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傲.侧写师穿越了》 1. 肖杉杉案发现场破奇案,迫无奈睁眼已是闺中…… [] 空气静谧,仿佛感受不到任何有气息的生物。 她叫肖杉杉,是一名犯罪心理侧写师。 此刻她脚踩着白色尖头矮细跟的乐福鞋,身着白色的西裤和蓝色的真丝衬衫走过绿油油的草坪,见并无警方的人到场,她感到十分地诧异。 她在一颗老树旁停下脚步,抬手看了看橘红色皮带的万国方形手表,已经是纽约时间11点了。为什么只有自己来到了这里? 是该打个电话问一问,难道是案子很多,当地警方抽不开身? 她从Bayswater黑色手提袋里取出手机,打算了解情况,再进去验尸。 不想,房子里竟然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她将手机放了回去,拉上拉链,脚步没有加快,不紧不慢地走进那栋美式有白色栅栏的二层房子里。 一切都是那么地模糊,看不到案发现场有警察、法医、可提供证词的证人,没有死者家属,有的只有一扇能透过阳光的窗户和下面趴在血泊中的尸体…… 她走过去,脚踩着血迹,蹲下来在尸身旁念说:“死者为华裔女性,年纪30岁左右……”想到刚那孩子的啼哭声,她手撩开死者的头发见到了死者脸上的妊娠斑,补充说,“是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母亲。” 她一边触摸尸体的各个部位,一边继续念说:“死者身上多处骨头皆有损坏,两只脚的脚踝有损伤,脊骨、内脏错位,这种错位臀部也有,这说明死者曾经被长时间倒掉过来。被捆绑勒住的位置不仅仅是脚踝,还有脖颈处。错位的部位说明她被吊起来的时间一定不短,不然很难在没有辅助工具的情况下了解到这么多。 手背上有注射过的痕迹……身上有很多注射的痕迹……”她查看死者的胳膊时说,“手背上的应该是葡萄糖,凶手让她活得久一些。”她指着地上大面积的有些发黑的鲜血,“死者被吊起来的时候是活着的,血是在死后放的,基本上放干了。” 盘算完这些,她走到枣红色沙发那里,翘起腿,盯着鞋面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袖口上沾的血迹,继续念说:“这些是法医相关的,作为侧写师我可以再说些别的。第一、五起凶杀案表明,凶手是一人独立作案,是男性。第二、折磨型杀人分两种,一种是功能型,想以此来获取信息,例如死者的身份,死者所隐藏的秘密,当然也包括对死者的惩罚; 就像是电影里的特工,他们就是做这个,只知道目的,其他的他们并没有什么感觉;另外一种是变态型,这种是为了满足某种情感的需要,用超乎常人的扭曲变态手段来满足自己病态的心理需求。 我们的凶手属于第二种。 纽约警方说除了相同的作案手法,并没有从死者身上找到什么共性,因此很难查出有关凶手的侧写,但现在我似乎得出了结论……五名死者,有男有女,皆是成年人并没有未成年和婴幼儿;第二个女性死者在被杀的时候,在另一个房间里还有个八个月大的女婴,凶手只杀了母亲,不仅没有杀了幼儿还抱过那个女婴。” 说到这,她露出困惑,双眼迷离,不断摇头。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还没有上楼去看那个孩子,我怎么会知道是女婴?” 她眼神定住:“不管那么多,总之我知道。那女婴的身上有不属于那个家里的味道,那味道一定是凶手身上的。 至于杀人动机,通过现场的地面痕迹判断,他是个不健康的人,有残疾,所以才会挑选一些既健康,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第一名死者,体态肥胖,说明他从不运动;第二名死者,屋内杂乱无章,厨房甚至有蟑螂跑窜,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幽门螺杆菌应该离她不远;第三名死者,就是这位母亲,母乳期食用违禁品;第四名死者,她身上有大面积的文身,头发也是经常染烫,尿检是阳性;第五位,他给人看病劝人少饮酒的同时,自己经常喝得烂醉如泥。 第三点、凶手的长相一定十分惊艳。这个死者和第一个死者两名男性,一名是双性恋,一名是同性恋,所以我推测虽然凶手身体不好,却是样貌出挑,可以让人因为他的长相而放松警惕,再诱惑死者把他带到家中,然后悲惨的一幕就发生了。 结合种种,凶手的侧写是: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长相出挑、身体有疾,而且通过几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是自由职业者,或者没有职业。凭直觉我甚至觉得他是权力满足型杀人,他杀人是为了证明他可以杀人,他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 他是个华裔。 这一番侧写完,肖杉杉似乎沉睡了好一阵子,醒来时竟已经回到了家中。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皱起眉头,想到了那个女婴,后悔自己没有到案发现场的楼上去看一看。 “杉杉,你醒了?” 小姨…… 杉杉从摇椅上起来,激动的差点没有摔倒。她奔去厨房,见小姨正裹着围裙煮面。 她鼻子发酸地从后面抱住小姨,哭得像个孩子。 “小姨,你回来了。” “你看看你,总是像个孩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小姨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杉杉怕她烫手,就去接过来,她并不觉得烫手,一直捧着,痴痴地望着小姨慈爱美丽的面庞。 “杉杉,对不起,小姨离开了你。” 杉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意识到这一切或许都是梦境,她拼命的摇头,想要用一切证明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的。 “你知道小姨有了孩子,他虽然没有出生,在我肚子里不过三个月,可我很爱他,很爱很爱他,就像爱你一样。” “是谁害死的你,小姨,到底是谁害死的你,还有……还有那个孩子?”杉杉痛哭。 小姨仍旧脸上挂着笑容,摇着头:“这些不重要。” “杉杉,你从小没有父母,只有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小姨既欣慰又害怕,怕你在外面遇到危险,怕你会被人伤害,怕你以后过得不幸福。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和我撒娇,非要我做你的婆婆,说只会嫁我生的孩子。” “小姨……”她越发哭得泣不成声,可不管哭得有多伤心,没有一滴眼泪滴在那碗面里。 突然,杉杉的手机响起。 小姨怅然若失地盯着桌上的手机:“杉杉,你该走了,你要去机场了,你要去抓凶手了。” 杉杉却后背打颤,双脚定住了。 很快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站在一片空地,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夜风中她感受不到寒冷,她知道她不该上那架飞机,她知道自己会死在那架飞机上。 这时,她注意到飞机旁那个正在扫地的男人,他穿着灰色的连体工作服,带着鸭舌帽,脸上带着口罩,把自己遮挡得十分严实。 他是个腿脚不好,走路时跛脚的人。 为什么一个腿脚不好人会在这里扫地,这地上并没有什么脏东西,他在扫什么?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令她胆颤心惊的想法…… 难道是他? 华裔男性、身体有疾病…… 想到这些,她立马跑过去,嘴里喊着说:“不要,不要让飞机起飞,告诉驾驶员,告诉飞机上其他的人,告诉他们……” …… “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余宁姶猛然惊醒,眼睛直直地看着上头。 她如今这副身子不过十一岁多,身份是文渊侯府嫡出的四姑娘。虽是嫡出,却是从小被养在了庄子外头,去年春天才被接回了府中。 她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可惜因一场大火儿丢了性命。 原本余宁姶也在那场大火里呛死了,但肖杉杉在那个时候穿越过来了。 “姑娘你快去救救禾若吧,她要被二太太赶出侯府了!”这个身着草绿色水草纹交领襦裙的丫鬟叫黎青,是余宁姶的贴身侍婢。 她瓜子脸,眼目清秀,略有些瘦高,年纪比宁姶大五岁。 余宁姶听到自己的丫鬟有难,立时转过脸看去,见黎青已经急得鼻尖冒汗,便皱着眉头问:“禾若她怎么了?”说着,她已撑着胳膊起身,黎青紧忙伸手将她扶起。 黎青一边伺候她起身更衣,一边说:“郡主前脚刚出府门,二太太院儿的人就说眼看着侯爷要办寿宴,人手不够,选来选去就把禾若给带走了。奴婢当时一想就不对,这侯爷的寿辰还有将近两个月才到,时间充足,怎就急得要到咱们院里调人? 奴婢虽是有种种担心,可那李妈妈说的是名正言顺,奴婢若压着不放人,到时候便是姑娘您遭殃。奴婢和禾若都是郡主赐给姑娘的,禾若大大咧咧,藏不住心思,是该换奴婢去的,却容不得奴婢说些什么,那李妈妈直接带人就走了。 临走奴婢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她定要少说话,仔细着听吩咐,禾若也满口答应了,奴婢便没叫醒姑娘,却不想当真是去了险地,这没多久就要让人给赶出府了!” 宁姶眉头锁得越发深了,坐到梳妆台前自言自语疑惑道:“姑母被接到宫里头了?” 余宁姶的姑母余昙本是为宣周与平凉府肃王联姻当今太后亲封的县主,后平凉府势力日益扩大,违背朝廷旨意私自掌兵,更有证据表明肃王将众多的美女分别送到朝廷重臣的府中,暗中窥探消息并以作拉拢,造反意图已昭然若揭。 景帝得知此情决意要撤藩。 身为肃王妃的余昙得 2. 掌家女命人糙设偷盗局,愣禾若受陷穷困鹤兰…… [] 鹤兰苑门口灯火闪映,通照到了内里,门口的小丫头连通传都免了,由着宁姶主仆二人进到院子里,来往的下人们也没顾忌着她,草草地行了个礼便罢了。 余宁姶目空一切地走上前,无所谓这些。 只是她刚走到二院堂厅门口,便听到禾若在里头愤愤不平道:“就算是我偷的,我也是郡主娘娘从平凉府带来的人,要发落也要等郡主娘娘发落,二太太你怎么可以直接将我重打二十大板,还要将我逐出府里去!” 余宁姶听了不禁摇了摇小脑瓜。 这个一根筋,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身后一来往的婆子故意嚼舌头叫宁姶听见:“还是郡主调教出来的呢,真没规矩,这么大呼小叫的。” 霎时,余宁姶回头朝那老婆子看过去,老婆子吧唧两下嘴,见余宁姶眼瞪着她,便发怯地低下头,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走开了。 她听不得旁人说自己姑母的不好。 “姑娘,都是些眼皮子浅的,莫要动气。” 宁姶不语,拎着裙子长呼一口气走了进去。 到门口,她垂低着头,略大声道:“宁姶请母亲安。” 颜巧凤早知道她来,一副瞧好戏的样子应了声:“是姶儿啊。”说完,与李妈妈相视阴笑。 余宁姶走到中央,屈膝行了行礼,腿刚站直,便听上头那位说:“宁姶,你来的正好,瞧瞧你身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又不知道死活的丫头。偷窃东西不算,竟然还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你说我今儿该不该发落她?” 颜巧凤一边撇茶,一边眼神锋利地斜瞥着宁姶说。 她便是宁姶的继母颜巧凤,20多岁的年纪肤白眼长,嘴略有些歪,因着长年内里乏苦,怨意滋生,不免显得刻薄些。 宁姶没说什么,大略地扫了几眼。 厅内并没有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李妈妈依旧站在颜巧凤的身旁,她是颜巧凤的陪嫁,成天阴着脸,看谁都不像好人。 门口西边禾若正被两个婆子架着,她对面站着一个小丫头,余宁姶猜想,这一定是那个“揭发者”。 大略看了看后,宁姶方开口回答说:“母亲,女儿也是为这件事来的。这丫头真是胆大妄为,到底不是家生的,在平凉府待过,就这般的没规矩。” 余宁姶不卑不亢地说,完了她看了黎青一眼,使了使眼神:“黎青,给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点教训,免得再说出些什么别的混账话来!” 黎青会意,绷着不忍的心迈着大步走过去,到禾若跟前儿上去就是一巴掌,这一下声音十分响脆,立时让禾若的脸上留下五个指头印子。 禾若被打得十分委屈,泪豆子差点出来,却一句反驳的都没有。 禾若比黎青小两岁,脸有些婴儿肥,虽说话办事爽利,就是有时候不过脑子。宁姶必要护她,打她是为了能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不然一进来就求情,结果只会是哭喊声一片。 她也该打,就凭刚刚进门前的一番没脑子的话,再打一巴掌也不冤。 