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剑尊不爱我》 1. 第 1 章 [] “那里是别人的洞府地界，不要进去！”明香大喊，然而飞虎像是根本没听见，奔跑的身影迅速。 明香满心绝望，飞虎临近化形开智难免躁动，但她在兽园值班多次，一直没闹出大麻烦。直到今天，拼了命似的乱飞，她跟在他身后满宗门追。 飞虎竟然要擅闯别人洞府！明香迷了方向感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佬洞府。 在飞虎即将扑向一颗灵草之际，明香终于抓住了它，险而又险用捆兽锁缠住飞虎。明香松了口气，苦口婆心：“飞虎啊飞虎，你老实一点。咱们也算得上是同族，别闯祸折腾我。擅闯别人洞府，人家杀了你你都没处说理……” 飞虎不复闹腾，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明香以为飞虎被自己说通了，喜上眉梢，拉着它要起身离开，身后却站了一个人。 身姿笔挺，长发被鎏金莲花冠束起，道骨仙风。 身后不声不响多出了一个人，明香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定了定神，看到他腰间那把冷月光般的长剑，道：“天玄尊者，苍昼大师兄？” 她叫破他名字的刹那，铺天盖地朝她涌来，明香扑通跪倒在地上，白色的狐狸尾巴耳朵不受控制的冒出来，炸开毛。 苍昼目光垂下看她：“擅闯洞府是重罪，你开了智，说说该如何罚？” 要是冒犯了外宗大能，就地格杀也是活该。但同为本宗修士，至少小命能留下来。 但本宗大能也各有不同，要是落在那些极其厌恶妖修的人手上，明香不死也得脱层皮。 幸好是苍昼大师兄…… 知道他不会给太重的刑罚，明香卖乖：“我监管不力，师兄要如何罚便如何罚，明香听凭处置。” “好，”苍昼薄唇掀起，“那便罚你清扫我的清风阁……” 明香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打扫洞府。 苍昼淡淡补上了后半句：“时间是——三年。” 明香震惊的狐狸耳朵都竖直了，疑心自己听错了：“多少？？？” * 明香把飞虎送回兽园，急匆匆踩着上课点抵达了学堂。 朋友小圆脸伸手，小声招呼：“这里！” 明香刚一落座，小圆脸激动道：“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惊天好消息，我们剑术老师换人啦！” 然而明香恹恹，根本没心情听。小圆脸担心：“你怎么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你以前早早等教室开门，火速就去抢占第一排吗？” 明香大略一说，只隐去了对方是苍昼。明香：“你敢信吗？他罚我扫台阶罚了三年！” 小圆脸：“肯定是个讨厌妖修的人。要是苍昼师兄，绝对不会罚的这般狠。” 明香：“呵呵。” 明香不欲多说，然而小圆脸自顾自道：“苍昼师兄多强哇，十年金丹，三十年化神……” 明香捂住毛绒绒的狐狸耳朵，不想听小圆脸吹苍昼。 然而小圆脸左一句苍昼师兄，右一句天玄尊者。夸他温润如玉，光风霁月，万年难遇的风流人物。 明香恼道：“你干嘛老说他？全修真界老的小的，哪个不知道他厉害？” 明香环视周围同窗，各个都是两眼放光的吹捧苍昼。 “苍昼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都在夸他？”她真是纳了闷了，平日里大家对他习以为常，今天她刚挨过惩罚，同窗好友就不约而同来吹？ 不用朋友们回答，下一刻，明香就知道了答案。 门咔哒一声发出细微声响，苍昼推门而入。 学子们一静，随机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喜悦兴奋的笑声。 只有明香缓缓石化。 明香揪住朋友衣袖，低声问：“怎么是他？！” 朋友难掩兴奋：“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惊天好消息！说是原来的剑术老师崔师叔外出有任务，让苍昼师兄代课。” 明香：“你怎么不早说！” 朋友更无辜：“我说了啊，但是你不感兴趣，光想着挨罚的事了。”朋友推搡她一下，笑道：“这人生啊，就是起起落落。别想着惩罚了，喏，苍昼师兄亲自教导我们剑术！这是不是时来运转了？“ 明香：“……那我的人生应该是起落落落落落落” 明香的目光藏在同窗激动热切的眼神里，小心的看过去。 他泼墨般长发被鎏金莲花玉冠束起，眉眼自有一股洒脱爽朗英气。 身上明明穿的就是宗门统一的弟子服，但是在他身上却无端显出几分飘逸的仙气 也不知道她刚才吐槽苍昼下迷魂药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苍昼的目光扫过来，明香心里一惊，连忙乖巧坐好。 幸好那目光只是轻飘飘略过，在她身上没有片刻停留，好像根本未曾见过她。 明香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听见她的话。 天玄尊者贵人事多，估计早就忘了惩罚的那个冒失闯入洞府的弟子长什么样。 朋友戳戳她：“你感觉到了吗？” 明香：“？” 朋友：“莫名感觉大师兄今天心情很好诶。” 明香：“……可我心情不好QAQ” 苍昼站在最前面的演武台上，脸上是温润笑意：“崔师叔有事，今后便是我为你们上课。”他边说边挥袖洒下一棵种子。种子抽芽生长，很快变成一棵桃花盛放的大树。 苍昼笑道：“今日要学的是落英缤纷。”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拔剑演示。 剑招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佩剑冷月，只有剑身反射出的冷冷月光流动。 收剑。 粉嫩的花瓣从树上落下，好若下了场桃花雨。树下男子仰头看着这一幕，眉眼舒展，不由轻笑。 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和这桃花雨一起构成美景。 不少人看痴了。明香却指着地下低声道：“你看，这地上除了花瓣，没有一个枝叶……就连花蕊也没有。” “没错。这便是这招的要旨。剑招快而准，眼到剑到，不伤外物分毫。你不错。”虽然夸了句明香，但他收敛笑意，神色疏淡，明香竟一时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威胁。 明香克制住气虚，行礼客套：“师兄谬赞。” 苍昼移开视线，重新分解演示剑招，并对他们一一指点。 苍昼来到明香身边，明香本来还隐隐担心他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但他指点几句，明香立刻感到剑招顺滑。 弟子数量很多，每个人只摊到两三句话。苍昼指点完明香又继续纠正下一个弟子。 看着苍昼的背影，明香低声和朋友讲小话：“不愧是万年来最年轻的剑道魁首。只指点一二便足矣。” 离得虽然近，但这次明香不怕苍昼听见。说几句好话，听了正好给他买个好。 苍昼并未回头，只道：“怎么，你是偷喝了我的迷魂汤了吗？” 明香一怔，一句话突然在耳畔放大扩音【苍昼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汤吗？怎么都在夸他？】 明香：“……” 所以还是听见了！！！ 明香一边重复剑招，一边喃喃自语。 朋友侧耳偷听——“人后不说人人后不说人人后不说人……” 朋友偷笑，又喊道：“香香，应该是‘妖后不说人’！” ＊ 下了课，明香立刻就要走，朋友拉住她：“我想请教大师兄之前学过的剑法。” 明香：“哦，那你 2. 第 2 章 [] 苍昼掀起窄深眼皮：“答应好我的事，不如便从今日开始。时候不早了，你随我一同回清风阁。” 扫台阶非要这么着急吗……明香一边腹诽，一边又狗腿走到他身侧。 扫台阶也比和不喜欢的人吃饭好！ 那个男修眼睛不断在明香和苍昼身上来回打转，意味深长。 明香皱眉，正要解释，苍昼对她道：“罚你三年，叫你长个记性，可有不满？” 围观的众人露出恍然表情。 明香拨浪鼓式摇头：“没有没有。大师兄，我们走吧。” 明香未筑基，尚还不能御剑。以前往来各个山峰洞府都是靠狐型奔跃，这次蹭到了大佬的飞剑。 明香小心翼翼踩在飞剑上，从空中往下俯瞰郁郁葱葱的山谷。 这种景色自从她自斩道基，境界跌落后就再也未曾看到了。 明香欣赏美景，只觉心旷神怡。 腰间弟子玉佩明灭两下，这是同宗弟子给她发来的信息。明香连忙解下，把玉佩贴到额头上。 是朋友传讯：【刚才好多人围着我问你为啥被罚……他们都挺羡慕你的。】 