 李芳华手抵着她的太阳穴推了把,“你这孩子,记性怎么这么差?” “光记得人家遇冬的缺点,记不得人家对你的好了是吧?” 舒令秋仍不相信。 温遇冬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沾了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他。 而且她明明记得昨晚她是和温珣待在一块的。 他们昨晚一块下了楼,期间还有个女生带她去换卫生巾,然后,然后…… 舒令秋忽然觉得头疼,脑子里闪过一际温珣极近的脸,还有只手。 那只手挺好看的,但不知道是谁的。 也是温珣的吗? 她正努力地想着,肚子咕噜一声,啪,回忆中断。 来生理期真是太疼了。 把她的记忆都抽没了。 李芳华还以为他们又在吵架,叹了口气,“除了阿冬,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人昨晚忙前忙后,深更半夜守着你打完点滴才送回来,诶,秋秋你这性子真该改改,要是以后结婚了还……” “妈,你怎么又提到结婚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早晚都要结婚的吗?” 温遇冬和舒令秋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双方家长早就彼此认可,领证结婚也只是时间问题。 舒令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拉着被子盖过头顶。 “要结您去结吧,反正也是你们想结的。”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做人要有感恩之心,当年要不是你温伯伯慷慨解囊,我们家……” -- 休息了几日,转眼便到了七夕。 生理期很快便过去,舒令秋也恢复精神。 为了感谢那天的照顾,舒令秋主动提出给温遇冬买份礼物。 医院和删黑评的事儿,其实后来舒令秋也怀疑过。 但仔细想想,确实就像李芳华说的那样。 这个世界上除了温遇冬,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帮她。 艳阳高照,视野被晒得变形。 舒令秋抬手,挡住面前的阳光。 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已让她有些体力不支,额尖渗出密密的白汗。 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车。 拐角处出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口罩挡住大半张脸,邮差包斜斜挂在身后。 他双手插兜,打扮得很新潮。 对方扫至她的方向,然后小跑过来。 “等很久了吧?” “还好。” “行,那走吧。”温遇冬左右环顾,推着她的背快步进入。 小腿因为站立太久而有些血液不畅,加上这一推,舒令秋差点摔了跤。 温遇冬似乎没注意到,仍执拗地拉着她跑进店里。 “先生好,女士好。”SA笑眯眯地上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们的吗?” 舒令秋:“麻烦拿我昨天定的那双鞋来给他试试吧。” “好。” SA转身前往前台。 趁着SA不在,温遇冬摘下包,这才想起道歉,“秋秋,不好意思啊,今天路上有点堵,下次我一定早点出发。” 舒令秋默了默,“算了,没事。” 等都等了,她现在追责还有什么用? 而且今天还是特地来感谢他的。 舒令秋之前常在这家店里买鞋,SA和她很熟,也略略知悉温遇冬身份不常。 SA半蹲下来,替温遇冬换了鞋。 舒令秋:“你走两步,试试合不合适。” “不用,挺合适的。”温遇冬站起来,“刚好。” “行那就拿这双吧。”舒令秋翻出钱包,“麻烦包一下,谢谢。” SA接过她的卡,“好的,您放心。” 温遇冬手抄进兜里,揶揄:“我还说我来付呢。” “怎么了秋秋,最近发财了?” “没。”她发个猪头的财,工作室装修才花了不少钱,过两天工作室里还要来新人,她的积蓄都快见空了。 她不愿向家里要钱,更不愿向温遇冬要。 今天给温遇冬买的鞋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她连肯德基外卖都要考虑考虑。 他们接过包装袋往外走。 边走舒令秋边主动提及,“那天的事,谢谢你。” 温遇冬一头雾水,“什么事?” “送我回家啊。”舒令秋略顿。 “还有,微博的事儿。” 温遇冬的经纪公司可是国内有名的娱乐公司,手握资源无数,他的团队也格外专业。 微/博的事儿能处理得如此干净无痕,想来应该不是运气,而是人为。 知道情况还能这样帮她的,只有温遇冬。 温遇冬:“嗯,怎么了?” 温遇冬想想,应该是洛嘉做的。 洛嘉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但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 舒令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效率挺高。”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温遇冬撒撒娇,“你是我女朋友,这也是我的职责。” “不用跟我客气啦秋秋。” 舒令秋勾唇,表面还装得如无其事。 她从包里捻出一本小小的画册,“喏,赏你了。” 这是她的第一本速写ZINE,温遇冬手里那本编号是001。 温遇冬飞速翻动,“真好看,要是上市了不得卖个百八十块?” “送粉丝的,要什么钱。” 舒令秋哼哼,冷艳得像只小孔雀,“本小姐的东西,耐心保管。” 温遇冬将手指并拢,抵靠在太阳穴,“遵命。” - 门口驶来辆保姆车。 不是经纪公司的,是温家的。 他们一起上车。 车辆慢悠悠地晃,舒令秋举起手机,开门见山道:“晚上打算去哪儿?” 温遇冬愣住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 气氛突然冷下来,舒令秋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话语有任何不妥。 舒令秋挑眉,“怎么,你没订饭店?” “不是。”温遇冬先是否认,然后一阵语塞。 他叹了口气,“秋秋,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 舒令秋忍着:“你先说说看。” “……” 温遇冬紧紧咬唇,“今年七夕……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南宜卫视要举办七夕晚会,我和谢江月有个节目要表演。” 谢江月是温遇冬新剧的女主角,二人在剧中饰演情侣,网上一堆人磕他们的cp。 舒令秋忽然感觉一阵窒息。 她不知道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她和温遇冬青梅竹马,大一那年确认了关系之后,二人便几乎形影不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仿佛每天都在过纪念日。 可自从温遇冬开始演戏,什么都变了。 她安慰自己,阿冬在变好,他在为他们幸福的未来做准备。 但事实是,越宽容,巨大的落寞感越如一层黑色的蛛网,紧紧地包裹她。 她不过是动弹手指,蛛网便会加倍地勒紧,束缚,到最后连呼吸都变成了奢求。 舒令秋冷冷地凝着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前几天一直在生病,我怕你难过就没敢说。” 眼见舒令秋生气,他匆忙从包里翻出一个橙色的袋子,“秋秋,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 “为了赎罪我特意买了个礼物,你别生气了好吗?” 舒令秋的视线呆滞地停在上空。 橙色的袋子上写有一串英文,底下还有一匹马车。 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生日一个包,特殊节日一个包。 总之,什么都用一个包来解决。 舒令秋麻木地拆开袋子。 不出所料,里面是一款钱包。 这个钱包她没有过,温遇冬可真是贴心。 她自嘲地笑了声,完全沉默。 - 离开饭店,舒令秋径直往工作室去。 她打算从家里搬出来,李芳华天天催婚,倒不如一个人住清净。 她倒在沙发上,冷气太大,冻彻脊骨。 舒令秋翻身起来找件外披,却从衣帽间里找出一件男士西服。 这不是温遇冬的,好像是温珣的。 上次见面,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她送去干洗后就一直忘了此事。 手机一直在震动,温遇冬发来许多道歉短信。 舒令秋没有理会,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机停止震动。 久等不来,她便先给温珣发了一条。 【舒令秋】:二叔您好,我是秋秋,您上次借我的衣服已经清洗好了,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她退出去,消息栏全是温遇冬的绿泡泡。 没忍住,还是打算点开了。 信息发出后手机很快又震动一声。 舒令秋立刻点开,没想到是秒回的温珣。 【温珣】:有空。 【舒令秋】:那您现在在家还是在公司呢?我给您送过去吧。 【温珣】:没事,我过来。 “?” 他过来? 舒令秋对这位位高权重的二叔还是相当敬重的,她不敢耽误对方时间,连忙拒绝。 下一秒,门铃响起。 电视监控里显示出他的模样。 男人仅穿了件薄薄白衬衫,身形挺拔,袖口挽上两褶,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木盒。 “?” 这他妈。 真不会魔术师或者会瞬移的魔法师吗?? 舒令秋没想到温珣来得这么快,她边走边用手随意梳了梳头发,前去开门。 “二叔好。”舒令秋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头发没扎好,几绺碎发落下,打在颧骨之外。 舒令秋的脸很小,五官比例又极为协调,手背在身后,抬眼安安静静地凝着温珣。 双瞳颜色浅淡,接近琥珀色,湿漉 4. Chapter 4(修) [] Chapter4 从家里搬出来,李芳华起初还有些怨言。 但孩子长大了,舒令秋也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她阻止不了。 