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求生指南》 1. 陇西苏家(一) [] 十一月末,雪后初霁。 院内白梅玉竹错落有致,白雪覆盖银装素裹。风微微一吹,簌簌银雪掉落在地上,为院内增添几分雅致。 堂前檐上四角高高翘起,似展翅欲飞的雄鹰,堂内陈设典雅端庄,烧着暖烘烘的地龙。 苏家乃是陇西世家,但随着朝代更迭逐渐没落,到了本朝情况更加糟糕,直系里最有出息的大房战死沙场,二房在京都不过五品小官,辈分最大的老太太带着几个孙辈守在本家陇西不愿离去。 此时苏家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正坐在上首,听堂下几个小辈争执不休。 她着一袭宝蓝色紫秀祥云织锦大袖衫,头发花白,整齐的盘在脑后,额前系着凤穿牡丹花抹额,青铜色的脸庞,瘦削的脊背直直地挺着,面色微沉。 屋里两个年轻男女正和一少女对峙。 身穿雪白直襟长袍的青年端方如玉,面容清俊,他是老太太最疼爱的胞妹的孙子,在胞妹一家死于战乱后被接到苏家,由老太太养大。 薛景之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他质问对面站着的面若芙蓉的少女:“四表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承认吗?” 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一袭白色云丝长裙,面容秀美,此刻红着眼圈,正用绣了藕荷的素色帕子沾着点点泪光:“我知四妹妹年幼,可是冒充他人这种事即使年幼也做不得。” 她在暗示姩姩品性不端。 果然话音落下,老太太和薛景之的面色更加难看。 姩姩瞄了她一眼,然后扬起修长纤细的脖颈,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薛家表哥,你看清楚我手里这个是什么!” 她将自己手里的白玉玉佩举高给他看:“你说的这个什么信物,我有一大堆,中秋节我还给下人每人发了一块呢,要是你觉得谁拿了玉佩谁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们苏家那么多下人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喽!” “还有堂姐,”姩姩目光移到用帕子擦着泪的女子身上,“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块相同的玉佩吧,你这块玉佩又是怎么来的?” 苏景雅听了她的话不吭声,只是默默擦着眼泪。 姩姩还想继续说,她准备了很久就是为了在今天这个真假白月光的局面上翻盘。 “够了,”薛景之察觉到身后女子的颤抖,高声喝止了姩姩,他眼神厌恶地盯着面前倔强不肯认错的少女,“以前只觉得你骄纵,没想到你还会扯谎。” 他只要想到自己被眼前的少女骗了那么久,就浑身蚂蚁啃食了般难受:“你仔细看看你手中那赝品,少了一道裂痕。” “还妄想和真品比!”青年嗤笑,眼底满是不屑,说赝品时眼神牢牢盯着面前的少女,似有所指。 “啥?”姩姩懵住,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解,她将手中的玉佩举到自己跟前仔细查看,整块玉佩通体雪白,其上什么都没有刻,和真品没有丝毫区别。 他们是怎么知道她这个是赝品的。 “四妹妹,看这里。”苏景雅眼底透出嘲讽,她举起右手,一块一模一样的白玉玉佩正好被透过窗牖的暖阳笼罩,其上有一道清浅的划痕,美玉有瑕,反倒显得更珍贵美好。 【宿主,放弃吧,你改变不了剧情的。】 一直躺尸的系统突然诈尸。 它说的没错,这下更坐实她是个为了冒充救命恩人伪造信物的骗子。 姩姩感觉一股无名的火“噌”地窜到她头顶。 “好了,姩姩,”一直看着他们的老太太突然发话,“你去祠堂好好反省。” 薛景之对这个惩罚不满意,还想再说,身后的苏景雅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用帕子半遮着脸,冲着姩姩目露得意之色。 “知道了,祖母。”姩姩垂下长睫,压下心底的不忿,低声应道。 剧情果然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了,接下来她就要被诬陷,再然后被打三十鞭逐出家门了。 姩姩头疼。 她一个前途光明的医学生,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穿成了一本虐文的女主,系统告诉她要走完所有剧情才能回家。 原主叫苏景汐,小字姩姩,出身显赫,奈何父母双亡于战场,兄长远行长安求学,可怜小姑娘在祖母家寄人篱下。原主从小养成了嘴硬心软的性子,这就更不讨人喜欢了,只有表少爷这个男配看在小姑娘曾经救过他的份上对她多了一份关照。 但是很快男配就会揭穿原主是冒充自己堂姐,原主被认为是撒谎精,被祖母罚跪祠堂,在祠堂不吃不喝熬了三天后又被众人诬陷对自己堂弟下毒,之后原主被打了三十鞭子后赶出家门,她在路上遇到山匪差点被欺负,幸好遇到男主……然后开始更惨的生活。 姩姩只要想到原主经历的被诬陷、流产、宅斗、被男配欺负,最后死在病床上还被男主误会等等一系列糟心的事情,就跟被打了一棍子似的,浑身都痛得不行。 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她一穿来就开始积极地做出改变,包括改掉原主嘴硬的性格,主动看望祖母说好话,主动和堂姐缓和关系,对待下人亲和友善,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这反倒被大家认为是不怀好意。 到这里,她还是没有放弃。 这本书的开始就是男配靠玉佩认出了女主堂姐才是他的救命恩人,然后原主开始了不幸的一生。实际上当初救男配的是苏家的一个嬷嬷,原主和堂姐都在现场,只不过玉佩被堂姐要去了。男配因为昏迷时看到过幼年原主,后来和原主提起这件事时原主自然应下,他就将原主当做救命恩人,后来无意看到了堂姐的玉佩,认为是原主骗了自己。 嬷嬷早就离开了苏家,她再去找不现实,而她就算说出了实情,堂姐一定会反驳她,根据虐文定律,男配一定会相信堂姐,所以姩姩决定从玉佩下手。 她先是想办法毁掉玉佩,但是失败了,那玉佩可能是质量太差,跟塑料一样,根本摔不坏,而她尝试将玉佩偷走,也失败了。 偷不行,仿制总可以,姩姩根据原书以及自己在堂姐那里的目测仿制出了玉佩。她将玉佩挂在了身上很明显的地方,但是男配没有看到,于是姩姩又仿制出很多块相同的玉佩,趁着中秋包红包发给了院子里的仆从。 自己主动提出过于刻意,她等着男配来问,这样就可以趁机拿出证物,先发制人,废掉男配靠信物认白月光这一举措。 但是都过了两个月了男配也没来,她还以为这个剧情过去了,结果猝不及防,男配还是和堂姐相认了。 现在她明白男配为什么仿佛睁眼瞎似的看不到她的玉佩了,因为她仿制失败了。 她的所有成果都败在了一条浅得几乎看不清的划痕上,明明书里没写,她唯一一次看到真玉佩那天也没发现。 这只能归功于剧情的力量了,毕竟她给远在长安尚且还活着的哥哥寄去的信也从来没有回应。 这该死的剧情。 —— 苏家的祠堂历来是 2. 陇西苏家(二) [] 薛景之走在最前面,率先质问,苏老太太被苏景雅搀扶着,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向姩姩问罪。 迎光站在祠堂里的少女披着件青色的斗篷,衣领处一圈雪白绒毛,衬得她容貌更加精致昳丽,她眉间淡泊似山间云雾,唇色稍淡,面容虽然有些苍白,却难掩秋水芙蓉般的美貌。 苏景雅垂下眸子,眼底划过嫉妒。 苏家这一辈直系就两个女孩,姩姩性子硬,丝毫没有女子的温顺纤柔,但因为她的父亲是圣上亲封的赫赫有名的将军,母亲是温阳郡主,她就得事事让着她。好不容易等到苏姩姩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她还是摆出那副高傲的姿态,让人看着就来气,即使她想尽办法毁掉她的名声,那张脸还是那样令人生厌。 “苏景汐,你对景昭下了什么毒?”薛景之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怒意,“你冒充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了,现在还下毒害你五弟,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姩姩看着搀扶着老太太神色温柔又透着些许谴责的苏景雅和一旁面容扭曲的薛景之,心下好笑。 她这个表哥,每次都被苏景雅当枪使,偏偏自己还以为是正义的一方,怪不得他在书里只是个不重要的男配。 她将目光移向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清冷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委屈:“祖母,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分青红皂白地来质问她。 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五少爷苏景昭是她最宠爱的孩子,现在腹痛难忍,大夫也诊不出是什么病,苏姩姩确实嫌疑最大。 姩姩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嘲讽,院子里白皑皑的积雪被上午的暖阳融化,与泥土混为一体,沾上脏污,被染成浓稠的黑色,就像原主的人生,清白磊落,却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扯进泥潭,而这不过是祖母的偏心,堂姐的嫉妒罢了。 “四妹妹,大家都知道弟弟跟你一向不对付,而且他今天除了早饭,就只在你院子里吃过杏仁酪,你在祠堂里总是偷吃就算了,可是不该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下手,”苏景雅语气温柔,一副为她好的样子,“还是快点把解药交出来,以免犯下大错。” “三姐姐,我没下毒,”姩姩装作被气到的样子,她杏眼通红,大声反驳,“我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有毒药,而且我还没怪五弟去我房里偷吃呢!” “那杏仁酪是我专门留下来的杏仁,本来要做给祖母吃,结果全被五弟偷吃了,”姩姩倔强地看向祖母,强调道,“祖母,我没给五弟下毒,那杏仁酪是做给您吃的!” “谁信啊?”薛景之眼里满是嘲弄,“家里就你跟五弟关系不好,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有孝心,祖母,我看她就是为了脱罪在这里胡说,您可不能听她的!” “我和五弟关系差还不是你们在他面前胡说,”姩姩白皙的小脸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她杏眼圆睁,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星来,“三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在五弟面前说我坏话!” 苏景雅还没有反驳,薛景之先跳起来:“你胡说,表妹温柔贤淑,才不似你这泼妇!” 老太太也听得皱起眉头。 “好了!”她声音不大,但是充满威严,“姩姩,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害景昭?” 她一双浑浊的眼满是锐利地攫住姩姩。 “我没有祖母!”姩姩清澈的黑眸里满是委屈,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但又高高地昂起脖颈不肯服软,将一个有些倔强的委屈少女演绎得十分到位。 老太太眼里划过失望:“上家法吧。” 她自觉是为姩姩好,要是报了官,姩姩谋害自己亲堂弟的事情可是要坐牢的,作为簪缨世家的苏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两个粗使婆子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去抓姩姩。 “不是我,我冤枉啊祖母!”姩姩扯开嗓子哀嚎起来,她往外偷瞄了一眼,路上堵满了丫鬟婆子,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于是扔下汤婆子转身就往祠堂里跑,一边跑一边哭叫,“祖母冤枉啊!” 青芝怎么还不搬救兵回来! 少女像一只灵活的野猫,在祠堂里窜来窜去,几个跟着来的丫鬟婆子都去抓她,偏偏她身形灵巧得不行,四处乱跑,追逐间险些将不少先祖牌位撞倒在地,苏老太太气得直捂胸口。 最终姩姩双拳难敌多手,还是被两个婆子压着跪在了祠堂里。 少女发髻凌乱,绿色的系发绸缎歪斜,如云的黑发垂落在雪白的面颊旁,山岚青的斗篷上还沾着一缕缕的香灰,饶是如此狼狈,依然难掩她令人惊艳的眉眼。 她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黑葡萄般的眼睛直直地往上看,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面前的人。 “祖母,给您。”