明香难以置信。 羡慕她？ 朋友：【大师兄清风阁灵气浓郁，加之又快到择师大典。大家都在猜你是被苍昼大师兄提前预定的徒弟！】 明香：【谁家对徒弟态度这么恶劣？？？】 朋友振振有词：【就是因为是自家徒弟，所以和外人当然是两个态度。别人家的徒弟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自家徒弟才要冷着脸摆师傅架势，高标准严要求。】 朋友：【严师出高徒，姐妹，你赚到了。】 明香觉得好有道理！因而在两人抵达清风阁，苍昼冷脸把扫帚丢给她时，明香笑得格外真诚，一点儿不满也没有：“我定将您洞府门前的三千台阶，清扫得一尘不染！” 明香低着头，仔仔细细扫着旮旯。 明香边扫边走神——按照她常看的话本子套路，师傅看似存心刁难，其实是在背后偷摸观察。 徒弟一般是那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老实孩子。因为认真和愚笨，打动了偷看的大佬师傅。 明香虽然不是老实孩子，但是狡猾狐狸能装出老实孩子的样子。 只是……苍昼的目光炽热都快把她后背心盯穿了。 大佬师傅不该是悄悄偷看观察嘛？！！ 明香觉得苍昼可能是第一次收徒弟不懂这些套路，所以扫地的时候，转了一下身体，朝苍昼的方向看过去。 两人目光一对视，明香用眼神提醒他：你暴露啦！ 明香觉得苍昼好像是接受到了她的眼神，因为他缓缓移开了视线。 明香还注意到，苍昼脖颈到耳骨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蹭地一下全红了。 估计是因为偷看没藏好吧？ 明香想。 明香以为提醒过后，大佬师傅能学会悄悄观察。 然而那视线还是明目张胆的看着她。明香试图再次提醒，苍昼面无表情：“看我做什么？快些扫地。再怎么看我，我也不会心软减少你的处罚时间。” 明香恍然大悟，随即恼羞成怒：屁的看中她！苍昼明明是怕她偷奸耍滑不干活！ 明香想透这点，磨磨虎牙，阴阳怪气含刺儿想刺回去：“您不必一直盯着我，我会好好扫地干活的……师兄表情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明香做好挨骂的准备，然而苍昼的表情突然一怔。 好像冰冷的假面外壳碎裂，于是露出里面的茫然……看上去竟还有点儿脆弱？ 明香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继续低头干活。 苍昼几乎是逃回府邸，他忍不住想回头看看门前的三千台阶，又强行克制住欲望。 他低喃：“我表情很吓人吗？” 剑灵诚恳道：“不吓人，只不过看起来想把那只小狐狸拔毛扒皮抽骨而已。” 苍昼：“……” 他挥手幻化出一片水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下意识提起嘴角，温润和煦，是面对同宗弟子时大师兄该流露出的完美微笑。 但是一想到对面的人变成了明香，他瞬间失去所有表情管理，只有空白。 苍昼叹了口气，揉捏脸部肌肉，僵硬提起嘴角：“这样呢？” 剑灵：“……” 剑灵恨铁不成钢，冷漠讥讽：“挺好的，只不过看起来像是要把她的尸骨碾成粉末撒到五湖四海让她死了骨灰也没法聚在一起。” ＊ 另一边。 明香打扫完成返回洞府，朋友眼睛亮闪闪围过来等着听八卦。 明香有气无力大概讲了一下。 “所以，你刺过苍昼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也没有人盯着你了？”朋友问道。 “嗯呐。”明香随即道，“我同他告别时，他连出来见我都嫌麻烦，就这还有人猜他想收我为徒，你现在知道了吧，纯粹是他妈的瞎扯。” 朋友被苍昼的冷漠震惊，一时无话可说。 门外传来仙鹤啄门的清脆响声，明香从桌椅跳下，开门拿下包裹。 玉盘上盛着寒泉灵鱼。 正是傍晚约她吃饭的那个男修提过的美食。 气得明香把玉盘砸在桌上，叉腰破口大骂 朋友定睛一看，玉盘上刻着两个小字：清风。 朋友愣了一下：“哎？这盘子好像是清风阁的玉盘——这是苍昼师兄送你的！” 明香骂声顿时停住，快步走到桌前，亲眼看到“清风”两个字才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苍昼送来的。 朋友有点儿搞不懂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一会儿冷脸，一会儿又送来昂贵吃食？” 明香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她更疑惑。 她盯着玉盘灵鱼，面色纠结一会儿，最终还是一筷子也没有动。 她把灵鱼放到食盒里，打算等见了苍昼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送错了人。 然而此后一连数天再也未曾见过苍昼。 极其偶尔，她能察觉到他的视线盯着她的背影。 明香急急回头去找，却并没有他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感觉苍昼再躲着她？ 可他堂堂化神剑尊，为什么要躲着她这个小小的练气妖修？ 那盘灵鱼一直搁着不是办法，明香最终还是吃了。她洗干净玉盘归还的那天，却恰好撞见了苍昼。 明香顺着小路往下走，抬眼一瞥，正好看到山涧凉亭里坐着对弈的二人。 明香行礼：“苍昼师兄，崔师叔。” 崔师叔便是原本教导他们剑术的老师，听说是外出任务才让苍昼替换的。 只是现在一看……崔师叔也没有外出啊？ 崔二笑眯眯抬手打了声招呼。苍昼拈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顿。 明香：“苍昼师兄，那盘灵鱼是赠予我的吗？清风阁的玉盘我已经归还。” 苍昼颔首。两人一问一答，然而苍昼竟不曾正眼看她，一直别过头去，似乎抗拒与她见面。 崔师叔戏谑道：“欧呦，剑尊您好大的架子。明香给你说话，你是连回头看她一眼也不看？怎么，是瞧不起我们明香？” 明香诧异崔师叔竟然记得上课时小弟子的名字，下一刻苍昼回头，吓得明香尖叫一声，七魂六魄都 3. 第 3 章 [] 苍昼月圆十五去做什么，和她无关。明香只静心准备她的十五。 她苦心孤诣把新学的剑招炼熟，在十五的夜晚，在明亮月光的引领下，顺着自己的洞府往下走，从弯弯绕绕的山间小路走过，来到一个阴暗的洞口。 月光从洞口的一线天洒落，照亮山洞里侧平整无暇的石壁，明香敲了敲石壁，喊道：“剑灵？剑灵？” 石壁上突兀出现一个人影。叫人影并不准确，他的手脚与其说是人的，不如说是剑拼凑而成的。 锋利的剑刃作为手脚，只面前看得出来是人形，声音也如同刀剑般粗粝，说话时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你来了。” 明香乖巧点头：“我最近新学了剑法！”她把落英缤纷展现给剑灵看。 山洞里没有桃花，便用剑尖削青苔。绿绒绒掉的满地，剑尖却没有擦到任何泥点子。 剑灵赞了一声不错，似乎是顺口般，随意问道：“你们老师剑法似有进步。” “你怎么知道！老师的剑法确实好了，但不是老师进步了，是换了个更厉害的修士来教。”明香对剑灵一点儿不设防。 说话时眼睛里像是有小星星闪动，狐狸耳朵也因为兴奋抖动。 剑灵不动声色：“新老师如何？” 一想起苍昼，明香脸上显露出复杂纠结的神色，最后道：“他很厉害。说是万年难遇的天才，最年轻的化神尊者，是宗门现在理事的‘大师兄’。剑法也厉害，公认的剑道魁首。” 全是头衔，很官方的评价。 明香一直在纠结如何评价苍昼，没有注意到石壁上人影从她评价的第一个字起，就陷入紧绷的僵硬里。 剑灵缓了缓，又问道：“那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和上上个老师比，他有没有歧视你？” 明香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明香柔声道：“他们对我再不好，不还是有你吗？” 她第一次见到剑灵，就是因为刚入宗门的时候剑术课被老师骂到哭。 不是她不会，是老师污蔑性的言语，公开把她点出来当众辱骂。她忍着小心赔不是，所有的辱骂只当听不见，只想请老师指点一下剑法，那位修士高高在上，侧脸和旁人说笑，伸出根手指虚虚点着她嗤笑：“妖兽就是妖兽，愚蠢的贱畜生！” 明香当时脸上的讨好笑容就快挂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跑到小树林，找了个山洞躲里面哭。 那天也是妖修最看中的月圆十五，修炼事半功倍。她哭肿了眼，泪眼婆娑的看着皎洁月光，第一次后悔砍了道基来到人类宗门。 