入秋去,天气渐凉,李芳华给她批了件新外套,“一个人住要小心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舒令秋伸长胳膊,“不给陌生人开门我怎么赚钱?” “你这孩子,咱俩的意思一样吗,怎么老跟我犟?” 李芳华拉着两边领口往中间聚拢,舒令秋默契地拉上最后一段拉链。 行李已经打包好,李芳华送她上车,没跟着一块去。 “你……”李芳华顿了顿,“算了,去吧。” “到了给我发短信。” “好。” 舒令秋难得听话地点点头。 沿途的风景不断向后退,她支着脑袋,拾起一片樱瓣。 白色太阳发出羸弱的光,花瓣枯黄而苍老,了无生气。 后视镜里李芳华保养甚好的脸上无可避免地挂上皱纹,她似乎在往舒令秋的方向前进,可刚迈出的脚步悬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阳光背道而驰,而那年老的身影也在一点,一点变小,最终因为转弯路径而消失不见。 冷风一吹,舒令秋本能将手抄进包里,忽然发现几样异物。 原来是包纸巾和银行卡。 银行卡上贴着张字条。 【少吃外卖,多运动。】 - 回到工作室,新来的助理肖玉支已早早就位。 肖玉支是她的校友,今年刚上大二,人很老实本分,轻微社恐。 远远从监视器里看到舒令秋,肖玉支立刻从工位上站起来,“秋姐好。” 她看上去颇为紧张,不安地微笑着,脸上的肌肉格外僵硬。 舒令秋扫了眼,“快坐下吧。” “工作室里就我们二人,也不用这么生分,我比你大一岁,你把我当成姐姐就好。” “……好。” 舒令秋开启咖啡机的自洁,“喝咖啡吗?” “不用了秋姐,我咖啡/因不耐受,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行。” 自洁模式结束,水槽底光线稍暗,“昨天发过去的稿件客户那边有什么反馈吗?” “有,他们又提了很多要求。” 舒令秋摁下咖啡机的手指顿了顿,她无奈抿唇,却又对此习以为常。 指腹从“standard”跳转至“long”。 “整理成文档发在我的工作号上。” 肖玉支点头,“好。” 门外铃响,有人在揿门铃。 肖玉支看向监控器,“秋姐,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好面熟啊。”肖玉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愣住,“秋姐,好像,好像是《江山玉碎》的男主诶!” 咖啡断在喉咙里,舒令秋猛烈咳嗽,眼尾顿时晕出一抹烈红。 肖玉支大惊失色,忐忑地拍拍她的后背。 “秋姐,您,您没事吧?” “没,没事。”舒令秋站直了身,拍拍胸膛顺气。 喉咙里仍有咖啡液残留的异感。 “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 “好,好。”肖玉支逃也似的离开。 打开门,果然如肖玉支所说。 不过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江山玉碎》男主的帝王意气,相反,看上去似乎还有些憔悴。 下巴上挂了青色胡茬,眼皮也耷拉着。 “秋秋,”温遇冬扯开干裂的嘴唇,拉起舒令秋的手,捂在心口。 “你别生气了好吗?我已经严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舒令秋没理他,收回手,抱在自己胸前。 温遇冬低下头,慢慢拉开衣袖。 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顿时一览无遗。 舒令秋圆了眼,声音顿时提高八度,“这是怎么回事?” 温遇冬委屈巴巴地解释:“我太自责了,打你电话你又不接,心里就很着急……秋秋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的,所以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歉意。” 伤痕面积不算小,爬满小臂。 深浅不一,部分结痂。 舒令秋望着疮口,再多的责备也都成了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温遇冬复又收回。 温遇冬摁紧快要下滑的袖子,“秋秋,你还生气吗?” 舒令秋只觉得无奈,“你看我还敢生吗?”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温遇冬一边说一边张开了手臂。 他很了解舒令秋。 舒令秋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他做过再怎么过分的事儿,哄哄,她最后都会包容。 相应的,舒令秋也很了解他。 她吸吸鼻子,发出一声细微呜咽,手臂穿过腰际拥抱他。 二人站在门口,彼此无言。 这件事在他们的心里,都算翻了篇。 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一晚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脑子里便全是温遇冬的影子。 她和温遇冬其实一出生就见过,小时候也常到他家做客,但也只是作客。 真正算得上认识,是在十五岁。 那年舒景年投资失败家里陷入了财务危机,为了生存他到处求人,甚至还带着他们一家老小跪在人家债主面前。 最后愿意帮他们的,只有温家。 温国荣借了他们笔资金周转,舒景年和李芳华为了更好地修复事业,让舒令秋暂住在他们家。 温遇冬贪玩不羁,成绩不好,但长相优异,天生桃花眼,心形唇,身姿笔挺颀长,即便是最普通的校服也难掩贵气。 眼睛亮亮的,仿佛会说话。 舒令秋记得,他当时身后有数不清的追求者。 但他独独对自己偏爱。 初来乍到,舒令秋对家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第一个来和她说话的,也是温遇冬。 他热情大方,不嫌弃她的窘境,平时在学校里受人欺辱,温遇冬也会主动上前帮忙。 好感升温,逐渐变成喜欢。 加上双方家长撮合,所以高中毕业后他们便很快确认了关系。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同的个体。两个人一起向前跑,一个人跑得快些,一个人跑得慢些,中间拉出一段长长的距离,温遇冬成为了璀璨的明星,而她只是一点一点向上爬的蜗牛画家。 这段距离她无法忽视,温遇冬却不以为然。 二人各自坚守,谁也不让谁。 漫长的争吵已让她快要忘记当时为什么会对温遇冬心动。 舒令秋叹了口气,“下次别这样了。” “嗯,一定不会。”温遇冬点点头,“而且有类似的活动我也会提前说的。” 温遇冬抬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包里震动一声,一则微/信抵达。 他们暂时分离。 【温珣】:最近有空吗?回国之后还没和你们好好吃顿饭。 温遇冬:“谁啊?” 舒令秋将手机递给他,“二叔。” 温遇冬看清内容:“吃饭?你要去吗?” “我都可以,但二叔好不容易回一次国还是去吧。” 温遇冬点点头,“也是。” “不过我可能这周六晚上才有空。” 温遇冬一边说一边在对话框里打下回复内容。 “我发?”温遇冬问,“还是你检查一下。” “发吧。” 得到了舒令秋的同意,温珣一键发送。 【舒令秋】:二苏,周末行吗? 温珣没有回复。 舒令秋拿到手机后才发现有错别字。 “叔是翘舌音,你打错了。” 温遇冬没什么所谓,“没事,都一样。” 相聚时间并不长,温遇冬在工作室里参观了一圈后便接到了洛嘉的催促电话。 温遇冬陷入两难,无辜地看向舒令秋。 “没事,去吧。”舒令秋拍拍肩头,以表安慰。 温遇冬弯唇,从电梯间离开。 搬家公司的人陆陆续续进来,舒令秋和肖玉支也一起帮忙。 肖玉支虽然一直保持沉默,但万分好奇他们二人的关系。 网上一直在炒作温遇冬和姜秋月的恋情,如今温遇冬又出现在工作室,甚至还想和自己老板拥抱。 她着实不敢细想。 舒令秋俯身搬开椅子,“今天的事儿不要和外人提及。” 肖玉支点点头,“明白,秋姐。” 这次搬家太匆忙,舒令秋只搬了些必需品。 电视还是卒了,怎么打也打不开。 工人们忙上忙下的,椅子拖拽发出巨大声响。 舒令秋担心影响到楼下温珣他们办公,发了条信息去解释解释。 可温珣没回,她也不知这封短信是否已经查阅。 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最原始的方式。 她从消防通道下去。 楼梯间黑漆漆的,微弱的安全通道绿光晃晃跳跃。 舒令秋隐隐闻到一点烟味,混着淡淡的铁锈味,直冲神经。 走过台 5. Chapter 5(修) [] Chapter5 工人们收拾完电视机又进去了。 保姆车驶离,玛莎拉蒂紧随其后。 面包车像穷追不舍的老鼠,也跟了上去。 又一场出名的机会出现了。 舒令秋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温珣盯着她,“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她悲哀的表情已然说明很多信息。 “……嗯。”舒令秋抿唇,没有勇气去看他,“他们公司要求的。” 温珣的目光太过炙烈,以至于明明受害人是她,也克制不住地心虚。 美好的幻想泡沫好像处于玻璃瓶,瓶底竖了根针,泡沫岌岌可危。 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他们只是炒作。” “炒作也好,假戏真做也好,总之,不舒服就提前说出来。” 温珣:“我回去跟他父亲说一声。” 舒令秋:“谢谢你,二叔。” 谢谢二字脱口而出,对面的表情依旧很淡漠。 白光在鼻尖隐隐发亮。 温珣抬起手表,“六点多了,走吗?” “走,我上去叫上肖肖吧。” “嗯。” - 吃饭的地点在隔壁悦丰商场四楼。 电视机刚刚才安装好,舒令秋和肖玉支抵达时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人。 所剩的空位不多,周围的同事各自聊天。 温珣坐在主位,一身黑衣也敛不住冷戾的气质,周围像形成了一道结界,无人敢靠近。 温珣喜静,一般不出席每周的聚餐活动。 今天能来,实属意外。 刘洋忐忑不安,她没料想到温珣真的会来,更没料想到之后该如何是好。 今天是许总生日,大家都提前计划好了,准备让许总社死一场。 现在多了尊大佛,一会还要不要进行? 正想着,舒令秋已来到跟前。 刘洋起身让座,“舒小姐,您坐里面吧。” 舒令秋莞尔:“刘洋姐,你叫我秋秋就好。” “……好的,秋秋。” 大家又恢复聊天。 许沐安第一次见她,“这位小姐是?” 许沐安是温珣的多年好友,他们是大学同学也是合作伙伴,大二毕业那年和温珣一块开了公司,也就是现在的BillionLink。 不过比起温珣,他还算比较有“人味”,温珣不近女色,凛若冰霜,许沐安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交际花,私底下和员工们交好,没什么距离感。 