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刺绣经商指南》 1. 第1章 [] 一夜春雨过,春寒料峭。 封云初意识模糊,冷得缩了缩身子,扯着身上的被子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夫人,您知道小姐身子弱,听说你把她嫁了人,她难受了好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求求你不要赶她走。” “你一个丫头在这里挡什么挡,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耳边传来一声尖利女声。 封云初揉了揉眉心,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劲。 门外的声音刺耳嘈杂,她抬手捂住耳朵,才发现自己躺在木床之上,入目的是一张雕花推光漆翘头案和一架花团锦簇苏绣屏风,样式古朴雅致,古色古香。 这是古装剧拍摄现场吗? 封云初想起昨晚她在工作室刺绣,绣到很晚回家到头就睡,醒来发现自己怎么会出现在电视剧拍摄现场,也太诡异了。 正伤脑该怎么回家时,她感觉脑袋一阵疼痛难忍,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涌入她脑子里,过了一会儿才觉松快一些,由此,她也得出一个结论—— 她穿越了! 现在她不处于二十一世纪,而是穿越到古代。 封云初从记忆里搜索发现,她穿到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原身是大梁上京里一个绣坊老板的千金小姐,母亲难产而死,父亲经常做生意不顾家,就给她找了个后妈。 本来封云初在父亲百般宠爱下长大,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是封家的千金小姐。 不料一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只留下一个继母,继母待她不好,没有父亲庇护,给她少吃少穿,使得封云初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羸弱。 为了霸占封家产业,继母还给封云初许了人家,说是许人家,其实是卖。 原身被卖给一家老庄户,从记忆里封云初知道,那家老庄户的儿子是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以药作食,孱弱不堪,未知哪时就被阎王小鬼勾了去。 她才不要嫁过去。 封云初仔细打量完这间屋子,就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外面奔进来,冲到她的榻边。 “小姐,小姐怎么办,夫人要把你嫁给袁家那个病秧子冲喜,我劝不住夫人,听说花轿明日就要上门了。”丫鬟以蝶哭得满脸泪痕,楚楚可人。 封云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捧着以蝶的脸,抹了下眼泪,露出轻快的笑容,“不要哭,会有办法的。” 好久没看到小姐有这样的笑容,以蝶的心里得到安慰,“小姐,我们怎么办?” 封云初还没想到办法,就听到从门外款款走进一个人,声音尖锐:“还在睡呢云丫头,快出来打扮打扮,梳洗一下,袁家把聘礼和新娘礼服都送来了,快来看看。” 随着声音渐进,封云初也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百蝶穿花云缎裙,腰间别着精绣锦帕,说话间扯出锦帕捂在唇边假笑。 这不禁让封云初想起二十一世纪,爸妈离异后各自结婚,每次见到爸爸娶的新女人,她都会露出如此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让人恶心。 “姨娘,我想问个问题。”封云初边说边扬下巴,示意以蝶把她扶起来。 以蝶见此往封云初身边挪了挪,抬手去扶起她。 继母胡游琴看着,将锦帕放下露出笑脸:“你问。” 封云初不紧不慢,在以蝶帮助下,她坐起来靠在床沿。 不过就这么会儿坐起来的功夫,她就累得不行。 心想这身体也忒弱了些,难怪会被一个继室手拿把掐欺负成这样。 封云初倚靠床沿,抬眸,“胡大娘子,你是我父亲娶的妾室,想必你早已恨我入骨,想把我赶出门,好让你和外男生的孩子入门是吧。” 想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封云初观察到胡游琴脸上笑容瞬息骤变。 “你……”胡游琴瞠目结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继母这个样子,封云初觉得还不够,继续说:“我还知道,你把我嫁给别人,就是贪图我们封家的刺绣绣技,以此为由换取别人家的聘礼……” “你个贱妮子别乱说话,我哪有什么外男,我……我……”被封云初刺中,胡游琴不知道说什么,恼羞成怒道,“反正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我叫人把梳洗的东西拿进来。” 说完,胡游琴甩袖离去。 胡游琴走后,以蝶转过头问:“小姐,夫人真的有外男吗?” 封云初不好奇以蝶为什么不问用她来换聘礼一事是否真实,因为想都不想就知道这就是胡游琴的心思。 至于外男的事…… 封云初搜索记忆发现,去年父亲去世那一阵子,胡游琴就和管家交往亲密,两人经常在一个房间待到很晚,有时候还从胡游琴的屋子里传来婴儿哭泣声。 “以蝶你还记得前年吗?”封云初提醒,见以蝶摇头,她便继续说,“前年姨娘以探护双亲为由,守在乡下娘家一年多才回来。” 经她提醒,以蝶才如梦初醒,忙点头,可点完头以蝶又迷糊问道:“小姐,你怎么这么聪明?” 说完话意识到说的不对,以蝶一巴掌拍自己嘴上。 不怪这丫头说这话,封云初也是从原身记忆里零碎事件察觉到这件事,像原身这样深居简出的闺秀小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 也就她是个现代人,才会那么容易察觉到。 不过封云初不关心胡游琴和外男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主要是自保。 方才听胡游琴的意思是已经和袁家老庄户定了明日的婚期,若再不自救,恐怕就要被人卖去冲喜。 此时,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忽地响起:【叮咚,宿主您已绑定绣庄经营系统,请帮助封家拿回绣坊,妥善经营,制成成衣,让它成为这个世界最大最完美的绣庄。】 封云初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床边摔下去。 “你是谁?” 【宿主,我是您的绑定系统,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 “什么任务?”封云初问。 【第一个任务,请帮封家拿回绣坊地契,好好装修绣坊,并在三天内为一名顾客完成刺绣任务。】 第一个任务就那么难! 拿回绣坊地契,哪有那么容易?她明日就要被嫁去袁家了。 系统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 【我可以提醒宿主一下,你忘了,你是二十一世纪乱针绣传人。】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她可是二十一世纪乱针绣传人,这个世界还没有乱针绣,乱针绣是二十世纪的刺绣大家创造的,她可以依靠乱针绣在这个世界立足。 封云初撑了脑袋思考了片刻,侧过头在以蝶耳边嘀咕两句话。 以蝶听了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又重重点头,附和道:“还是姑娘想得对,我现在就去办。” 封云初颔首,以蝶领命便往外面跑去。 以蝶走后,封云初才想起她还靠在床边,姿势尤为不舒服,可想想又觉得自己是个现代人,不能事事都要别人伺候,就试着自己下床。 要不说原身能被继母欺负成这样,这就是下个床走到门外,已然是费了好大力气。 等到以蝶办好事从外面回来时,封云初坐在门口等她。 “小姐,我刚刚才叫人去找袁家人,现在我们就出发是不是有点早。”以蝶说。 封云初摆摆手,她刚才叫以蝶去找人请袁家人去京中樊楼一聚,她不想做谁的棋子,她要在明日成亲前亲自去把这桩婚事退掉。 “不妨,”封云初摆摆手,“我们且走过去,就当是锻炼身体。” 以蝶刚想说她已经叫了轿子,看到小姐这副孱弱样子,又觉得有必要锻炼身体,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 封云初第一次遇到这样柔弱的女子,仿佛风一吹就要跑。 好在昨晚下雨后今早便晴了,路上只是有些湿溽,不过春寒料峭,寒意刺骨,以蝶给封云初披了件皮袄戴了斗笠才出门。 从封家出来一路往樊楼走,按平日以蝶的脚力,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而她带着封云初,一路走来耗了半日功夫。 就说这古时的女子不宜太深居闺房,出门一趟就如唐僧取经,也太不易了。 走了半日,封云初带着以蝶晌午时分方到樊楼。 彼时,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来。 此刻樊楼都是用饭吃酒的客人,为了退婚的事办得顺利,封云初也叫了一桌饭食。 晌午一刻,终于看到袁家人。 袁家是住在城郊的庄子上的人家,应该是住了很久的庄户,攒了一些钱给生病的儿子做聘礼,这一做就做到封家。 封家以前在京里也算是大户人家,只从去年开始落寞萧条,袁家一直有想做生意的念头,可惜没人引荐,只在刺绣上有些皮毛。 早就听闻封家刺绣一绝,如果能把封家绣技学来,不说在这京城有数一数二的名声,至少能与京城里的富户攀上关系。 袁家就是打着这份心思,才和胡游琴做了这买卖人口的勾当。 “不知封姑娘请人找来我夫妇二人有什么事吗?”站在前头的男人说。 封云初坐在二楼包间,取下头上的斗笠递给以蝶,抬手示意袁家夫妇坐下,“袁庄头,请坐吧。” 饭食叫了满满一桌,吃饭谈事,先礼后兵,这是她这个现代人所能想到最和谐的解决办法。 袁家夫妇一看封云初这不疾不徐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们刚刚来此在马车上商量的。 他们以为封云初会撒泼打滚来叫他们夫妇下不来台,又会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他们袁家欺负人,为此他们夫妇刚刚出门前还把封家送来的封云初户契带在身上,就是要叫别人说不出来话。 可没想到封家小姐会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让他们着实有些讶异。 袁家夫妇在封云初对 2. 第2章 [] 封云初不是不在意封家绣技落入他人之手,只是觉得和她的婚事比起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她没有告诉以蝶,她是二十一世纪常州非遗乱针绣传人,自幼学习乱针绣,乱针绣刺绣手法与古绣有明显区别。 封家的古绣虽好,可与她学习的不同,就是接手绣坊,她也做不来,不如就舍弃古绣,认真做乱针绣的生意。 封云初正想着如何向以蝶说这事,那头袁家夫妇已经商量好回来了。 袁家人识相,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商量之后就和封云初做了交换,拟了契书,盖了手印,还了户契,两边达成共识。 拿到这绣术技艺,袁家也就不再纠缠。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得到新手奖励,请问是否现在领取?】 封云初这才想起她还有个系统在,忙问:“有什么奖励?” 系统里发出兵兵乓乓的声音,系统说:【奖励宿主十架绣架,十个花绷子,和绣针绣线等。】 这些都是与刺绣相关的。 封云初心中一喜,“先放在你这里,我需要的时候来领。” 【好的。】 “袁庄头,那聘礼新娘服,就请你派几人随我去封家搬回去吧!”封云初将契书放好,转身拱手。 袁家夫妇点点头,派马车将封云初和以蝶送回去。 来时天上还下着些细雨,回去路上便停了,马车淌过一段泥水,慢慢往封家驶去。 回宅的时候胡游琴正坐在院子里,看着摆了满院子里的聘礼,旁边嬷嬷手里抱着婴儿。 封云初取下头上的斗笠,回身瞪了胡游琴一眼。 这继母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她这还没出门,继母就已经把孩子抱出来养,这是确定好要将她卖出去,封家没人能管家。 “哟,姨娘,这是谁家孩子呀?怎么在我们院子里?”封云初不咸不淡蹦出一句酸溜溜的话。 胡游琴没接话,旁边的嬷嬷开口揽话:“大小姐,这是我老婆子的孙子。” 封云初没有继续说,后面已有袁家的粗使进来。 “封姑娘,我们这就搬走了。”粗使说。 封云初点点头,粗使们开始搬聘礼。 胡游琴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焦急询问:“云丫头,这是做什么?你明日就要出门,这些聘礼就放在我院子里罢,我明日来收捡。” 粗使们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姨娘,我和袁家做了买卖,这桩婚事就算了,这些东西当然要还给他们。”封云初提高音量。 话一出,其他屋里做活的丫头嬷嬷停了下来,都在往这边瞧。 “什么?”胡游琴急了,站起来,“什么买卖?” 封云初实话实说,胡游琴瞬间像点了炮仗样,急得跳起来,“云丫头,封大小姐,你是在家生病病糊涂了吧,那是封家的心血啊,是我们立本的东西,你怎么给了别人。” 一见被倒打一耙,封云初蹙眉反问:“姨娘把我嫁出去,难道不是要我拿封家心血给袁家?” “这……”胡游琴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都是同样的心思,谁也说不得谁。 若是绣技本子在胡游琴那边,怕是早就将本子卖了,也轮不到封云初来实行。 袁家粗使还在搬东西,封云初转身问粗使头子,“你们检查聘礼单子了吗?没发现少了箱?” 粗使们将将停步,这才认真一一对单子,对完之后发现真的少了一箱。 他们原以为这是封家自己要还聘礼,肯定是原数照还,没曾想倒让人吞了一箱子。 袁家粗使不好叫封家人拿出来,正苦恼如何开口时,那头封大小姐说话了。 “你们进屋,把袁家聘礼搬出来。”封云初指了指院子里的封家下人。 下人们先是看看封云初,再看看胡游琴,这一年来都是胡游琴在管家,家里一应事务都是她做主,没有胡姨娘发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动。 “你们谁敢?”胡游琴怒吼。 下人们纷纷退后两步,谁也不敢上前。 封云初扯着嘴角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让她碰见这么不要脸的。 她提起裙摆,慢慢走到抱着孩子的嬷嬷身边,从嬷嬷手里抱走孩子,手上缺劲儿,差点把孩子摔到。 “快去把箱子搬出来。”封云初压着嗓子喊。 封云初的声音不大,但安静站在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在封家做事的下人都会审时度势,一看现在胡游琴局势弱,该听谁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几个嬷嬷丫头接踵进屋把袁家聘礼搬出来。 袁家粗使们对好单子,把聘礼搬出封家。 封云初抱着孩子坐在屋里,一见院子里人都散去,胡游琴才走进来找她。 “姨娘还不过来抱孩子吗?我病了这么久,哪抱得动,当心再摔了。”封云初语速平缓,声音平静与刚才纵横谋划的人判若两人。 胡游琴吓了一跳,马上过来抱过孩子,盯着封云初的眼里充满恐怯,好久才蹦出一句,“你,你想干嘛?” 封云初不疾不徐从凳子上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方才放在院子空地上的聘礼箱印子还在。 “姨娘,绣坊地契还我,我要绣坊。”封云初眼神从外面移回来,睨着胡游琴。 胡游琴被她坚定的眼神吓到,抱着孩子后退两步,“我……我给你。” 不给她又能怎么样,封家绣技给了袁家,如今胡游琴拿着绣坊铺子一点用都没有。 父亲封仲承过世后这一年来,封家绣坊早就不成样子,绣坊里绣娘工人走的走,辞的辞,没有封仲承,封家绣坊没了根基,做不出好看花色,没有新顾客,只靠老客户走不长远。 从胡游琴那里拿回地契,封云初带着以蝶回了自己院子。 坐在案几旁,封云初甩了甩胳膊,感觉浑身酸痛。 就抱这么一个小婴儿,她用了全身的力气,这副身子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柔弱。 今天一天,耗费这具身体以前一年的力气,不到夜里吃晚饭,封云初随便吃了点垫肚子的,又喝了药便早早睡觉。 养精蓄锐,正是她现在要做。 第二日,封云初很早起了床。 在现代社会时她就有晨起跑步的习惯,来到这里不能跑步,自己就在院子里打了两套简单的太极拳。 这一动不知道,动了全身筋骨都酸痛。 早上吃了早饭,封云初拿着地契去了绣坊。 绣坊离封家宅子有点距离,以蝶看时间挺早,本打算套马车过去,封云初拒绝道:“我们走过去吧。” 现在这副身体太单薄,多走走对她有好处,以后要管理绣坊,需要精力的地方更多。 从昨日封云初病了一场醒来,以蝶就觉得小姐像变了一个人,不仅能镇住家里的婆子下人,就连胡姨娘都不敢与小姐大声说话。 以前封云初不会管封家的事,就算老爷封仲承在世,小姐也不曾来过绣坊,小姐在家里没有声望,恐怕绣坊那些做久了的绣娘不会听她的话。 3. 第3章 [] 封云初看着绣坊,心中满是愁绪。 知晓封家绣坊可能会被继母折腾得不行,但不想,竟变成这副模样,没有半分拿得出手的样子。 嬷嬷正愁封云初没有绣具,怎么才能做绣品,封云初马上说:“我们绣具都放后面仓库的。” 嬷嬷点点头,“老板,什么时候能绣完?我家娘子等着用。” 封云初扬了扬眉,收回思绪:“三日,三日后你就可以来取,我一直在店里。” 客人一听,走了几家都不能在三日内完成,衣裳上面的绣品也是不凡,怎会有人三日就能完成。 不过一想到府里娘子催得紧,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放在这里试试。 “那就相信老板,我三日后就过来这里取。” 收到订金,送走客人,以蝶才一脸愁容走过来:“我的小姐啊,我们没有绣具啊,这些杀千刀的,居然把绣坊都搬空了。” 封云初不愁绣具,召唤出系统,把昨天的奖励领了。 “你看,这不是绣具吗?”封云初指了指店铺里间。 以蝶走进里间一看,居然真的有绣具,而且看起来都很新,像新买的。 以蝶大喜。 但高兴完,以蝶又愁起来,“对了小姐,你没做过这个不知道,一天时间怎么可能绣好衣裳,更何况看这衣裳料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衣裳,我们不能按时完工怎么办。” 这边以蝶还在抱怨封云初冲动接单,那边封云初已经坐在绣架旁准备刺绣了。 封云初先是将云衫铺在衣裳展架上,细细观察上面刺绣的走向,察觉除了腰间的大红牡丹有些滑脱,后面有一块布料也被撕扯开,撕扯开的地方连接衣裳领处,看起来很是不好补。 以蝶指着云衫后面惊呼:“小姐,这里,这块布料很难补,光是我们苏绣是很难将布绣好。” 这一点以蝶没错。 不管是苏绣还是其他古绣,也都是在布料上做绣,以针代笔,以线晕色,从来做不到将布料破碎间切合完美。 这恐怕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不妨事。”封云初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紧绷着。 她立在绣架前,细细观察用乱针绣来补,哪一针什么走势,哪一针该下哪里,这些都要在她动工前考量清楚,以便下针后不悔针不怯针,目的是做到快准狠,这也是她多年来刺绣的习惯。 封云初抬眸瞧了以蝶一眼,把云衫取下来,将卷绷子束紧,在绣架旁坐下,她抬抬手,以蝶便把篓子里的针、线、剪刀等工具拿出来递给她。 拿到剪刀,封云初先是把残线和碎布块剪掉,重新梳理一下刺绣,开始下针。 云衫的布料是上品,这是她下好第一针感觉出来的,做刺绣这么些年,什么样的料子用什么样的绣线绣出来最好看,她都清楚。 以蝶站在一旁,漆黑双眸中顿时迸发惊奇的光芒,像是看到她从未看到的事。 只见封云初纤手如玉,针线如丹青,一针一线在布料上交叉游走,宛若游龙。 可以蝶奇怪的是,明明小姐以前不喜欢刺绣,老爷每次说要教她,她都不学,小姐在刺绣方面的造诣也不高,和小姐在一起这么久,她哪次是完完整整绣出来的。 怎现在不仅能刺绣,还绣得这么好。 小姐以前都是藏拙吧,就想让人觉得她不会刺绣,才叫人不纠缠于她。 小姐好聪明。 乱针绣和其他刺绣一样,都是极其需要安静环境,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铺,封云初全神贯注,刺绣几乎一针不悔。 就这样,修修补补,用了两日,到第三日,云衫终于有了雏形。 她白如玉葱般的手指捏着绣针,一针一针绣补,转眼已到午时,刺绣的工作不能停,封云初便叫以蝶去旁边商铺买些果子当午饭。 转念一想这具身体不能这么将就,便叫以蝶去菜馆里买了打包回来吃。 她以前刺绣的时候三不五时加班,每次在工作室一坐就是一整天,经常忘记吃饭,偶尔跟着她学刺绣的小姑娘会给她带饭,如果没人带,她就饿肚子。 也因为这一点不好习惯,落下个胃痛毛病。 如今穿来这里,胃痛的毛病是没有,却有古代女子常有的孱弱。 一炷香功夫,以蝶把饭买回来,两人也管不着吃饭地点简陋,捧着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刺绣的一天又开始了。 期间,有两个客人来这里买绣品,看到封云初在刺绣,问道:“这是新招的绣娘吗?” 以蝶摇摇头,回答:“不是的,这是封家小姐,我们绣坊老板。” “封姑娘,”客人很是诧异,“从没听说封姑娘会刺绣啊。” 抱着好奇的想法,客人便站在绣架前看封云初刺绣。 乱针绣的绣法和其他刺绣不一样,是以绘画为基础,以针代笔,以色丝为丹青。 若说是绣出一件绣品,实则是“画”出一副丹青。 云衫用的金丝线封家绣坊没有,封云初只好用金纱线,虽不及金丝线好,但在封云初妙笔“绘画”下,金纱线堪比金丝线。 后面撕扯的布料她用颜色相同的布料代替,又用乱针绣法重绣,遮盖住布料的不同,以假乱真,让人看不出破绽。 不一会功夫,嫣然一副牡丹春秀图展示在眼前。 旁边观赏的客人啧啧称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刺绣的,封姑娘,你这是什么绣法?” “对啊,好像不是你们封家的苏绣。” 封云初琥珀般眼眸眨了眨,眉眼弯得像个月牙,笑道:“这是咱大梁没有的刺绣法。” 没有得到答案,客人也不恼怒,“哇,真像一幅画。” 以蝶骄傲地挺起胸脯,凑到封云初耳边,“小姐,难怪你从来不刺绣呢,原来这么厉害。” 封云初的乱针绣是第一次展示在这些人面前,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绣法。 客人们很喜欢封云初手里的云衫,都在问这是帮谁绣的。 封云初也不知道是帮谁绣的,但从云衫料品来看,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衣裳。 第三日下午,大红团锦琢花云衫的刺绣终于完工,客人们围着在展架前观赏着衣裳,都对这件仿佛美画的绣品频频赞叹。 “真好看,看这针走势,一气呵成,也太顺了吧。” “没想到金纱线也能绣出这么好的衣裳,我还以为纱线是最次的。” “纱线确实最次,不过这件绣品倒不像是纱线绣的,像是用纱线补的。” “补也补得那么完美,和金丝线完美切合在一起,也太像一幅画了。” 以蝶也觉得小姐绣品极好,难怪小姐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原来如此深藏不露,也太厉害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得到一份奖励。】 封云初看了看系统拿出来的奖励,是几种现代社会常用的绣花线,比古代的要精细许多。 “哇,连这个都有,也太厉害了吧。”封云初捧着绣花线笑得不亦乐乎。 【这种线比金丝线可好不少,希望宿主的绣坊红红火火,越来越好。】 “谢谢!”封云初高兴地跳起来。 客人们正在展架前观赏着云衫,以蝶看到从外面走进两个人,一个她认识,是早上来这里的嬷嬷,另一个大概是嬷嬷的东家,两人款款走过来。 以蝶赶紧过去接待,笑脸相迎,“娘子,娘 4. 第4章 [] 地契? 封云初怔愣片刻,方想起几日前管家说的绣坊已经卖了人家。 她仔细端视了面前的男子,想必这位晏侯府世子爷,便是下家。 心底暗暗腹诽管家和胡游琴心机叵测,将她家的绣坊卖给权贵公子,这让她如何开口要回铺子。 男子看到封云初,往前一步踏过门槛,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那道身影格外清隽挺拔。 他侧头对身旁的下属瞥了个眼色,站在门槛下的魁壮下属便转身去门外的马车上拿东西了。 东西拿回来是一个木胚髹漆的方匣子,匣子搁在店铺前台柜子上,发出“嘭”地声响,看起来不轻。 回来的以蝶被来人的气势镇住,只敢站在封云初身后看。 封云初走近前台,狐疑地问:“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晏时牧嘴角瞥着笑意,“这个铺子封管家已经卖给我了,订金尾款我都给了,这个……是我来买你家绣技的。” 又一个惦记封家绣技的人。 封云初下意识瘪了下嘴,意识到不妥慌忙恢复端正态度。 “世子爷,我是封家的老板,那个管家做不得铺子的主,你看,地契在我这里,不在管家那里。” 说着,她让以蝶拿出地契来看。 两人一看地契,确认无误,但晏时牧那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什么意思?就说你们封家不认这个账了?” “不是的世子。”封云初见男子眼神转变极快,马上脱口否认,生恐惹怒了权贵。 封云初还没解释事情,晏时牧才想到问她身份,眼眉一挑,声音也高了几分,“你是谁?我找的是封管家。” 封云初欠身,“小人封云初,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铺子,不是封管家的,世子找错人了。” 一句话就将晏时牧给堵了回去,当日和封家拟契书时,他确实有点草率。 那日夜深,掮客带封管家来府上找他,说找到一间不错的铺子,催促他有好几个卖家争抢,出的银子不少,但封管家没舍得,说是封家祖上传下来的。 掮客很会做生意,将铺面地址拿出来,和封管家一起描述店肆铺面位置有多好,临近皇城,来来往往人多,风水师看过都说是一片良地,很适合盖宅子。 描绘生动,将好处描得天花乱坠,晏时牧俨然被哄得一愣一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连地契都没有看就摁了手印。 现在想来,他也是气糊涂了,才会这样不假思索买了铺子。 晏时牧不想把这件糗事怪在自己头上,擤了擤鼻子,扬眉道:“我不管,反正封管家收了我的银子,你得把铺子给我。” 站在旁边的下属挠了下脸,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封云初把地契收捡好,这时门外来了两个买绣品的人,封云初越过晏时牧赶紧过去招待,“娘子买绣品吗?里面请。” 晏时牧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心中狐疑大过愤恨,盯着封云初不眨眼。 来买绣品的人一见里面站着晏侯府世子,怕惹什么官司,“不买了不买了。”一脸惊恐转身就走了。 封云初没来得及挽留,抬头便看见晏时牧一脸严肃地望着她,心中一凝。 封云初:“世子爷,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我……能骗我的人还没出生。”被戳到痛处,晏时牧有口难言,他不想承认自己识人不清,就将罪怪到封云初身上。 “封管家是你们封家的人吧,他卖你家店铺难道不是你们允许的吗?” 封云初快速回应:“我没有。” 晏时牧又被噎一下。 他发现自己今天一直在吃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晏世子站在这里会阻碍她做生意,封云初只好赶客,“世子,我家庙沿小,可以请您去别家吗?” 晏时牧望了望门外,时至桑榆,正是日稷夕食时刻,是该回去了。 但他听封云初这话,怎觉得她还没有收铺子的打算。 “封姑娘你不关铺子吗?”晏时牧问。 封云初看看门外,天通亮,离关门还早,便道:“这个就不劳烦晏世子操心。” 既然封云初不关店肆,晏时牧就有留在这里的权利。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旁边的下属和以蝶也都愣着,不懂他们在干嘛。 坐了一会儿,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冲着封云初的方向就来。 “封姐姐,封姐姐……”是个小丫头。 以蝶赶忙过去将丫头扶着,“你不是隔壁铺子的小泉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封云初也站起来走过去。 小泉今天来过这里,展示团锦琢花云衫的时候和其他人一起夸奖她绣得好。 “封姐姐,刚才收铺子的时候,有位妈妈拿着成衣来说是在我们家买的,成衣坏了要我们赔钱,我不知道怎么办。”小泉急哭了。 “今天看封姐姐的刺绣很不同寻常,封姐姐可以帮帮我们吗?” 封云初知道,小泉是隔壁成衣铺的丫头,成衣铺没有裁衣缝绣的工具。 作为日后要和平相处的邻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走吧,我们去看看。”说完,封云初让以蝶守在这里。 按二十一世纪的时间算,现在也就是下午五点多的样子,还不到关门的时辰。 可当她跟着小泉走出来,发现整条街道的门都关得差不多了,除了她们封家绣坊,就是街角处的小吃老板,还正在收摊。 这时间也太早了吧。 封云初抬眸看看天,也不是多暗,起码连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关门实属太早。 她摆了摆头,压下心中惊讶,提腿跟着小泉进了隔壁的成衣铺。 铺子外站着两人猥獕下人,下人们看到她们面无表情。 成衣铺里摆着各种样式的衣裳,一位妈妈气呼呼地站在里面,扯着嗓子指着站在旁边的妇人破口大骂: “你们家成衣也太差了点,我们家娘子就穿了两次,上面的绣花滑脱,盘间破碎,轻轻一扯,就烂了七八块,也太次了吧。” “我们家娘子多么高贵,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见过,宫里的茶碗也用过,你们怎么能卖稀烂的东西给她,小心我们告到官府去,说你们买劣质物品,让你们在上京混不下去。” “就说赔我们几十两银子也是应当,至少二十两,少了不要。” 