这里是鹤兰苑,如果不用点方式方法,吃亏的肯定是她们几个,吃大亏的一定是禾若和黎青。 紧接着宁姶走过去劈头盖脸地呵斥说:“贱蹄子,咱们的院子李妈妈独独挑中了你去帮忙祖父的寿宴,李妈妈可是最会看人的,纵是五姑娘和三少爷身边的人,便是乳母,都是李妈妈亲自挑选的,她能选中你是你多大的造化,你竟然敢手脚不干净。” 李妈妈听到这话低了低一惯傲慢的脸,然后看向她家太太,颜巧凤喝茶没做声。 她是不屑作声,心里面早就什么都盘算好了。 禾若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李妈妈选中我,我自然是要尽心的,哪怕不为李妈妈,便是为了郡主,为了四姑娘,我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姑娘,李妈妈也未必会看错我,她挑我自然知道我是个中用的,兴许这里面有误会。” 大约是自家主子的脸一出现,平日里的教诲就都想起来了…… “跟鹤兰苑的人打交道,明话上要知道让出十里地的面子给他们,交涉的事情更是要如此,人家有侯夫人偏袒,就是暮秋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果对方的气焰十足,你又实在胜不过,就先示弱让对方把戾气换成傲气,骄兵必败。” “别逞强,千万别意气用事,主子的命都不算什么,何况你一个丫头。你得先保命,才有命效忠主子,你啊就是太莽撞。” 想到这些,禾若后悔的肠子都疼。要是一开始就想到这些主子的教诲,或许也不会闹到这副田地,是该圆滑点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颜巧凤拉着长音说。她看都没有看向禾若,只盯着宁姶的一张脸说。 余宁姶:“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李妈妈刚要开口上纲上线,余宁姶走过去,截住话:“女儿自然是相信母亲的,毕竟我们母女一条心。女儿也是为母亲考虑,姑母是最重视脸面的,真若是禾若偷了,若是被郡主娘娘知道了,送出府都是母亲的仁慈了。可过程是要走的,总要由郡主的人出面问一问,也算是有个交代,毕竟姑母现下不在府里,本想求母亲等姑母回来发落,到底是母亲掌家,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 宁姶知道颜巧凤是不可能等着余昙回来发落的,真若以此为由强行把人带走,颜巧凤势必是会连话都不容说,直接快刀斩乱麻。之后再借此机会去仕皊苑搜查一番,搜查的人再将身上带的某样东西随便扔到哪里,那仕皊苑就成窝藏赃物的地方了。 惹动了侯爷和侯夫人,侯夫人素来与亲闺女不睦,简直是到了横竖都看着不顺眼的地步,事情闹大,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且见颜巧凤这么怡然自若,宫里势必有她安排的眼线,查看余昙何时出宫。 李妈妈发着颤笑蔑视道:“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四姑娘别是要袒护啊?” “人说抓贼得有脏,可这脏在哪里?”宁姶挑眉一问。“即使姑母不在府内,可也有回来的时候,交代还是要有的。” “姑娘这样说,我看倒不如用刑?”李妈妈歹毒地说。 宁姶敛色:“怕是宫里也没这个规矩,我朝以仁义治国,大理寺也不是这么审案子的。”她向颜巧凤看去,“母亲,并非宁姶偏帮这个贱婢,女儿是为母亲着想。” 颜巧 3. 颜氏女料想以为事周全,四姑娘寥寥几句破其…… [] “是吃晚饭前,奴婢检查了所有器具的数量,吃完晚饭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核对一遍。”柳儿双眼肯定,看起来竟是一脸的正气。 若不是宁姶打穿越前就看惯了奸诈狡猾之人的面态,或许就会信了她的。 禾若在后面想为自己叫屈,黎青瞪过去,提醒她不要作声,禾若只好含怨闭嘴。 柳儿想再说些什么显着自己,宁姶觉得信息差不多够了,又从脚到手再到脸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回身对着大家说:“那就是说,禾若一定是在旁人去吃饭的时候偷偷将勺子偷走。既然当时鹤兰苑的人都去吃饭了,而禾若因为不是鹤兰苑里的人,或许旁人猜测她已经吃过了,或许觉得鹤兰苑的饭她吃的不可口,又或许厨房没有准备她的份,总之她是该留下的。” 颜巧凤脸上露出几分带有赏识的笑意。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这四姑娘平日看着厚待下人,对安平郡主十分地恭敬,眼下知道出了事,竟如此想得周全。 还亏得谢谢你,我又多了些可说的。 不过这四姑娘确也让人觉得高深,这么小的年纪,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层次井然,还真是不可小觑。 从前庄子上的人来报无非是讨好了自己说,便是从不请教书先生教导这对双生子功课,若是有人非议,便说是他们自己不乐意学,玩物丧志。对于这个四姑娘,评价无非就是胆小怕事,话少沉静。 可自从见到她,就觉得要么是庄子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要么就是这个四姑娘太能隐藏,和侯府的其他几位姑娘比,言谈举止竟那般从容自若,慧心巧舌。 若是自己所出的宁妙能这般,那定然是心里极得安慰的。 眼前这个前头生的,定不能容! 宁姶环视大众说:“这禾若见这勺子是金的,就想据为己有,那我猜,你们一定不是在这里抓住她的,是她偷偷溜出去藏完东西后?” 柳儿一只脚挪前,急忙证明说:“姑娘说的正是,奴婢发现勺子丢的时候就禾若一个人不在,等我和几个婆子追赶出去,她人没走多远。” “那你可在她身上搜到勺子?” 柳儿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李妈妈又赶忙将目光收回来,这个不易察觉的表情只有宁姶捕捉到了。 宁姶朝她走过去,皱着眉头,佯装冥思苦想的样子:“如果是我偷了勺子,勺子又没在我身上,那我肯定不会把勺子藏在这鹤兰苑……”这话说完,她目光定睛在柳儿脸上,柳儿展着眼睛看向她,嘴微微张着,认同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宁姶说:“那会是在哪呢?”她转念道,“该不会扔井里了?可鹤兰苑里有井,鹤兰苑附近并没有井,就算有怎么捞出来呢,太显眼……柳儿你说,禾若是藏在哪里?我看你刚口齿伶俐,又聪慧得很,若不是你恐怕那偷东西的小贱人也抓不住。” 柳儿似被吹捧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竟有些微微红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佯装思考了一番:“或许是她把勺子埋在土里了,总不能是放到树上去了。” 颜巧凤觉得宁姶这话哪里不对劲,她使了使眼神给李妈妈,李妈妈会意道:“好了柳儿,今儿算你有功,回头二太太有赏,你先下去吧。” “是。” 柳儿刚要离开,宁姶突地走过去,伸手提握住她的手腕。 柳儿惊吓失色:“四姑娘,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猜既然只能把赃物藏在土里,那挖土时手上定会沾到泥。”她斥声,“黎青!” 黎青过去立马检查禾若的双手,愤义地回道:“姑娘,禾若的双手干净得很,一点泥土都没有。” 禾若也晃着自己的双手:“姑娘,禾若帮着擦拭器具,是一点泥土都没有沾,且擦拭前奴婢的手还细细地洗过,就怕弄脏了那些贵重东西。姑娘看奴婢的手,若是从里面看到一点泥土,随便怎么处置禾若都行!还有,并非是禾若自己要离开,是一个老妈子过来说用不着我了,叫我可以回去了,我这才回去。” 李妈妈神色慌张地看向颜巧凤。 颜巧凤满是嫉恨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慌措。原来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个四姑娘,这般地诡计多端。还以为这丫头是要明哲保身,现在看真是可恶至极! 柳儿慌张忧惧地要挣脱开宁姶,不想另一只手也被抓了去,抓她的不是别人,是黎青。 “大家瞧,看她的指甲里竟这么多的黄土,大家都来看。”黎青弯身看向她的脚,“连鞋上也有。” “母亲,猜测禾若把勺子藏到土里的是这个柳儿,可她的指甲里竟然有这么多的黄土。她刚说这东西只有她和禾若经手过,并未提到旁人。她还说她吃过晚饭回来就没有看到禾若,检查东西不对便立刻出去追,而且是在鹤兰苑门口抓到的禾若。 可数四十个数的时间应该不会有多长,这么短的时间如柳儿说,除了埋土里,并无它处可藏,总不能放到树上的鸟窝里吧?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勺子到底有没有在鹤兰苑附近的土里,只要让人看看哪里的土看起来被翻新过,就能轻松查到。若是有,恐怕该打二十大板赶出去的应该是柳儿。” 颜巧凤的脸色由青变紫。 她现在真想把眼前这个继女的脸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划破,再撕烂她的嘴巴! 竟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从头到尾的戏弄,什么扇巴掌,什么口口声声的“小贱人”,原来都是为了让自己能相信她,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只要她说了,就是钉在了钉子上,那个安平郡主回来就可以回话给她听。 自己赶不走禾若,又动不了面前这个继女,真是白白地闹了一场笑话。 当初就该利落地出手,不给这个丫头机会。 “二太太,如今这般……也只能,只能作罢。”李妈妈悄声在颜巧凤耳边说。 她生怕颜巧凤挺着脖子非要治罪余宁姶一干人。依照安平郡主的脾气,真若那般就是侯夫人亲自坐镇,她也敢闹起来。 那郡主可是有皇上为其撑腰的。 而余宁姶已经是皇贵妃寿宴的座上客,宫里头的几个主子都知道了她,到底是侯府的嫡出,已故镇远大将军的外女孙,平西将军的外甥女,已经死了双生子之一,这个是不能轻易赶尽杀绝的。 眼瞧着颜巧凤气得咬碎了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妈妈几个大步上前,对着柳儿的脸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打,噼里啪啦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打得柳儿经不住倒在 4. 狠宁姶欲留侯府搏一搏,冷郡主一心只念侄女…… [] 宁姶见到姑母心里纳闷,为何颜巧凤没有收到她回宫的信息? 她不想问,心里猜测定是姑母有所察觉,又或者那个内线如那个柳儿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她将事情尽量四舍五入着说,还是气得余昙面红耳热。 “真是混账,她颜氏不过是个填房所出的,便是元妻肚子里生出来的,也轮不到她在夫家这般撒野!母亲心里到底只有颜氏一族的利益,才会纵得颜巧凤这般放肆!” 余昙说着坐到塌上,宁姶接过粹伊端过来的茶奉到余昙面前,她接下,怒火蹭蹭地往出冒,没等喝就将茶杯摔碎到了地上。 粹伊叫人来收。 小丫头见余昙发了这么大的火,蹲下小心翼翼地捡起茶杯的碎渣用帕子收起后,紧忙退步离开。 曾经在平凉府度过十余载的余昙,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除了宁姶,她对旁人极少露笑,总是冰冷着一张脸。虽有享用不完的珍宝贵财,却总是衣不完采,容饰清素。 只瞧,她头上的云顶髻钗环极不显眼,身上蜀锦制成的群青色折枝花卉褙子,若非是进宫,平常是不会穿的。 “姑母不必动气,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早几日晚几日罢了。”宁姶坐过去劝说,因着心事太多,眼睛盯着一处,目光有些呆滞。 余昙握过她的手,见侄女这般不免心伤。 宁姶想了想,垂着眼,嫩声说:“姑母,那颜氏容不得我就容不得我,我就是日日到她面前讨好,她也不会放过我。只是姑母,你停辛贮苦多年,真若为了我让你过得不得安生,我心里又怎会好过。不如姑母独自到白云观好好清修,就留下姶儿自己面对这一切吧?” 宁姶说时眼神空旷,既有筹谋之意又有无奈之情。 以她从前是肖杉杉的性格,遇到任何境遇都是要搏一搏的,现下却不想把一向爱护自己的姑母卷进这血雨腥风中来。既是血雨腥风,即使是在这内宅中,人命有损的事情也是少不了的。 她颜氏女人手里的人命还少么。 这个身子的生身母亲如何会难产而死?双生子的另外一个如何会在大火中丧生?还有自己那个病弱养在侯府角落里的兄长…… 这些都是和这个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人。 