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夜市摆摊》 1. 第一章 假千金死缠小郡王 [] “扑通!”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桑满身子一空,身边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响起,无数的记忆伴随着呼啸的湖水,仿佛直接灌进了她的大脑里,一时之间让她剧痛不已—— 恍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穿进了一本小说里。 原主名叫桑满,是这本小说的一个炮灰女配。她自小生于一个叫桑家村的小农庄,前十七年的生活平平无奇。直到一个月前荣远侯府的人上门,说原主乃是他们侯爷走失多年的嫡女,她平静的生活才被打破。 自那天之后原主便被接到了侯府生活,荣远侯和夫人亲口对外宣布,他们走失多年的女儿被找了回来,还带着原主参加了几个世家夫人的小型宴会。 不过未等这个消息在盛京传遍,谁知道另一个俏生生的女郎却找上了侯府的大门。 她说,自己才是侯府的真千金,桑满只不过也是个冒名顶替的罢了。 原来十七年前,侯夫人有一个叫梓语的贴身侍女,身怀异心,将刚出生的嫡小姐偷偷和自己刚生下来的女儿调换。 梓语的女儿在侯府千娇百宠地生活了十七年,而真千金却被梓语扔到了京郊,被路过的一户家乡在景州的姓陈人家收养,也在农家生活了十七年。 而梓语的嫉恨心却仍不休止,那件事不久之后,她又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一个女婴,装作自己女儿养在了膝下,便是后来的桑满。 梓语在得知侯府发现换女真相时,假意装作不知,为了阻挠侯府找到真千金,将桑满伪装成了侯府的嫡女送回了盛京。 事情一出,侯府上下立即哗然一片。荣远侯和侯夫人依稀能从那寻亲的女郎面容上辨别出几分相似来,心下已经信了六七分,待到寻了御医来滴血验亲之后,结果更是已经分晓。 这下,侯府寻亲一事在盛京的世家圈子里彻底闹了个沸沸扬扬。二度寻女才寻到真千金,还被一个卑劣的侍女几次三番地戏弄,更是叫人茶余饭后当做话题议论纷纷。 荣远侯府一时间被驾到了风口浪尖上。为了挽回一点名声,侯府纵然对原主这个冒牌货兼事件的起因十分恼恨,但也不得不彰显大度,将其认作义女,养在了膝下。 在真千金的有心引导下,原主虽然没被赶回桑家村,但却被侯府众人当做出气筒,将过错全都推到了原主身上。 原主这几日一直都住在侯府最偏僻的小院子里,每日吃的是残羹冷炙,还经常被侯府的下人嘲笑奚落。 要不是这次长公主府举办宴会,侯夫人为了彰显侯府心胸特意带原主出来,原主便会一直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可是即便如此,桑云嫣也不满意。 是的,自从被侯府确认身份之后,真千金就改名叫桑云嫣了。 桑云嫣正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除了此时穿越过来的桑满,所有人都不知道,桑云嫣是重生的。 上辈子桑云嫣还不叫桑云嫣,她叫陈云。 在梓语的刻意安排下,桑云嫣上辈子就这么和荣远侯府擦肩而过了。 她嫁给了隔壁的一个姓杜的书生,书生倒还算聪慧,一路科举考中了二甲头名。可惜被世家下榜捉婿,桑云嫣没有出身显赫的母家,只能由妻子沦落为妾室。 且她那时经过生活的磋磨,容颜已经不复年轻时分,杜生为了讨好那位世家小姐,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最终桑云嫣落得个凄惨早逝的下场。 直到快要死的时候,桑云嫣才因为巧合得知了自己才是侯府千金。 重活一世,桑云嫣对上辈子占据了自己身份的桑满陡生怨意,即使原主现在只有一个侯府义女的名头,也叫她心生不满,因此明里暗里针对原主。 不得不说,原主还真是个炮灰的命。 明明什么都没做,全程不知情,被侯府当做嫡女接回去,如今桑云嫣和侯府那些人却全将过错都怪到了她身上,实在是无妄之灾。 这一次长公主府宴会上桑满意外落水,就是被桑云嫣暗地里安排的人推下去的。 “咳——” 桑满呛了一口水,瞬间清醒过来。 不行,她得赶快离开这里。 没记错的话,等会儿就会有个油头粉面的纨绔来这湖里下水救自己。到时她衣裳湿透被男人抱住,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简直大过天去。 桑满强忍着不适憋住气,猛地朝岸边游去。 她不由庆幸,还好,自己会游泳。 只是等到她浑身湿漉漉地从湖中爬上来的时候,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四处瞟,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一般。 桑满心知,这大约就是那个叫成洪才的纨绔子弟了。 成洪才出身成伯府,说起来还和当今皇后有些关系。 不过成府虽然有伯府爵位在身,但实则已经成了盛京中的一个笑话。只因成伯府就像是一株从根上就坏了的禾苗,从老的到小的都一身恶习,还尤其爱嫖女人,妾室娶了一房又一房,孩子孙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前些日子还因为分不分家闹出了好大一场戏。 这样的火坑,没一个女郎愿意嫁进去。若是被牵扯上,只怕是极不好挽回的结果了。 前边园子里传来纷纷乱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越来越近。桑满心知,约莫是被那声自己落水的叫声吸引过来的宴会上的夫人小姐们。 眼见那声音朝这边而来,她眸光一扫,弯着身子借着周边草木的遮挡,朝湖面东边的一片竹林钻了进去。 竹林稀疏,其间还有几条小径和石台,似乎是植于此处赏景用的。但暂时遮挡身形也够了。 谢天谢地,她今日穿了件低调的暗色衣裙,不怎么起眼,要是被成洪才看见了,那就不好了。 桑满一面走,一面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声音。 “是谁不小心落水了?” “不知道啊,大家方才都在赏花,似乎没少人吧?” “赶紧看看是不是自家女郎!” 一道清丽的声音刻意上扬了几分,带着几分担心似的:“阿娘,三妹妹好像不见了!” 桑满凭借原主的记忆认出,这是桑云嫣的声音。 紧接着有妇人的声音叫道:“看湖边的石阶,还湿淋淋地带着水呢,莫不是自己爬上来了?” “是啊桑夫人,你家三娘会凫水吗?” 桑云嫣的声音顿了顿,答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阿满似乎水性不怎么好。如果掉下去的是她的话……”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担忧之意更甚:“阿娘……” 有人顺着她的话道:“不管掉下去的是谁,还是赶紧找找吧!可怜见的,这初春的天,湖水这么凉,可别有个什么意外!” 听着她们的脚步声顺着水痕渐渐朝竹林这边来了,桑满的心一提。 怎么办? 眼下这情况,肯定是不能出去的。要不然怎么解释自己爬上岸之后不回宴会上,反而自己走远了? 如此一来,她解释不清楚,桑云嫣照样有机会给她下绊子! 得赶紧走,这竹林也不安全。 桑满抿了抿唇,只能硬着头皮朝竹林深处走,脚步轻却快。 谁料不消十来息功夫,竹林便走到尽头,豁然一片流水小筑出现在眼前,淙淙的琴声和着泉鸣,雪白的梨花纷飞落下,洋洋洒洒落了树下那个绛金色的人影一身。 似乎是感觉到有外人闯入,琴声猝然一停。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叫人见之不忘脸来。 他五官生得如画,眉心偏下的位置生着一点如血似的朱砂小痣,越发显得肤白唇红,偏生长眉斜飞 2. 第二章 借贵人势打恶人脸 [] 褚晚照眸光一凝。 桑满依旧杏眼圆睁,丝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 托看过原书的福,桑满知道褚晚照的母亲,也就是锦绣长公主殿下早些年征战希兰部落的原因,身子落下一些暗伤沉珂。 自从生下他之后,长公主的身体越发不太好,是以褚晚照在寻访遍名医之后,得到了一张足以让长公主病愈的方子。只是那张方子上皆是举世珍稀药材,其中一味百生花更是难寻。 十分巧合的是,桑满还真的撞狗屎运一般的,有这位药材。 所以,她的目光丝毫不虚。 只是她原想着,之后再以此为底气和这位小郡王好好拉近关系,求他庇佑自己的。如今被侯夫人和桑云嫣母女一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过,虽然已经漏了底,但她还可以好好谋划谋划,尽量让自己能取得的利益最大化。 褚晚照看着眼前女郎乌黑溜圆的眸子明目张胆地打了个转,甚至还往自己的身上意味深长地溜了一圈儿,眸光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这女人,在想些什么? 他声音微沉,连带着眸光也清冷冷的,有些迫人。 “不管你从哪里得知的,若是你敢拿百生花骗本郡王,你的下场必不会好过。” 桑满不语,微笑以对,下巴朝流水小筑的门口稍稍抬了抬。 他侧开脸,对着流水小筑门口的隋青有些不耐地吩咐道。 “没见过,让她们走。” 门口那边再没起声音,方才的喧闹声很快便消弭得一干二净。 褚晚照狭长的眸子淡淡扫过来,横她一眼。 “郡王放心,我自不会骗你。”桑满笑眯眯的,这才回道。 她对此结果毫不意外。 先不说褚晚照乃是当今圣上亲外甥、锦绣长公主之子的这些身份,单是褚晚照本人的手腕行事便极为利落有手段,不是荣远侯府能够惹得起的,更别说现在来的只是侯夫人和一个小小的嫡女了。 这位小郡王一发话,她们自然不敢触怒。 想来这对母女也只是虚伪地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寻到桑满自然是有手段整治她,没寻到也能彰显自己对这么一个非血缘亲生的人的大度,更添贤名罢了。 想到这里,桑满对这对母女彻底感到厌烦不已。 看来,还得想个法子摆脱她们才是。 “凌白,带她下去处理一下。”褚晚照开口,深深看桑满一眼,“百生花我会找机会派人去取。” 桑满随意点了点头,这才撒开握着他衣摆的手。 一位身穿藏青色窄袖束腰骑装的侍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动作利落地朝褚晚照行了个礼,接着转向桑满道。 “女郎请随我来。” * 桑云嫣跟着荣远侯夫人回了长公主府的前院碧梳台。 这里是长公主设赏花宴宽待诸位夫人小姐之地,处于一片花团锦绣之中,小筑高台,风景秀美,初春百花盛放,正是好时节。 只不过,此时的桑云嫣却没了赏景的心。 明明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怎么桑满却像是凭空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去处? 她费尽心思安排的成洪才,也被长公主府的人发现强行扭送回了成伯府,不知道有没有遇见桑满…… 偌大一个长公主府,桑满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有些不太妙,心头更是一跳一跳突突的。 其实桑云嫣对桑满谈不上单纯的恨。 她上辈子临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是荣远侯府的嫡女,是真正的高门贵女。而代替她被认回长公主府的桑满,却也没享受到几年好日子。 桑满在回到盛京后约莫两三年后,在某个世家名流的宴会之上,被发现与景山书院的一个穷书生私会。 当时两人衣衫不整,虽未露出丑态,但搂在一起的场景却被很多人都撞见了。 不久之后穷书生上门求娶,当时荣远侯府碍于面子,为了撇清关系,粉饰这桩丑闻,将桑满急匆匆嫁给了那个姓宋的穷书生,嫁妆连普通小门小户的庶女都比不上。 自那之后,宋生自动从景山书院退了学,桑满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他回到了穷书生的家乡。 谁料这并不是结束! 那宋生竟颇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从边陲小城一路考着功名上来,竟然和自己上辈子的夫君杜信鸿一届进了殿试,还被圣人钦点为探花郎。 探花郎啊,多风光!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权贵世家们下榜捉婿的头号关注者。可那宋生却直言谢绝,说自己此生只会娶一人,夫妻白首偕老。 那人自是指的桑满。 桑满婚后体弱多病,被宋生呵护在家,上辈子统共也没在众人面前露过几次面。 桑云嫣偶然在街上撞见过他们一次,宋生轻轻为她戴上斗篷上的帽子,桑满露出的小半张脸圆润细腻,可见是养的极好。 作为同一届新科进士中被放在一起讨论的对象,桑云嫣心中实在不能不生出忿闷。 她的夫君科举名次不如宋生、官阶不如宋生、就连对妻子的爱和忠贞都比不上宋生! 桑满何其有幸! 而这份不忿,在她知道桑满是那个占了自己身份的人之后,到达了顶点。 凭什么她桑满的一生过的这么好!先是顶替自己享尽了侯府的宠爱和荣华,即使后来被侯府舍弃,丑闻缠身,却也嫁得了那样好的夫君。 上辈子桑满给桑云嫣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阴影,这辈子重生之后,即使在她自己的努力下,被认回了侯府,桑云嫣的心里也还是不安稳。 虽然现在桑满在盛京中无依无靠,在侯府桑云嫣能够肆意拿捏她,但这却只能让桑云嫣短暂的舒心一会儿。 桑云嫣想,只有桑满这辈子过得只能在泥地里打滚,永远爬不起来,自己才能彻底痛快,舒了那口闷气。 桑满就像是是她心中的一根尖刺,非拔除不可解。 但是现在桑满却在长公主府奇怪地失踪了,实在是让桑云嫣心底产生了一丝不安。 她的面色不太好看,一同回到碧梳台的夫人们有人看见了,笑着安慰道。 “嫣娘和你家三妹真是姐妹情深,瞧你这小脸,都有些苍白了。不过不要紧,偌大一个公主府还能丢了人不成,已经有下人去梧桐苑通知长公主,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忧。”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严夫人,和侯夫人交好,桑云嫣不好敷衍,只能强笑着颔了颔首。 “多谢夫人关心。” 侯夫人抚了抚她的手,叹了口气回道:“嫣娘就是性子急了些,心却是极赤诚的。满娘虽然与她同龄,却心性纯真如同稚子,太过贪玩了些,许是在哪处迷了路吧。唉,也是我教导不周了……” 严夫人道:“哪能这么说,你家三娘才来侯府几日,哪能怪到你头上去?不过教导礼数这事,你们侯府是得早些提上日程了,她一个乡……” “母亲,二姐姐!” 桑满从碧梳台的玉阶上拾级而上,眉目柔顺,像是小鸟儿归巢一般,快步朝着侯夫人和桑云嫣这边走了过来。 她乌发如瀑,仍旧用丝涤挽着和之前一样单髻,未见有任何浸湿的痕迹。饶是桑云嫣也不得不感叹,即使有些柔弱的苍白,那张脸也当真是眉眼生动如花,叫人心中恼恨得紧。 便是这样的一张脸,才哄得上辈子宋生对她不离不弃的吧,桑云嫣心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丝鄙薄又嫉恨的情绪。 不过,紧接着她却注意到,桑满换了一身衣服。 难道…… “三妹妹。”桑云嫣压下心底的一丝喜悦,抬了抬眼,上前握住了桑满的手。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你到何处去了,叫母亲和我又是担忧又是焦心的。听说有人不小心落了水,而且方才成伯府的成公子不知怎么混进赏花宴来了,还大胆包天地拉扯着长公主府上的丫鬟,你没遇上他吧,他没对你如何吧?” 桑云嫣面上看上去担心极了,话里话外也全是关心桑满的样子。但是无意间却暗指桑满贪玩不知礼数,还将她与成洪才扯在一处。若是桑满解释不清楚自己的去向,想必就足够令旁人遐想的了。 侯夫人也在此刻开口帮腔道:“是啊满娘,你没出什么事吧?怎么还换了一身衣裳?” 桑满将母女两人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作无辜状,细声支吾道。 “阿满方才……有些内急……是去更衣了。” “更衣怎么还会连衣裳都换了?”侯夫人皱眉,脸上担忧的神色看上去深了些,“更何况,你这衣裳哪来的?咱们侯府备下的衣裳都在府外的马车上,我和你二姐姐也没听见有下人通传啊?” “是啊,阿满。”