妇人听说要赔二十两,眼中惊恐,泪水顺着眼角唰地流了下来,“妈妈,怎么能要二十两,你就是把我杀了卖了,我们家也拿不出二十两。” 简直狮子大开口。 二十两银子,于普通家庭省吃俭 5. 第5章 [] “钱妈妈,这位是封家绣坊的封姑娘,他们家在皇城几十年,认得许多衣裳料子。”小泉介绍道。 封家姑娘! 钱妈妈是知道在这皇城里有一家做了几十年的绣坊,但也听说去年的时候,因封家老爷过世,封家绣坊掌握在个继室手里,绣坊早就被折腾得不成样了,怎么突然又蹦出个封姑娘。 钱妈妈不信黄毛丫头的话,遂问:“封姑娘,你刚刚说我这衣裳不在这里买,那又是在哪里买的?” 大家都看着封云初,封云初没搭理,在成衣铺里转了转,仔细瞧瞧铺子里的衣裳。 半晌,她伸手摸了摸衣裳,举起来说道:“这里的衣裳卖得很杂,各种样式都有,但唯独没有钱妈妈你手中的样式。” 几人朝封云初走近两步,也跟着拿起店里的衣裳进行对比,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他们正疑惑为何如此,身后响起一道清润的男声:“封姑娘,你是说面料和款式吧。” 几人回头,瞧见晏时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 钱妈妈下意识看了看门外两个随从,两人随从被一个魁壮之人压在门阶石头上,动都无法动弹。 待她想发火的时候,一抬眼看见晏时牧,就不敢发作。 “世子。”钱妈妈行礼。 一听到是晏侯府世子,小泉和妇人也行礼,“世子。” 封云初跟着附礼,然道:“世子怎么还没走?” 晏时牧一挑眉,这是今天第二次吃到逐客令,他心底有些恼怒,但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钱妈妈,你的衣裳面料是绨,绨是一种粗绸,质地厚实、平滑而有光泽,色彩多样,摸起来与我们大梁的锦有些相似。” 封云初娓娓道来,“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绨并非我们大梁出产。” 一听这个面料不是大梁之物,小泉和妇人都觉得诧异,钱妈妈也惊诧不已。 封云初继续说:“还有绣线,钱妈妈看一下。” 钱妈妈把衣裳掀开,谨察一番,察觉不到什么异样。 其他两人也没有发现,封云初便把衣裳的不同之处仔细说了说。 说完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只是一种劣质绣线,本就不结实,再加上府里下人不会洗衣,用温水将衣裳胡乱揉搓一番,衣裳受温水产生膨胀收缩的效果也是在所难免。 就变得更加不结实了。 明白这个道理,钱妈妈也没了脾气,遂示弱道:“封姑娘,你觉得这衣裳还有救吗?” 晏时牧走过去,拿起衣裳看了看,又放回去,“这衣裳有什么可救的,都破成这样,刺绣乱七八糟,还救什么。” 封云初睨了他一眼,过去拿起衣裳,“世子说的对,这衣裳确实没什么可救的,上京中其他绣坊的人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听到无能为力,钱妈妈心一下荡到谷底,脸直接垮了下来。 “但是……”封云初话锋一转,“我们封家的手艺可以补。” 此话一出,在场人吃了一惊,钱妈妈眼睛亮起来,“可以补?” 晏时牧不解:“这个怎么补?”他有点好奇。 小泉也懵:“封姐姐要补吗?” 妇人走过来,面露担忧,“封姑娘,这个能补吗?看起来就知道不好补,你别帮她没成,最后砸了自己招牌。” 说起封家招牌,封云初觉得更有必要试试。 如今店里客人太少,如果能补上这件衣裳,转圜之地更大。 她想,用她乱针绣的手艺可以一试。 封云初笑笑,“我试试。” 说试试就试试,封云初接下这个活关了店铺就回家。 晏时牧今日来此没收到铺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回到府里,他把手下晏横和晏竖叫来。 “世子。” “世子。” 晏横晏竖同时拱手行礼。 晏时牧看了看身材较壮的晏横,“晏横,今天你也听到了,封家姑娘说她家铺子没有卖,地契也在她手里……” 晏时牧还没说完,晏横抢话道:“那掮客胆子也忒大了,连世子都敢骗,世子的钱都被他和那个狗屁家管家给骗走了。” 晏时牧猛然抬眼。 晏竖用手肘碰了一下晏横,晏横立马闭嘴。 晏时牧捏紧拳头,“你们去找封管家,还有那掮客。” 他的钱怎么被这样的小人卷走,害他今日在封家绣坊完全没讨到半点好处。 他的打算是把整条街的铺子都收了,他想在那里盖一座宅子。 封家绣坊是他开始收的第一间,本来计划是今天把绣坊的事解决了,明日再去隔壁的成衣铺收铺子,现在看来,第一间都没收到。 传出去,他脸皮都要没了,让他怎么在京中立足。 晏横晏竖领了命,连夜去找掮客和封管家。 春夜寒露,烛火摇曳。 晏时牧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丝帕。 丝帕上面绣着一副春花图,是最平常的苏绣,做工是比其他绣坊的要细致一点,但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他从封家绣坊拿回来的。 封云初拿到一件破损得不成样的衣裳,要怎么修补? 他实在有些好奇。 第二日一大早,封云初打了两节太极拳,吃了早饭准备和以蝶出门。 路过胡游琴院子的时候被她叫住:“云丫头。” 封云初停住脚步看她。 “没……没事……”胡游琴欲言又止。 封云初心思不在她这里。 以蝶把斗笠拿过来,她接过斗笠罩在头顶,边整理边说:“姨娘,没什么事我就出门去了。” 胡游琴伸出手停在空中,遂叹了口气,“好,你去吧。” 自从封云初拿走地契,胡游琴在封家也没了依仗,如今就随她去。 任由她怎么折腾。 封云初和以蝶走后,胡游琴身边的嬷嬷抱着孩子走出来,“娘子,还没有管家的消息吗?” 胡游琴点点头。 前日封管家回来过一趟,从她手里把存钱的箱子钥匙和以前封老爷留给她的田产地契拿走了。 她和封管家一起存了一些钱,放在城外庄子上,钥匙一直在她这里保管,昨天封管家回来便把钥匙抢了,还把她手里唯一两张田产地契夺了。 她真是难受了好几天。 晚点时候又和嬷嬷去了城外庄子一趟,没想到箱子里的银子也被拿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箱子。 好在听闻封云初说绣坊地契还在,现如今家里也只有这个绣坊了。 屋子里传来婴儿哭泣的声音,胡游琴闭了闭目,身边嬷嬷已经进去哄孩子了。 封管家走了,没有带上她,也没有带上这个孩子。 也太狠心了,连她都弃。 嬷嬷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看到胡游琴抹了把泪,劝慰她:“夫人别哭,你一哭涣哥儿也跟着哭了。” 胡游琴用锦帕擦着眼泪,转身把孩子抱在怀里。 如今她就剩下这一个骨肉了。 6. 第6章 [] 隔壁的成衣铺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封云初想到她的系统任务不就是在上京经营好绣坊,制成成衣。 有了这间成衣铺,就完美了。 成衣铺就在绣坊隔壁,找个时间将两边打通,建成一个大点的绣坊,既可以刺绣,又能制衣。 两全其美。 答应完小泉,封云初让以蝶套了马车回家取银两,取完银两又风风火火跟着小泉去了成衣铺老板娘家。 妇人生病真是遭罪,就这么一晚,躺在床上的女人就如昨日大有不同。 老板娘没办法起来谈事,封云初便坐在床前与她商讨转让铺子一事。 封云初还没让以蝶去找个庄宅牙人充当中间人,以蝶冲进屋来说:“姑娘,晏世子说他可以帮你们作保。” 他来作保? 不对,他怎么在这里? 封云初这个人有个毛病,太专注于做一件事的时候是不会顾及旁人,所以也不知道晏时牧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最后封云初与妇人达成协议,画了文契,落了手印。 封云初走出妇人宅院,远远看到负手站在院外的男子。 男子着一身墨黑直缀,身材修长,清逸雅轩,身前是一片竹林,清风一吹,衣袂随风飘荡,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味道。 封云初走过去,将方才与成衣铺老板娘所商讨之事复述一遍,取出文契和地契,给晏时牧检查。 晏时牧仔细翻看一番,随即点头,也在上方落下手印。 他一抬眸,就看见封云初待在旁边不走,她招来以蝶,让以蝶将其中一份文契拿给妇人,以蝶拿上文契进屋了。 以蝶走后,封云初侧头睨了他一眼。 “晏世子,不知您找小人还有什么事吗?”封云初边说边抬腿,缓慢往院外马车处走去。 晏时牧跟上。 “对了,先说好,不管是我封家绣坊,还是现在的成衣铺,我都不卖。”她说。 “哦?那你准备做什么呢?”晏时牧语气随意。 “做衣裳咯!”封云初实话实说。 晏时牧眼眸半阖,微眯黑眸透出亮光。 这倒令晏时牧有些好奇,她一介女子要怎么做生意。 且不说有一个前成衣铺老板娘管了两个月铺子最后落下一身病的现成例子在这里,就是古往今来,都少有女子做生意的案例。 他还从未见过女子能做生意的。 封云初知晓晏时牧的意思,从古至今,女子生在这世上就颇有争议,可如果没人打破这争议,那就永远不会有突破。 “世子,我记得,咱们大梁好像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经商吧。”走到马车前,封云初站定下来。 她是打定了这个主意。 晏时牧眉眼一蹙,仿佛在思考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遂答:“没有。” 封云初松了口气,嘴唇含笑:“那我就做这第一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 第一人! 这是一个充满自信的豪言壮语,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有些讽刺。 但晏时牧没有这个想法。 眼前这个女子,她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一身黎色修身水衫,端庄平髻上簪着两只珠花,长相清丽隽秀,面容有些憔悴,可提到这句豪言时,她的眼中溢出闪烁光芒。 自信,仿佛给予她无限力量。 小时候,母亲在世时,刺绣也是一顶一绝好,他身上的荷包、衣裳、头饰,家里人每人都会收到她的杰作。 母亲把这项手艺当做爱好,守了好些年。 后来,母亲因劳累生病,也在坚持刺绣,那时候他就像把母亲的绣品卖出去,让更多的人喜欢。可父亲不让,父亲说这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不让他沾染。 母亲死后,他就没在碰过刺绣。 今天,他是第一次在这个女子身上看到母亲的样子…… “世子?”封云初喊了一声。 她刚刚的话有那么感动吗?他怎么眼眶红了。 晏时牧回过神来,封云初已经在以蝶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探出头来挥手,“世子,今日谢谢你作保,我们先会铺子了,再会。” 看着封云初招手,晏时牧意识到方才似乎有些失礼,不觉心中一凛。 他踏开步子,朝着自己的骄辇走去。 忙碌了一上午,封家绣坊才开门。 一开门,封云初打着算盘,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小厮,小厮走进来问了声:“是封姑娘吗?” 封云初应了下。 小厮:“封姑娘,我是为宋娘子送贴子来的,请收下。” 贴子? 封云初想起来了,之前宋娘子说过绣春楼有绣娘在做绣,让她跟着去看看。 忙了这许久,她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封云初点点头,以蝶便过去将贴子收起来。 “请代我谢谢宋娘子邀请。”说着,封云初颠了颠身上的银钱,掇取一小段绳子串成的铜板,递过去。 小厮有意识地颠了下,遂躬身笑道:“谢姑娘赏。” “我们宋娘子说,请姑娘也拿几件绣品过去,与绣春楼的绣娘比试比试。” 封云初应声抬眸,小厮还没走。 她便叫以蝶取了几方丝帕来,又颠了几两碎银过去。 以蝶取过东西,瘪嘴揉进小厮手里。 得到奖赏,小厮面露笑容,瞧瞧门外,凑近了些:“宋娘子还说,只要姑娘的绣品能在这次品鉴会上拔得头筹,她会向上京里的官娘子们引荐姑娘。” 得,好赖话果然得用银子,才能掏出来。 若今日不给些好处,这些话得烂这家伙肚子里。 封云初得了话,心中一悦,手下仔细拨动着算盘。 送走小厮,以蝶皱着眉提腿走过来,“姑娘,咱家快没钱了,今天买铺子花了钱,还没实钱去修缮,方才你又给小厮那么多碎银子,也太……”败家了。 以蝶没说完,封云初不恼怒。 如今待在她身边的,也就这个小丫头最忠心。 原身封云初就拿这丫头当姐妹,什么话都能说,如今她也是。 封云初打算盘的手停下来,执起贴子看了看,然后伸手在以蝶鼻梁上刮一下,“我知道,你看我不给银两,人家愿意说吗?” 只要她能在这次刺绣品鉴会上出头,就算不拔头筹,宋娘子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拨动算盘的手一停,封云初倒愁起来了。 她们封家,应该真的没啥钱了。 隔壁铺子还没修缮,她还有意要将两家打通做生意,还有采买、聘人、用人。 拉拉杂杂的,好像哪里都需要钱。 不行,得快点搞钱。 说着,封云初把昨晚挑灯秉烛绣补了一部分的品月色直领锦衣取出来,挂在展架上。 “哇,姑娘,你昨晚一夜没睡吗?怎么绣了这么多?”以蝶惊叹出声,围着绣架绕了两圈。 在这个社会的人习惯早睡, 7. 第7章 [] 大家都是在这条街做生意的,当然也认识封家管家,一直以来都是封管家在打理封家绣坊,好几日不见,没想到居然死了。 看到尸体,门外的人群也是一惊。 人群囔囔半响,晏时牧等他们都讨论完毕才开口,“我的人追他到了崖边,他胆小怕事跳下去了。” 想起这个,晏时牧就觉得恼怒,他的钱真是一分没有找回来,那掮客也没找到。 钱估计是被掮客独自揽走了,晏竖遇到封管家的时候,封管家在一个茶棚喝茶,哭丧着脸,买不起酒,就把茶当酒喝。 见到晏竖,封管家拔腿就跑,追到崖口,封管家嘴里直喊着“我没钱,我没钱,都给人抢走了”,直顾跳了下去。 晏竖站在门口,把话说实,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 封家在这条街几十年,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自从去岁老爷子去世,绣坊一落千丈,大家伙儿是看到封管家把绣坊败成这样的。 他们这些旁人说不得什么,以前老爷对封管家有多好都看在眼里,不消老爷没走多久,绣坊在他的管理下,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封家绣坊只剩一个空篓子。 “唉……” 听完晏竖的话,这些人再也没有兴趣,叹息两句便各自回了自家店肆。 人群一散,店内少去喧阗。 封云初看了下封管家的尸体,确实如晏竖所说都是滚落摔倒的划伤,面目血淋,她看了两眼便不敢看了。 晏时牧摆摆手,小厮又把白布重新盖上。 “世子,请您处置了吧。”封云初忍住作呕的感觉,道。 “我来这里也只是告诉一下封姑娘,至于你家的人,就请你自行回去说。”晏时牧说。 说着,晏时牧却是很奇怪,封管家在封家做了几十年,也是服侍过以前的封老爷,怎现在他女儿对管家的事视若罔闻。 休说要大操大办,就此来看,怕是连一副棺材也不造。 实属辜负了。 封云初不想他有这个疑问,盯着晏时牧问:“世子还有事吗?” 晏时牧看不出这个女子,掩了思绪,向身后人打了个手势,晏横晏竖便叫人抬起担架出了店铺。 就在晏时牧领着下人出去时,封云初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喊住他,“世子……”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话。 前面的人都停下来,等着她说话。 见封云初启口又闭,晏时牧明白了几分,向身边小厮抬抬手臂,“你们先去。” 其余小厮听命出了店铺做事去了。 晏时牧拍一拍身上靓蓝色锦锻棉直裰上的灰,抬步走进店铺,“封姑娘有事吗?” “世子这边请。”封云初伸手,引他往里屋走去。 封云初穿来这个世界不久,这里的人认识的不多,这两日接触多的也就这个世子。 她方才还在苦恼找谁做合伙人,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 从这几日接触来看,封云初明白世子是个性率之人,也有要这铺子的想法。 她想了想,京中贵胄之人想买铺子不像是要做生意,倒像是修宅子或者有什么其他用途,也都是些闲暇消遣之用,远不如拿它来做些有意义的事。 就比如现下她提出的——入股。 听了封云初的建议,晏时牧眼神在她身上打量半刻,他看到绣架上的锦衣,正是那日钱妈妈拿来的衣裳。 衣裳绣了一半,刺绣很是工整,上边的花边精致,与另一半有明显区别。 “这是什么绣法?”晏时牧不禁问出口。 他摸了摸花纹,摸起来手感也很新鲜,绣线有些别致。 封云初没说是系统给她的现代绣线,只说是封家的绣线。 “这个绣法很不一样,我从没见过。”晏时牧有些惊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绣法。 上面的图案栩栩如生,好似画出来一般。 这还是没有完成的残次品,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模样,若是将整件衣裳完成,会不会更别致。 晏时牧不敢想。 “这是我独创的绣法,我叫它乱针绣。” 封云初面色平静,心里却心虚。 心底暗暗给二十一世纪的师傅作个揖,师傅,借用一下乱针绣大家创始人的名声,徒儿给咱们乱针绣传人丢脸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乱针绣!”晏时牧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面露悦色,嘴角扯开笑容,“好,封姑娘,我答应你方才说的,我给你入股。” “我来出钱,你出力,按我们说好的,我六你四。” 五五分有点难度,只能六四分。 封云初拿不到大头,却也没有反驳,眸光一亮,忙欠身作礼,“多谢世子。” “但是……” 话锋一转,封云初弯曲身子垂着头,作一半的礼生生停了下来,“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晏时牧眸中一闪,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红痣挤成月牙形。 “封姑娘得将这件衣裳完成,让我看看效果再说。” 得!这天杀的。 还是得她自己想办法。 封云初腹诽,脸上笑容僵住,将将掰直了腰杆。 见她脸上瞬息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晏时牧莫名觉得好笑。 他又妥协道:“但你如果缺钱,我可以先借给你,日后你若是赚了钱,记得还给我。” 听闻这话,封云初咧嘴笑了。 从封家绣坊出来回府,晏时牧坐在书房。 晏横晏竖过来向他禀报,“世子,已经将封管家埋了。” “好,”晏时牧说,“晏竖,你去我账上称五十两银子,给封姑娘送去。” 晏横急问:“世子,怎地要给那姑娘银子?我们被她家管家骗那么些钱还没找到,怎么又给?” 知道世子不想再提这件事,晏竖识相地说:“好的,我这就去。” 说完,晏竖扯着晏横的袖子出了书房。 “你拉我干甚?我有说错什么吗?”晏横不明白。 晏竖叹了口气,“晏横,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壮吗?” “为什么?”晏横不明白。 难道不是他胃口大,做的活多,练出来的。 晏竖又摇摇头,“因为你不壮,就没用了。” 晏横头脑简单,不知道晏竖说什么,但他又懒得想,只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晏竖再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账房。 有了晏时牧给的钱,封云初就不怕没银子了,她先是去买了一些蚕丝织布,还有其他面料的布匹,又去制丝线纺采购了一些这个时代的金丝线和金银线,金纱线和其他线也买了一些。 全部买回来,也就可以开始绣补了。 因为有了晏时牧的帮助,这次作绣起就变得松快许多 8. 第8章 [] 刘妈妈从屋里走出来,扶着倚在门扇缓缓蹲下去的胡游琴。 自从封云初从她手里拿走地契,胡游琴在这个家里就失了势,看到云丫头还能罩着斗笠出门,她却只能在这一方院檐里,苦守寒屋。 她本以为把封云初送出门,这个家就是她和管家的天下了。 等到把袁家聘礼兑现,拿到卖铺子的尾款,将她手里原来封老爷给的那些个田产房屋一卖。 她便可以和封管家一并回去乡下享福。 而今,封云初没嫁出去,封管家夺走她的命根子,弃了她,她在封家失了势,连家里下人都可以不听她的了。 “夫人快别哭了,我听姑娘的丫鬟说,下个月封大姑要回来祭奠老爷,我们还得好好接待。” “别让其他人看出什么,到时候让封大姑知晓就不好了,至于姑娘的事,就让大姑来了再说。” “大姑一向不喜女子出去抛头露面,这次来恐怕会针对姑娘,到时候咱们就在大姑耳边煽风点火,让姑娘把铺子卖了,咱们就可以拿到一部分钱了。” 胡游琴点点头,暂时只能这么办了。 刘妈妈劝完,带着胡游琴进屋洗脸去。 晏侯府后院长廊。 今日天气不错,院中鸟鸣清脆悦耳,偶尔有两只小鸟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发出“咻咻”的声音。 晏时牧带着晏横晏竖出门,他今日穿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腰间别着一枚翠绿弧形残玉珏,头上挽着平髻,用金簪束冠,颇有一丝少年阳光之气。 几人刚走上长廊,就听到从前院传来一声厉喊:“又要去哪里?” “侯爷。”看到来人,晏横晏竖立马行礼。 晏时牧瞧了他一眼,不应答。 “你出去也就是跟那些酒肉朋友勾三搭四,纸醉金迷,今天别出去了。”晏徽廉说。 晏横晏竖退到长廊下阶外。 晏徽廉立在长廊上,看着晏时牧,胡髯微挑,“巡抚司的指挥使被调走,你快些上职去吧。” 听到这句话,晏时牧昂起头,轻蔑地瞧了晏徽廉一眼,语气轻挑:“哦?父亲大人的能耐真大,还能管我的巡抚司。” 晏时牧的声音不大,嘲讽意味十足。 晏侯府是一门武将,晏徽廉从年轻时就带兵打仗,多少次守卫疆土,是大梁的镇国大将。 他的职位是朝中一品,对下头的人掌有生杀大权。 就因为如此,前段时间晏时牧的巡抚司出了点问题。 晏时牧管理的巡抚司里有个小兵,小兵在巡抚司的地界与百姓发生冲突,打死了人,那家人悲痛欲绝,跪在巡抚司司外哭天抹地,将这件事闹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就处置了那个小兵,晏徽廉是个清正廉明的武将,知晓这件事是晏时牧的手下,不管事情原委,不留一丝人情,直接将他的职位撤掉。 几个月来,晏时牧就因为此事成了巡抚司的笑话。 和其他人出去喝喝茶,聊聊天,都能把这件事扯出来反复说。 晏时牧的讥讽对晏徽廉没有丝毫影响,他挥挥手示意晏横晏竖过来。 晏横晏竖一直注意着这边,看到手势小跑过来,“侯爷。” 晏徽廉看都没有看晏时牧,伸出手指着旁边自己的混账儿子,一脸肃然。 “你们今日开始跟着晏时牧一同去巡抚司上职,别让他去外面溜达。” 说完,晏徽廉上下打量了一下晏时牧,又说:“把这身衣裳换了,还有这个……” 他指着晏时牧腰间的残玉,“还留着干嘛,一块碎了的东西。” “是。” 晏横晏竖面面相觑,而后拱手,应声极其宏亮。 说完话,晏徽廉也不管晏时牧什么态度,负手踏步,转身出了后院长廊。 晏徽廉走后,晏时牧站在长廊下,垂头看了看残玉,残玉用结实的红绳绑着,还挺牢固。 他一把扯下来,握了下,差点被残玉的角片划到。 晏横提醒他,“世子,今天我们去不了绣春楼了,你不是说马上要和封家姑娘合作开什么绣坊,要去绣春楼看看,听说封姑娘要去绣春楼,还想看看她把那件衣裳做完没有……” 晏横没说完,晏竖用手肘碰了晏横一下,晏横止了声。 今日去绣春楼是昨日晏时牧安排的,绣春楼每年都会举办几次品鉴会,从前他跟着母亲去过几回,自母亲离世后,他就再也没去了。 和封家姑娘的约定他还记着,此次去绣春楼瞧瞧,看看其他绣娘的手艺,也可以对比封家绣坊的,主要是他想了解封云初的绣法是怎么回事。 晏竖:“世子,我和晏竖先去换工服了。” 半晌,晏时牧抬头“嗯”了声,晏横和晏竖便走开了。 他们走后,晏时牧也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绣春楼的品鉴会一年举办两次,今年临春末,这是第一次。 前两天,封云初让以蝶出来打探过品鉴会相关事宜。 听闻绣春楼原是绣坊布行皇商办理的,他们的目的是在这里开展招募大会,将各地的绣娘聚集在这里,招募新的有手艺的绣娘,从绣娘手里低价购买绣品,然后皇商统一售卖,也是买走绣娘的手艺。 听说,被选中的绣娘最后会进入皇商,京中盛行什么样式,绣娘们就裁制什么样的,就像现代社会流水线上的员工,没有半分自由。 刚开始是这样,后来,绣春楼没了用处,被别的老板盘下来,做了民间作绣的地方。 绣春楼就变成绣娘们切磋的地方。 绣娘各自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出来与人品鉴,若是好,就会被贵妇定下,与他人品鉴。 所以之前宋娘子说的要她来绣春楼做绣,也是想推她一把的意思。 封云初来参加品鉴会就是把封家绣坊传扬出去,让她的乱针绣作品,得到更多人喜欢。 坐着马车,封云初到了上京里绣娘聚集地——绣春楼。 晏捺将玉蹬云放置在马车下,封云初掀开帘子,在以蝶的搀扶下走下来。 她抬眼瞧着前面的廊院,廊院大门口写着“绣春楼”。 廊院修葺在上京最繁华的地界,远远望去,院里摆着各种样式的衣裳和刺绣繁多的绣品。 以蝶便拿着她们准备的东西下来,晏捺驾着车马去还给车夫。 “姑娘,这就是绣春楼了,”以蝶很诧异,“为什么绣春楼不是一个楼,而是一片廊院呢?” 以蝶一问,她也知道封云初无法给予她回答,便没继续说,偏后头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绣春楼以前是一座楼的,当时绣春楼的位置是靠近皇城那条街,那条街离京城贵胄住的地方较近。” 封云初和以蝶同时转头,看到旁边马车上下来一个同样头戴浣纱斗笠的姑娘,姑娘身穿草青色撒 9. 第9章 [] 绣春楼来了许多人,大家都坐在各自的院里摆满绣作。 站在院门口,封云初看出去,一个一个廊院占地好大的面积,不愧是京城最繁华的,连这样的地界都劈得出来。 绣春楼临街的地方是上京里车马骈阗、熙熙攘攘的一条街,邻处过去便是樊楼吃酒处,更是热闹非凡。 因着此时楼里进来许多人,里面哄闹闹的,许久安静不下来。 封云初让以蝶和晏捺把绣品摆在展架上,又从盒子里将钱妈妈拿来的品月色直领锦衣取出来,展示在展架上。 这时,【叮咚,宿主,来任务了。】 封云初甩了甩脑袋,认真听系统发布任务。 【宿主,请在五日内接下一副“凤鸣朝阳图”,并在两月内绣好。】 凤鸣朝阳。 封云初在二十一世纪绣过一次,用现代工具没日没夜地熬了一个月,她才绣好。 在这个什么都落后数倍的古代,恐怕不止两个月。 系统许久不发任务,这一发,就是这么难的。 封云初有些愁乱,问道:“系统,我可以问问这次完成可有什么奖励?” 系统:【宿主,此次完成,奖励宿主一架现代织绣工具到时候宿主可来挑挑。】 现代织绣工具,还有得挑,能对她刺绣有帮助。 接下任务,封云初重新坐回位置上,以蝶去前头要了些茶回来,几人便坐在院子里吃茶扇风。 “咚——” 忽地一声锣鼓敲响,他们手里的茶碗险些摔碎,以蝶稳稳接住。 锣声一落,楼里整个安静下来。 以蝶探出脑袋,就见一个身着浅色直缀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站在楼外的小台子上,身边跟着方才在主径前检查贴子的男人。 “各位好,我姓刘,是这绣春楼的老板,非常感谢各位赏脸,来参加我们绣春楼的品鉴会。” “今年我刘某非常有荣幸,能请到宫里婉绣娘来此,参加这场品鉴会,刘某实在三生有幸。” 刘老板一说完,众人看过去,便瞧见前头的院子有人将帘布撂起来,露出一位穿着华美秀丽的女子。 此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生得花容月貌,身上着装也是不凡,正式宫里下来的绣娘。 封云初仔细瞧了瞧,她记得,那日给宋娘子绣补的云衫,便是出自这位绣娘之手。 远远瞧去,那绣娘一双玉手执茶碗,芊芊如玉,甚是纤细。 “往年,咱们绣春楼的品鉴会就是我们出题,各位绣娘当场绣出花样,一一展示出来,让大家投票品评。” 刘老板说,说着他提一口气儿,露出大大的笑脸,将整排牙齿都露了出来,“今年咱们改改规矩。” 说到改规矩,底下的人坐不住了,都议论起来。 “改规矩,没听说改规矩呢。” “改规矩了?为什么要改规矩呢?” “按以前的品鉴会也可以。” “不要怕,我们是准备充分的。” “这次有婉绣娘在,如果能得这位绣娘赏眼,后面咱们绣坊就好过了。” “方才我们家小厮去停马车的时候发现,后院停着位贵人的骄辇,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 “……” 封云初听到旁边廊院的人在议论。 他们封家是第一次参加品鉴会,以前父亲封仲承在世的时候,也没人邀请,即便是有人邀请,他也不会来吧。 记忆里,父亲是个朴实又傲娇的人,不稀得用这种方式来讨别人的欢心。 以前也没人送来贴子,这次是因为得了宋娘子的脸,才能来。 来参加这个会的人都是上京里的绣坊,代表着各自的绣坊,就想着能在品鉴会上得人青睐,那时绣坊的生意也会跟着噌噌往上冒。 就是不冒点气,也能冒点泡。 大家也是担心改了规矩后,还能不能得好。 以蝶也担心问道:“姑娘,改规矩对咱们有影响吗?” 封云初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只是按宋娘子说的一样准备。 “嗯。”她点点头。 现场闹哄哄安静不下来,刘老板歇了一会儿,继续说:“这次品鉴会不用各位绣娘当场作绣,就请各位绣娘千万不要吝美惜贵,将自家绣坊得意之作拿出来,放在各自的小院中,婉绣娘会一一过去观赏。” “若哪家绣坊的绣品得其青眼,便有重赏。” 说完,刘老板便朝里处最大的廊院行了个大礼。 便是刘老板这一举动,大家才注意到后头有个最大的院子,院子叫水榭阁,阁外站着几个小厮,看起来严严肃肃的。 大家都好奇那叫水榭阁的院落里是哪一位贵人,纷纷探头去看,可看来看去也猜不着身份。 水榭阁旁边的阁子便是婉绣娘,和婉绣娘在一起的还有京中其他达官贵妇,大家看过去,见到不少官娘子。 封云初也探出脑袋瞧了眼,没看到宋娘子和她身边那位妈妈,应当是没有来。 但也没有看到钱妈妈和钱妈妈的东家。 封云初摇摇头,坐回蒲垫上。 小台子上的刘老板又扯着嗓子喊:“请各位绣坊老板将绣品摆出来。” 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不到两刻钟,动静就小了。 