余宁姶还是肖杉杉的时候,只有小姨,她有时也会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人,只是后来她告诉自己,不要羡慕自己没有的,要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可惜的是连自己仅有的,也失去了。 现在她想为了这个身体,好好守护她的血缘亲人,姑母何尝不是血缘亲人,更是回府后一直庇护她的人,她如何舍得姑母为了自己犯险。 余昙搂过宁姶,眼中含泪:“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说好了咱们姑侄是要一起走的,这侯府到底是颜氏女人的天下,总是会麻烦不断。放心,到时我们虽远在白云观,你的婚事姑母一样可以为你筹划,待到及笄之年你的婚事敲定,你就嫁出去了,便再也不用担心颜氏的迫害了。” “那姑母你呢?姑母可否和我一起嫁人,我们都逃出这侯府?”她泪眼汪汪地问,明知道这是个非常幼稚的傻问题,还是盼着对方能回答她“是”。 余昙笑意柔和地看过去,伸手捏了捏她白皙细嫩的脸蛋:“又说傻话,哪有女子出嫁还要带着姑母,多让人笑话。” 宁姶眉头紧紧地皱起:“那我若是嫁到宫里,成为宫里头的主子,姑母是否可以和我一起搬到宫里头?是不是只有成为宫里头的主子,姑母也好,哥哥也好,才会一辈子安枕无忧?” 余昙心一震,额头无形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 粹伊听了也是一样的反应。 粹伊看起来和余昙差不多的年纪,她眉眼清幽,嘴唇如花瓣,脸面却透着些本不该有的苦相。她并非余昙的陪嫁,是余昙从平凉府带回来的,一样的经历坎坷。 余昙面露不忍地说:“虽然皇权富贵是每个闺阁女子都向往的,可没人将其挂在嘴上。姑母知道你不是贪恋这些的人,姑母自是不用你担心的,你小小的年纪能自在活着便好,万事有姑母呢。” 宁姶低下头,郁郁寡欢地不作声,锁着的眉头一直未得平展。 她只有在余昙面前才会说孩子气的话,就像从前在自己小姨面前一样。 以前小姨总是笑她说:“你这么厉害的丫头,当心以后嫁人碰到个比你更厉害的婆婆,到时候可别回娘家搬救兵。” 她却说:“要是小姨当我的婆婆就好了,那我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媳妇。” “你可真会想。等我结婚生孩子,就算生个男孩,你们差多少岁?而且近亲能结婚么?” “古代能啊,大不了不要孩子呗,就做丁克嘛。” 小姨听得直摇头,直说她成天冒傻劲。 …… 余昙因为宁姶的话,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粹伊闻声起身,见余昙睁着眼睛一点睡意没有,便关怀问说:“郡主为何还不睡,可是为着四姑娘的那番话?” 余昙索性坐了起来,粹伊将被子盖在她腿上,她微微晃着身子回忆说:“你不是这侯府的老人你不知道,这孩子是即像她的生母,又不像。” 她叹了口气:“乔氏嫂嫂是个很好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初我未出嫁的时候,最愿意和她一处聊天。 后来我得知要嫁到平凉府,就哭着去求母亲不要把我嫁得那么远。其实我也知道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可哪怕母亲她真的为我去努力过,争取过,我也不会这般怨她。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她怎会这般无情? 我怨怪父亲、怨怪母亲、怨怪所有人,尤其是颜氏的人,只有一个人我不怪,还心存感激,就是宁姶的生母。只有她去为我求母亲,甚至还回娘家求她的父亲,她知道那个肃王并非什么良配,等嫁过去我离家甚远,哭诉无门,一辈子就毁了。 可母亲本就不喜欢她,加上她如此悖逆母亲的意思,母亲竟让她跪在院子里,就在那硌人的石砖上足足一夜。那次若不是二哥哥也跟着跪了一夜,苦苦求情,母亲定会让她一直跪下去。” 粹伊坐到床边,手抚在褥上:“奴婢明白,郡主是重情重义之人,因着从前乔氏,所以现在才会善待四姑娘。四姑娘也是个懂事的,他日定会孝敬郡主您。” “不,你不明白,宁姶她只是长得像她的生母 5. 余宁姶识破毒害念兄安,异母妹娓娓心化异母…… [] 仕皊苑是在侯府的东北角,余宁姶可以通过承锦园的南门直接到文渊堂的后身,穿过花厅去请安,这样比较近;但那位余侯夫人经常大早上坐在花厅喝早茶,宁姶碰到过一次,就没再走过那条路,宁可绕远,不愿意找多受一份虐待。 请安是逃脱不了的,文渊堂在余宁姶看来就是个处处埋着迫害的地方。故每每临要跨进文渊堂的门槛时,她总是一副萎靡恹恹的样子。 到底是封建社会,谁有权力谁说得算。 就要到文渊堂的随墙门了,禾若指过去说:“姑娘你看,五姑娘又在那儿等你了?” 余宁姶早就瞧见了那个徘徊不进的小人儿,余宁妙。 宁妙是余宁姶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六岁了。她眉心有个红点,头上有两个圆滚滚的包髻,身体胖乎乎的像个大娃娃。 宁姶愁着脸不作声,心里却在想:她怎么总在那里等我?六岁了也该明白事儿了,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娘总想要我的命,可你呢,还非要贴着我,真是头疼。 宁姶轻轻看了她一眼,手抓了抓腮颊,独坐愁城。 “姐姐!”宁妙抬头瞧见宁姶在不远处,立时脸上像开了花,呼呼地跑过去。 到了跟前儿,余宁妙笑眯眯地对着宁姶,声音憨嫩说:“姐姐,我们一起进去给祖母请安吧?” 她说着,伸着小胖手就要去牵宁姶的手,宁姶下意识地手一躲,两手交叠在小腹前,不自在地往前走:“那便一起走吧。” 宁妙也没失落,屁颠屁颠地跟着宁姶走,腿短跟不上就小跑。 乳母崔氏在旁护着说:“姑娘你慢点,小心摔倒。”她又笑嘻嘻地对宁姶说,“我们姑娘一大早就在这儿等,可盼着姑娘你来了。” 宁姶冷着脸和她说:“她小不懂,你们还不懂么?”这话点到为止,她也没深说什么。 崔氏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长得白净,身材丰腴。她不是家生的,来侯府不过几年,却也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听宁姶这样说,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诶呦!” 宁妙因为光顾着小跑没仔细着,竟然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摔到了地上。 “五姑娘……”崔氏刚要将宁妙抱起来,却见宁姶已先她一步蹲在了地上将宁妙扶了起来,还责怪说:“走路怎么不看路,摔倒了吧,疼不疼?” 她一边责怪,一边用帕子打扫宁妙身上的灰土。 宁妙眼睛笑成一条线:“姐姐,妙儿不疼。” “姐姐,乳母说你昨夜来鹤兰苑了,你怎么不来看看妙儿?” 宁姶看了眼崔氏,崔氏畏缩地低下头。在崔氏和许多有心思的下人眼里,这位养在庄子的四姑娘虽仅仅是幼学之年,说话处事却十分地老成,非但不会叫人抓住错处,兴许还会被反将一军,所以不仅不敢轻视,还会心生几分怯色。 有哪些不识相的非要去招惹,他们便只管看那些惹事人的笑话。 “你睡着了不好吵醒你。”宁姶敛色却难掩身为长姐的慈爱之情说,“妙儿……” “嗯?” “妙儿在长身体,要吃饱饱也要睡得饱饱,妙儿以后就不要早早地来等姐姐。多睡一会儿,走文渊堂的正门,那里比较近一些。” 宁妙奶声委屈着说:“可是我想见姐姐。姑母好凶,妙儿不敢去,姐姐也不来。” 宁姶鼻子一酸,没再说什么,想牵着宁妙的小胖手一起进去,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姐妹俩进了内院,在游廊的拐角处宁姶照例停下,叫宁妙先进去。宁妙知道祖母不喜欢姐姐,母亲也不喜欢她去找姐姐,就乖乖地先走了,只是总忍不住回头多看她姐姐几眼,很是不舍,还有几分担忧。 等宁姶进去后她照例请安,然后落座等着上茶。她每次都识趣地坐在末尾的小墩子上,不敢坐靠背大椅。 开始的时候宁妙见姐姐坐在墩子上,她便也过去坐,后来回去被母亲说教了,打那以后她便乖乖地倚在余侯夫人的身旁,跟着坐在榻上。 宁妙不情不愿地坐在她祖母身旁,有时小眼神慢慢游移过去,使劲往宁姶的脸上靠,宁姶瞥见了也只装作没瞧见。 余宁姶瞧余侯夫人的脸上并没有蓄劲找自己不快的神色,估摸是颜巧凤没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事情。 也没有提的道理,是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事情闹大了,姑母找上来,她更是给自己添堵。 余宁姶正想着,余侯夫人突然开起她发沉的腔调,拉着长音说:“宁姶,你也是个没心肝的,整日在你姑母那里攀高枝,却不去瞧瞧你那卧病在床的哥哥。” 宁姶眼睛一转,感觉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了。身后的黎青和禾若也替宁姶高兴,真是惦念什么来什么。 感恩,感恩! 这位余侯夫人其实并不老,古时候人都结婚早,她现在也不过五十左右的年纪。 她长得额宽且突,眉平眼长,鼻孔总是张得很大,一点瞧不出哪里面善。她格外喜欢玉饰,耳坠子、镯子什么的通常多是碧玉,她常说玉有灵气,能养人,尤其是碧玉。 宁姶抬头,笑容可掬地说:“是姶儿的错,一会儿出了祖母这里,姶儿便去看大哥哥。” 颜巧凤从一旁扭着腰肢走出来插话说:“我儿庆仲真是可怜,这许多年但凡能叫出名儿的名贵药材,我这个做母亲的,能弄到的,甭管花多少银子都用在了他身上,可如今……竟连饭都吃不下了。” 说完,她用帕子按了按她并不发湿的眼角。 宁姶眼色暗下,心想: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们的母亲,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是贵重的补品没少送,暗里却叫人把相生相克的食材做成一桌子菜,叫哥哥*日日吃。 虽一时毒不死,身子却一日比一日羸弱,真是有够狠毒的。 仕皊苑你是插不进去手,不然我和姑母早就没命了。 李大太太李从谨跟在颜氏的身后走了过来,直拿眼神戳她这个二弟妹的后脑勺。 这对妯娌不睦已久,据说李氏还气得动手打过颜氏,后闹到宫里头,因着太后高过皇后,而李氏又是打人者,故李氏被禁闭了三个月。 “也是怪了,这大少爷本来身子好好的,是能文能武,模样也好,怎就这些年身子骨不成了呢?哼,这我是没有生养儿子的命,现在偓哥没了,仲哥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就剩下你那宝贝佑哥了……”李氏说完,扯着嘴角眼神一挑,朝颜 6. 大房女开腔斗法颜氏女,反行径左书右息终无…… [] “姝儿请祖母安。” “娴儿请祖母安。” 余侯夫人没应声,余宁姶未敢透过门往她脸上瞧,却能想象得到那位老人家定是一副抬眉耷眼儿的傲慢模样,端着架子,既不满又鄙夷,还会有几分戾气。 一口茶的工夫,方听到她开口说:“怎么,那三丫头没来啊?” 说着眼神朝李氏斜挑过去:“没有儿子的命也就罢了,生的这些个丫头也管教不好,那宁妍便是来了也常常一副乖张不顺的样子,如今竟连长辈请安都免了。” 大房的人短时间内赧颜一片。 她们都不是安弱守雌的主,毕竟都是在余侯夫人的淫威下锻炼出来的,皇族里、朝堂上也是有位高权重的人给撑着腰呢,谁怕谁。 外头站着的余宁姶一点不希望大房败下阵来,毕竟她们从来没有害过她,也没有作贱过她。 只见大姑娘余宁姝嘴角一抻,面上旖旎柔美,开口回说:“祖母,三妹妹昨儿为了给祖父准备生辰礼物,受了点儿小伤。” 宁姶侧抬眼往屋里瞧了瞧余宁姝的背脊,这余宁姝虽说平日里是个最懒散的,多余一句话都不爱说,却也有长姐风范,十分爱护她那两个妹妹。 话说她已过了及笄之年,定亲了礼部尚书文树昌之独子文建章,因着文建章的母亲年初病亡,需守孝三年,故婚事往后推了两年。 余宁姝长相不算惊艳,五官却是十分清秀,因她额头饱满,体态丰韵,故都说她是一身的福态,定亲前是京都权贵人家里十分抢手的娶妻人选。 立在余侯夫人身旁的李氏,敛了敛气息,开口说:“母亲,妍儿确是受了点小伤,这孩子看起来是脾气犟,但心里确是十分挂念长辈的。她说是要给祖父一个惊喜,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愿告知。” 余侯夫人听后不疾不徐地说:“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别丢人现眼才好。” 颜巧凤悻悻地看了大嫂子李从谨一眼,掩嘴露出轻佻一笑:“母亲说的是,大嫂子真该好好规矩规矩。咱们侯府是何等人家,三丫头那样做派的,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惹得大房的人难堪成一片,宁姶知道须臾的安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顿时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屏息迎接即将到来的高潮点。 二姑娘余宁娴眼睛一展,提高了声调,连带指头也跟着翘了起来说:“怎么没见三弟弟,难不成五岁的孩子还晚上闹觉,非要在给长辈请安的时候睡觉?