桑云嫣语气认真道,“你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不好意思说罢?你可别瞒着我们啊。” “母亲,二姐姐,阿满说的是真的……”桑满有些茫然还有些着急,“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呢……” 不远处一位着嫩黄襦裙的女郎捂了捂嘴,像是想到了什么,状似惊叹道:“莫不是落水之后遇到成公子了罢?” 说完还吃吃地笑了一声。 3. 第三章 移花接木再见郡王 [] 赏花宴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回侯府的路上,整个马车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冷漠的气息。桑满继续装出一副无知天真的样子,脸上满是感动之色。 “没想到母亲和二姐姐这么关心阿满。” 一句话把桑云嫣和侯夫人两个人脸色噎得不轻。 “……那是自然。” 许久桑云嫣才像是从牙间挤出了这么一句,她和侯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合上眼小憩了起来,之后便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桑满。 桑满自然是乐得自在。 那会儿褚晚照吩咐的那位叫凌白的侍女行事极为利落,不知拿了什么料子的布巾为她绞了两三次发,那还滴着水的头发便瞬间干爽了。其余像是衣裳发髻什么的倒也好解决,所以桑满才能这么快回到宴会上。 桑满并没有见到长公主的面,柳嬷嬷自然也是褚晚照安排好的。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的人果真都是训练有素的。 一路回到荣远侯府之后,桑满回了那个自己居住的偏远的小院子。 院中只有一颗不知是不是已经枯死的树,枝丫光秃秃的。桑满关上院门,抬头仰起看向天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束缚在了这一方小天地里。 哪有在桑家村过得自在呢? 虽然养父母对她不冷不热的,但是最起码吃穿都没短了自己的,处境更是自由的。哪像现在,出也出不去,一切都得靠别人。 等等,桑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在桑家村生活过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原主啊,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呢? 明明在刚落水接受完记忆时,桑满还能像旁观者一样,冷眼分析利弊局势来着! 难道这是穿书带来的情感融合吗? 她觉得这个解释似乎有几分合理之处,便压下了心底的一分疑惑,回到屋中翻找起来。 原主从桑家村带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不一会儿,桑满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一个手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她动作带了几分小心,缓缓打开了木盒,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支干枯的七叶九瓣白花来。那花蕊藏在层层叠叠之中,可以想象若是还鲜活时,这花该有多好看。 这就是褚晚照一直在找的百生花了。 说来也是巧合,就连桑满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老天爷上赶着送机遇。 约莫一个半月之前,原主还在桑家村时,偶然在路边遇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那道士大抵在不惑之年左右,博冠峨带,青衣皂靴,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样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着四六。 他和桑满讨了两个胡饼,就送给她这个木盒子和一条穿着颗银镶白玉珠的手串,说是作为抵扣。 百生花也是那道人告诉她的。再加上桑满有原书对于百生花的描写,因此确定这花八九不离十就是百生花。 至于那条手串,现在还在桑满的手腕子上戴着。 桑满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细白的一节手腕来。那颗银镶白玉珠被一条红绳穿起,细看之下还挺好看。 道人给桑满时再三叮嘱她这手串能辟邪,最好一直带着。看在百生花帮了大忙的份上,桑满决定也不摘了,还是听一下这怪道人的话吧。 她收回目光,视线又重新落回到百生花上,轻轻合上檀木盒子满意地一笑。 现在,就等着褚晚照这条金大腿送上门来了。 * “三小姐,奴婢是大厨房前来为您送饭的。” 隔天早上,桑满才起床没多久,便听到这个侍女在自己院子外头扬声通禀。 她心头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大厨房得了桑云嫣的示意,不知在饭菜上动了多少手脚,要不就是清粥咸菜,偶尔有顿能见着荤腥,还是有点发馊的。 不仅如此,应该是欺负桑满从乡下来,不懂这些。大厨房每日就只给桑满这个院子送两次饭,固定在午膳和晚膳前后。现在也就是清晨时分,大厨房怎么会这么早就让人来给她送饭? “进来放下吧。”桑满坐在梳妆镜前,借着镜子打量着来人。 小侍女轻手轻脚地把食盒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却并没有走,而是垂首立在一旁,轻声道。 “奴婢是长公主府的人,凌白姑娘已经在桂树那边的院墙外等着您了。” 桑满眉头微挑。 没想到,长公主府的人还往这侯府里埋了暗桩啊。 桂树,就是院子里那棵快要枯死的树吧。 她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 这个小院位于侯府的西北角,与外面就这么一墙之隔。桑满来到院墙跟前,便听见墙对面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是我。”桑满开口。 凌白的声音响起:“女郎,殿下请您跃然楼一叙。” “唔。”桑满应了声,“但我要怎么出去?我不想惊动侯府的人。” 那头顿了顿,下一刻桑满就听见轻微的风动声落下,再一抬眼时,凌白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殿下已经安排好了,在您出府期间,侍女红书会伪装成您的样子不出院子,侯府不会发现的。”凌白道。 桑满眉梢又是一挑,再次感叹长公主府和褚晚照的行事可真是妥帖啊。 “那我们走吧。” 桑满很有自觉性地抓住了凌白的手臂,含笑道。 她本就生了张容色出众的脸,此刻笑眯眯的样子,竟让同为女子的凌白也微微晃了一下神,心中产生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想法。 ……所以,自家殿下安排的这么周道,是看上这位了?难道说府上就快要有郡王妃了? * 托褚晚照的福,桑满来到大雍,还体验了一把轻功被别人带飞的感觉。 她意犹未尽地看着凌白退去,侍卫隋青也在为她打开门之后一道退下了。 “桑姑娘,殿下就在里面。” 跃然楼是盛京最大的酒楼,楼高筑雅,临街风景更是极佳。 褚晚照凭窗而望,见她进来才淡淡收回目光。 他今日穿了身素青的圆领大襟衫,未戴幞头,只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白色的短簪束了发。但这一身非但不显得单调,反而极为映衬那张靡丽的脸,让人只觉实在是相得益彰。 桑满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张脸,实在是过分美丽。 “百生花呢?” 褚晚照微微扬了扬下巴,让桑满心中产生了一种怪异的突破次元壁的既视感。 精致又清冷,傲然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这条金大腿,明明像是童话书里不识人间疾苦的象牙塔小公主—— 桑满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有些乐。 褚晚照目光怪异地看着桑满。 ……这个女人。 自从进来,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现在更是对着自己抿唇笑,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百生花呢?” 褚晚照又问了一遍,眼神一敛刻意显示出几分不悦来。 “哦。”桑满回过神来,从昨晚熬夜缝好的、随身斜挎的小包里,翻出拿出那个檀木盒,打开在他面前晃了晃。 褚晚照自然认出,这确实是百生花。但桑满却并不给他,反而笑眯眯道。 “百生花就在这里面,郡王大人想要,是不是得给出一点诚意呢?” 褚晚照这才看 4. 第四章 胡市采购路遇美妇 [] 桑满等了几日,终于等到褚晚照让红书送过来的房契和银子。 她让红书依旧扮成自己的模样留守在小院,自己则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裙,脸上也刻意做了几分装饰,利用现代的化妆技术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肤色微黄,其貌不扬的少女。 凌白带她出去时还愣了愣,要不是因为那双杏眼依旧明亮生动,她还真没有那么快认出眼前的这个就是桑满。 桑满很满意凌白的表现,这幅模样,不熟的人肯定不知道是自己。若是遇到了那些在宴会上见过面的夫人女郎们,也不至于会被认出来,这样就避免了很多麻烦。 而她,也要开始迈出自己事业的第一步了。 穿到大雍,桑满依旧决定发挥自己的美食技能,做生意!她在现代时,就是家乡当地一家十分有名的酒楼的继承人,七岁就跟着自己爷爷开始进厨房当学徒了。 可惜她父母皆心思不在这上面,爷爷空有一身手艺传承却中间断了代,自家酒楼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桑满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一番,就这么穿了过来。 想到这里,桑满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和父母的关系冷淡,爷爷临终之前希望自己能在美食事业上有一番所为,眼下却也无法守诺了。 不过,如今换了个时代地点,也未尝不可。 桑满这几日也没有闷在侯府的后院里,她溜出来几次,观察过大雍人的饮食习惯。大雍从朝堂之上到平民百姓之间,皆崇尚风雅,这点尤其体现在衣饰和饮食上—— 他们衣着无论男女,皆爱浅色清新系。除珠翠玉簪外,世家夫人小姐们发髻偶有一两根金簪点缀,却不会满头金饰。 至于饮食,大雍国富民强,大鱼大肉寻常百姓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吃上一顿,但许是因为社会风气的影响,菜系皆清淡,重口味的菜少得可怜,颜色和调味上也足够寡淡,但是极为追求摆盘的美观。辣椒什么的,桑满就基本没在盛京的小餐馆里见过。 这对于她来说算是个好消息,桑满原本有七八分能在盛京美食界中混出名头,现下已有九分把握。 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该从什么地方起步。 开酒楼饭馆?她暂时没那财力。 当时她只和褚晚照要了一百两银子,只是为了自己能有一笔不多不少的启动资金罢了。若是要的太多,一方面未免有得寸进尺、死不要脸之嫌,后面那个承诺的要求就不好提了。 再说了,桑满的目的是自己做生意赚到钱。若是一口气就有了一大笔银子,谁还会想奋斗呢? 桑·本质咸鱼·满如是想到。 她漫无目的地逛过热闹非凡的盛京集市。 桑满刻意装饰过的面容平凡,衣裳颜色也很黯淡,属于仍在人群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凌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会儿问问这个小贩的菜,一会儿去那个肉铺买了点肉,此时正站在一家油料铺子门前,皱着眉似乎像是遇见了什么大难题一样。 凌白:…… 这位未来的郡王妃想干什么? 桑满有点苦恼。 因为她说了一些佐料的名字,其中一些比较不常见,买不到情有可原,但是谁料常用的几种也没买齐,连着问了几家铺子都说没有! 那大雍人用什么做饭,难道都是白灼吗? 桑满气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或许,胡市可以买到。”不经意间晃悠过来的凌白听完了桑满和老板的几句交谈,思索了一下出声道。 桑满眼睛一亮:“真的吗?” “很有可能。”凌白慢慢走到和她同行,一边低声解释道。 “听闻本朝初建时,初代无双皇后便画了许多图样,分发到各州县让当地百姓寻找一些食材,其中也包括一些佐料。历时数年,那些图样上的东西被找齐了大半,只是后来只有一部分被纳入如今的菜系之中,另一部分因为大雍不怎么用的缘故,渐渐失传,大多流落到周边小国之中,被沿用了下来。” “哦?那大雍流传下来的,都有什么?”桑满起了点兴趣。 “别的不太清楚,但据记载,番薯、番茄、洋芋、玉米这几样,都是当初无双皇后画的图样之中的食材。”凌白道。 桑满面上露出一点果不其然的神色,心中猜测到。 听这描述,这位无双皇后,十有八.九应当也是位穿越者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不多时就来到了胡市。这里很明显具有一些异域风格,像是电视剧中唐朝那些胡市设景差不了多少。来来往往的胡商身着特色锦裳,头戴胡帽,胡女们也多着色彩艳丽的纱裙,五官明艳妩媚,首饰琳琅,衣袂纤纤。 来逛胡市的大雍人也不少,桑满和凌白混入其中并不突兀。 桑满在胡市如愿以偿地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更让她惊喜的是,胡市竟然有辣椒和胡荽! 作为爱吃辣椒和香菜星人,必须买买买! “老板,这两样价钱多少?” 带着大胡帽、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胡商比了个手势:“逗诗诗格桶办益抱~”(都是十个铜板一包~) 桑满看了一下,香菜叶子还新鲜的很,辣椒分为青红辣椒两种,青的脆嫩,红的是干辣椒,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和小米辣差不多辣度的品种,她顿时爽快地采购了三包。 这一趟肉菜粮油米面佐料买下来,花了桑满七八两银子,不多不少的价钱,但是心却被填的满满的,整个人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走凌白,咱们回去吃好吃的去!”她笑眯眯道。 凌白:……女郎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两人顺着胡市的长街往回走,许是快到饭点,胡市比方才热闹了两三倍不知,人群有渐渐挤挤挨挨的趋势。 桑满不想和别人靠得太近,只好贴着边走,刚从一个摊贩前走过,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别走!你把我的琉璃镜碰到地上去了,赔钱!” 桑满神色一顿,好整以暇地看向那摊贩。那摊贩指着地上一块碎成好几瓣的小镜子,大有一副她不赔偿就不让她走了的架势。 她这是,被人讹了? 桑满打了个手势,止住了凌白上前的动作。她挑了挑眉:“你说是我打碎的?” 摊贩竖起眉头:“刚才就你从我摊子前面走过去,琉璃镜就掉的地上去了,不是你是谁?这可是我从古邑国进来打算卖个好价钱的,纯古法手艺烧制的琉璃,镜子背面镶的可是红玉珠,价值二十两银子,你得赔!” 桑满压根就没听见东西碎裂的声音,再看这小贩疾言厉色,眼底却是一副发虚的样子,便越发肯定他有心讹自己。 大抵是刚才买胡荽辣椒时漏了财,要不然这小贩没理由逮住自己这么一个穿着简单到简朴、看上去就不衬钱的女郎。 桑满冷笑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忽然一道温柔的女声插了进来道。 “我方才瞧得清楚,这位女郎压根就没有碰到你的摊子。” 