只见那婉绣娘从阁子里出来,旁边还跟一个与她嬉笑的姑娘。 以蝶放眼望过去,瞧那姑娘眼熟,指了指:“姑娘你快来,那位姑娘不是咱们在绣春楼外遇到的那位。” 封云初抬手用团扇打她的手,轻声谨语,“以蝶别指,小心让人瞧见。” 在绣春楼外遇到时,封云初就发现那是个不一般的姑娘。 别家姑娘坐轿使唤人,绝不可能坐八抬大轿,旁边跟着不少丫鬟长随,看当时那做工精细外观极致的轿辇,看那阵势,就知道是一家贵人小姐。 婉绣娘都要对那姑娘几分客气,任由使唤。 心正想着,那头婉绣娘已经领着那姑娘开始在廊院里观赏绣物。 偶尔从院子里传来几声称赞的声音,偶尔有几句委婉数落的声音。 其中夹杂着院子里绣坊老板或者绣娘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婉娘子,帮忙看看,这可是我绣了好几月的作品,您给看看。”有绣娘拉着婉绣娘的衣袖不让走。 婉绣娘扯过衣袖,还未言语,旁边已经有跟着的嬷嬷的巴掌招呼上去了,“不要扯破了婉绣娘的衣裳。” 婉绣娘笑着伸出手,嬷嬷退后两步,婉绣娘说:“我这个人最是实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位娘子,断不会乱说,还请这位娘子下次品鉴会拿出好的作品出来。” 此话一出,那家绣坊便入不了眼。 婉绣娘便拉着那位姑娘有转到下一个廊院。 “婉绣娘,您看看,这幅百花争艳图,我用平绣札了边 10. 第10章 [] 赵大娘子带着钱妈妈来到绣春楼,从后面悄悄进去,看到好些个贵妇坐在水榭阁的旁边。 她抻着胳膊拍了拍前头的贵妇,小声嘀咕,“请问那水榭阁坐的是哪位?” 前头的贵妇转头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身来,没有言语。 赵大娘子没得到答案,伸长脖子听水榭阁传来的声音。 水榭阁里。 沈兰薰提着裙摆,笑着喊了声:“姑母。”然后往坐在上头的女人身边走去。 女人笑了笑,伸手在沈兰薰肩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来。 沈兰薰便在女人身边坐下。 跟在后面的婉绣娘向外招招手,便有十来个丫鬟将方才在院廊里看中的绣品呈上来,一排排站在水榭阁下,鱼目繁多。 婉绣娘:“禀王妃,这些就是奴婢这次收集到的最好的绣品,请王妃过目。” 绣品样式多,看起来琳琅满目,有些耀眼。 坐在上头的宁王妃瞩目瞧着,伸出如玉般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眉眼轻蹙,“这些个也是好的?” 婉绣娘睁目一看,王妃发这么大的火,幸好方才她没有去看最后一个小院里的绣品,如果再寻来小院的绣品,她怕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婉绣娘心虚道:“王妃恕罪,这次绣品参次不齐,奴婢只能挑中这几个。” 她知道宁王妃此次回京是因为宁王的生辰,宁王妃喜欢新鲜,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王妃什么绣品没见过,王妃觉得宫里的绣品使用太久,没了新意,便想着来宫外绣坊看看。 正巧遇到绣春楼一年一度的品鉴会,便由着这个机会集齐京里所有才华出众的绣娘,为王妃挑选。 不曾想,京里的绣坊样式繁多,但一个个都是不入眼的,她观赏了这半日,竟都没选到好的。 宁王妃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婉绣娘深知这件事没办好,赶紧跪下,“请王妃恕罪,奴婢没能办理好此事,是奴婢失职,王妃恕罪。” 宁王妃还没发火,但气势已经看出来了,她睨了一眼下头,捧着盒子摆件的丫鬟全部噗通噗通跪了满地。 一见这边形势不对,深怕被波及到,坐在水榭阁旁边阁子里的官娘子们个个也都跪下来,一言不发。 钱妈妈跟着赵大娘子心落了一截,噗通一下跪下来,只见头点地,满身满脸渗出汗。 她们这些贵妇有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宁王妃,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双腿发软,跪都没跪规整,只能慢慢调整。 许久,水榭阁安静下来,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方才还端正坐在阁子里的官娘子们,突然都倒了下去,很是奇怪。 都在猜想里面到底是坐着什么不得了的人。 “且罢,”宁王妃摆摆手,“且罢。” 为这件事难为大家也没什么好处,她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花样式的刺绣没见过,但那些都是她看了几十年的东西,实在没什么新鲜的。 跟着王爷出去封地十几年,在外面也没看到有新颖的,也是没办法。 坐在旁边的沈兰薰瞧了瞧丫鬟们手里的绣品,也是一脸无奈,看大家吓得浑身发抖,她便逗趣道:“姑母,这些个绣品也是好的,回去让绣娘给改改,弄出不同的花样出来,也很好看。” 她知道姑母面上看起来狠怒,但心底最好不过,便试着安慰。 “也罢,就这些个拿回府里,让府里的绣娘改改。”宁王妃叹了口气,摆摆手,其他人识相地站起来了。 “姑母喝喝这茶,绣春楼这茶还不错。”沈兰薰让服侍的丫鬟把茶捧上来。 宁王妃执起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称好。 又是小半日过,宁王妃选了几样绣品,就准备走了。 那头下人们在服侍宁王妃,这头封云初在廊院里坐立难安。 “姑娘,我方才见婉绣娘去看了咱们隔壁的院子就走了,怎么办?是不是瞧不上咱们啊。” 以蝶也是心急到不行。 刚才婉绣娘领着那位有身份的姑娘走了满楼,瞧着她们远远往这边望了一眼,封云初还以为她们就要过来,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没想到几人就这么转身,直接回去了。 她心底也是着急,可着急有什么办法。 “难说别人是看到咱们一个小院落,出不了好的绣品,连看都懒得看。”封云初自语。 “哎哟,可怎么办?”以蝶拍了下大腿,坐不下去便站起来。 守在外头的晏捺看她们一副焦急模样,也不知怎么帮忙,突然想到什么,走近来。 “姑娘,我方才瞧见和婉绣娘一起的姑娘很眼熟。”晏捺说。 “是谁?”以蝶忙问。 晏捺想了想,“好像是兰绡郡主。” “好像?”以蝶一巴掌拍在晏捺身上,“到底确不确定?” 晏捺昂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见过那些大人物,也就跟着世子远远瞧过一眼。” 封云初仔细想了想,晨时从那姑娘坐的骄辇来看,是个有身份的。 晏捺跟在侯府世子晏时牧身边那么多年,应当是见过些人物的。 且信了这句话,博他一博。 这时,有下人进来要收拾院子,封云初抓住机会寻问:“嬷嬷,我想见一见刘老板可以吗?” 正准备收拾东西的嬷嬷见惯了这种,刚才还在其他院子里看到有人要见婉绣娘,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要给主子分忧,怎么能是想见就见的。 嬷嬷甩开手,“去,品鉴会已经结束了,小人是奉命来帮各位绣娘收拾东西的。” 封云初心一凝。 她看了看四周,将手上镯子掰下来,暗暗揉进嬷嬷的手里。 “嬷嬷,我见刘老板有点事,还请通融一下。” 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嬷嬷低头一瞅,脸上表情缓和许多,“姑娘原是身子不舒服啊,快去叫叫我们老板。” 嬷嬷声音放大,就是要叫其他人听见,让人觉得不是徇私。 有人跑出去找刘老板。 “谢谢嬷嬷!”封云初俯身作礼。 刘老板听闻这里有人喝茶闹肚子,急忙走了进来。 “姑娘,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刘老板问。 封云初从蒲团上站起来,叫以蝶把收拾好的绣品拿两件出来,递过去。 “刘老板,小人想见见兰绡郡主,还请通融。” — 水榭阁的下人们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 宁王妃转头看看身边,问道:“兰绡去哪里了?” 婉绣娘刚才也忙着自己的事,没注意到,“奴婢未曾看到,”又命其他人,“快去找找兰绡郡主。” 几个丫头把阁子翻了个遍,都没看到。 一会儿,沈兰薰从外面回来,拨开吊帘走进来。 “姑母,姑母先别走。”沈兰薰喊道。 扶着宁王妃的嬷嬷手上被捏了一下,就见宁王妃转头问 11. 第11章 [] 以蝶端着月色直领锦衣出现在屏风外,里面走出一个丫鬟把锦衣接过去,捧着衣裳进了水榭阁。 几个丫鬟配合将衣裳抻开,举给里边的人看。 这件锦衣是封云初绣了几天几夜完成的,上面是用乱针绣一针一针绣成。 乱针绣绣法独特,是古代没有的。 看到这件衣裳,婉绣娘都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用这么奇怪的绣法绣出来的衣裳。 真是漂亮。 宁王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绣法,从座椅上走下来,走到衣裳旁边,抚着衣裳摸了摸,惊喜道:“这是很平常的料子吧,怎么绣出来的东西像画上去的一样,也太好看了。” 看到王妃这么喜欢这件衣裳,沈兰薰旁边笑道,“姑母你瞧,这针线,这入针处,细致入微,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刺绣,太新奇了。” 她本对刺绣不是很了解,但这位封家绣娘拿出来的刺绣,显然与别家不同,更让人赏心悦目。 说话间,沈兰薰给婉绣娘递了个眼神。 婉绣娘知道,这位封家绣娘就是刚才她忽视的小院里的人,没想到里面是一位刺绣手艺如此高超之人。 这种她都没见过的绣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闲暇之余,婉绣娘却是十分担心,方才她因为院子太小,看不上这户绣坊,如今却让人踩着机会攀上来,入了王妃的眼。 她恐怕会被问责。 眼下她只能先行请罪。 婉绣娘跪下来,“王妃恕罪,方才这位封绣娘的位置被安排在廊院最里边,奴婢没有看到,错过这家绣坊,请王妃责罚。” 宁王妃看到这么漂亮的衣裳,一时被迷了眼,但让她差点错过这么好的绣品,实在该罚。 故抬眼瞧着婉绣娘,怒声道:“差点就让本王妃错失这些绣品,你却是该罚,以后我的绣品不需要你来,自行回宫去吧。” “是,奴婢遵命。”婉绣娘领命,忙退出去走了。 婉绣娘是皇宫里的绣娘,专门为宫里人刺绣,她的绣品当然是好的,在宫里颇受娘娘们的喜爱,宁王妃看她手艺不错,今日便请她一并出来看看,帮忙选些好绣品。 哪知会出现这种事。 宁王妃喜欢新鲜的,宫里的绣娘她看不上,如今婉绣娘在宁王妃这里失了宠,回到宫里也会被人指摘。 想到这里,跟在一旁的沈兰薰便宽慰宁妃,“姑母,刚才走在那边的时候,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后面的小院,姑母就不要怪婉绣娘了。” 宁王妃不是个心狠的人,知道沈兰薰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就听兰儿的。” 说着,她转头让手下人送婉绣娘进宫,又送了些东西裳给婉绣娘。 算是帮她保住在宫里的名声。 这边心烦的事处理完,宁王妃才和站在屏风外的封云初说起刺绣一事。 问起刺绣的手艺,封云初答得很认真坦诚,又将这件衣裳刺绣的想法说出来。 宁王妃很是喜欢,问道:“这是个什么绣法啊?这么新鲜。” 封云初垂眸应道:“回王妃,这是乱针绣,与苏绣有些相似之处。” 宁王妃闻声去看衣裳,却有与苏绣相似的,但苏绣以针点线,再点面,与宫里那些手艺好的绣娘绣出来的一样。 而这件衣裳,分明是不一样的。 莫非就是她口中说的乱针绣。 “乱针绣,这是个什么名字?好奇怪。”宁王妃觉得新奇。 “回王妃,乱针绣以针线作丹青,绘制在布匹上,就像作画一般。” 宁王妃点点头,“确入作画一般,栩栩如生的。” 坐在旁边阁子的赵大娘子一听,之前和钱妈妈说的为难封家绣坊的想法也荡然无存。 如今封家绣坊在宁王妃面前得了脸,刺绣又这么好,她恐连成衣铺都拿不回来了,还去想什么为难别人。 果然如赵大娘子所想,宁王妃很是喜欢封云初的刺绣,品鉴会上,赏了封家许多物事,又道:“过几日你来一趟,我于你有事。” 上头座椅上的人伸手指了指屏风外的封云初。 封云初抬眸,笑脸答道:“民女遵命。” 就此,绣春楼的品鉴会落了幕。 待宁王妃和沈兰薰的车马一走,底下院子里的绣坊绣娘和老板才收拾好出来。 其他官娘子还坐在水榭阁旁边没走,封云初瞧见在里面的钱妈妈,提着裙摆走过去。 “想必您就是赵大娘子了。”封云初给里面的官娘子行了礼,走到钱妈妈旁边。 “娘子,这是我们绣坊为您绣补的衣裳。” 宁王妃明白这是封云初为其他绣制的衣裳,没有要,只拿走了些其他绣品。 赵大娘子看了看封云初,知晓封云初在宁王妃面前得了脸,她不敢纠缠,忙让身边钱妈妈收起衣裳。 “姑娘果然说到做到,说十日就十日。”赵大娘子。 其他看到这件衣裳是赵大娘子的,都过来一探究竟,围着观赏赵大娘子的衣裳,称赞这件衣裳绣得极好。 “姑娘,你这手艺可了不得,绣得也太好了吧。” “帮我也绣绣吧姑娘。” “姑娘帮我绣制一些物什可好?” “……” “……” 走上来一些人,把封云初团团围住。 封云初被挤得头大,忙叫以蝶把香囊拿过来,一一分给官娘子们。 “这是民女闲暇时所制,一点小心意,请各位娘子笑纳。”封云初说。 娘子们拿到香囊,嗅了嗅,扑鼻香味袅袅,很是舒服的香气。 “民女的绣坊就在青龙大街,如果各位娘子有想绣制的衣裳料子,就赏脸请拿来一瞧,民女定当竭力效劳。” 官娘子们高兴应好。 封云初欣喜。 第一步推销,成功。 捧着宁王妃赏赐的东西从楼里出来,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 以蝶帮封云初戴上斗笠,搀扶着上了马车。 “走了。”晏捺坐在外面,喊了一句。 晏捺猛力一抽辔绳,衔镳一动,马儿便慢慢往青龙大街驶去。 封家绣坊在绣春楼出了尽头,在第二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青龙大街。 第三日早晨,封云初和以蝶来店里的时候,就看见围在封家绣坊门前的一些人,都是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讨生活的老板。 封云初走过去,看到的人给她让了路。 看到是封云初回来,钱妈妈和赵大娘子走过来,“封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 以蝶过来帮封云初揭下斗笠,封云初便看到赵大娘子身后的小厮架着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封家绣坊”。 匾额上的字是草书,龙飞凤舞,凌乱而不失生气。 “这是……”封云初不明。 赵大娘子走出来,指了指匾额,“姑娘,我看你家牌匾松松垮垮快掉下来了,为了表达你帮我绣补衣裳的美意,我为你选了一块牌匾。” 就和二十一世纪的锦旗一样。 封云初知道。 但她不好收下这么重的礼,便推脱:“这么重的礼,我一介女流,怎么受得住,还请娘子拿回去。 12. 第12章 [] 说好今日来商量合伙的时,封云初在店铺子里等了一天, 等到下午青龙大街最后一个店肆关门,晏时牧都没有来。 封云初正在店铺里绣以蝶从赵大娘子那里拿来的衣裳。 因着封云初在绣春楼拔得头筹的关系,赵大娘子一点没有为难,说着她想什么时候绣完,就什么时候绣完。 这敢情好。 也因她出到风头的关系,往后两日,封家绣坊每日一大早开门便有人来买东西。 不管绣品好还是坏,是不是这一年来的存货,只要是在封家绣坊,全被人一扫而空。 两日时间,仓库里的存货全销光了。 封云初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可她等了两天,晏时牧没有出现,不知道出现什么事了。 明天让晏捺回晏侯府打听打听。 第二天早上开门,封云初看到晏捺,便让她回晏侯府去找晏时牧了。 到了中午时间,封云初看到外面来了个人,还以为是晏时牧来商量合伙的事,没想到来的是宁王妃的贴身嬷嬷。 嬷嬷下了轿,走进门。 封云初赶紧放下手中的刺绣过去迎接,“张嬷嬷好。” 这位张嬷嬷她在绣春楼见过,是站在宁王妃身边的人,她记得那时候和王妃说话,王妃有意见也问过嬷嬷。 可见嬷嬷在王府的地位不低。 嬷嬷甩了下手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姑娘,老奴奉王妃之命接姑娘过府一趟。”嬷嬷说。 上次王妃说过找她有事。 封云初欠身回道:“好的,我收拾一下就走。” 让以蝶守在店里,封云初便直径坐上王府的轿子走了。 来到宁王府,从偏门进去,封云初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院子,季春时节,院落中芳蕊绽放,白兰玉竹错落有致,微风轻轻一吹,稍有花瓣簌簌掉落在地上,一片一片的白。 院中飘出淡淡画像,香气四溢。 五进的院子,长廊广庑,空阔有余,走过两边抄手的游廊,便是穿堂。 方走下游廊,她们就看见前方一个穿着华丽佩戴精致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二十三岁,姑娘正插着腰挺着胸,指着一群站在廊下的丫鬟小厮骂。 “是谁?站出来,”那姑娘声音高亮,隔得老远都可以听到,“谁叫你们进我的屋子的?有什么可翻的,找到什么了?” “是不是你?是你……还是你……” “谁叫你们随便乱进我屋子的,我有说过你们可以进吗?” “我看了,我东西少了,进了我屋子的人,你们今天别想脱身。” 那姑娘伸着脖子骂,底下的人不敢一语,都垂着头站在廊下,像一个个泄了气的气球。 “姑娘别听别看,只管走就是。”嬷嬷在前面引路,低低地说。 声音很小,只有她们能听到。 封云初听话不敢抬起头,捏着帕子跟在嬷嬷身边。 那姑娘扯着嗓子喊完,歇了两口气,便看到张嬷嬷带着一个穿着湖蓝交领水袖素锦的女子走来,女子手上提着个箱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应该是才招进来的丫鬟。 “站住。”那姑娘喊道。 封云初刚与那姑娘擦肩而过,见身旁嬷嬷停下来,她也停了下来。 “佳悦郡主,这位是封家绣坊的绣娘,是来为王妃制作绣品的。”张嬷嬷说。 张嬷嬷想告诉郡主封云初是客人,让她不要为难。 但一向高傲的佳悦郡主哪会这样体贴人,伸出手点了点嬷嬷。 “你又去哪里找些人五人六的人来,别人家都用宫里的绣娘,还用得着去外面找吗?” “看这穿得也太朴素了,进来脏了咱们王府的地。” 说着郡主上下打量了一下封云初,眼里尽是嫌弃。 封云初方才在铺子也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专门换了一件体面的衣裳,脸上抹了胭脂,粉黛生媚,墨黑头发盘成一个回心髻,柔美又不失庄重。 一点没有佳悦郡主口中的“人五人六”。 张嬷嬷知道郡主是在这里找茬,便解围说:“郡主,封姑娘只是一个绣娘,王妃在绣春楼点中了她,叫她过府来为王府作绣。” 嬷嬷知道佳悦郡主是个爱找麻烦的主,平时也就在家里耀武扬威一下,不敢放出门去,现在连进来的绣娘都要为难,实属有点不懂事了。 “绣娘?有什么好看的绣品,拿出来瞧瞧。”佳悦说。 封云初不敢动。 嬷嬷眼角微抽,笑得不自然,“郡主,王妃还在院里等着呢,请郡主一道去院里去看看。” “我不要,就在这里,打开箱子。”郡主指了指封云初手里的东西。 这大庭广众一点都不好打开,郡主显然是为难人。 就在嬷嬷不知如何回答时,那边走来一个人。 “怎么了张嬷嬷,王妃还等着,怎么不带封姑娘过去?”是沈兰薰。 见到沈兰薰,封云初欠身行礼。 “哟,这不是跟着我母亲去徐州又回来的兰绡郡主吗?怎么一回来就管我的事,是要代替我成为我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佳悦郡主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沈兰薰眉眼一抽,不想理她。 “嬷嬷,先带封姑娘进去,姑母在里面等着。” 嬷嬷俯身道谢,“是,兰绡郡主。”说完,嬷嬷又向佳悦郡主行了礼,“奴婢告退。” 张嬷嬷赶紧拉起封云初的手,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远远地,封云初还能听到长廊那头传来佳悦郡主讽刺尖锐的声音,“你就跟着母亲去了趟封地,就把自己当我们宁王府的人了……” 后来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嬷嬷边走边说:“姑娘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封云初跟在后面点点点头,“嬷嬷我知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姑娘没看到没听到,否则出了什么事,奴婢可保不了姑娘。”嬷嬷提醒。 封云初又次点点头,忙说:“多谢嬷嬷提醒,民女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这些世家氏族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复杂家庭状况,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在二十一世纪那些大家族里,总会不时冒出什么小三小四出来争夺家产,再有一番腥风血雨,这很正常。 她虽然没遇到过,却也听说过。 封云初是个现代人,很轻易就能接受。 她只是一个做衣裳的绣娘,不会参与到这些里面,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张嬷嬷发现这个绣娘很识相,多交代了两句便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从偏院走过,就到了后院王妃的院子。 王妃正在和几位官妇人说话,见到封云初便叫嬷嬷引进来。 隔着帷帘,封云初跪在下面给王妃请安,也给其他娘子见礼。 嬷嬷走在王妃身边,把刚才在游廊的事说了,王妃蹙着眉,对其他官妇人说:“各位娘子,今天本宫有点事,就请各位娘子下次来府上一聚。” 这是要赶客的意思, 13. 第13章 [] 王妃见佳悦闯进来,一点规矩都没有,恼怒喊道:“兰绡,把妹妹带下去。” 沈兰薰拦不住,佳悦一瞪她就往回缩。 “什么姐姐妹妹,母亲,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佳悦朝王妃喊道,“母亲把我留在上京,任由我亲姐姐去了道观,却领着一个养女去封地,说出去是不是很好笑。” 听到王府里的隐晦私事,封云初躲都来不及,想开口告退,哪知佳悦走到她身边,低头瞧着她,一双想得到别人认同的眼神。 封云初垂眸不语。 “这位绣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的母亲是不是很狠心,自己的女儿不养,去养别人的女儿,她是不是……” “啪——” 佳悦的话还没说完,突地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霎时火辣辣地疼。 “你在胡说些什么?” 宁王妃甩了甩红肿的手,一抬头,瞧见佳悦脸上一阵绯红,她又心疼不已。 “佳悦,你没事……” 王妃伸手想去抚摸,手刚触碰到佳悦的脸,就被捘开了。 “你不是我的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说完,佳悦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撞了一下沈兰薰,留下一声怒嗔的“哼”,便跑了出去。 手掌上还有扇掴佳悦留下来的辣意,王妃怔忪下来,沈兰薰见了,马上过来服侍王妃重新坐回座椅上。 整个过程封云初都垂着头,不敢抬头。 可从方才听到的一系列声音,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她也知道了。 豪门望族是非多,她算是遇着了。 坐在椅子上,有侍女拿来冰帕子敷手,冰凉水汽落在手上,辣意才慢慢消失。 王妃问:“封姑娘,你方才说屏风一事。” 封云初忙地抬眸,露出无辜的表情,“回王妃,民女没有说什么。” 她可什么都没有说。 听到王府里一件丑事,封云初生怕自己小命出了这个府就没有了,吓得浑身发抖。 王妃被她的表情逗笑,心知这些平头人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怪罪什么。 “本宫恕你无罪,说说方才你盯着那扇屏风是什么意思?” 王妃展眉,“有什么不妥吗?” 沈兰薰顺着王妃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也就是一扇最不过平常的屏风,屏风是楠木所制,高敞硕博,上面绣着一只白虎爬山图,崇山峻岭,朝气昂扬,雄伟壮观。 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就是这些再不过平常的东西,封云初最是心细,能够察觉不一样的。 她不敢胡乱言语,便道:“回王妃,您看那刺绣。” 王妃和沈兰薰看过去,就是一副普通的刺绣,她们看不出什么。 “白虎穿堂过,人亡家也破”,白虎有杀戮剑伐之意,就是平常人家最好也不要用于绘画或者刺绣。 更何况宁王是武将,在外征战多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最好还是忌讳一下。 封云初不敢直接说出来,便请兰绡郡主过来。 沈兰薰有些不解,但还是过来了。 封云初便附耳说出自己的想法,沈兰薰听完,将信将疑后,表情变得惊恐。 她慌忙走到王妃身边,与王妃将这件事说通,王妃先是不解,而后觉得说得有理,便让人将这扇屏风架出去烧掉。 她跟随宁王去往封地多年,这扇屏风是他们从徐州带回来的,徐州那种边陲之地没有那么多忌讳,她也不知道有这些寓意,想想心里就有点发怵。 王妃问封云初应该绣一个什么。 封云初说可以绣一副“凤鸣朝阳”图。 “‘凤鸣朝阳’,象征着希望,生机勃发,奋发向上,也象征着家族繁荣昌盛,子嗣兴旺,最是适宜不过。” “王爷下月生辰,用此图画做绣最好不过。” 王妃听了欣喜,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含笑,“好,封姑娘,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或者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兰儿,她知晓我的喜好。” “民女遵命。” “好的,姑母。” 从宁王府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封云初回到店铺,就看见晏时牧坐在铺子里,大约是等了挺久的。 见到她是,他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有歉意。 “封姑娘,抱歉,这两日有点事,失约了。” 想起这个,封云初便觉得有些不悦。 她在这里等了两日,等着他来谈合伙一事,为此她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招聘一事。 有事也不知道找人来店里说一下,至少别让人等得着急。 但看这样,晏时牧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封云初敛着眸子不去看他。 “封姑娘,世子前两日巡街时被人砍伤了,那人喝了酒,说要纳小妾,妻子不让,那酒鬼就拿刀去砍妻子,幸好世子路过救下,为此手臂还被划了一刀。” 晏捺站在旁边说。 “伤得重吗?”介于这段时间来相处的朋友关系,封云初问。 晏时牧摇摇头,“没事了,都包扎好了。” 说着,他猛地抬起右手,随意挽了两下,展示自己伤势不重。 封云初浅浅一笑,“挺好,消防员叔叔赶巧救人。” 巡抚司就像她那个世界里的消防员,到处巡街,到处救人。 上次也是赶巧才救下差点被牌匾砸伤的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心底莫名觉得不快。 明明与人约定好当日来谈店铺的事,却把人晾在这里两天都不说。 实在是气人。 可想想她又觉得自己生的这场气莫名其妙,便将心绪甩开,将晏时牧引到里间议事的地方。 晏时牧知晓自己言后失信于人之错,想要道歉,便听封云初坐下说:“世子,今日应该没什么事打扰了,我们来谈谈合伙一事吧。” 晏时牧噎了一下,点头应:“好。” 因为绣春楼得到宁王妃赏识,封家绣坊开始在青龙大街有了些名气,这一点晏时牧很清楚。 “那日我没去绣春楼,没看成你绣的衣裳。”晏时牧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绣一样。” 她一抬起眸子,撞进晏时牧如墨一般的眸子中,又慌忙偏头,不去看他。 封云初忽略后半句,觑着眼说:“你且去赵家看吧,我已经给了赵大娘子了。” 知道自己被挖苦,晏时牧没有恼怒,两人继续谈店铺一事。 旁边的铺子还没有装修出来,还要进行招绣娘、采买一系列的事,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花钱如流水,她封家积蓄支撑不了多久,还是要靠晏时牧入股。 两人说好合伙一事,封云初出力,负责店铺管理经营,晏时牧出钱,负责在封云初伸手时,能有银子拿出来。 最后股份按照四六分,分配完毕。 讨论完,便满意地点点头。 “过两日我会准备招人,铺子里不能就我一个绣娘,”以蝶绣出来的东西拿不出手,封云初说,“旁边的店铺也要进行修缮,还要采买,谈生意,许多事情。” 封云初说完,问晏捺去柜台上拿纸笔,将一应事务写下来让晏时牧看。 晏时牧看她准备得如此周全,一丝一毫都照顾到了,也就不操心。 两人又拟了文契,摁 14. 第14章 [] 待晏捺将大夫请来,封云初便让大夫来脱掉晏时牧的衣裳。 这下晏时牧没有可说的,乖乖脱掉。 他瞅了眼门外站着的两个姑娘,还是吼了一句:“封姑娘你们别看。” 大男人还害羞! 封云初和以蝶站在门口嘀嘀咕咕笑他。 晏捺将以蝶烧好的热水端进去,为世子擦洗伤口。 伤口粘在里衣上,鲜血浸湿了一大片,不好脱里衣,大夫便使剪子将受伤那一块外部剪掉,纱布有些浅薄,渗出血来,触目惊心。 纱布黏着血丝,不好撕,大夫又拿剪刀来剪开。 慢慢将纱布揭开一看,手臂上的伤口挺深,鲜血淋漓,墨红的颜色极其显眼,像一只黑色小虫卧在他的手臂上。 他伤得一点都不轻。 封云初站在门口往里瞧,正巧瞧见这一幕。 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伤口,她有些受不了,顿觉头昏脑涨,眼睛里快冒出一连串金星。 对了,她忘了。 她有晕血症来着。 “哎,姑娘,姑娘……” 封云初腿上一软,一下子扑了下去,幸好以蝶在身边扶住。 