就是那个浑浑噩噩的晚上，她遇到了剑灵。 她突然感到身后光影变化，剑灵发出金属碰撞的粗粝声音：“你为什么哭？” …… 剑灵说他是把断剑，被人遗弃在这儿的。只有每月十五能借月灵之力现身。于是明香每月十五前来请教他剑法。 明香本来就是头小狐狸，从兽爪变成人手都不太习惯，更何况是要用剑。 她剑术本是宗门最差的一个，在剑灵的补课之下慢慢变成了第一。 后来过了不久，那个老师因为犯错被罚，剑术课老师换成了崔师叔。不再歧视妖修，但她每月十五还是风雨无阻来到这个小山洞，练完剑法，谈天说地讲一整夜。 小狐狸用尾巴画了一个范围，被圈在里面的，是她最信任的人。 很多人爱慕狐妖美貌，明香也是个好性子，有很多很多朋友。可是被她划在圈里的，只有两三人而已。 剑灵就是其一。 面对最近亲的人，毫不客气的吐槽：“他一点儿也不好！” 剑灵静了一下，问：“哪里不好？” 明香变回原型，缩在地上，舔着自己尾巴：“哇！你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吓人！说要修炼劳什子面部神功，差点没把我吓得跳起来！” 剑灵：…… 剑灵差点儿伸手要揉捏脸，又想起这是石壁投影，只有捏出来的剑灵身形，没有面部神态。 剑灵捏紧指骨手指，沉默一会儿。又问道：“还有吗？” 明香顺口讲了讲前后渊源，又说到那天撞见苍昼和崔二对弈，身形突然一顿，不舔毛了。 明香气恼跳起来：“你知道吗，崔师叔竟然说我的剑法有苍昼的神韵！” 剑灵静了一瞬，幸好只是石壁投影，要不然他的心跳声就遮不住了。 随即装作若无其事：“你不是说苍昼是如今的剑道魁首？被夸像他，不开心吗？” 明香呸了声：“我的剑法明明是你教的，少给苍昼脸上贴金！” 剑灵：…… 好消息，明香一点儿没往正确的方向猜。 坏消息，明香一点儿没往正确的方向猜。 剑灵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劫后余生还是隐隐失落，只是声调平平：“听起来，你很讨厌那个苍昼啊。” 侧身躺着的小狐狸，从鼻尖发出哼哼的声音。 没有反驳。 剑灵心都凉了半截，满脑子都是冥想给他罗列的七宗罪，不断思索怎么改进。 剑灵又问：“那个苍昼……” 小狐狸不满跳起来，叫嚷道：“你怎么老说他呀？” 剑灵愣了一瞬，随即解释：“那是因为你对我提起他。” 小狐狸不依不饶，尖利的爪子刨着石壁：“可我以前给你提别人，你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剑灵心虚，明香怀疑道：“你是不是看上他的剑道天赋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想去找他，教他剑术了？” 说到最后，明香语气越来越低，失落溢于言表，整只小狐狸都丧丧的，耳朵尾巴耷拉着。 剑灵顿时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要是真身在此，怕是忍不住抱起她，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 然而只有剪影，只能柔声安慰她：“怎么会？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任谁天资再高，我也不会抛下你。” 一番话哄得明香又高兴起来，不住用毛绒绒的脸颊去蹭石壁。然而脸颊贴到石壁上，只有一片冰凉潮湿。 明香抿了抿嘴，心中叹道：他要有身体就好了…… 明香重新爬在地上，小脑袋枕着长尾巴，谈天说地，胡讲八讲，像是往常一样，剑灵耐心听着。 从月上中天到夜色渐淡，极远处山和地相接处，隐隐透出一丝天光，明香终于讲累了，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 她扭头看，石壁上的人影也渐渐淡了。 她知道，等太阳彻底升起，朝阳散发出耀眼日光，照的这石壁明晃晃刺眼，剑灵就会消失不见，只能再次等待漫长的一个月。 她脑袋趴在尾巴上，想起和剑灵的初遇，又想起刚才因为苍昼的吵嘴，突然道：“其实，我不讨厌苍昼。” 剑灵：“嗯？怎么又说起他了？” 明香自顾自得回忆诉说，剑灵也安安静静听。 “飞虎闯入他洞府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昆仑仙宗收徒的飞舟上。”明香顿了一下，不大想说往事，只继续道，“但我其实早就听说过他。昆仑仙宗的天才弟子，十年结丹，三十年化神，” “我能来仙宗也是拜他所赐。以往仙宗别说不收妖怪，便是人类，也只有世家大宗能获得修炼的机会。是苍昼结合掌门一派主导的变革。整个修真界，上上下下 4. 第 4 章 [] 明香下了山，直奔到山脚城池最大的书铺。买卖功法卷轴的不少，店小二支着脑袋懒洋洋的。 看到她来，店小二眼前一亮，熟门熟路迎上前：“弥舒道友已经等你多时了，您楼上请。” 走过楼梯转角，上了二楼，弥舒早已听到声音，给她斟上茶。 明香也不和她客气，来不及坐下就仰头灌茶。 弥舒不忍直视：“牛嚼牡丹，白瞎了我的好茶。” 明香一路跑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手抹掉额头鼻尖薄薄一层汗。 弥舒叹道：“所以说你图什么啊？自毁金丹，现在连御剑都不行，每次见面都是呼哧呼哧跑过来，我看着都心疼。” 明香笑道：“心疼啊？那就多给我让分利呗。” 弥舒道：“那可不行。妹妹，咱们写书赚的也是辛苦钱。” 明香笑吟吟道：“好姐姐，这次你可真得让我多赚点。你那些闲书杂书，要是别的话本子还好说，各个都是昆仑仙宗的大人物。你们这书铺都不准卖，万一查出来这些违禁品是从我手上流出去的……最近快要临近拜师大典，到处戒严。我真是担了不知道多少风险。” 弥舒自然也察觉到最近检查的格外严格，闻言思索了一会，冲明香伸手。 明香回握，弥舒比了个手势，明香不禁露出个笑意，扯着她袖子笑叫：“谢谢姐姐。” 弥舒把装满的储物袋递给她，明香拿出来验货。 弥舒介绍道：“是不是越是身边见过认识的人，书卖的越好？你们昆仑仙宗的弟子可是我们大客户。《崔二艳情史》《昆仑掌门：建设第一宗门》卖得都好……当然，卖得最好的还是苍昼剑尊。” 弥舒啧啧叹道：“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正派弟子，只要是少男少女，进我们门店张口第一句，就是问有没有苍昼剑尊的话本子。” 明香清点书目，苍昼剑尊的书最好卖，自然也是最多的。围绕着他不知道有多少系列。有的写他修行大道，名扬天下；有的满足少女心，写他对新入门的小弟子千娇百宠；还有的yy他一路收服无数后宫，青梅医仙妖女公主…… 明香随意翻开一个，定睛一看，随即又飞速合上书，满脑子都是刚才瞟到的黄色废料。 弥舒被她逗笑：“清粥小菜哪里过瘾？还是荤的卖得好。” 一想到苍昼顶着那张冷若冰霜，天生自带仙气的脸，说那些荤话，或者把小弟子抵到墙上，眼尾通红“把命都给你”。 明香一阵恶寒，情不自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弥舒不禁好奇：“你见过他吗？苍昼尊者真的像传闻中那般好吗？” “见仁见智吧……” 看着弥舒明显失望的目光，明香思索片刻，诚恳道：“至少他像传闻中一样痴迷大道，为此不惜牺牲俊脸去练面部神功。” ＊ 明香带着沉甸甸一包违禁书籍，本来想先回洞府藏好，但马上就到了她每日去清风阁报备打扫卫生的时间，明香还是直接赶去了苍昼所居的清风阁。 她拿起扫帚，扭回头一看，苍昼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她身后。 ……就迟到一次，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明香在心底哀嚎：点真背啊！ 肯定又得挨一顿冷脸训斥。 然而苍昼只是笑道：“你来迟了。” 明香原本准备的辩解话全部抛之脑后，傻愣愣看着他。 他笑得温润端方，眉头挑起，不是责怪是宗门大师兄的关心， 就像是她腰间储物袋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清风朗月入怀，公子清俊无双 苍昼笑问：“看我做什么？” 明香猛然回神，立刻低下头：“没什么……” 苍昼不会是被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明香情不自禁去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要不是话本子还好端端在里面，她都要怀疑是《苍昼剑尊心尖宠》里的“苍昼尊者”附身了真正的苍昼！ 