说话的是一位柳带朱裙的夫人,她梳着简单的垂髻,头上 5. 第五章 红豆相思阴差阳错 [] 桑满这几天有点忙。 那天和裴夫人在胡市分别之后,她就决定准备开始做夜市小吃摊生意。 这两天桑满先是找了盛京中有名的木匠,让他按照自己画好的图纸帮忙打几样东西。接着她又置办了一些厨房用具,还割了一大扇肉,又买了若干其他食材,把康平坊这个小院的厨房赛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 桑满对褚晚照的安排十分满意,她第一回来这里时,整个院子连同几间房间通通一尘不染,而且院中不同于荣远侯府,这里种着几颗小桃树。 时值春日,这几棵树都繁英簇簇,颇有些纷然盛放的姿态,让人看了便觉得十分欣喜。 桑满心里一动,停下正在忙碌的手,从桃树上摘了许多桃花,往手边的每个漆盒中央放了几朵。 她正在包装糕点。 正在垂首在宣纸上书写的凌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默默垂下头去。 昨天桑满做了些红豆酥和牛乳糕之类的糕点,只不过没收住手,做的有点多了。凌白在她的热情邀请下尝了一口觉得不错,心中一动想到了长公主府,不由提议道。 “女郎何不拿些送人?” 谁料在她说完那一句话之后,桑满像是被点通了什么关窍一般,今日便出门买了些漆盒。 这些漆盒皆是样式精美,盒面绘了山水花鸟不一而足的彩绘。 桑满把多做的糕点分装进去,自己口述着,又让凌白研磨写了诗,仔细装入锦囊最后放到漆盒中,现在还又用了桃花点缀。一番包装下来,这些常见的糕点顿时变得高大上了许多。 一番装点之下,可谓颇费心思。 凌白望着自己手下的诗,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点复杂之色来。 又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明月相皎洁”、又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看女郎那反复挑选诗句放进去的样子。所以,是送给郡王殿下的吧…… 桑满装好了最后一盒红豆酥,见凌白还没写完,也不催促。她闻见厨房里传来了浓郁的肉香味,吸了吸鼻子,打了声招呼便洗手往厨房里去了。 肥瘦相间的腊汁肉在锅中还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汤汁鲜亮,色泽黑里透红,香味扑鼻。 桑满停了火,让灶里的余温煨着这锅肉。自己把发好的面揉搓成型,分好剂子一卷一压,一个个面饼便成了型。她又拿出找铁匠打好的饼铛子,也不刷油直接烙,不多时数个白吉馍就烙好了。 桑满从锅中捞出肉块,还带了半勺腊汁。她刀工极为利落,几下就把带着腊汁的肉剁碎了,再用刀片好四个热乎乎的白吉馍,把肉和提前切好的青椒丝往馍里一夹,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扬声招呼凌白:“先别忙活了,快来吃肉夹馍。” 凌白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却在厨房门外停了下来。桑满正疑惑着,就听见凌白开了口。 “长——裴夫人!” 桑满探出头来一看,在自家院门口的不是裴夫人又是哪个? 裴夫人今日穿了件碧青的长褙子,也没带多余的首饰,身边跟着个丫鬟,被凌白迎了进来。她本来就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今日被这青色一衬,显得更是年轻了许多,只是仍旧看上去有点病弱的样子。 “路过康平坊,想起阿满你住在这里,便冒昧上门来了。”裴夫人笑了笑,“不打扰吧?” 那日在胡市分别时,桑满把这里的位置告诉过她。 桑满和她打了个招呼,笑道:“怎么会?正巧我刚做了些东西,夫人不嫌弃的话,一起坐下来吃点罢?” 几人进了正屋,桑满自知没人上门,便一切按照自己舒服的样子来。正屋虽然有待客的地方,但是最大的一块空间却被一张圆桌给占了,正是这几日桑满和凌白吃饭的地方。 桑满从厨房把做好的肉夹馍和粥端了上来,她一进门,那股霸道的香气就吸引了裴夫人的目光,就连她身后的侍女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是?” 桑满介绍道:“这是我做的肉夹馍,也是我打算卖的食物。夫人试试吗?” “肉夹馍?这样子岂不是正好反过来了?”裴夫人微微疑惑道。 不过,闻起来倒是极香,勾得人满口生津,恐怕连御膳房那帮人都没几个能做出这么香的味道来,她不由得心里想道。 桑满一愣,顿时想起着这渊源来了。在现代时肉夹馍最初是因为“肉夹于馍”而得名,但是人们叫着叫着,却把“于”字给省了,久久而之,便成了“肉夹馍”。 她把原因解释给了裴夫人听。裴夫人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这股凑到嘴边的香味实在是存在感太强,裴夫人在桑满的邀请之下,准备尝上一尝。 “夫人……”她身后的侍女顿时出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裴夫人却不以为,摆了摆手把肉夹馍往嘴里送去。 一入口,肥瘦相间的肉酥烂入味,青椒鲜脆解腻,夹杂着一口内里被汤汁浸透的、松软的白吉馍,味蕾像是久经干旱却突降甘霖的土地,瞬间被唤醒了滋味。 “阿满做的真好吃!”裴夫人咽下第一口,含笑夸赞道,“这个手艺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食客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桑满也很高兴。 看得出来,裴夫人不是夸大其实,是真的喜欢她做的肉夹馍。她虽然还保持着温雅的仪态,但是一口一口的速度却并不慢。桑满做的四个夹馍,自己吃了一个,凌白吃了一个,裴夫人吃了两个。 可惜小侍女虽然看上去也被勾出了馋虫的样子,但是她恪守着礼仪,并没有坐下来一起吃。 桑满本来还想再做几个,被裴夫人阻止了,她朝桑满轻轻眨了眨眼睛:“等以后你出来摆摊时,有的是机会。” 这是说要照顾她生意的意思了。 桑满听懂了这话,也不推拒,也笑了笑,声音俏皮道。 “那我以后再做了什么好东西,一定会请夫人品尝的。” 裴夫人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她又待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告辞离开。桑满去院门口送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嘱咐凌白去偏房拿盒糕点给裴夫人捎上。 “拿三盒……不,最边上那两盒就可,记得把盒子盖好。” 那两盒她只放了糕点和桃花进去,还没把诗词锦囊放进去。 凌白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去取了。 多余的糕点一共装了七盒,其中五盒已经摞好在案几上了,边上放着两盒半盖着盖子的,凌白拿起来盖好,却发现这两盒里都没有锦囊。 女郎不知道裴夫人就是……但是裴夫人却是认识女郎的。照凌白的了解,裴夫人十有八.九会把糕点带回去给……送一些。 想起下午桑满一边装糕点一边皱眉思索,看上去有点苦恼的样子,凌白做出了决定。 不如就让她帮这个忙吧,也不枉费女郎那么多 6. 第六章 大嘴黄二免费宣传 [] 如流水般的月光倾泻入窗棂,映照出床榻上那道身影。 褚晚照有些烦恼。 他想起自打从流水小筑遇见桑满时,这女人便浑身湿哒哒地缠住了自己。不仅如此,在她表明有自己需要的百生花之后,还大胆包天地讨了自己一个承诺并且不许反悔。如今更是直白,在送他的糕点中夹杂情信! 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蕴藏着桑满对他不轨的心思。 他蹙起眉心,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双黝黑明亮的杏眼,不自觉抿了抿唇瓣。 ……诚然,她长得确实出众了些。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是一个轻而易举为美色所迷的人。 更何况,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情真爱,不过都是些算计罢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冷淡,合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 桑满并不知道这一番阴差阳错。 她本人正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规划而殚精竭虑。 经过几天的考察,她决定将摆摊的地点选在京郊的景山书院外。 景山书院得名于京郊西的那座不算高的景山,说起来其很有一段渊源,百年之前就颇负盛名,桃李满天下。大雍初建朝之时,在无双皇后的引导之下,当时大多是寒门子弟就读的景山书院和官家子弟就读的太学合并,共同并入建于京郊的这间全新的景山书院。 且新建的景山书院打破了女子不得入学的陈规,从前便是世家女郎们,也多是家中请了夫子教导。景山书院却专设女子可读的金钗苑。每月功课考校出来,同皆为男子就读的琼文苑还有武曲苑一同张榜排名,优者达之。 这在一定程度上,还促进了大雍开放的民风,男女大防不再严苛至极,寻常年轻郎君和女郎们亦可交谈或出游。只要不有过于亲密的举动,皆无大碍。 景山书院上五休二,每年暑热和年关期间还会有一月左右的长休。每日辰时中进学,申时末下学。 当然,这是大致的景山学子们上下学的时间。景山书院最低入学年龄七岁,严格来说,一旦过了十五岁,学子们的课业便会总体少上很多。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特定的课业,所以上下学时间便不会那么长,也不会那么固定了。 桑满原先就有些怀疑这个无双皇后是穿越人士,如今再看景山书院,便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这不就是现代的学校安排和作息吗? 只是碍于大雍现状,还有古代成人婚嫁年纪相对于早些,所以十五岁之后的景山书院,也就差不多相当于是现代的大学了。 想想现代社会,无论是中小学,还是大学附近,学生们一放了学,便会朝着附近的小吃摊或者美食街蜂拥而去,那热情简直是拦都拦不住。这也是桑满决定将摆摊地点定在这里的一大重要原因之一。 从木匠铺子铁匠铺子定做的那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了,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出去摆摊,而是决定再做些准备。 虽然是做吃食,但是品牌效应也很重要。桑满十分肯定,若是自己的小吃摊火了,肯定会有来跟风抄袭的人的。 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她虽然在美食上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方,确定不会轻易被复刻成功。但是在被别人跟风起来的初期,肯定会对自己的生意造成一定的冲击的。 她不想平白无故把生意拱手相让出去一部分,所以打算先入为主。有了自己的品牌,在顾客的心理打下一个特定的品牌名字,这样他们在选择时,除了处于味道的考量,听到这个品牌名字,心中也会有一定的倾斜。 双管齐下,不怕不成功。 桑满早就想好了办法,只是还需要一定的外力帮助。 她想混进景山书院,从内部打入,打响自己的品牌效应。 只是景山书院防卫严密,除了学子和夫子们等书院相关人物都不能轻易进出,桑满只能把注意又打到了小郡王身上。 且不说长公主殿下是金钗苑的山长,听说褚晚照也是在景山书院中挂了名的学子。只是他似乎另有事务缠身,只会每隔一段时间才去一趟书院。 桑满让凌白带自己去找他。 “我问了隋青,郡王此时在琉璃阁。”凌白道。 桑满点点头:“哦,那快带我过去吧,我有事要找他。” 凌白看着桑满提了两个装着糕点的漆盒,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原本自己昨天是想省下女郎跑一趟的功夫,谁知她竟然是要亲自去一趟。 是要亲自送给郡王,看看郡王的反应吗? 女郎的性子,果真不同于盛京中其他的那些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世家女郎们。正是因为如此直接明快,才会让郡王殿下另眼相待的吧…… 桑满不知道凌白的一番脑补,坐着马车来到了琉璃阁。 不同于她对京郊的想象,许是因为景山书院在这里,京郊也有着一片繁盛之景。虽比不上内城繁华,但也不是荒凉的景象。 桑满一眼望去那些错落有致的建筑,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从前宵禁时,酉时城门坊门就要关闭。有些学子下了学可能赶不回内城,只能歇在附近。是以这里不远处隐约能看见村庄的炊烟,还有些是世家们名下的庄子,为了休憩,也修建成了舒适雅致的样子。 这不就是学区房吗? 桑满啧啧感叹了一声,在凌白的指引下,看向了那座精致却不失美感的楼阁小筑,在一众庄子里,显得最为引人注目。 这就是琉璃阁了。 谁知桑满和凌白进去了,却被告知褚晚照正在书房忙于正事,无法见她。 “若是桑姑娘有要紧事的话,不妨在殿中等候一会儿。等郡王那边事了了,小的再为您通传?”隋青补充道。 桑满神色顿了顿。 其实这次来找褚晚照,她是有些厚着脸皮来的。 先前她已经用百生花和他两清了,除了那个那没兑换的承诺,其他褚晚照都按约定为她兑现了。说起来,他也不欠桑满什么了。 她检讨了一下自己:好吧,不能看人家好说话,就总麻烦人家,也没这么逮着一头羊身上的毛薅的。 “好吧。”桑满叹了口气, 7. 第七章 夹馍肉香香飘千里 [] 不知从哪天开始,景山书院的金钗苑中开始流传起一种叫“盲盒”的糕点来。几天时间,就从金钗苑扩大到了整个学院,可谓是风靡一时。 景山书院有一半左右的学子都是家中有些身份地位或者钱财的人,什么糕点没吃过,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吸引了去? 好吧,这糕点其实在他们吃过的糕点之中,确实算得上是口味上佳了。不仅有红豆酥、牛乳糕、桂花团子等式样,吃多了也不会觉得腻口。课间饿了捻上一块吃,便觉得心灵和胃得到了双重的抚慰,更有力气上课了。 可是这“盲盒糕点”能在景山书院的这么迅速就流传开来的原因,归根到底还在这“盲盒”两个字上。 这些好吃的糕点是用包装精致的漆盒装的,内里还放了些新鲜花瓣做点缀,让学子不由觉得雅致。更重要的是,每个漆盒中都会放置一个绣着“千”字的小锦囊,拆开一看,内里用鎏金边纸写着一句诗,这便是其奇特所在了。 每个漆盒中的诗句都不一样,开到什么都是未知的、新奇的。而且这些诗句风格鲜明,脍炙人口,皆别有一番意味在其中。 时下大雍读书论道之风盛行,如此一来,更是让这群爱好风雅的学子们趋之若鹜,不由纷纷打探起“盲盒糕点”的情况来。 最先买到并且拿来在书院里炫耀的黄二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盲盒盲盒,要的就是一个‘盲’字,每一盒里的鎏金诗都不一样。这盲盒糕点是千里香推出的新品,只要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一盒。我与老板相识,是以一上新就拿到了,老板还给了优惠价。” 围观的一些学子们家中家境不太显赫的,已经开始暗暗咋舌起来了。 十两银子,都够寻常的布衣百姓人家过一个月了! 但是黄二显然不在乎,她祖父是内阁的黄首辅。黄家不缺银子,她黄二娘要的就是这份儿在一众同龄人之间的独特。 景山书院也多得是和黄二娘一样家境殷实的世家子弟们,尤其是金钗苑的一些女郎们,这些人都是不缺银子的,见状纷纷问黄二。 “千里香在哪儿?怎么才能买到盲盒糕点?” 看着有些人眼底已经露出羡慕的眼神,黄二娘很满意。 她想起千里香老板的话,心里也愿意帮她多宣扬宣扬,反正那老板答应了作为回报,等千里香下次出新品时自己能第一个拿到。 “千里香在康平坊的主街上,老板说每旬逢五才开张,这盲盒糕点每次只卖一百份儿,先到先得。” 逢五?明天不就是二十五吗? 而且才卖一百份儿,这么少! 想到这里,一些人环顾四首,见周围人都是和自己一样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顿生警惕,生怕自己抢不上。 