里头的晏时牧先发现门口的动静,忙喊大夫,“大夫,快去瞧瞧封姑娘。” 大夫走出来,叹了一口气,这一个没看完,又来一个。 封云初没多大问题,就是有点晕血,休息一下就好了。 以蝶扶着封云初在旁边休息,让大夫将晏时牧的伤口快点包扎。 大夫两头跑,累得满头大汗。 大夫一边给晏时牧处理伤口,包扎伤口,一边说:“世子之前包扎包得有些粗糙,随便动动就容易掉,现在我重新包一下,下次需要换药就来城南口的药铺找我。” 晏时牧应了一声,抬眼看着门外,封云初也好些了。 他问道:“封姑娘怎么样了?” 大夫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摇摇头,“没事,姑娘有点恐血,休息一下就好了,没大碍。” “哦。”晏时牧放心下来。 大夫拟了两幅药方,便叫晏捺去抓。 休息了一刻钟,封云初才从晕血中恢复过来,走来看晏时牧的情况,发现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得完完整整。 “对了,大夫。” 封云初突然想到现代社会手臂受伤,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打石膏,固定住手臂,这样会好得快些。 她便跟大夫提出建议:“大夫,世子伤到的手臂,可以用一块木板固定着胳膊,用纱布挂着可好。” 大夫觉得极好,“好,这样有助于上肢血液流通,姑娘,你还懂医术啊。” 封云初笑笑,她哪会懂医术,就是现代人一点常识。 用这样的方法固定几天,晏时牧的手臂去城南口药铺找大夫换过一次,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习武之人身体本就比普通人好,更何况在封云初的叮嘱下,晏横晏竖将晏时牧看得好好的,伤口就好得更快了。 这日,晏时牧骑着高头大马,与晏横在巡抚司的校场练习骑射。 骏马奔驰,扬起一番尘土。 只听“咻”地一声,离铉的箭便如脱缰野马快速飞出,一下扎在箭靶中心。 场外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 巡抚司新进的一批新人站在旁边为场上的人喝彩。 晏横举着长弓笑:“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世子的弓箭又好了,果然封姑娘的办法不错,世子的手臂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晏时牧瞥了他一眼,这是在校场,怎么能提姑娘,让别人听了去,封云初的名声就没了。 晏横被他这么一瞪才想到这一层,忙闭上嘴。 这时,晏竖从校场外跑过来,大喊:“世子,世子。” 晏时牧双腿一夹马腹,骑着马过去找晏竖,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晏竖将气喘匀,仰头看着坐在大马上的世子,道:“世子,封姑娘绣坊有人闹事。” 一听闻绣坊有事,晏时牧左脚一抬,轻盈地从马上跳下来,急切道:“带我去。” 完了才想起今日他有教授新人骑射的任务,又转头吩咐晏横,“你留下来。” “遵命。” 封云初准备了两日,在绣坊外立了个牌子,写着“招聘”二字。 她的绣坊在这段时间出了风头,来这里应聘的人还真不少。 眼看着挤在门口的人太多,她便叫以蝶去让这些人排好队,一个一个留下姓名,给一个号码牌,让领了号码牌的绣娘准备好绣作,几日后使用号码牌来这里应聘。 来领号码牌的绣娘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突然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一把大砍刀砸在封云初面前,将周围的人都驱散开了。 “姑娘,我们公子说隔壁的店铺他要了,你收拾收拾,这个绣坊也给我们吧。” 封云初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上次在成衣铺闹小泉的,听以蝶说是赵大娘子家的小厮。 她偏头瞧过去,果然站在胡腮男人身后的男子,就是赵大娘子的儿子赵卫权。 “赵公子,你娘有没有告诉你不要来我们封家绣坊闹事?”封云初站起来,仰头看着。 赵卫权从胡腮男人身后站出来,也跟着头一仰,“你一介女流出来做生意,信不信告到官府,你这铺子还是我的。” 赵卫权没有回答封云初的话,他娘是跟他说过封家绣坊绣娘手艺很好,绣工很不错,让他不要打封家店铺的主意。 可那有什么,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有什么能耐。 他爹是朝廷主事,用得着怕这些个小刁民。 上次让一个小厮来,没拿回铺子,他已经很没面子了,今日他赵公子亲自来,就不信还拿不到。 赵卫权说着,身边的胡腮男人把砍刀往柜台上一搁,瞬间将柜台上的算盘给砸破了。 封云初忍着怒气,咬着后槽牙道:“赵公子,我们大梁的律例并没有说女子不可做生意,你这是歧视女性吗?” 赵卫权才不管什么女性不女性,手一扬,无所谓道:“大梁的律例没有,不代表你这样做就是对的,什么女性不女性,我就歧视,怎么地了。” 歧视女性这句话,如果是在现代社会,赵卫权就要被万千唾沫给淹死,也就是古代,才没有人说什么。 但显然这句话也惹到旁边应聘的绣娘们了,可她们胆小,敢怒不敢言,都垂着头不敢言语。 封云初不怕,这个铺子不光是她的,还有晏时牧的,像这种纨绔公子,就应该让晏时牧来解决。 她想着,瞧了瞧外面,原本早上来这里守着她招聘的晏竖果然不见了。 大抵去找晏时牧了。 想到这里,封云初一点也不着急,她重新坐回位置上,手上拨动算盘,霎时算盘碎了满地。 “今天这铺子,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赵卫权可不像我娘那么好说话,会绣几朵花算什么本事,娘们就应该躲在房间里。” “你一个姑娘却出来抛头露面,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赵卫权的嘴很毒,专戳人心窝肺管子,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但封云初又没有力气与之抗衡,只消将王妃的名头搬出来。 封云初把手上的绣作拿起来,说道:“赵公子,我可是为宁王妃刺绣的绣娘,你若是耽 15. 第15章 [] 封云初这个招聘方法挺好,能真正筛选有能力的人。 按照封云初的方法,封家绣坊一共招聘了三位绣娘和三个小厮。 其中有一个是之前成衣铺的小泉。 小泉不太会刺绣,但她做成衣的能力不错,封云初就给她留下了。 还有一个是他们在绣春楼遇到的那个绣娘。 那个绣娘因为贿赂婉绣娘被砸了镯子,丢了绣坊的名声,被老板赶了出来,没有去处,见封云初在招人,便来试试。 封云初是个惜才的人,这个绣娘的绣品也是不错的,虽然没入得了婉绣娘的眼,但她觉得还行,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很是适合学习她的乱针绣。 三个绣娘加上封云初一共四人。 下个月就是宁王的生辰,宁王最近就要从封地回来,大概过几天王妃就要派人来问问衣裳绣制情况。 除了绣制王妃需要的衣裳,封云初还要准备“凤鸣朝阳”的屏风。 这两样东西都是王妃特意要求缝制的,封云初不敢怠慢。 开始的时候,封云初想要绣制一件传统礼服,这样会比较雍容华贵,符合王妃的气质。 但想想又觉得这样未免太简单,王妃要她来负责绣制,就是想要特别一点的,传统衣裳没有新意,恐不得王妃心。 最后想了想,她何不将传统衣裳结合现代的礼服进行结合,做一件别致的衣裳出来,更让人眼前一亮。 封云初按自己的想法将要做的衣裳样式设计出来,画在纸上,让绣娘们根据上面裁剪。 那个叫刘曼儿的绣娘便是封云初破例招的绣娘,看到这幅设计画,她觉得很是奇怪。 “封姑娘,这件衣裳为何会与我们现在穿的不一样,样式好生奇怪。”刘曼儿说。 不仅刘曼儿没有见过这样的样式,连这里其他人也在感叹衣裳样式奇怪。 封云初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新型礼服,与我们传统衣裳完全不同,等做出来就知道了。” 见识到封云初的乱针绣,其他绣娘也不敢质疑封云初的审美,只是担心王妃会不会接受不了。 封云初觉得这样有道理,便将设计好的画稿送到王府去问问沈兰薰。 来了几次王府,王府偏门的小厮已经认识封云初了,通报一声便将她放了进去。 走到沈兰薰院门口,封云初没有看到沈兰薰,只看到了佳悦郡主,佳悦也正好看到她。 封云初欠身行礼,“民女封云初,见过郡主。” 佳悦郡主捧着书本出来,在封云初身边转了两圈,见她手上拿着一份画稿,趁封云初不注意,伸手一下子抢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封云初忽地惊慌,生怕画稿被佳悦郡主毁了。 “郡主,这是民女为王妃设计衣裳的画稿,请还给民女。”封云初伸手想去拿。 佳悦不给,走远些仔细瞧,看着画稿上奇怪的服装,她皱眉将纸张甩了过来,瘪嘴道:“什么东西,看都看不懂。” 画稿落在地上,封云初赶紧过去捡,拍拍上面的灰尘,放进自己的袖兜里。 “听说母亲专门要你绣制衣裳,看来母亲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画得这么奇怪,一点也不好看。” 封云初不想与小孩子解释,上次来这里她已经见识到佳悦公主的厉害,更不想掺和到贵族里面。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低着头,往沈兰薰院子里探了下。 “你找沈兰薰,她在轩云苑,”佳悦向跟在封云初身后负责引路的侍女摆摆手,“我带她去,你们就别去了。” “这……” 侍女想说什么,佳悦立马吼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就只听沈兰薰的吧。” “我好心带客人去找她,你还想说什么。” 佳悦一喊,侍女不敢过多言语,忙说:“好,就请郡主带封姑娘过去。” 侍女说完往旁边退下了。 佳悦看了封云初一眼,脸上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往前一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封姑娘,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见这小姑娘眼眉轻笑,嘴角不自觉上扬的模样,封云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现代,十二十三的姑娘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整蛊恶作剧都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封云初自己从小跟着师父每日学习刺绣,没有多少童年快乐的日子。 记得她第一次产生整蛊人的心理,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她的后妈。 爸爸与妈妈离婚后半年,就找到一个后妈,没人问过她的想法,两人直接去领了证。 知道这件事后,在第一次去见那个后妈时,封云初看着那女人在饭桌上趾高气昂,一直贬低她学刺绣,贬低这个“艺术”行业,说以后眼睛容易坏,耽误学习,成绩也会下降。 弄得她和爸爸那顿饭没有吃好。 后来第二次,那女人再次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封云初就产生整她的想法。 从外面捉来毛毛虫,趁她不注意,一下丢在她的衣服里。 看着她被毛毛虫吓得在地上打滚,翻来覆去地滚,封云初笑得前俯后仰。 结果就是,她的屁股就被爸爸打开了花…… 也因为这件事,后妈对她不怀好意,每次见她,明里暗里讽刺,以夸奖她自己的儿子来贬低她。 她和爸爸关系变得不好,也是后妈挑唆的。 思绪回到现在,封云初看着“好心”的佳悦郡主,笑着欠身,“多谢郡主带路。” 她起身,便跟着佳悦往轩云苑的方向走了。 她们走后,方才帮封云初引路的两个侍女私语起来。 一个侍女说:“佳悦郡主恐怕要害封姑娘了。” 这件事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侍女们都已经习惯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客人,侍女们担心封姑娘有危险。 “我去找王妃和兰绡郡主,你先去跟着她们吧。”另一个侍女说。 “嗯。” 两个侍女商量好,就分开做事去。 王府后院厅上。 沈兰薰坐在宁王妃身边,看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赵大娘子,她伸手在王妃后背拍了拍。 “姑母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沈兰薰说。 地上跪着的赵大娘子不敢抬头,垂着脑袋,“求王妃饶命,我儿年轻不懂事,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 宁王妃揉了揉眉心,“本宫听闻,前几日在青龙大街,赵家公子对封云初封姑娘很是无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不顾女儿名声,竟连封姑娘将本宫抬出来都不管用。” “好啊,赵娘子,你们家连本宫不放在眼里,连宁王不放在眼里,是要将整个宁王府都不放在眼里吗?” 这话一出,赵大娘子吓得是全身没力,哪敢乱言,“求王妃恕罪,我家小儿真是猪油蒙了心,他是有口无心的,他没有那个意思……” 王妃气得发晕,脑袋疼得不行。 沈兰薰将封云初送 16. 第16章 [] 封云初被沈兰薰安排坐在宁王妃院子里,等着侍女们送来佳悦没事的消息。 听到佳悦出事,宁王妃也没时间睡午觉,便坐起来一起坐在厅上。 过了一会儿,府里的大夫过来回话,知道佳悦郡主没有大碍,她们才放心下来。 封云初也无可察觉地舒了口气。 “佳悦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落水了?” 这句话宁王妃是在问沈兰薰,但看的方向是封云初。 她知道刚才只有封云初和佳悦郡主待在一起。 封云初张嘴刚想说,厅外传来一个声音打断她,“母亲,是我不小心踩滑了掉下去的,跟封姑娘没关系。” 宁王妃担心佳悦落水会出什么事,佳悦说自己沐浴热水,身上也没有伤口,好些了。 既然佳悦自己都说没事,宁王妃也不追究了。 封云初看了看佳悦,佳悦正盯着别处,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佳悦郡主没脸说实话,因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佳悦郡主自己。 方才她们一起走到轩云苑的时候,佳悦郡主引她去看池塘里的鱼。 封云初过去看鱼,因为佳悦郡主的性格实在调皮,她就留了个心眼。 她蹲下来望着水里,“郡主,我没看到鱼啊。” 生怕没看到鱼封云初走掉,佳悦郡主忙说:“你再仔细瞧瞧。” 封云初又低下头去找,找了一会儿都没看到,突然看到水里倒映出佳悦郡主的身影。 她猛地往旁边转过去,躲开佳悦的进攻。 只听“噗通”一声,郡主就掉了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佳悦在水里挣扎着。 封云初会凫水,可她觉得郡主需要吃点苦头,就说自己不会水,去找会水的人,就跑开了。 “封姑娘,将你的画拿来看看。”宁王妃指了指封云初。 封云初拿出画稿,呈上去。 宁王妃看了画稿,蹙眉问道:“封姑娘,这是什么衣裳,为何那样奇怪。” 这件衣裳是封云初结合现代礼服,在现在社会的衣裳上加了些元素,没见过的人看起来就有些怪异。 其实就和二十一世纪改版的汉服一样。 沈兰薰和佳悦公主也凑过去瞧,看到这样奇异的服装,佳悦郡主冷笑一声:“看,是不是很奇怪,这样的衣裳穿出去不怕被人笑死。” 沈兰薰问封云初,“封姑娘,这是哪里的服装,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这倒把封云初难到了,她想了想,不如就说得奇幻一点。 她说:“是这样的,这件衣裳的款式是民女在梦中所见,因为王妃对民女的厚爱,民女时时刻刻都记得,不知道如何报答王妃。” “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民女时刻想着报答一事,连夜晚做梦都在想,所以在梦里梦到王妃,王妃说她喜欢别致的衣裳,恰巧,民女昨晚又梦到王妃,王妃与一位仙姑在一起,仙姑就给民女出了一个主意,说这样设计衣裳王妃一定喜欢。” “今早一醒来,民女就马上把这个梦里仙姑描绘的衣裳画下来,就是王妃手里拿着的样子的。” 封云初垂着头,说得绘声绘色,一点都不像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太认真,沈兰薰和佳悦郡主将信将疑,竟也觉得这个梦非常真实。 “嗯,”宁王妃点点头,她也觉得却有其事,便道:“既是仙姑为本宫选的,本宫就信你,就绣制成这个样子的。” 封云初欠身:“是,民女遵命。” 她在心底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有惊无险。 离宁王回来的时间只有大半个月,时间有点仓促,她必须加快节奏了。 封云初走后,沈兰薰问宁王妃,“姑母,您真的要穿那件衣裳吗?” 衣裳看起来很奇怪,不知道做出来是什么样子,但宁王妃一向喜爱这些奇怪的物什,平时因着身份不敢僭越,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她有一样兴致爱好的人,她当然喜欢。 但这样的思想宁王妃不想跟别人说,就说:“其实我前几日也梦到过仙姑,仙姑也和我说了同样的话。” “……”沈兰薰想了想,既然姑母喜欢,就不要拆穿。 设计的衣裳画稿得到宁王妃的认同,封云初喜笑颜开,立马和绣坊里的绣娘们开始绣制衣裳。 绣制衣裳的面料材质,以及上面缀挂的珠宝,全都是要最好的。 封云初让负责采买的绣娘注意,所有准备工作用了两日,开始正式缝制。 封云初先是给每位绣娘分配好要做的工作,负责刺绣的就专门刺绣,负责裁剪就裁剪,负责缝制就缝制。 白天的时候,封云初带着几个绣娘在绣坊里绣制衣裳,晚上她自己在家绣制屏风。 屏风的难度不高,也用最好的丝线和布料绣制。 夜晚,以蝶守在旁边为封云初送递工具,提高她的效率。 以蝶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方才已经打了梆子,“姑娘,四更天了,我们还要熬吗?” 和封云初一起接手绣坊以来,以蝶就摆脱了正常睡觉的时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她都不知道姑娘哪来那么多精力。 封云初低着头,油灯在她脸上映出漂亮的昏黄,如羽翼的眼睫毛轻轻扇动,碰到难绣的点,她会重重皱眉,思考一会儿继续绣。 以蝶觉得姑娘自从大病以后,身体都变好许多,精神也比以前好很多,就连脾气秉性,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熬吧。” 以蝶叹了口气,继续帮封云初扯线。 过了大半个月,衣裳和屏风终于绣制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干活终究比一个人干活效率要高得多。 外面传来宁王入京的消息,许多人跑去看,封云初给店铺里的人也放了半天假,他们很少看到大人物,也都跑去城门口看。 封云初就独自坐在店铺。 旁边店铺的装修是同步进行的,因为这段时间两边店铺需要打通,绣坊店里是关上门的。 他们做工就在后面屋子里做。封云初从后面走到前面来,看到晏时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 “晏世子。”封云初喊了一声。 平时都是晏 17. 第17章 [] 可不是梦吗?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她也回不去。 以前的种种,现如今,都是一场梦罢了。 既然不能回去,还不如好好享受在这里的时光。 能好好过,就好好过。 给晏时牧解释完一切,封云初从袖兜里拿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 晏时牧拿起一看,是一个香囊。 香囊小巧精致,上面绣着一张人脸,仔细看了看,晏时牧发现是他自己。 他觉得不可思议,瞠目惊道:“怎么绣的?怎么和我长得那么像。” 其实绣人脸在乱针绣里是最简单的,先用炭笔画出轮廓,然后一针一线进行叠加,跟着轨迹绣出来就可以了。 封云初见他表情又惊又喜,缓慢地摇摇头,“是个秘密。” 她笑着转身走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礼物,意义貌似不凡。 看着封云初离开的背影,晏时牧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堵着。 坐在书房里,他将封云初送的香囊拿起来,放在鼻尖,香囊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莲花香,他又仔细嗅了下,还有股清凉的味道。 应当是薄荷。 薄荷时常被用来做药,没想到用来制作香袋也那么好。 他的手指轻轻抚在香囊上,上面的绣线很精致,是多股线,摸起来质感与别的刺绣有着不同寻常的感觉。 晏时牧侧头看了眼青铜镜,跟着香囊上的笑脸扯开唇角,一笑,与上面简直一模一样。 他摇摇头笑了。 什么时候他这么无聊。 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自己长什么样子,没想到刚遇到没多久的绣娘把自己的摸透了。 晏时牧又从屉子里拿出一个锦袋,把腰间的碎玉取下来,放进锦袋里,把香囊别了上去。 宁王回到王府的第三日,封云初终于把衣裳和屏风绣制好了。 带着两位绣娘,封云初来到宁王府送绣品。 看到封云初把成品送了过来,宁王妃迫不及待地要试一下。 试衣期间,沈兰薰着人将屏风裱好放进堂厅。 王爷坐在堂厅里喝茶,看着这幅“凤鸣朝阳”图,笑得合不拢嘴来。 “这图叫什么名字?”宁王问。 听到宁王低沉威严的声音,站在一旁的以蝶垂着头,支支吾吾道:“回王爷,这是一副‘凤鸣朝阳’图。” 是封云初挑灯秉烛绣了一个月的刺绣。 见封家绣坊丫头胆小,宁王也不为难她,哈哈大笑,“等你们封姑娘出来,我再问吧。” 封云初正在院子里等着宁王妃试衣裳,衣裳穿起来有些繁杂,身边的丫鬟不知道怎么穿,摸摸索索半天也弄明白。 宁王妃急躁地推开她们,“走走走,让封姑娘进来帮本宫穿。” 侍女们走后,封云初从外面进来。 一般古代的衣裳会在衣襟处用几根小丝带系住,以达到穿衣不脱落的目的。 封云初在缝制这一块的时候也很苦恼,按她的想法是像二十一世纪用纽扣将衣裳扣住,方便穿戴。 但这个世界没有纽扣。 幸而她发现铺子里有一个小厮,以前做过玉匠,有玉雕的手艺。 玉匠心灵手巧,特别是在一些小巧物什上,能将物什做到极致。 封云初画了一张初代纽扣的图示,让玉匠按照上边的雕饰出来。 她再用布帛盘起来,就做成了现在的玉饰纽扣。 玉饰纽扣在这里没人见过,也不知道怎么扣,封云初找到纽扣和另一边合扣起来,就十分完美。 宁王妃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衣裳就穿好了。 “等等,封姑娘,你再做一次刚才的动作,我学一下。”宁王妃低头看着她的手。 封云初“嗯”了一声,便重新扣一次。 宁王妃自己也试了扣两次,发现其实看起来复杂,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这么个小玩意儿,就可以将两边绑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来,好神奇。” 宁王妃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是这辈子见识到奇怪东西最多的时候。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衣裳还能做成这样,刺绣还能绣得如此美妙,现如今居然都看到了,而且这衣裳还完完整整穿在自己身上,真是奇妙极了。 看到王妃穿着一身绣着大团大团羽毛的衣裳出来,王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他眉眼一亮,“王妃,是你吗?”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宁王妃的尺寸是封云初早就裁量好了,这件衣裳就是按照王妃的身量而制。 宁王妃在封云初的搀扶下,款款走进厅堂,扬起一阵清风。 衣裳的刺绣是一只凰,正好对应着屏风的凤。 “回王妃,您衣裳图案上的凰,正好对应王爷屏风上凤。”封云初抬眸,指了指搁在那边的屏风。 “是吗?” 宁王妃更觉新奇,她穿着衣裳走过去,沈兰薰帮忙扯着裙摆。 几人一看,正与屏风上的凤合成两只神游凤凰,飞际翱翔,云烟缭绕,琴瑟和鸣,犹如仙侣。 “哈哈哈哈哈……”宁王大笑,“这么说,这件屏风就是本王的了。” 刚才他瞧到这件屏风就喜欢得不得了,问旁边的丫鬟上面绣的是什么,没想到是与王妃一起的凤凰。 “封姑娘有心了。” 宁王妃笑着,她伸手招招沈兰薰,沈兰薰捧着一个盒子走过来。 打开木盒,里面是金灿灿一盒瓜子。 “你来。”王妃向封云初招招手。 封云初走过去,躬身弯腰,不敢抬头。 宁王妃伸出手,从木盒里抓一把金瓜子,封云初见状,两只手摊开去接。 捧着金瓜子,封云初生怕瓜子坠地,双腿颤颤巍巍跪地谢恩:“多谢王妃赏赐。” 以蝶和刘曼儿见了,也在厅门外跪下。 除了“凤鸣朝阳”和王妃身上的衣裳,封云初也带了其他香囊和锦帕,还有一些放置在屋子里的绣品。 王妃十分高兴,留下封云初用了顿晚饭。 夜晚几人出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方才在里面以蝶和刘曼儿不敢说什么,走出来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三人一起坐在马车里聊天,走了一半,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晏捺,出什么事了?”以蝶拨开帘子问。 坐在马车外的晏捺仔细瞧了瞧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姑娘,前面好像有个人。” 封云初探出头来看,看不太清楚,她提起车灯走下去。 远远看去,好像是个人。 看到封云初,那人快速冲了过来,一把抢走封云初的荷包。 封云初吓得后退,踩在石头上向后摔去,她脸都被吓白了,大喊:“荷包,我的荷包。” 里边是刚才王妃裳的金 18. 第18章 [] 隔日,封大姑就到了上京。 封大姑是封云初的父亲封仲承的嫡姐,当初封家把绣坊传给封仲承的时候,嫡姐闹了好大一阵,在嫡姐远嫁江南首富时,封家倾尽所有财力,为嫡姐办了一次十里红妆。 在那之后封家绣坊就如尽了命数一般,成了死灰。 后来,封仲承靠着自己的经商之道,谄媚富族,将绣坊弄活了。 脱离富族之后,就是封仲承自己干,凭着封家还不错的绣技,将绣坊拖到今日。 可也在封仲承过世后,自此封家绣坊一落千丈。 空有一副空枯骨,屹立在皇城青龙大街,任由那些富家公子阔谈买卖。 如今,胡游琴因为这段时间在封家失了势,任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欺负她一下,她气不过,便将封云初把封家绣技奉送给别人的事,讲给嫡姐封仲怡听。 封仲怡一听,扯着脖子看向封云初,眼里满是愤怒。 “云丫头,怎么回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封仲怡说。 封仲怡着一身贵妇常穿的棉质丝绸长裙,坐在封家堂厅中央,扬眉一瞥,眼白多余处还透着血丝。 “大姑,你何不问问姨娘,她干了什么。” 封云初不疾不徐,仿佛刚才胡游琴在封仲怡耳旁说的不是她。 封仲怡一听,似另有隐情。 方才进屋前,胡游琴前来接待她,将她这个侄女这些天是如何忤逆长辈,如何在家中耀武扬威的事添油加醋说给她听,而今看来,似有不同。 “她姨娘,怎么回事?” 以蝶煮好茶盏端上来,对封仲怡说了句:“大姑请用茶。” 封仲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瞅着胡游琴等待她回答。 封云初早些天就知道,封大姑十几年嫁去了江南,这些年也就七八年前回来过一次。 父亲说,大姑从小锦衣玉食,是个不爱吃苦的丫头,及笄后议亲,跟着母亲回了一趟江南娘家,爱慕江南首富的儿子,便要留在那里。 当时封家族长不同意嫁那么富有的人家,便叫她重选一家。 可大姑不干,非说非那家儿子不嫁。 虽说两家都是经商,一个在京城还算不错的老字号商家,一个却是江南顶级首富人家。 他们一个绣坊怎么配得上? 封家也是太疼着大姑,在大姑不吃不喝几天后就妥协了。 全家老小倾尽所有家产,置于十里红妆,将大姑嫁了过去。 也因十年前封家有这样的魄力,在上京家喻户晓,就算后来封家落寞了,许多人还是愿意相信封家。 可从此,大姑就待在江南,吃香喝辣,不顾忌封家,也一点不接济封家。 七八年前封仲承的绣坊出了财政上的事,封仲承写信请嫡姐帮助。 嫡姐却只给他送来一百两银子,还是封仲怡信不过她的弟弟,亲自护送过来。 看着封家一家落难,封仲怡在上京盛气凌人,说都是封家对不起她,幸好她自己有先见之明去了江南,不然会跟着一起吃亏,把封家上上下下数落了个遍。 而今,是她嫁出去后,第二次回上京。 封仲怡不愧嫁入了富户,举手投足间全是对平民之家的轻蔑。 “她姨娘,说说,为什么云丫头要把我们家的绣技送给别人。” 封仲怡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揭开茶盖,轻轻拨了拨,又呼出气吹了口,才慢慢抿了口茶。 一动一静,尽显贵妇姿态。 她向一个高位者,望着胡游琴,胡游琴在她面前瞬间矮了一截。 胡游琴不敢说出口,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要与封管家私奔,把封云初嫁了,把铺子卖掉,这么蠢的话她怎么敢说。 她搅了搅手帕,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是这样的,大姑。” 封云初站出来,瞧了一眼胡游琴,见她躲躲闪闪就知道她没脸说出口,封云初只好自己说出实情,但抹去胡游琴和封管家的事。 但话说出来,封云初以为封仲怡至少会疼惜她一下。 没想到封仲怡手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响,盯着胡游琴,怒声道:“你要把铺子卖掉?” 她想着大姑既来上京,就有人给她撑腰,没想她在大姑心里也没什么重量。 胡游琴被这一巴掌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腿都软了一截。 “我……我……绣坊生意不好,一直也没什么人上门,我就想着能在最后还有一点价值的时候……能卖掉就卖掉。”胡游琴支支吾吾地说。 但她也听出来了,封大姑对他们封家也没什么感情,在乎的只是封家的绣坊,能不能好,能不能让她有娘家可依,在江南的日子更好。 此次回来,大抵也是看封家家业怎么样了,进门这么久,连问都没有问老爷死的事情。 “你啊……”封仲怡指着胡游琴,突地眼眶湿润,眼中含泪,“我们封家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这样贪图我家的财产,弟弟死得好惨呐……” 说着,封仲怡从腰间扯出一张锦帕,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这下终于提到她弟弟封仲承了。 封云初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嘴角。 “大姑,您这次回来不是去要去看看父亲吗?”她问。 “对对对,我是该去看看弟弟,”封仲怡哭声立马停下来,眉眼一蹙,望着门外几个小厮,“快快快,你们去外面找找,看大小姐回来没有。” 大小姐? 封云初问:“是表姐吗?她也跟着来了?” 怎么一开始就没见到。 封仲怡收起假惺惺的泪水,说:“你姐她有七八年没回上京了,说那年她在城西外的种了棵树,想去看看树长多大了。” 树? 封云初仔细回忆了一下,城西外是种了一棵树,但好像不是表姐种的,是原身种的。 “哦,那等表姐回来,我们一起去坟前祭拜父亲吧。”封云初说。 等了一上午,小厮们才把表姐找回来。 “娘,快,我饿了,快弄点吃的来。” 隔着老远,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声音带着撒娇,一如封云初在现代社会躺在妈妈怀里常说的话。 封云初笑着站起来去迎接,就听表姐贾玉萱笑着回应:“这就是云初妹妹吧,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我也认不出姐姐了。”封云初说。 贾玉萱略过封云初,绕过去看着封仲怡,“娘,该吃饭了吧。” “好好好,吃饭。”封仲怡十分宠溺地说。 封云初在空中的手停滞了片刻,尴尬地抽回来,向以蝶说:“传饭。” 本来一家人打算的是接到大姑就去封仲承坟前祭拜,祭拜的礼节和所用物什封云初都准备好了。 为了等贾玉萱,几人生等吃了午饭再去。 既古代人都不在意良辰吉时的事情,她这么现代人也不用着急。 吃完饭,一行人慢慢悠悠前往墓地,祭拜完成,又慢慢悠悠 19. 第19章 [] 明日便是宁王的生辰宴。 今日午时,佳悦郡主见沈兰薰不仅在母亲面前能说上好话,就连父亲也那样喜欢她。 佳悦觉得难受,她一个亲生女儿被父母留在上京,养女却能跟着父母去到封地。 她心里气不过,直接在饭桌上掀了桌。 宁王好久没有见到妻儿,只想好好吃顿饭,见女儿被养成这样,发火吵了一顿。 佳悦把气撒在沈兰薰身上,下午时候,趁着沈兰薰没注意,她就躲进沈兰薰的院子里。 等沈兰薰一出院子,她就进去。 听说沈兰薰为了明日宁王的生辰宴,专门去宫里找婉绣娘帮她绣制了一件漂亮衣裳,她现在就去破坏那件衣裳,让沈兰薰在明日生辰宴上出丑。 没想到沈兰薰的房里那件衣裳不是她自己的,是宁王妃放在沈兰薰这里,让沈兰薰给她薰薰香。 佳悦也是后面被发现,才知道那衣裳是封家绣坊所制。 拿到衣裳,她想也没想就把衣裳取出来,放在地上踩,谁知那衣裳如此脆弱,轻轻一扯,就破了。 “时牧哥哥,我该怎么办?”佳悦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晏时牧也不知道怎么办,转头目光投向封云初。 封云初觉得头痛,在家里受了大姑的气,来这里又遇到佳悦。 这个佳悦怎么躲也躲不掉,之前就整蛊她,现在不也是这样吧。 “郡主,莫不是你诓我的吧,”封云初说,“那日晚上我从王府出来,你就在路上抢走我的荷包逗趣,现如今又想骗我。” 她才不上当。 “没有,封姑娘,我没有骗你。”佳悦郡主说得急了,窝在晏时牧怀里跺了跺脚。 晏时牧抱着还没自己胸高的妹妹,是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在他两难时,他看到外面跟着跑进来一个侍女,侍女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郡主,衣裳在这里。” 侍女把包裹递过来,佳悦郡主从晏时牧怀里跳起来去拿,打开一看,就是那件封云初给宁王妃制作的有凰来仪的衣裳。 衣裳破碎的地方不多,可也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佳悦害怕给王爷王妃发现,才这么晚送来绣坊。 外面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封家这里还开着。 佳悦本想过来碰碰运气,如果没有找到封云初,她也就只能认罚。 “封姐姐,帮帮我吧。”佳悦改口挺快。 封云初坐在位置上,偏头瞅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拿起工具筐里的卷绷子刺绣。 佳悦始终是个小孩子,封云初没有要和她计较的意思,之前的种种她看在郡主的身份上,也不会去计较。 可现在让她逮着机会,她肯定是要计较一番。 不然谁都可以对她视若罔闻,谁都能来踩她一脚,她在这个皇城还怎么做生意。 晏时牧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方才踏出铺子的脚步收了回来,轻轻一笑,也在她身旁坐下。 “世子还不回去吗?这么晚了。”封云初问。 晏时牧笑了笑,凑过去,“我看看你的刺绣。” 怕不是好奇她的刺绣,是想为佳悦说情吧。 “随便。”封云初嘴一翘,潇洒地道。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封姐姐,我不应该吓唬你,不该抢你的东西。”佳悦自觉细数这些天待封云初不好的地方赔不是。 看得出来佳悦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看出她有悔过之意。 听了这些,封云初本来没多少气,就更不气了。 她扯着脸颊抬起头,装出一副不罢休的模样,“郡主,还有呢?” 佳悦想了想这段时间种种,没发现还做错了什么。 封云初提醒她:“你把我推水里的事。” “可掉进去的是我。”佳悦急了。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恐怕晚上沈兰薰回去就会看到衣裳不见了的事。 封云初不依不饶,垂着头继续刺绣。 佳悦急得跑到晏时牧身边,“时牧哥哥,快帮我说说。” 佳悦扭捏地在晏时牧手边蹭了蹭,晏时牧被她弄得不自在,转头想说什么,封云初一个眼神瞪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你自个儿求封姑娘吧。” 晏家和宁王府有一些交情,两家在祖上有亲,佳悦郡主也时常到晏侯府去玩。 她这个妹妹的脾气秉性他最是知道,调皮捣蛋,经常在各个地方吓唬人,是个没大没小的猢狲。 现在也才十二岁,是个未成年的娃娃,做事不知轻重,不知什么时候就惹了人。 现在看来,时常去宁王府为王妃送绣品的封云初也深受其害。 就让她治治她,免得以后惹出祸端。 封云初也不是特别讨厌这个孩子,为难了几下,就妥协了。 “把东西拿来吧。”封云初搁下手边的刺绣。 佳悦一听有希望,马上让侍女把包裹呈过来。 以蝶接过衣裳,把衣裳放在展架上,封云初围着展架走了两圈,端视上面破损的地方。 衣裳的刺绣倒没多大问题,佳悦还是“心疼”她,没有把刺绣撕到,不然就刺绣这一样就要忙几天工夫。 破损的只有衣裳,重新绣补绣补就可以了。 刚好她才得到系统发放的缝纫机,用那个来做效率会更高。 只是今晚又要加班了。 “郡主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早上把衣裳绣补好了,就给你送去。”封云初说。 佳悦点点头,“封姐姐,谢谢你。”她拉起封云初的衣袖,撒娇地说。 把佳悦送走,封云初又让晏时牧也走。 晏时牧不走,说要留下来看着她刺绣,如果明天早晨没有完成,他亲自去宁王府致歉。 “你帮我去致歉?为什么?”封云初问。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搭档,铺子除了什么事,我也有责任。”晏时牧问。 嗯,貌似是这个理。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铺子,当然他也有责任。 封云初没有再说什么,便领着以蝶往铺子后面走去。 晏时牧偏着脑袋笑了笑,随机跟了上去。 成衣铺和绣坊已经打通,现在就是一整个大绣坊,再过几天准备开张,他们的铺子就正式营业了。 铺子后面和前面隔着一道墙,考虑到两边互通的缘故,加了道门。 门是封云初亲自去木匠铺挑的,选的最厚实的木头制作,为了隔音效果,以免铺子前面太吵,打扰后面工作的绣娘。 “这是什么东西?” 打开门,走进铺子工作区里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好像是一张桌子。 桌子是用木头所制,看起来很普通,桌上放着一台颜色浅白的箱子,箱子上有利刃,尖锐无比。 “这是什么?”晏时牧又问了一遍。 封云初没有作答,以蝶在旁边说:“这 20. 第20章 [] 封云初一夜未归,胡游琴没有询问。 封仲怡问了下才知道封云初还在绣坊里。 “绣坊?”封仲怡狐疑,“绣坊不是说支撑不下去了,快要关门。” 胡游琴说:“本来是支撑不下去了,云丫头接手过来,听说还和京里侯府的世子合伙做生意呢。” 封仲怡一拍桌子,大怒道:“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她一个女儿家家能做什么生意。 “出去抛头露面,还和一个男子一起,说出去他们封家还怎么做人。”封仲怡说。 刘妈妈一见机会来了,站在胡游琴身边,又手肘碰了一下她。 胡游琴了然,双眼一抹,竟落下泪来。 “大姑,云丫头现在长大了,可以撑起这个家了,她可以养活我们的,我们就等着她赚钱就行了。” 她这样一哭,封仲怡就更觉得没面子了,“封家绣坊再是残坊败落,也用不着她一个姑娘去经营,顾个人专门去打理就是。” 说起这个,胡游琴就更苦,憋着泪道:“老爷在世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子,若是留下了,现在也不用云丫头去做这些事了,就让她去试试吧。” “试试什么试试,我萱儿在江南,我都不曾让她踏出院中一步,今日回来上京,她说想出去走走,我才让她出去的。” “萱儿在江南十几年,一直在家学习插花煮茶,学些女儿家用得着的东西,以后能找到好人家,去到夫家也能好好的,云丫头想干什么,拉我萱儿一起去做姑子吗?” 封仲怡气急,招来几个小厮,“你们去,去找封云初回来,这么晚不回来是要做什么。” 小厮是封家的小厮,平时只听封云初的,可封云初不在,他们就看向胡游琴。 胡游琴点点头,一身无力地说:“去找吧。” 知道封云初没有回来,封仲怡一夜不敢睡。 以前封家就她一个姑娘,她跟着母亲回了江南,遇到喜欢的男子,她能大胆说爱,是因为她没姊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丑事毁了家族。 弟弟封仲承有说好的人家,也不用担心什么。 可现在,她的萱儿还没有嫁人,怎么任由封云初败掉她的萱儿。 坐在床头,封仲怡叹了口气。 这时贾玉萱从外面进来,她和封仲怡相邻的房间,知晓母亲的动向。 “娘,怎么了?”贾玉萱问。 “云丫头还未回来。” 贾玉萱不敢说话,在江南时,她也有好几次晚上跑出去玩,幸好有房里的丫鬟给她打掩护,她没有被发现。 如果让母亲知道了,可能她这个乖巧温顺的女儿要被打骂死。 “你不是和她一道出门的吗?知道她去哪里了?”封仲怡问。 贾玉萱脑子快速地转,她白日借口说再去看看城西外的大树,想在哪里重新种棵树,因着这个理由才出门的。 可不能让母亲知道她出去找情郎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半块玉佩,心虚道:“我哪知道,我去城西口了,你不信去问跟着我的小厮。” 封仲怡当然是相信她这个女儿的,但封云初几年未见,今日见她伶牙俐齿模样,就知道与以前蠢笨的侄女不同。 几年不见,没想到长成如今模样,竟有些猜不出来。 贾玉萱站起来,走到封仲怡身边,伸手去帮她按头部,封仲怡才觉得好受一点。 “还是萱儿最懂我。”封仲怡满意地接受按摩。 过了一会儿,封仲怡把女儿拉到她跟前,说:“我今日看了,封家这宅院还不错,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贾玉萱眼里发光,但想了想,又歇下来,“可是,姨娘会让我们卖掉吗?” “又不是她胡家的,你大伯已经死了,这房子留着也只有她和云丫头住,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院怎么行。” 封仲怡继续说:“你想想你爹,他还等着咱们筹钱回去呢。” 贾玉萱在封仲怡身旁坐下,“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庄宅牙人?” “过两日吧,我们得先把房契拿到。”封仲怡说。 封家在嫁女儿的时候说过,封家随时欢迎她回来住,就是说在这上京,这座祖宅里,还是有她封仲怡的一份。 何况七年前她封仲怡回来探亲,可是给封仲承送来一大笔银子,现在借条都还留着,封云初可别想抵赖。 再加上卖掉祖宅,绣坊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一加起来,就够她们回去救贾老爷了。 “那妹妹怎么办?”贾玉萱问。 把这里所有的钱拿走了,封云初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们把她带去江南,把你爹救出来,还怕他养不活一个封云初。”封仲怡是这么打算着。 与此同时,绣花阁里。 封云初将衣裳最后一块绣补好,又用针将刺绣再精进一下,衣裳就完美无缺了。 和刚开始绣补的一模一样。 整理出衣裳,封云初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才发现晏时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门外天光大亮,似有鸟儿鸣叫,叽叽喳喳。 收拾了一下,封云初领着以蝶去王府送衣裳。 佳悦带着侍女早早等在偏门口,晨时门外有些冷,佳悦搓了搓,焦急地跺着进。 许久,终于看到封云初的马车出现,她着急了一夜的心才落了下来。 “谢谢封姐姐。” 佳悦翻开包裹一看,竟绣补得如此完好,一下子扑倒封云初怀里,大笑道:“封姐姐,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心情一变好,她的嘴也变甜了。 今日生辰宴终于不会被骂了。 佳悦的个子小,正好扑到封云初胸前,力道过重,差点把她撞到了。 封云初一下想到那晚她被佳悦吓到的场景,心有余悸往后挪了两步,手指抵在佳悦额头,重重往前一推。 “离我远点。” 佳悦瘪瘪嘴,“封姐姐,不要这么小气嘛,昨天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整你了,你是我的好姐姐。” 她又补充,“是我亲姐姐。” 打趣完,封云初看到佳悦抱着包裹回了王府,她们重新跳上马车回去了。 一夜未眠,封云初觉得现在给她一个枕头,她能睡到天黑。 回到家,封云初直径回自己院子睡觉。 过了午时,她才在以蝶的催促下起来。 “怎么了?我还没睡够。”封云初揉了揉眼睛。 “姑娘,大姑来了。” “来了就来了,跟她说我没空,晚点去找她。” “大姑说有事找你。” 封云初双腿在床上蹬了两下。 这个世界有一点不好,不能好好睡觉。 她以前在工作室忙着刺绣,忙到很晚的时候,第二天一般都是下午才醒,从来不会有人过来催促她。 这样的日子是在她出师之后,出师之前她万不敢这样。 21. 第21章 [] 这下她算看出来,大姑这次回京不是来祭拜父亲,而是打着幌子回来要卖房子。 不,可能不止房子,还有绣坊。 封云初瞥了眼封仲怡,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被识破计划,封仲怡也顾不得体面,一向爱面子的她走过来,坐在封云初旁边。 “云丫头,你救救你姑父,救救他。” 封仲怡抹了把眼泪。 “云丫头,你姑父他等着我拿钱去救命啊。”她扯着丝帕,又开始哭起来。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都是一家人,苦肉计总行吧。 “姑父怎么了?”封云初问。 封仲怡一看有机会,立马加大哭泣,鬼哭狼嚎地叫起来,“你姑父他惹了官司,现如今被关押起来了,我们得拿钱去打通官司。” 说着,封仲怡抽空瞥了贾玉萱一眼,让她别拆穿。 贾玉萱懂地点点头,也跟着母亲拿出丝帕开始嚎。 两人嚎的是天崩地裂,震耳欲聋,封云初整个耳膜都充斥着两人的哭声。 “别哭了。”她大叫,封仲怡和贾玉萱立刻闭了嘴。 打官司能用得了多少钱,用得着卖房子吗? 对呀,打官司不用卖房子啊。 封云初侧目又看着大姑,大姑脸上似有若无地抽了抽嘴角,看向她的眼神有躲闪。 她差点上当。 封云初重新坐正,喝了口以蝶端来的茶,从刚才起床她就没有吃饭,她拂了拂手,吩咐以蝶去弄饭。 封仲怡和贾玉萱是吃了的,两人就守在封云初饭桌前,继续道:“云丫头,跟我们去江南吧,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们走。” 封云初停了著,看着她们,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我不会卖房子,也不会卖店铺,江南,我也不去。” 她就要留在这里。 大姑嫁去江南那么多年,回来就是要钱。 也太没良心了。 一听这话,封仲怡急了,也不低声下气,随手吩咐贾玉萱,“萱儿,去拿那东西。” 贾玉萱扭捏一下。 也就一百两银子,还是封大伯写了十几封信来,求了好久,母亲才把银子送来。 而她们这次回来,要的可不止一百两。 “快去。”封仲怡又吼了一声,贾玉萱才慢慢悠悠站起来,慢慢悠悠进了屋。 “云丫头,不是大姑不念及旧情,实在是大姑也有难处。”封仲怡为难地说。 刚才翻了脸,现在又来说难处,封云初觉得她的大姑是不是个精分。 昨日回来,装成家财万贯什么都看不起的贵妇,而今骂她抛头露面无果,要钱了,又一副惺惺作资,面子里子都要。 不说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接待了个会唱戏的戏班子。 封云初没有说话,等着贾玉萱拿什么东西出来。 半晌,贾玉萱捧着个小盒子出来,递到封仲怡手里。 封仲怡把盒子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借条出来。 “丫头你看,这是你父亲几年前借我的银子,一共一百两。” 借条往封云初的方向推过来,封云初低头瞧了一眼,确定上面的金额和手印落款。 确实是父亲的。 她也记得,七年前封大姑是来过上京,给他们家送了东西来。 那阵子父亲为了店铺的事伤透了脑筋,整晚整晚睡不着,身体消耗一大半,大病一场,整个人都瘦了。 后来大姑回来,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父亲才慢慢好起来。 这件事存在于这副身体里,封云初还记得。 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家里的开支,觉得稍微松一松,又去晏时牧那里借一点,是可以还上的。 家里真是穷了,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大姑想打房子的主意,看来想要的是不止一百两。 封云初默默计算完毕,抬眸一笑,“大姑,一百两我可以还,但是还过之后,你就别打我绣坊的主意。” 封仲怡猛地一怔。 她这个侄女,不好对付啊。 她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名声不名声的问题,指着封云初吼道:“云丫头,我还没与细细计算昨晚夜不归宿的问题,昨晚我派了人出去找你,你不在绣坊,又去哪里了?” 大姑不愧是贵妇娘子,听惯了戏,耍惯了威风,便也要来封家耍耍。 她方才这句话是怀疑她昨晚夜不归宿,去做什么勾当不成。 “那绣坊明的是你和侯府世子合伙做生意的,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什么。” 封仲怡一点儿也不顾及她作为封家长辈的面子,也不管小辈会不会因为她的话惹上什么言语,也没有找小辈拿钱后无果的羞赧。 简直像极了街头谩骂的泼妇。 “大姑你说什么呢。”封云初恼怒。 后院里,大榕树底下。 初夏已过,近日天气越发热起来,胡游琴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听着刘妈妈从前院偷听传来的话。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笑着,重新躺回摇椅上。 “夫人,果然只有封大姑能治这丫头。”刘妈妈站在一旁。 胡游琴轻轻抬腿,便有两个丫鬟过来帮她捶腿。 “云丫头每日在家里耀武扬威,把我管得死死的,连个院子都不让出一步,现在正好让大姑治治她。” “但是夫人……”刘妈妈伏在胡游琴耳边,低声道:“如果大姑真的把房子卖了怎么办,她可以带姑娘去江南,可不会带你走。” 胡游琴把扇子搁在脸庞,冲着刘妈妈笑,“放心,这丫头没那么好拿捏,房子她不会卖的。” 说完,她又扯了扯嘴角,“你忘了,她的绣坊还要生意要做,现在这丫头把绣坊看得比她命还重要,她才不会走。” 说起这个,胡游琴就想起之前被封管家骗走的钱,幸好那个时候她没有把绣坊地契交出去,不然就会被全数骗走。 听到封管家死的消息,她是难受了一阵,难受之后,就释然了。 “对了,平儿呢?” 前两日让刘妈妈把孩子藏好,现在应当藏在那个丫头的耳房里。 “放心,夫人,放我丫头屋里的。”刘妈妈说。 前厅。 “大姑,你的意思是我和晏世子有什么勾当吗?”封云初反问。 封仲怡被她这句话吓到了,刚才怎么就口不择言把世子扯了进来。 莫不说现在她夫家在江南失了势,就是夫家在江南如日中天 22. 第22章 [] 听到这句话,胡游琴不由地一愣。 什么意思? 可看到以蝶带人来翻她院子的样子,隐隐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妈妈赶紧跑到封仲怡身边,问道:“大姑这是在找什么?” 封仲怡一把甩开刘妈妈的手,回头朝着胡游琴骂道:“好啊你个婆娘,我弟弟待你不薄,你们居然合起伙来害死他。” 这是哪里的话。 胡游琴转头看着封云初,封云初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模样。 “我没有害死老爷,”胡游琴喊冤,她又冲到封云初面前,扯着封云初的衣裳苦哀着,“云丫头,我可没有害死老爷,你们不要冤枉我。” 那头刘妈妈生怕孩子被找出来,赶紧跑到以蝶前面拦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夫人的房间你们也要进,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刘妈妈扯着嗓子喊。 以蝶走在最前面,她奉命带大姑过来搜查东西,没有搜到东西,她当然不能退缩。 她一把推开刘妈妈,刘妈妈踉跄地扑在地上,瞬间泪眼汪汪。 “夫人。”刘妈妈站起来,抱着胡游琴。 封云初撤开两步,把衣裳用胡游琴手里扯走,冷哼了一声。 “大姑,你们不要冤枉我,我没有害老爷。”胡游琴缓慢地坐在了地上,刘妈妈努力扶着她,两人受不住力,直接坐了下去。 封仲怡才不管,命令以蝶和几个丫鬟嬷嬷进去搜。 见封云初不管姨娘,默认她们进去搜,婆子嬷嬷也顾不得往日情分,撒开手往里冲,将胡游琴的院子翻了个遍。 最后,一个婆子拎着一个躲在柴屋里的丫鬟走了出来。 “姑娘,这是刘妈妈的闺女。”婆子是冲着封云初喊的。 “好。”封云初应了一声。 跟在婆子身后的以蝶手里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姑娘,我们在柴屋里捡到一个孩子。” 封云初又应了一声。 “孩子,什么孩子?”封仲怡走过去,看了看以蝶手里的孩子,茫然道,“这是谁家孩子?” 她们不是来找姨娘的赃物吗? 没有人回答。 这时候胡游琴才发现,封仲怡带人进来根本不是因为封云初诬陷她说老爷是她害死的。 她们是来找孩子的。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忍气吞声,就是因为听说封大姑要来,封大姑可以治封云初。 可没想到,封云初也在等。 更没想到,封云初竟会这样,把她供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胡游琴抬起头,瞧着站在屋檐下的封云初。 封云初呵呵两声,眼神瞥着胡游琴,“大姑,这个你就要问姨娘了。” 封仲怡还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瞧着她们不知所云。 经过几日的盘问,封仲怡也就弄懂是怎么回事。 知道胡游琴和封管家的所作所为,封仲怡气得恨不得杀人。 封家的财产她还没拿到一分,胡游琴这个腌臜妇竟带着个野男人的孩子住在这里吃香喝辣。 “既然你不守妇道,爱养别的男人的孩子,现在就去养个够。”封仲怡恶狠狠道。 封仲怡气急,命人赶着胡游琴和刘妈妈回了乡下。 胡游琴虽做了那种事,可她始终还是封家人,没有封仲承,封仲琴作为就可以挟制她。 “把她赶回她父母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准踏入封家一步。” 胡游琴被送走那天,封云初没有出门,也不想见任何人。 她心中大快,她终于报了被姨娘卖给袁家的仇。 心里畅快极了,独自坐在院子里喝酒。 她有个习惯,解决掉一个大麻烦,就会用酒来庆贺。 小酌两口,以示心情。 如今,解决了姨娘,封仲怡便可好好来和封云初计算封家宅院的事了。 封云初还是那句话,“要钱,我可以去给你筹,要房子,没有。” 父亲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两样东西,她连这个都守护不好,还怎么好好经营绣坊。 封家的宅院是祖上传下来的,商户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有这样一套三进院,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可不能毁在她手里。 “那我就去告官府,封云初,看是你赢还是我赢。”封仲怡威胁她。 相信打官司最后肯定是她封云初赢,但大梁常以仁孝治天下,万不容忤逆长辈之人。 她只会赢了官司,输了人心。 “那大姑就去试试。”封云初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试试就试试。 封仲怡一跺脚,拉着贾玉萱便往外走。 两人从后院一路走出去,都没有人拦她们,贾玉萱奇怪地看着后面,封云初正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娘,怎么回事,好像那丫头真的不怕,该不会有什么诡计吧。”贾玉萱说。 封仲怡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些丫鬟小厮都安静做自己的事,都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她顿了两下,咬下牙关,“管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们报官去。” 说完,两人又开始往前走。 走过前院,贾玉萱拉着母亲从旁门走去。 一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大汉。 大汉高大威猛,瞧着她们的时候脸上露出可怖的表情。 贾玉萱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大汉抱拳说:“回去。” 说着,那大汉伸手将门关上了。 贾玉萱又拉着母亲往另一个方向的偏门走去,一打开门,又出现一个汉子。 这个汉子看起来恭敬许多,先是对她们做了礼,再说:“姑娘,请回去。” 然后,门又被关上了。 “这……”封仲怡叹了口气。 看来封云初已经叫人在各个门口把守住了,她们是出不去了。 回头走了两步,她们看到封云初迎着阳光,含笑款款走来。 “大姑,表姐,我记得你们说过,若我把房子一半的钱给你们,你们就离开,再也不会回来,是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啊。”封仲怡往前站一步,昂着头。 现在她们落到这丫头手里,卖房子是卖不成了,如果钱不够,再去其他地方凑点吧。 想她封仲怡堂堂封家大小姐,曾经的江南首富之妻,在江南多少年,在上京也有些人脉,他们看着她往日的情分,多多少少也会借她一点。 “好,大姑,过两日我便请封家合族耆老来,为我们做个见证,封家宅院能值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多的没有。”封云初说。 封仲怡点头。 “另外,绣坊你们就不要打主意了,我记得大姑嫁出去的时候,绣坊就以遗产的形式,分割给我的父亲了。” 正想提绣坊的封仲怡立马闭了嘴。 几日后,封云初请了庄宅牙人估了个价,将所值钱财分了两份,又请了合族耆老来做见证。 在见证下,耆老亲自拟契约,亲手画了押,将上面的文字念给封云初和封仲怡听。 听完,两人也一同在契约上画押签字,自此,契约已成效。 画完押,封仲怡把自己的那份契纸收起 23. 第23章 [] 准备开业前几日,封云初先是去确认晏时牧回来没有,又嘱托他办开业的事,又回到绣坊准备。 开业当日,晏时牧来得很早。 他着人把牌匾挂上去,又差人去买了一些炮竹,自己带着晏横晏竖抱了几束花篮过来。 花篮是昨日他命人去摘的。 按照封云初的指示,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毕,绣坊前围了一大群人。 “怎么回事,这间铺子是要干嘛的?”有人问。 “听说是那封家绣坊,要重新开张了。” “这些花花草草是做什么的,摆起来还挺好看。” “这两条红绸是做什么的?” “站旁边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 “……” 所有的所有,几乎都是封云初亲自安排,这些花样事儿他们都没有见过,觉得新鲜极了,都挤在这儿等着。 等着看封家是怎么重新开始的。 大家都知道,封家姑娘神通广大,不仅笼络了京城里各府贵胄,就连宁王妃都极其喜欢她。 听闻,宁王生辰宴那日,好多贵人去了宁王府,王妃身上那件样式奇特十分亮眼的衣裳,就是封家绣坊出的。 