这在家里还好,若日后走上了仕途,难不成祖父爹爹都去早朝了,他还在被窝子里?” 一直低着头的余宁妙鼓起腮帮子来,抬脸看了看母亲,颜巧凤只顾面皮气得青紫,根本没注意到女儿脸上的委屈。 昨儿她还和母亲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弟弟总是贪睡晚起会叫人笑话的。 颜巧凤听了却说:劳其筋骨是教导给那些寒门子弟的,他们出身低贱,若是想飞黄腾达可不是得比出身高贵的人费上十倍、百倍的辛苦。你弟弟是什么出身,是有颜氏血脉和余氏血脉的文渊侯府的嫡孙!你大伯母生不出儿子,大哥哥又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你弟弟就是成日里躺着,也是日后的文渊侯。 且他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只要你祖母不说他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小小的余宁妙深感无语。 戳破此事的余宁娴,其实倒不是个喜欢揭人家短处的,今儿这都是被逼的,谁让对方说话这般不留余地,让人下不来台。 她明年及笄,是内定的懿王妃。那懿王是皇后所出,从小就跟着宁娴屁股后面,现下也时常借故来看她。 宁姶说他是个十足的痴汉。 非作战状态下的余宁娴看起来有些调皮,喜欢笑。她浓眉下一双丹凤眼,一张圆润的脸蛋,笑起来如和煦的阳光。 就在刚刚她要进门的时候还冲着宁姶温和一笑。 宁姶知道,这位二姐姐的一笑是出于友好。其实大伯母家的三个姐姐都很好,从未在言语上奚落挤兑过自己,连带大伯母也是,虽未多尽心照顾,却也是真心的和气。 所以她听着也觉得十分解气,毕竟那个混小子可不是宁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混账,前儿还拿鸡蛋往小厮身上扔,真是混蛋到家了。 李氏立马话锋对向颜巧凤:“我说弟妹啊,不是说咱们三少爷要进集贤书院了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你继子、继女照顾不到也就罢了,一个病得连口吃的都进不下,一个日日还在门口立规矩,现在连亲生的都这般忽视。 那集贤书院都是皇族重臣的子嗣进去学习的地方,父亲更是那书院的院掌,官人和二叔都曾是集贤书院独占鳌头的监生,从前咱们家大少爷身子骨好的时候,便是连圣上都夸口称赞他的学问。好歹你为了咱们侯府的脸面,在入学前好好去教教你的儿子,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余宁娴一起劲儿又添了一个猛料,说:“听闻上个月安国君家的哥哥竟然将女侍婢女扮男装带进了集贤书院,气得掌教先生甩身就走,直言安国君家的弟弟侮辱了书院的百年清誉。” 这话余侯夫人一听,立时羞愤难当,七窍生烟地瞪了余宁娴半晌。 她怒骂道:“我不过就说了妍儿一句,你们这一个个的就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说安国君家的侮辱了书院的百年斯文,安国君是谁家,那是你祖母我的娘家,连你们祖母的娘家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这等子忤逆不孝又算什么?” 如此,余宁娴扑通一下跪地,声恳心不恳地说:“祖母息怒啊,母亲还有我和姐姐都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说的是颜家,祖母母家虽是颜家,可祖母向来贤良淑德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自当以祖母为样,就是大姐姐也常常念叨日后嫁到尚书府定要事事效法祖母,不可丢了侯府的脸面。 至于三弟弟,我们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毕竟我们都是同气连枝,这些话外头我们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如今说了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就像二婶婶,对外您都说家里是母亲和二婶婶一同打理,但其实祖母您是最偏爱母亲的,为了不让母亲受累,侯府的事情都交给了二婶婶。如今二婶婶实在受累,大哥哥体弱、四妹妹总是这般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传出去便是也不好听的。” 门口的宁姶抿嘴使劲憋着笑,后面的禾若直接将嘴巴用手捂起来,生怕笑声传进去,奈何还是笑得她身子直发颤。旁边的黎青怕文渊堂的下人过后嚼舌头传到余侯夫人的耳朵里,便直用胳膊肘撞她,让她控制些。 余宁姶心想:这人一定要有文化,你若没有舌战群雄的实力,还真得靠组团。祖母的那个二儿媳妇理家还行,嘴皮 7. 乔氏女为子遗留巨财帛,病庆仲流露钟情俏楚…… [] 李氏停下脚步,一把攥过宁姶的手,起劲儿道:“那是自然要准备很久的,有的人家从女娃娃出生就开始准备了。不过姶儿,你也不用担心,从前你母亲在的时候,我和她相处得极好,我记得她和我说过,说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都是一样的。给哥哥多少,就要给妹妹多少。 当初啊,你外祖家就是这么分给你母亲和你舅舅的。如今你舅舅在边关,舅母一家也跟着去了,可我知道你舅舅那人,他可是最光明磊落的。却也不知这乔氏妹妹的嫁妆是留在你父亲的手里,还是在你舅父那里?” 我居然有一笔巨额遗产! 宁姶故作镇定,双瞳却神采飞扬:“就算有,也不该是我做主的。”话说一半,她已低下了头。 这是中了头等大奖啊! 李氏扯着嗓子说:“你自己不做主,难道让你那个继母做主?到底是人家亲娘留给自己亲孩儿的,她要是个有自知的,是该避嫌才对!” 她搂过宁姶,借着劲头畅怀地说:“毕竟那可是满宣周从南到北几十处的庄子,还有上好的田地、温泉庄子、宅子、双手数不过来的铺面、名贵药材、古董字画、皮货布匹、名贵首饰…… 听你娘说,有一处宅子,那宅子是怀你大哥哥的时候置办的。那时她喜欢吃辣,以为是个女儿,就命人买了那么一处宅子,然后放了整套的陈设,连签了死契的佣人都打点好了,就为了给肚子里的女儿做陪嫁,没成想倒是个小子。” 一旁的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垂花门。 “你打小离开了不知道,你祖父家在咱们宣周还没立国的时候就在冀州声名远扬了,祖上不仅有累居高官的名臣,且以儒学传家,留下不少诗文著作。到你外祖掌家的时候正赶上前朝政务溃散,君主昏庸,故惹得民起兵反;那个时候有不少流窜的暴民和土匪,你外祖为了安家立命,便组成了一支军队。 就是这支军队,曾帮助先帝打败前朝的三万大军!所以你外祖家啊那也是和我们李家一样的,都是开国功臣。可惜的是乔家子嗣单薄,你外祖只有你一个舅舅,你舅舅又是个直肠子不善权术钻营的,单是长年的把守边关,若不然,他颜家又算什么?” 宁姶猜这大伯母准也是听说的,不过虽不得亲眼所见,既然外祖留下了这样好的名声,多少也有些引以为傲。 她觉得大伯母是这深宅大院里少有的实心肠女人,当别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飞上枝头的时候,只有她,不求富贵,只求自己的女儿能嫁得顺遂。 若是旁人,这许多的家财光是听了便能叫人眼热,可她非但不眼热,竟还言无不尽。 以李氏和余氏的家势,余宁姝便是嫁人做王妃、太子妃也是合宜的;却从未听李氏贪念过什么皇权富贵,好像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三个女儿准备尽多尽好的嫁妆,然后力求一个家事和顺、并不怎么复杂的人家。 想那懿王若非对宁娴痴心一片,便是身为太子,大伯母也不会稀罕。 真是难得啊! 她有留意李氏在说这些的时候宁姝和宁娴的表情,她们竟只是面上对其有着兴致,并无半点阴郁之色。 宁姝也从未露出对自己婚事的不满,可见李氏把她们教育得很好,明白什么才是可贵的,只以自有的为足。 宁娴搂过她的肩膀:“四妹妹你看你,日后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嫁妆,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眼前的这些难过。祖母啊她就是那个样子,除了颜氏的人她谁都看不惯,你不用放在心上,熬过去就好了。” 宁姶看向宁姝,宁姝眼目轻柔,朝她微笑点了点头。 宁姶心里顿时流成一条暖河。 而此刻她收获的也不仅仅是这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颜氏的女人要将乔氏的孩子都杀死。 …… 宁姶和李氏她们说完话,便急匆匆地去到了余庆仲所住的疏林轩。 疏林轩是个二进的院子,她径直到内院,进见余庆仲的贴身侍婢楚竹抱个装衣物的盆儿从屋内走出来,瞧见宁姶来了,她随手将盆子放到地上,乐盈盈地走过去:“姑娘来了,大少爷可惦记您了,您来了可真好。” 楚竹比宁姶大一些,和黎青是同岁的,是个面善俊俏的丫头。 她眼睛明亮,一张鹅蛋脸,宁姶觉得她近来好似长了不少,越发看起来有女人味了。 宁姶用微表情百般试探后,才肯信任楚竹,将食物相克的事情告诉她。她知道后也是惊恐万分,宁姶看出她并非是装的,就让她暗中帮余庆仲遮掩。 她一直做得很好。 “你这是给哥哥洗衣服去?”宁姶热忱问。 楚竹笑着说:“就是送到后院给婆子洗,我是大少爷的跟前儿的人,这等粗活自然不用我做。” “哥哥最近可好?” 楚竹戒色地瞥了身旁一眼,然后对着宁姶佯装忧心道:“大少爷现在一日不如一日,旁的不说,胃口一直不好,整个人都看着憔悴了。” 宁姶也跟着叹气:“都这么久了,许多大夫就是太医都来看过,怎就药石无医呢?” 说着话的功夫,宁姶跟着走了进去,还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西间穿着白色寝衣半躺在床上看书的庆仲,见是宁姶来了立马将书扣放下,面带笑意地看过去:“姶儿来了。” 宁姶本也十分高兴,可近瞧一看,余庆仲双唇发白干裂,一张脸还是没什么血色,便立时眼眶发烫鼻子发酸。 宁姶坐到楚竹递过来的圆凳上,哽咽了有一会儿才开口:“哥哥怎么还是……罢了,哥哥吃了那么久不该吃的东西,总要调养些日子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黎青和禾若立马回身看去,生怕这话被人听见,毕竟这院子里头都是颜巧凤的耳目。 庆仲勉强笑了笑,霜白的面皮却像是凝固住了,唇边只露出丝丝的笑纹。 他今年17岁,和余宁姶一样都十分像已经过世的生母乔氏,模样俊秀。只是余庆仲因为病得久了,倒是有一种忧郁瘦削的寡淡之态,直叫人看了触目心委。 “姶儿不用担心哥哥,其实少吃些也好,身体轻快得很。若不是你,或许我连这幅样子都不是了。”他 8. 兄妹俩密语摊说达共识,难主仆获明苦忆平凉…… [] “哥哥你别打岔。”……“这个第二,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就是有关母亲临终前有留给我们许多的财产?” 余庆仲并不感到意外,却也不是十分确定。 “为兄好像是听母亲提起过,只是具体的什么,为兄都不太记得了,毕竟……毕竟母亲已经走了10多年了。”他愀怆地说,眼里流露出对母亲的轸念。 宁姶低头用帕子缠着手指,想到自己时间有限,便紧接着说:“就是这笔遗产,听大伯母说财产多到可以让人几辈子衣食无忧。哥哥你想,为什么颜氏的女人要害你成这样,还要杀害我和庆佑?” 庆仲面露惊色和犹疑:“为了钱?” “以前我就经常想不明白,如果仅仅因为我们和母亲长得像,祖母恰恰又不喜欢母亲,所以才会容忍颜巧凤在我们身上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哥哥,这根本说不通啊!原本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因我并不知我也可以继承母亲留下的财产,直到刚大伯母说,原来母亲的嫁妆也有我的一半,这我才想明白,颜氏女人是势必要我们死的,这样她才能让有颜氏血脉的庆佑既获得侯爵之位,又可以获得母亲的巨额嫁妆。” 庆仲面露哀悲之态,艰难道:“都是侯爵重臣之家……” 时间紧迫,宁姶截断他想要说的:“虽然我没去过颜府,可你瞧祖母的奢华,还有颜巧凤理家的克扣作风。但凡皇族贵胄,虽是有朝廷的恩赏,可自家若不懂得自力更生,迟早会有花空的一天。祖母为何能在侯府有底气只手遮天,颜巧凤是靠着什么在侯府草菅人命,无所顾忌?是她们觉得颜家能给她们这个支撑。 可是太后能活多久,眼下太后还活着,颜家恐怕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么等太后没了呢?虽然后宫还有颜贵妃,皇上却从未说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颜妃这些年在后宫和皇后抗衡,难道不也要金钱收买人心么?