温珣:“舒令秋,我朋友。” 边说着,舒令秋边对大家笑笑。 “真的假的,你还有女性朋友啊?”许沐安笑了,“这么多年,我可是头一次见你带女施主来啊方丈。” 许沐安开怀大笑,身旁的员工低着头疯狂憋笑。 敢这么开温珣玩笑的,只有许沐安一人。 许沐安伸出手,大掌越过温珣,“你好,我叫许沐安,温珣朋友。” 他笑盈盈的,桃花眼弯成一条窄缝。 舒令秋接住,“你好。” 服务员送上热毛巾,温珣不言,耐心地擦擦五指。 毛巾纤维从指间滑过,留下一片难以察觉的绯红。 “有点烫,小心。”温珣侧脸,提醒她。 舒令秋点点头,“好的。” 点餐平板从许沐安手边开始转,许沐安问了圈周围的人喜欢吃什么,大部分人都说随便。 考虑到大家的口味相似,这家店品类也不多,许沐安点了些大众菜。 许沐安抬起平板,“方丈,你要吃什么?” 温珣快速浏览,扫了眼下单列表,叉掉豆腐。 许沐安震怒:“怎么把我的豆腐给去了?我要吃豆腐!” “一股子豆腥味,有什么好吃的。” 温珣将平板推到舒令秋面前。 舒令秋默不作声地滑动。 她还挺意外的,没想到温珣和自己一样,都讨厌豆腐。 高中寄住在温家,因为自己不爱吃豆制品没少被妈妈数落,一听原因还是因为可笑的“豆腥味”,连温遇冬都说她是怪胎。 看来,当怪胎也不一定孤独。 许沐安皮笑肉不笑,“你对你这朋友还挺好。” 温珣避而不答,旋开金属灰玻璃杯,轻抿一口,“这几次实验效果如何?” “还不错,Ferris说有个全盲病人视力渐渐恢复,能看得清部分色彩了。” “嗯,继续跟踪。” “知道。” 舒令秋点好了菜,交给一旁的肖玉支,“肖肖,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秋姐。” “行。”舒令秋把菜单交给许沐安,“我加了个贡菜丸子,把鱼籽虾滑换成了普通虾滑,它家鱼籽味道一般,不如普通虾滑。” 她不是社恐,相反,她个性张扬,是个相当的社牛。 一般聚餐场合大家考虑种种因素不主动点菜,也不主动说出自己的雷区,舒令秋喜欢把自己的喜恶都摊明,避免对方的试探。 许沐安,“行那我下单了。” 餐厅上菜很快,不一会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 大家开始涮菜。 许沐安打开话匣,“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楼上跟发疯一样,又拉椅子又拖板凳的,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吵死了。” 温珣的态度却异常平和:“你没有装修的时候?而且人家已经推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施工的。” “?” 许沐安很意外。 您老人家不是最喜静吗? 许沐安被温珣这股刺劲搞得无语,他涮了片黄喉,“温小姐,你别介意。” “我这朋友,脾气不好,辛苦你多多忍耐。” “……” “不好意思。” 舒令秋举起了纤瘦的小臂,发出一阵狭短而局促的笑,“楼上,是我。” “是你?” 许沐安一瞬庆幸自己没用“颠婆”来形容楼上。 他扫了扫温珣,又扫了扫舒令秋。 今晚太反常了,温珣居然会带女性朋友来聚餐,甚至处处无微不至,只差没亲自喂饭。 不对劲。 有故事。 好奇上头,许沐安索性放下筷子,连毛肚也不吃了,“舒小姐,能问问你的职业吗?” 舒令秋嗯了声,“我是个插画师。” “猜到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打扮又这么有个性,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许沐安用肩头顶了顶温珣后背,“没想到阿珣还有你这种可爱的朋友。” 舒令秋甜甜一笑,“谢谢。” 温珣表情复杂。 “你是自己开展的吗?” “不是,我是个自由插画师。” “这样啊,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叫Jeffrey,你认识吗?” 之前叫的饮料送到了,有人去拿了分发给大家。 点的只有两个口味,一个是柠檬水,一个是奶茶。 刘洋:“温总,许总,请问您要喝什么。” “我喝奶茶,他老古董什么也不喝,只喝茶和白水。”许沐安问她,“舒小姐,你要喝什么?” 温珣默不作声,从中抽出一只纸吸管和奶茶。 他将二者推到舒令秋的面前。 舒令秋笑笑,“就是这个。” 舒令秋喜欢吃甜食,也喜欢喝奶茶,喝甜的会让情绪变好,她现在万分需要。 她并不知道温珣是如何知晓她的口味。 回到刚才的话题。 舒令秋眨眼,黑睫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不认识。” “……?” 他还指望她说认识他能继续聊下去。 Jeffrey那厮不是荣誉校友来的吗?这都不认识? 许沐安深吸一口气,“没事,不认识也能变成认识,下次有空,一起约顿饭吧。” 他拍拍温珣肩头,“到时候,你也一起?” 温珣不置可否,望向舒令秋。 舒令秋并不理解温珣此刻是什么意思,深黑色眼眸仿佛无底深渊。 一旦被攫摄住,便万劫不复。 许沐安猜到了,提着肩膀笑笑,“不用担心,阿珣巴不得去。” 温珣:“……” “他也很有艺术细胞,每天都要欣赏好几幅插画……对了阿珣,你最喜欢看的是哪位插画师来着?” “讲出来,说不定认识,下次一起吃饭?” 许沐安不怀好意地笑。 他的试探意味很明了,但潜台词只有温珣听得懂。 温珣举起茶杯,淡呷,神色肃穆。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许沐安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闭嘴。” 说话间隙,拐角处忽然出现一台音响。 服务员们推着音响出现,他们高举“生日快乐”的招牌,和音响一同卖力地 6. Chapter 6 [] Chapter6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舒令秋怔怔地望着火锅,饭已吃到了尾声,红锅里只零星冒几颗泡。 她看了看红锅,又看了看自己摆在餐盘旁的手机。 默默将手机收回包中。 许沐安手托住脸,笑得意味不明。 生日歌的欢乐气氛似乎只存在几分钟,在场的各位汗流浃背,没一个人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着不动? 不能吧,毕竟是老板的东西掉了。 那,舍生取义? 也不能吧,打个工还做不到这个份儿上。 更何况普通手机经此一役,还能完好无损吗? 温珣有条不紊道:“先把火关了吧。” “好,好。”坐在边上的同事立刻把电火关闭。 服务员就在旁边,同事向对方仔细说明情况。 服务员同样错愕,叫来了更多的服务员,大家都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电锅带回后厨,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温珣直起身,挺拔颀长的身子屹立在人群之间,显得格外瞩目。 “抱歉大家,这顿饭稍后由我来支付,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想吃的,保留发票报给财务,公司都将报销。” 他虽然在道歉,但言语平淡,仍旧保持着一贯的疏离而冷漠。 大家:“……明白了,温总。” 温珣垂眸,“走了吗?” 舒令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点点头。 他和她一起走出了餐厅。 众人望着消失在拐角,一高一矮两道背影,不禁一顿唏嘘。 李云柯悄悄对刘洋说:“怎么办,我有点想磕老板和舒小姐的cp了。” “不过我刚才听见舒小姐方才叫老板二叔,二人又不像是情人。” 刘洋正色:“什么都磕只会让你营养均衡。” “……?” “细说。” - 手机被洗好装进塑料袋里,温珣拎着手机回到停车场。 发动汽车,操作台中自动播放出音乐。 乐声传入颅内,舒令秋才从刚才的意外中清醒。 车辆行驶出几百米,两边旖旎如织,缓缓倒流。 舒令秋小心翼翼地问:“二叔,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维修店。”温珣说,“这台手机里有很重要的数据,看看官店能不能帮忙抢救一下吧。” “哦。” 也是。 他们这种开公司的肯定有不少重要资料。 前面是红灯,他们暂时休息。 温珣从后视镜里看她,“一会有空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有空,正好吃饱了到处游游。” “好的。” 对话中止。 她很感谢方才的意外。 甚至不怀好意地感谢温珣手机意外落水,才能带她逃离那样的窘境。 温遇冬的新闻很多,好的,坏的,都有。 他的团队坚定要走营销这条路,因此所有的后果都要承担。 她一开始接受不了还和温遇冬大吵一架,温遇冬也会哄哄她。 但爱是经不起折腾的,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接受不了就别看,当初进娱乐圈你也是答应的。 这是温遇冬的原话。 舒令秋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抵达维修店,店员翻了翻手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可能要等两个周,请问您要不要办一下加急?” “加急能多快?” “最快也要一个周。” 她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二人之间保持安全距离。 舒令秋眨眨眼睛,“这么久,二叔,你能等吗?” 温珣:“我还有个备用机,这段时间可以暂时用着。” 他对店员说:“办加急吧。” “好的先生,您在这边填一下资料……” 店员推来一个ipad,推至玻璃板。 温珣笔直地站着,臂弯抵靠在米白桌面,肩胛骨处仿佛有把尖刀,薄而仞,像是要从白衬衫里破骨而出。 风从门外吹入,灌进衬衫里,薄薄的布料被错出几道山脉纹路来,纹路胀大,复又浇熄,紧紧地贴在身上,成年男人的力量感笼罩在沉闷气氛中。 他签了字,收回臂弯。 一切又恢复如常。 店员给了温珣一份取机凭证,温珣转头请舒令秋帮忙保管。 “出来得太急,忘记带包,麻烦你帮我保管几天。” 舒令秋点点头,“好。” 包里电话铃响,有人给她打电话。 舒令秋边翻包边往外走,温珣握住她的手腕。 “去哪儿?” 他的手温热而滚烫,粗粝的肌肤擦过,想有砂砾从指间缓缓流泻。 “接电话。” 他松开了点,“……注意安全。” “好。” 她点点头。 舒令秋走到门外。 原来是温遇冬打的。 “喂。” “秋秋,你现在在哪儿?” 