苏景雅掩下心中的嫉妒,将腰间的软鞭卸下交给脸色铁青的老太太。 棕黑色的软鞭犹如致命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眼看着就要落在姩姩的背上。 还是没法改变剧情吗,姩姩失望地闭眼。 “老夫人等一等!” 清脆的女声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犹如天籁之音。 “砰!” 鞭子划过姩姩,落在了她身旁的地板上,激起细微的灰尘。 姩姩微微偏头,睁开眼睛看到焦急的青芝正领着一群人往祠堂这里来。 “苏老夫人,五少爷出事至少应该报官才是。”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玄色麒麟服,面容威严肃正,正是他们梅县的县令林县令。 姩姩心里一喜,望着青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的布局终于成功了一次! 原书里并没有说是谁给女主的五弟下的毒,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女主给人背了锅,姩姩猜测最有可能是苏景雅干的,因为五弟最后并没有死。既然这个剧情点躲不过,还不如她先下手为强,作为一个业务能力过关的医学生,她太清楚怎么让苏景昭这个熊孩子吃点苦头但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后续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他们果然不会放过这个虐她的机会,大夫也意料之中地没有查出来这个“毒”是怎么回事。 姩姩记得书里写的大背景,男主的皇帝爹一直在削弱世家的权利,苏家以往不要说县令,就是知府都得给面子,今时不同往日,苏家早已式微,外派的各省官员也受中央指派,对世家进行清缴,所以林县令才不会怕得罪苏家。 再者说,她记得书里提过男主来陇西剿匪,结果遇到梅县周边的村落接连有人中毒,这么大的事情,她相信林县令一定会好好地给她的弟弟检查清楚的。 “林知县,这是我们的家事。”苏老太太脸上的每条皱纹里都藏着火气,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说道。 “苏 3. 陇西苏家(三) [] 原文男主! 姩姩好奇地朝他看去。 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直襟长袍,腰束玄色祥云纹的腰封,乌黑长发被白玉银冠束起,眉眼干净如初雪,剑眉星目,唇若涂朱,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气质沉稳得不像个少年人。 她的视线正好与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对上,姩姩一怔,对方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参见王爷!” 林知县率先反应过来,恭敬地行礼。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姩姩隐藏在众人中也跟着随便拜了拜。 原文剧情居然提前了,姩姩记得男女主第一次见面是女主被逐出苏府前往长安的时候,女主被山匪浅抢走,正好遇到男主剿匪救了她,并且将她带回了兄长谢景臣那里,女主因此对男主情根深种。 怎么现在因为她的小小改动剧情居然提前了呢。 姩姩头痛,她好像又一次弄巧成拙了,之前还想着避开男女主的初遇剧情点,这样两人只要不见面,她就不会被虐了。 现在看来真是倒霉。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 谢长薄被林知县恭敬地请到了主位,苏老太太见状让丫鬟去准备上好的茶叶和糕点来招待。 谢长薄阻止了还要继续献殷勤的林知县:“听闻苏五少爷中毒了,正巧本王在调查周边乡镇百姓中毒的案子,保险起见,还请苏老夫人行个方便,让本王身边的陆大夫给五少爷瞧瞧,说不定能治好五少爷。” 一番话,既解释了他来的原因,又给足了苏老太太面子,不愧是原文男主,真会把握人心。 姩姩看着苏老太太感激涕零的样子,盘算一会儿借着男主翻盘的可能性有多大,希望这个原文里出现过的神医陆棋不是个徒有其表的假把式。 陆大夫是个清秀俊美的中年男子,他奉命出去给苏景昭看诊的时候看了姩姩一眼,那一眼怪怪的,姩姩怀疑他认识原主。 “苏小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下毒害苏五少爷?”原本正在听林知县拍马屁的谢长薄突然将目光放在了坐在角落的姩姩身上。 姩姩诧异抬眸,不明白他怎么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难道这就是虐文男女主的吸引力? “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难道不是你们来找证据证明我害了五弟吗?”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澄澈明亮的眼中闪过好笑,“如果按照你们所说,那我觉得薛表哥和三堂姐嫌疑最大呢!” “毕竟三姐嫉妒我很久了,薛表哥又一贯看我不顺眼,他们肯定是为了栽赃陷害我所以给五弟下毒。”姩姩肯定地点点头。 “苏景汐,你有什么值得景雅嫉妒的?” 苏景雅还没反驳,薛景之先出言嘲讽道。 “那就要问三姐了,”姩姩弯了弯唇,“三姐干吗总盯着我的脸不放。” 她话音刚落,大家不由得往她的脸上和苏景雅的脸上看去,随后露出恍然的表情。 苏景雅单看也是一个面容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和姩姩比起来就像是萤火与昭月的区别,姩姩眉眼漂亮的仿若画中人,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苏景雅瞬间白了脸,她眼眶泛红,姩姩的话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刺揭露出来,她甚至忘记了反驳。 薛景之心疼地对她小声劝慰:“景雅你在我心中是最漂亮的姑娘。” 姩姩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谢长薄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没想到,那个在信里对兄长哭诉的委屈可怜小姑娘的真实性格会是这样。 “苏小姐,你的观点很有趣。”谢长薄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捏着碧青色的茶杯,凤眸微弯,脸上的神情有些懒洋洋的,仿若端方如玉的世家公子。 这和姩姩想象中的虐文男主很不一样,这本书还有续集,那本是讲男主后代的故事,男主这个皇帝人到中年还不安生,为了自己的皇权砍了两三个皇子,他本来就没几个娃,虎毒食子,堪称究极大魔王,没想到少年时这么人模狗样。 “王爷,五少爷的病查出原因了。”陆棋带着药仆,从外面进来拱手行礼。 “什么毒?能不能解?”一旁的苏老太太急得都忘了君臣之礼,起身就要往陆棋的身边走。 姩姩也是心中一震,急忙睁大眼睛期待地盯着陆棋。 陆棋往上首看了一眼,得到自家主子的颔首之后,才继续说下去:“苏老夫人莫急,五少爷并非中毒,而是误食了猪肉与杏仁,这两者相克,因此不能同时食用,我已经为五少爷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喝上两天自然就无事了。” “你们看,我就说不是我!”姩姩见状立刻在一旁大声辩解起来,“祖母,我那杏仁酪是做给您吃的,五弟自己贪食出了事,这怎么能怪我呢!” “那你要是给祖母食了,岂不是要害了祖母?”苏景雅弱弱出声。 姩姩无语,都这个时候了,她这个堂姐还在这里煽风点火。 “岂不说我根本不知道杏仁与猪肉相冲,我阿娘在我八岁时离世,我那时根本没有与她学到什么,而且我被祖母罚跪祠堂三天,我怎知你们有没有吃猪肉!”姩姩说着就红了眼眶,她拿出淡青的绣着文竹的帕子掩饰地擦擦眼角,清透的泪水划过她白嫩的脸颊,梨花带雨般美丽,她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缓解和祖母的关系,你们平时都说我不好。” 姩姩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哽咽。 一个一贯嘴硬高傲的人突然示弱的效果是惊人的,别说面色突然不自然起来的苏老太太,就连一旁站着的陆棋也看不下去了:“苏四小姐慎言,少量食用杏仁与猪肉是不会有事的,五少爷会不舒服是因为他食用了过量的杏仁和猪肉。” 这话就差说五少爷贪吃了。 姩姩听后眼泪流得更凶了:“堂姐从来都讨厌我,祖母也一直偏心,我之前伪造玉佩是为了表哥能一直对我好,没想到他更讨厌我了呜呜呜。” 姩姩这么一来,连一贯为苏景雅冲锋陷阵的薛景之也面有愧色,他不知所措地上前一步:“姩姩,我……” 苏景雅看着眼前大反转的场景,心生不解,不明白姩姩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个话题,她僵硬着身体,生硬地拿出帕子沾眼角。 姩姩才不给他们发挥的余地,她得赶紧去长安改变剧情救兄长。 她用袖子抹掉眼泪,目光转向坐在上首眸光意味不明的谢长薄和他身旁面露同情的林知县。 “多谢王爷为臣女洗清罪证,多谢知县大人帮我,”姩姩对他们行了个大礼,“今日姩姩还请王爷与知县大人作个见证。” “八岁时,我父亲右卫上将军与母亲温阳郡主战死沙场,兄长留在长安求学,我带着家里的大部分银钱和母亲的全部嫁妆来到祖家,祖母偏心,唯独不喜欢我,三姐挑拨五弟与我的关系,表哥为三姐是从,其实这些我全都知道,”姩姩笑了笑,泪水又顺着眼角滑落,她此刻是真的有些伤心,她替原主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二叔在京城不过芝麻小官 4. 瘟疫(一) [] 姩姩脸色一僵,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袖兜里的帕子。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杏眼微转,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谁的帕子呀?” 反正就是装不认识。 此时马车正好出了梅县,四周是一片荒芜,被皑皑白雪覆盖,入眼一片银装素裹,谢长薄披着黑色的大氅,眉眼干净如画,听了姩姩的话,他勾唇笑了起来,凤眸微弯,说不出的迤逦风流。 他将帕子收回了自己袖中。 “苏小姐真是好记性,”他微嘲了句,笑吟吟道,“本王找苏小姐有事,还请苏小姐下车同本王一起商量。” 这狗比,直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姩姩嫌弃地撇撇嘴,揭开的帘子处传来一股股寒流,像是含了刀子,刮得人裸露的肌肤生疼,马车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她才不要出去受冻。 “王爷,外面冷,您还是进来说吧。”姩姩眨了眨眼,邀请道。 谢长薄白皙如玉的脸上划过一抹诧异,他挑了挑眉,站在原地看着姩姩没动。 听不懂人话吗? 姩姩腹诽,小脸上又扬起一抹笑:“王爷,我身子不太好,受不得冷,您进来和我说行吗?” 青芝在一旁欲言又止,她想提醒小姐,未出嫁的女娘,即使是马车也不能随意邀请外男进入。 但是谢长薄已经动身往马车上走。 算了,反正本朝已经比前朝思想放开许多,主子都不介意,她这个做女婢的也无需多想。 “失礼了,苏小姐。”谢长薄朝姩姩微颔首,脚步不停。 他虽是少年,身材却已足够高大,长腿一跨,靴子直接踩到了马车车身外延伸的踏板上,他微弯腰,腰间的环佩发出“叮咚”的撞击脆响,绸缎般的黑色长发随着他宽阔的肩膀起伏,内里的青色长衫显露出来,其上还用银线绣着麒麟,在雪地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姩姩看了一眼,又转开目光。 谢长薄也在看着姩姩。 车内炭盆烧得烘热,少女端坐在软榻上,她穿着缕金百蝶穿云花缎裙,藕粉色的裙装广袖上是细软的绒毛,裙摆上绣着大片银线蝴蝶,栩栩如生,她的黑色长发只简单挽了一个髻,带着几朵水红色的珠花,粉嫩的脸颊敷着薄红,与花的鲜妍相映衬,见他上来,她含着水光的杏眸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像一只傲娇的小猫,看得谢长薄心中好笑。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但是谢长薄一上来,宽阔的空间瞬间变得狭窄不少。 青芝上来将准备好的茶点一一奉上,全程静默,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姩姩也有些不适,她之前和男主的初见有很多人,而且距离也不算近,故而虽然感觉男主很有气质很会装逼,但是要说多有压迫感那是必不可能的,可是现在对方就人高马大的坐在她的旁边,甚至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 明明谢长薄脸上还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坐姿也懒洋洋的,姩姩偏偏觉得他就好像是一柄硬套进剑鞘的宝剑,压着危险的锋利,强大的气场让周围人都忍不住噤声。 