不行,明日就让家中小厮早些……不,半夜就去排队准备抢购! * 黄二口中的千里香老板,正是桑满。 这是桑满给自己的生意取的名字,将来她可是要做大生意的人,没个朗朗上口的名字怎么能成! 三月二十五这天,清晨刚过,康平坊一家不太起眼的小铺子便开了张。门口挂了条幡子,上面印着清晰的三个大字“千里香”。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深知盲盒+饥饿营销的威力。别问,问就是曾经尝过这种苦。 是以,她把这种手段用到了这群大雍年轻人身上,再加上深知他们崇尚风雅、喜爱舞文弄墨的性子,把现代那些唐诗宋词之类脍炙人口的名句作为又一卖点,多管齐下,就不信他们能逃过这种诱惑。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景山书院那群少爷小姐们。 只见原本不怎么热闹的主街上,乌泱泱地排下去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队,一下子就为整个康平坊增添了不少人气。排在最前面的人几乎都眼下青黑,看起来像是熬了一个大夜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桑满刚一开门,就被这幅景象微微震惊到了。 这古代人家的下人还真是难做。 还好自己料到了这种火爆的情况,再加上盲盒糕点也不是她的主打项目,所以租了这个铺子一个月只开三天门,一定程度上也让这些跑腿的小厮们不用天天熬夜来排堆了。 那些人一见有人出来,眼神纷纷亮了起来,忙声道。 “老板额……娘,给我来三份盲盒糕点!”第一个排队的人见出来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女郎,连忙改了下口叫道。 “我也要一盒!” “我要五盒!” 桑满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她今日也是化了一个暗淡土黄的妆,看上去一张脸平凡无奇,此时刻意板起脸来道。 “一个一个来,轮到再报你要买的数!再有喧哗,不予卖出!” 好在这一声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凌白守在她的旁边帮她把成盒的糕点递给那些人,桑满则是负责收银子,两人配合起来渐渐变得动作默契了,提前做好的一百份糕点半个时辰左右就全都卖完了! 买到的兴高采烈地回自己府上了,剩下还有些没买到的,又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还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顿时有些心里有些不平衡。 “一百份这就卖完了?!” “还没到一百份呢吧,哪有这么快!”有人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老板娘再来几份吧!” “说了一百份便是一百份。”桑满神色一冷,“若是有人想坏了规矩,其府上便会入千里香的黑名单,永不交易!” 凌白也冷冷扫过那些叫嚷的人,抚在腰侧的手指一动,寒光闪闪的长刀便从鞘中露出了一截,威慑力顿现! 下边想要闹事的那些人咽了咽口水。 他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再让店家多卖一些而已,可没想搭上自己。更何况若是上了千里香的这个什么黑名单,那可是以后都买不到了! 大不了下次再早点过来排队呗,总能买上的!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都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好态度地认起错来。 桑满一一扫过,淡声道。 “下次请早。” 说完便关了铺子。 这一场小风波桑满并不放在心上。凌白的身手可不是虚的,她可是褚晚照身边武功最高强的女手下,在一众男侍卫里也是能排的上前头的。有凌白在,一般人还真动她不得。 回了康平坊的小院,桑满立刻把今日买 8. 第八章 夹馍肉香香飘千里2 [] 果然没过多久,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那香味的引诱,上前来问了。 “老板娘,你这是卖的什么,怎么卖的?”一个穿蓝白色学子服、大约十六七岁的郎君问道。 桑满笑眯眯介绍道:“这是肉夹馍,锅子里是炖好的腊汁肉,切碎了夹到白馍里就做好了。一个十文钱。” 十文钱? 杜信远眼珠转了一下,心里飞快地计较起来。 他不是是盛京人,是江南林州人,家中行商,也算家财殷厚。但是杜信远从小有个小毛病,那就是抠门,讲价一张嘴就对半砍起,衣裳就那么几身来回换着穿,也不舍得在京郊租房子,住十两银子包年的最便宜的的书院临时居所。要不是居所里的蜡烛钱不用自己掏,他连蜡烛都舍不得点。 十文钱虽然对他的身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在盛京早市随便找一家小店,吃上一大碗馄饨也不超过七文钱的样子。相比起来,一个这么简单的白馍夹上一些肉就要十文钱的价钱,他实在是不想掏钱尝这个鲜。 杜信远仄了桑满一眼,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妇人竟然敢狮子大张口,撇撇嘴道。 “你还真敢要……” 说完就摆摆手离开了。 桑满也不恼,又悠悠闲闲地坐回了自己的木凳上。 眼见着下学的学子们越来越多的,就连旁边的糖画摊子上都挤满了一些年幼的小学子,她面上不见一点着急,反而动作利落地做了两个肉夹馍给自己和凌白吃。 到饭点了,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见她不急,凌白便知她心有打算,也把心放了下来,接过肉夹馍和她一道吃了起来。 浓郁的腊汁肉香气夹杂着白馍的麦香气,渐渐在人群中挥散了开来。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耸动着鼻尖追求香气的来源,不多时便找到源头。 但见一个年轻小妇人和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两个女郎,正坐在一个造型奇特的摊子前,动作优雅地吃着东西。她们手里拿着的,看起来像是切开的饼子里夹了些红黑的碎肉,明明看起来很普通且对大雍人来说甚至有些奇怪的样子,但是不少人闻着气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口水了。 临近饭点,这股香气把人的胃里的馋虫刻意勾了起来,简直无力抵抗。 她们吃起来的样子怎么看着这么香? 大雍人还不知道现代有一种叫吃播的东西的威力。 但是吃惯了浅淡大雍菜系的众人依旧持观望态度,始终没有人迈出第一步,只是望着那两个女郎吃东西的目光渐渐热切了起来。 买还是不买? 真的好香啊!!! * “咕——” 金钗苑第一堂内,女郎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此时有些寂静的环境中,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裴如意摸着自己的肚子,有点委屈地瘪了瘪嘴。 好饿! 今日墨画课上,荨夫子让上交前几天布置下去的课业。她明明记得自己从家中来时,把画卷装在画轴里带过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翼而飞了。 荨夫子向来严厉,罚她今日补完课业之后才能走。她本来今日可以早一个时辰走的,硬是拖到下学时分还晚一刻钟,才终于把画重新画完交了上去。 只是这个时间回府的话,大家想必是都已经开始用晚膳了,自己肯定赶不上了。说不定祖母还会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晚回去,自己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罚。 是不许吃晚饭呢?还是要去跪祠堂呢?再不然就是两个都有。 唉! 裴如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脸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等到在景山下发现那一片停侯的马车中没有自己的府上的那架时,更觉萎顿。 她怎么忘了?盛国公府派来接送自家孙辈来景山书院的马车只有两架,一架是给郎君们的,一架是给女郎们的。她平时和嫡姐裴晴意一道坐这辆回府。可是嫡姐向来看不起自己,又怎么会等她呢? 裴如意自暴自弃地想着:就这样吧,随便吧,自己去自家庄子上睡一晚也成。 只是庄子上的下人没几个,也都是一些惯会捧高踩低的,说不定自己今晚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她幽魂似地走在从书院门口出来的这条街上,与四周的热闹格格不入。但是走着走着,忽然一阵扑鼻的香味儿涌过来,她的脚步顿时沉重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是肉的香气,还热乎乎的! 好饿!! 她眸子转了一圈儿,才终于在一家有些奇异的小摊子上定住了目光,再也忍不住两步挤开人群冲了上去。 随便吧,随便什么吃的都好,让她解决今晚的温饱就成! “老板……娘,你这吃的怎么卖?!” 咽下最后一口肉夹馍的老板娘,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朝她笑了笑。 “十文钱一个,腊汁肉夹馍,一咬满口香。” 裴如意被那香味儿勾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未免自己失态,连忙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 “先……给我来两个尝尝吧。” 第一个顾客上门了! 桑满扫过这位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小女郎,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看上去可可爱爱的,只是一双眸子的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有点儿可怜巴巴的丧气。 她微微一笑,接过钱应了一声:“好的,客人稍等片刻。” 裴如意有些惊叹地看着桑满手下的动作。 只见一把刀刃闪着寒光的菜刀在她手中极漂亮地一转,紧接着那块刚捞出的、红黑透亮还带着汤汁的肉几下便被剁碎了,青椒更是迅捷,两样食材被飞快且均匀地夹进了两个馍饼之中,最后用勺子盛出一点儿腊汁撒上,再用油纸分别包好,放入一个带着提手的大一些的油纸袋中。 两个肉夹馍不消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做好了。 桑满把找好的铜板和肉夹馍递给裴如意,又笑了笑。 “客人记得趁热吃。” 裴如意愣愣地接过。 馍饼刚才一直都被温在原形铁板上,拿到手中还是温热的,不知道为何裴如意的心微微一软,像是被人掐住了一个小尖尖儿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揣在手边一边走一边想道。 这肉夹馍如果不好吃,她也认了。 “咕!! 9. 第九章 夹馍肉香香飘千里3 [] 裴如意失眠了! 已过子时,窗外月光不算明亮,但不那么黑暗。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幔,心中开始无限后悔。 她昨天下午为什么不多买两个肉夹馍?不、四个! 一想到今天早上起来要吃庄子上的白粥、水煮菜、水煮白肉,午膳还要吃书院里差不多的东西,她就难受得睡不着觉。 如果昨天多买四个的话,她就可以早上吃两个,中午吃两个。挨到傍晚又可以去买了! 就不用现在这么抓心挠肝地在一直想了。 这种低落一直持续到她早上挑挑拣拣地喝了碗粥,吃了点咸菜,到了金钗苑时也神色恹恹的,径自找了自己的座位趴在了桌子上。 坚持到下学就能去买肉夹馍了。 啊,怎么还有这么长时间?今天老板娘会出摊的吧??? 她胡思乱想道。 “如意。”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裴如意抬头一看,一张清丽温婉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是她的嫡姐,盛国公府的嫡长女裴晴意。 “昨日也是我的不是,我和流霞庄的掌柜约好,要去拿过两日给祖母贺寿的那件松枝百迭裙。所以想着让马车先送我回去,等过会儿再折返回来接你,只不过马车再回来时却没接到你,去了一趟庄子才知道你在那里歇下了。” 裴晴意把一个漆盒递到裴如意桌子上,继续说道:“父亲听说新开的这家千里香的盲盒糕点很有名,便让小厮夜里去排队才买到的。这盒给你,便当做是我给你的不是,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 裴如意视线落在那盒盲盒糕点上,眼帘微垂。 她当然知道裴晴意的意思。明着是道歉,实则就是跟自己炫耀父亲对她的宠爱罢了。 反正这盲盒糕点,裴成山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的。 她对裴成山早就没了期待,只是碍于自家姨娘才随意应付一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裴成山还不如个肉夹馍在她心里分量重呢! 裴如意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却还是那副受气包的样子,接过那盒糕点,对裴晴意道了声谢。 有糕点不吃白不吃,反正早上没吃饱。之前她从旁的同窗那里尝过一块,这糕点还挺好吃的。 裴晴意见她捻着糕点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就知道吃,和这样的庶妹在一处简直丢脸。 她面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今晚咱们可要早些回去,今天可是掌厨杨师傅亲自下厨的日子,你不是喜欢吃他做的菜吗?少吃一些糕点留点肚子。” 杨师傅? 哪有她的肉夹馍重要? 裴如意咽下嘴里的糕点,道:“阿姐,你给我的这个牛乳糕太好吃了,我没什么回报,不如今日请你吃肉夹馍吧!” 裴晴意的脸色顿了顿,浮现出一点疑惑来:“肉夹馍?”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旁边的黄二娘听到她们说话,插过嘴来:“你们昨天也吃了肉夹馍?” 裴如意点点头:“很好吃!” 黄二娘也似有同感似的:“是吧?昨天我见着是从来没见过的吃食,只是因为新奇想买一个尝尝,谁知道那肉夹馍真的太好吃了,真后悔昨天没多买的几个!” 裴如意接口道:“我就等今天下了学去买呢!” 她们讨论地热烈,也渐渐有旁的女郎加入了谈话。一旁的裴晴意反而成了插不进嘴的那个人,一脸茫然。 这肉夹馍到底是何物? 是她落后了吗?学院里最新时兴的东西又换了? 裴如意好不容易的挨到下学时分,裴晴意和她一道。 一向凭借着家世在金钗苑中混的算是如鱼得水的裴晴意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天,就是因为不知道那个叫肉夹馍的吃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 她今天一定要好好看看,裴晴意有些不悦地想着。 裴如意看了眼她,下垂眼中闪过一丝好笑。 要不是为了能吃到肉夹馍,她才不会叫上裴晴意呢。 不过肉夹馍 10. 第十章 郡王太子暗中勾结 [] 裴晴意看着裴如意带回来的几个油纸包。 白白的、烙着一层黄圈儿的馍饼,夹着些浓油赤酱的碎肉,颜色实在是有点吓人,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青菜,这就是所谓的肉夹馍? 这玩意儿能好吃? 裴晴意脸上浮现出有些纠结的神色。 但是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有人在讨论这个名叫肉夹馍的吃食,自己参与不进去的样子,她心中就很不舒服。 