温遇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更多的还是焦急。 “外面。”她踢开脚边的石子。 天上又下起雨,一开始只是蒙蒙小雨,往后便越来越大。 她站在屋檐下,没有刻意避雨,雨水从光面弹射,溅上她细白的小腿。 光滑的肌肤像被岩浆烫到,生生烙下几颗红点,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那我来找你?”温遇冬没说突然找她的原因,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不用了,我打算回家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舒令秋:“别太内疚,当初进娱乐圈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有我的份,你记得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又是对不起。 她现在可太讨厌这三个字了。 舒令秋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径直将电话挂断。 冰冷的雨扑簌簌的,混合着温热的液体缓缓而下。 痛感迟钝,小腿上疼痛终于袭来。 她蹲下身,背影望去像个幼稚而孤立无援的婴儿。 慢慢的,一顶黑伞降落。 他站在雨雾里,雨水打在落拓肩线发出细碎的声响,好似一片落叶坠入地面。他一只手握紧伞,一只手抄在裤袋。 冷白的脸逆着光线,镜片阴沉沉的。 借着少许的光线,舒令秋终于得以看清他的五官。 温珣的表情总是很平静,眉眼下压,透着莫名骇人的压迫感。 但此时此刻,橘黄的灯光打在身后,镀上一层朦胧光圈,他身上的冷戾如冰雪见初阳,一点一点被减淡。 “怎么不打伞?”温珣的语气像有责备,“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了不也挺好的吗?发次烧,长次个儿,再长几厘米我就能上一米七了。” 话音刚落,连她都为自己的荒唐发笑。 舒令秋紧紧咬住下唇,双颊煞白。 他们陷入短暂的沉默。 温珣:“想哭可以直接哭。” “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不会泄密。” 舒令秋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多年来的委屈被攒压得太久,偶次释放便是一场洪灾。 温珣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让她莫名其妙地又想起温遇冬来。当年他进娱乐圈是为了他们的“幸福”,外人羡慕他们恩爱有加,彼此支持,可是时间越长,幸福越来越少猜疑越来越多,舒令秋的信任一点一点被践踏,她的真心和退步好像成为了温遇冬放纵的理由。 对啊,他明明是在为了他们的幸福而努力,这是他们彼此都知道的。 可她真的无法忍受了。 舒令秋坐在地毯上,抱住 7. Chapter 7 [] Chapter7 车辆停在地面车库,他站在车旁,没有立刻进屋。 娴熟地拆开塑料盒,外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丧事焚燃鞭炮,温珣拍拍淡黄色的锡纸,拾起一支香烟塞到嘴里。 风有些大,打了几次火都自动熄灭。 温珣背过身,歪了下脑袋,大掌拢住火将烟霞点亮。 火花在眼底跳跃一瞬,霎时熄灭。 他仰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处。 怀包里有手机在响,他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是许沐安。 温珣又扔开手机。 怀包嗡嗡震动,枯燥乏味的铃声又响了好几次他才接起。 许沐安开门见山:“怎么现在才接?” “因为是你的电话。”他毫不掩饰。 “?” 许沐安无语了,但还是耐着好脾气问:“人送到了?” 温珣嗯了声。 “好吧,她那个助理我也送回去了。” “谢谢。” 许沐安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了。 他沉默了会,忽然笑了。 “阿珣,她不止是你朋友吧。” “……为什么?”温珣唇瓣上的烟顿了顿,语气里第一次有了迟疑。 许沐安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笑声溢出了喉咙,狂傲而放纵,带着得逞的快感。 “废话,你也不注意不注意自己那眼神。” “一整晚,你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 是吗。 心思被揭穿,温珣并没觉得难堪。 许沐安是他的好友,被他知道,无甚所谓。 风将灰白烟雾吹至眼前,黑睫低垂,虚阖遮蔽。 他锁了车,转身进屋。 许沐安好心:“改天我教你几招,追女孩要是都像你这么追,真不知道要追到什么猴年马月去。” “不用。” “怎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许沐安喉底发出一声很轻的哂笑,“瞒着?” 温珣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既然都承认目标了,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结果,温珣回答道:“不然?” “……草,真的假的?你想要的东西我就没见过你轻易放手的,这次怎么会?” 生活阅历在这时起了作用,许沐安似乎猜到了个中缘由。 “难道说,她有男朋友了?” 温珣不说话了。 温珣的沉默让许沐安恍然大悟。 他在那头也愣了几秒,尔后摇头颓唐低笑。 “阿珣,那双手套跟了你四年了。”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翌日醒来,艳阳高照。 肖玉支很早就到了,一进门便看到了新搬来的书架,书架还没布置,只有一叠Faith的作品。 Faith是舒令秋最喜欢的画家,肖玉支之前了解过。 而画架上散乱地摆着未完画作,出于美术生的本性,肖玉支着迷般地靠近。 画得很好,用色柔柔淡淡,看上去很空灵。 但人物眼瞳深黑,按理来说不合群,但在画中男人的身上却过分和谐。 舒令秋从里头走出来,荔枝眼眯成窄缝,头发乱糟糟的,随意堆成个鸡窝。 肖玉支下意识地远离画架,她局促地拧着十指,小声喊:“秋姐。” “怎么了?” “……没什么。” 舒令秋打了个哈欠,“昨晚是你自己回去的吗?” “不是,是许总送我回去的。” “许总?”舒令秋忽然想起他的名字,“许沐安?” “对。” 舒令秋哦了声。 冰箱里还有盒全新的抹茶松饼和蓝莓巴斯克,舒令秋揉揉头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头,碎发从中漏下,一绺一绺映在阳光里,反倒显得格外慵懒。 她一起拿了出来,附带小盒的光明牛奶。 “上次你说不喜欢喝咖啡,我想想,牛奶应该比较合你胃口。” 舒令秋将甜点们放在琉璃桌上,推至肖玉支面前,“吃甜点吗?松饼没那么甜,巴斯克会稍微甜一点。” 肖玉支局促不安的手指顿住,她僵在原地半晌,良久后才盘腿坐下。 抹茶松饼和蓝莓巴斯克都是舒令秋精心挑选的,淡奶油细腻绵柔,蓝莓甜而不涩,松饼层次分明。 肖玉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 茶几上还有台笔记本,舒令秋咬着酸奶袋子一边咀嚼黄桃粒一边打开工作微信。 甲方还没发信息来,估计还在睡觉。 微博后台私信不断,约稿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有条却格外醒目。 【。】:早安。 发信人的头像是一片白,没有多余的杂质,单单这般纯净的色彩。 他发了很多次“晚安”和“早安”,从大二那年——也就是舒令秋开始做博主的那年一直发到现在。 他的主页也空空如也,连头像相册里也只有这一张白色背景。 舒令秋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厌恶,但说不上来何处异样。 肖玉支想起了今早收到的邮件,“秋姐,出版社那边说ZINE合集都准备好了,需要您准备一百份亲签。” “行,什么时候送来。” “这两天,最快今天下午到。” 舒令秋含糊不清道:“OK。” 吃饱了。 该干活了。 最近收到了《文海》的邀请,舒令秋要为其绘画封面以及正中心彩色页的四格漫画。 这期的主题是“校服”。 杂志社方发给了她许多参考样式,很漂亮,西式,舒令秋却感受不到亲切。 她的学生阶段都是在公校度过的,温遇冬也是。 他们就读的是南宜中学——南宜市最好的中学,每天的一本率都稳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学校里能人如云,其中最有名的还要数温家两代人。 温遇冬外表出众,气质绝尘,这点从高中开始便表现出来。 他的锋芒掩埋不住,也没有任何掩埋的意思,每天上下学最多的事情便是收情书和扔情书。 舒令秋不能理解,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其中一员应该会很伤心。 她问他:为什么收了女孩子的情书还要扔掉?如果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收。 温遇冬回答,收下是我对他们的尊重,扔掉是我对你的责任。 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比谁都要敏感。 舒令秋当然猜得透其中含义。 她对这份炙热的情感视而不见,对于少女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好好读书,早日还掉债务更为重要。 大家也因此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直到某次温遇冬的发狂。 那天是体育课,舒令秋生理期到了,天生宫寒迫使她腹痛难耐。 炎炎的太阳仿佛一杯毒鸩,解散后她顿时晕倒在地。 同学们围着看,却没一个人主动上前来帮忙。 是温遇冬冲进人群,将她带到医务室。 温遇冬生性莽撞,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计后果。 他不知道公然的关心会带给舒令秋什么后果,只知道他很担心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 她渐渐苏醒,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舒令秋非常感激温遇冬的帮忙,在学校里能这样和她主动交往的,寥寥无几。 