正想着，苍昼突然问道：“储物袋里是什么好宝贝？怎么老是在摸它，生怕跑了不成？” 一句话戳中明香心虚点，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不是好宝贝，但比好宝贝更恐怖。 掉了好宝贝只是失了机缘，丢了它，明香当场社死。 明香拒绝的果断干脆，苍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现在不信任他，苍昼也不追问，似乎看出来她在他眼前不自在，苍昼转身回到洞府内部，继续用神识悄悄观察明香。 明香扫地弓着腰，随着她扫动的动作，储物袋一下下拍打在她的衣裙上。 明香既嫌弃它碍事，又担心它会不会松掉，一直用手捂住储物袋。 捂住储物袋，还怕自己过于重视的态度引起别人疑心，警惕的左右看。 一直用神识悄悄观察的苍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太可爱了，像是抢到大骨头弓着身子炸开毛左瞧右看警告别人不要打他注意的小狐狸。 不过，那储物袋里装的是什么啊……那么在意？ ＊ 明香以奇怪的姿势，僵硬的扫完今天台阶，大松了口气。 她把扫帚还回去，抻了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身子骨。 太好了，干完活终于能回家了。在话本子正主底下偷渡话本子，实在是亚历山大哇…… 明香疲惫的打着哈欠，这个哈欠打得太大，她狐狸吻部都差点冒出来，耳朵也跟着往下压，错过了储物袋滑落到草丛上的细微啪嗒声。 苍昼看见了。 明香一无所觉，蹦蹦跳跳往山下走。 身后突然传来苍昼的声音：“你的宝贝掉了。” 明香懵懂扭头，看到苍昼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挂着个储物袋，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储物袋。 没事，好好的呢。 明香的心顿时放下去了，不是她的。明香冲苍昼摆摆手，继续蹦蹦跶跶往山下走。 苍昼挑了下眉，低声道：“奇怪，刚才还把它看得像宝贝，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苍昼手指摩挲荷包上的白色刺绣。 他虽然好奇，但也没有打开看的意思，顺手揣入兜里。 剑灵：“你怎么不打开看呢？” 苍昼道：“她没有允许我看。” 腰间佩剑剑灵高深莫测道：“这你就不懂了。欲情故纵，欲拒还迎……看起来是不想让你看见，但其实就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要不然那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好端端丢下。里面的东西说不定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苍昼仍然不为所动：“她想让我看时，自然会主动给我。” 剑灵恨铁不成钢：“就你这个纯情样，怎么和她斗？小狐狸精把你耍的团团转！”随即冷笑一声，“那她遇到困难时，会主动找高不可攀的化神尊者倾诉吗？她只会找她信任的‘剑灵’吐槽，‘苍昼是不是讨厌我啊？干嘛总冷着一张臭脸。’要不是我给你支招变作剑灵教授她剑法，你连她讨厌你都不知道！” 苍昼无话反驳。 剑灵洋洋得意：“听我的，现在，立刻 5. 第 5 章 []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明香正在想怎么狡辩，回忆了一下话本子名字—— 《霸道剑尊：娇软徒弟哪里跑》 《和苍昼仙尊的七百年》 《不负剑尊不负卿》 …… 两眼一黑。 苍昼也没有说话，他不断抚摸赤红金莲纹外衫，脸上时不时露出诡异微笑。 明香觉得好恐怖，苍昼的面部神功已经练习到如此境地！ 逃跑估计没有指望了，还是认命吧。 苍昼咳嗽一声：“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明香道：“明知故问。” 明香腰板挺直。她虽然是个狐妖，但绝不是软骨头。就算是死，她也得死的好看！ 但到底是害怕的，她闭眼等待最后时刻。 闭眼无法看见，因为其他五感被加强。 她听讲苍昼似乎扔了个什么东西在桌子上，闷闷一声响。 她等着他拔剑出鞘的声音，然而什么都没等到。 明香忍不住睁开眼，茶桌上摆放的赫然便是她丢掉的话本子。明香猛然抓过来，也顾不得苍昼就在眼前，狐狸爪子伸进去翻。 苍昼道：“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明香面色犹疑不定：“你没翻过我的储物袋。 用的是肯定语气，苍昼来了几分兴趣：“你怎么知道？” 他虽然没有翻看，但是化神大能灵力探查之下，自然知道这储物袋没有设置任何防护措施。 莫非是装置了连他都无法探查的高深阵法？ 明香扯扯嘴角：…… 该怎么和苍昼说呢，不是她有多厉害，是里面的东西太劲爆了。 劲爆到苍昼要是看过，绝无可能心平气和同她讲话。 明香不禁问道：“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苍昼直接道：“好奇。但这是你的东西。” 他说这话是，视线和她相对。眉眼舒展，满是温柔笑意。 明香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心中不禁嘀咕道：苍昼怎么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了。 分明以前见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本来都开始讨厌他了，现在星象又180°大转弯…… 明香心情复杂，不管怎么样，这次确实要感谢苍昼。 他若是看了，自己买违禁书要去宗门地牢里走一趟。他若是丢了书本，自己要面临巨额损失款。 明香有心感谢苍昼，等她把违禁话本子通过隐秘的阵法卖掉后，她拿出一部分盈利，来到山脚下打算给苍昼挑选份谢礼。 看到街上的武器铺子，明香心念一动拐了进去。 明香刚一进门便察觉到炽热温度，后院时不时传来砰砰声，似乎正在打铁炼制。屋内摆满了刀剑，四周墙壁上架着刀剑，便宜些的刀剑更是像货物一样随意绑在一起。不灭天火烛承接太阳光源，火焰跳跃，映射在兵器之上，发出森森寒光。 明香惊叹的望过去，店里小二问道：“客人，您惯用左手右手？可有钟意的？” 明香道：“哦，我不买剑。” 开玩笑，这间器阁里的武器虽好，可怎么比得上苍昼手中那把生了器灵的冷月。 店小二问道：“那您来是为了……” 明香问道：“有没有剑穗？” 店小二：“有的有的！您还可以自己手作，以表心意。” 明香不明就里，被店小二带到手作区，看到脸色羞红努力整理剑穗的少男少女，恍然明白。 时下修士多用剑，有时出门游历多则数十年，大家各自有事不能相伴，便让剑穗做自己化神，陪伴心上人走遍天涯海角。 店小二殷勤问道：“您夫君喜欢什么颜色的剑穗？” “不是我夫君。”明香皱眉。 扫了眼色彩各异的剑穗，却突然想起他今日那袭红衣，便指了红的。 又掏钱买了个玉坠子和羊脂白玉雕的莲花，开始组合装在一起。 明香本来是只狐狸，狐狸爪子扑抓猎物还行，要把红绳精细的穿过玉坠，便有点太难为她了。 好不容易穿完，还要在打上复杂精美的绳结，身子差点把明香的手绑起来。 明香干脆系了个死扣。 旁边有个女修看不下去：“这剑穗要一直陪着他呢，你如此粗糙怎么行？” 明香嘟囔声：“他还不一定用不用呢。” 剑尊什么珍宝没见过，还能缺她这个剑穗？ 明香估计着，她送过去后，肯定面上笑眯眯收下，然后被扔到仓库里吃灰。 这般想着，明香毫无心理负担，把这个丑丑剑穗揣到怀里，给苍昼送礼去了。 ＊ 明香扫完今天的台阶，把扫帚放好。她跳跃到山涧中的小溪旁，小溪奔流，影影绰绰露出她的面容。 鼻骨笔挺，狐狸眼儿媚，她摸了摸毛绒绒的狐狸耳朵，突然想起弥舒的话。 听说现在话本子又流行起妖怪主角，她便突然想到自己卖出的话本子——最近宗门戒严，她听闻，有个弟子好端端吃着饭突然被抓走了……希望她卖得话本子不要被查出来。 明香庆幸自己花高价买了个隐匿身形容貌的阵法，卖家并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就算被查出来，也没法攀咬出她。 明香洗净手，擦干，这才拿出自己打的剑穗。 既然要送礼，她又花高价买了个华而不实的漂亮盒子。她往山上苍昼的清风阁里走。 但她不知道的是，今儿苍昼正在接待一个不速之客。 苍昼淡然看着对面的黑衣众人。 