所以她们作为和颜家利益绑在一起的外嫁女,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的地位在侯府屹立不倒,再多多地敛财往娘家输出,方能保日子长长久久的安枕。” “你是说,祖母和颜氏是把侯府当成了他们颜府的属库?”余庆仲怒胀着脸,气得他根根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真若是与夫家一心,又怎会里外嘴上挂的都是她们颜家。”宁姶略有些嫌怪他知道的太晚了。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点。”宁姶说的时候眼里精气大盛。 “是什么?” “就是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就不能再腹背受敌了。” 庆仲眉头紧锁,好像已经开窍了几分。他并非蠢昧之人,只是从出生所面对的就是礼化的教义和磊落的道德标准,却不知若是想明哲保身,有力量对抗敌人免受伤害,也是要有些蛇心在身上的。 不然如何能识破恶人的诡计。 “只要我们活着,就是颜氏女人的威胁,她们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所以哥哥,我们一定要离开,我们的离开是为了韬光养晦,待他日能与之抗衡。至于那些钱,要么是在舅舅手里,要么是在父亲手里,他们好在是可信的。” 庆仲听了这些虽无反驳之言,可却挂怀地看着宁姶,瞧着她如此瘦弱单薄的一个小人儿,如今竟要背负这样大的一个担子。 “姶儿,哥哥我……” 宁姶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想兄长有自责之心,便宽慰道:“哥哥,我是庄子长大的,这些风浪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哥哥只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懂得伪装,懂得骗过院子里的下人,我们就胜了一半。” 庆仲蹙蹙地望着宁姶稚嫩秀楚的面庞,许久后方点了点头。 …… 宁姶已经离开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余昙仍是目光呆滞地坐在圆桌旁,虽筷子已经放下,却迟迟没有开口让人撤桌。 粹伊让下人们都离开,然后近到余昙身旁忧虑道:“郡主,从前的万般伤心也都过去了,嫁妆的事情您不是没有怀疑过,如今只不过是经四姑娘的口,确实了。郡主也不要太过伤心,身子要紧,毕竟四姑娘和大少爷还指望您呢。” 余昙缓缓地转动脖子,哀痛地望向粹伊,眼里含着泪:“母亲真是好狠的心啊,她真是枉为人母,枉为姶儿和偓儿的祖母,竟是为了乔家那座富贵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宁姶顾着我的脸面,只说了只言片语,可那丫头明白得很,到如今我也明白了,原来不过都是为了钱财,真真是脸面都被践踏碎了。这堂堂的侯爵人家,竟有这样一对扒人钱财的恶毒姑侄把持着!” 她越说越恨,恨不得咬碎了牙齿。 余昙紧握着帕子,胳膊横在桌上,眼里带着恨意说:“当初母亲同意乔氏嫁进来我就觉得不解,以乔氏的人品才情,再加上其家世,母亲怎会容得下这样一个优异的女子进门?后来证明我是没有看错母亲的,她一向自视甚高,眼里只瞧得上他们颜家的人和那些一味奉承她讨好她的人; 乔氏性格纯良,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再加上二哥哥对她百般宠爱……可这些母亲早早便是知晓的,二哥哥只在宫里头见了一回乔氏嫂嫂,便对她念念不忘,而乔氏的才貌就是整个京都的达官显贵都知晓的。她为何这般自己给自己添堵?” “是为了乔氏的嫁妆?” 余昙起身,眼睛空洞地望着外头的红云:“颜氏一族本是市井小户,又一惯奢靡成性,若不是仗着与先皇是同乡,曾冒死救助过先皇,颜太后怎会成为皇后至尊,又成了当今的太后。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颜氏这些年靠着皇族的各样恩赏比起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国君更是赖着自己是户部尚书的官职,常常赚取宫里头的官银。可我总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既然嫁了,旁人不知道嫁妆里头的虚空,难道我会不知道么?” 粹伊摇头叹息。 余昙的苦笑越发透着荒凉:“看起来是十里长红,没有丢了侯府的脸面,可等到了平凉府和嫁妆单子一对才发现,古董是假的、布 9. 梦中花风急撩触梦中人,宫河边姑侄说破惊天…… [] 天色褐渐覆黑,接连不断的马车从四方而来,汇聚到天启宫的西门,涌阳门。 还有半月便是立夏,本来暖和,奈何今夜末春的风十分疾烈,钻衣刺骨,下了马车余昙便将身旁的余宁姶紧搂着,似怕她会被风刮走一样。 “姑母,她们的步摇缠在一处了。”宁姶回头当笑话看着说。 今年京中流行步摇,以珠翠样式最得官眷贵妇的喜好,却不适合这样的天气戴在头上,尤其是一侧佩戴两个。 余昙跟着回头,见顺天府尹家的夫人头右边的两个步摇缠在了一处,她嫌丫环没及时帮她梳理开,就推开了丫环,自己伸手拔,连带头发都揪疼了也没拔下来,真是出了大丑。 余昙讥言:“这位应夫人都多大年纪了,还跟风,逞强好胜,出乖露丑。” 那位应夫人遥遥地看过来,带着讨好的笑意向余昙行了行礼。以余昙的性子她会全当没瞧见。现下看了看怀中的宁姶,勉强地挤出些笑容朝那应夫人点头示意。 “姑母,还是咱们有先见之明,你头上戴的是笄和华盛,我头上戴的是钗,管它多大的风,与咱们倒是不碍事。”她正说着,一股子从南边刮来的大风呼啸而来,迷得她眼睛睁不开,随着一声马的惊叫脑袋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 她一睁眼什么也没瞧见,低头一看是一带轴的画卷。 “姶儿,你没事吧?”余昙话音刚落,又是一股子疾风令她不得不用袖子挡住了脸。 脸贴靠在姑母肋旁的宁姶迷离间好像看到了画卷的主人。 是个刚从马上下来的男人,年纪和家里的大伯差不多,穿着紫色的官袍,头上戴着两边带横条的官帽,是个大官无疑。 他被风迷了眼睛,一时间睁不开,虽是如此一只手仍往画的方向伸,看样子那画对他很重要。 见此,宁姶挣开姑母的手臂,想为其过去捡起那画卷。 那画卷却闹起了顽皮,她每次要伸手去拿,画卷都往前滚动一步的距离。 待她将轴的一端抓到手的时候,画卷的绑绳因为滚动的次数太多,便自己开了。 画卷随之而展开,宁姶紧忙从底下托住。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的手也过来托握住画的下方,宁姶抬眼一看,竟是个穿着灰色公公服的玉面少年。 皇宫里的太监也长得这般剑眉星目,眸若清泉么? 一时间,她看得愣住了眼,对方同样看她怔得出了神。 晃过神来宁姶正要松手将画卷给他,不想却注意到画卷的衣袍上竟有一奇花。 原来这是一人像。 她好奇地借着旁边的灯火一细看,那花竟像是花瓣有很多刺状的白色康乃馨。 很快她为自己的判断露出一嗤笑。 怎么会是康乃馨呢,那是国外传到中国的花,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的。 是自己多想了。 “姑娘为何见这画发笑?”那公公说的时候眼睑上扬,连原本有讨喜作用的卧蚕都紧紧绷着。 宁姶心咯噔一下,垂眼羞色说:“只觉这画上的花与众不同,倒像是曾经梦里见到过,后一想是我妄念了,梦中花就如水中月,怎会出现在现实中。”宁姶带有克制的气韵如白纸上写出的艳藻诗句,是文亦是律。 再配上她堆雪砌玉的可人模样,又是在这风席夜黑的境况,倒显得她是梦中人了。 宁姶有些后知后觉,他的声音? 她偷偷地觑眼瞧向他:公公的声音不该尖细一些么,为何他的声音这么正常? 见对方也在看她,她便转面去寻姑母,转回一看,见其正和刚刚那位紫袍大人聊天。 余昙面带和煦的笑容对那位大人道:“高大人是从梁州回来了?” 虽是黑夜,可高大人那只揉红了的眼睛依然看得真切,样子颇为搞笑。 高大人含笑道:“是啊,想着今日是皇贵妃娘娘的寿辰,必定是念子心切,故特意将……”他见画还在宁姶和那位公公的手里,表情先一紧后一松,看了那公公一眼后,便显得颇有些焦急了。 念子心切?这画上是皇贵妃的儿子,宪王殿下?宁姶猜想。 思索之际,她皱眉看着那公公的一只手仍然在托着画,另一手的中指则是在按着嘴角,宁姶见此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公公窥探到了宁姶的笑意,指头缓缓落下,双眸审视向宁姶。 他们两人仍在一同把持着这幅画,如今风都停了,手却都没有撒开,让余宁姶不禁觉得颇为有趣。 她是有冲动想立刻展开画卷,但却克制了这个念头,趁对方不注意将画完全夺到自己的手里,然后快速地卷上,走过去双手递上:“是大人的画啊,那便还给大人。” “这位是?”高大人一边接过画,一边疑惑地问。 余昙礼笑着介绍说:“这是我二哥哥和已故乔氏嫂嫂所出的孩子,我们家的四姑娘,如今养在我跟前儿。” “这姑娘倒是像她的生母……” 他看向那位公公便欲言又止,想着还有要事便细心地将画卷系上,又放回了袖子里。 宁姶也不禁回头朝那个公公看过去,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便缩回眼神,做了个怪弄的表情。 …… 姑侄俩与高大人告别,进了涌阳们走了长长的甬道,穿过景泰门便一直沿着西边走,待到了一水边宁姶忍不住拉着余昙上了桥,朝尽头的亭子走去。 “姶儿,你拉着我去亭子干什么?” “姑娘,这是皇宫,不可胡来啊。”粹伊跟在后面急道。 粹伊想上前扶着自家主子,却插不过去,看着直着急。 这次她们进宫只带了粹伊和黎青。 到了亭子,姶儿假装指着湖面看似在看风景,嘴上却说:“姑母,刚刚那个公公是假的吧,他根本不是公公,他是来探母的皇贵妃之子宪王殿下,是不是?” 余昙听了,立时心一提,一口气含在嘴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回忆刚刚的一幕,后她一定神惊愕地看向宁姶:“姶儿,你……” “姑母,看远处,别看我。” 余昙长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平静后,她心里发 10. 满贵妇入夜席满瓊琚殿,余宁姶心计泪眼博共…… [] “瓊琚殿”是当朝皇帝为了宪王之母皇贵妃喻雪所建的殿,落成已经有16年了。今日皇贵妃的生辰寿宴便是在这瓊琚殿里举行。 时下,满殿里坐满了皇亲贵胄。 他们未必是真的与皇贵妃交情好,可只要皇上在上头坐着,就自然注定,今夜这瓊琚殿座无虚席。 就是颜家和李家,也都派出了代表。 颜家派出的是大儿媳妇,当朝户部尚书颜秉辰的夫人寅国公之女钱氏,还有她最小的女儿颜琼华,看起来十六七的岁数。 李家派来的是国舅夫人,就是李皇后的生身母亲。以她的尊位是坐在右侧首位的,身旁跟着的是她的嫡孙女,李蕙娘,看起来比对面坐着的颜琼华小一些。 但凡这类宴席都是女眷出席居多,身旁免不了带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亮相,大有孔雀开屏之意。 只余宁姶不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只想在圣上面前露脸,日后她后母想要杀她的时候能有所顾忌。 前头几个官眷家的小女子都上前为皇贵妃的寿辰献上了才艺,有眼神瞟向已婚的恭王的,有神色挑逗向皇后所出的懿王的,还有直接说“素闻楚王殿下精通音律,不如提点一二”。 宁姶下巴都要尴尬地掉了,这要是在现代,妥妥要被叫绿茶。 可余宁姶势要在今天做绿茶界里的祖师奶奶! 差不多都表演完了,景帝突然看向坐在安平郡主身旁的余宁姶,开口说:“安平,你身边坐着的可是你常说起的,你们文渊侯府的四姑娘?” 皇帝如今看似而立之年,他骨相消瘦,目光清亮,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有气韵。 “正是。” 在余昙的提醒下,宁姶赶忙起身,提着裙子挪步走到殿的中间,先是屈膝行了行礼,然后低着头说:“臣女余宁姶请皇上、皇后安,请皇贵妃安,祝皇上、皇后身体康泰,福泽绵长,祝皇贵妃平安喜乐,如意顺遂。” 这话说完,先是皇后开口夸赞了几句,下头的人瞧着皇上听了直点头,便也跟着夸宁姶模样端淑。 宁姶正等着皇上开口说“平身”,突地上头一个端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祝福之言虽是如你的衣饰般素朴了些,却是对了本宫的心。平安喜乐,如意顺遂便是本宫心之所盼。” 宁姶抬起头,对着坐在景帝左侧的皇贵妃微微一笑,后背却紧张出许多的汗来。 她还是肖杉杉的时候什么场面都是见识过的,现在毕竟是古代,稍有不适,免不了人头落地。 不过这位皇贵妃真是惊为天人,尤其是和左侧的皇后相比;一个就像是五官都没有长开一样,只能算得上是不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再加上几分贵气。 皇贵妃就不同了,她面若画卷上那朵极为清雅秀丽的花,让人看了眼睛里都似带着那花的余香。他那个假公公儿子倒是有几分像她,但不全像,下半脸像父亲多些。 