刚刚姩姩还敢反驳对方的话,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连动都觉得冒犯对方,她不禁开始思索古代贵族的天横贵胄之气是不是真的存在。 不过她也有别的办法克制。 姩姩又瞅了谢长薄一眼,开始在脑海里想象对方抠鼻子抠脚趾的样子。 不行,不能想了,她要笑出来了。 祛魅成功。 马车因为只坐姩姩,最多加一个青芝,故而宽阔的车厢里只摆了一个软榻,谢长薄上车后只好坐在姩姩旁边。 他长腿微屈,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上面,另一只手端起青芝刚冲泡好的清茶,黑色大氅被他脱下放在一旁,青色长衫的袖摆随着他的动作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 青芝已经下了马车,顺带在姩姩的示意下放下了挡风的车帘,现在车内就他们两个人。 姩姩端起自己事先调制好的奶茶抿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她舌尖化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谢长薄:“王爷找我什么事?” 谢长薄早注意到身边小少女时不时偷偷打量的目光,他心中不免觉得对方胆大冒犯,但又忍不住觉得她娇弱可爱,故而并没有先开口。 “苏小姐,本王想请你一起去周边的村镇‘验毒’。”谢长薄放下茶杯,乌黑的眸子带着不到眼底的笑容看向姩姩。 他此次被皇帝派来剿匪,恰巧倒霉的遇到了疫病蔓延,原想直接封锁消息屠村,但是被身边安插的皇帝的人先一步报回宫里,皇帝下旨命他想办法控制,他只能先封住村子,假传消息稳住人心,去梅县是个意外,谁曾想还有这样的收获。 谢长薄悠悠道:“苏小姐,本王可是在你祖母那里替你洗脱罪名,让你能顺利脱身,说一句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如今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姩姩听后憋了一口气,她真是恨不得唾他一口。 这叫小忙嘛,那可是瘟疫,谁知道她去了会不会也被感染上,这可是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说不定就嘎了呢。 虽然他帮了她,但是他俩可是虐文男女主,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她与他牵扯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姩姩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不动声色,她杏眼微红,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长薄:“王爷,姩姩不过一闺阁女子,纵然想要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但实在能力有限,姩姩愿来世当牛做马报答王爷。” 所以,想要我报恩,下辈子吧。 谢长薄闻言也不恼,他看着姩姩眼周白皙的皮肤上晕出的胭脂般的薄红,笑了笑,意有所指:“苏小姐演技真是一次比一次好了。” 他从不信什么巧合,若有,必是人为设计。 那天初见这小少女他就直觉不对,只是他也乐得看戏,更何况苏景汐是苏景臣的妹妹,他本就要借着她来拉拢苏景臣与他背后的嘉亲王,陆棋又是温阳郡主的师兄,此事还能卖他一个面子,他顺势就做了。 只是留了个心眼,事后问了陆棋关于苏五中毒的具体,果然有问题,那食物相克产生的不适如果不治,等上一天也会自行消解,只是人受罪些。“下毒人”能将剂量控制到如此精确,说是没点本事他都不信。 他后来又派人去盯紧苏姩姩,果然找到她这粘了辛辣之物的帕子。 “王爷在说什么?姩姩听不懂。”姩姩拿稳无知少女人设,眨巴着无知的杏眼装单纯。 谢长薄却没了继续跟她周旋下去的耐心:“苏小姐,只是请你去试一试。” “更何况,我既然能帮你脱 5. 瘟疫(二) [] “呦,还活着呢,”姩姩在心里嘲讽系统,“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系统默了默,忍不住反驳:【你现在跟男主走,剧情也歪了。】 “我很好奇,”姩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遵照剧情?” 而且不照剧情走也没有强制惩罚,整个统鸡肋到不行。 系统没想到她这么敏锐,机械声音卡顿了一下:【宿主需要维护世界剧情完整,一点改变都可能导致蝴蝶效应。】 “你还懂蝴蝶效应呢,”姩姩吐槽,“那我走剧情走着走着噶了怎么办?苏景汐好端端走路上狗都能踹一脚,我这么脆弱岂不是剧情还没走完人就噶了。”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了,姩姩只是单纯的怕疼以及看不惯原主被那么虐。 【系统会保障宿主的性命,请宿主放心。】 系统说完就下线了,仿佛真的只是好心问她一句。 姩姩觉得古怪,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不对的地方。 “小姐,小姐!”青芝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姩姩,“您怎么啦?” “哦,我没事,”姩姩和系统说话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发呆,她回过神来,看着青芝,“怎么了?” “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呀?”青芝发愁,“要是能跟着景王爷一起回长安就好了。” 姩姩取了一个花神杯,又倒入一直煨着的奶茶,将杯子递给青芝:“你先别急,王爷找我就是商量这件事,我们到时候一起回长安,就是得耽误一段时间。”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姩姩也想通了,跟着男主的好处比一意孤行自己走多得多。 “多谢小姐,”青芝接过奶茶,高兴起来,“小姐,我们一定能顺利到长安的。” 姩姩哼了声,这还不是你家小姐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不过算了,就当为了保命。 两人在车厢里吃了一会儿茶点,马车外的骚动声小了很多。 姩姩推开马车的窗户往外看去。 她们的马车在正中央,因此那些灾民才要闹时就被周围的侍卫和镖局的人拦截住了,距离不是很近。 一群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火柴人被侍卫用绳子三三两两的捆扎起来,雪地里还流淌着鲜红,估计是刚才杀了几个人以儆效尤。 姩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猜也能猜到对方脸上的绝望和麻木。 她打了个寒颤,外面虽然雪停了,但是冬季稳度极低,她估计都有零下,若是因为生病无法获得食物,唯一的结局估计就是等死。 她这个虐文女主跟他们比起来都算是小巫见大巫,比较幸运了。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小姐,他们好可怜啊。”青芝也透过窗牖看到了这幅景象,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嗯?” 姩姩直觉这里有故事,青芝从小与原主一起长大,呆在苏家未出过门,苏家虽然不重视原主,但也并未克扣过他们,青芝何至于露出这番表情。 “小姐,还没遇到您之前,我跟爹娘弟弟在一起,”青芝目光上移,显然陷入了回忆,“家里情况不好,即使我年纪小也要干活,运气不好遇到这样的冬季,一家人都要挨饿。” “那时候我们在路上沿街乞讨,幸好遇到了夫人,她将我带走做您的贴身丫鬟,吃饱穿暖不说,还给我识字的机会。” “小姐,夫人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青芝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眼底满是感激。 姩姩心颤了一下,原书里青芝在原主被赶出苏家后跟着一起离开,最后为了保护原主被山匪砍死了。 她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掏出帕子递给她:“那你可要跟紧你家小姐啦,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的心底突然就多了些陌生的情绪,这个世界原本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本小说,她因为不想被虐所以想尽办法改变剧情,可原来在书里没写到的地方,有这么多真实而有血有肉的人物。 她开始对原主的母亲——温阳郡主产生了一点好奇。 -- “噔、噔。” 车身被人敲了两下,门外响起一道男声:“苏小姐,王爷问您考虑的怎么样?” 是谢长薄派人来催了。 “我考虑好了,不过我要和王爷提一个请求。” 姩姩起身拉开车帘,扶着车辕跨下马车。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宝蓝色袍子的年轻男人,黑发整齐的用银冠束起,眉目清秀,是一直跟在谢长薄身边的姓顾的副官,见姩姩出来,神情一怔,紧接着弯起唇角,对姩姩拱手见礼。 姩姩微曲膝对他回礼:“顾大人,王爷在哪里?我找他有事。” 马车外寒风阵阵,好似含了尖冰,刮得姩姩的脸颊生疼,她粉嫩的脸颊立刻变得惨白,像是褪去了一层生动的胭脂。 青芝拿着姩姩的斗篷紧随其后下了马车,将斗篷披在姩姩身上,一圈白色的绒毛蹭着姩姩的脸颊,她的皮肤回暖不少。 顾知临不清楚王爷为什么要留下苏小姐,但想到王爷的交代,他客气的将姩姩引到王爷的马车旁等待。 “王爷去处理那些灾民的事情了,苏小姐请稍等。” 顾知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并未直接让姩姩上车等,但也吩咐丫鬟准备了汤婆子取暖,连青芝都有份。 姩姩回忆原书的剧情,顾知临是靖国公的原配嫡子,靖国公是纯纯的太子党,顾知临却与二皇子谢长薄交好,最后谢长薄登上皇位后却因与他政见不合被贬谪岭南。 姩姩盯着面前有君子之姿的顾知临,眼里忍不住浮现出同病相怜的同情。 顾知临被姩姩盯得背后发毛,还以为是她作为女娘身体娇弱站不住了,他一手放在唇下轻咳:“苏小姐稍安勿躁,王爷应该很快就来了。” “嗯。”姩姩点头,杏眼还是一错不错地观察他。 “王爷。” 顾知临率先看到带着侍卫、面向他大步走过来的谢长薄,松了口气,拱手行礼。 “知临不必多礼。” 谢长薄换了一件白色的大氅 6. 瘟疫(三) [] 马车辘辘驶过大片大片被白雪覆盖的荒野,车前挂着的铃铛叮咚响个不停。 姩姩第三次从睡梦中醒来,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噔、噔。 “苏小姐,宋家村到了,外面冷,王爷请您注意保暖。” 是谢长薄的侍从来提醒。 姩姩睁开朦胧的眸子,吩咐青芝:“记得围上面巾。” “小姐,要不您带上帷帽,这个防风效果更好。”青芝建议。 “不用,带上面巾就好。”姩姩将古代版的口罩戴在自己脸上。 一会儿下去估计就要看诊,带着帷帽太不方便了。 姩姩扶着车辕下去。 车队在村口的位置,村口的位置守着身穿黑色甲衣的士兵模样的男子,姩姩心中了然,这大概是谢长薄手中的飞麟卫,原书中这支军队是他称帝的重要辅助。 她移开目光,目之所及是一片低矮的房屋,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矗立在一片霜雪之中,村子边是大片大片被雪覆盖的荒地,白得晃眼,让人心慌。 古代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仿若一把尖锐的刀,戳开了姩姩一直以来侥幸的心理。 她原以为自己穿到虐文女主身上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心底涌上的却只有庆幸,幸好,她是苏家的小姐,而不是某个村子里不知名姓的女孩。 “苏小姐,请来这边。”侍从引着姩姩到村口修建的祠堂走去。 这是村里唯一修建的看得过去的建筑,是用砖瓦垒起来的,院里是用青砖铺就的地面。 青芝在一旁给姩姩撑伞,姩姩走进屋里,谢长薄正坐在主位,旁边坐着一个瘦得几乎要脱相的中年男人。 陆大夫也在一旁坐着。 “王爷。”姩姩进屋行礼。 “正好,”谢长薄笑吟吟地跟身边人介绍,“苏小姐是本王请来辅助看诊的女医,一会儿不妨让她先看看。” 中年男人看着走进来的戴着面纱,眉眼精致漂亮的少女,愁苦浮上他的面容。 “王爷,老宋我不是不相信您,就是……” “苏小姐是温阳郡主的女儿。”谢长薄打断他的话。 “温阳郡主?”老宋瞪大了眼睛,原本因为瘦削显得大的双眼这下更是和铜铃似的,“苏小姐,您是郡主的女儿?” 他激动地甚至站起来就要往姩姩的身边走,又被侍从挡下。 “他怎么了?”姩姩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老宋曾经受过郡主的恩惠,”陆棋温和地笑笑,眸子里带着些怀念,“郡主曾经跟着师傅一起在陇西一带行医,大概是那时候遇到的。” “陆大夫,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呀?”姩姩想问这句话很久了,她之前就觉得陆棋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在原书里这个陆大夫也总是想办法帮女主。 “温阳郡主是我的师妹,”陆棋语调里是满满的怀念,“所以苏小姐,我和王爷都相信你一定能够帮上忙。” 他说着眼神又坚定起来。 姩姩看得眼皮一跳,温阳郡主在这本书里根本就是个隐藏人物,她之前都不知道原主的娘还有这种能耐。 怎么这些人听见郡主名字就跟见了神一样。 “苏小姐,请随我来。”谢长薄率先从椅子上起来,那椅子腿摇摇晃晃的,看得人跟着操心。 几人从祠堂里出来,由老宋带路往村里临时搭建的医馆走。 “村长生病没了,村里辈分大的老人几乎都没能扛过去,这才轮到我来招待王爷,”老宋一边走一边叹气,“也不知这疫病什么时候是个头,都死了好多人喽。” “疫病?”姩姩挑眉,故意在谢长薄旁边强调。 “若直说是瘟疫,恐怕会引起周边百姓恐慌,到时收不住场,所以本王说是中毒,还请苏小姐保密。”谢长薄半点不慌,在一旁解释道。 “既然知道是瘟疫,你们都不戴口罩,也不怕被传染啊。”姩姩奇怪道。 既然谢长薄他们明白这是瘟疫,那不做任何防护,就显得十分奇怪。 “防护?”谢长薄若有所思,他看着姩姩脸上的妃色面纱,“就像你脸上蒙的面纱吗?” “是啊,”姩姩点头,怕他怀疑她提前知道,又补了一句,“原本是为了保暖,现在正好能阻挡疫病传播。” “苏小姐,此话怎讲?”一旁的陆棋也惊讶地询问。 瘟疫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天罚,传染的方式千奇百怪,怎么会有捂住口鼻就能阻挡传染的说法呢。 姩姩此刻也有些懵逼,戴口罩不是隔绝传染的基操嘛,原来古代人不知道吗?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人身体里与外界接触最多的就是口鼻,瘟疫要侵入身体,总不会是根据感觉入侵,所以肯定是从能进入的地方进去,我们只要防住这些地方,疫病染上的概率自然就会减小了。” 陆棋听后仔细一想,发现好像是这个道理,他对姩姩拱手:“多谢苏小姐。” “不用不用,”姩姩摆手,“陆叔你既然是我娘的师兄,咱们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以后您直接叫我姩姩就好。” 陆棋笑着应下。 一行人又用布将口鼻都蒙住,虽然还是有人不习惯,但是王爷发话,底下人都得照办。 几人来到医馆门前。 说是医馆,其实就是用土垒成的破旧的烂房子,房子外面都横七竖八地摆着草席,上面躺着枯瘦如柴的人,有老人有小孩,盖着破破烂烂的被子,天上飘着雪,被子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寒风一吹,有人冻得开始打喷嚏。 “干什么呢!”立刻有管事的开始大声呵斥,然后又陪着笑脸去看谢长薄:“王爷,这里太乱,您要不先等等,小的收拾一下。” “谁叫你们把老人小孩放在外面的?”谢长薄没理他,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姩姩定睛一看,发现躺在外面的确实是老人小孩居多,大多数人已经冻得连呼吸都微弱的看不到,还有些老人脸色青黑一片,显然已经冻死了。 “王爷,不是小的想这样做,只是屋里实在躺不下了,老人小孩治好的可能不大,只能先委屈他们了。”王五脸上尽是委屈,他自己也吃不饱穿不暖,实在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大家一起死吧。 姩姩暗自点头,老人小孩的抵抗力最差,确实很难治好,物资有限的情况下,确实是保全多数人性命最重要。 只是不知道谢长薄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竟然会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姩姩觉得他和原书里的男主有些不像。< 7. 瘟疫(四) [] “方子没有任何问题。”陆棋斟酌着,似乎是在想应该怎样说。 “那是出了什么问题?”姩姩看看谢长薄,又瞧瞧陆棋,想从他们露出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苏小姐,本王就直说了,”谢长薄走到屋子里的唯一一把椅子前,撩袍坐下,“你写的药方陆大夫在第一次看诊时就开出了同样的方子,我们不是没有治病的方法,而是没有药。” “没有药?”姩姩纳罕,她不太懂谢长薄的意思,“这张方子上的药都是常见药,药房里都可以抓到啊。” “瘟疫蔓延的地方太多,得了疫病的人更是数不尽,没有那么多药给这些人。”谢长薄淡淡解释道。 他用深色的锦缎蒙着下半张脸,一贯含着笑的桃花眼眸色深不见底,姩姩一时看不懂他的表情。 她看着这间土墙都被雪水泅湿的屋子,耳边不时响起呻/吟声,再看谢长薄身上披的那件白色的大氅,领口处是一大片雪白的狐毛,白色缎子上还绣着丝丝缕缕的暗纹,她觉得荒诞不已,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穿到了看过的书里。 “姩姩,王爷说的不错,你看这方子里的熊胆粉、寒水石,先不提其他,这两样药少量能够买到,但是要治这么多人,恐怕十分困难。” 陆棋其实还说保守了,这两味药要凑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他看着少女怔忪的双眼,心里又有些担心,出言安慰道:“不过姩姩你尚且年幼,就能开出这样的方子,已然十分厉害了,有当年师妹的风范。” 姩姩闻言勉强对他露出个笑脸,又想到他看不见,于是出声说道:“不如我们先搞一下措施预防更多的人感染,方剂的事之后再想办法,咱们这么多人,总会有办法的嘛。” 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人家早就想出相同的办法了,姩姩为自己之前的看轻感到羞惭。 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将自己知道的现代防疫措施尽数写了下来,她有些担心谢长薄会问她从哪得来的,不过还好他没问。 —— 从医馆里出来,谢长薄带着姩姩去歇脚的地方安置。 也许是知道王爷要来,即使村里很多人感染了瘟疫,依然有人将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土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只是天上还在飘雪,雪花落到地面和泥土搅在一起,成了湿漉漉的泥浆,姩姩干净精致的绣鞋在上面踩了一阵就被污泥弄脏了鞋面,还有水钻进了鞋里,冷冰冰的,姩姩作为一个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女孩,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她忍着脚下的不适跟着谢长薄往前走。 “苏小姐,这种天换一双皮靴保暖性会更好。”谢长薄可能是看到了她的窘境,他温声提醒她,很体贴的没有直说。 “嗯,多谢王爷。” 姩姩走在他稍后一点的地方,她侧头看他,只看到青丝掩映下眼角处白皙皮肤上些许的红,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姩姩胡乱想着,谢长薄真的和原书里写的不太一样,他好像比她更适应底层的悲惨。 两人带着各自的仆从静默着走了一段。 谢长薄突然又道:“苏小姐,对不住,连累你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他音色清冷若冰雪,传到姩姩耳朵里,打断了她的思绪,姩姩觉得他好笑,她都被坑到这里来了,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 “没事,我又没能帮上王爷的忙,只是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王爷不会不回长安了吧?”姩姩本能的对这里的一切感到不适,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突然离开了保护罩,她第一反应不是逃离,而非面对。 “当然要回长安,只是不能放着这些百姓不管,”谢长薄说着笑了起来,“其实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剿匪,原本计划着最多花一个月的时间,谁知这么不走运,竟然碰到了瘟疫,处理不好怕是要被人说我们谢家继位不正了。” 姩姩没敢应声,人家天家开自己玩笑可以,她跟着附和就是大逆不道了,于是她恭维道:“前朝君主昏庸无道,陛下继位乃是大势所趋,王爷您也爱民如子,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见到您啊。” “苏小姐,你可真有意思。”谢长薄嗤笑一声,侧眸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姩姩懵逼,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王爷,您不怕感染上疫病吗?”隔了一会儿,姩姩受不了不说话的尴尬氛围,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谢长薄反问她。 “什么?”姩姩现在怀疑自己和对方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然为啥他说话她老是听不太明白呢。 好在谢长薄也不是真的提问她,他老神在在说道:“得病大多是穷苦的百姓,本王的人很少有病倒的,即使病倒,也有药可以医治,本王又有什么好怕呢。” 谢长薄笑着轻声道:“这瘟疫,怕是穷病。” 姩姩震惊,谢长薄的人吃得好穿得暖,自身抵抗力自然比普通百姓好很多倍,不容易染病,即使染病,他们也能弄到足够的药。 可是……怎么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呢。 第一次如此有冲击力的感受到封建皇权的洗礼,姩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被震得脑瓜子嗡嗡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说,谢长薄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难怪他们的人直接在瘟疫窝里乱走都不怕。 姩姩现在是彻底不敢在胡搞什么事情了,幸好她之前接触的苏老夫人他们脑子没那么好使,不然以她穿进书里拿所有人都当NPC那个乱搞的样子,搞不好直接被当成鬼上身了。 谢长薄瞥了一眼小姑娘恹恹的大眼睛,唇角的弧度勾了勾,也不知道苏家那些人怎么养孩子的,性格这么……可爱。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影响到大局,他也没那么多好奇心。 两人领着侍从停在了一处砖瓦垒成的房子前,姩姩猜测这是村里唯二的砖瓦房之一,门口修得挺气派,高高的黄木门框,刷着黑漆木质大门,从两边延伸的墙壁来看,院子应该挺大。 “苏小姐,大家住在一起更安全。”谢长薄体贴的解释。 姩姩点头,虽然整个村子都被谢长薄掌控,难保会有遗漏的地方,她身为虐文女主,还是暂时和男主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侍从正要为两人打开门,身后突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王爷,村尾焚烧尸体有人闹事!” 顾知临领着侍从,躬身行礼。 “有人闹事找我就能解决了吗?”谢长薄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你们自己不会处理?” 气氛顿时僵硬的和檐下垂落的冰棱似的。 顾知临低着头不说话,周围的侍从也都垂下双眼不敢吭声。 哦豁,领导生气了。 姩姩也保持安静如鸡的状态,只是露出的杏子眼滴溜溜地 8. 瘟疫 (五) [] 她睁大了眼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穿着黑色甲胄的侍卫眼疾手快地将几个女子挡了回来。 还好还好,姩姩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谢长薄沉着脸,走近了些。 站着的村民看到穿着贵气,气场冷肃强大的年轻男人,也纷纷停止交谈,转而看向他们。 这些村民根本不理解王爷的身份代表什么,在他们的观念里,谢长薄就是个当大官的,因此虽然心有畏惧,但言行举止也并不十分尊敬。 谢长薄自己也不甚在意,他将目光放在了那几个被挡住的女子身上。 几个被拦住的女子眼见跳坑不成,直接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起来。 “王爷,这些村民拦着不让我们焚烧尸体。”顾知临站出来解释。 “大人,这人死了之后进行焚烧,岂不是尸骨无存,这些人得了疫病已经是遭了天谴,若是死后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们这些活人怕是也要遭受天谴啊!” 站出来说话的是村里比较有文化的童生,年轻的时候还参加过科举考试。 他一说话,周围的村民立刻跟着附和。 “是啊,大人,焚烧不可取啊!” “是啊!” “大人,宋老说得对。” “大人,我夫君不幸得了疫病没了,留下我们娘儿几个,若是不能让他入土为安,我们还不如跟着去了算了!” 哭喊的妇人年纪大概五十左右,穿着单薄又破烂的布衣,面色蜡黄瘦削,头发白了一半,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她说完,拉着一旁的小姑娘又要往火坑里跳,再次被飞麟卫拦下。 谢长薄皱起了眉。 村民愚昧,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显然硬来是不可取的,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抚他们,站在一旁的少女先他开了口。 “这不是焚烧,是火葬。”姩姩下意识道。 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中原以外有很多地区都有不同的丧葬习俗,比如火葬,将焚烧后的骨灰埋入地下也算入土为安。” 姩姩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娘是曾经的神医温阳郡主,我的医术由她亲自教导,疫病并不是凭空传播,大家要是选择传统的土葬,那病就会顺着土地蔓延到每个人身上,而火会焚烧疫病,大家要是不想得病,还是不要土葬比较好。” 她再次搬出温阳郡主的名号,用古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尽量讲清楚火葬的好处。 不知是不是温阳郡主的缘故,虽然有人质疑,但是村民们的态度没有那么激烈了。 “小姐,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火葬,你是不是仗着我们见识少骗我们?”刚才的妇女再次质问,她一边说一边哭喊,嗓音在寒风里透出几分凄厉,“夫君啊,你走了我们几个可怎么活呀!” “呜呜呜……” 女子们掩声哭诉起来。 声音在旷野上来回回荡,带着几分凄厉,闻着忍不住也湿了眼眶。 三三两两的村民跟着抹眼泪,同样黄蜡的脸上尽是绝望悲苦的神情。 姩姩无措的站着,她觉得任何话语在这种时刻都显得苍白,她将目光移向身边站着的少年。 谢长薄的眼中有种见怪不怪的漠然。 “你们在这里哭,是生怕这些死去的人找不到你们吗?”他突然出声。 “这位婶子这么想你夫君,他到时候来找你,你也感染了疫病可别要我们治。”谢长薄语气带着嘲讽。 刚还在哭诉的女子一下就卡了壳。 “不想火葬,行啊,到时候他们找过来,大家都感染了病,可别找我们来治。” 空气里一阵静默。 “大人,这,这人死了怎么找过来呢?”刚才的童生再次开口,他干瘦的脸上尽是僵硬。 “这天谴都能降下来,怎么死了的人不能找回来呢?”谢长薄轻笑一声,反问他们。 这下子大家都不吭声了。 姩姩站在一旁,恍然大悟,这种情况下还不如用魔法打败魔法。 村民们都对鬼神之事心存敬畏,用鬼神之说也能让他们听话。 “行了,继续吧。”谢长薄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这么一来,那些村民们就只是站在旁边围观,不再试图阻拦。 “知临,你传我命令,明日谁要是不带面巾,就不用领米汤了。”谢长薄又补充道。 这些村民都不把他下的命令当回事,没一个人带面巾,只能想办法采取措施了。 姩姩这下子是真佩服他了。 “苏小姐,走吧。” 谢长薄目光落到一直跟着他的少女身上,看到她双眼亮晶晶的,不自觉也跟着勾起唇角。 姩姩点头,真心实意夸赞道:“王爷真厉害!” 她说罢提起裙角跟着要走。 “小姐,您行行好,收留我们吧。” 姩姩感觉身后有力量在扯她,她回头望去,刚才要跳火坑的妇人旁边的小姑娘正乞求地望着她。 看到她看过来,她受到惊吓般松开了手,再抬眸,眼中尽是泪花。 “小姐,我在家中做活是一把好手,能帮您做很多活,您行行好,收下我吧。” 她说着开始给她磕头。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脸颊黑瘦干瘪,更显得眼睛黑葡萄般大,看起来怪可怜的。 一旁的小姑娘的娘亲也跟着求她:“我们二丫在家里活干得可好了,小姐您就收下她吧。” 姩姩抿了抿唇,她虽然可怜她们,但还是觉得不能收。 她张了张嘴,想要委婉拒绝。 “让她们离开。”谢长薄直接吩咐一旁的侍卫。 侍卫们将还想要拉姩姩裙角的母女俩架着手臂拉开。 姩姩愣了一下,跟着谢长薄离开。 天上飘着的雪又大了些,像一片片鹅毛,轻飘飘的。 但是任谁都高兴不起来,姩姩以前很喜欢冬天下雪的时候坐在房间里喝奶茶赏雪,现在半点提不起兴致。 “你收了她,会让更多人看到机会,到时候会有很多麻烦。” 谢长薄清冷的音色随着寒风传来。 姩姩抬眸,没想到他会跟她解释这些。 “嗯,我知道,我刚才也没想收。”小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显然不太开心。 谢长薄也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他只好沉默着,领着她往回走。 姩姩不全是因为这件事难过,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本来是因为医术被坑过来的,现在也没派上用场,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她眼里都是迷茫,不过再没想过逃离男主之类的跟原剧情有关的事。 见 9. 瘟疫(六) [] “这温阳郡主怎么和我妈长得一模一样。” 姩姩看着视频里给病人看诊的清丽女子,有种自己妈妈穿一身汉服给人治病的古怪感。 系统:【你长得跟原主一样,原主的娘当然和你妈长得一样了。】 是这样吗? 姩姩摸着下巴,心里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怎么会这么巧合,原主的娘正好和自己妈妈的职业一样,长得一样。 “系统,我都怀疑是我妈让你监督我学习了。”姩姩开玩笑似地说。 【怎么可能,本系统是为宿主考虑。】 系统开始庆幸自己不是人,不然冷汗就要流下来了。 “行吧。” 姩姩耸耸肩,知道自己穿书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问题,只是现在系统不肯说她也没办法,这件事得从长计议,现在她还是好好学习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姩姩翻遍了视频课以及温阳郡主编写的书的目录,总算找到了点跟这次瘟疫相关的症状解法。 她将方剂记下来,准备再找找其他古书里的解法。 —— 第二日清晨,姩姩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屋子。 谢长薄刚在外面安排好事务,走进院子就看到姩姩眼底青黑,神情亢奋,埋着头往外大跨步走。 他愣了一下,怀疑小少女是不是学前朝的王孙贵族,晚上避着人在房间里磕一种叫五石散的药,早晨精神亢奋的控制不住自己,这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姩姩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少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王爷,我有新办法啦!” 谢长薄被姩姩一叫,思绪回归正常:“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本王,是昨晚休息的不好吗?” 关心的话语顺口说出,谢长薄自己都怔住了。 姩姩忙着说自己的新发现,没空关注他的异常:“王爷,我把昨天开的那个方子改了!” 少女提起淡粉色的裙角,几步跑到少年面前站定,露在绯色面纱外的杏眼亮晶晶的,她目光灼热又兴奋地盯着他,昂着小脑袋做出求表扬的样子。 谢长薄第一时间目光右移,避开她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般。 左手微握紧,手心感到一阵刺痛,他倏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压下古怪的情绪,谢长薄皱了皱眉,将目光移到了姩姩身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苏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有新的方剂?” “对对对!” 姩姩疯狂点头,她太激动了,昨天搞到凌晨,终于将之前的方子改成功了,搞了很多平替草药,她特意查了,还有应季的,说不定都能在树林里挖到。 “把方子拿去给陆大夫看,看他怎么说。” 与姩姩相比,谢长薄显得冷静很多,他理智的建议。 姩姩点头。 她也没有不高兴的地方,毕竟如果她没有外挂,医术和陆棋比起来还是差很多的。 “走吧,本王正好也要去找陆大夫。” 两人又到临时搭建的医馆去找陆棋。 姩姩看到医馆外不远的地方村民正拿碗排着队,似乎是在领粥之类的饭。 “瘟疫死了不少人,现在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家里都没有存粮。”谢长薄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 姩姩怔了怔,怪不得他们说没钱买药,恐怕大部分的银钱都花在了粮食上。 “王爷,您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落脚的地方?”她抿抿唇,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书里对这段描写一笔带过,只写谢长薄最后无力控制瘟疫,所以下命令烧了好几个村子,这也成为他最后夺位时遭人诟病的地方,现在瘟疫看情况应该还在初期能控制住的程度。 只是她想不明白,谢长薄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本王是来剿匪,不是来赈灾的,”谢长薄又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模样,“当然要选择离山匪最近的地方查看情况。” 姩姩莫名觉得之前不笑的谢长薄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她卷起自己一缕发丝,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那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去剿匪?” “时机合适了就去吧。”谢长薄随口敷衍道。 姩姩撇了撇嘴,还不是不想告诉她。 两人进了医馆,陆棋正在右边的屋子里配置药方。 见着他们来了,陆棋拱手行礼道:“参见王爷。” “陆叔陆叔,我把药方改了,您快看看新药方怎么样!”姩姩见了陆棋,立刻兴奋的像一只小鸟一样快速跑到他跟前,将放在袖兜里的药方拿给他看,“这个这个!” 陆棋将药方接了过来,怕她跑得太快摔倒,还虚扶了一下:“姩姩你先别急。” “嗯嗯!”姩姩睁着杏眼期待地看着陆棋,心里还有些紧张。 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每周都会教她一些新的方剂,然后结合病人的症状进行考核。 谢长薄在一旁看得好笑,他撩袍坐到屋内的破椅子上,指关节轻敲桌面,发出“砰、砰”的细微敲击声。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再敲桌面啦?”姩姩转头睁圆眼睛瞪他,这声音听得她心烦意乱。 谢长薄闻言手下一顿,他双眼微眯,看向理直气壮要求他的少女:“你怎么跟本王说话呢?” 他之前就觉得她胆子颇大,行礼总是敷衍,如今看来,还是他小瞧她了。 姩姩被他说得一愣,也反应过来好像她在他面前太随便了。 还不等她想明白,陆棋的话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姩姩,这方子是你自己写的吗?”陆棋激动的手都在抖,他目光移到姩姩身上,眼里满是兴奋。 “嗯嗯,”姩姩用力点头,她这时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想起我娘曾经给我讲过相似的病例。” “好,好!”陆棋一连说了两个好,眼里有欣慰的情绪,他很快平复下心情,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王爷,这方子中很多药材比之前的便宜不少,运气好应该能在村后的树林中找到一部分,而且药效不会打折扣。” 谢长薄眉梢微挑,转而看向姩姩,一旁的小少女已经挺起了胸膛,看起来有些小骄傲的样子,他眼中笑意浮现:“苏小姐果然厉害,这次真是请对人了。” 