黑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搡出一个油嘴滑舌最会说话的：“剑尊，我们执法处奉命要查违禁品——我们不是说您这儿有违禁品的意思！是我们在搜查一个能灵力瞬间爆发十倍的违禁丹药时，查到了一个买丹药的弟子。” 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那个弟子简直像是个违禁窟。所有能犯的都犯了，活像是一个违规案例展示。 他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卖违禁药品的，提供作弊服务的……就剩下一个卖违禁话本子的。 话本子杀伤力为零但是侮辱性极强，掌门看着画本子里自己为了一个小徒弟背弃宗门，杀的天地无光，就感到郁闷万分。 但这话本子除了伤害大人物的心灵，并没有实际危害，所以列在违禁品搜查里，只是个添头。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被当做添头的话本子，买家抓了好几个，没找到卖家。 对方把自己的痕迹处理的干干净净，一定是个心机深沉，老谋深算，故意勾引他们宗门弟子不学无术的间谍！ 越抓不到怀疑就越大，最后请出一个精通阵法的长老制作出了个追踪罗盘，把执法队这些天得到的蛛丝马迹全部摆放到了罗盘上。 执法队苦笑 7. 第 7 章 [] 狂风在耳边呼啸，明香自万丈高空坠落。 在空中的时候还能够用灵力减缓下降的速度，但是越靠近地面，灵力运转越发迟滞。 明香心里一沉：果然是绝灵之地。 等落到地面时，她连用灵力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只能化作本体。 白绒绒的狐狸在阴暗的丛林里奔腾跳跃。 粗壮的树木挨在一起，树冠挡住所有的光线，只留阴暗。明香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在树丛中试图寻找苍昼的身影。 一无所获。 气的明香爪子刨地，忍不住破口大骂——崔二把她推下来的时候，怎么连个地图也不给她。 别说不知道苍昼在哪，明香也不知道自己在绝灵之地的什么方向。 没办法，明香只能先顾着自己生存。 先找水源，明香在风中嗅了嗅，敏锐的感受到湿度变化，顺着水汽奔跑。 离水源越近，鼻尖越能闻到一股香气——好香好香，明香口腔里的唾液不住的分泌。 她费解的想，这是什么东西？吃上一口，快活的能胜过神仙吧？ 闻到这股味道的不止她一个，一路上，不少鸟兽的痕迹。 穿过茂密树林，终于到了水边得见一点儿天光，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明香彻底呆住。 数不清的妖兽尸体斜斜栽倒在水里，清澈干净的河流几乎被染成血河。 苍昼站在河水中间，白色外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衣尾在河流之中飘荡。 他脸颊上溅了几滴血，眉眼间满是冷煞傲气。 他眼波扫过来，仿佛能听见刀枪嗡鸣，吓得明香浑身毛发竖起 明香焦躁不安的舔了舔嘴唇，被苍昼身上的香气引诱，又担心他。 正要和苍昼相认，丛林里突然扑来猛虎。 它直直扑到苍昼身上，一同跌落寒潭。 明香连忙凑近，他们似乎正在水底拼杀，原本平静的寒潭泥沙搅动，什么都看不清。 只见过了一会儿，一股鲜红色的血液又晕染开来。 明香担心苍昼受伤，心一横，也投身到寒潭之中。 湖水冰凉刺骨，明香费力游动，迎面突然有个黑影。明香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那头猛虎。 猛虎头颅碎裂，血浆从中散逸。 明香松了口气：看来受伤的不是苍昼。 那……苍昼呢？ 正想着，苍白的手臂突然从明香身后出现，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明香的脑壳。 吓得明香呛了口水，四脚拼命扑腾 苍昼拽着她出水，明香终于得见天光，也发现苍昼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劲。 他的瞳孔竟然变成赤红色。 苍昼冷笑道：“河蚌象征渔翁得利，狐狸果然狡猾……只可惜，叫你失望了。” 他的手指用力，明香听见头骨不堪重负的声音。 明香疼得尖叫：“是我！” 苍昼愣了一下，似乎被熟悉的声音重新换回理智。眼中的红色渐渐消退，然而手劲未松，痛得明香嗷嗷叫。 他腰间佩剑似乎看不下去，跳出来，剑刃狠狠给了他小臂一下，一条血线，血液滴落到寒潭中像是一朵落花。 苍昼理智回笼，终于松开手，明香跌落水潭中，不住地咳。 把她引来水潭的那股香气又出现了，明香重伤后，那香气格外迷人。 明香根本压抑不住本能，只知道追寻那股香气。 苍昼被剑划破手臂，血液流出，周围野兽又躁动起来，但是他大杀四方，猛虎野豹的尸体还横在水边，没人敢触他眉头，只大口大口的在小溪下游喝着稀释过无数倍的血水。 只有一个大胆包天的。 明香伸出舌头，把苍昼手臂上顺着往下流淌的鲜血舔舐干净，温热的嘴唇附上他被剑划破的伤口，大口喝血。 苍昼看了她一会儿，疑心自己是在梦里。 明香只知道大口吞吃。然而苍昼躯体是化神大能淬炼过的肉身，哪怕是名剑冷月划开的血口子，也即将愈合。 血越来越少，明香不甘心地吮吸，又用犬齿想咬开，却差点崩了牙。 毛绒绒的狐狸脸皱成一团儿，气得发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愈合。 苍昼看着她横眉怒目的样子，笑了笑：“我给你割。” 明香却以为他是要来抢肉的，警惕万分，苍昼本想在原伤口割开一道，但是明香霸着他的小臂，像是霸占自己的所有物。 苍昼努力想拂开她的小脑袋，但是明香咬死了不松口。 苍昼无奈笑了笑，只好又在大臂上划开一道。明香欢呼雀跃，立刻抛下原本的阵地，俯首到新的伤口处。 苍昼笑骂：“没良心的小狐狸。” 别的妖兽看到明香轻而易举的得了手，又蠢蠢欲动，苍昼眼睛冷冷扫过去：“滚。” 妖兽散尽。苍昼抱起小狐狸，往前走。 ＊ 明香再次醒来时，先摸了下自己脑壳：好好的，苍昼捏她脑壳的所有暗伤都好了。 身侧传来温柔的男声：“抱歉。” 明香吓得跳起来，只看见身侧是跃动的篝火，火焰燃烧木柴，爆开，发出噼里啪啦响声，映照在他的眼睛下面的脸颊上，苍昼又重新恢复成温润稳重的大师兄样子。 苍昼道：“饿了吗？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猎了点鸡鱼。” 他边说边翻动烤鱼，明亮的火焰映照在他的指甲盖、皮肤上，细腻的像是白瓷，也越发显得他手臂上的伤口显眼。 记忆涌入脑海，明香突然想起自己对着他的胳膊又啃又咬，馋的像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不由哀嚎一声，捂住眼睛。 苍昼误以为她是饿了：“这条鱼烤好了，你先吃。”他把烤鱼递给她，明香连忙推拒，讪讪道：“您吃，您吃，您多补补。” 苍昼把鱼让给她吃，继续转动木串烧烤，问道：“你怎么来得这儿？” 明香把前因后果告诉他。听到崔二把她推下车辇，苍昼眉头紧皱，骂道：“多事。” 明香道：“要不是崔师叔把我推下来，我也不知你受了这么多的罪。”明香奇怪，“我以为是在思过崖苦思反省，原来是这么多野兽一同攻击你。掌门好狠心啊……罚你罚的这般重” 苍昼神色诡谲，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掌门师伯是在帮我。” 苍昼解释道：“你想的没错。思过崖本来便是苦思反省的地方。思过崖地磁特殊，属于绝灵之地。但是化神能勾动道韵，没有灵气的时候会把心魔外显。我可以借此磨砺道心。” “至于妖兽……是我自己的原因，和思过崖无关。” 明香觉得兴许是和他血液有关。血液的香气似乎还在口腔弥漫，明香砸吧一下嘴。 苍昼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显而易见的情绪不好。明 8. 第 8 章 [] 苍昼神色变化太快，刚才散落出的一丝失态，很快就被掩饰的很好。 明香几乎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苍昼回答的声音依旧温和，也不忌讳在她面前提到过往：“他们确实对我不好。总是不分昼夜的把我关在这间屋子里。我八岁以前没怎么见过日光，长得又瘦又小，性格也偏激。” 明香不大擅长安慰人，挠了挠脸颊，干巴巴道：“但是你现在的性格很好啊。” 苍昼笑了声：“装的。门派大师兄，装也要装出来温柔可亲的样子。” 妈呀，太直白了。 