也因此,在之后的□□中,舒令秋从未开口告诉过温遇冬一句。 放学回家,温遇冬和朋友们先骑摩托车离开了。 舒令秋一个人走在路上,风吹得很急。 他们的校服平常又质朴,不是电影电视剧里那些漂亮的制服裙,而是普普通通的蓝白运动服。 布料扎实,透气宽松,就算是冬天在里面再加一件羽绒服也可以。 风从眼前的路吹来,后背的校服徐徐膨大,胸前的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出漂亮窄瘦的肩线和腰身。 她身子单薄,四肢纤细,领口向外翻,露出破皮的肌肤和锁骨。 一辆车缓缓靠近。 吱。 有人从车上下来。 秋秋。 他喊她的名字。 舒令秋顿住,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反应过来立刻将校服拉链全部拉完。 温珣站在她的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山一般不可逾越。 去哪儿?遇冬呢? ……回家,不知道。 舒令秋一字一句回答他的问题,佝头,刻意遮掉脸上的疤痕。 她不想再生出事端来。 温珣的黑瞳注视着她的脖颈,他不说话了,送她回家。 一路上,一句多余的问题都不再有。 再回到学校,舒令秋便听同桌说,欺负她的那几个女孩昨天被人举报了。 可能会被关进少管所,后果很严重。 舒令秋双手交合,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 掌纹相应,错综复杂,好像有另一株蓬勃茂密的树在替自己生长。 自来水笔里有些堵墨,肖玉支帮忙拆了支新的,重新灌水。 “秋姐,用什么颜料? 8. Chapter 8 [] Chapter8 拍完夜戏后下班已是三点。 温遇冬坐在原位上抽烟,两边的工作人员在收拾设备。 谢江月走过来,习惯性地从保姆包里拿出打火机,作势要拿他口中的香烟。 温遇冬脸侧了下,避开视线。 他将烟从嘴里拔下来,神色异常严肃。 谢江月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我抽两口。” 温遇冬啧了声:“你自己没烟?” 谢江月:“不都一样吗?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抽两口怎么了?” “怎么?被那些八卦记者说毛了?” 温遇冬不说话了,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两口。 谢江月无所谓地笑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慢条斯理点燃。 “也就你在意这些,他们爱怎么写就让他们怎么写吧,反正最后……” “谢江月。”温遇冬深吸一口气,“我有女朋友了。” “……” 谢江月指间的香烟顿了两秒。 她用手指弹掉烟灰,美艳眉眼在雾里摇。 其实她也能猜到温遇冬不是单身。 当初为了配合剧集宣传,两边经纪人都有意无意地做过暗示,她不是第一次炒作,当然有经验,温遇冬却只是新人,从未有过。他刚进娱乐圈,什么都不懂,在经纪人的分析和权衡利弊过后,半推半就,促使了这段“姻缘”。 不过每次温遇冬和自己在一起时都显得格外刻意,他演技很烂,炒作也很烂,时时刻刻都端着个姿态,不肯下凡。 唯独对那个女孩子不同。 她听见他今天为那个女孩子哭了。 “所以呢?”谢江月发出一声很轻的笑,“你怕我当小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她的感情很好,不会有什么小三小四。” “我只是想说,以后我们俩还是尽量保持距离。” 温遇冬用手比划,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放在谢江月面前,两只归属于一人的手此刻隔开一段很长的距离。 谢江月睐眼,内勾外翘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窄窄的缝。 她沉默半晌,手指点靠烟身,弹了弹。 “嘉姐知道这个事吗?” “还没,我明天早上跟她说。”温遇冬说,“麻烦你也跟你经纪人说说吧,谢谢。” 谢江月嗯了声,将未熄的烟扔在原地离开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时间。 餐厅定在南宜一家私人会馆,叫阑,私密性很好。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甲方的第三版稿子又被毙了,舒令秋抓着头发手肘撑在桌面上。 手机震动一瞬,震感通过木料传到指尖。 五点了。 她得先过去。 舒令秋收拾上数位板和平板,边往外走边整理miumiu羊皮小包里的物件。 舒令秋走到肖玉支面前,她站了起来。 舒令秋:“今天有点事,你先下班吧,记得关好门窗,注意安全。” “好的秋姐。” 抵达阑。 装修很好,入户见水,两边是潺潺流水和逼真假山。 怪石嶙峋,错落有致,水底多锦鲤,松竹间隔。 舒令秋预先用自己的名字定了位置,在侍从的带领下,很快走进最里面的包厢。 推开门,空无一人。 现在才五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舒令秋也没着急催促,拿出数位板和平板,开始改稿。 这个难缠的甲方其实是一家知名的时尚品牌Cardenas,舒令秋的第一本画集卖得很好,还有很多粉丝在网上晒图,声名鹊起的同时也吸引来了Cardenas的注意。 对方名气大,信誉好,舒令秋怎么想也觉得这是个双赢的项目,没多做犹豫和功课便接了下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都改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定下来。 Cardenas风格偏向小清新,舒令秋的风格重色彩轻线条,她已将色彩调得一淡再淡,这次在改进意见上又再次减淡。 舒令秋转动电容笔,重新建层,打开喷墨模式,一点一点重绘。 改好后和上次再一对比,应该还能看出更多的可改进空间。 门梁风铃响,有客来。 舒令秋以为是温遇冬,立刻仰起头。 然而,不是。 是温珣。 他站在门口,背后是两个毕恭毕敬的侍从,天凉,白衬衫外配了件合衬深色马甲,高定西装松松挂在臂弯处,长身鹤立,身材挺括有型。 温珣移步至面前,西装被侍从拿去,拉开舒令秋身旁的舒美特椅坐下。 二人互道了客气话,便各自工作。 又过了许久,温遇冬还没出现。 “五点五十了。”温珣抬眼盯着墙上的挂钟,精准报时。 “……他可能路上堵车了。” “嗯。” 她其实并不知道温遇冬是不是真的堵车了。 但以前约会迟到,他给的理由总是这个。 温珣侧目瞥了眼她手里的平板,“你在工作吗?” “嗯,有个客户的稿子始终改不好。” “Cardenas的?” 舒令秋有些惊讶,“二叔你怎么知道?” 他逐渐靠近,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苦艾香缓缓氤氲。 “左上角写了品牌的名字。” 靠得近了些,温珣低沉的嗓音也变得真切许多。 “哦。” 那么小的字,温珣居然能看清。 视力可真好。 温珣:“Cardenas眼光很好。” 他这是在夸她吗? 但舒令秋开心不起来,耸耸肩,无奈地弯唇,“改了三版了也还没通过,Cardenas估计也挺后悔找我合作吧。” 她不是第一次接商单,往常的稿件修改次数一般就控制在三以内,每次的改动也不大,不像Cardenas的,次次都是大幅修改。 她快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搞不懂,其实我的风格一开始就和Cardenas不合,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舒令秋放下笔,“而且每次提的建议、态度都不一样。上一次温温柔柔的,这次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还很难听,直接阴阳我是不是用猪蹄画的,我回两句她还要指摘我脾气差,我真的。” 她像小孩子一样嘟起嘴,粉拳攥紧,碎碎念也很可爱。 在他看来,是如此。 舒令秋鲜活的脾气像黑白画里的一道赤红,他很喜欢做她的聆听者。 温珣勾起唇,视线定格在她圆润的唇珠。 他不慌不忙道:“Cardenas设计部的对接人有三四个,或许你每次遇到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按理来说,对接工作一般是一对一,不会出现n对一的情况。” “……啊?” 舒令秋打了个结巴,“二叔,你怎么知道的?” 温珣抬抬眼镜,“费然是我的好友,之前听他提过。” 费然是Cardenas的CEO。 舒令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难怪她每次跟对方聊天都觉得怪怪的,一会用真人表情包一会用猫咪表情包,说话语气、断句什么的都不太一样,好像人格分裂。 没想到还真是多个不同的人在和她聊天。 舒令秋慢慢消化着这个问题,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六点十分。 温遇冬姗姗来迟。 侍从拉紧门,温遇冬一边摘帽子口罩一边大喇喇地在她右边坐下。 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刚刚跑过来的。 温遇冬先喊了声“二叔好。” “秋秋,二叔,路上实在堵得没办法,为了能准时来我还专门从车上跳下来跑了一公里。” “不好意思啊。” 舒令秋阴阳怪气,“好准时,也就迟到了十多分钟。” “四舍五入不就跟没迟一样嘛,嘿嘿。”温遇冬将手搭在舒令秋的手背上,桃花眼水盈盈的,笑得阳光单纯。 舒令秋翻了个白眼。 温珣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一瞬不瞬。 舒令秋将他手打开,“别说了,先点菜。” “遵命。” 阑提供的饭菜都是淮扬菜,温遇冬一口气点了狮子头、松茸竹笙汤还有不少甜点。 温遇冬拿着菜单已不知还要添加什么菜,抬头问:“二叔,秋秋,你们想吃什么?” 温珣未直接回答。 他漆黑的眼底压着深意,不紧不慢地凝着她:“想吃狮子头吗?” “不想。”舒令秋双手托腮,“最近胃口不好,想吃点清淡的。” 温遇冬颔首,转头望向侍从,“行,那把狮子头删了吧。” “好的,先生。” 菜单传给舒令秋,重新点了菜。 很快便陆续上了柠檬派、奉化芋艿羹和沙钻烧螃蟹。[1] 餐桌上没有转盘,菜码放于他们三人中间。 “柠檬派放在这里吧。”