听到夸奖,姩姩也笑得眉眼弯弯:“那当然,我可是妈……我娘亲自教的。” 陆棋也跟着感慨:“师妹后继有人了。” 10. 瘟疫(七) [] 面前的少女穿着淡粉色的棉裙,裙面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芙蓉花,绯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大半脸颊,露出一双形状好看的水色的杏眸。 靠得近些,她身上的熏了好闻的香气,像是春日的花香。 小姑娘麻木的眼珠子转了下,缓缓低头看手上那块精致的绿色糕点,细弱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谢谢你。” “不客气,你快吃吧,我帮你挡着。” 姩姩隐蔽地往四处瞄了几眼,又往小姑娘的身前挡了挡,小姑娘的娘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她担心小姑娘拿着糕点不吃会受欺负。 小姑娘闻言也快速地将点心从面巾下塞到了嘴里,吃得太快,她还呛得咳嗽了起来。 “慢点,没人和你抢。”姩姩眼底带着同情。 “咳、咳,谢谢小姐。”小姑娘吃完糕点,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些,她抬头感激地望着姩姩。 “先起来吧,地上凉。” 姩姩要拉她起来。 但是看着那只白皙精致的手,小姑娘连连摇头拒绝,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叫苏姩姩,你叫什么名字?”姩姩问她。 小姑娘低着头,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她黑黝黝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神色:“我叫宋二丫。” 姩姩有心想帮她,于是说道:“虽然我身边不缺照顾的人,但是我可以帮你去问问陆大夫,医馆可能还缺人。” “谢谢小姐,但是我娘还要我回去做活。” 宋二丫还是低着头,姩姩不知道她是不是怕生,也不能把人吓走,想了想,她温和道:“那你先回去和你娘商量一下,要是你娘同意的话你就来找我。” 村子里有不少村民有空就会来医馆挣粮食,姩姩觉得自己也不算破例。 宋二丫细弱蚊虫的“嗯”了一声后转身就跑了。 留下姩姩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小姐,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一旁帮忙过来帮忙的王五唏嘘道。 “此话怎讲?”姩姩疑惑,这村子里的人在她看来都是苦命人,只是宋二丫和她现在的年纪相近,故而多了几分怜悯,现在连身在其中的村民也这么讲,她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丫头是宋婶子捡来的,宋婶子本来有个大丫夭折了,很多年都怀不上,捡了二丫之后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家里有了亲生的二丫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以前还好,现在他家男人没了,二丫更惨喽。”王五说着摇摇头,面露同情。 姩姩听后心情不愉快起来。 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传统,父母无子,但是抱养的孩子命中有手足,因此才有了亲生的孩子,有了亲生的就不珍惜抱养的孩子,迟早遭报应,她心有不忿地想。 -- 午饭是在祠堂改造的屋子里吃的,一般都只有姩姩和陆棋两个人,今日谢长薄难得有空,竟也坐在桌子前跟他们一起。 仿佛是来到了贫苦的地方,于是伙食也跟着变得差劲起来,桌子上摆着四个家常菜,两荤两素,清汤寡水的,吃着一点味都没有。 姩姩在苏府呆了一段时间,有奢入俭难,苦着脸夹了一片青菜叶子在碗里。 小少女心里在想什么在谢长薄看来就跟透明的似的,他瞥了她一眼:“大冬天的有新鲜青菜已经很不错了。” “王爷您可真接地气啊,”姩姩呵呵,“您不是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跟您说嘛,那我申请顿顿有烧鸡可以吗?” 古代一般人家的饭菜既却食材又缺调料,十分难吃,也就烧鸡还能勉强入味。 谢长薄听了她的话后倏尔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十分好看,不是那种经常挂在脸上的温和,而是真心实意的笑。 一双桃花眼灼灼潋滟,弯起的唇瓣也带着好看的弧度,仿若一汪春水流淌在寒冬腊月里,引人心动。 笑得这么好看,姩姩觉得她的要求对方应该会答应。 “苏小姐,梦里什么都有。”谢长薄促狭地说。 “不想答应就算了嘛,干嘛还讽刺我,”姩姩戳着碗里的饭嘟囔,她又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少年,“我主要是担心陆叔,咱们年纪轻吃差点没关系,可是陆叔这么辛苦不得好好补补。” 一旁正在吃饭的陆棋被点到,他无奈地抬头解释:“姩姩,咱们的物资真的紧缺,王爷此次来是奉命剿匪,陛下并未批下多余的银钱,而且不止宋家村这里需要救济,陇西很多村镇都发生了瘟疫,王爷还要顾着他们。” 恐怕国库都没多少钱吧,姩姩暗想。 书里写的,新朝建立,许多地方还是男主领兵打下来的,陇西这一代靠近乌鞘岭,山匪猖獗,又有现存的实力最强劲的世家萧家坐镇,派男主来剿匪本来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男主还倒霉的遇到瘟疫,恐怕这赈灾平疫的钱还得男主自己想办法筹集。 姩姩都有些忍不住同情谢长薄了,不过她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虽然这段时间的接触让她对谢长薄有所改观,但是她可没忘记书里的谢长薄有多渣。 “对了陆叔,咱们医馆还缺人吗?”姩姩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医馆暂时不缺人了,”陆棋思忱着,“最近要组织村民去林子里采药,倒是可以一起去。” 村子后面有一片很大的林子,跟乌鞘岭挨着,附近村民的柴火都来自于那里,虽然里面容易迷失方向,但是有熟悉路的村民在,也没多大危险。 “去林子里采药?”姩姩感兴趣地睁大眼睛,“那我可以去吗?我也没有事情做,而且我本身就是大夫,认识很多草药,说不定能帮上忙。” 陆棋犹豫地看着她。 “砰。” 谢长薄将碗放在了桌面上。 碗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引得交谈的两人同时朝他看去。 “苏小姐,有多余的善心不如用在自己身上。”他抬眸,似笑非笑地对她说。 姩姩不懂她怎么又招惹他了,总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就是想去帮大家忙,你们都忙着,我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她解释道。 “是想尽自己的力量还是想出去玩?” “哎您怎么能这么说?”姩姩真有点生气了,她是想去玩,但是也想尽自己的一 11. 瘟疫(八) [] “陆叔陆叔,可不可以把药加在村民们平时打水的井里?”姩姩找到还在整理账本的陆棋,兴奋地嚷嚷道。 正在写账本的陆棋手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姩姩:“你的意思是将药汁直接投到井里?” “对呀陆叔,”姩姩杏子眼里迸发出光彩,“瘟疫肯定是以预防为主,防不住也要想办法减轻症状,如果村民们平时喝的水里就有防治的药,那患重症的几率就会大大减轻。” 这其实和现代为了增强抵抗力吃保健品和维生素是一个道理,而且姩姩曾经听妈妈说过,援非医生会把消炎药加到人们日常喝的水里,这样能减少细菌感染导致生病的概率。 陆棋闻言仔细思索了起来,这提议看似荒唐,但细想下来确有几分道理,治病效果最好的阶段是预防,将药加在水里,确实是从源头减少患病几率,但是也有风险,是药三分毒,万一出事,全村人都会受到影响。 “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村里只有一口水井,”陆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若是出事,那全村人都会没水喝。” “我们可以先叫几个村民试试呀,”姩姩早有对策,她笑眯眯地建议,“要是他们没事,那就可以大范围推广,我觉得这比生了病再去治有用多了。” 这就是先找志愿者进行临床试验的道理。 “如果可行的话,我们还能推广到其他地方,把这场瘟疫变成一般的风寒,老百姓自己抓药都能治好,这样也算是治好瘟疫了。”姩姩开始试图给陆棋画大饼。 毕竟陆棋的地位要是对标到现代就是抗疫小组的专家,他肯定比谁都想结束这场瘟疫。 陆棋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和你娘小时候真像,说话一套一套的,鬼点子比谁都多。” 他说着感慨道:“姩姩,这次瘟疫要是真能彻底解决,还是多亏了你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厉害了。” “哪里的话,”姩姩摇头,她可不这么认为,她只是仗着有现代学到的医学观念以及温阳郡主的外挂帮助,实际比起来她和陆棋可差远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和陆叔您学呢。” “那就按你说的先试试。” 画饼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那个饼真的又圆又吸引人,陆棋能有现在的成就,他也是个非常听劝的人,对一个很听劝的人描画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未来,他自然不可免俗的上钩了。 “对了,陆叔您总说我像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姩姩是真的对温阳郡主这个带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女子很好奇,尤其连系统都认可她的医术。 “师妹?”陆棋还没有开始说先笑了起来,“她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午后雪停了,太阳久违的露了会儿面,阳光照在陆棋清秀的面容上,他眼尾的细纹根根清晰可见,好像散发着醇香的陈年老酒,又仿若一本古老的旧书,温暖的阳光成了时光的印记。 姩姩呆住了,她突然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这不仅是一本书,即使是书里的路人甲,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师妹出身三朝异姓王之家,却愿意跟随师傅避世学医,即使很多人反对依然独自坚持,学成后四处看诊,患病者在她这里不分贵贱高低,被不少百姓奉为当时神医,我亦自愧不如。”陆棋娓娓道来,话语里是说不出的赞叹与感慨。 “三朝异姓王?” “从雍朝开始,段家就是圣上亲封的异性王。” 前朝朔朝存在时间极短,亡在第二个皇帝手里,而段家从前朝的前朝开始就是异姓王,每个朝代都会被再次下旨册封,爵位都没有降过,这说明历任改朝换代时家主都站对了队,有从龙之功。 没想到原主外祖家家世如此显赫。 姩姩双手撑着下巴,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听的小嘴微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惊讶样子。 陆棋看她这样,微微笑了起来,见识过她的祖家,想也知道苏老夫人不会在她面前说她母亲的好话,在他看开,苏将军虽好,配师妹却还是差了一些,更何况是他牵连师妹上战场丢了性命的。 “等你回了长安就知道了,高阳王想必会很高兴。” 高阳王?原主的舅舅。 姩姩想了想,原书里原主一路颠沛流离,被男主救到长安的时候,她的舅舅和兄长已经奉命上了战场,表弟也跟着去磨砺了,原主还没有见到他们,他们就死在战场上了,剩下舅妈带着表妹回了江南,走之前还问过原主要不要一起,原主当时已经爱上男主,于是拒绝了。 姩姩想到拖陈镖头带回长安的那封信,捻起自己的发尾开始绕圈圈。 主要是书里也没说他们是怎么死的,她只能暗戳戳提醒,明年三月份皇帝才会下旨,还有不到四个月时间,她应该能赶回去。 到时候哪怕下毒也不能让他们去边关打仗。 “咚、咚。” “小姐,外面有人找您。” 青芝迎着光站在屋子门口,轻扣木门。 “嗯?谁呀?”姩姩跟陆棋打了声招呼,往医馆门口走去。 “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青芝跟在姩姩身后。 她这么一说,姩姩就明白是谁了,估计是宋二丫,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早上才说,下午就过来了,看来这丫头自己很想过来帮忙。 到医馆门口一看,果然是宋二丫。 