除了王府,封家绣坊还给许多人家绣制了东西,都非常好看。 封家绣坊大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出来,连晏世子都在。 “哇——” 人群响起一阵惊呼。 但看到大门里面的店铺,他们又一阵议论。 “这绣坊里面怎那么大块空地呀,也太浪费了。” “里面摆的那些绣品真好看。” “我已经忍不住了。” “快点开始吧。” “……” 推推囔囔一阵,铺子外闹哄哄的,很久都没有安静下来。 封云初站在台阶上,她伏首瞅着门外,甚是欣喜,像学校学生会发言一样,站在最中央,笑着欠身道: “大家好,我是封家绣坊的老板,我叫封云初,这位站在我身旁的是我的合伙人,晏侯府世子,是他投资了我们这间商铺,因为有他,我们绣坊才能正式开张,未来我们封家绣坊就要正式与大家说好,我相信,我封家的刺绣做出来的衣裳,比外面要好,比别人花样多,比别人好看,以后就请大家多多关注,多多光顾……” 封云初一说完,纷纷拍手叫好。 她走到牌匾底下,牌匾上遮盖的红绸正好垂下来。 她伸手握着红绸绳子,猛地一扯,红绸落了下来,露出“绣花阁”三个字。 与此同时,旁边的小厮点燃炮竹,只听“嗤”地一声,瞬间响起轰轰烈烈的炮竹声。 站在一旁抱着乐器的一排戏班子,提着锣鼓的大花脸猛地一敲。 “嘭——” 接着,所有乐器就像找到领队,跟着演奏起来。 吹拉弹唱,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百姓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晏时牧也被这一幕惊呆,瞪着眼睛都忘了捂耳朵。 封云初在旁边叫他。 他一转头,便看到一把大剪刀出现在自己面前,“咔嚓”两下,吓得他直直后退。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他捂着心脏拧起眉。 “干什么?”他吼道。 封云初把剪刀揉进他手里,大喊:“来,跟我做。” 然后见封云初拿起另一把剪刀,一手牵着挡在他们面前的红绸,手起刀落,“咔嚓”一下,红绸一分为二。 红色落了满地,鲜艳夺目。 站在外面看热闹不得不捂着耳朵的百姓,恍然大悟。 红绸原来是这个作用…… 在封云初要求下,晏时牧也举着剪刀,执起红绸另一端,“咔嚓”一刀剪下去。 封云初立马拍手叫好,在“轰轰烈烈”的乐器和炮竹声中,伸出手。 看到她真挚得不能再真挚的目光,晏时牧想起上次谈合作也是这样握手。 他已经学会了。 他也跟着伸手过去,牵起封云初的手。 “合作愉快。”晏时牧说。 封云初笑了笑,“恭喜恭喜。” 半响,闹剧终于过了。 封云初站在门口,对着人群大喊,“为了酬谢晏世子加盟我们绣花阁,也为了以后大家能在青龙大街和睦共处,今日绣花阁的绣品一律打七折……”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今日绣花阁的绣品统统减价售卖,先到先得。” 此话一出,人群愣了片刻,而后轰然往里冲去。 人实在多,封云初还没站稳,就被挤到一边,她大叫一声,又被另一群人挤到角落,后背一软,撞进了晏时牧怀里。 晏时牧觉得手上一软,他正摸到封云初的腰,女子腰身柔软,纱衣尚薄,修身有型,将她的身材比例展示得刚刚好。 发丝在指尖停留,柔顺轻触,她如黛秀发有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晏时牧嗅了一下,顿觉身体有些燥热,意识到自己失礼,他慌忙将怀里的人推了出去。 害怕她又被人群挤着,下意识想将人抱回来。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晏时牧愣了一下,看到被挤来丢去的封云初回过头瞧他,像个被抛弃的木头娃娃,一脸茫然。 再一瞧,她已经跌入以蝶身旁。 他抹了把汗,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忍见封云初无辜的眼神,他立刻侧过身,不去看她。 躲在人群外的两人用纱巾包着头,顺着大众慢慢悠悠朝铺子里面移动,边走边看。 绣品多样,样式也极好看。 除了有刺绣,还有绣花阁的小厮精心雕制的玉饰,是封云初亲自画的,小厮跟着图案在玉上面雕刻即可。 “娘,你看看这个,我想要。”贾玉萱指着一件粉红云纹连衣衫说。 封仲怡还在看玉饰品,就被贾玉萱拉到衣裳前,“娘,给我买一件吧。” “不要,我们的钱本就不够就你爹,就别买了。” 说完,封仲怡拉着贾玉萱躲着人出了绣花阁。 两人走远了些,确定没有人注意她们,贾玉萱重重地吐出一口,想到刚才那件漂亮衣裳,心情都不美丽了。 “娘,云妹妹真的把绣坊经营起来了,里面的衣裳都好好看。” 想到刚才在铺子里看到的新奇玩意儿,封仲怡也是感慨,“没想到云丫头有这本事,攀上了高枝。” 母女俩边走边说。 “娘,你看到没有,她还巴结上了世子,世子和她一起开店,那世子一点不介意她是女子。” 封仲怡意识到这点,“我们大梁本就没有女子不可做生意一说,你妹妹是找到商机了。” “没关系,我们这次回去救了爹爹,我也去学着做生意,到时候比封云初的铺子还大,她那时候就不得不来求我们。” 见女儿这么有志向,当母亲的甚是欣慰,她伸手捏捏贾玉萱的脸,笑着说:“我女儿真厉害,以后要当大老板。” “嗯。” “快走,我们再去找找其他人,然后回江南再筹一些钱,把你爹爹救出来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再回上京来找封云初。” “嗯。” 母女俩手挽着手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待她们出了城,一路跟随她们的两个大汉便回了青龙大街。 今日第一天开张,绣花阁的生意极好,不枉费他们从一个月前就着手准备了。 除了封云初的绣品,刘曼儿她们这些绣娘的绣品也卖了许多,爱好雕饰那些东西也卖出去不少。 生意不错,铺子便早早关门。 大梁有夜里宵禁的规矩,一般在晚上酉时正刻黄昏时分店铺关门,戌时一刻巡抚司出门巡街,查到一个没关门的,就会被抓起来,甚至在税收上增几分。 所以一般老百姓都不想增加税收,都会早早关门。 封云初今日在酉时正刻关门,放绣娘们 24. 第24章 [] 绣花阁近来在京中有了名气,许多人来定制衣裳。 封云初坚守着为民服务,不管是什么样身份的人,什么样式的衣裳,她都会接过来做。 幸好铺子里除了她还有其他绣娘,她们可以为她分担许多。 绣花阁生意好,封云初每日是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在店铺里绣制衣裳,她也会上府门去为那些不方便出门的官娘子门裁量衣裳。 今日不是隔壁娘子要绣喜服,就是贵府宠妾要绣衣裳。 封云初来者不拒,统统接过来,带着铺子里的绣娘做。 忙活了大半年,终于把晏时牧借的银子还了……一半。 是的,还有一大半没还。 她每日除了晚上关铺子回家,平时都在铺子里忙,为此,家里一应事务还专门找了个管家打理。 恐外面的管家不晓事,封云初就把家里的一个婆子升了管家。 婆子升了官很高兴,为表示自己的忠心,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封云初就更有时间在铺子里忙着了。 这日,绣花阁来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贵客。 “封姑娘。” 看到走进来的客人,正忙碌地打着算盘的封云初停下手里的活。 “这不是吴妈妈吗?”封云初走出柜台,忙喊以蝶,“以蝶,看茶。” 以蝶从后面端来一盏茶,又把点心拿出来,“吴妈妈,请用点心。” 吴妈妈接下茶盏,抿了一口,抬头看着封云初,扯出一抹笑意,“封姑娘,我是代我家娘子,请姑娘过府一趟。” 宋娘子。 她已有大半年未见过宋娘子了,从刚来到这个世界,见了宋娘子一次,后面就再也不曾见过。 她能有今日这份荣耀,都是仰仗宋娘子给她绣春楼的贴子。 是宋娘子带她进了这个圈子,才有如今的名声大噪的绣花阁。 “好,吴妈妈,我收拾一下,跟着你去。”封云初站起来。 近日要入冬了,天气渐渐冷起来。 封云初穿了件青色罗锦棉,在外面随意披了件风衣便跟着出门了。 她身上穿的罗锦不是很厚,习惯了苏州南方的湿润,对第一次刚入冬就穿棉袄的北方还有些不适应。 但显然,她这么穿是对的。 跟着吴妈妈见到宋娘子之前,封云初还以为自己穿得很厚,远远看到宋娘子时,才发现真的到冬天了。 宋娘子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了厚厚一层被子,旁边搁置着几个暖炉,围着她绕了一圈。 封云初抬头瞧瞧了天空,也没有冷到这种地步吧。 这裹得跟寒冬腊月一般,貌似夸张太多了。 见到这种场景,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风衣,从偏门一路走进来,她还有些热起来。 她打了个寒颤,和吴妈妈一起站在院子外面。 吴妈妈先停下来,吴妈妈瞧了瞧屋子里面,扬手叫着里面伺候的女使,尽量小声斥责:“你们没看到娘子旁边的火炉快熄了吗?还不去加火。” 被点到的女使方才在这里打了下瞌睡,听到吴妈妈低哑着声音,女使马上回到屋子加柴。 “封姑娘,请这边来。”吴妈妈说着,引着封云初往里面走去。 封云初顿了顿,提着东西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宋娘子的屋子,吴妈妈便让女使把屋子的门关上。 “请封姑娘在这里等候一会儿,我们娘子马上就醒了。”吴妈妈说。 封云初轻轻应了一声,一个女使将椅子端来,她便坐在屋子里等着。 屋子里有浓浓的中药味,涩涩呛鼻。 北方的屋子有些凉,却因屋里烧着碳,与屋外差了几度。 古代的北方没有暖气,地上的冰凉容易透过鞋底侵入脚心,染上许多病。 封云初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刚才走路产生的热量慢慢冷了下来。 她的身边还好,经过这大半年来每日早晨坚持锻炼,偶尔在封家院子里小跑两趟,她的体质已经变得和常人无异了。 “封姑娘冷吗?”吴妈妈问。 她摇了摇头。 转头静静望着床榻上,女子凌乱的长发随意搭在床头,面色白皙,脸上因生病瘦脱了相,没有丝毫血气,一脸病容。 应该是病得很重。 她记得上次见到宋娘子的时候,她脸上看起来虽有些病容,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严重。 她摇摇头,在这样安静的空间,她只能静静等着。 过了半晌,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 她是被咳醒的。 “咳咳……” 漫长的咳嗽声响起,吴妈妈赶紧过去将宋娘子扶起来,喊一旁伺候的女使去端药。 端药的女使经过封云初旁边,浓烈的味道清晰可闻,十分苦涩。 她看着吴妈妈和女使伺候着宋娘子,伺候完毕,宋娘子便在她们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封云初盯着床榻上,宋娘子也看到了她,随手使唤吴妈妈和女使出去了,房间里就独留她们两人。 气氛有些尴尬,封云初先开口道:“宋娘子,我是封云初,感谢您之前为我送来绣春楼的贴子。” 两人有半年未见,宋娘子都快不记得这件事了。 宋娘子苦笑着点点头,“不客气,当时就想着以你的手艺,定能在品鉴会上拔得头筹,果然不负我所望,你真的做到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又撑着身子咳起来。 封云初见了,走过去捧起刚才女使留下的汤碗端过去。 “宋娘子,喝点热水吧。”她说。 和宋娘子许久未见,她问了许多有关绣坊这大半年的问题,封云初都简略地回答了一下。 坐在这里大半天,她发现宋娘子咳嗽频率很高,偶尔咳一下还会咯血。 病情实在不轻。 “封姑娘,我听闻你们封家绣坊有一种刺绣,叫什么乱针绣,我想学一学。”宋娘子说。 学刺绣? 封云初没想到宋娘子找她来是想学刺绣。 可是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再做一些伤脑筋的活,恐怕对她的身体不好,病情更加得不到好转。 她刚想说出自己的顾虑,宋娘子笑着扯了扯嘴角,“别担心,我知道自己的病,每到冬日就会严重一些,其他季节会好一点。” “现在学来,是想为我的家人亲自绣一些东西,我不想以后我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连他们的思念,我都带不走。” 宋娘子说着,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淌过鼻尖,滴在被子上。 “嗯,好。”封云初点点头,答应着。 她还不知道宋娘子是哪家的娘子,不管进哪家府中,她都是从旁门进院,若不是主人家自报家门,她都不知道是为谁做了刺绣。 离开之前,封云初把 25. 第25章 [] 哥哥! 吴妈妈知道禧儿和哥哥关系好,生怕被屋里人听到,她慌忙走过去,双手搭在禧儿的肩膀上。 “姑娘,以后不要在阿娘面前提起哥哥,会惹得阿娘伤心的。”吴妈妈叮嘱。 禧儿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被丫头们领着去玩了。 今日宋娘子要准备开始学习刺绣,她便早早起来等着。 屋子里还烧着几筐碳,暖炉围了一圈,在这个不算冷的天气里,倒把封云初给热着了。 她解开身上的风衣,搁在一旁。 刺绣所需的展架和绣架封云初没有带来,就拿了几个卷绷子和一些绣线。 “抱歉,我不知道刺绣需要这些东西,明日我让府里人准备一些来。”宋娘子抱歉道。 刺绣需要的绣具不是很难,只是她最近一直躺在床上,基本没接触过刺绣,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哪些东西。 “封姑娘,你跟我说说学刺绣需要哪些,我让吴妈妈去准备。” 宋娘子看起来是真的想学,封云初也不多说什么,把刺绣需要的东西说给吴妈妈听。 虽然没有哪些东西,但封云初自己带来的绣具勉强能用。 她把卷绷子分给宋娘子一个,领着宋娘子拿起一块布,缠住卷绷子,又用一条绳子将外圈绑住。 固定完毕,她又帮宋娘子穿针引线,带着她下第一针。 这大半年来,封云初完成不少系统发布的刺绣任务,也得到想要的现代针线和机器。 宋娘子看着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儿,长得像一块小贝壳。 “小贝壳”很小巧,上面打着一个钩子,把丝线往钩子上一购,将针放上去,轻轻一拉,线就穿好了。 宋娘子还没看清楚,封云初就把穿好的针线扎进卷绷子上。 “姑娘,这是什么东西,可以不用手一下就能穿上。”宋娘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封云初又穿了一针,扎进卷绷子里。 “这个叫‘穿针引线’,专门帮人穿针的。”封云初说。 宋娘子还没见过稀奇玩意儿,“拿来我瞧瞧。” 她把东西递过去,见宋娘子在按压上面的按钮,她急忙提醒道:“娘子小心,别扎着了。” 听到要被扎着,怕疼的宋娘子立马把东西扔了回来。 两人准备了一会儿,便开始刺绣。 在现代社会,封云初出师以后,除了跟着师父一起绣一些大型难度高的作品,偶尔自己在工作室绣一绣,偶尔去带班教学生。 所以对于教学,她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最基础的,也就是最简单的就是认绣具。 以前上课,我都是先将这些东西将清楚,每次上课做好PPT,既要同学们学好实战,也要了解理论。 否则空刺绣,而不去了解刺绣的由来和我们国家几千年来刺绣的来历,永远都只会浮于表面。 可惜这里没有PPT,不能好好说清楚乱针绣的来历,封云初便胡乱编了一套,她一边讲述乱针绣的来历,一边用刺绣中最简单的十字绣针和二分之一针进行教学。 看得出宋娘子诚心求学,听课的时候十分认真。 封云初就说得更仔细了。 那头禧姑娘出了冉月阁,往后院的时安涧过去,丫头追着禧姑娘进来,立马发现这是世子的院子,领着禧姑娘出去。 “姑娘,世子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不可以进去。”丫头在后面拽着她。 禧儿瘪着嘴,小小个子昂着头,一脸怒气,“你在说什么,我上次也进了哥哥的院子,院子都没有说什么。” 丫头害怕被骂,连忙拉着她。 禧儿气鼓鼓的脸蛋涨得通红,两只手去打丫头,边打边喊:“你撒开,我要去找哥哥玩。” “姑娘……”丫头拉着姑娘不松手。 站在院廊亭下的晏竖瞧着院门口,竖起耳朵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声音,他走进去。 “世子。” 晏时牧盯着案桌上的文书,头也没抬,“外面是什么声音?” 晏竖:“回世子,是二姑娘。” 案桌上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笔搁在墨砚上。 他站起来,拂开帘子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想了想,还是跨出门槛。 晏竖跟了上去。 院门口,丫头死死拉着晏时禧,“姑娘,吴妈妈说我们要回去了。” “你骗人,吴妈妈没有说。” 小姑娘力气大,一身蛮力扯着往院槛阶上爬,脸上挣得通红,头上梳着的双发髻也立了起来。 门里传来脚步声,丫头见里面有人出来,害怕得丢下晏时禧就跑。 晏时牧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槛阶下窝着的晏时禧,还有刚转过墙角的丫头。 他摇了摇头,拧了眉踏出去。 一双黑色锦靴站在面前,扒着槛阶的晏时禧惊喜抬头,嘻嘻笑着,露出两颗掉落不久还未长出的门牙。 她奶声奶气道:“哥哥,我来找你玩。” 晏时牧蹙着眉,命令道:“站起来。” 小家伙“哦”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污泥,手上扒了槛阶,污泥更多,这一拍,全身都黑了。 “晏竖,带她去洗一下。” 洗过后,晏时禧跑着走到晏时牧面前,把今天得来的好东西从耳朵上取下来,举给他看。 “哥哥,你看,这是封姑娘送给我的,用来暖耳朵,可舒服了。”姑娘的牙齿漏风,说话时口腔里凉飕飕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晏时牧转头看向她,“封姑娘,什么封姑娘?” 就见晏时禧洁净的小手指了指他腰间坠挂的香袋,又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暖耳套,解释道:“就是哥哥说给你做香囊的人,她也帮我做了这个。” “她来我们家了吗?”他问。 晏时禧点点头,揪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对呀,她在教阿娘刺绣。”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晏时牧如箭一般奔了出去,扬起一股凉风,吹乱了小姑娘的发。 晏时牧的速度极快,穿过长廊直奔侧院。 踏进冉月阁之前,他停在院门外,握紧拳头,下颌处青筋暴涨。 顿了一下,他咬下牙关,踏步走了进去。 见到后院的世子爷,一路来的女使丫鬟纷纷行礼。 等晏时牧从她们面前经过,一走出视线,女使们交头接耳起来。 “世子怎么来冉月阁了?” “老爷不是不让世子来吗?” < 26. 第26章 [] 连着几日,封云初都去了宋娘子那里。 之前还不知道宋娘子是哪家姨娘,直到她在这里遇到了佳悦。 院子里,佳悦郡主和晏时禧正拉着几个女使丫鬟在玩捉迷藏,嬉笑奔跑,好不热闹。 封云初摇摇头,果然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佳悦也看到了封云初,撒开晏时禧的手奔过来,笑着喊她:“封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跑得极快,一甩手就窜到了封云初的面前。 封云初已经好久没有见佳悦了,听闻宁王宁王妃在京里住了大半年,又回封地去了,这次她们还是只带了沈兰薰。 不过听说,佳悦郡主这次没有寻死觅活,可能她也知道,去封地也没什么好的,封地有许多局限性,也没有好玩的,还不如留在上京。 她伸手接住了佳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佳悦:“这是时牧哥哥家,我来找时禧妹妹玩。” 封云初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晏侯府,禧姑娘就是晏时禧,是宋娘子和侯爷的女儿。 “封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佳悦问。 封云初把手里的活计提了提,笑道:“我是来教宋娘子刺绣的。” “是吗?我也去看看。” 说完,几人一起进了屋。 从吴妈妈说几日前宋娘子在屋里摔了一跤,身体就越来越虚弱,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之前听吴妈妈说宋娘子得的是肺痨,不过从封云初了解来看,她感觉宋娘子的症状得的应该是慢性气管炎,与她现代社会乡下的奶奶一样。 慢性气管炎,一到冬日就发作,春夏还好。 秋冬季节因落叶飞絮,杂乱无章,容易感染,经常发病。 她转头望了望宋娘子这个院子,树木较多,因秋冬来临,树叶黄了,飘落下来。 宋娘子这个屋子也是,常年关闭窗户,大门也是有人的时候开着,无人时就关着,空气无法流通,积湿成疾,也是常有的事。 娘子的体质不好,居住的环境都应该得到改善,从吃食到行走,都要改善,才能对人的身体好。 今日刺绣教授任务完成,封云初便把自己认为的方面说给宋冉听。 宋冉先是不相信,找来大夫问了之后,才觉得有理。 古代的医术不是很发达,肺痨又是人们最容易得的病,吹吹冷风,夜里受了凉,都有得这个病的可能,再加上女子本就体弱。 肺痨和慢性气管炎非常相似,发病时的症状相似,只靠把脉应当是很难分辨。 封云初小时候跟奶奶待过一段时间,宋冉的症状就与奶奶很像。 主要是宋冉居住的环境,容易引发这样的病症。 她给上门的大夫说了一下,大夫也觉得原来的方法一直得不到效果,便开始依着她说的方法开方子。 “屋里一直有股药味,久久散不去,冬日的碳火也不用设太多,要保持通风。” 以防一氧化碳中毒。 “院子里那刻大树移到另一个地方,封姑娘说宋娘子的冉月阁不适合种植木棉树,去叫几个人,把那边的杨树和后院荷塘边的几棵柳树也一并移走。” 得到大夫的治疗,又结合封云初说的,吴妈妈记录下要修葺的地方。 在古代,要改院子里的东西必须问过风水师,宋冉拖着沉重的身体去见了晏徽廉。 晏徽廉听说这样修改院子对她的身体好,去请了风水师,风水师前来看晏侯府看风水。 看风水那日,封云初也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她按时来晏侯府教宋冉刺绣,在路上遇到晏时牧。 “我是来找宋娘子的。”她说。 封云初转过身,指了指走在后面的一个身着奇怪的人,问道:“世子,这是?” 她知道这是往冉月阁去的方向,怎么能让外男进入。 晏时牧扯着嘴角,似笑非笑,“不知是哪个人在大夫面前说,姨娘的院子需要修缮,还要挪动里面的东西,所以请了个风水师来看。” 始作俑者慢悠悠地挪动脚步走在一旁,被晏时牧一句话呛着,没注意看路,差点崴了脚。 “哎哟。”她叫了一声。 晏时牧担心想去扶她,知晓后面跟着一群人,就缩回了手,挺起腰杆,眼睛盯着她的脚边,关心道:“你没事吧?” 封云初摇摇头,悻然道:“我没事。” 几人走进冉月阁,晏时牧停在院子门口,封云初略过他直接进了院子。 从来冉月阁一个月来,她已经和宋冉十分熟悉,宋冉特意与院子里的婆子们说过,以后绣花阁的封姑娘来,就不必通报,直接进来即可。 她转头看了看晏时牧,进了院子。 宋冉前几日和晏徽廉说的时候就知道,晏徽廉会派他的儿子来负责这件事。 但今日看到晏时牧,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从她离开前大夫人的院子开始,晏时牧就很少见她,这个院子也没有来过。 上次是第一次。 快十年了,他还没有原谅她。 这次也不知为啥,晏时牧会答应来冉月阁。按理说他从小忤逆晏徽廉,与她相关的事应当是排斥的,今日居然会来。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侧了下头,正好看到方才进屋在准备绣具的封云初。 宋冉招了招手,打发吴妈妈出去带路,引晏时牧和风水师测风水。 屋里,封云初带着宋冉坐在碳火旁,两人开始今天的刺绣。 按照封云初的教学进程,一个月她可以学习新的东西。 她先让宋冉绣了一朵花,过程不是很复杂,但宋冉已经可以不看她画的针线轨迹开始绣了,进步确实挺大。 “宋娘子,接下来我叫你使用十字交叉法和连续回针绣法,我把它画下来,我照着上面给你讲……”封云初一边指着自己绣的花朵,一边说。 等了一会儿,宋冉没有反应,她抬起头就看到宋冉一脸笑意看着她。 宋冉也发现了她,问道:“封姑娘,你要什么?” 封云初只好将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她不知道宋冉脑海里在想什么,总是看到她笑,她一问,宋冉又不笑了。 她真不知道有什么 27. 第27章 [] 难受吗? 伤心吗? 不,是愤怒。 再次从父亲口里听到“清月轩”三个字,晏时牧只觉得愤怒。 母亲过世八年来,父亲连清月轩外院都未曾去过,现如今为了宋冉那个毒妇,竟然要让她搬进去。 对于父亲来说,和母亲十几年来的夫妻之情,就那么容易被人替代吗? 书房里,晏徽廉把笔搁下,抬起头,额前皱起一片,他盯着晏时牧,眼里没有半分世情。 “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杀她,”晏徽廉说,“她做什么了你要杀她。” 晏时牧侧过头,不去看晏徽廉,却瞧见被晏徽廉放在角落的那副苏绣《荷塘鸳鸯图》。 刺绣太过长久,上面布满灰尘,有些绣线已经洇了色,粘在一起没了往日的绚丽颜色。 他记得,那是母亲过世前绣的。 “冉儿病重,一年似一年弱,既然大夫说要找一个好的院子,作为丈夫,我就要给她找,我看清月轩修缮不错,一直空在哪里做什么,倒不如拿出来做做好事,让冉儿养养身子。” 晏徽廉刚说完,晏时牧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力度之大,桌案上的墨砚飙了出来,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擦拭,任由墨汁从脸上流下来,淌入脖颈处。 那句“丈夫”简直让人深觉心寒。 “你还记得吗,那个院子是我母亲的,一个伺候过她的婢女爬上你的床,占了她的丈夫,现在还要来占她的院子,你是要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晏时牧恶狠狠瞪着晏徽廉。 以前,他以为父亲对母亲可能还有点爱,为了补偿母亲娘家叶家,在官场上,父亲徽帮着小户叶家做了很多事,让叶家在朝廷立足,在叶家遇难时续弦母亲的妹妹,帮叶家度过难关。 以前,至少他以为晏徽廉是有心的。 如今看来,晏徽廉恐怕有心无情。 “不管怎样,清月轩,任何人都休想去沾惹,否则我说到做到。”晏时牧的威胁声在屋里响起。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屋里人怔忪的目光,转身出了书房。 出门时遇到从后院佛堂过来的人,晏时牧停下行了个礼就走了。 看着晏时牧离开的背影,晏徽廉久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难道他错了吗? 他双臂抱头,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声音,又抬了起来,看到来人,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潇玉,你来了。” 叶潇玉站在门口停了一下,手把着门扇,手里的佛珠嗑到门上发出声响。 她才从佛堂礼佛出来,方才从默默口里听说了这件事,想过来问问老爷是怎么想的。 晏徽廉似乎也知道她的来意,轻轻叹了口气,说:“潇玉,在你眼里,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回头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刺绣,又转过身来。 她的姐姐叶清玉以前是个很喜欢刺绣的闺阁女子,她们叶家本就是上京一个小小的农户,家道中落时,姐姐靠着一手刺绣养活了全家。 也是姐姐一手刺绣,让晏徽廉不嫌弃她的出身。 父亲中年中举,入了晏徽廉的眼,帮他们叶家进入士族之家。 叶家一直很感激他。 后来晏徽廉一直说要娶姐姐,他们全家都很高兴,用所有家产做陪嫁,风风光光入了晏家门。 后来,姐姐去世,叶家在朝廷没站稳,家里就把她嫁了过来,做续弦。 晏徽廉大概也知道,叶家需要的一直是他的名势,想攀他这高枝。 叶家也不在意姐姐的死,没了叶清玉,还有她叶潇玉。 叶家在晏侯府也是一个不着眼的小门小户。 自从嫁过来,为晏徽廉生了一个儿子,有了保障,她也不想再管晏徽廉的事。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她一心只想礼佛。 “老爷问这个做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叶潇玉摩擦着手里的佛珠。 晏徽廉看着她,也不逼问她。 因为他大概得不到实话。 这头晏时牧从前院离开,就去了冉月阁。 冬日的夜风很冷,吹乱了他的发,冻得他耳朵生疼。 “世子,姨娘睡了,请明日再来吧,世子。” 院门口奴仆守院,晏时牧管不得这些,大手一挥,丫鬟婆子摔了满地,“让开。” 屋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从梦中醒来,问守在床前的吴妈妈,“吴妈妈,外面是什么声音?” 吴妈妈也听到一点,马上起来为宋冉穿上衣裳,自己披了件外衣走向门口。 可她还没打开,门从外面猛地一推,重重甩在一边,站在门口的吴妈妈也被捘到一旁。 “世子?”吴妈妈不解,“世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们娘子已经休息了。” 吴妈妈想去拦晏时牧,可她哪拦得住,他的手轻轻一推,吴妈妈就摔在地上。 “没事的,吴妈妈,你们先出去吧。”宋冉靠在床头说。 吴妈妈应了一声,带着其他丫鬟出了屋子,将门打开,站在门外候着。 夜里携来的凉风入了屋里,在喉间转了个圈,令她咳嗽更加严重。 “咳咳咳咳……”宋冉猛烈咳起来。 屋里没有人伺候,她自己去拣丫鬟们放在床头前的小凳上的丝帕,丝帕离得有点远,她抻着手臂去拿,拿起来捂在嘴边,猛地一咳,咯出一大口血。 她瞥了眼帘子外面的人,重重地呼吸着气,问道:“世子,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姨娘,你知道父亲要让你搬院子吗?” 宋冉把丝帕搁在床头,一脸疑惑,“搬院子,我没听老爷说。” 