再一看裴如意,跟自己这个嫡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在回府的马车里就已经吃上了,狼吞虎咽丝毫没有一点儿出身世家的样子,早把那些礼仪不知道抛哪儿去了! 真有那么好吃? 裴晴意捏紧了帕子。随着裴如意的大口咀嚼,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叫她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起了口水。 要不,试试? 大不了尝一口,觉得不好吃就扔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裴晴意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肉夹馍来,咬了一小口,眼神瞬间从浓浓的警惕转换成了空白,再接着瞬间变成了深刻的惊叹。 这、这……这是什么味道?!! 怎么这么好吃!好吃到她想即刻赋诗一首,却又一时想不起任何辞藻用来形容!! 她从来不知道肉可以做的这么入味,平平无奇的白馍也这么醇香,从头皮处到全身,她整个人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满足的意味。 裴晴意不再纠结,就连动作上也都默默加快了速度。车厢里的姐妹两个也不言语,一人径自解决了两个肉夹馍。 这大约是裴晴意平时两倍的食量。 她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也像是在掩盖自己的失态一样,望着剩下的那两个肉夹馍轻咳一声。 “如意,就剩下了两个了,这点子带回去也不够长辈们分的,不如我们一人一个留作明天的早膳。待到明日下了学多买上几个,再给长辈们尝尝吧。” 裴如意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拿过属于自己的一个来,强忍着馋意,还是决定带回去给自己姨娘尝一尝。 * 肉夹馍从景山书院而起,迅速在整个盛京掀起新一轮吃食风潮。 这不同于只在景山书院里火了一把的盲盒糕点,而是连布衣百姓们都有所耳闻的东西。再加上价钱也没有十两银子那么贵,普通人家也能吃得起,是以桑满的小吃摊生意越发的火爆。 琉璃阁。 褚晚照正在用膳,他今日穿了件赭青色的圆领袍,越发显得眉眼如画。 小郡王用膳的动作也透着一股矜贵之气,余光瞥见桌子上多出了一样有些奇异的吃食,长指一曲问道。 “那是什么?” 隋青解释道:“最近盛京新兴的吃食,是桑姑娘做出来在景山书院下的那条长街上摆摊卖的。长公主殿下似乎最近也颇为喜欢这种吃食,差人送过来让您尝尝鲜的。” 褚晚照抬眸,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那个肉夹馍。 这就是她最近在忙的东西? 怪不得都忙不上过来打扰他了。 褚晚照轻轻嗤了一声,朝那盘的方向伸了伸手。 隋青会意,示意旁边伺候的小厮把那个放在玉盘上的肉夹馍递到褚晚照的跟前。 小郡王这才纡尊降贵一般地尝了尝。 倒算是不错。 饶是吃这种需要大口咀嚼的食物,他的动作都依然温雅从容,叫人移不开眼。 饭毕,有侍卫在门外通传:“殿下,有客人至。” 褚晚照神色顿了顿,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在书房里见到了来人。 那人与他年纪相仿,一身素白锦裳,墨玉簪加冠,温文尔雅,正端着茶盏饮茶,举止从容缓和。 小郡王挑了挑眉,径直坐下,这才抬眸道:“太子不是前几日刚来过,怎么今日又有闲心来我这琉璃阁?” 来人正是当今圣人第二子,也是褚晚照的表兄、东宫殿下褚夜白。 褚夜白是先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但是盛京中但凡有点势力的权贵世家们谁不知道,当今圣人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反而对贵妃所出的五皇子褚明呈宠爱有加。 而且太子去年冬日已过加冠之年,但圣人却好像没有让其参政的意思,只让太子在工部领了一个闲职,可以说太子如今的处境极为尴尬了。 褚夜白被他一顿问候,也不着恼,温声道。 “怎么,表弟不欢迎我这个表兄?” 褚晚照轻嗤一声,却转了语气,望向这个便宜表兄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我听说你昨日被罚去玄极观‘为国祈福’了。” “表弟担心了?”褚夜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见对方毫不掩饰眸中的嫌弃,这才轻咳一声正色道,“不必担忧,是我的安排。” 褚晚照眉梢一动,像是意识到什么,薄唇渐渐抿了起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日早朝之上,圣人派了五皇子,前去阜州平叛马贼之乱。” 褚晚照方才捏着一根狼毫慢悠悠地在手里转着,此时却倏然停了下来。 前些日子他另有要事在身,亲自出发去了一趟博州,却在当地听闻了一些消息—— 与博州相隔不远的阜州与连绵群山相连,一直深受窝藏在其中马贼之害。朝廷多次派人前去剿匪,但是接连派去的几位大臣都铩羽而归。最近一次的更是猖獗,那群马贼不仅派人暗中刺杀了康王世子,还趁人不备将其头颅挂在了阜州城墙外,更是扬言大雍褚姓王朝皆是一群草包! 此言一出,简直是把褚氏皇族的脸往地上踩。为了正名和维护皇室尊严,接下来圣人十有八.九会派自己的儿子前往阜州,其中最合适也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莫过于太子。 褚晚照查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便走了自己的势力提前一步传信给了褚夜白。 褚夜白神色和语气都淡淡的,接着道:“多亏你的消息,我这几日去查证了阜州这伙马贼的事,里面的水很深,恐怕康王世子的死有些蹊跷。若是昨日不弄出那一番来,此时想必去的就是我了。 阜州如此危险,圣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会派别的皇子前去代御驾亲征,谁知却是五皇子。表弟,你说圣人是对五皇子如此有信心才如此安排的,还是别有深意呢?” 褚晚照脸色微沉,话里像带了刺。 “也就褚明呈这个草包脑子空无一物,他接旨时必定喜不自胜罢?” 褚夜白笑了笑:“有人在这关头上赶着送死,咱们又何必阻拦呢?还是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我前些日子派人去疆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拿到月蝎草了。” 褚晚照眸光一凝:“多谢。” 月蝎草也是他要找的药材之一。 算上这一味,就只差蓬苇莲生和霜心叶了。 * 小吃摊最近十分受欢迎。 桑满每天单单往那里一出摊,不消一个时辰,肉夹馍必定会卖的一干二净。有些头一次吃到的人,闻着那香味就忍不住,当场打开油纸 11. 第十一章 极品邻里明生事端 [] 这天生意依旧很好,天刚刚擦黑,肉夹馍就售卖一空了。 桑满和凌白坐着马车回到了康平坊的那个小院。 她从车上下来,见凌白正在收拾脚凳,心情颇好地伸了个懒腰。 “明天终于可以歇歇了。” 小吃摊已经开张大半个月了,而她们也将迎来景山书院的第四个休沐。上五休二,接连忙活了五天终于又可以喘口气了,当真是开心啊! 桑满放下胳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被一个不知道巷子哪儿冒出来一个半大孩子撞了一下。 那孩子看上去也有七八岁大了,看上去壮的跟个小牛犊一样,桑满被他猛地一冲撞到腰间,还真有些痛。 “你是哪家的孩子?”她一面揉着腰一面问道。 小男孩也不道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张口就道。 “我要吃肉!” 桑满:“???……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她又不认识这孩子。 凌白皱着眉过来,看了一眼他,低声跟桑满道:“这好像是隔壁那个孙大娘家的孩子。” 桑满最近忙的要死,早出晚归还真没留意到周边是个什么情况。 后来她更是除了摆摊才会出去之后,其余时间都闷在这个小院里做准备。倒是凌白为她出去跑了几趟腿,买些东西什么的,可能认识的邻里比较多。 经凌白这么一提,顿时记了起来。 她们刚到康平坊的那几天,好像是有个姓孙的婆子上门过,说是来拜访认识一下新邻居的,谁知道进来之后一双三角眼不住地乱瞟,还看不出脸色似的一直问桑满你家是个什么情况,叫桑满不耐烦地几句打发出去了。 她当初和褚晚照要一份康平坊的地契,就是看中这里住的多是为了明年春闱做准备的读书人。旁的不说,素质可能会高一些,即使素质不高,也大都爱惜自己羽毛,不容易生事。谁知道千想万想,还是混进来了一颗老鼠屎。 看那孙大娘的样子,就知道她家家庭氛围不怎么样,更别提能教育出好人来了。 男孩见桑满不说话,顿时有些生气,上前正欲再推她一把。 “我阿奶说,你们院子里这么香,肯定天天在煮肉。我要吃肉,你快给我拿一碗!” 都不用凌白出手,桑满就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双手。她心中只觉得好笑,垂眸问道。 “你和我要肉吃,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给你?!” 孙承恩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眼前这个女人捏裂了,连忙惨叫出声,眼神却还不服气,梗直了脖子叫唤。 “你家天天煮肉,肯定吃不完,分我一碗怎么了?阿奶!阿奶!你快出来,有人欺负我啦!” 聒噪的叫声刚响起来还没几个呼吸的时间,斜对门那户人家的大门瞬间被打开,一个年逾四十左右、穿的花花绿绿的胖妇人连忙钻了出来,直冲着这边走过来。 “哎呦!凌家娘子,承恩还是个小孩子,你犯得着这么拽他吗?我们老孙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万一扯坏了可怎么办?” 她一张嘴更是和小孩子喊叫一般威力的大嗓门,嗡嗡地吵得人头疼。再一听这话的内容,只觉一阵无语。 怎么着,小孩子这个身份还是个免死金牌了,杀人放火也得直接原谅不成? 桑满面色不耐,将孙承恩甩到她怀里,冷声道。 “孙大娘,你来的正好了。你家这小子刚才撞了我,不但不道歉还跟我要肉吃,我的腰到现在还疼着呢,你说怎么办吧?” 孙婆子连忙把自家孙子搂在怀里,先看了两眼他手腕上微微发红,顿时心疼得感觉好像身上的肉掉下了一样,闻言不满道。 “他还不懂事,再说了,凌家娘子,你都把我孙子手捏红了,我没让你道歉就不错,你还想怎么着?” 凌娘子是桑满借了凌白的字,冒充成了自己夫家的姓氏。 “我没在询问你的意见。”桑满冷笑一声,“我是在问你我的腰伤你想怎么赔?至于孙承恩的道歉我就不要了,收到了我还嫌晦气呢,不如折成赔偿两倍,我就宽容大量一点,算你两清好了。” “你!”孙婆子被她气得不行,粗短的手指指着她,“你还想要赔偿,没门!先给我孙子赔了再说!” 桑满皱着眉侧了侧身,避开了那手指的指向,语气波澜不惊道。 “好啊,请医馆来验伤,看你孙子那手有没有事,有事我照价赔偿。当然了,我的腰伤赔偿你也别想逃,两倍赔偿别忘了!” 啧,真想把这婆子手指拗断,她心想道,最烦吵架的时候有人指着自己了。 孙婆子哪里不知道自己孙子多有力气,色厉内荏骂道。 “你、你个臭女表子,家里没男人还敢嚣张成这样,谁知道你那腰伤是不是自己发骚……” 桑满的神色一冷,身侧的凌白也蓄势待发,她按下凌白,准备自己给这不知好歹嘴又臭的婆子一个巴掌叫她清醒清醒。巷子外却突然跑进来一个人,一面擦着汗一面道歉道。 “哎,对不住对不住!”孙永朝桑满拱手道,“我是孙永,我母亲和儿子给您添麻烦了吧,不好意思了!她们年前刚从乡下到盛京来,还带了些乡下人的做派,也不甚通晓礼仪,如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夫人您感觉到冒犯的地方,我替他们跟夫人您道个歉。”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态度看起来十分恭谦的样子,桑满却并没有动容,只道:“我只要你儿子撞伤我腰的赔偿,道歉就不用了。” “应该的,应该的。”孙永从有些磨毛的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银子,四五两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后就递给了桑满。孙婆子有些不满,却被他按了下去,又行了一礼道。 “凌娘子,小儿老母无知,实在是抱歉了。” 桑满淡淡垂下眸子,毫不客气道:“不必。既然孩子小、老母愚,那就好好教育,省得今后祸害旁人,你说呢孙公子?” 孙永脸色僵了僵。 愣神间,桑满已经和凌白进了自家关上了大门。 “女郎,孙家住的这么近,我瞧着这孙永也不是个简单的,难保他们以后不会对您生坏心。”凌白有些担忧问道,“要不要把情况告诉郡王殿下?” 桑满一时有点茫然:“告诉褚晚……咳,告诉郡王做什么?” 凌白道:“额……找郡王帮忙,赶走他们?” “……不用。” 孙永虽然装的谦和有礼的样子,实际上他在道歉时,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的快要把心思有异写在脸上了,桑满哪里看不出来? 不过就因为和孙家祖孙吵了一架这事,就去找褚晚照让他帮忙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桑满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矜贵不失美貌的脸,不自觉思忖起来。 说起来,确实有好些天没见到褚晚照了。 她摸摸下巴暗暗思考:要不要给郡王殿下送点好吃的,以后这样求他帮忙也不会如此气短了。 如今肉夹馍已经火遍盛京了,现在再给小郡王送去未免有 12. 第十二章 玄极观中误惹桃花 [] 一个病秧子早就活不久了,费心管她作甚呢? 可是归根到底,桑成碧才是那个享受侯府嫡女身份最久的人,不是吗? 红书应了声,指着被放在一旁的几个木盒。 “这些都是大小姐的风荷院拿过来,说是送给您的。前来送东西的婆子很热情,拉着我的手悄悄说,大小姐担心侯府有疏漏忘了给您准备,这才好意送这些东西过来。因为女郎你不在,我怕谈久了露出端倪,就随便推辞两下收下了。” 侯府哪里会忘了?只是送来的大多都是料子上好或者样式老气,要不就全是金银,目的明了,就是要让桑满在外面露出一个无知又贪求富贵的模样来。 桑满朝红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打开盒子随便翻了翻,是一些时兴的衣裙和首饰。并且衣裳料子不错,颜色也鲜嫩,像是这个年纪爱穿的,首饰也都婉约清丽,没有不得当的地方。 桑满没见过桑成碧,记忆里原主也没见过,有些猜不透这一手是干什么? 难道是单纯的来示好? 想不明白,还是明天见了桑成碧这个人再说吧。 一夜时间转瞬即过。 桑满在侯府睡得没有在康平坊舒坦,昨夜还险些落枕,等上了马车之后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就察觉到三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桑云嫣看着她这一声,手中帕子都有些拧得变形了。 桑满今日穿了件朱砂色的上衫,配着素白的锦花齐胸衫裙和黛青色的披帛。 明明是极为不搭的三种颜色,却叫她传出了一种极为合度的美感。她梳着稍微简化了些许的随云髻,鬓间点缀了几点微不可见的珠翠,除此之外,便是髻尾的那一支带着流苏的金钿了。 金饰最是庸俗,叫她这么戴着,流苏微微摇晃,反而更是增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感。 更别说那张唇红齿白、杏眸乌溜的美人面了! 更让桑云嫣心中发闷的是,她发现桑满竟然连妆面都没有画,只是唇间薄薄的点着一点添气色的唇脂! 今天这个日子,可是她的重要日子!万一桑满抢了她的风头怎么办? 太讨厌了简直是太讨厌了!! 想起自己早起花了半个多时辰选的衣裳,又花了一个时辰弄得发髻和妆面,桑云嫣实在没忍住剜了桑满一眼,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侯夫人也打量了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目光中有点意味不明在里面。