皇上是瓜子脸,皇贵妃是鹅蛋脸,像谁都不亏。 “这文渊侯素来政务繁忙,内院的事情都是你祖母做主,她也倒是狠心,小小的年纪就让你去住了庄子。要说你们侯府的宅子也不少,去旁处也就是了,何必要送到庄子去养,真是作贱了这姑娘。”皇后开腔音说,或许整日里怨气太重,所以不免让人听了有几分陈腐之气。 宁姶心里想。 这话听完她不由得把头低下,一声不敢出。 颜家大儿媳妇钱氏听了顿时没了脸面,只能端起杯来,浅浅地品喝着。其实像她们这些嫁进来的媳妇儿,倒也不会真的为此生气。侯府的那两位姓颜的戳破天到底是嫁出去的,又不是她自己做了这惹人话柄的事。 与嫁进来的儿媳妇不同,外嫁的女儿向着娘家的比比皆是,都是一个个听了旁人说自己娘家不好,便气得七窍生烟。颜贵妃就是其中一个。 颜贵妃30多岁的样子,宁姶看过就觉得她那副样子就是他们老颜家的模样,带着刻薄和贪财之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瞪人的缘故,那双眼睛和侯府的余侯夫人一样,竟那般深陷。 下头坐着的颜贵妃开腔直接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这话差异,文渊侯夫人管理着一大家子,文渊侯府又不是只这四姑娘一个丫头,少爷小姐许多呢,纵然不替自己想,替子孙后代们想也是没错的,毕竟那双生子一出生,乔氏就死了。” 坐在她旁边的余昙听此,冷瞥了她一眼,愤愤不平道:“我虽无子女缘,却也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若说女子因难产而死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详,那这天下罪过的孩儿可多了。” “你……”颜贵妃刚要反唇相讥,皇上截了话说:“朕自来不信什么卦象之说,朕倒觉得这姑娘看起来福泽深厚。旁的不说,就说咱们的安平郡主从前总是没有个笑模样,可你们刚刚看到没有,朕瞧着自打这姑娘待在了郡主身边,安平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众人都看出景帝有意袒护安平郡主姑侄俩,便都借着这个话头夸赞余昙气色果真是好了许多,也跟着说宁姶是个有福之人。 如此,余昙抬起了胳膊挡在口鼻前,羞笑说:“确是,这姶儿是又聪慧又善解人意,平日里有她陪着,日子是欢喜了许多。” 这给颜贵妃气得,猛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碗黄汤。 皇贵妃听了余昙的话,便用胳膊撞了景帝一下,景帝立刻会意,开口道:“既是这般,郡主要去白云观为国祈福,朕自然要命这四姑娘陪伴在郡主左右。郡主劳苦功高,为平平凉府出了岂止是千军万马的力,有顺心的小辈陪着,朕深感欣慰。” 余昙听了即刻起身,恭敬地走到殿中央,跪到宁姶身旁,叩首道:“陛下严重了,余昙所做都是应当应分的,不敢夸耀。” 到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宁姶终于挤下了眼泪。余昙瞥见了立马将宁姶搂过来,像提前排练好的样子,关切道:“姶儿,今日是皇贵妃的寿辰,不可这般失礼,快擦擦眼泪。” 皇上和皇贵妃互相看了看,皇贵妃非但没有怪责,反而问道:“你为何会落泪?” 这般宁姶突地 11. 归家路黑衣蒙面布杀机,危难时惊得贵人出手…… [] 宁姶憋着一肚子的皇宫八卦出了宫门,刚要抬腿上马车,察觉身旁有异,转头一垂看,黎青绷直的食指和中指正夹着一块棋子大小的石头。 她顿时一惊,脸皮像是被浆糊糊住了般,盯着她那两根手指看。 “姶儿,怎么还没上来?”马车里头余昙问。 宁姶吞咽一口,缓动缓动眉眼,半张脸露过去:“姑母,颜家的丫头拿石头打我。” 这个时候颜家的颜琼华在丫环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刚在宴席上,宁姶听到安国君家的钱氏在其他官眷面前介绍了颜琼华,知道她比自己大了五岁。 按这个年纪,她的个子并不高,李家那个比她小一岁,还高她一个脑袋尖。 她一对单眼皮、脸上的脂粉并不薄。宁姶觉得她的审美真不怎么样,眉毛竟画成了一对展翅高飞的翅膀,还是对略肥些的。 “他们颜家连个人都教不好,我非替他们教训教训不可。”余昙对颜家的怨气时不时地激酿出来,透过声音传出像是有棒槌夹在里头。 她欲要下马车,粹伊将她拦住。“郡主,不妥。” 宁姶也急忙说:“没事姑母,没打着,她往这边来了,她娘也没跟着来,就她自己,这等小事不需烦劳姑母。” 宁姶说着,人站回到了地上。 颜琼华在距离三尺的地方,表情对着余宁姶森然道:“你还真是会装可怜,刚在皇贵妃的寿宴上真是让你大出了风头。旁人觉得你可怜,我颜琼华可一眼就瞧出了你的把戏。我警告你,别做人人都讨厌的小贱人,否则丢的是你们侯府的脸面。” 黎青手指夹的石子一直没有松落,看着颜琼华,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余宁姶不屑地笑了笑。 她指头挠了挠眉毛,眼神透着轻视:“你警告我,你凭什么警告我,我怎样与你何干,我侯府怎样与你又何干?” 余昙在里头听得解气。 颜琼华目含怨恨之色,直气得涨红了脸。 她身旁站着的扁脸小丫头,为主子出气说:“咱们可是安国君府的颜琼华小姐,是自小进宫的。上头的太后娘娘是祖太奶奶,凭你是谁,敢用这种口气和我们家小姐说话。” 余昙听了在马车里头念道:“但凡是个姓颜的,也就只会拿太后的尊贵来充脸面,难道不知太后是天启宫里的太后,不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拿来斗嘴的。” 颜琼华听后,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银,在这幽黑的天色里显得灰亮灰亮的。 宁姶接着她姑母的话加料说:“哦,原来太后娘娘是这位小姐的祖太奶奶,那想必太后娘娘一定没有让你用石子打人吧?” “我打你又怎么样!” “你打我,难道我不会还手么。两方动起手来,闹到圣上那里,左右是你先惹得我,你以为你能得什么便宜么!懒得和你废话,姑母还等着我回家呢。”说完,她转身就要上马车。 颜琼华气得身上直抖,抬起来的手指伸过去又耷拉下,又伸过去…… 掀帘之际,余宁姶清楚听见颜琼华在她身后说:“愿你们能有命回家!”她身边的小丫头见状立时紧张地扯她的袖子。 宁姶成弯曲状的身子,旋即僵住不动了,脸色像是见到了前方有猛兽来袭,脸的轮廓像是有许多的小虫在沿线滚爬,如针刺麻醉般。 难怪今夜进宫这般顺利,家里的颜姓女人都没有横加阻挠…… 颜琼华又窘然道:“我的意思是,你的那点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小心天打雷劈!” 余宁姶忽地一转脸,她想有所举动,瞧着李家老夫人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未免落下招摇的名声,便止住了,最后只阴沉的眼睛斜瞪向颜琼华,吓得她脚步不禁往后一退。 颜琼华不明,为何那余家的明明只有十一岁,眼神却可怕得像是灌了积年的沉淀。 待马车走了,她才缓过那口淤积到胸口的气,随后双瞳嘲讽地闪了闪,嘴角撑起一抹冷笑。 宁姶上了马车后什么都没有说,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姑母的脸,只见她脸颊的肌肉不自觉地在抽动,手紧紧地捏握着帕子,一双眼空洞而又锋利。 余昙意识到宁姶在担忧地看向自己,她伸手过去包握住宁姶发凉甚至有些发颤的手,以示安慰。 “万事有姑母在。” “嗯。”宁姶紧闭嘴唇,点了点头。 大约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宁姶听到了夹在风中的瓦片声,她顿时心一提紧,鼻尖沁了一层的细汗。 她明白古代的残酷,今日若真成了旁人案板上的鱼肉,那也是伸冤不得的。除非有朝一日,行凶者背后的势力能全部瓦解,才会有被翻案的可能。 可真的会死么? 她看向旁边的黎青,凝视的眼神夹着困惑望向她,很快她又以同样的目光看向粹伊,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地余昙震声一吼:“此时不出手,等待何时!” 如此一发话,黎青和粹伊的面皮呼啦一下提起,目光也变得幽暗而锐利。 紧接着,在余昙一句“一个不留”后,她们蹭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在一个360度旋转后,直接冲破马车棚顶,飞了出去。 宁姶直感觉有些许木屑打落到了脸上,还没缓过神来,便听到一男人尖利的惨叫声被风刮了过来。而前头的车夫丘良并没有因此停下来,除了加快速度,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果然,能从平凉府活着回来的,都不是一般的人。 余昙一直注意着余宁姶由惊到稳的情绪变化,突欣赏着说:“果然是我余昙的侄女,如此临危不乱,是能成大事的。”她的声音在大风中和马匹的奔波中仍然很稳,没有一丝的颤抖。 奔驰中,余宁姶机械式地抬头,缓缓地看向余昙,又回头看着不远处与几个黑衣人厮杀斗博的粹伊和黎青。 她们这么快就抢到了兵器。 见此种种,宁姶皱着眉头问说:“平凉府里到底是个怎样的虎口狼窝?” 这话她是一字一腔说出来的,每说出一个字脑袋里都有许多的联想。 12. 指挥使带人硬闯仕皊苑,余宁姶闺房床梁藏君…… [] 余宁姶闭眼平躺在床上,禾若蹲在她的床旁,握着她的手哭泣道:“姑娘,你总是说禾若有福相,禾若跟着你去好了,禾若若跟着你去,你就不会吓晕过去了。” 宁姶恨想:你不说我是吓晕过去的,旁人还以为我是死了呢。 演戏不要太夸张好不好。 她忍不住眯起眼看了看上面手脚勾住床梁,正盯着自己看的宪王,昭桓胤…… 此时的他身穿白色寝衣,因为长时间保持一种高难度的动作,导致他满脸涨红似乎还泛着青。宁姶想,若不是这哥们长得白一些,估摸着泛得就是紫了。 不过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要是掉下来,我这小身板可不够你砸的。 昭桓胤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眼睛往斜上方翻了个白眼。 微微的侧动令他脸上的一滴汗掉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余宁姶的脸上,宁姶嫌弃地紧了紧左边的脸皮。 禾若看到了,知道自家姑娘洁癖,便借着“哭丧”用的帕子给抹掉了。 至于桓胤身上原本的那套公公服,宁姶觉得衣摆太大,很容易垂下来叫人看见,便叫他脱了下来。 脱的时候他是极不情愿的,拉长了脸,嘴还微微噘着,目光执拗中透着委屈。但眼看着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渐渐逼近,宁姶只好一副你不动手我就动手的架势。 无奈,昭桓胤只得自己动手脱下衣服,宁姶又赶忙将他脱下来的衣服塞到脚底下的被子里裹藏起来,之后就是一个躺下闭眼,一个身体勾悬在了床梁上。 起初床梁还有几分晃动,黎青受伤回房养伤了,留下禾若一个人吓得完全失了神,幸好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待搜查的人进来一切就都归于静止了。 带人闯进来的是颜家的二女婿,京都步兵指挥使,梁锦辉。 余昙瞧见是他时,若非要护着宪王,当时真想一刀捅了他。 真若是他梁锦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近到她侄女的床旁,余昙心里早就暗下决心,便是以自家侄女清白之由,立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品大员又如何,想当初平凉王她都敢捅,何况一个颜家的女婿,一个皇上早就不满的人。 现下只见余昙守站在宁姶房门口,肃容挺立,一手负背一手置腹前,大发雷霆之怒道:“我这院子你们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我侄女的卧房你们也闯进来了,到底什么也没搜到。本郡主就不明白了,在回宫的路上遇到刺客的是我们,我家姶儿都被吓晕过去了,你们不去搜查刺客,还要到我这里来搜人,难不成我是把想杀我的刺客给藏起来了?” 在余昙下头吊起脑袋,鼻孔朝天的梁锦辉嘴里像是螺旋着风沙之气道:“我说郡主,我这堂堂的京都步兵指挥使,朝中的三品大员,亲自来为你抓刺客,怎么还费力不讨好了呢?”梁锦辉一只手掐腰,十分傲慢地说。 梁锦辉50岁不到,黑黝黝的脸,眼睛带着锋光。 余昙顿时气得眼瞪如铜铃,因着有所顾及,才肯一时间败了下风。 门开着,这对话余宁姶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见余昙受了气,宁姶比自己受气还愤怒。她大胆地睁开眼睛,转脸看向门的方向。 卧房是在内里间,和门厅那里还有隔断,且他们是在门外,她便大着胆子坐了起来,仰面看向已经满脸是汗的昭桓胤问:“你回来你父皇知道么?” 昭桓胤一脸纳闷,眉头紧紧锁着。 禾若早已起身,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近过去探了探,见果真视线瞧不到床上,回来对两人点了点头。 