下午的时候老爷从职里回来,过来看了她,给屋里又送来许多珍品补药,没有听老爷说要搬院子的事。 “父亲要去搬去清月轩,你去不去。” 屋子那头传来沉重的声音,她好想掀开帘子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应当是很生气吧。 毕竟老爷让她搬到大叶夫人的院子去。 自从大叶夫人走后,清月轩就一直空着。 以前老爷就提过一次把院子收拾出来,让给其他姨娘住,但都被晏时牧拦下来。 这一次不一样,这次要搬去清月轩的是她宋冉。 十年前她刚来侯府时,就去了那里,但也是她自己,选择从那里搬出来的。 宋冉扯了扯嘴角,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我从清月轩出来已经好久了,说真的,有点想回去看看。” 她有点真的不怕死。 听到这句话的晏时牧怒气冲天,就差没冲到宋冉床前,拎着她的脖子掐死她,让她去地府里找他母亲去。 晏时牧双拳紧握,侧头瞥了眼坐在帘子里的人,忍下要杀人的冲动,留下一句话,“宋冉,你不配——”甩门而出。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剧烈声响。 就在关门一刹那,坐在床上的人心中一凛,双目一瞠,胃 28. 第28章 [] 二十几年前,一女子靠着还不错的刺绣手艺,赢的一男子另眼相看,两人走到了一起,男子还许给女子誓言:两人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女子本不信。 可女子娘家势弱,没有根基,被许多人嘲笑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男子一点不嫌弃,听到这些话,还帮她去抓这些人,给女子一家许多助力。 女子一家都沾了光,在朝中博了丝丝地位。 女子才信了他的誓言。 女子为男子诞下一名男丁,一家三口过着平淡闲静的日子。 可好景不长。 十年前,灯会节,一家三口出来逛等会,在街上碰到买卖人口一事,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卖身葬父,被别人欺负,差点被卖到青楼。 女子心软,不忍心看人落魄,救了姑娘,让那姑娘在她的院里做了婢女。 女子看那小姑娘心灵手巧,做事十分牢靠,就想着等儿子长大一点,让那姑娘给儿子做通房。 可是,那姑娘不甘心给她儿子做通房,明里答应着,第二日,那姑娘就爬上了她丈夫的床,和她共享一夫。 那年冬日风雪很大,女子身子羸弱,管理偌大的侯府心有余力不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冷风拍打着屋前坠挂的铃铛,连续响起一阵叮铃叮铃的脆声。 忽而听到门外有动静,应该是婢女冉儿回来了。 “冉儿,怎么去送个东西送那么久,你看了吗?侯爷喜欢我绣的靴子吗?”屋里传来叶清玉的声音。 门口的宋冉往前走了两步,倚在门上,不敢挪动一步,清了清嗓子回答:“夫人,侯爷很喜欢夫人绣的靴子。” 后来连着一段时间,叶清玉发现宋冉总是不在清月轩,因为侯爷想要在府上阔出一块土,用来修葺新的院子。 叶清玉问侯爷:“为什么要修院子,是要给谁住吗?” 晏徽廉只是看看了她,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便没有再问了。 因为修院子,家里的事越来越多,累得她每日都很晚才睡。 那时候叶清玉庆幸,有个可靠的婢女冉儿在身边,帮她打理一应事务。 府里的事情多,她便让冉儿去盯着新院子修缮的工作,冉儿完成得很好。 除了院子修葺,冉儿还为新院子采买,要采买什么物事也都与她商商量量之后再决定。 叶清玉决定,有这样可爱懂事的女孩,以后她的儿子也会被照顾得很好。 但自从接受修葺院子的工作,冉儿也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儿子上学堂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直到有一日,儿子从学堂回来,叶清玉一边做着刺绣,一边听着儿子说起学堂先生教给他的知识。 她便提了一嘴自己的想法。 “时牧,以后让冉儿姐姐教你闺房之事怎么样?”她说。 十一岁的小时牧不懂什么是闺房之事,先生在学堂里没有教,他眨巴眨巴眼睛问:“娘,什么是闺房之事?” 被儿子的话问得脸红,叶清玉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说,想了想,还是过两年再跟孩子说吧。 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唇角轻扬,露出温和的笑容,“没事,以后娘再告诉你,去玩吧。” 小时牧点点头,从母亲怀里跳出来,跑了出去,后面响起叶清玉的声音:“小心点,别摔着。” “知道了。”小时牧回过身朝母亲招招手,然后跑出了院子。 从清月轩院子出来,他碰到清月轩负责伺候他的丫鬟,丫鬟比他大几岁,跟在他身后。 他突然想起方才母亲说的“闺房之事”,好奇心趋势他问出口,“幻玉姐姐,冉儿姐姐在哪里?刚刚娘让她教我‘闺房之事’,我要找她,让她教教我,等我学会了,我去学堂给同窗们说说。” 听到这个词,幻玉瞬间羞红了脸。 平时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知道夫人对冉儿姐多好,什么事也都安排给冉儿姐做,夫人很满意冉儿姐。 她们这些做丫鬟心里也都清楚,等少爷再长大一点,夫人就会挑几个丫鬟去少爷房里。 冉儿姐肯定是首当其冲。 但现在少爷还小,夫人怎么突然跟他说这种事情。 “幻玉姐姐,你怎么脸红了?”小晏时牧指着她的脸问。 被戳着闺阁隐晦,幻玉一下子脸更红了,慢慢地凑近小晏时牧耳边,把“闺房之事”简单提了一句。 说完,丫鬟幻玉捂着脸跑开了。 小晏时牧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懂。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懂。 正这时候他走到府里新修缮的院子,好奇院子里面有什么,就撒开步子往里跑去。 哪知他刚跑到院落屋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动静。 院子是才修葺的,父亲说过没有他的允许府里的丫鬟小厮不可以来,那是谁在里面,就让他来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可当他慢慢走近,听到的声音也就越明显。 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男女的□□声,在他听来十分刺耳。 他突然想到方才幻玉姐姐说的“就是男女在房里做的事”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谁又这么大胆子,敢在他们侯府里做这种事。 定是那些个不懂约束的下人,在父亲严令禁止的院子里行苟且之事。 他突然想到先生教的《诗经.卫风》里提过: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说的也是男女之事,他不能让府里的丫鬟被哪个小厮耽兮,更何况在府里新修的院子里。 就怕脏了这新院子,以后有人住进来不就觉晦气。 做好心里建设,他慢慢踮起脚尖,往屋子门窗走去,他一下从窗户探出头,高声吼道:“是那个院里的人,竟然在……” 屋里的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光零零的两人“啊”了一声,纷纷掉到床底下去了。 “少……少爷……”屋里的女子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看清楚两人的小晏时牧仿佛被眼前的光景刺瞎了眼睛,他捂着双眼猛地往外跑,没看着路,一下子撞到院子里的大树上,额头瞬间肿起了大包。 晚上,他是在母亲怀里醒来的,醒来时,他第一眼望见了给他端甜水来的冉儿姑娘。 他心中一凛,双目被灼伤了般紧闭不睁。 “走,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小孩一下把碗掀翻,瓷碗落在地上,和甜水一起砸了稀巴烂,碎得满屋都是。 其他丫鬟见了,忙过来收拾。 他手里胡乱舞着,在母亲怀里挣扎着。 “怎么了?这是冉儿姐姐啊,你不是说从学堂里学了诗要背给姐姐听吗?”叶清玉哄着他。 < 29. 第29章 [] 他不知道什么有意义,或许生活本身本就没有意义。 “所以,夫人叫你来做什么?”晏时牧问。 时安涧院里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有一处小型山泉,山泉里的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流入底下水壑里,汩汩滔滔,潺潺流水。 近日下了雪,假山上的流水被冰雪冻住,流水小得可怜。 两人在这里站了一下,封云初被请进了屋里。 屋里烧着碳火,暖和极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白色氅衣,说:“夫人想叫我劝劝你,不要为宋娘子搬院子的事去违逆侯爷。” “哦,为什么她要找你?”晏时牧问。 封云初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难道他不该问的是为什么不阻止宋娘子搬院子。 他以前的故事她已经听说过了,这个故事掺着古代女子礼节不易,听到这个故事,她在想如果是自己会不会顺由命运,将自己的丈夫交给别人。 她想,作为生在这个时代的她,可能会。 但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封云初,她不会。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针的速度,是个危险的生物。 “我不知道,可能夫人觉得我们关系不错,”封云初说完又补充,“作为合伙搭档。” 说完,她看到正准备张嘴的晏时牧把话咽了下去,隔了一会儿,才说:“如果宋冉没有搬去清月轩,我不会管这事,她若是去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封云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自己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被父母接到身边上学读书。 看着父母从恩爱到离婚,各自组成新的家庭,全都所有人都丢弃她。 从小她就知道,只有自己能靠自己,她不会为父母离开而伤心,更不会因为他们变心而难过。 因为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往事不可追,眼睛向前看。 晏时牧与她的情况大差不差,与她有点不同的是,她的父母还活着,只是双方无爱了。 而晏时牧,他的母亲死了,还是因为挡在两人之间的宋娘子死的,所以他有恨。 她理解的。 她没办法帮他解决问题,只是把叶夫人的话带到就行。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把自己的故事当做别人的人生讲给他听。 晏时牧仔细听着,安静待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这个女孩的母亲选择离开她的父亲?” 问完,他心中一怔,现在他纠结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不了解封云初所说的只允许一夫一妻的世界制度,他只知道,母亲没有故事里这个女孩的母亲那么潇洒,做不到为自己而活。 两个人分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能就如母亲临走前说的那样,留下来,不过是相互折磨,没有意义。 见他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封云初也就没有开口了。 两人静静站在屋檐下,盯着外面慢慢下起的小雪,封云初捧起丫鬟端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两口。 忽然她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茶盏,从包裹里拿出自己最新刺绣的暖耳套和冬日的一些小玩意儿,递过去。 这个绣着两朵红梅的暖耳套晏时牧认识,另外几样就不知道了。 “这是什么?”晏时牧指着一双长得一样的东西。 “手套,”封云初拿出来,套在自己手上,“是这样用的,防风防寒。” 晏时牧又问其他几样,她就给他一一介绍。 “这是冬袜,这是保暖鞋垫,这是围巾,这是套在暖手炉上的,这样手伸进里面,方便暖手,还有这个……” 封云初介绍着包裹里冬日必备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件像衣裳一样的物件,递过去,“这是玉扣披肩毯,晚上起夜用最好。” “为什么给我这些东西?”晏时牧看到这些东西,感觉心头一暖。 从母亲去世后,很少有人事事想着他,看她坦荡自然,毫无羞涩,反倒是他自己,被她搅得心颤身暖。 封云初收拾着包裹,听到晏时牧的问题下意识“啊”了一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最近京中下雪,天气越来越冷,她手里拿的这些小玩意儿也送给冉月阁和潇月苑了的,还有京中光顾她的一些顾客,她也都多多少少送了一些。 这些东西是他们绣花阁今天冬天推出的“冬日大礼包”,从还未入冬前她就开始带着绣花阁里的绣娘们着手准备了,其他人的之前都陆陆续续送出去了,只有晏时牧放在最后的。 本来她没想到要给晏时牧准备一份,但想到他作为绣花阁的股东,怎么着也得给点东西心意一下,就趁着今日送来了。 只是晏时牧这样一问,倒给她问到了。 作为商店老板给股东送东西需要回答为什么吗? 貌似晏时牧看出了她的尴尬,没有继续追问。 大夫人的话她也带到了,她实在不想参与别人的事,收拾好东西就出了时安涧。 从时安涧出来,封云初碰到了吴妈妈,听到是宋娘子有事,她便进了冉月阁。 天空下起雪,茫茫苍银,素裹大地,屋檐上有稀稀疏疏的雪结成一片,慢慢落下来。 吴妈妈带着封云初绕了一个道,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几个火炉的碳火,听闻每日侯爷都会来看宋冉,宋冉的气色也好多了。 “封姑娘,就是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绣?”宋冉指了指绣架上那幅图。 图上的鸳鸯洇了色,需要重新补线。 封云初看了看图上的荷花荷叶,补得也差不多了,图上一些小地方也补好了。 “这样……用这种颜色,然后用我教的织补绣把这一圈补上,最后用轮廓填塞好就可以了。”封云初一边指着绣布上的图案,一边说。 “好。”宋冉颔首。 她绣补的时候有些灰尘从布上飞来,撒到空中,淹息鼻腔。 封云初往后探了两步,稍微离开些,一面呛到。 宋冉却一点不在意,迎着满屋灰尘,她认真刺绣,偶尔咳嗽两下,就是前伏后扬地咳。 她看到宋冉又咯了两丝帕血。 “娘子,要不还是明日再绣吧,”吴妈妈在旁边提醒。 坐在绣架前的女子像没有听见,披着封云初送来的披肩,笑着摇头,“没关系,没多少了,封姑娘在这里,我得多请教一下。” 吴妈妈往后挪了几步,退回她的位置。 吴妈妈走时给封云初递了个眼神,封云初走了过去,小心劝慰道:“娘子,今日太晚了,明日我早些来教你可好?” 就见宋冉摇摇脑袋,抬起头盯着她,眼里充满红色血丝,白皙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有些泛黄,眼底有暗暗黑圈,脸上病容尚存。 她扯开嘴角笑着,面上的皱纹因消瘦显得格外明显。 封云初这才发现,宋冉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咳得那么厉害,但瘦得实在不像样,孱弱不堪。 她重新坐下来,说:“好,我在这里陪你,你有什么刺绣的问题可以问吗?” 面前的女子轻轻点头,继续刺绣。 吴妈妈见劝不了,领着几个丫鬟出了屋子。 宋冉的绣功比刚开始好太多,封云初怀疑她在她不在的时间也用了功。 她手里这幅画叫《荷塘鸳鸯图》,面上两朵荷花含苞开放,交相辉映,岸边的湖石层 30. 第30章 [] 绣花阁的冬日大礼包在这个冬天受到京中人喜欢,也收到许多订单,封云初带着绣花阁里的绣娘们每日每夜的干,去完成这些订单。 【恭喜宿主,完成“把冬日大礼包送入千家万户中”的任务,得到奖励一百两银子。】 她滑动眼前的屏幕,看到仓库里真的躺着一百两银子。 封云初高兴地在心里尖叫,从绣花阁开业这半年多以来,光靠平时成衣铺里赚的银子,她没办法攒那么多还给晏时牧,就听系统说可以用完成任务来换取银子。 她接了系统发布的刺绣任务,换取金钱还给了晏时牧。 终于在冬日大礼包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攒齐了所有的钱,还给晏时牧了。 她们的绣花阁不是很大,她在想还能用什么方式赚更多的钱。 腊月时节,天气寒冷刺骨,青龙大街上下起茫茫大雪,许多人没办法出街摆摊,大街上开门的铺子都少了许多。 但她的绣花阁还是一如既往地开着。 店铺里其他人感冒的感冒,发烧的发烧,好几人病得起不来床。 封云初前几日也发了场烧,铺子便让店里的小厮守着,昨日小厮也受了寒气,病在床上起不来,她便自己来守店。 “姑娘,我们暂时不开店吧,等数九过了再开。”以蝶躺在床上,身边烤着暖炉,声音极其虚弱。 以蝶也大病了一场,也是这几天连着几夜在她床旁伺候受了风。 她不忍心让以蝶再跟着自己去店铺,就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 “李嬷嬷,照顾好以蝶,我先出门了。”封云初跟身旁的管家嬷嬷说。 管家李嬷嬷担心封云初身子,忙问:“姑娘,这么冷就把铺子关了吧,您的病还没好全呢。” 以蝶也在旁边附和劝说。 她不是不舍得关店铺,只是最近天气冷,有许多人都无法抗寒,会来铺子里买冬衣,铺子里其他绣娘都生病了,她再不去谁去卖冬衣给他们。 她把自己想法说给她们听,她们就没有拦她了。 封云初喝了口丫鬟熬来的药,出了耳房,戴着斗笠披着大氅出了门。 马车到了绣花阁门口,她转身对晏捺说:“晏捺,下午再找接我吧,你先回家去。” 晏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青龙大街没有多少铺子开着,有的是一些吃食店,想着早上喝一口热汤,整个胃都暖了。 封云初去隔壁汤铺买了碗面,咽下肚,整个身体暖了一大半。 屋外雨雪纷纷,整座城市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银装素裹,熠熠晶莹。 绣花阁里点了些炉子,封云初搓了搓手,把系统奖励的现代暖手宝握在手里,坐在冰冷的绣架前继续刺绣。 绣了一会儿,她突然看到那边成衣展示处怎么有衣裳在动,她害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忙抓起旁边的杆子慢慢走过去。 衣裳动静越来越大,她举着杆子,一梭子打下去,只听“哎哟”一声,从里面蹦出个人来。 是个小孩。 小孩双脚赤衤果,踏在冰凉的地上被冻得煞白。 他嘴里叼着一个又脏又臭的包子,看起来包子被扔在脏水里,一滴一滴往下掉。 “小心,别碰到我衣裳上。”她惊呼。 话还没说完,小孩嘴里的包子掉了下来,砸在衣裳上,沾上一大片脏污。 “……” 封云初怒了,蹙眉大喊:“你是哪家小孩,怎么随便跑到别人铺子里来。” 小孩望着她泪眼汪汪,嘴角抽着,鼻子通红,眼眶一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姐姐救救我,我没吃的没穿的,好饿好冷。”小孩子嗓门尖利,哭的时候最刺耳。 封云初捂着耳朵大喊:“你别哭,我这里有吃的。” 她把自己的午饭拿出来,给小孩吃。 看起来这孩子真的是饿极了,三两口刨起来,刨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小孩双眼微红,垂着脑袋说:“我妈妈和妹妹还等着我找吃的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着鼻子,谈起家人,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封云初只好安慰他重新买一份给他,让他安心吃。 得到这个好消息,小孩也不难受了,抱着碗猛地刨起来,几口就吃完了饭。 封云初叹了口气,出去买了几份饭打包回来,让他带走。 小孩站起来道完谢要走,封云初发现他没有穿鞋,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他也没有斗笠,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回去。 “等等。” 封云初拿了双鞋出来,给小孩穿上,尺寸有点大,他穿起来走路不太顺。 “我送你吧。” 她不能放一个小孩单独出去,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就在哪个地方摔着了,她还是负责帮他送回家吧。 “谢谢姐姐!”小孩感激地说,提着双份饭出去了。 封云初把店铺关上,打着伞和他一起走。 今年冬天很冷,这场雪连着下了好多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小孩身上穿得很薄,封云初只好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他披着。 北方呼啸,封云初冷得瑟瑟发抖,忍着寒冷带着小孩一步步踏在雪地上。 走到长街尾,一辆马车从转角处驶来,车轮压在积雪上“吱吱”响。 “世子,是封姑娘。”坐在马车前的晏竖回头朝车内说。 车内人听了,迅速撩开帘子一看,那背影果然是封云初。 但她怎么穿那么少。 再看身边跟着个小孩,两人慢慢走在雪地里,狼狈不堪。 “过去,让他们上车。”晏时牧蹙眉说。 晏竖甩了下马鞭,马儿飞快往前奔去,到了青龙大街末尾。 听到马车的声音,封云初带着小孩往旁边躲开,只见马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车上人大喊:“封姑娘,快上来。” 看到是晏竖,车里肯定坐着晏时牧。 她微微一顿,想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名声不好,就没有上去。 一阵寒风吹过,刮得身上脸上冷痛得不行。 身边的小孩抬头瞧了她一眼,露出可怜的目光。 她就不再犹豫,收好伞,抱着小孩上了马车。 看到晏时牧,她道:“多谢世子。” 对面的晏时牧脸部微抽,拧着眉眼问:“怎么回事,怎么穿这么一点就出来了,这是谁?” 他指着她身边的小孩子。 小孩子第一次见穿着华丽眼神凶狠的人,一下子躲在封云初怀里。 封云初冷得打哆嗦,“不知道是谁家孩子,说是住在外面城隍庙,我 31. 第31章 [] 第一次见到封云初的时候,晏时牧是有些瞧不起的。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子想要做生意,但他心里又好奇,她到底能把这个铺子经营成什么样子。 从这半年来,她在绣春楼找到机会,她把自己的刺绣推了出去,在上京有了名气。 成衣铺被她收了过来,他看着他为王妃画的衣裳设计图,看着她画的装修设计图,他好奇,这个女子脑子里装了什么,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画出来。 成衣铺的生意还不错,大半年的时间就挣了几百两,不仅给了他分红,还还了不少钱。 她经营铺子的能力不错,在这么冷的天里,其他铺子都关了,她却硬要开着。 听晏捺说她前几日病了,身体虚弱,还要过来守着铺子。 今早晏捺来给他说了这件事,他就想来这里看看,看一个人能僵成什么样才能在这大冬天还非要开铺子。 没想到还没到绣花阁,就看到她带着人走在雪地里。 小孩身上披着她的衣裳,她自己冷得双腿打颤,身上冰冷,一身凉气,还不肯接他的大氅。 他想,这个女子脑子一定与别人不一样。 封家没有多大产,听小丫头以蝶说,封家房子分了一半出去,其他田产也被姨娘拿走,除了绣花阁,也就一个宅子,结果现在她,还要帮这些穷人,将他们接到自己家里。 实在是…… 晏时牧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说她好心,她可以大义灭亲对待封家大姑和姨娘,说她狠心,她又能在大冬天为这些穷人着想。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反应,转身对晏竖说:“去多叫辆马车来。” 他应该是疯了,才会和她一起疯。 马车找了来,十几人收拾收拾,分两拨上了马车。 把人送进封家后,晏竖驾着马车送晏时牧回侯府。 马车行驶在路上。 晏时牧鼻尖嗅到一些味道,他捏着鼻子,扇了下风,拍了拍车壁,说:“晏竖,回头你在我账上支些银子出来,带着晏横买些东西,给封姑娘送来。” 车外人顿了片刻,然后点头答:“是,世子。” 晏竖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要这样帮封姑娘,刚才那些妇孺身上很臭,在马车里留下难闻的味道,世子还这样帮她。 他不敢直接问晏时牧,跟晏横说的时候,晏横暴跳如雷,抓着银票问:“你疯了,世子发疯,你也发疯。” 晏竖一下抢过银票,喃喃道:“你敢去质问世子吗?” “我……”晏横怂了,他不敢,但还是照样抱怨,“自从世子遇到封姑娘,人就变得怪怪的,以前还要跟上京的氏族公子出去喝酒听戏,现在经常往绣花阁跑,也太奇怪了。”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无奈地摇头。 以蝶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带回来这么大群人,虽然府里热闹不少,但花销是真不小。 晏世子送来一些东西,他们这些人随便一吃,就吃完了。 上京的冬日很不好过,天气冷冽。 待在家里的时候,封云初就带着收留在家的妇孺一起学刺绣。 这里的人手艺不太好,也不是很聪明,他们没有刺绣的基础,学习起来很费劲,只能勉强绣一些简单的。 封云初收留的老弱妇孺很好满足,有个屋檐遮雨,有副碗筷吃饭,他们就能高兴好久。 在封家生活了一个月,他们觉得留在这里实在打扰封家,就决定离开。 小真的娘曾氏作为代表来后院找封云初的时候,她正在刺绣。 夜晚的灯火泛黄,门外响起敲门声,封云初微微抬了抬头,说了声:“进来。” 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走进来,携来的凉风刺骨,灯火被吹得摇摇晃晃。 封云初打了个哆嗦,站起来去掩着风来的方向,烛火摇摇晃晃慢慢稳下来。 曾氏见此特别不好意思,马上进来把风关在门外。 “怎么了曾姨,叫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说完,封云初抻了下手,请曾氏坐下说话,然后低头继续刺绣。 前面坐着的人有些不好意思,闷了半晌才说:“姑娘,我想带着孩子回家乡去了,我们这段时间打扰你了,真的非常感谢。” “你们要走吗?”她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其他人也要走了吗?” 曾氏点点头,“我们在这里耽误你一个月了,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天气好多了,我想我们是时候走了。” 封云初愣了一下,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又动起来,继续绣那件衣裳。 她在心里召唤出系统。 “系统,你以前说我的任务是在大梁经营最大的成衣铺是吧。” 系统被唤醒,回答:【是啊,这是你的终极目标,完成这个目标,你将有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封云初想,应该是有许多金钱奖励,或者可以重新回到现代社会。 系统:【现在还不能说。】 这么神秘。 她也不逼问,“好,我答应你,你这个奖励我要定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奖励,但她还是决定要做。 以前她的想法就是慢慢经营现在这个成衣铺,还没想到要完成系统的交代的任务,现在看来,这个任务做也不是不可以。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个奇缘,留下来能做点贡献最好。 在城隍庙救那些人的时候,她就暗暗想过这件事。 如果不救这些人,他们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救了这些人,她的负担会非常重。 所以她会在休息的时候教他们刺绣,就是想让这些无业游民多一样生存技能。 有了生存技能,不至于饿死。 封云初给晏时牧说自己想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什么?封姑娘,你想在上京修建一座大型绣庄,开一间大的成衣铺。”晏时牧惊讶至极,喝的茶水差点喷到身上。 他站起来,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是不是发烧了。 可见她满脸通红,偶尔咳两下,应当是真的病了。 坐在绣架前的封云初咳了咳,笑起来,“世子,我没疯。”说完她又咳了两下。 以蝶从外面端来一碗药,封云初接过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喝了下去。 放在药旁的蜜饯她没动,继续低头刺绣。 “你是为你家里那些老弱病残做的吗?”他问。 封云初没有回答,但她的默认让他确定了这件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知道城隍庙里那些人还住在封家,他知道她一个人负担不起,他送了些钱过去,她没收。 前段时间给封家买东西的钱,刚刚她也还给了他。 < 32. 第32章 [] 晏时牧提的第一个条件: 必须在一个月内绣出一副山水画。 对象是:城隍庙的老弱妇孺。 封云初喵了个大咪。 一个月绣一副山水画,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但她不能做,而且不能帮忙。 晏时牧嘴里美其名曰:帮助他们熟悉刺绣,以后也能好好在绣庄工作。 她觉得说的没错,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个条件: 在一个月内绣出一副上京雪景图。 