蜜渍豆腐和奉化芋艿羹之间空出一个不小的空间,侍从瞥见温珣不善的目光,福至心灵,立刻将菜肴的位置重新安排。 好险,差点又弄错了。 温遇冬嘴上停不下来,“秋秋,你生日就快要到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随便吧。”舒令秋说,“我甚至都不想过了。” “为什么?” “过了18岁这道坎,每长一岁就感觉老一岁。” 过生日好像一次凌迟,大家都环绕在身边庆祝自己的诞生,作为寿星的她来说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9. Chapter 9 [] Chapter9 舒令秋听见一阵很模糊的人声。 她并不知道来源何处,车上就他们二人。 不是她,便是温珣。 可温珣正襟危坐,面无异色。 一向格外严肃的他,断然也不会做这般事。 车上播放着名为《NothingButLove》的英文歌。 节奏舒缓轻快,仿佛雨天的木屋内,干燥灶台温了壶热红酒,情人坐在壁炉边,柴火噼啪作响,满屋都是迷人的葡萄酒滋味。 或许是歌词。 刚才的笑或许是这位歌手发出的。 舒令秋不再多做细想。 手机铃响,操作台屏幕上显示出姓名。 是许沐安。 温珣单手抵在方向盘,没有立刻接起。 舒令秋回忆起今天饭局上的频频来电,想必也是许沐安。 “接吧,二叔。” 前面是红灯,温珣颔首,从自己的手机端接起。 对话很简短,温珣嗯了几声便径直挂断。 他掌心控着手机,仍握住方向盘,冰冷的脸泛起一丝涟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舒令秋:“是有什么事吗?” 温珣:“你和遇冬。”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但又同时沉默。 舒令秋愣了下,将先行权让给温珣,“没事二叔,你先说吧。” 温珣平静地望着前方的路,“最近发生的事,你都没和遇冬说吗?” 最近发生的事? 温珣补充:“比如,工作。” 哦。 这些事。 舒令秋一开始不明白温珣指代的是什么事,现在想来指代事件的主体并不重要。 她和温遇冬的话很少,平时聊天又多是温遇冬的抱怨。 他压力很大,娱乐圈像个大染缸,从缸底爬上来的,没一个不沾艳彩。他的抱怨成了理所应当,她也习惯了做倾听者。加之最近又在冷战,所以,温遇冬对她的近况知之甚少。 “不知道。”舒令秋诚实地说。 温珣没有进一步询问了。 舒令秋继续方才的问题:“二叔,许沐安打电话给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喝醉了,发疯打电话叫我去接他。” 温珣说:“我一会打个电话给代驾就行,不必担心。” 舒令秋想想,觉得不太妥当。 入秋天冷,夜晚寒气更重,这个点了要是让许沐安一人回去似乎也不太安全。 舒令秋转过头,调小音箱音量,“没关系二叔,去接他吧。” “那你呢?” “我也一块,多个人也能多出份力嘛。” 舒令秋的请求很诚恳,双目潋滟,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 温珣沉默几秒,喉结默无声息地滑落。 他算是答应了。 -- 车辆逐渐靠近酒吧。 许沐安站在酒吧外,肩膀向内扣,衣服贴在身上,更觉得人瘦。远看就像片纸,风一吹人就能掉进水里,跟着溪流消失。 他打扮得不像温珣一般刻板,相反格外有腔调。外边是件灰色羊绒大衣,里头套了件celine的毛衣,围巾翻出一褶,流苏从双肩落下。 许沐安眯着眼看来车,认出了温珣,卖力地挥挥手。 车辆靠边停下。 温珣:“你先坐着,不用下来,我去扶他。” 舒令秋乖巧点头,“好。” 许沐安被半推半走地塞进后座,他闭着眼,嘴里咕哝问:“死鬼,今天怎么不让我坐你的副驾驶?” “别告诉我有妹妹坐……嗯?” 车里无端多了个人。 许沐安刚一睁眼便撞上舒令秋凌乱的视线。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酒精麻痹神经,他快要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妈的。 还真有妹妹。 温珣将他的脑袋掰偏,冷冷道:“躺好。” “我马上送你回家。” 温珣没有说什么逾矩的话,用词妥当,并无异处。 可听上去,就是令人不寒而栗。 好像在威胁人。 他绕了个圈,回到座位。 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草。” 后座传来许沐安的脏话,随即便是一阵短促的笑。 温珣的车开得越发快了,比先前送她回工作室的每一次都要快。 许沐安拉着扶手坐了起来,下巴抵靠在主驾驶座肩,直勾勾地盯着她,笑意更深了。 他面向舒令秋打了声招呼:“嗨。” “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妖媚得像只狐狸。 舒令秋曲眼,“嗨。” 汽车右转弯。 许沐安因为惯性而保持原先的动作,额头磕在座位上。 但他一点也不恼,捂着脑袋爬起来乐呵个不停。 舒令秋:“……?” 许沐安:“你和阿珣,今晚一起吃饭了?” “嗯。” “吃的什么,好吃吗?” “螃蟹,好吃。” 许沐安是自来熟,问的问题都很亲近。 音乐已被关闭,温珣冷冷道:“不用理他,他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许沐安:“谁喝多了?我没醉。” “我说你醉了?” “我他妈!”许沐安卡了两秒,有些颓败了,“你这意思可不就是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像小学鸡斗嘴。 温煦下意识地望向舒令秋,舒令秋垂着脑袋,手指拧出两股发丝盘来盘去。 她听见了。 但正在假装没听见。 “……” 温珣烦躁地偏过脸,目光移向后视镜。 许沐安头晕,想吹风,车窗摁下来,下巴抵在窗沿。 温珣拉起车窗,他的下巴被磕撞,发出一阵闷哼。 “我靠。” 温珣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和谐,“没事的话你可以睡觉。” “不睡,冷。” “冷你还开窗?” “就是因为开窗才冷啊。” 上一局被温珣怼到了许沐安绞尽脑汁也想扳回一城,脑筋簌簌转,认真给他分析:“因为晕,所以开窗,因为开窗,所以冷。”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ok?” 温珣不说话了。 许沐安胜券在握,美滋滋地跷起二郎腿躺下。 温珣打开空调。 车内温度上升得很快,室温应该有二十九度。 “……”他妈的。 逼他用绝招是吧? 许沐安扯扯领口,“好热啊,阿珣,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我只是手僵,捂一下就好。” “你那手套借我带带呗。” “……” 此话一出,温珣陷入良久的沉默。 窗外晚风愈发烈了,暄气初消,枯黄银杏叶卷入凌空,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从枝头来却不肯回枝上去,舞到车顶熠熠生辉。 圆月,深云,鼻息间满载熟果微涩的气味。 舒令秋并不知道他们的话题为何终止与此。 手套,手套怎么了? 难道他的手套镶了80克拉堪比冰糖大的纯钻所以从不示人咩? 有钱人原来不也光光抢公章这样智斗的啊。 沉默一路持续到目的地。 许沐安的家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别墅里,外面还有石狮喷泉和列队的保安。 温珣打了通电话,一个管家打扮的老男人很快出现在门口。 老男人扛起许沐安便走,体力比外表看起来要强许多。 两拨人马,背道而驰。 一面还停留于方才,靠在管家肩上,不断呢喃:“手套……手套……阿珣,手套……” 管家没听清:“少爷,什么手套 10. Chapter 10 [] Chapter10 温遇冬困得睁不开眼。 他今天心情不好,昨日连夜飞回南宜陪舒令秋,今天没睡两个小时就开工。 台词没背好,林导又偏偏要他用原音,头太晕了,忘词了,林导更是直接当着全剧组的面骂他。 他躺在化妆台前的椅子上,将就休息。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后,温遇冬回复。 【温遇冬】:什么事? 【舒令秋】:黑评。 【温遇冬】:我没去操作,你也知道的这件事嘉姐才是专家,我告诉嘉姐了,她应该帮你处理了。 【舒令秋】:那你帮我问问嘉姐,是不是她做的。 【温遇冬】:? 【温遇冬】:现在? 【舒令秋】:对,现在。 温遇冬顿了顿,手指悬在屏幕上。 他抬头望向绿色工作人员帐篷,指腹敲敲,又回过头来继续聊。 【温遇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没发生的话谁做的不重要吧,反正事情也已经解决了,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吗? 舒令秋的执拗他很难懂。 从小到大,这个女孩都有股犟劲,身边的人有目共睹,大家也这样一直认为。譬如这件小事,明明可以冷处理,黑粉的无理谩骂就当做是一场风,吹过就算了。他身边不也有这种咬定不放的黑粉吗?她不早就见识过了吗? 更何况已经处理了,也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温遇冬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舒令秋不再回复了。 温遇冬知道她这是又生气了。 温遇冬的脸皱在一起,化妆师小心翼翼地描着眼线,生怕他进一步发怒。 他唇线绷直,盯着手机,迅速打下好几行字。 一旁的谢江月透过镜子看他。 她轻笑一声,“又吵架了?” “……” 温遇冬没理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直往外走。 副导演喊他:“阿冬,你要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抽根烟,半个小时后回来。” 谢江月听罢,也跟着跑出去。 -- 这件事不是温遇冬做的。 舒令秋有种预感,往往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 她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通讯录列表的人名,一时陷入了沉思。 温遇冬说的对,事情已经解决了,何必要去追究是谁做的。 可是他搞错了一个重点。 当时黑评事件发生,她问过他,是不是他处理的。 他说是的。 舒令秋也因此以为他把自己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她仰躺在床上,乌发散开,铺在头顶,细碎如流的光从对面大厦外映来,像漂亮的开屏孔雀。 