桓胤见此,尚有些许知觉的右脚脚尖先缓缓地“滴落”到床面上,宁姶顿时吓得一激灵。 “等等!”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动了动嘴。 昭桓胤立刻停了下来,黑耀的眼睛盯着她看,双眉微微地弹动几下。 “你还没回答我,你父皇知道不知道你回来?”她起身,弯曲着腿,气息随之扑到了桓胤的脸上,极其小声地说。 桓胤不禁将头往上抬了一些,见对方眼神逼人,他也做不得多想,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回答:“知道。” 宁姶将脖子抻长,暖暖的气息再次扑了过去:“那你先把腿放回去,等下你就可以下来了。” 昭桓胤听着宁姶从嗓子眼挤出的细小声音,眨动眨动密长的睫毛,虽他一向在梁州一人独大,从来都是别人听他的,但此时面对这个脸面透着粉红,眼神却无比果敢刚毅的小姑娘时,竟一时间乱了心神,又难得的唯命是从起来,腿倏地勾挂了上去。 如此,宁姶蹲下在禾若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禾若听了立时会意。 宁姶说完躺下,然后紧闭着眼睛装起做噩梦说梦话的样子,呼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余昙紧张地进到里面,粹伊紧跟在身后。 粹伊只是因打斗太久四肢有些酸痛,并未像黎青受外伤。黎青的外伤也是因着她家姑娘差点被刺,一时间瞅见急得分了神,才被人用刀砍伤了左胳膊。 见余昙进来,禾若便和她使眼色,然后凑跟前儿和她说:“娘娘,皇上知道宪王回来,您无需多虑。”有气就撒出来吧! 余昙听了顿时双目一立,精神抖擞了起来。见宁姶一边说着“不要杀我!”一边指着上面,她便先是哀泣地说:“姶儿你没事吧?” 禾若大声说:“娘娘,姑娘受了惊吓一直说着梦话,刚听了外头的吵闹声又惊吓着了。” 余昙一听,即刻吩咐道:“把姑娘的帐子放下,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还没有及笄,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外头那些个胡作非为的歹人,真是该死!”说完,她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叫粹伊将房门关上。 昭桓胤终于可以下来了,只是到底是姑娘家的床,他便如蜻蜓点水般,脚尖轻轻地落到床尾,生怕冒犯到对方。且这里头幽暗,自己和对面的姑娘都穿着寝衣,他也忽视了四肢的酸痛,扭捏地侧身对着宁姶,然后躁动的指尖来回滑动着白色的寝裤,虽然上身立得挺直,头却不自觉地垂下。 宁姶是穿越过来的,压根没把这些当回事。 她只顾脸贴着帐子,兴致勃勃地偷听。 只听外头余昙破口愤吼道:“这么小的孩子,才遇到了 13. 颜氏女闻讯心向梁锦辉,事奈何蹊跷惹人生疑…… [] 梁锦辉被打了一刻钟的功夫,脸竟成了花猫脸,他的手下也各个吃了不少的亏,皆蜷缩在地上蹲着。 不多时,余侯夫人和颜巧凤闻讯匆匆赶到。 两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她们一进来,余昙便讥笑看向她们,直言说:“这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堂堂侯府姑娘回府路上被刺客险遭暗杀,这位指挥使大人不去捉拿刺客,倒跑来被害者的府中一顿搜查。这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文渊侯府落败了呢!现在好了,自己的女儿、孙女受辱没见个人出来,侄女婿受了点教训倒过来得快!” 余侯夫人眼睛狠狠地瞪向余昙,嘴都气歪了。她想说点假意关心的话,可看自家女儿也没受什么伤,力气如此足,一开嗓就讥讽自己这位老母亲,宽慰的话哪还说得出口。且她一向做主惯了,都是旁人顺从着她,让她低声下气,简直是让她把脸皮撕下摔到地上。 这个时候就突出了颜巧凤的重要性。 她是继室所生,家里原配所出的大姐和二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嫁人了。本来是不亲的,奈何二姐姐是颜贵妃,且二姐姐一向信赖大姐姐,故为了地位稳固,就是不亲也要维护到底。 只见她一面扶着自家婆婆,一面看着那个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大姐夫说:“到底郡主是没事的,上下看着皮都没破一块儿,倒是这替郡主查找刺客的,被打成了这样。这梁大人可是朝中三品大员,郡主怎可如此?” 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区区一个武将,朝中的三品大员,竟然连几个女的都打不过,瞧那一副窝囊样! 余侯夫人听了,顿时心里痛快了些,“哼”了一、两声,鼻孔呼呼地往出跑气。 粹伊肚子里的气儿都拧绳了,她愤愤道:“二太太作为四姑娘的母亲,到这儿许久,可有问四姑娘如何?二太太平日里常常把大少爷和四姑娘放到嘴边,一句一句为娘的心,可二太太到了咱们的院,一句过问的话都没有,张口就向着娘家的人,二太太到底是侯府的二太太,几个孩子的母亲,还是颜府未出阁的姑娘?” “混账!你一个贱婢也来置喙我?”颜巧凤原本羞臊的脸硬生生地冒出一层威势来。 余昙当即一句:“我看混账的是你!” 面对这个不敢惹的,颜巧凤微微垂面侧看向地面,脸涨红,双眼却冒着火光。 余昙一点面子不打算给她留,上前道:“我这院子里的人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也是当初平平凉府的功臣,这是陛下说的。你又是谁?凭你也敢置喙我的人!你来回答我,你到底是文渊侯府的媳妇、是大少爷和四姑娘的娘亲还是颜府的姑娘?” 这话她说的时候眼睛一直斜睥着她的母亲,气得余侯夫人脸色铁青,七孔里跑出来的气都能蒸一锅馒头了。 颜巧凤压根没有理可占,刺杀余昙之事她知道,余侯夫人却是蒙在鼓里,为了给今日之事圆过去,颜巧凤只得将事情推给旁人,诓哄了许多的话才将余侯夫人给请了过来。 “母亲,您快去仕皊苑吧,这郡主遇到了刺客,梁锦辉本为了郡主的安危一路追查刺客到了仕皊苑,不想郡主却对他百般羞辱,还纵容下人动手打人。” “昙儿遇到了刺客?”余侯夫人紧张地起了身,一脸惊忧之色。 颜巧凤眼睛一转,手扶过去哄骗说:“母亲,还不是平凉府的余孽,好在梁锦辉早就有所防备,派了人早早地就进行了巡逻,若非如此郡主怎会平安回府。” 余侯夫人这才一颗心放下,却还是不免担心。 “可母亲,梁锦辉是一片好意啊,如今竟然在咱们府里这般受辱,下人说都被打得不成样子了。要说用武力,谁能是梁大人的对手,还不是看着郡主是自家人才忍辱负重。这郡主的脾气您知道,谁敢过去拦着,如今父亲又不在府上,还得您做主啊!” 余侯夫人听了这些话气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作孽的混账,我看她眼里是谁都没有!那梁锦辉就算她不认,也是朝廷命官,怎可如此对待!” 这般想来,她便恨得咬牙切齿。为何是自己骨肉,竟然从来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好歹她身上也有颜家的血,怎就但凡个颜家人偏入不了她高贵的眼。 逆子,真是逆子! 现下,余侯夫人因着来之前颜巧凤说的几句谗言,愤愤开口道:“你二哥哥不在家,何必这么逼问你的嫂子,你到底有没有把你二哥哥放在眼里?或者说这个家里有没有你放在眼里的人?” 余昙:“自然是有的,就是屋里受了惊吓的四丫头。知道四丫头为什么会受到惊吓么?她是为了救我,在那刺客正要拿刀刺到我身上的时候,是四丫头挡在了我的身上,她宁可自己死,也要护着我这个姑母。” 余昙眼睛一闪,双目莹莹:“若不是我一脚踢开那刺客,我和姶儿就是两俱尸体回府了。说来也奇怪,我们上马车之前颜家的颜琼华就说当心我们没命活下来,结果我们走到半路就有黑衣人来杀我们。琼华还真是未卜先知啊!” 余侯夫人顿时老脸上闪了几种变化,更有几分错愕在面上,颜巧凤则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只是一时间气弱了下来,有些慌措地看向余侯夫人的侧脸。眼见着余侯夫人在猛咽口水,眼神变得越发刚烈,她开始有些胆颤心惊,心乱如麻,放在婆婆臂弯上的手指,竟不安地微动起来。 余昙声音亢亮,屋里躲在床上的桓胤也听得清楚。 他听此,心中起伏不平,目光不自觉地露出温软之情,怜悯地看向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只是在认真偷听的余宁姶。可她越是如此不自哀自怜,他便越是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心。 他突得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要舍命救你的姑母?”他声音变得面面的,带着丝丝的清亮,音线就锁在了帐子里,连禾若都没听到。 宁姶想都没想,爬过去,悄声说:“因为她是我姑母啊!” 桓胤垂思:“她是值得的,人生有幸能有一个值得的人,也是不枉此生。” 宁姶一副情感饱足的样子说:“何止一个,还有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姐妹们,我说的姐妹是禾若、黎青……总之对我好的,不害我的,都是我爱的人,我都很珍惜。” 禾若听了比吃了蜜还甜。 这话却给桓胤心里一个很大的颤动。 为什么她说话,如此与众不同,世家千金谁会这样直白? 他屏息看向她,心里感觉有失有得,后者很少,前者很多,他理解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情愫,只痴痴地望着她。 这时,外头颜巧凤挤出笑容说:“我早说姶儿是重情重义的孩子,那她现在如何了,我进去看看她。” 她迈步就要往屋里去,粹伊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余昙回过半张脸冷漠地说:“不必了,你也姓颜,你过去可能她刚刚服下的安神汤就失效了。这孩子刚才还做噩梦,直喊‘有人要杀我!’” “哦对了,那话就是姶儿从颜琼华嘴里听到的。” 颜巧凤低下黯然失色的头,却又很快抬起:“小孩子的话如何当真……”她本想说是平凉府的余孽,可这话如何会叫一个小丫头知道,反倒让人生疑。自己还要在侯府里立足,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才好。 她心里不免怪怨,钱氏真是教女无方,教出个这么多嘴坏事的,日后真若事情败坏出去,可不是她的责任。 余侯夫人忽地走到梁锦辉的面前,梁锦辉这才被手下给扶了起来,一脸的怨怒和责备,直直地冲着余侯夫人去道:“这个臭娘们 14. 智郡主圣上面前斗颜家,四姑娘失足倒靠宪王…… [] 令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梁锦辉刚向安平郡主说了一番赔礼的话,对方还未表示是否接受道歉,皇上就连夜将相关人等召进了宫。 事后宁姶和余昙都觉得定是李氏给宫里报的信,心里十分感激。 结果呢也和余侯夫人说的八九不离十…… 梁锦辉作为步兵指挥使竟然如此昏昧,不全城搜捕刺客,居然先带人去惊扰郡主居所,还无礼闯入侯府千金的闺房,当真是无能无德之人。 皇上当即下令夺了梁锦辉的官职,让其赋闲在家。 这也是衬了皇上自己个儿的意,毕竟他想削弱颜家的势力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能吃了梁锦辉这颗棋子,收回京都步兵的兵权再安排上自己的亲信,当真是坐收渔翁之利,得了条大鱼。 至于颜家人他们已经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他,各个心里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是个騃童钝夫! 又有皇后来添油加醋,凭她颜贵妃如何哀泣求情,只要让他们颜家人能倒下,皇后是用足了力气来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余昙将颜琼华的话当着皇上的面说了出来,那颜琼华自然也被带来面圣了。小姑娘还没进殿就被吓得双腿发软了,身子瑟缩得颤抖不已,连话都说不清了。 余昙想起自家的侄女,一对比,暗骂颜琼华没出息,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泥。 没等皇上问话,她的爹妈便已经一顿苦肉计上演了。 钱氏身为寅国公家的女儿,先夫君一步一顿捶打到自己女儿的身上,拉扯着女儿跪坐地上哭诉道:“当真是我把你给纵坏了,你对得起我这个母亲么?小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受了几句人家的气话,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旁人本没有杀人的念想,如今听了你的话,捡来的便宜谁不要,定会借机去做那杀人的勾当,好陷害咱们这忠良之家。” 