明香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以前偶尔远远看见他，虽然嘴角翘起是笑着的，但是神色不达眼底，总让人觉得疏离。 明香又挠了挠脸：“那你现在越装越好了。现在咱俩脸对脸，都能把我蒙骗过去。” “哦。”苍昼慢悠悠道，“现在是真的。” 这话说的……明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连忙转移话题：“难怪你支持掌门变革，减少对世家弟子的招揽，还亲自去凡人国度测灵根，收妖族……” 明香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苍昼的目光几乎是毫不遮掩，深深看着她。 明香小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明香看不懂他复杂的神色，非要说的话，像是她还未化形时在府邸里的大树歇息时，看到一个小孩费尽心思在学堂取得了好成绩，兴冲冲回来找妈妈，说爹答应他的，考好了要陪他玩一天。 他爹急着要出去办事，撵他一边儿去，自己玩。 那小孩就抹着眼泪，哭叫着“你说好的。” 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明香以为自己早忘了。但是看到苍昼的眼神，瞬间想起来了。 她还记起来，那户人家的小孩特不爱学习，被摁在书桌上也不练字，盯着毛笔尖能玩一整天。 明香搞不明白毛笔有啥好玩的。但是，那小孩为了心心念念的承诺，苦读半年，夜里都燃着油灯。 然而等他考好回来，做出承诺的人早就忘了。 并非有意背弃承诺，但比那更可恨。 因为这意味，当时，只是随口一提，轻飘飘的。 只有他傻呆呆记在了心上。 ＊ 苍昼没有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哭喊嚎叫，他甚至一滴泪水也没留，但是明香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 苍昼道：“我确实恨陈家。但我一剑杀了他们就是，没人敢多话。何必触所有世家大族的霉头？” 明香猜测道：“那你是答应了一个人？” 苍昼的瞳孔瞬间亮起，里面仿佛藏了一千颗太阳。 苍昼正要脱口而出说“你想起来了”，便听到明香讲了她在宅邸大树乘凉时看到的故事。 苍昼冷呵一声：“你记性真是好，没变成人形百年前的事还记得。” 虽然是夸她的话，但明香总觉得这话阴阳怪气，咬牙切齿…… 明香好奇问道：“那你呢？你当时答应了别人？” 苍昼冷冷道：“一只妖怪。我八岁之后，偶尔能从这个房间出去放风。因为吃不饱，所以总是去啃草根，抓虫子吃。那个狐狸看我可怜，偶尔扔给我一个鸡腿。” 虽然气某只狐狸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想起当年的事情，苍昼脸上的冷意尽数散去。 明香是真的很爱爬树。当年也是，偷偷摸摸翻墙头进来，拽着他上树，一起在树上分吃烧鸡。 苍昼道：“我当时处境很差，没有金银珠宝，身无长物，只有一身血肉特殊，本来想叫她把我吃了。她说她是只好狐狸，只想走正道，想入仙宗求仙问道，可惜那时仙宗不收妖族。” 明香听完这个故事，不由羡慕道：“所以你为它打通了修行门路。那只狐狸是哪位同族啊？现在岂不是抱上了金大腿？” 回忆往昔，又叹道：“以前很多妖族都是靠吞吃高阶修士或妖兽来妄图称雄称霸，占了几个山头便真以为自己是王了。它倒是难得的清醒，我很少见这种同族，不知它在哪儿？你可否为我引荐？” 她话音未落，苍昼神色又冷淡下去，那双黑眸静静看着她 看起来平静无波，但是离近了，隔着水面都能感觉到波涛汹涌，风雨欲来。 明香胆战心惊。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总是说错话，一不留心就踩地雷。 苍昼一直无言，明香想了想，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那个和他约定过得狐狸同族可能噶了。 昨天还见过面的邻居，今天再去拜访，开了门只能看见满院尸体……每次下秘境，都是九死一生，用命赌自己未来。 看苍昼的表情，估计那位同族情况不太好。 明香拍了拍苍昼的肩膀，情真意切：“师兄，你尽力了，也别太伤心了。” 苍昼缓缓打出问号：？？？ 苍昼茫然：“什么？” 明香不愿提及他的伤心事，隐晦道：“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师兄天资聪颖，但是毕竟入道太短。”明香以前辈身份劝他，“你也要早些该看开才是。” 等苍昼反应过来，看着明香真诚劝告的表情，忍不住哈哈狂笑。 明香觉得剑尊可能是被她刺激疯了，苍昼却擦拭眼角泪水，朗声笑道：“你说得对，所以更要珍惜。” 本来还气她把曾经的过往都忘掉了，现在又不由庆幸。明香能好端端在他面前，安慰他，已经是幸事。 苍昼道：“这儿不安全，不要多逗留，明早便把你送出思过崖。” 便说便给明香铺好床铺。 明香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忙碌的背影，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慨大佬给自己铺床，还是心魔竟然详细到能把床铺都模拟出来。 明香躺好，苍昼又坐回篝火边打坐修行。明香问：“你不休息吗？就算要修炼，也坐在床铺上暖和呀。” 苍昼：“这里曾经只我一个人住。” 明香愣了下，换而言之，这里只有一床被褥，正在她身下。 明香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侧脸看着在篝火旁的那人。< 9. 第 9 章 [] 第二日一早，苍昼便带着明香往思过崖的变界走。 远远看到分割的界碑，明香好奇：“没有人看守嘛？不怕你们跑出去。” 苍昼道：“人的精力有限，而阵法无暇。”他上前几步，手刚要伸出界碑的瞬间，透明的结界突然升起。 明香蹙眉：“既然这样……那我怎么出去？” 苍昼道：“这界碑既阻隔里面的人出去，也拦着人进来。”苍昼轻轻拨动一下她的发带，捏出一个隐匿的花瓣，放入明香掌心。 “这便是出入的同行凭证了。你凭此便可出去。” 明香一脚跨出界碑，果然畅通无阻。 回头看，恰好和苍昼对视。 明香挠了挠脸颊，她本来以为是要经过种种手续，多个监管人检查证明自己是误闯进来的，才能把她放走，没想到就这么简单。 提前准备的告别词全都忘了，明香道：“那……那我先走了？” 苍昼点了点头：“好。” 明香快走几步，苍昼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变小。 昨夜还同在一屋，今日离别却又像曾经不熟的那般，一次未曾回头。 一时有点儿咬牙切齿，没良心的小狐狸。 心里难免伤心，不仅一夜之后翻脸不认人，她连两人的曾经全部都忘了。 心里正气恼，却看见远去的狐狸身影顿了一瞬，摸了下储物袋，然后飞快转身重新往回跑。 明香跑的快，额头一层薄汗，眼睛亮晶晶的。 苍昼不敢奢望是回来重新告别的，只猜测道：“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明香摇摇头，狡黠笑道：“不是，我来给你送温暖啦！” 明香盘腿坐在他对面，边说边拎着储物袋往外倒：“在思过崖一直没法动用灵力，过了界碑我才突然想起来。储物袋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可以留给你用。” 果不其然，明香从储物袋里翻出锅碗瓢盆，还找到了床被子。 要是往日，苍昼这种通天大能连奇珍异草都看不眼里，更何况这些俗物。但他恰好被关在思过崖，绝灵之地，反而是这些凡人物件更实用。 明香把东西给他：“你不要嫌弃呀。” 苍昼低声：“怎么会。” 厚厚的被子落入怀中，手上沉甸甸的，心里好像也被填满了。 苍昼眼头鼻根酸涩的要落泪，抿唇缓了会情绪，嗓音暗哑转移话题：“这盒子是什么？” 明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她做的剑穗！！！ 苍昼以为是给他的，便顺手拆开。 明香喊道：“别拆——！” 然而晚了，苍昼已经拆开了。 红穗配了个玉莲花的坠子。 苍昼愣了会儿：“这是…给我的嘛？” 剑灵在识海里给他泼冷水：“别高兴的太早，明香刚才喊你别拆。” 苍昼看到剑穗的刹那，早就五感封闭什么都听不见了，这时才缓缓回忆起来，苦涩笑笑：“是不是给错人了？对不起，我手快一步。” 明香本来确实是打算找这个借口的。 