她睡不着,也不想睡。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要命。 真的要命。 舒令秋打开音乐播放器,放了首中文歌。 兴致上来,顺便分享至朋友圈。 歌名叫,我是一只鱼。 ---- 事情发酵了好几天,他们都没再联系彼此。 《江山玉碎》本就是古偶,温遇冬戏份重,一天比一天忙。 他们在网上不咸不淡地聊着,跟打卡似的,问候两遍“早安”、“晚安”就各做各的事儿,装作那天的不悦从未发生。 他也在生气。 舒令秋能清晰地感受到。 Cardenas的稿子已经交了,对接人员很友善也很专业,精准指出不合理之处,舒令秋改起来也特别方便。 如今已经正式在网上投放,舒令秋一打开微博,开屏便是自己的画。 这种成就感,是之前很少拥有的。 门口铃响,有客揿铃。 肖玉支看了眼监控器画面,音量提高,“秋姐,是许总和温总。” 许沐安和温珣? 他们今天怎么突然造访? 舒令秋收起笑意,手上沾了颜料,胸前也还挂着围裙。 她举高手,犹豫两秒,最后径直去开门。 他们两人站在门口格外打眼,同样颀长挺拔的身姿,不过一个偏冷,一个偏热。 许沐安的脸上时刻都挂着微笑,桃花眼弯弯的,皮肤雪白,颇有些矜贵慵懒。 而温珣敛着一身冷戾,宛如幽深的黎明。 他们身高差不多,许沐安的比例略逊一筹。 许沐安隔着玻璃门,亲切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嗨。” “嗨。” 舒令秋把门打开。 二人一一进入。 肖玉支泡好了咖啡,清理好杯子推至茶几。 许沐安拾起其中一杯,抿了口,“这么香?” “什么牌子的?” 舒令秋:“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都这么香。”许沐安笑笑,“眼光很好哦,舒小姐。” 温珣搭腿靠着,没有作出评价。 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肖玉支主动端起咖啡,“温总,您不试试吗?” 许沐安挑眉,“他试什么?他□□不耐受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都沉默了。 温珣掠过众人,拾起杯耳,淡抿。 大家静得只剩呼吸声。 “偶尔喝些没关系。”温珣平和地说。 他的小臂渐渐伸直,袖口向上退了一截,舒令秋忽然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很浅的疤痕。 疤痕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至少不是新伤。 她有些意外,意外温珣□□不耐受。 可先前她为他泡咖啡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主动拒绝。 许沐安勾唇笑了下。 他仰头喝咖啡,给了温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又是拉他拜访新邻居,又是喝咖啡的。 啧啧啧。 原来他才是他们中的一环。 “算了,讨论正事。”许沐安说,“舒小姐,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舒令秋一头雾水,“道什么歉?” “听阿珣说那天我在车上发酒疯,惹大家不开心,你别在意。” 舒令秋说:“没关系。” 许沐安停了几秒,“原来你真的觉得我在发酒疯。” 其实温珣原话是“犯病”,但许沐安觉得太难听了,便换成个委婉点的词。 好吧也没多委婉。 舒令秋想了想,“不然呢?难道您在寻衅滋事?” “?” 这句话把许沐安彻底整沉默了。 他看了看温珣,又看了看舒令秋,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舒令秋懵了下,一脸无辜地托腮,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就戳到他的笑点了。 一旁的肖玉支更懵。 先是得罪了温珣,再是见证了奇迹,许沐安来得突然,除却玩闹话一上来还就是句“对不起”。场景太过熟悉,他是这段时间第二个登门道歉的。 看着这两人,再联想前段时间来的温遇冬。 ……这让她想不多想也难啊。 肖玉支安静地看着他们二人,企图改变自己过大的脑洞。没想到许总“喝多”还“寻衅滋事 11. Chapter 11 [] Chapter11 工作日晚上店里的人很多。 这家店单独开在商场外,超高挑高,两层楼,银本色氧化铝板、砂岩地板,四面都是弧形玻璃幕墙。[1] 楼上楼下人都很多,排列在长桌前,操作新款手机。 舒令秋和温珣越过人群,走到维修部。 他摊开手心,温厚的大掌微微泛红。 舒令秋将取机凭证放入掌心,温珣盯着她瘦弱的指骨,无可避免地停留。 他努力收回视线,将凭证交给对方。 穿着黑色polo衫的店员很快从里面取出手机。 店员说:“您先看看,里面的文件有没有丢失。” 温珣嗯了声,打开手机。 这只手机看上去有一定的年岁了,几年前的老款,但保护得很好,背面亮亮的,没什么划痕,没有套保护壳外边一圈也没什么磕伤。 温珣打开手机,仔细检查一番。 “没问题。”他礼貌地说,“谢谢。” “不客气,麻烦您在这边签一下字……” 取到手机后出来,舒令秋仍觉得很神奇。 “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居然还能修好,我都有点想试试了。” 温珣稍抬眉骨,“试这个干嘛?” “好奇。” 好奇? 寻常又过分的理由。 “好奇害死猫。” 温珣深深地望着她,“要小心。” 提示过后,又勾起唇角,露出淡淡而微不可闻的笑意。 笑意稍纵即逝,短暂地停留几秒又无影无踪。 舒令秋抿唇,直白道:“二叔,你应该多笑笑。” “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很多。” 温珣忽然发问,“你喜欢爱笑的人?” “当然。”谁会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 温珣不置可否,脸上的笑意要收不收,脚步却比从前轻松许多。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走吧”,跟在她的身后。 销售区的人有增无减,越来越多的中年人涌入。配件台前门可罗雀,展示台上挤满了人,有的在试用,有的在对比价格计算如何分期最划算,还有戴着鸭舌帽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在和店员聊手机。 这样的氛围感染下,不免吸引人的注意力。 舒令秋站在人较少的配件区,旁边只有一对情侣,女方戴着耳机试听,嘟嘴自拍,男方在一旁自顾自玩手机,原木板上挂满了摆成环形状的AirpodsMax。 耳机托上摆着一台银色的耳机,刚才的店员来过,重新更换成一只全新的。 舒令秋的脚步还在挪动,视线却定格在耳机上。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等等。” “看看耳机吧。”温珣说,“正好我最近也想买一个。” “哦……好。” 舒令秋停住。 她站在耳机托前,背后的男人手臂越过她细瘦的肩膀,淡淡的苦艾香弥漫四散,鼻腔里全是彼此的味道。 他们靠得很近,舒令秋漂亮的蝴蝶骨近在咫尺,女孩子细腻绵柔的肌肤毛绒绒的,像多汁粉嫩的水蜜桃,热气和温度隔着不足五公分的距离也能交换。 他擎高耳机,缓缓下落。 这个动作格外漫长,舒令秋鬓边还有垂至胸前的长发。 他盯着被乌发遮住的粉耳,喉结滑动。 如果他们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他很乐意为她拨开发帘。 可是,前提是如果。 温珣极力遏制,沙哑的声音从喉底溢出,“头发。” “哦。”舒令秋大拇指插-入发丝,向后捋直,露出光洁的耳朵。 他戴了上去。 温珣从旁边正在充电的设备里放了首歌。 这首歌很熟悉,是落日飞车版的《我是一只鱼》。 “可不可以不想你 我需要振作一下 七八九月的天气/ 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她站在木桌前,闭上双眼,沉浸其中。 歌词里的鱼仿佛悬在眼前,茫茫大海,到处是五彩斑斓的鱼。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 她轻轻提着粉拳,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黑睫扑簌簌地闪,粉唇向里吸吮,透过薄如果冻般的唇肉,似乎还能看见最里的丁香小舌。 他的眼神没有收回的欲望。 她是猎物,也是猎手。 背后的危险,她全然不知。 一首歌放完后,舒令秋徐徐睁眼。 温珣已站到了她的身边,他盯着她,目光很平静。 “喜欢吗?” 舒令秋点点头,“喜欢。” “那买一个吧。” 舒令秋顿了两秒,“你不需要吗?” “买两个,一人一个。”他想的很周到,“你用白色的,我用黑色的。” 舒令秋没立刻同意。 耳机的钱,她不缺,但要一次性花这么多自己赚的钱,她多少还是有些肉疼。 她不想在用家里的钱,家里的财富如若要接受,就代表要接受李芳华他们的所有安排。 她想有自己的积蓄。 温珣:“为什么?” “太贵了。”舒令秋如实解释,“而且我平时也不是经常用耳机。” “既然有这个可能,就要给这个可能一次机会。” 舒令秋挑眉,“每个可能都要给?” 他斩钉截铁,“是的。” 舒令秋愣了下,随即开起玩笑,“二叔,这是你的生意经吗?” 温珣唇角抬了下,“当然。”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正好我也没想好给你买什么礼物。既然你喜欢这个耳机,我就买它来做你的生日礼物如何?” 温珣一步一步靠拢,方案抵在眼前,舒令秋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拒绝。 她沉默了会,半晌才道:“谢谢。” “二叔,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也会好好准备的。” “嗯。” 敲定方案,温珣叫来店员再拿一份全新的。 店员替她包好了耳机,笑盈盈地双手奉上,“您好,您的耳机。” “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一旁一直在看的小情侣忽然破防,女朋友推了一把男朋友,暴躁地问:“你看嘛!人家男朋友都给她买耳机了,你怎么不给我买!!” “人家买回去是用来听的,你是用来干嘛?拍照!新鲜劲儿一过就积灰了。有那闲钱还不如多买两本书看看。” “拍照惹你了?我就喜欢拍照!