桑满没感觉到她在打量一个人,而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而自己就是那个任她挑剔的事物。 桑满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尖,装作不知和她们打过招呼,视线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大姐姐。” 是桑成碧。 与她想象的小白花长相不同,桑成碧实际上长相非常的温婉端庄,非常富有书卷气,比起桑云嫣更像一个世家大族的贵女。 只是她唇色和脸色都透着一股浅淡的白色,明显能看出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她朝桑满微微一笑:“三妹,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说完就拿帕子捂了捂嘴,压下了一声低低的咳嗽。 “大姐姐身体不碍事吧?”桑满忽然问道。 桑成碧摇了摇头,笑道:“多谢三妹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没大碍。” 侯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看上去眼底倒是多了些不似作假的关心:“等到了玄极观,母亲为你求一个护身符,保佑你身子康健。碧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桑成碧温婉地笑笑,回握住了侯夫人的手。桑云嫣瞧了一眼,目光轻飘飘的,也没放在心上似的,只朝着桑满随意推出来一盒东西。 “这是千里香的糕点,最近在景山书院的火遍了的,每旬逢五才卖一百份呢,里面还有不一样的诗词名句,难抢得很。大姐姐和三妹妹还未吃过吧?不如尝尝。” 这不是桑满自己做的盲盒糕点又是哪个? 看着桑云嫣只看着自己,眼底闪过的一丝得意之色,带着非要显摆些什么找存在感的味道。桑满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阻止自己笑出声来。 救命! 你炫耀个东西也就罢了,炫耀到制作者头上来了是怎么回事? 桑满都有些替桑云嫣尴尬了。 她好想知道,桑云嫣在知道千里香是自己开的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她很想爽一下,但是为了大局着想,桑满还是压下了自己的冲动,接过糕点来尝了一口,赞叹道。 “多谢二姐姐,这糕点可真好吃!” 桑成碧也笑着捻了一块:“确实不错。不仅如此,我听说书院下还有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摊,最近很是火爆,真想快点好起来,回书院看看。” 桑成碧也是金钗苑的一员,只是她身体一直不好,也去的断断续续的,最近一两年越发不太好了,所以也很长时间没去过了。 桑云嫣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大姐姐若是想吃的话,我下次带回府上几个,三妹妹也有份儿。只不过这肉夹馍热着才好吃, 13. 第十三章 [] 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的看桃花只是个噱头,真正的目的是为桑云嫣和那位燕小将军创造见面的机会。 燕姣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性子活泼,拉着桑云嫣走在前面。 桑成碧因为身子不好走得慢,桑满也无意掺和桑云嫣的事,只当自己是棵不起眼的小草,慢吞吞地也一道落了后。 “三妹怎么没穿我送给你的那条兰烟行水裙?”桑成碧温声开了口,“那副岫玉头面是与之配套的,其中那只莲心簪是摇光楼的大师傅亲手雕的,也很衬你今日的发髻。” 桑满眼神落在不远处。 已经四月了,玄极观后山的桃花仿佛初初盛放,炫然惹人眼。桑云嫣背对着她们,对面是一个穿着玄衣的年轻郎君。离得有九、十米远了,她们不再往前,看不见燕小将军的长相,只能依稀分别出对方似乎有点黑。 燕姣说了两句,也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桑满闻言回眸看了桑成碧一眼。 “多谢大姐姐的好意。只不过阿满这人俗惯了,就喜欢这些乱糟糟的颜色还有金首饰。” 她话说的直接,也不过多修饰,又刻意笑了笑,装出一种吐露心事不太好意思的天真笑容,把自己心眼不多直来直去的这个人设艹的更加真实。 这个桑成碧,明明行事挺妥帖的,不知道为什么给桑满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桑成碧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微微出神了片刻,轻言道。 “我只是感觉,你和一个人很像。” ? 桑满真的忍不住心生疑惑,按理说桑成碧久病居于深院,她才见过几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遍历沧桑的神色。 只不过还不等她追问,桑成碧就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神色不太好看地朝她道歉。 “抱歉三妹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发感触……” 她忽然抿住了嘴,不再多言。 “没事,大姐姐。”桑满摆摆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桑成碧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事前不知道你的喜好,才会那样没准备对。这是我及笄时祖母送我的东西,便是母亲也不知道,你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是一样镂空雕花金簪,看起来工艺精致,不是便宜东西。桑满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把金簪戴到了桑满的发髻上。 桑成碧笑了笑,神色有些无奈:“说起来,咱们都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还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桑满伸手去拔那根簪子的手微顿,望着她脑中闪过什么,下一刻耳边却响起金玉相击的清脆声音。 是她手上怪道人送的那个银镶白玉珠手串,和簪子相碰,发出的声响。 桑满回过神来,把簪子拔下来换给桑成碧,以免她再推拒然后还握住了她的手。 “大姐姐你太客气啦!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你都说了咱们处境相似,那自然是亲如姐妹的,哪还用这些虚的证明?只要姐姐日后待阿满好,阿满自然也会念着姐姐的。” 桑满一顿输出,实际都是废话,也就最后两句是重点—— 大姐姐你要对我好呀,我会心里记着你的。至于要不要对你好? 看我心情。 桑成碧又是一愣,唇角有点僵。 桑满却冲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眼神余光看着不远处桑云嫣的相亲好像不太顺利的样子,于是赶忙道。 “二姐姐那边好像完事了,我们去瞧瞧吧。” 说完,转过身来朝那边走去,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警惕。 抛开那些得体的话不谈,实际的情况就是桑成碧非要给她东西。为什么她非要这么做,一次不成还非得再送一次? 太怪异了!简直像要硬塞给她似的。 桑满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很快面色恢复平静。 她过去时,桑云嫣和燕姣的脸色好像都有点不太好看,反而是有点黑的燕小将军面色没有异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姣拉过自己哥哥,扫了赶过来的桑满一眼也带着些迁怒的意味,撂下一句话。 “既然看不上我们,今日又何必赴这个约?” 桑云嫣坐在石凳上,脸上没有表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今日也只是相看罢了,不合适当然要说出来。” “哪有你这样儿的?”燕姣虽然年纪小,但是却不畏缩,已经初现将门之后的英气了。她柳眉一挑,冷笑道:“你桑云嫣还是什么仙子下凡高不可攀不成?卵石路滑,我哥哥不过好心扶你一把,却被你狠狠一搡!叫我看,要不是你是荣远侯府亲生的,也不过是个在乡间刨食的命罢了。” 这话说的就稍微有点重了,虽然桑满也听得挺爽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忽然想起来原剧情,怪不得玄极观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这不是男女主这辈子初遇的地方吗? 男主是太子褚夜白,因为犯了圣上的忌讳被罚来玄极观,名为祈福,实则是思过。正巧桑云嫣偶然听见这个消息,便拉着侯夫人上山祈福,制造了和褚夜白的偶遇。 原书之中就有对桑云嫣心理的一些描写,她因为上辈子潦倒,这辈子心中权欲还是很重的。虽然燕小将军年少有为,也算是盛京热门郎君人选之一了。不过她既然心里已经想着太子了,恐怕是看不上燕小将军的了。 桑满瞅了燕小将军一眼,这个疑似冤大头的少年郎,倒是能看出来五官英俊锋利,只是有点黑漆漆的。 燕·黑漆漆·小将军拉了自己妹妹一下,板着脸道:“姣姣,不可乱言!” 桑云嫣的脸扭曲了一下。 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嘲讽她在乡间生活了十几年,没有礼仪教养的那些话了。更何况燕姣还无意中提到了命数之类的话,落在她耳中无疑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桑云嫣眼中闪过极大的怒气,阴阳怪气道:“既然你们燕家这么好,那想必我们荣远侯府也是高攀不上的了,祝令兄早日觅得一位品貌家世皆佳的贵、女!” “我哥哥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满盛京想嫁我哥哥的女郎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燕姣嘴皮子很利落,仿佛桑云嫣就是个添头似的,她看了桑满一眼,故意气桑云嫣道,“我宁愿桑满当我嫂子也不愿你!” “哼,她?!!” 果然,桑云嫣好像是被触到逆鳞一样,带着怨恨之意恶狠狠地剜了桑满一眼。 被无故波及的桑满:??? 你们吵架别拉上我呀! “我……我其实……只是个路过的……”她摆摆手做无辜状,飞快澄清道。 燕姣也横了桑满一眼。燕小将军再次拉了拉她,他的视线落到了桑满身上,略作停留。 “随你们将军府,要是觉得好,大可娶了她去!”桑云嫣撂下一句嗤笑,拎着裙子转身离开了。 吵架双方有一方已经退场,那边燕姣也气鼓鼓地跑开了,只留下燕小将军和桑满两个人在 14. 第十四章 [] “这个……你问的问题……我确实可以回答你……” 桑满心中很快沉静下来,缓缓道:“我不曾许过人家。” 燕弘眼中闪过一丝光:“那……” “但是。”桑满笑了笑,“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抱歉,小将军。” 救命!她纯纯单身狗一个,哪来的心仪对象啊? 当然是为了拒绝眼前这个黑面大冤种找的理由啦!这个理由最直接最干脆,现在燕弘估计只是看中了她的脸,也免得他之后会再多付出一些不必要的感情。 说起来,燕小将军可真是够惨的,被她和桑云嫣都发了好人卡。 但是桑满不得不这么做。 首先,现在她囿于荣远侯府,在彻底脱离之前,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估计桑云嫣和侯夫人就巴不得自己嫁得不好呢。除非她看中的对象能够有压倒侯府的权势,直接把她抢回去成亲,这样侯府根本不可能有反抗阻拦的余地。 其次,现在是桑云嫣在相看,这小黑面将军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哪有和姐姐相看不成当场就转向妹妹的? 而且,她和燕弘才第一次见面,这才哪到哪儿?桑满实在不能理解古代人这种有点盲婚哑嫁的婚姻模式。 最重要的是,她目前心思在事业上,找对象全看缘分。 综上所述,她和燕弘对彼此来说实在是两朵错误的桃花。 好在燕弘只是莽撞了些,并不是不懂礼仪,也没有不看脸色地问桑满那个人是谁。他脸色有点失落,像头受了伤的大狼狗,但还是打起精神来道歉。 “是我冒昧了,该我说道歉才是,桑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桑满神色如常,“小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怕母亲和燕夫人那边听说了,恐怕会影响两家交情。” 燕弘点了点头,朝她道别之后就大步离开了。 桑满缓缓舒了口气。 成功解决。好累,以后侯府这边,还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罢。 摘星楼上。 风文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瞧这样子,这桑小娘子也拒绝了燕黑呀!啧啧啧,真惨!” 褚晚照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哼什么。紧接着随手甩了甩袖子,袖边褶皱一闪而过,没入衣摆里侧。 褚夜白则笑了笑,对风文安道:“待明日去了书院,你可得把你这幅嘴脸收一下,好好安慰子越才是。” 子越是燕弘的字。 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郎,燕弘同他们的关系不错。 不过算起来,最亲密无间的,还是他们三个。毕竟是过了命的交情了。 “说起来,这桑小娘子长得还真好看,比起胡玉楼的曼娘身姿也……哎呦!” 风文安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叫了一声看向罪魁祸首:“小郡王殿下你打我作甚?” 褚晚照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你这张嘴,迟早因为太口无遮拦而惹祸上身。” “好吧,我不说了还不成吗?”风文安撇了撇嘴,举起双手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私下间也是会谈论一些不足为其他人道的私密话,风文安风流肆意惯了,说的也最多。往往褚晚照只是当这些废话穿耳而过,并不放在心上,谁知这回却出了手。 其实风文安刚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不对。人家一个好好儿的女郎,被他和柳巷的花娘相提并论,确有不妥。 他及时地住了口,又想往窗子跟前凑,想着再瞟上两眼。站在窗边的小郡王却忽然一怔,几乎像是遇到了什么大敌一般。 风文安被他这脸色吓了一跳,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却被褚晚照板着脸,强硬地拉着他坐回了榻上。 “看什么看,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帮太子抄几卷道法。” 风文安一脸莫名其妙,手里已经被塞好了笔墨和纸。 褚夜白也乐得自在,笑道:“正该让你多抄写,涤荡涤荡自身才是。” 风文安被表兄弟两个联合镇压,只得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开始抄书,嘴里还感叹了一句。 “哎,只有我和燕黑受伤的结果达成了……” 褚晚照也领了一卷经随便写写,只是那笔沾了墨,刚写下两行,心思却又不由自主地浮动起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窗边往下看到的那一幕景象—— 少女穿着上绯下白的裙衫,悠然地坐在中庭那一棵挂满了红绸的大树下。她面色似有苦恼,抬起手稍稍掂了掂什么。 