这话一出,颜家人立即逮到话头子为自己叫冤。安国君那么大岁数,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叫余昙看了一顿冷笑。 颜贵妃瞧见了,狠狠地朝余昙瞪过去,心想为何没能把她给杀了! 当初起了杀机的就是她。 她为了给恭王的太子之位铺路急需用钱以作收买人心之用,余宁姶若非有余昙护着,早就没有命了。 那个病秧子余庆仲更是随时可以叫他因病离世。 她虽为贵妃,月例银子对于她的日常开销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每每还要娘家添补。 娘家也都是一些奢靡无度的败家子,不但兴不起来那些个赚钱的营生,还要给他们处处补窟窿。 余昙明白,今日之事毕竟没出人命,所以不管怎么闹,最终目的都不是费力要将颜家人打倒,也打不倒。 那就最大化地让皇上厌恶这家人,再最大化地让皇上觉得自己是如何的高风亮节,为大局着想。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这是余宁姶在余昙临进宫前,悄悄和她说的。当时余昙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侄女,倍感慰藉。 她觉得差不多太后娘娘该现身了,也可能早就站在门外了,只是在等着关键节骨眼进来,如此便说:“皇上,到底是那些刺客没有抓到,死了的人也无法确认身份,安平自不会揪着自己的外祖家不放。之所以会将琼华的话放到这殿上在皇上面前提起,是想借此机会对一些贵女们有所警示。” 她转过身对已如一滩泥般,哭得涕泗滂沱的颜琼华说:“你们今日是未出嫁的姑娘,就算是言行不当,也是有父母护着的;可一旦嫁了出去,若是近了还好,若是远了,往往因为说错一句话就会惹火上身。牵连到你自己身上还好,影响国事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自打我嫁进平凉府,从来都是谨言慎行,说一句话都要在脑海里过几遍,时刻将我们宣周的利益放在首要的位置,这才是身为高门贵女应该自来有的觉悟。今日你非但没有这些觉悟,还闹得你们安国君府如此家宅不宁,你可知罪?” 果然景帝一听此话,立时觉得余昙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正得他心。事关自己的儿子,他对余昙自然也有一份恩情在里面,只是事情不可说破,只能存放在心里。 颜琼华则是依偎在母亲身上,早就吓得说不出话。还是她母亲,急忙跪地道:“郡主说得极是,是我教女无方,是琼华不懂事,我带回去定会严严管教。” 余昙竟亲自过去将钱氏扶起:“您不必如此,我自然愿意这一切都是误会,毕竟被至亲所伤,比刀真插进我的肉里还要难过。” 余昙的最后一句话令景帝的目光积了许多的阴沉,他怒瞥向安国君,安国君心虚地将头低下。 对于余昙的话,钱氏连忙应声道:“是,是,郡主说得极是。” 皇贵妃躲在里间听得下巴都要惊到了,这还是那个脾气如炮仗的安平郡主么?她了解这个郡主,只要和颜家的扯上关系,她便变得不冷静,也不那么克制。 今天这次,确是令人感到惊愕,不过在她看来却是好事,总比莽撞使气要强。 至于自己的儿子宪王,她不由得怨怼自己的丈夫,怪他急着点鸳鸯谱,闹出今夜这一出,害得自己这般又和儿子分别了。 …… 外头果然是有太后的耳朵的。太后身边的姜嬷嬷见既然郡主已经不追究了,就回去给她的老主子回话了。 缩窝坐在塌上的颜太后听此,咳了一口上来,下人赶忙捧着东西去接,她吐得顺畅后立时嘴上骂了几句,骂的不是旁人,正是始作俑者颜贵妃。 “她以为她的那些个心思旁人不知道,能瞒得过哀家,能瞒得过皇帝?那余昙能从平凉府活着回来,会是几个刺客能解决得了的么?说破了天,为的竟是些阿堵物,当真是丢人现眼!” 姜嬷嬷:“太后息怒,太后一生奉献给了朝廷,一心扶持颜家,如今是该少操些心的。” 太后抚了抚花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手在脸颊旁停留片刻,又松散地落到膝盖处,污浊的双眼透着凄哀道:“哀家入宫几十年,活到这个岁数,一口气没断,为的不过就是那些个不成器的。”她说着眨巴两下眼睛,像是从幻象回到了现实,展大眼睛说,“这事情郡主替她侄女挡着,我这个做姑姑的……” “太后是说余侯夫人?”姜嬷嬷思忖后说,“郡主到底是余侯夫人的亲生,当初为了平颜大人贪救灾钱粮一事,余侯夫人可是连郡主的嫁妆都给克扣了。” 她脸上突一变幻,本就不多的情愫一时间荡然无存,余剩的是狡黠和玩梗:“绥女一向在侯府独大,仗着也是颜家的势,她心里清楚保颜家就是保她自己。这事是坏在了颜贵妃的手里,恭王来日登基做了皇帝自然也少不了她的好处。左右都推到那个梁锦辉身上了,他竟如此愚蠢追杀人追到文渊侯府了,如今皇帝罢了他的官,就算是给整个侯府一个交代了。” 倏地,从她口里缓出一口气来。 她向姜嬷嬷问道:“卜明尊师可是在来京都的路上了?” 姜嬷嬷亦是面带喜色:“回太后,风梭观已完工,尊师来信说已启程。” 太后满意道:“想起那日机缘偶遇天师,天师虽看起来十分的……与众不同,却是出口惊人。过后哀家想来,若非天人,如何能这般通透。” “太后慧眼识珠,此次尊师回京定能助太后,助颜家。” 太好含笑点头。 …… 大清早,宁姶被禾若叫了起来,着衣梳发后便托着酸痛的身子从屋内怏怏地走了出来。 “禾若,我可不可以称病不去文渊堂请安啊?”宁姶因昨夜的折腾,加上睡眠严重不足,几步路都是一瘸一拐走着的。 禾若扶着她,苦着脸无奈道:“姑娘,昨天侯夫人肚子里攒了那么多的气,肯定是要发作的,你若连请安都不去,她定会越发把气撒到你的身上。想想这一年多,她是当家主母,若是想要找你出气,随手就能抓来个理由。虽说郡主时常护着你,可郡主也总有不在的时候。” 宁姶垂搭下头,委 15. 探问间宪王羞涩道缘由,尊皇命夜送画卷寻亲…… [] 余昙、宪王二人推托半晌,终还是宪王以余昙为长辈之名,请余昙坐在了上位。 “昨夜连累宪王殿下受惊,当真是心里十分有愧。”余昙微微低下头,眼里却没有愧意,思忖后缓缓瞟眼过去,试探性问道,“本宫自来知皇贵妃思子心切,虽宫门口瞧出一二,却十分愿意成全宪王殿下的思母之情。只是,我实在不知,宪王殿下为何如此以身犯险,竟不在宫内与圣上、皇贵妃团聚,反而深夜骑马出现在街上,还……还身带令宪王身处险境的画像?” 昭桓胤手指莫名从膝上弹起,面上有隐约流露出来的慌乱,眼睛转来转去的时候,双唇不情愿地张开,犹犹豫豫地说:“是,父皇……是父皇和母妃,欲要本王将此画……”他说着向余昙望去。 余昙期待般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垂下一时间变得干涩的眼睛,脸面渐渐升起了温度,道:“父皇让本王将画像送与郡主……” 余昙觉得他接下来还有话,上身不自觉地稍稍前倾。 “还有,还有养在您膝前的四姑娘……看。” 果然是瞧上我们宁姶了,还是圣上和皇贵妃有眼光,知道谁才是瑰宝。 余昙笑意甚浓,冷静下来又忍不住探问:“宪王如今也是该议亲的年纪,虽从未听皇贵妃提起有关册立王妃的事,想来府内必是已有贴身伺候的女婢了?” 昭桓胤抬面认真看向余昙,余昙拿起茶杯的手一停,听他道:“本王并未有过通房、侍妾。” 余昙大为震惊,惊后难掩笑意,却又不敢相信,脸色肃穆下来后又试道:“无妨,无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来寻常人家也都是三妻四妾,何况是王爷。” 桓胤坦诚中带着羞意道:“郡主有所不知,本王虽自幼离开父皇、母妃身边,可母妃的教导从未离开我的生活。母妃常说,人时常有许多不得已,但凡有得选择的时候,能让自己的心性纯粹干净,这才是最珍贵的。母妃还说,男……男女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后,纵是为本王择偶选妃,亦当是灵魂契合方为重要,否则夫妻若不同心,岂能……岂能同行。” 余昙忍不住打量向面前的这位王爷,她虽知宫里的那位皇贵妃素来想法新奇,却不知在这方面竟叫儿子给继承了去。话虽如此,到底是皇子,难道还能独守一人不成? 不过皇帝确实钟情,后妃不少,唯独爱皇贵妃,若宪王继承了这点,来日他与姶儿亦能情比金坚,不免是另一段佳话。 可姶儿的性子? 好在这位王爷自幼便被送去了封地,想来这倒是与宁姶的身世十分相近,谈起过往若能因此彼此惺惺相惜也算是那丫头因祸得福了。 至于相貌自是不用说的,此子继承了皇贵妃和圣上的颜貌长处,长相俊朗,虽远离京都,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既儒雅又不缺皇族威势。 若说人品,这宪王自打去了梁州便注重民生,减免赋税帮助农耕,严惩贪官污吏,虽皇上出于保护不愿对其夸奖一二,心里的认可却是不言而喻的,否则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如此偏爱。 虽是想到了这些,余昙却并未继续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和对方聊起了现下被困的局势,探讨解破之法。 两人正说着,宁姶忽疾步进来,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说:“姑母,今日姶儿是在文渊堂吃了饭回来的,没让站着。” 意识到昭桓胤在,宁姶将欢快的稚气收聚起来,撇了撇嘴角。 余昙略显讪讪地端起茶杯。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昨夜闹成那个样子,想瞒也是瞒不了的。 她带着和祥的淡笑,将宁姶招到身边,抚了抚她的头,问:“可是日后都不用站规矩了?” 宁姶歪头说:“那倒不知道,反正今天是可以上桌了。” “我们姶儿这么聪明漂亮,会有更多人喜欢你的。”她说着,带着笑意看去桓胤,“瞧让我纵的,没规矩惯了,让王爷见笑了。” 桓胤原本注意力便都在余宁姶的身上,见余昙与他说此,不禁眉眼微微泛动道:“今儿本王瞧她倒是副孩子模样了。”他瞳眸莹闪,“怕是只有在自己的至亲面前,才会这般肆意着。” 话说至此,想到宁姶离院前对自己的憎嫌之态,生怕与他这个王爷的姻缘连在一起,而面前的这位长辈又在言语间将这个话题略过,如此种种倒叫他心里麻乱起来。 他虽善理政权谋,却从未经过男女之事,如此便大有涩弱之态。 他觉得梁州到底不比京都繁华,且离家甚远,真若拒绝也是有情可原的。 只是,一想到“拒绝”,他便心里忍不住苦酸。 当初得知要深夜出宫送去画像的时候,他并没有排斥,想到父皇和母妃中意的竟是那明眸动人且又与自己有相似经历的女子,心里自是十分愿意的。且听到父皇说起,似乎其他兄弟和亲贵世子也有这番念想,他竟二话不说便要急着出宫了。 现下看来,自己却未必是对方的佳选。 说起孩子,宁姶想到宁妙,不知她今儿为何没在文渊堂门口等她,吃饭的时候也是一直低着头。 叫人看了不免担心。 余昙听了桓胤的话不忍看向宁姶,倒是有了几分苦意。 “姑母,你们还没吃饭吧,那你们先吃,我回去补觉了。” 余昙皱了皱眉:“无礼!宪王殿下坚持等你回来用膳,你理当陪我们。” 宁姶噘了噘嘴……果然,来了个麻烦。 …… 说话间,一旁侧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有宁姶一向喜欢喝的开胃酸甜的红果子米粥,还有花蟹粥、核桃银耳粥、枸杞雪梨粥。 点心类有看起来晶莹亮滑的豚皮饼、里头裹卷着嫩绿的青叶菜和汁浓的酱肉丝;还有色泽纯净,黄白分明的芝麻桂花凉糕;又有用金笋丝和鸡蛋、葱花烙的金黄薄油饼; 除了这些外还有金黄亮灿的拔丝三宝。 这拔丝三宝原常用的是红薯、地瓜和大枣,但因宁姶一向不喜大枣,便换成了橘瓣。 有用梅花酒烹制的软烂脱骨的花菇鸭掌,还有酸腌黄瓜小炒肉、更有宁姶教授的肉沫大拉皮。 最后又给每人上了一碗羊乳酪子。 宁姶本不打算吃的,见了一桌子的美味,又觉得胃里空虚,需要添食了。 她想坐下,见姑母还没坐下,正和桓胤礼让着。 宁姶看着着急见姑母终先坐下了,那边桓胤也落了座,她这才敢屁股着凳。 余宁姶迫不及待想来口大拉皮,奈何对面坐着的毕竟是王爷,就忍着不动筷子。 这菜是她亲自教厨房白大娘做的,原本白大娘要创奇用其它酱料代替,但成品出来后,连她也是赞不绝口,觉得芝麻酱是代替不了的。 除此之外,因这个朝代香油还没有出现,故差了些味道。宁姶为了吃得全乎,就又教了制作香油的方法。 因着这道菜的特别,宁姶就一直盯着桓胤,看他什么时候去夹这道菜。 宁姶嫌他吃饭太过斯文,自己用的筷子和公筷要换着用,张口也是几个米粒、一点点的菜慢慢地放入口中,他的嘴本就不大,嚼动得也十分地慢,没了耐性她就自己吃了起来。 后见他对那道菜起了胃口,她便一脸奇趣之态看过去,不想失望的是,对方吃到后非但没有任何的惊奇之色竟还说:“这道凉菜是不错的,只是缺了些芫荽子沫。” 粹伊笑说:“若说是芫荽子沫,我们姑娘是断断不会让放的。” 桓胤看向宁姶,惊诧:“你也不吃?” 宁姶毫无好感地摇了摇头。 “好似记得皇贵妃也是不吃芫荽的。”余昙说起。 桓胤放下手中的筷子:“郡主说的是,母妃她自来不吃,不过我和父皇倒是很喜欢。” 宁姶突然提起:“对了,你打算如何混出京都啊?” 余昙紧皱眉头,责怪地瞪向她:“姶儿,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