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买来就一定不会用啊……” 二人的争吵没有停下来的意图,更多的工作人员聚拢过来劝架,二人憋着火,又到外边吵。 舒令秋本来没有过问的意思,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她不好参与。 结果那个男朋友忽然扬起手,作势要打女朋友。 舒令秋立刻飞奔出去,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男朋友愕然,很快又清醒。 对面这个女孩子如此瘦小,他高她高出了一个头,有什么可怕的。 他暴怒道:“你他妈谁啊你?赶紧给我滚蛋!” “你管我是谁,你打人就是不对。” 男朋友气笑了,“老子教训我自己的女朋友管你什么屁事!” 舒令秋不甘示弱,松开他的手,又推了一把,“我他妈骂我见到的狗又关你什么事?” “渣狗挡了我的道我没拿绳子栓好已经够宽容了,还敢给我唧唧歪歪……哦我明白了,现在这么多双眼睛还有监控,原来呐,你是瞧不上我的小狗链想要大手铐啊。” 她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男人左右顾盼,最后扔下一句脏话便悻悻离去。 女朋友哭得泣不成声,颤抖的双手抱住舒令秋,不断道:“谢谢你姐姐,谢谢……” “没事。” 与此同时,温珣在路边拦了辆车。 他们将女孩子送去,顺便预付了车费。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报警。”舒令秋叮嘱,“别再让那个人渣欺负你了。” “好……” 女朋友用力地点头。 他们从背后的电梯下到停车场。 停车场里格外阴冷,闸口亮着微弱的光线,不断有车驶离。 上了车,舒令秋深吸一口气。 方 12. Chapter 12 [] Chapter12 回到工作室,肖玉支早已离开。 房间内漆黑一片,舒令秋拨开盏橘黄台灯,摸到冰箱旁。 她拉开冰箱,取出一袋牛奶。 粉唇含住牛奶袋子,一点一点敲字。 【舒令秋】:睡了? 对面没有回复。 温遇冬大概是真睡了。 她不再抱有希望,光-裸的脚贴在地面上,仿佛一条冰凉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脚底流过。 晚上十点了。 她毫无困意。 舒令秋爬上床,手机弹窗提示有一条未读的微博动态。 有人给她发了私信。 【。】:晚安。 刚刚才发的,还有温度。 舒令秋想想,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和句号先生聊聊。 【禾火】:您好,请问您是? 她毫无掩饰地问。 网络世界大家都披着一张皮,彼此无法知晓对方的真正面貌,虽然她是公众人物,信息暴露得更多,理应回避得也更多,好事之徒源源不断,一不小心就可能因为一句话而翻车。 但她隐隐地感觉得到,句号先生不是坏人。 手机震动,句号先生很快便回复了。 【。】:你的粉丝。 舒令秋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刚刚还想着聊聊天,现在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高高在上未免有些对不起支持自己的粉丝,热情似火又太自来熟。 适当的距离感可以保证双方的美好体验。 她还是不再多问了。 舒令秋没有回复,拉起被子盖过头顶,翻身准备睡觉。 - 翌日。 醒来后,舒令秋条件反射似的先拿起手机来看。 【温遇冬】:不好意思啊秋秋,我昨天晚上太困了就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舒令秋】:没有,随便问问。 【温遇冬】:哦哦好吧。 舒令秋抓了把头发,刘海乱糟糟的,乍一看简直就是《哪吒传奇》里的申公豹。 她暂时将温遇冬晾在一旁先洗漱一番。 打开微博,句号先生如约发来了“早安。” 不过很奇怪,往常都是早上七点,今天凌晨五点就发了,还附带一张日出图。 【舒令秋】:我生日要到了。 【温遇冬】:嗯,我记得的,怎么了。 【舒令秋】:我也没说你不记得,你不用这么紧张。 【温遇冬】:我没有紧张。 【温遇冬】: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紧张嘛[嘿哈] 电动牙刷在齿缝间震动,舒令秋盯着亲昵的称呼,竟莫名有些反胃。 【舒令秋】:不打算找个地方过? 【温遇冬】:当然要找,叫上老同学,一起吃顿饭,喝个酒? 【舒令秋】:可以。 【温遇冬】:好,饭店我来安排。 她以前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 叫上三五好友,大家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天南地北地聊聊天。 安全牌永远都是温遇冬的不二选择,她倒也没觉得常规有任何不妥,只是偶尔会在一段时间后又回望从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开始假设另一种反常的可能。这平静无波的生活好像一滩死水,她在平静的绝望里苦苦挣扎。 他们在一起不过两年,怎么就步入现在这个局面? 门外铃响,有来客到访。 是许沐安。 只有许沐安。 舒令秋给他开了门,许沐安手上提了两提补品,放在门口的七斗柜上。 许沐安:“舒小姐,上次你画的那画实在太好了,我妈看了笑得合不拢嘴,还非要我送你件礼物。” 舒令秋摆摆手,把补品推还给他,“不用了,叔叔阿姨太客气了。” 许沐安没接,“没事,你们女孩子吃点这些对身体好。” “而且这些也是我妈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推脱不掉,舒令秋只好收下了。 身后没见到熟悉的人,舒令秋问:“许总,请问我二叔呢?” “你说阿珣?哦他今天去美国开会了,要好几天才回来。” 许沐安笑笑:“那小子老把自己当回事,觉得公司上上下下没他不行,在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我就叫他直接留下他还偏不,非要回国,这下好了,整天飞不完的飞机。” 许沐安无奈地耸了耸肩,曲起手指,比了个很小的窄缝。 “能者多劳吧。”舒令秋眨眨眼,露出一副无辜小白兔样,“你不劳吗,许总?” “……?” 他早晚被这俩人玩死。 --- 转眼便到了生日这天。 一大早醒来,手机迎来铺天盖地的祝福短信。 有银行的,有保险公司的,还有好友的。 有些好友已经多年不联系,只有生日这两天才会忽然诈尸,要不是特地标了备注,舒令秋都快要忘记他们的名字了。 她都没回,想等着晚上一起回。 温遇冬请了个假,飞回南宜。 生日宴办在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国菜餐厅。 舒令秋吃得半饱,转头又被拉着去往CRYSTAL酒吧。 好友田英彦和他的女友赵琳都提前抵达,远远看见他们一行人,站起来打起了招呼。 “好久没见了,秋秋,阿冬。” “生日快乐啊秋秋。” 舒令秋勾起唇角,“谢谢。” 田英彦咬着烟,拍拍温遇冬的背,“越来越有星味儿了啊。” “哪儿的话。”温遇冬没应,笑笑,接过他传来的香烟。 他们在最前排的卡座坐下。 CRYSTAL酒水种类繁多,调酒师功夫了得,会调上百种酒。 温遇冬敞开酒水单,邀请大家点餐。 田英彦问赵琳:“宝贝,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 “那我们就点一样的,chichi?” “好。” 周围的人都点完了,最后才转到舒令秋的手中。 温遇冬翻页,速度很快,几乎两秒便扫完。 “秋秋,我要喝长岛冰茶,你要喝什么?” 舒令秋托着脸,“老规矩。” 温遇冬不解,“什么?” “……” “X.Y.Z.” “哦哦哦,对哦。”温遇冬眼睛一转,略带愧疚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年改胃口了。” 是吗? 这么多年,她的喜好始终如一。 但他每次都会过问。 肖玉支才来几个月就能分清她喜欢喝什么咖啡,喜欢用哪个杯子装哪个口味,温珣时隔这么长时间才回家,也记得她多年前最爱的画家。 温遇冬却连这单一的钟爱都记不得。 舒令秋保持沉默,找了处空位坐下。 察觉到舒令秋方才的欣喜劲儿熄灭下去,温遇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身边都是好友,她不会主动发脾气。 相应的,他也只需要配合。 不主动澄清,不主动挑起,这件事就会像以前那样,很快便过去。 田英彦和赵琳都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赵琳从包里取出chanel的耳环和Lemaire的黑色长裙,双手举起交给她。 “秋秋宝贝,生日快乐!” 舒令秋接过,“谢谢。” “别这么客气,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琳打趣儿,“对了,也不知道你家这位好好先生给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呢?” 舒令秋勉强微笑,“不知道。” 继而也随着赵琳看向他。 温遇冬拍拍手,背后忽然来了一行男人。 他们装扮华丽,穿着都颇为英式,毛呢裤,长袜,牛津靴。 并排站着,手上还都提着硕大的橙黄色袋子。 这是什么,舒令秋再熟悉不过。 赵琳:“我草?这么多爱马仕?” “秋秋,阿冬对你可真舍得啊。” “感动死我了天啊!!!” 赵琳看着那些爱马仕,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场面如此盛大,旁人的眼光也是如此艳羡,舒令秋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温遇冬从旁边穿过,握住她细瘦的肩膀。 “还好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秋秋平时对我也很好。” “啧啧,你俩这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好。”田英彦说,“办喜酒了,记得请我们。” “一定。” 舒令秋不舒服,温遇冬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好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碰到,她便浑身僵硬,被完全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