但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满嘴谎言的小狐狸难得诚实一次：“本来就是想送你的。但是你昨晚不是说冷月剑灵不喜欢剑穗嘛……” 苍昼顿时笑了，紧紧握住剑穗，玉莲花硌在掌心也不觉得疼，只感觉好像压迫到血管，不然怎么会一直怦怦跳动。 “我…它喜欢。”苍昼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又和它沟通了一下，它觉得要敢于挑战自我。” 明香还是有点儿犹豫：“可这个剑穗……有点儿丑。” 当时她嫌麻烦，没有搞好看花样，随便打了个结。明香道：“要不把它还我，我再搞个好看点的送你。” 苍昼道：“这个很好看！”又补了句，“你要是觉得不够好…可以再送我一个。” 明香觉得说得有理，点点头。 苍昼被莫大的喜悦冲昏头脑。 他有明香送的剑穗了！还是两条！！！ 明香冲他摆手：“那我先走啦，我在外面等你。” 苍昼笑着点头：“好。” 等明香的背影消失不见，苍昼嘴巴还是笑的合不拢。 剑灵嫌弃道：“你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这恋爱脑是自家主子＝-= 剑灵继续吐槽：“你什么时候和我沟通了？！还骗她说我要挑战自己……” 剑灵觉得明香比苍昼正常多了。 虽然那剑穗是明香自己编制的，但是明香能诚实说它不大好看。但是苍昼……剑灵没眼看他傻笑的样子。 “真的好丑啊……但是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带上。”剑灵道。 毕竟他为了苍昼的爱情，又给他出谋划策，又要帮他伪装剑灵。费尽心血，苦心竭力，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取得了阶段性进步——剑灵觉得自己委屈一下，也不是不行。 剑灵道：“给我带上试试，让我看看配不配我！” 毕竟上千年没有带过剑穗了，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苍昼也很激动，问道：“你觉得这剑穗挂哪里比较好看？” 剑灵：“剑柄剑鞘，哪里都行，可以都试试！” 苍昼：“带在手上？我怕把玉莲花磕坏了。头上呢？做成一条发带？可我又瞧不见，全叫别人看到了。” 剑灵：“？？？” “等等？这不是送我的吗？！”剑灵傻眼。 苍昼根本听不见，喃喃自语：“要不然别在腰带上……放哪里好呢？” 剑灵沉默一会儿。 剑灵：“喂？喂，我说话你能听到吗？” 苍昼没理他。 剑灵：“……你这个剑穗哪来的？是谁送你的？” 一听剑穗，苍昼笑容瞬间绽开：“啊，你怎么知道是明香送给我的？”他骄矜把握紧的拳头摊开，剑穗正在中间。 手掌也不是完全摊开，虚虚隆起一点儿。生怕别人多看一眼，会同他抢似的。 剑灵：……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剑灵骂道：“过河拆桥，也得等用完我在扔吧？你下个月圆之夜还要伪装成剑灵找她呢。” “哦，我忘了。”剑灵笑了笑，“你被关在思过崖受罚，下次还不一定能按时见她呢。” ＊ 又是月圆之夜。 朋友看到她往外跑的身影已经习以为常：“注意安全。” 明香乖乖点头：“嗯呐。” 虽然答应的好好的，但 10. 第 10 章 [] 剑灵阴阳怪气：“光拿别人的东西，你好意思吗你？多大的人了，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 虽然气苍昼，但是剑灵念着铁树开花，还是好心的指点一二：“人家送你东西，你打算怎么回礼？” 苍昼恍然，想了会：“我看明香手上还是拿着宗门统一发放的基础铁剑。我记得之前收过海髓铁……” 剑灵大吃一惊：“那可是能铸造神剑的主材料！” 这天下有剑灵的神剑不过两手之数。有了海髓铁便能铸造神剑，有可能孕育出剑灵…… 剑灵惊讶他的大手笔，又叹道：“这回礼太重，只怕她未必会收。” 苍昼道：“那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海髓铁当做拜师大典头名的礼物，你觉得如何？” 剑灵一时说不出话。 把它当做头名礼物，又说要送给明香，这岂不是笃定她能拿到第一？凭什么如此肯定？礼物贵重，定然期待她未来铸造神剑，她一个山间野狐，又凭什么问鼎大道？ 心中有千百个问题，剑灵最后只道：“你野心不小，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担得起。” 苍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 苍昼剑尊拿出海髓铁作为拜师大典的彩头，这件事迅速传遍宗门上上下下。 那可是海髓铁！ 大家几乎不眠不休的练剑，眼眶都杀红了。 上完剑术课，有人问道：“哎，香香，你怎么想？” 明香虽然是只狐狸，但是在未筑基的外门弟子中算得上是极为出挑的那几个。这话一问，不少人都看过来。 有的是纯看好戏，也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看着这位竞争对手 听到问话，明香剑招纹丝不乱，挑刺劈砍，打完最后几招，收剑回鞘，方才不急不缓道：“海髓铁，我势在必得。” 好大的口气！ 就连问的人也大吃一惊。 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好性子，不显山不漏水，开口就是剑指第一。 然而说出这话的人却不觉得太狂，明香一边想着怎么改进剑招，一边往回走，完全无视所有试探质疑的目光。 直到有人挡在她身前：“谁不想要海髓铁？谁不想在拜师大典拔得头魁？！你想得倒挺美。” 面对挑衅，明香眼镜也不抬，自顾自躲开。 那人气急败坏，明香云淡风轻。 挡住明香的那人一把捏住她的肩头，有人上来劝架：“明香，你不再说点儿什么。” 明香终于回头看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已经都说过了。我说第一是我的，你们不服。我说不争第一，想来你们更不信。既然如此，我们擂台上上见。” 明香扫了眼动手打人的和劝架的。 劝架的那人她认识，名叫苏修进。以前是初露头角的筑基散修，和她一样自毁道基后重新进入昆仑，在仙宗这批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巧的是，动手打人的那位，和苏修进住得近、走得也近。 明香笑笑：“不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试探我。弟弟，我活的比你久。” 明香抚平被拽的皱起来的衣袖，平静扫视一圈，转身离去。 然而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这一眼，大家却全都静了。 等到明香走了，又炸开锅：“她看我们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啊。” “我靠，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听说她以前是金丹妖王啊……真的假的？” “真的，我和她一个飞舟一块儿来的。当时她上船的时候还以为是找茬的，没想到直接捏碎金丹。” “狠人啊狠人。啊不，是狠妖。” 有和明香玩得好的：“其实明香并不是张狂的人，她稳得一批，苏修进小弟要打她，她一点儿不动怒，半点儿功法剑招都没用……” 危机时刻人的下意识剑法等回击动作能透露很多信息，明香为了确保胜利，愣是按下去本能。 她向来是不露声色，这次公然放话——“可能是对我们的劝告。她这次不会收手，没有必赢的欲望，没有拼死的决心，还是不要和她抢了。” 海髓铁虽然是难得的至宝，但是它只是第一名的彩头。 只有本来就是第一的争夺者，才有资格讨论。 不少蠢蠢欲动的回归理智，苏修进却看着明香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拜师大典。 昆仑仙宗十年一次的盛会，仙鹤鸣叫，祥云伴着彩霞。 虽说是拜师大典，但是择师是最后一步。最紧要的便是弟子大比，分出个高下。 比试方式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捉对比武。 就如明香所说的那样，谁强谁弱，擂台上自然能见真章。 比试进行了三天三夜，原本占满了人的擂台上，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明香，苏修进，还有个修仙世家王氏中一位叫王彤的。 按照规定是抽签决定比试顺序，有一个幸运儿暂时轮空。 