对象还是城隍庙的老弱妇孺。 还是那句话,如果是封云初自己,她能靠着实力完成,但如果是家里那些没拿过几天针线的妇孺—— 她不确定。 不,是不可能。 晏时牧这不是在为难她嘛。 确定任务第二天,封云初就开始带着城隍庙的男女老少开始着手准备刺绣一事。 曾氏开始有点担心,觉得他们有点担心不了,但一想到这是封云初封姑娘给他们争取来的机会,他们感激得不得了,说服所有人带着一起做刺绣。 但开始没两天,上京许多人都知晓晏侯府世子要再次给封家绣坊投资,要重新修建大绣庄的一事。 短短一年不到,封家绣花阁在上京的名气增加不少,许多业内名士都以为封家绣坊落败了,没想到在晏世子加持下能再次创下辉煌,甚至比以前还要厉害。 刺绣行业也因此被封家占去许多顾客,都在等着封家落寞,不想又听到世子要再投资一事。 既然有这样的好事,同行们也都要来分一杯羹。 许多绣坊老板找到晏时牧,想要拿下这次投资名额。 晏时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给其他绣坊的老板也定下同样的三个条件,谁完成得好,完成得完美,最终就会获得他晏时牧的投资权。 得到这个机会的绣坊老板开始跃跃欲试,势要拿下这次投资权。 就这样,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都知晓晏世子将要投资刺绣行业一事,纷纷加入这次投资目标。 一时间,绣坊行业各忙各的,很快,传入上京每个人的耳里。 大家都开始争取这个机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封云初正在指导家里的男女老少进行刺绣。 曾氏从买东西回来,把在街上听到的事说给大家听。 “封姑娘,听说上京里其他绣坊也参与了这次的竞选世子投资的机会,我们怎么办,会不会完成不了吧。”曾氏很担心。 封云初听到这个消息,愣在原地半晌,抿抿嘴,说:“你们别担心,按我说的先做。” 说完,她便带着以蝶出门。 这个消息来得措不及防,她要去问问晏世子是怎么回事。 她带着斗笠,再次站在晏侯府偏门,看到晏竖打着伞从里面走出来。 “封姑娘请回吧,”晏竖说,“我们世子在见客,暂时没空。” 出门有些匆忙,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袄,连大氅都没来得及披。 封云初耸了耸肩,在手上哈了一下气,又抬起头看向晏竖,“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问世子,京里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止我们封家参与了这次争取投资的机会,其他绣坊也在准备。” 她不知道晏时牧是什么意思,之前他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只要他们绣花阁把任务完成,就拿到投资。 为何晏世子还要答应其他人的? 晏竖沉着脸,说:“封姑娘,世子是这样决定的。” 看来今日是见不到晏时牧了,这几天她已经跑晏侯府好几次,不是晏横出来回她,就是晏竖出来回她。 看来,在任务完成之前,晏时牧是不打算见她了。 这次投资完全是一次公平竞争了。 “好,多谢晏守卫,云初告辞了。”封云初抿了下唇,冰凉的下唇沁在口腔,令人清醒。 她拢了拢斗笠,转身带着以蝶走了。 回到时安涧,晏竖把刚才和封云初对话的事一一说清。 坐在书房前的男子将手中笔一搁,抬起头,“你没看错,封姑娘快哭了。” 晏竖摇摇头,“封姑娘有点接受不了,可能这件事来得不及防范,她好像快哭了。” 晏时牧低头瞧了眼腰间的荷包,没说话。 说实话,此事对封云初来说是有点不公平,其他绣坊的人都是成熟的绣娘们一起完成这次任务,她却是被规定,必须用城隍庙里解救出来的老弱妇孺来完成。 对她来说,实属有些委屈。 他以前将母亲的刺绣卖给过一些绣坊,与其他绣坊的老板也有些交情。 上次因为投资封家绣坊的事,那些绣坊老板就拿她是个女子做生意一事为难他,还污蔑说是因为有他晏时牧投资,封家绣花阁才能在上京立足。 作为世子,他是有能力让那些人闭嘴,但作为投资者,他必须让那些人心甘情愿闭嘴。 他要让那些人知道,女子也可做生意。 并且一点不输男子。 所以这次投资竞争,封云初必须用这样的方式来打败他们,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下次封姑娘再来找我,你们还是这样回他吧。”晏时牧低下头,继续写字。 晏竖晏横手一捧,异口同声:“遵命!” “世子,您说让封姑娘不要插手刺绣,但如果她私下帮忙了呢?”晏横问。 晏时牧闭了闭眼,“不会的。” 她那样倔强自尊自爱的人,不会失信于人。 连着几日,封云初都来晏侯府见晏时牧,但都没有见到。 坐在书桌前,她深深叹了口气,垂手将地上的绣线拾起来。 曾氏从外面走进来,端来一盏油灯,拧眉道:“封姑娘,别画了,这么晚了,歇歇吧。” 封云初摇摇头,轻轻抬下巴,以蝶在一旁帮着把绣布铺平。 以蝶见跟着曾氏进来几个老妪,便问:“曾氏,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吗?” 几个老妪怎么能熬夜,恐怕身体吃不消啊。 走在曾氏身后的老妪叹了叹气,望着以蝶眼眶泛红,“以蝶姑娘,封姑娘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这么辛苦,我们几个老人虽然老了,但身子骨还硬朗,也来帮帮忙。” “对啊,对啊,封姑娘教我们的刺绣我们也学了,既然要参加这次竞选,那就好好做。” “封姑娘,你给我们画好,接下来我们就按照你画的线路刺绣就行,也不是很难。” < 33. 第33章 [] 既然打算要做这绣坊的生意,就要在上京找一块好的地皮。 城西口这块地皮很不错,庄宅牙人介绍了几次。 从封云初给他说起要修建大型绣庄开始,晏时牧就派去做这件事。 刚开始他给封云初承诺的是只要她把任务完成,他才进行投资,但他回家想了想,封云初说的很有道理,他没有不投资的理由。 他早有与她合作下去的想法。 但京中那些绣坊的面子他又不能不给,他就用同样的理由去打发他们。 他也知道,除了封家最特别的乱针绣,上京还没有其他刺绣能入他的眼。 他很欣赏封云初的个性和行事,他很想帮她,但如果此次是她自己抓不住机会,那就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今日他本可以让晏竖晏横来帮他瞧城西口的地皮,可想到有半月未见封云初,她一定急得不成样,他还是出了门。 晏竖一边后退一边将刀剑抵在前方,但前面的女子还是抵着他的刀剑走过来。 他重复一遍:“封姑娘,请不要再往前了。” 眼前的女子愣了一下,眼眸深深地看着他。 只听身后远远传来世子的声音,“晏竖,让她过来。” 晏竖微怔,退后两步,身子微曲,手臂一伸,“姑娘,世子有请。” 只见封云初眼一凛,越过他们过去了。 “世子不是说今日怎么也不见封姑娘吗?怎么还是要封姑娘过去?”旁边晏横走了过来,想不通世子在想什么,苦恼地直挠头。 晏竖抬手在他额前拍了一下,“世子在想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站好你的岗。” 别让其他人再钻了空子。 “哦。”晏横重新站回位置上。 迎过来一张臭脸,晏时牧感觉心里似乎有点想笑。 他直直盯着那头走来的女子,她没有戴斗笠,穿着浅色锦棉大氅,今日天气不错,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散发出温暖的气息,与那张快要吃人的脸截然相反。 “世子,世子……”耳边想起庄宅牙人的声音。 他回过神,应了一下。 “世子,如果您看好这片地,那小的这就去找官府的人给您计算价钱。”庄宅牙人指了指身前身后这块地。 这块地很大很宽,因前段时间京中下雪,地上覆盖着一层雪花。 俯身瞧去,冰雪之下,还有几株小草正费劲往上攀爬,生怕被人瞅见有人在注意它们,害羞地奋力往下缩。 这片地以前是户庄子,庄子是京中大臣的,后来大臣落寞,庄子就成了罪宅罚没下来,后来又被官府征了来。 官府拿庄子没什么用,因为一些原因搁置,就搁置到现在。 官府不想让这块地砸手里头,就放出谁要这块地就只管拿去的消息。 可这地离青龙朱雀大街较远,又在城西口,比较偏僻,顶着罪臣庄宅罚没的头衔,一直没有人要。 官府挂在庄宅牙人名下几年,晏时牧算是第一个去问的。 一听有可能把这块地卖出去,庄宅牙人前前后后去了晏侯府几次,嘴皮子都磨破了,终于将世子亲自请了来看。 只要卖掉这块地,他也能从中捞到不少,自然说话做事尽心尽力。 晏时牧挪着脚步在地上踏了两圈,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响声,阳光一晒,冰雪化作水,浸湿了鞋袜。 凉意从脚底侵入,身边响起庄宅牙人的声音,“世子,别往那边走,那边雪水融了,仔细打湿您的靴子。” 他一脚抬了回来,脚下靴子已经湿了,他回过神对庄宅牙人说:“好,就这块地吧。” 就地拍下板来。 庄宅牙人高兴应着,说要去帮世子联系修建庄子的人。 “嗯,让他们把这些冰雪铲了,杂草除了,修建一事就等两个月后再说吧。” 庄宅牙人自然明白世子的意思,京中这段时间都在传世子要投资绣坊一事,传得纷纷扬扬,他当然也知道上京所有绣坊都参与竞争。 想必买地也是以后修庄子使。 牙人乐呵呵应着,看到那头有个女子从走过来,忙俯身低头告辞,“世子,如果没有其他事,小的就先去办了。” 晏时牧点点头,摆了下手,“去吧。” 庄宅牙人垂着首往外走,经过女子身边,才发现这是封家绣坊的封云初姑娘。 两人刚擦过肩,庄宅牙人被那姑娘喊住,他回身:“姑娘,有事吗?” 封云初从袖兜里拿出两个荷包香袋,递了过来。 庄宅牙人不懂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没去接,“这……” 封云初笑着说:“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想了想,他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上京做了那么多年达官贵人的生意,如果连这点小心思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在京里混。 庄宅牙人忙点头颔首去接,笑着回应:“多谢姑娘!小的一定把嘴闭严实了,一定。” 封云初听到他的话,咧开嘴,“多谢!” 看着庄宅牙人离开,封云初挺着身子往晏时牧的方向走去,那人正扯着嘴角看着她。 她问:“世子这是笑什么呢?” 晏时牧随意甩了甩手,没有答话,反问:“封姑娘,找晏某有事吗?” 没有就不能来吗? “有事?”封云初说。 “什么事?”晏时牧一点不遮掩,直问。 两人大抵有半个月未见,封云初觉得有一点看不透这个人,怎么嘴上答应着,做事又做另一套。 简直像狐狸。 他那么直接,她也不能拐弯抹角,说出自己这些天忍受的不甘。 对面的人听完,掩上了嘴角笑意,道:“封姑娘,我不觉得这件事不公平,既然你想好好做这件事,想要得到我晏时牧口袋里的银子,是不是要付出一些努力?” “我晏时牧口袋里的银子是认主人的,谁有能力,就能得到它。” “你既然自诩自家刺绣能比得过别人家的,那就要付出比别人还要多的努力才行。” “而且,上京所有人都知道,封家是出了名的乱针绣,那么与众不同、别具一格,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你说我用一样的要求去要求其他人,那对其他人是不是很不公平呢?你封云初一直都很厉害,相信你有能力带领那些人一起做出不一样的刺绣。” “你说这样,是不是就公平了。” 她才说一句话,晏时牧已经说了十句,将她堵得死死的。 “那世子的意思,就是说我是公平在和别人竞争?” 她心里已经不平衡了半个月,没日没夜带着那些老妪妇人刺绣,她不说自己辛苦,因为她已经习惯熬夜,但那些老人没有习惯,她不想让他们那么辛苦。 就怕辛苦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那样不是白忙活一场。 34. 第34章 [] 也不算是撒谎。 里面有些话是他写的,有些不是。 都是儿时戏语,不值得再提。 他把盒子放回书房,出来看到晏时禧和沈佳悦在烤火。 两人玩了太久的雪,双手冻得通红,他马上命晏竖把封云初送来的冬日大礼包拿出来,给两个孩子穿上。 “这是封姐姐给的吧,我们家也有。”沈佳悦说。 晏时禧也发现,拿着两只暖耳套扒拉起来,瘪嘴道:“封姐姐给哥哥绣的这个好好看,我的那只可没有这么好看的绣花。” 看不得两人在这里挑挑拣拣,晏时牧将所有东西拿出来,“你们挑,想要那个拿那个。” 不想与两个孩子计较,他把全部冬日大礼包送了出去。 两孩子也一点不含糊,全都收下。 捧着东西,晏时禧指了指晏时牧腰间的东西,“哥哥,这个也好看,还是一张脸。” 沈佳悦也凑过来,一脸惊喜道:“真的耶,上面的和时牧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一下就能看出,是和这些东西一样出自谁的手。 见两个妹妹对自己贴身之物也有兴趣,晏时牧一把捂着荷包,往后退了两步,谨慎地说:“别打这个主意啊,给你们够多了。” 见他小心警惕模样,沈佳悦一下笑开了花,调侃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封姐姐给的,时牧哥哥不舍得送我们。” “边儿去,”一下被说中心事,晏时牧尽量压制内心狂喜,沉脸看她们,“还有一月多立春了,佳悦,你陪着吴妈妈去绣花阁,给时禧买几件春衣吧。” “为什么我去?”沈佳悦问。 问完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说:“时牧哥哥,我听说现在上京里的绣坊都在争取你的投资,封姐姐也是,你是不是害怕她比不过那些人,让我去探探情况。” “小孩子家家,胡乱说什么,让你买点春衣,想多了。”晏时牧掩着笑,涨红了脸。 沈佳悦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嘟着嘴喃喃:“是我想多了。”她憋着笑拉上晏时禧走了。 自从宋冉过世,晏时禧没了生母,被寄养在叶夫人房里,叶夫人喜礼佛,时常见不着人,沈佳悦便常常来陪伴。 一来二去,两个小孩就像长在一起一样,经常一起玩耍。 晏时牧很感激佳悦,是她让这个妹妹还保持笑容,没有失去母亲后的悲伤。 也是时禧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长大会怎么样。 希望不要再重蹈他小时候的覆辙。 离晏时牧约定的第一个月没有多少时间了,封云初听说,京里哪家绣坊又绣好了第一幅山水画,拿给世子看了。 听说世子看了很高兴,希望很大。 一连听到好几次这样的消息,她生怕会影响屋里人刺绣。 但幸好这些消息掩得紧,屋里刺绣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曾氏听到了。 “姑娘,世子真的看好了吴家绣坊的刺绣了吗?”曾氏有些担心。 她也是方才路过时无意间听到以蝶和封姑娘在说,她们的山水画还有许多没完成,离最后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天。 她有些担心。 封云初拉着她的手,安慰着:“没有,只是以蝶听到在说,时间还没有到,世子还在甄选其他的,别担心。” 她知道封姑娘是安慰她的,她还是愿意相信。 封姑娘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可不能连这点事都完成不了。 “曾氏,别跟其他人说,免得让她们担心,你们就好好刺绣,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 她点点头。 曾氏:“我们保证,一定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有了曾氏的保证,封云初安心不少。 最近她总能听到不是这家绣坊的绣作完成的消息,就是那家绣作得到晏时牧的赞赏。 她的心被一阵阵揪起。 再一次来到晏侯府偏门,封云初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谢谢晏竖守卫,请守卫留步。” 封云初认得,这是城南的一家绣坊老板,也是来送绣作吧。 绣坊老板走后,封云初往前走两步,喊住晏竖,“晏守卫。” 她揭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整张脸。 她说:“不知世子今日有空吗?我有些事想请教。” 晏竖也没有为难她,说:“姑娘且在此等候,我去禀告世子。” “嗯。” 近日越来越多绣坊的绣作完成,封云初也有些急躁。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乱针绣,若是她亲自动手,她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只是那些不是她亲绣,她没有十分把握。 晏竖回来得挺快,只见他恭了下手,引她进去,“封姑娘请进。” 时间过得真快,时安涧前的假山流水挺过冬日大雪,旁边生出一团花草,显得异常生机勃勃。 封云初停在旁边看了一眼流水,跟着晏竖进了时安涧的议事厅。 方才绣坊老板送来的绣作还没收完,封云初抻着脖子瞧了一眼,不抵她的乱针绣十分之一。 她也就安心下来。 晏时牧见她过来,伸手引她坐下,命身旁的丫鬟上茶。 接过丫鬟的茶,她轻轻抿了一口,质问道:“世子,云初今日前来,想问问,您已经决定好要吴家绣坊的刺绣了吗?” 对面的人墨眸一睁,喝茶的姿势停了下来,“嗯?听谁说的?” “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说您已经定了吴家。” 茶盖在茶杯上嗑出响声,晏时牧抬首瞅了眼晏横。 晏横生怕波及到自己,双手在身前摆了摆,否定道:“世子,我可不知道这件事。” 晏竖站出来,“怕是那吴家老板以为世子您把刺绣留下,就是承他情要定下的意思,可能是吴家老板自己误会了。” 晏时牧笑笑,手中茶杯一搁,笑道:“是,我可没有定下谁,我说过,不到最后一日,都还有转圜的可能,谁成谁败都未可知。” 既然没有这样的事,封云初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因着这件事她忙慌了几日,连着大半个月都不曾好好休息了。 得到晏时牧的承诺,她也就不打扰了,她来这里就想要一个肯定。 送走封云初,晏时牧转头对晏竖说:“你去屋里,把吴家绣坊送来的绣作拿回去。” 没有他的命令,怎么敢在上京随意编排他定的规矩。 晏竖双手一恭,“遵命。” “还有,”晏时牧叫住晏竖,“告诉所有人,第二幅绣画吴家绣坊也不要参加了。” 不能参加第二幅绣画,吴家绣坊就失去这次竞选的资格,想 35. 第35章 [] 第一件绣画时间还有两天,封家终于把绣画交了上去。 连着一起交给晏时牧的,还有封云初之前借的所有银子。 她带领城隍庙里的老弱妇孺完成这次绣作,系统也奖励了银子给她,加上这段时间铺子挣的,拉拉杂杂加起来,刚好还清晏时牧借给她的钱。 送给晏时牧的时候,他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封云初没回答,把裱好的绣画交了上去。 这幅山水绣,底图是封云初画在纸上,刺绣的轨迹是她一点点画在绣布上,家里的人跟着她教的方法,一点一点绣上去的。 家里的老妪都是些年过半百的人,手拿针都拿不稳,就更别说刺绣了。 那些人没接触过刺绣,绣起来很不顺手,封云初就一点一点教她们。 刚开始所有的人都想放弃,都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一想到她们在封家打扰了这么久,如果连封姑娘想要帮她们去开绣庄的事都完成不了,以后怎么在封家的绣庄里工作。 那些人硬着头皮,日忙夜赶,忙活了一个月,才终于将这副山水绣完成。 乱针绣的山水绣与别家不同,远远看上去,就像一片被微风吹动的森林,偶尔还能从中听到几声悦耳的鸟鸣。 画上流水潺潺,汩汩往山下流去,河流的泉水清净,仿佛中看见天空大雁的倒影,鱼儿越过水渠跳入河水中,溅起层层涟漪。 和封云初一起来送绣画的绣坊老板见了,拍手叫绝,“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境。” 其他老板见了,不妨大笑,“姑娘,封家刺绣果然名不虚传,这山,这水,这树,这云,栩栩如生啊。” 有老板将自己的绣作藏起来,也赞赏道:“看到封姑娘的绣作,我们这些都不够瞧了。”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刺绣,封姑娘,不知这是什么绣法?” 其他老板也很好奇。 顶着他们的目光,封云初得意极了,高兴道:“这是乱针绣,讲究以绘画为基础,以针代笔,以色丝为丹青,‘画’出一副绣画。” 果然是画出来的,绘声绘色,看着那副绣画,就像身临其境一般。 她还没有告诉他们,这不是她的佳作,是以前那些被赶进城隍庙里的老妪们绣的。 但她不说,晏时牧却道出来,他举着绣画回头说:“各位老板,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可不是封姑娘绣的。” “哦?” “不是封姑娘,是谁?” “天底下还有谁会乱针绣?” 老板们来了兴趣,纷纷围在封云初身旁问起。 封云初没答,晏时牧说:“是这样,各位也知道,封姑娘的刺绣与大家不一样,晏某就立了个规矩,不能封姑娘亲手作绣,而是那些被封姑娘救起来的人来绣,所以,这是她教别人刺绣的。” 这一听完,老板们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那些人可都是些没接触过刺绣的人。” 他们也都听说封云初救了一些住在城隍庙的难民,那些难民一直住在封家,没想到这副绣画是出自难民之手。 更绝神奇了。 “封姑娘,在下佩服,佩服。” “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佩服啊,能在这么短教出这么多人刺绣,而且绣得如此之好,实属不易。” “绣工了得!” “……” “……” 他们这些绣坊布庄,也都是经常在一些顾客嘴里听到“青龙大街的封家绣花阁出的成衣最为漂亮,你们还不及其半分”的话,而今瞧来,实在如此。 晏时牧没有让参加此次竞选的绣坊一个一个将绣画送来,就是因为要让这些人互相点评。 他不算是内行人,也只知皮毛,让他们互相点评得到结果是最直观的方式。 不消半日,晏时牧的时安涧外凑着许多人,京中参与此次竞选的绣坊都来到此处,他们各自拿上自己的绣画或制成的衣裳,等着晏时牧选出最终结果。 过了两盏茶功夫,这里挤满了人,纷纷囔囔,好不热闹。 站在台阶上的晏时牧左右瞧瞧,今日来这里大都是男子,唯有封云初一个女子。 他伸手拍拍,响亮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外响起,吸引人们的注意。 啪啪—— 拍掌声停下,人群里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阶上那个穿着青色圆领白狐裘的男子身上。 所有人拱手行礼:“世子壮安!” 台阶上的男人摆摆手,清瞳注视着人群,眉眼含笑,声音爽朗,道:“想必也不用我来宣布,各位已经知晓这次的绣画人选了。” 话毕,下面又响起一阵讨论声。 他再次拍手,讨论声渐渐淡没。 “这次绣画第一名,是我们封家绣坊的乱针绣。” 说完,底下响起一阵掌声,站在第一排的封云初接受所有的掌声,雷鸣般涌入耳朵,击起千层浪。 她笑着,朝着台阶上的人挑挑眉,紧抿嘴唇,像是在与他说“看,就算这样不公平,我还是能完成目标”的得色之意。 台阶上的人笑笑,继续宣布接下来其他几位名次。 其他几位的名次也不错,胜就胜在构思巧妙,以他们那些在京中做了几十年的老字号,有着各自独特的绣法,拿出来也让人眼前一亮。 最终,从所有的绣画中挑选出十家,最后这十家,开始进入第二个“挑战”。 “第二幅,是一幅雪景,这一次加一下难度,这场雪景是今年冬日上京的雪景,并且要将绣制出来的雪景做成成衣,”晏时牧说,“成衣不管是春衣还是夏衣、秋衣、冬衣,这些我都没有限制,主要做到是‘特别’的特点。” 他一说完,底下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刺绣雪景他们认可,但要是今年冬日的雪景,还要做成成衣,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们回头瞧瞧外面,今年冬日正渐渐回暖,近来一段时间,上京的雪极小,上哪里去看冬日的雪景。 “谁说冬日就是大雪,像今日的小雪不就可以。”有人提醒。 “大雪也可以靠想 36. 第36章 [] 雪景。 要展示出上京冬日的雪景,将景色融入刺绣中,再缝制成成衣。 听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封云初挠挠头,又坐在桌案前发呆。 今日从侯府回来,她就坐在这里几个时辰,曾氏担心她再受了风寒,推门进来提醒她,“封姑娘,先休息吧,这么晚了,明天再看看怎么做。” 来了封家几个月,她时常看到封云初熬夜,常常三更半夜还在刺绣。 她担心姑娘眼睛受损,熬了些明目的香饮子来。 “姑娘,喝点这个。”曾氏把香饮子端来,放在案桌旁。 冷风从门的缝隙灌进来,一下将烛台的灯火扑灭。 黑暗猝然袭来,终于将封云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曾氏忙腾出手来将灯火点燃。 她在厨艺上挺有造诣,自从她来这里,封家小厨房会的食谱也多了起来。 “谢谢曾姨。”封云初眨眨眼,接过香饮子,抿了两口,润喉香甜,沁人心脾。 “封姑娘,这刺绣制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早点休息吧。”曾氏一边收拾碗碟,一边说。 封云初有个毛病,心里若有事,如果当日没有头绪,晚上睡觉都睡不舒服。 曾氏伺候她躺下,边帮她盖被子边说:“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姑娘趁这个机会教我们制春衣,我也帮我家那两个淘气鬼做两件春衣。” 对哦。 封云初倏地想起什么,一下从床上立起来。 她记得,吴妈妈上次说要给晏时禧做几件春衣,她正巧想不起怎么来完成这次任务,幸好曾氏给她提醒。 说做就做,她从床上爬起来,做在油灯前。 曾氏被她的模样吓到,扯被子的手停在空中,知晓此时正说关键时刻,她不便打扰,放下被子,端上碗碟,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冬日时间昼夜较长,白日较短,封云初在桌案前这么一坐,就坐到了第二日。 翌日早晨,系统叫醒趴在桌上的封云初:【宿主,介于这一年你的任务完成都很不错,表现挺好,系统奖励你一本书籍。】 一听到系统的声音,她被从梦中叫醒。 只听“啪”地一声,一本书从头顶砸下来,将她砸醒。 封云初揉揉眼皮,拿起面前厚厚的一本《引领潮流的时装设计和品牌》的书,她尖叫起来,“还有书可以拿,你怎么不早说?” 她在怪系统。 系统机械地回答:【宿主,这是你一年来的奖励,我也是昨天才发现它躺在仓库里。】 所以几天前她就可以得到这个奖励的,都怪系统粗心没去仓库。 封云初懒得和系统计较,把手边画的纸张都团成团,扔出去,她回头一看,昨晚坐在这里画了一晚,扔了好多纸团。 她都不满意——她对刺绣是有些了解,但要设计衣裳,还是不太行的。 “有了这本书,我就可以设计出现代的礼服,将和古代服侍结合起来,会得到一件特别的礼服。” 这样想着,她便开始学习书本上的设计。 这本书基本画的都是现代社会服装设计理念,还教人除了怎样设计出好看别致的礼服,还要结合环境去搭配,颜色之间搭配…… 推翻昨晚自己胡乱的设计,今日她又重新开始。 这一次有了这本书,再设计起来就简单多了。 这厢封云初在为设计烦恼,那头晏时牧已经差人将城西口那块地收拾出来。 有人来报:“世子,城西外有棵大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长在哪里挺碍事,要不要给锯了。” 一听要锯树,晏时牧蹙眉扬声,觑了那人一眼:“那树离我要修建的庄子有些距离,没有必要吧。” 来报的人被他的眼神镇住,忙将罪魁祸首抛出来,“是秦师傅,秦师傅让风水师瞧了瞧,风水师说那大树会吸走庄子的好运,最好伐了。” 说话时那人眼眸闪躲,不敢仔细瞧晏时牧的眼睛。 一听又是风水师,他脸色铁青,眉眼下曲,一颔首双下巴都出来了。 秦师傅是他找的营造匠师傅,庄子要在一月后修建,他先找个师傅勘察一下位置。 大梁修建房子,习惯先在土地上勘察一番,没有异物或怪事再动手,勘察后发现无碍,就会请风水师再看看风水。 这些他都明白,但还是对风水师不相信。 大概是因为出了宋冉那档子事。 他朝来报之人摆摆手,叫了晏横晏竖,几人出门去城西外看看。 他们到的时候风水师已经走了,秦师傅独个儿站在那块土地上。 方才风水师在这里作法燃烧的纸张灰烬还在,晏时牧指着那灰烬问:“风水师就是用这么张纸,就决定了我的庄子怎么修建问题?” 秦师傅一看是世子亲自来,忙俯身劝慰:“世子息怒,自古我朝信阴阳风水,大师说的话还是可听的。” 晏时牧才不信这些东西,他双手一背,远远瞧着那山头边上的玉兰树。 那树在风中摇曳,于风雪中伫立至此,如一名守岗的卫士,坚定不移,没有必要,还是不要砍去为好。 他想,不知什么时候,以前种这棵树的人还会来上京,会回来看看它。 他记得封云初将成衣铺和绣坊打通时,没有找风水师看,自以为聪明的营造匠同样说过她的铺子不行,但她就不信。 那时候他问过为什么,她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没有,规矩只会禁锢相信之人,我是受过教育之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一律不信。” 绣花阁在她手里经营得很好,也没有像那人说的那样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有些不懂她的意思,现在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听我的,”晏时牧转身对秦师傅说,“那树别动,以后也别请什么风水师,我的庄子按我的意思来。” 一月后要进行第二次竞选,如果是封云初夺得头筹,她要修建的东西,估计会翻跌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说实话,他有点期待她的设计了。 从认识她以来,他见识了太多以前未曾想过的东西,她是一个迷,等着他一点点去挖掘。 远远的玉兰树离他越来越远,他有些看不真切。 晏时牧低首瞧着腰间的荷包,紫色袋身,中间用皮肤一样的绣线刺绣出他的模样,实属难得。 想到封云初要设计的衣裳,他就两眼放光,等着一个月后的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