小郡王的耳根微微地发起烫来——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胆大!万一要是再有人看见…… 他紧紧地抿了抿唇,头一次恨起自己隔了老远,还能看得清晰的视力来。 …… 桑满随便逛了逛后山,刚走出那一小片桃花林,就见中庭有一棵被满满当当红绸妆点的大树,树冠如同张开的伞一样蓬起,像是少女系着绸带的云鬓。 她有点累,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了歇。周围几乎没有人。眼瞧着最后一个参拜的人走了,她松了口气,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胸,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嘶,有点疼…… 约莫是这具身体的月事快来了。 桑满算了算,原主的身体挺健康的,这事也很正常。她穿来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之前落水后没几天来了一次,这几天也是该第二次了。 想起月事带来,桑满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古代女人可真是不容易。 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按照原书的剧情,桑云嫣和男主在玄极观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好像下了大雨!前来参拜的香客们都被困在了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雨停了才回的京城。 不行,她可不想在玄极观再待上一夜,得扯个由头趁雨还没下赶快回去才是。 只是天不遂人愿,亦或者说原书的力量还是有些强大的。原本半下午才会下起来的雨,将将到中午就下得如同天倾了一般。 桑满无奈地望着雨幕,叹了口气。 眼瞧着天色都快暗下来了,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众人在玄极观中留了下来,准备在道观后院住上一宿再回京。 因为桑云嫣和燕弘相看不顺利一事,许是听自家女儿说了些什么,燕夫人同侯夫人说话时的脸色也没有那么热情了,面色始终淡淡的,用过晚膳就回了道观给将军府准备的厢房。 桑成碧草草用了些饭,就因为身体不适回了自己房间。桑满在用晚膳时,还被桑云嫣鼻子不是眼睛地剜了好几眼,她只做不知,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当自己没有存在感,心里却在思考起什么来。 这么一来,等雨停回去了, 15. 第十五章 [] 去玄极观后院厢房的路上,先要经过一条四方游廊。 瓢泼大雨从檐角哗啦啦落下,像是数条涓涓细流蜿蜒而下,钩织成了一道细密的雨帘。 桑满才拐过一道弯儿,就听见了桑云嫣的声音。她顿住步子,停在了拐角处。 这四方游廊是必经之路,如果她出去的话,就和桑云嫣撞个正着了。 “女郎没事吧?”一道轻朗如风的声音响起。 桑云嫣迤逦坐在地上,额角疼得直冒冷汗:“我好像崴到脚了。” 从桑满的角度看去,桑云嫣对面是一个穿着素白锦袍的男人,约莫及冠左右的年纪,温润如玉。仔细看去,长相竟然有点熟悉。 桑满微微了然,这幅神韵,同褚晚照有几分相似。 想必这就是东宫太子,褚夜白了。 褚夜白顿了顿,打量了桑云嫣一眼,温声道:“女郎可否有家人一道在玄极观,我去差人叫人过来扶你。” 桑云嫣蹙了蹙眉尖,看上去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样态,心里却不太满意。 她已经把自己练习了多日,最好看的角度展现出来了,怎么太子还一副直愣愣的模样? 怎么回事?不是说太子温和有礼,素爱怜惜柔弱女郎的吗? “不必……我跟母亲一道来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想必此时已经歇下了,家中两个姊妹也不知去了哪儿。”桑云嫣咬了咬唇,故作坚强道,“我不想麻烦她们,公子能不能扶我一把?左右离得不远,我自己扶墙走回去也行。” 她虽然说的如此深明大义,但是哪有人会让崴伤脚的一个年轻女郎自己强撑着走回去的?总归还是得施以援手,否则便有见伤不救的刻薄之嫌。 褚夜白将她的神色纳入眼底,眸中光芒一闪而过,正欲说些什么。不远处其中一件厢房的窗户却骤然打开了来。 因为角度原因,坐在地上的桑云嫣看不见窗后人的样子,处在拐角后的桑满却依稀看见了那人的长相。 眉眼风华潋滟,不是小郡王殿下又是哪个? 褚晚照?他也在玄极观? 桑满一挑眉,已经来不及闪避,隔着雨帘,和穿着赭蓝圆领袍的小郡王好像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表兄。”褚晚照淡淡朝桑满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隔着半扇窗户,对褚夜白道,“家中来人,有要事找你。” 褚夜白应了一声,那扇窗户便又猝然阖上了,桑满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见自己。 那边桑云嫣还没说话,褚夜白就把她扶了起来,整个过程还十分遵守礼仪,只碰到了她的臂膀。 正巧另一头一个小道长正往回走,褚夜白便招了他过来,让其把桑云嫣送回去,并且还礼貌地同她道了别。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丝毫没有让桑云嫣插嘴的空档。 桑云嫣:“……” 总觉得今天做什么都很不顺利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桑满看完了全过程,只觉得十分好笑。 太子和褚晚照这表兄弟两个,看上去都是十足的不解风情的样子。 可怜桑云嫣一番谋划,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啧啧。 * 到了晚间临睡前,瓢泼的大雨终于消减了势头,转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夜空也渐渐明朗了许多,看起来明天似乎不会再有大雨降临。 好在今天玄极观的香客不多,玄极观的厢房完全够用。桑满也十分幸运地不用和别人挤一间房,自己独住。 刚吹了灯躺下没多久,房门却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桑满披衣下床:“谁啊?” 听声音似乎是个仆妇:“女郎,我家主子邀您,有事相商。” 桑满皱了皱眉:“你家主子是谁?” “是郡王殿下。” 褚晚照这么晚了来找自己?难道他今天看见自己了? 桑满系好衣服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个身材有些粗壮的婆子。她对桑满躬了躬身,道:“女郎请随奴婢来。” “郡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桑满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出来褚晚照突然找自己的原因。 那婆子道:“女郎到了就知道了。” 她们顺着游廊往后山的方向走,桑满的眉越拧越深:“郡王在哪儿等我?” “女郎莫急,就在那边的摘星楼。”那婆子提着一盏灯,指了指那边还亮着灯火的高阁。 “哦。”桑满跟在她身后,借着那盏灯的光亮,从桃花林中穿行而过,还十分注意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到了,女郎自行进去便是了。” 那婆子在摘星楼正门不远处停下脚步,冲着桑满指了指道。 桑满点了点头往前走,还没走下两步去,忽然听见背后呼啸的风声骤然一紧! 她倏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抬手去挡,只是还是有些来不及。桑满只觉得后脑剧痛,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这个婆子,不是褚晚照的人…… 夜明星稀,细如牛毛的雨丝又密密地斜下了起来。仆妇的脸隐在黑夜里,隐隐透出冰冷之意。她袖间滑下一把匕首来,朝怀中人扎下去时,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烛火的摘星楼顶楼。 “铛——”地一声,匕首瞬间被一颗珠子弹开老远。那婆子抬起的眼,正好对上了高出临窗的那道赭蓝色的身影。 褚晚照眼底冒着寒光,从阁楼上一跃而下,身后响起风文安的惊叫声。 “哎,你去哪儿啊,赶着回去睡觉也没这么急吧……” 褚晚照没来得及理他。 他刚同另外两人处理完手下人传来的一桩急信,想着到窗子边透口气,谁想就正好看见那个女人被这婆子抬手砍晕。 那婆子早在看见他时,就意识到不妙。她来不及捡匕首,瞬间抱起昏迷过去的桑满就跑,几个跃身就穿过桃林到了玄极观的后崖。 褚晚照一路轻功追过来时,就看见她正好把桑满往崖下一扔的景象—— 他咬了咬牙,望着那婆子飞速逃离的背影,还是朝下一跃,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桑满的手。 “铮——” 环首刀在崖壁上划出阵阵寒光和火星,根本承受不住急速下坠的两个人的重量。 褚晚照的眉心拧起,眼神余光扫过岩壁一块空洞的深黑色时,眸光一凝,脚腕迅速勾住从上面垂下来的、大约有小孩儿手腕粗的数条藤蔓中的一条,反手把 16. 第十六章 突遇险被困二人界 [] 夜风倏然从山洞口吹了进来,带着雨丝的寒气。 方才两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刚从水潭里爬上来,皆是一身湿淋淋的带着水。褚晚照一手搀着桑满,片刻的静默之后,眼神正好落在她面上,和那双纯黑如秋水的眸子正好对上视线。 他能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臂如何的纤细温软,带着一种叫人心惊的温度。 ……女人的手腕,有这么细吗? 小郡王心中忽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桑满被那风一吹,不知为何脑后的钝痛竟然越发的难以忍耐,耳根嗡嗡地,脑子里忽然多出了许多纷杂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一些轻语声,叫人恍惚得如置身于幻境一般。 她有些机械地望着褚晚照,也没有移开视线。 月夜晦暗,照进幽暗的山洞之中也明光难现,只能隐隐觑见对方蒙着一层朦胧美感的面容,越发的如玉斐然,尤其是向她看来的那一双眼,漆黑若点星,有些莫名的叫人心底灼烫。 她耳边有熟悉的、少女故作轻快的嗓音响起—— “……褚晚照,你真好看啊。” “褚晚照,你真好看。”桑满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嘴唇动了动,低喃出声。 山洞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再低的声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狭窄的空间,都足够叫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褚晚照像是被一道惊雷忽然惊醒了一般。 他一下子把桑满的手腕松开,像握着什么足以将他烫伤的东西。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浓密的睫羽疯狂颤动,好半晌,只能低低从齿间咬牙吐出几个字。 “……你在说什么?!” 因为容貌过盛的缘故,平日里,褚晚照最是厌恶从别人口中听见艳赞自己相貌的言语,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却一分厌恶的情绪都无,反而极为不自在。 实在是不自在极了! 而且!这样的时间和境地,她都能胡乱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简直是……简直是太过不知规矩! “我……” 手腕上的银镶白玉珠不经意间磕到石壁上,触感清脆。桑满回过神来,眼神有些疑惑,带着一丝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空茫,“我是不是,之前说过这句话……” 那声音,分明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她像是置于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方场景之中一般,满腔的浓烈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促使着她只能将那句话说出口来—— 或者,是原主的情感在作祟? 可是,在自己穿来之前,原主分明也没见过褚晚照。 又或者,自己和原主的关系,并不是只要有穿书者和原书人物这样的关系这么简单—— 桑满忽然感觉到一种极深的战栗感,从内心深处钻了出来。 “抱歉,我刚才,应当是……有些走神了。”她强自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勉强地笑了笑,给自己找补。 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苍白恍惚,再加上落了水湿淋淋的模样,带着一种极轻的易碎感,像是一碰就消散。 褚晚照看在眼里,方才疯狂颤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许。他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冷冷道。 “……算了,我就当没听见,也望你今后注意时处,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最后几个字是被咬着牙含糊吐出来的。 小郡王的神色有些面红微赤,所幸天色昏暗看不出来,但他整个人像被触了逆鳞,还有点像一只平时有点矜贵,此时炸了毛的猫。桑满终于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道。 “哦,既然郡王不喜欢听,那我今后便不说了。” 桑满心里还觉得有点可惜。 她本来性子就直,是心里有什么话就会说出来的性格,但是自打爷爷去世之后她接管自家酒楼之后,不得不虚与委蛇应付那些亲戚和管理层,所以被迫学会了圆滑和拐着弯儿说话。 但归根结底,她还是喜欢有话直说。那句夸他生得好的话,其实也确实是她心里的实话。整个大雍目前她就没见过比褚晚照生得更好的人,无论男女。 不过既然小郡王殿下不喜欢,那她以后还得注意着点,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褚晚照:“……” 面前女郎眼神明亮真诚,仿佛许下了什么重要承诺一般,叫人无可辩驳。 明明是顺着自己的话,但是他心中不知为何有点发闷,还有点薄恼,冷冷睨了她一眼,跟谁较着劲儿似地说道。 “还有。我今日救你只是不想见你不明不白叫人给杀了罢了,更何况有可能是我身边的身怀异心的人。你最好不要多想。” 不错,就是因为这样,否则怎么解释他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就跟着她从崖上跳下来了?! 所以才要把话说清楚了,万一她要是以为自己心系与她,岂不是可笑? 小郡王成功地把自己说服了,整个人都变得自在了不少,眼神微抬,淡淡然睨着她。 ……别多想什么? 桑满有点茫然,有些懂但又好像没有懂,不过她没有在意,只是真诚地朝他道了声谢。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小郡王骄矜地从口中溢出一个单音,示意自己接受了她的谢意,薄唇微启道。 “雨夜湿滑,最早也得明日才能上去了。你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明日的状况?” 说起这个,桑满本就作痛的后脑更加胀痛。 自己莫名失踪一夜,侯府那边确实不好应对,指不定桑云嫣会高兴地怎么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真想就这么装作死遁失踪得了。 