苏修进轮空，他大松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和王彤一起。 明香和王彤重新站上擂台。 明香拱手：“昆仑外门弟子明香，请赐教。” 王彤道：“王氏第87代家主嫡子，王彤。” 苏修进神色复杂看了眼擂台上。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只有明香，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王彤 王彤并不起眼，却一路过关斩将走到前三甲的争夺赛中。 不是因为他强，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有个好爷爷，有个好太爷爷…… 王彤使刀，砍向明香脖颈。 明香轻松躲过，但微微皱了下眉头。 太慢了，慢到她怀疑是不是有诈。 然而短短十招后，明香手指轻松扣到了他的脖颈，她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王彤是真菜。 明香叹道：“真不容易啊。” 不是打王彤不容易，是前面放水的人，伪装的真不容易啊！ 明香要把王彤丢出擂台，王彤剧烈挣扎，声音嘶哑：“你怎么敢赢我？！” 明香听了想听了个笑话，扑哧一声笑了。 王彤又压低声音道：“我家有钱！你要什么都行！你让我赢，我能给你比第一更多的奖励，我还能让我叔祖收你为徒。” 明香手劲儿松了些：“海髓铁呢？” “ 12. 第 12 章 [] 已经有会来事的长老开始提前恭喜了：“泥炉倒出了这么多茶水，我以为以前喝得一盏满茶已经够多了，苍昼啊，师叔真羡慕你！” 掌门决心推他一把，出声提醒道：“苍昼，还不喝茶？” 苍昼起身，接过茶盏。 掌门松了口气，大家也都露出笑，跟着庆贺。 “好！今天是开门红！我们昆仑仙宗要大兴了！” 明香是最先感到不对劲的。 或许是苍昼走近时，身上散发的冷气，也或许是他接过茶盏时冷肃的表情…… 也可能是她递上茶盏，苍昼没有立刻接过的时候，明香心底就有了不好的想法。 所以，当明香看到苍昼把茶盏翻转，茶水全数倒在地上的时候，虽然失望，但是并不惊讶意外。 长老们掩饰不住惊讶：“师侄？？？” 有人找补：“是不是手抖没拿稳？再去倒一杯。” 苍昼只道：“我暂无收徒之意。” 他把空的茶杯放回明香手心，眼眸低垂，轻声道：“抱歉。” 明香抿紧唇，勉强笑了笑：“没关系的师兄。” 谁都没料到会这样。她拿了海髓铁，问道泥壶显示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如浩瀚大海。 结果苍昼竟然拒绝了。 明香根本没有过被拒绝的预案，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仙婢提醒她：“你还可以再倒一杯敬师茶。” 然而，明香环顾四周，只觉得茫然。 她只提前联系过苍昼，除了苍昼，她没想过会有其他人。 她抬头看向众位长老，各个都移开视线回避她。 ——开玩笑，她和苍昼那么厚的渊源。 虽然不知道苍昼为什么拒绝，但万一他脑子一抽又要收她呢？ 没人敢接她这个烫手山芋。 掌门于心不忍，明香到底是这届弟子大比的头名，心性天赋都无可挑剔，本来要开口说话，突然有人问道：“既然没有要你，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还不拜我为师？” 说这话的正是王长老，刚得罪的世家王氏在昆仑的长老。 明香看到他眼底明晃晃的恶意。 落在他手上自然讨不了好，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怕是要在外门一直蹉跎…… 掌门看向苍昼——再不收她，可是羊入虎口了。 然而苍昼脸上却没有着急之色：他好像早有准备 明香正在犹豫，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带笑的声音：“王长老，这样截胡，不太好吧？” 王长老恶狠狠看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崔二，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要收徒？” 崔二客客气气道：“那是您孤陋寡闻。” 随即冲明香道：“人家的拜师礼我都收下了，拿人手软——孽徒，还不给为师敬茶。” 明香又拿起问道泥壶，手腕不断下压，茶嘴倾斜。 几乎要到90°了，大家都瞪大了两眼看着。 那泥壶似乎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颤颤巍巍，终于滴落一滴金黄色的水珠。 明香：…… 崔二：…… 王长老爆发出笑声，明香无辜看着崔二：“师尊，请、请喝茶” 崔二看着碗底一小滴茶水，嘴角抽动片刻，一把举起饮尽。 金汤落入舌尖的刹那，明香立刻感受到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隐秘的链接。 拜师礼成。 ＊ 拜师大典结束，崔二拎着明香回去。 刚一出门，崔二长叹一口气：“他妈的，终于结束了。” 明香：“……你怎么抢了我的台词？” 崔二立刻精神起来，横眉怒斥：“什么你啊我啊，要喊师傅！！！” “而且你说话什么态度哇？！要对师傅恭恭敬敬，懂不懂尊师重道？” 崔二嫌弃，明香也嫌弃。 崔二嬉笑怒骂，站都没有个正形。不少长老、弟子偷偷看着他们，崔二还把她悄悄往他身前推了推……… 明香觉得崔二实在不像个正经师傅。 崔二看着她嫌弃的表情，狐疑道：“……你不会在想着欺师灭祖吧？” 明香还没回答，崔二就特做作的悲伤叹气：“唉，我怎么收了你这个徒弟啊？” 明香脑子里灵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把一切都串起来，她敏锐问道：“苍昼是不是本来就不打算收我为徒？你和他是不是商量好的？” 崔二瞬间不在纠结师徒名分了，眼神游移：“啊……你说什么，我有点儿头晕？” 明香叫道：“崔胜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两人掰扯中，有仙鹤过来通传，说是掌门要见他。 崔二揉了把脸，如丧考妣：“完了，要挨训了。” 和苍昼合谋收徒一事是背着掌门的，当时拜师大典上，掌门要面子自然不会明说，现在肯定是把他叫去骂一顿。 崔二自己讨不了好，就想折腾把别人也拖下水。 崔二眼珠一转，问出苍昼也在，转身就戳戳明香。 明香没好气：“干嘛？” 崔二道：“我的剑穗呢？” “没有。”明香冷着脸打掉他戳来戳去的手，“苍昼为什么不想收我？” “这你得问他。”崔二冲她勾手指，“但他耍了你，你想不想小小报复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送剑穗能报复苍昼，但是明香扔给他一个。 看着崔二傻乐狂笑的样子，明香真情实感担心：“师傅，我怕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是噶了，我会记得给你上香的。” ＊ 崔二还没推开掌门的门，就听到了摔杯子摔碗的怒骂声：“苍昼，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天定的师徒缘你都不要！你到底想不想飞升？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宗门考虑一下吧！你收她为徒，你俩都安安分分的，都有好前程。” 苍昼仍然是平平稳稳的声音：“我正是为宗门考虑，才不收她。不然师徒□□，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崔二听了这话一骇。 本来收徒就是想让他断了念想。现在苍昼明明白白说了——哪怕是师徒，他也不会放手。 掌门气得说不出话，恰在这时崔二敲了敲门，掌门恢复冷静：“进。” 看见是崔胜道，顿时想起两人合谋，掌门更没好脸：“过来。” 过去就是挨训的，崔二才不想被骂，用眼神向苍昼求救。苍昼不想听掌门再劝，不看崔二。 崔二咬牙切齿，过河拆桥的！！！ 那就别怪他戳他心窝子。 崔二怕被骂，立刻站到掌门那边，表示衷心：“其实掌门说得对，当师傅就是好。刚收了徒弟，人家就送了我个剑穗。” 苍昼猛然扭身，冷冷看着崔二掌心的那缕剑穗。 苍昼眼底一缕剑芒闪过，崔二只觉得手上一轻，剑穗被剑光碾成粉末，从指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