小姑娘换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不过看起来总算是有了些厚度。她正站在门口,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一双圆珠子似的眼睛里满是紧张。 一看到姩姩出来,宋二丫的眼睛里露出更加紧张的情绪。 “小,小姐,”她嗫嚅着叫姩姩,“您,您早上说……” “放心吧,我早上说的还算数,”姩姩放缓语气,大大方方的答应,“你先跟我进来,我让陆大夫给你安排活。” “嗯,”宋二丫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跟在姩姩身后,半响又迟 12. 瘟疫(九) [] 冬至属于二十四节气中重要的节气,这天过去,意味着春天也就不远了。 今年的冬天实在太难熬了,瘟疫肆虐之下死了不少人,因此人们对春天的到来也格外期盼。 冬至当天,更是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早太阳就从云层里出来,虽然阳光照在人身上没什么问题,空气还是像刀子一样寒冷锋利,至少人的心情好了很多。 姩姩为了配她最喜欢的那件山岚青的斗篷,特意换上了水绿色的夹袄和内衬长裙,还让青芝梳了坐愁髻,簪了珠花,又系上了两条绿色的绸缎。 “小姐今天真漂亮!”青芝站在姩姩身后,看着西洋镜中的清丽少女,弯着唇夸道。 这面镜子还是姩姩从温阳郡主的嫁妆里找到的,镜面光洁无暇,映衬着镜中少女若高山雪莲般白皙娇柔的脸。 姩姩也很满意,她弯了弯眼睛,带上青绿色的面纱,拉着青芝的手往外走:“我们去看看他们今天都做什么?” 走出祠堂,宋二丫正在屋外等着,见她们出来,小姑娘的眼里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段时间因为吃的还行,她的精神气也比以前好了许多,看着活泼不少。 “小姐。” 宋二丫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姩姩往前走,她就跟在后面。 “今天是冬至,你们中午吃饺子。”姩姩笑着说,“二丫就和我们一起去包饺子吧。” 冬至有吃饺子的习俗。 “小姐,我们今天要去林子里挖野菜。”宋二丫语气里带了歉意。 “冬天也有野菜吗?”姩姩惊讶道。 “有,雪见草,在林子更深一点的地方,那里熟悉的人不多,所以他们要我带路。”宋二丫解释道。 雪见草是一味中药,但也能当菜吃。 “今天冬至,你们不能休息一天吗?”青芝建议,虽然她总觉得这丫头会抢她位置,但是也不至于连这种重要的日子都要人去做活。 “大家今天也是想多摘些菜包饺子吃,往日里都是进去采药,”宋二丫愧疚地说,“小姐,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们的事要紧。”姩姩体贴道,虽然遗憾不能在一起包饺子,但是吃饭的事要紧。 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为什么不能也跟着一起去? 今日天气晴好,温度也没有之前那么低,太阳像一轮圆盘,挂在淡蓝的天际,阳光也有了些许温暖。 路上碰到的村民麻木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冬至过去,气温就要回升了,对于捱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来说,气温回升意味着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姩姩在医馆门口遇到了难得空闲下来的谢长薄。 少年穿着身月牙白的锦袍,袍上用金丝绣着飞鹤,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气质沉稳,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朝姩姩看去。 眉目疏朗干净,桃花眼如墨般漆黑而深不见底,白色的面巾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整个人温和而疏离。 “王爷!”姩姩见到他,开心起来。 她飞快地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提着裙角跑到他跟前。 阳光下青绿色的绸缎从她两侧拂过,像春日的嫩柳,少女清澈的眼眸透出澄澈的光,青色的面纱被细微的风贴在了她脸上。 山岚青的斗篷随她跑到向两边散开,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长裙。 谢长薄的眼里闪过惊艳。 “王爷,今日是冬至,冬至快乐呀!”姩姩跟在他旁边,笑盈盈地说。 听了她的话后,谢长薄好笑。 冬至有什么好快乐的。 “嗯,也祝你冬至快乐。”他还是回道。 “嗯,谢谢王爷。”姩姩低着脑袋,手指不自觉的开始缠绕留在自己身前的发丝,眼睫微动,开始思索该怎么说。 谢长薄侧下眼眸看她,薄唇不自觉地噙了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少女整个人透出紧张,也不问她给她台阶下,反而不时地瞥她一眼,像是在看热闹。 “王爷,”终于,姩姩开口了,她鼓起勇气,抬眸看他,“今天是冬至,我也想去林子里。” “有宋二丫这个熟悉林子的人跟着,不会出事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村子里这么多人都去过那片林子,从没有人出事,而且只是去外围,不去里面,也不会有事。 就这?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 “嗯。”谢长薄含笑看着她。 “而且我觉得……”姩姩细数她去林子的好处。 “嗯?“她猛地抬头看谢长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同意啦?”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谢长薄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得答应我只能去这一次,而且身边要跟着人。” 姩姩前段时间被拒绝没有私自乱跑,他很满意对方的听话,现在瘟疫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她想去玩一次也不是不行。 “哇,谢谢您王爷!”姩姩开心地差点跳起来。 闷在这个村子里十几天,实在难受,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 __ 谢长薄履行自己的当初的承诺,保护姩姩的安全,他派了两个侍卫跟着姩姩,又有宋二丫这个活地图,姩姩自己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一行二十几个人往村后的树林里走。 “小姐,我们要去林子更里面挖野菜,您跟着我,在外围一点就好。”宋二丫叮嘱姩姩。 “没事儿,这不是有咱二丫在吗!”说话的人是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年轻人,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宋老四。 他话音刚落就被宋伯扇了一下后脑勺:“再瞎跑下次就别来了!” 宋伯瞪着铜陵大的眼睛,凶神恶煞地剜了他一眼。 宋老四讪讪地闭了嘴。 宋二丫也不理他。 这片林子很大,谁也没走到过最里面,宋二丫幼时饿肚子,经常被养父带到林子里找吃的。 养父是个猎户,因此她去过林子更深一些的地方,那里确实偶尔会有猛兽,但是遇到的概率也不大,村民们又只在外围,倒是没出过什么事。 姩姩听了后点头,她就是来体验一下亲自挖草药的乐趣,也没想着乱跑。 清晨林子里有雾气弥漫,十二月中旬的气候,风吹过脸颊都带着股寒冬腊月凛冽的寒意,她捏紧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四处张望。 高大的树木掩映了一切,东南西北方向都长得一样,他们似乎是进到了背阳的地方,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她就好像是被装 13. 瘟疫(十) [] 两个侍卫立刻提着刀冲上去格挡。 这是姩姩第一次看到大型杀人现场,一身黑色劲装的侍卫们提着刀像死神一样收割穿着短袄的山匪们,山匪想要避开侍卫去砍姩姩,被利落地抹了脖子。 可是山匪人数实在太多了。 就这档口,其中一个侍卫一时不查,被刀刺中,动作明显慢下来,险些丧命! 其中一个山匪逮着机会冲破侍卫的阻拦跑到了姩姩面前。 “噗呲!” 鲜血像水一样,从山匪脖颈喷涌而出,甚至有温热的血溅到了姩姩的脸上。 她想移开视线都找不着空地。 空气四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小姐,快跑!” 杀了那个山匪的侍卫目眦俱裂,冲姩姩大声吼道。 姩姩神情一震,下意识撒腿就往林子另一边跑。 跑了一阵儿,姩姩感觉到喉咙处火辣辣地痛,双腿跟灌了铅一般酸软,但她不敢停下,咬咬牙往树林里继续疯狂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最终体力不支地直接倒在了地上。 “嘶——” 手撑住地面的时候划破了些皮,她皱了皱眉,没去管,而是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她似乎走到了林子深处,这里的雾气更加浓重,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很低。 再近些,高大的树木掩映了一切,四周全都是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完了,她迷路了。 缓了一会儿,她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走,处理那些山匪估计都要很久,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走出去。 宋二丫既然能在相似度这么高的地方走出去,她一定也能找到诀窍。 分不清方向,姩姩便随意地挑了一个方位瞎走,一边走一边看地上长的植物。 有些植物喜爱潮湿,顺着植物的生长路径大概率能找到溪流所在地,然后沿着水路走就能出这片林子。 走了一会儿,她惊喜地发现这片林子里有山药,山药含有淀粉,能当主食吃,而且是补药,找到就意味着不太会饿死了。 只要接着找水源就好了。 她不敢沿着树林里被踩出来的小路走,怕被发现,只能在林间泥地里提着裙摆走。 裙摆下沿被带刺的植物划破,靴子鞋底粘了大块的泥土,刚才跑动出的汗现在被林风一吹,身子发冷。 她抹了一把脸,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古代衣服十分累赘,逃命都不方便! 她丧着脸,一边抹眼泪一边找水源。 走了不知多久,又发现了一味能用得上的中药。 姩姩凝神去看,地上长着鳢肠,这种药处方名叫做旱莲草,外敷可以活血化瘀,内服可以滋补肝肾。她决定摘几片叶子拿着应急,这东西不像山药,还要费力去挖根茎,它的叶片也能入药。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去采摘,突然发现叶片上沾染着点点血迹。 姩姩心跳漏了一拍。 这种草药外敷可以止血,没有这样巧合的事,一定是有人受了伤。 姩姩立刻像雷达一样扫射四周。 可是周围除了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响动和偶尔的惊鸟飞出林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 难道是之前发生的? 姩姩狐疑地看向叶片上的血痕。 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 她赶紧往别处走去。 疾步了一阵儿,她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下。 姩姩扶着树干缓气,呼吸间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嗯? 姩姩身体僵住,扒拉着树干不敢动,眼睛往外瞟去,她瞬间呼吸一轻。 只见不远处林间的小路上走着一个身材魁梧地穿着破烂短褂的大汉,他手里提着把滴血的长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是山匪! 姩姩一张小脸瞬间凄惨无比。 她扒拉着树干不敢动。 但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一群鸟儿鸣叫着从她头顶的树林飞过。 山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这边。 “谁在那里?”他提着刀往就往姩姩这里来。 不是很粗壮的树干后露出了青色裙摆的一个角。 姩姩拔腿就跑,心里暗恨自己真是倒霉。 “小丫头,省点力气,别跑了。”山匪在她身后狞笑着高声喊道。 