但是,她若还想要以桑满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在盛京混下去,就必须处理好和荣远侯府的牵扯。 更何况,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想要自己姓名的幕后黑手在虎视眈眈。她不清楚对方对自己了解多少,死遁根本不是个好方法。 她捂了捂额,头一次自暴自弃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夜风冰凉,而且山洞中还有这么一大汪潭水。又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桑满觉得身上的衣裳简直像一件冰衣,凉的吓人。 她扫视了一圈山洞,除了洞口的那个浅潭,山腹内里十分狭窄,再往前十几步就能看到头。不远处有些凌乱地堆放着一些干草,铺成大约一人半的宽度。除此之外,还有一方不规则的石台和很多枯枝。 这个山洞,好像有人待过的痕迹。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坦然往干草堆那边走。 “你干什么去?” 褚晚照一直偶尔瞥她两眼,此时见她站起来,出声问道。 “生火,顺便搭个架子烤烤衣裳。” 他看了眼桑满湿淋淋还滴着水的衣摆,抿了抿唇瓣道:“我来吧。” 桑满的神色顿了顿,眼底不由生出几分怀疑。 看起来就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郡王殿下,出行皆有随侍,自己能干的来这种活计? 没有听见她的腹诽,出乎意料的,小郡王动作还挺干净利落,在干草堆附近抱来了一堆枯枝生好了两堆火,还搭好了一个架子立在火堆中间。 桑满好像全程看完了一幅白雪公主犁地图,一脸惊奇道。 “没想到 17. 第十七章 凌娘子夫婿竟归家 [] “我说,难怪你小子昨夜那般去色匆忙,原来是和美人相会去了!” 春寒还未褪去,风文安摇着个折扇,一派风流倜傥之相,只是此时一脸愤愤地狠扇了几下扇子,也不嫌风凉。 摘星楼内,太子随侍的一名侍女正洗了巾子给床上的女郎降温。褚夜白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那女郎的长相,道:“这不是荣远侯府的三女吗?” “什么,这是那个叫桑满的小娘子?”风文安看了一眼,那女郎虽然闭着双眼,但依旧能看出来肤若凝脂,颜色极盛,不由惊奇出声道。 “果真容色过人。今早我还听到人说她失踪了,荣远侯府的人还在找呢。郡王殿下,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子,把人家女儿都拐跑了!” 能和燕黑和眼高于顶的小郡王殿下同时扯上关系,啧啧,这女郎不是凡人呐! 褚晚照无视他的调侃,眼皮一抬睨他:“借我马车。” 他此次来玄极观是低调出行,三人之中,只有风文安是乘了车架来的。如今桑满的温度虽然暂时降下来了,但是还是处在昏迷之中,得看过大夫才行。 此时如果从山下调马车上来,还是在玄极观有香客失踪的档口下,实在是太过显眼。 荣远侯府那边,褚晚照无意替桑满做决定,只能先掩盖下来,待她醒来之后自行决定如何应对。 风文安眼神转了一转:“你先告诉我,你和这小娘子是什么关系?我再决定要不要借你。” “我看你是皮痒了。”褚晚照冷笑着挤出来几个字。 被人在演武场上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忆涌上心头,风文安瑟缩了一下,摸了摸鼻子。 褚夜白笑道:“行了文安,你别惹他了,平日里挨的打还不够吗?” “好好好,我借还不成吗嘛!”风文安目光哀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本来还想着今天下了山,顺便接我阿娘去书院吃肉夹馍呢……” “本来也吃不上了,今日那老板不出摊。”褚晚照接过他的信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桑满,转身之前大发慈悲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哎,你怎么知道的?”风文安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那道赭蓝色的背影没有解答他的疑问,无情地离开了。 “太子,你就不好奇他和这女郎什么关系么?”风文安撞了撞褚夜白的胳膊,神秘道。 “问也没用,他不会说的。”褚夜白吩咐侍女安置好桑满,含笑摸摸下巴,“如果真有什么,咱们早晚会知道。” 风文安意会,目光从桑满身上移向褚夜白,两人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 马车停在了康平坊。 凌白早就得知了消息,把桑满扶进了房间内。褚晚照没有离开,也一道进了小院。 隋青请来的是盛京医术最好的陈大夫,年过五旬的老先生把了把脉,提笔写好药方。 “只是风寒,喝药退了热就无事了。” 隋青送陈大夫出去,临走时给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凌白也自觉去厨房熬药,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个人。 小郡王终于有心情,纡尊降贵一般地打量了一眼整个房间。 清雅整洁,打理得还算不错。 房间外间有一面不算大的博古架,只零零星星地摆着几本书,几样装饰物事,除此之外,上面一排都摆着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还封着口,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褚晚照拿起一瓶来,目光挑剔地看了一眼。 “……褚……郡王?” 内间还带着有些微哑干涩的声音细弱地响起,他手一抖,瓷罐从手中滑落,瞬间在地上磕碎,里面有些粘稠的黑色半凝固的液体四溅,将他整个衣裳下摆都泼上了半边。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弥漫起一股浓香的味道,鲜美诱人。 褚晚照瞬间就想到了,这应当是她用来做吃的的那些东西。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绕过屏风进到内间,就见床上的桑满果然醒了。她唇瓣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上去好了些,杏眸微微有些湿润,还有些淡淡的茫然。 “你醒了。”他清咳一声开了口。 “方才……是什么声音?”桑满有些疑惑地问道,视线落到他衣裳下摆,那件赭蓝色的圆领袍,先是经历了落水,此时又像是被泼墨整个到了上去,污渍斑斑。 证据已经很明显了。 “……”褚晚照抿了抿唇道,“我不小心把你的东西打碎了。是外面博古架上的那些瓷罐中的一瓶,不知道放的什么东西,我……” 她这些日子都在因此忙活,应该对她来说很重要吧,那些东西。 在那双杏眸的凝视下,他的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线:“我会赔你的,抱歉。” 桑满轻轻嗅了嗅,通过气味辨别出是自己做的一些酱料。这样的酱料还只是在调制阶段,是预备着后续小吃摊买新品的时候用到的。这样的东西她做了很多,制作起来也不费什么事,少一瓶也没什大碍。 更何况,鲜少见他这般模样。 小郡王殿下平日里清矜骄傲,没想到犯了错,也会是这么一副真诚认错的样子,没来由的叫人心软,再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没什么,一瓶酱料罢了。” 她眨了眨眼睛,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康平坊的家中,一直悬着的心悄悄落到了实处,眼神中也浸了些许的笑意。 “倒是我,还没谢谢郡王带我回来呢。” 面前女郎眉眼微弯,甚是生动。褚晚照的唇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又被他强自压下去,微微偏过头去故作冷淡道。 “你昨夜发了高烧,凌白已经去煮药了。我已经把你送回来了,若是有事自管吩咐凌白,就当……” “就当是看在百生花的面子上。” 不等桑满说话,他又道:“我先走了。” “哎!”桑满喊住他,指了指他衣裳下摆,有些迟疑道,“殿下你就这么出去?” 饶是赭蓝属于深色,但那一大块酱料的痕迹实在是有些明显,就更别提浓郁的味道了。若是就这么走出去,恐怕会成为行走的酱料炸弹,实在是有些堕人威风。 褚晚照神色顿了顿。 正巧隋青送了陈大夫回来,低声在外面通禀了一句。桑满眼神一亮,微微一笑,指了指方向。 “这院子里有浴房,殿下可以去洗洗。厨房常日温着水,叫隋青提了就能用。衣服的话,我这里倒是备着几身成衣,殿下不嫌弃可以先换上,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差。” 听上去是极为合度的安排。 只是…… 小郡王稍微思忖了一下,眼神游移了一下,看着桑满十分坦然的神色,还是答应了下来。 总归 18. 第十八章 [] “啊?” 桑满在看见孙永的那一刻,便想起自己此时面上没有伪装。她迅速地用袖子将脸半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对上褚晚照的视线,一双杏眸中满是懵然。 郡王殿下,你什么意思?她用眼神示意对方。 “此人偷偷摸摸,跳进院中便直冲着浴房而来,嘴里还叫着娘子你的名字,其心昭然可揭。”褚晚照神色镇定,看向孙永时又是冷冷一笑,“如此蝇营狗苟行径,莫不是欺这家中无人?” 此言一出,桑满立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目光落到被狼狈压制住的孙永身上。 再看到他不时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即使在恐惧之下也难以掩盖黏腻,当即眼神微微眯起。 原来那日孙永阻止了他的老娘和儿子,是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虽然桑满自信若是换做了自己,也不会被孙永得逞,但此时还是被恶心了个彻底。 没想到她都扮成一个成了家的妇人了,还是免不了被这种心怀恶意的人骚扰。 或许他们的算计不止如此—— “郎君。” 思绪流转之间,桑满上前轻轻握住了褚晚照的手臂,目光满是依恋,就连语调都变得有些温软起来。 “幸亏你今日归家,否则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她的动作看上去亲昵,实则只是揪住了一点郡王殿下的衣袖边角,压低声音道。 “帮我遮一下脸,郡王。” 褚晚照会意,眼帘半垂下,顺势将她虚虚抱住,只另一只手还用环首刀的刀背压着孙永。 “你不必怕。”他垂下的眸子漆黑又冰冷,像是看死物一样睇着孙永,漫不经心道,“依照律法,此人我便是杀了也无碍。” 孙永在听到“娘子”时,心中就已经断定了褚晚照的身份,必是凌娘子的夫婿无疑。 他拼命挣扎起来,眼珠转动,口中不住地解释道:“我、我错了!凌娘子,我只是喝多了酒,想来找你借点钱而已,没想做其他的事!凌相公,你不能杀我!!” “找我借钱?有你这样没敲门便偷摸进来借钱的?”桑满觉得十分好笑,这个理由也太蹩脚了。 “是……是我不想被别人知道罢了!” 孙永感受着冰冷的刀背,已经快被吓尿了,哆嗦又飞快地说道:“那日我儿子将你撞到,我赔了小六两银子!事后便有些后悔了,若是去医馆验伤,不至于赔这么多。也……也是家中近几日实在吃紧,我……我才动了再跟你要银子的心思,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大才这样的……” 孙永越说越顺畅,竟然歪打正着自洽上了些逻辑。 他宁愿把自己打成一个小气抠搜的人,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对凌娘子有那种心思。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松了口,凌娘子的夫君肯定会杀了他的! 孙永深知,只有把小命保住,才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果然,不知道他哪句话又触怒了这位玉面煞神般的郎君,对方眼神越发迫人,孙永几乎再不敢抬头。 “哈……”桑满不吃他这一套,冷冷一笑,“我管你是什么原因,事实就是,你擅自闯入我家中意图不轨,就算是闹到官衙之上,也是你不占理。” 她杏眸微转,稍稍偏了偏头,看起来像是依偎进了褚晚照的怀里一般,意味深长道。 “郎君,我记得,你似乎与京兆尹大人有些交情吧。” 褚晚照从善如流,薄唇微启道:“不错。旁的不说,最起码几年的牢狱之灾还是十分有把握的。” 孙永很是骇了一跳。 他们竟然还认识京兆尹! 若是真被扭送到官府,那这肉夹馍生意他是别想染指了!不仅自己要受牢狱之灾,秀才的功名也会掉,更别说一旦背上了罪行,今后可都不能考科举了,简直是断了他的命啊! 这下他那些小心思瞬间都收了起来,不住地求饶道:“凌娘子,银子我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骚扰你了,求你和你夫君放过我吧!” “给你一日时间,搬出康平坊,今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孙永眼泪和鼻涕一起掉了下来,形容很是狼狈,但是桑满没有任何同情的迹象。 她深知这种人根本不会自我反省,只有在涉及到损害自己利益的时候,才会为之哀痛。孙家一家人留在康平坊简直就是个隐患,还是趁早一下子全拔除比较好。 康平坊可以算是盛京最便宜的地段之一了,大多数外地举子都住在这儿,而且离着景山书院不算远,孙永实在不想搬离,但是迫于自己被人逮了个现行,只能忍痛应允:“是是是,我保证搬走,后日您就不会再看到我了!” 褚晚照嘲弄地看着他,将环首刀一收,低低吐出一个字。 “滚。” 孙永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待他一走远,“有情郎妾”的场景顿时消弭。桑满从褚晚照的怀中轻轻退了出来,轻轻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无奈道。 “又欠了殿下一个人情。” “……你知道就好。”怀中温软的身躯瞬间离去,褚晚照收回心神,面色有些不悦道,“给你凌白,不是给这种无赖以可乘之机的,有什么事吩咐她去做便可。” 桑满连声应好。 “我先走了。” “殿下不如吃过晚饭再走?”桑满试探问道。她想起自己开始摆摊之后,都没给小郡王殿下送上一份儿肉夹馍尝尝,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不用了。”褚晚照抿了抿唇,面无表情道,“我还有要事在身。” 桑满“哦”了一声,想了想,眸带笑意道:“那我下次给殿下捎些自己做的吃的,保证好吃。” 郡王殿下纡尊降贵地轻轻点了点头,穿着对他而言有些局促的衣裳,从容离开。 直到坐到车架之中,辘辘地行车声响起,耳边一直萦绕着的声音才微微小了些,不再那般震耳欲聋。 郎君。 他眸子颤了颤,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连自己都未发觉的弧度。 是个不错的称呼。 * 京郊,琉璃阁。 夜色昏聩,无星无月,只能隐隐觑见高床软枕上那张昳丽斐然的脸,眉下朱砂,墨发微散,不是小郡王又是哪个? 只是他眉心却轻轻拢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困扰着一般。 不知为何,褚晚照今晚睡得很不好。 他做了个梦,而有些奇怪的是,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的环境,正是长公主府的流水小筑。 他没有建自己的郡王府,流水小筑正是他在长公主府内的居所。但其实自从几年前开始,他基本就住在琉璃阁了,流水小筑只是偶尔会为了陪长公主小住才会回去待一段时间。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擅自动自己东西。在梦里,流水小筑他的卧房之内,却像是变了个样一般,很多细节都与现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