林间霜露覆盖,土地湿滑,杂草丛生,灌木到处都是,姩姩跑得跌跌撞撞,到底几步就被对方赶上,捉住了胳膊挣脱不得。 “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我把钱都给你好不好,”姩姩哭得梨花带雨,一张清丽的小脸楚楚动人,她想不通这些山匪为什么冲着她来,但是给钱总是没错的,她哀求道,“我还有首饰,都给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姩姩刚才跑动时覆面的纱巾掉到不知哪里去了。 少女眉间淡泊似山间云雾,唇色稍淡,面容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秋水芙蓉般的美貌。 她此时心里是真的绝望了,折腾了这么久,又回到原主的老路上了,而且这次才不会有天降男主来救她。 吾命休矣! 山匪眼里划过惊艳,眸光有一丝松动,但随即又贪婪起来:“小丫头,有人要你死,这可怪不得我。” 他说着伸手去摸姩姩雪白的小脸。 姩姩大惊,难道书里原主遇到山匪背后有别的原因? 她看着山匪凶狠猥琐的面容,目光一沉,抽出袖中的小刀对准他的颈动脉用力划去。 “噗呲!” 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姩姩快速拉住斗篷去挡。 山岚青的绸缎上印出一朵朵鲜红色的花。 还好没溅到身上。 姩姩松了一口气,看到山匪小山一样的躯体轰然倒地,突然僵住了。 她,她杀人了! 呸,她是正当防卫! 姩姩一时精神恍惚,没有注意到鞋底粘着的厚泥,身子在空中失去平衡,歪斜着向后倒去。 “啊——” 她瞳孔放大,手下意识在空中挥舞,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砰!” 姩姩紧闭双眼,这里正好是一个隐藏的斜坡,她不受控制地滚了下去。 草木划过脸颊的细微刺痛让她越发闭紧了双眼,还好她穿得够厚,身体几乎没有痛感。 滚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温热的墙。 她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黑眸,眸中透出凛冽的锋利来。 -- “王爷,只找到了这个。”侍从恭敬的将青绿色的面纱递给谢长 14. 黑风寨(一) [] 她竟然撞到人了! 姩姩打量四周,头顶是一片被包围的天空,四周是植物交错生长的土墙,她判断自己掉到了一个坑里。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她看向撞到的人。 是个看不出年纪的青年。 眉目疏朗,穿一身玄衣,墨色的长发用红绸高高束起,垂下的发尾混杂在泥土里,脸上有细小的擦伤。 右手还握着一把唐刀,刀身沾染着些许鲜血,躺在他的身侧,与泥土混在一起。 姩姩心里“咯噔”一声。 荒郊野外的,哪个好人家会拿着沾血的刀躺在坑里。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带着丝讨好的意味。 “大哥,不好意思哈,打扰你睡觉了,我这就走。” 她边说边缓慢地想要起身离古怪青年远点,结果才动了动脚,脚踝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嘶——” 糟糕,她摔下去的时候把脚扭了。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青年黑亮的眸子注视着她,清冷得好似高山上的积雪,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掐住她的后颈,姩姩能感觉到他手心的薄茧。 像催命的薄刃! 她像一只被扼住命运喉咙的小鸡,惊惶地睁大眼睛瑟瑟发抖。 “你是谁?”他的嗓音像林间穿过的寒风,透着彻骨的冷。 “大哥,我叫苏姩姩,刚才跟山匪搏斗不幸掉到这里,我马上就走!”姩姩挤出个难看的笑,“您可以先放开我吗?” 山匪? 宋鹤年心中奇怪,莫非又是二当家背着他做出的事。 宋鹤年看了看身前的小少女,小姑娘杏眼通红,泪痕沾湿了她雪白的小脸,脸颊上还有左一道右一道的灰尘,像个脏兮兮的小花猫,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看穿着打扮像是官宦人家的贵女,只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青年皱眉。 姩姩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对方掐着她的颈动脉像看死人一样看她,怎么看她都难逃一死。 她不想死啊! 这也太倒霉了,跟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一脚踹死有什么区别。 她拼命想办法。 突然手上有湿湿的感觉。 她泪眼蒙眬地去看,白皙如玉的手上粘了不少土,还有很多划痕,但掌心处却有大片的血印。 这似乎是她从对方身上蹭到的,连袖子上都有。 她这才注意到青年胸口处的抓痕,玄色衣服被血水泅湿,那里像是只做过简单的包扎,还在渗血。 原来他受伤了哇。 宋鹤年无意管闲事,他准备松开手让少女离开。 突然,一阵细微的风刮过,一支锋利的簪子 宋鹤年眼神一凛,反应极快地抓住攥着金簪的手,目光似出鞘的剑射向少女。 少女仍是梨花带雨,小脸上一双杏眼含着泪光,柔弱娇怜地看向他。 完蛋了! 竟然被发现了! 姩姩尴尬地扯出个笑,“是手它不听使唤,你信吗?” 脖颈处突然开始发紧。 “我没想杀你!”姩姩慌忙大喊,“我只是想点你的风池穴让你晕倒!” “我又不是杀人魔!干吗杀你!”感觉到死亡威胁,姩姩真情实感地哭嚎出来,“我娘是温阳郡主,我是到这里治瘟疫的,莫名其妙遇到山匪不说,还被你威胁性命,那我不是得自保嘛!呜呜呜……” 她的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唰唰地往下掉,还有掩饰不住的委屈。 温阳郡主,再借你名头用用! 宋鹤年沉着眉眼,他微收右手,视线移向少女柔弱无骨的小手。 被小手攥住的金簪尾部圆钝,确实不具有杀人的功能,而女娘娇弱,无法用这样的簪子杀人。 她的另一只手压在身下,无意识地捏着自己青色的裙角。披着的斗篷外一片红色,衣服里掉出些旱莲草的叶子,两侧发髻凌乱,簪子随意地斜插在发间。 此时少女已经恐惧地闭上了双眼,一张芙蓉面凄凄惨惨,形状漂亮的苍白唇瓣也紧紧抿着。 “你会医术?”宋鹤年手松开了些,问她。 “是啊,”姩姩睁开眼,连忙说道,“我可是温阳郡主亲自教的,这次就是专门到这里治瘟疫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最新的药方还是我提供的。” “那你可会妇科调理?”宋鹤年抿唇问道。 “我当然会了!”姩姩眼看有戏,忙不迭地自夸道,“我最擅长的就是妇科调理了,我毕竟是女孩子,肯定会对这方面更关心一些,我……” 姩姩还要再说,突然看向宋鹤年身后,睁大了杏眼,一时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咚!” 一团黑色的影子突然从天而降! “哇!”姩姩正好面对着黑影,吓得大叫,扯着青年的衣袖往一旁滚去。 两人险险躲过巨物。 宋鹤年连忙拾起唐刀应对,姩姩趁机赶忙起身躲到了他背后,紧张地往黑影掉落的地方看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动物园的地方看到棕熊,差不多有一人高,皮毛棕黑又皮糙肉厚,掉进坑里跟没事一样抖了抖身子爬起来,尖锐的牙齿闪着寒光,死死地瞪着他们,一副被激怒的样子。 完了完了! 姩姩想到这大哥胸前的抓痕形状,以及眼角余光瞥到的布包袱,还有啥不明白的! 熊肯定是来找这大哥报仇的! 姩姩眼前发黑,这下是彻底没有生路了。 棕熊面目凶悍,在不大的坑里更显高大恐怖,人熊两方对峙,姩姩硬撑着才没让自己腿软地跪下去。 棕熊跺了跺后蹄,松软的地面跟着震颤,坑中顿时地动山摇,姩姩更是惊惧,可是他们已经到了坑洞的边缘,再往后也没地方躲了。 终于,棕熊撒腿往他们这边冲了! 姩姩绝望闭眼,只感觉到身前的人似乎动了动,一股腥臭的血兜头而来。 那个冤种大哥死了吗? 她睁开一只眼偷看。 青年略显瘦削的身躯挡在她面前,他玄色衣衫溅上些许浓稠,手中的刀尖还在淌血。 哇,不愧是猎杀过野兽的人! 姩姩心中惊叹不已,她探头探脑地往青年身前看去。 棕熊重重倒地,皮毛上的血渍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它打了个滚又翻起身,被彻底激怒,发出恐怖的吼声。 姩姩连忙 15. 黑风寨(二) [] 姩姩整个人都麻了。 她何其有幸,被山匪追杀途中竟然遇到了书里一直都没有露面,最后被一锅端了的山匪头子。 原来她这么多天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剧情变得更加猛烈。 【呵呵,我就说你还不如走剧情。】 系统嘲笑她。 姩姩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去看宋鹤年:“我也想答应你,但是你忘了吗,是你们寨子的人追杀我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她忍不住大声道:“你这个老大难道不知道吗!” 宋鹤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好看的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尝试着解释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之前都不认识你。黑风寨除了我,还有一个二当家,也可能是其他人做的,等我回去就给你一个解释。” “我可以拒绝吗?”姩姩眨巴着大眼睛,真诚发问。 宋鹤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沉默着不说话。 姩姩秒懂他无声的威胁。 “好好好,我答应你,”她无奈妥协道,“但是你得给跟着我的人寄一封报平安的信,对了,他们在宋家村,你知道宋家村在哪里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报出谢长薄的名字,朝廷派人剿匪,她不确定山匪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她怕自己现在就被对方刀了。 玄衣青年面无表情地点头:“我知道,苏小姐放心吧,只要你能治好我母亲的病,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将那把唐刀系在腰间,转而背对着姩姩蹲了下来:“苏小姐,上来吧。” 姩姩一惊,反应过来他是要背她上去,心里戒备,原来他早就观察到她扭了脚。 青年转头用余光看她,两侧碎发随风而动,精致清冷脸上神情疑惑,似乎在奇怪她怎么还不上来。 姩姩无语,看来是她想多了。 考虑到他的伤口,她提醒道:“要是你不舒服就放我下来。” 宋鹤年点点头。 青衣少女提着裙摆爬上了他的背,绿色发带垂到他的脸颊两侧,宋鹤年不自在地侧了下脸。 青年的肩背略显单薄,却已足够宽阔,姩姩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背上,宋鹤年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腿弯,微热的掌心透过衣物传过来,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抓紧了。”宋鹤年提醒她。 即使背着姩姩还受着伤,他也不显羸弱,脚下极稳地沿着稍缓的地段爬了上去。 姩姩搂着他的脖颈,宋鹤年每一次微直起身子都让她有一种要掉下去的错觉,她不自觉地越贴越近,直到脸颊都贴到他的脖颈,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在跳动。 宋鹤年稳稳地背着她爬到了平地,将她放在杂草比较少的平坦地面上。 姩姩尝试着动了动脚,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但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她跟在宋鹤年身后。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把黑得发亮的套着刀鞘的长刀,刀身打磨的光滑平整,一看就是主人经常保养擦拭的结果。 姩姩睁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去看唐刀的主人。 青年只露出一半精致的侧脸,长发挡住了他微红的耳尖,似乎是不好意思,他没有看少女,薄唇微抿,说道:“你扶着另一边。” 少女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谢谢你。”她甜甜地道谢。 伸手拉住眼前的刀鞘,姩姩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那把唐刀上。 看来书中的小炮灰山匪头子也不是完全的十恶不赦,姩姩思忱到。 宋鹤年感受到刀尖传来的重量,他放慢了脚步,特意配合身后人的行走。 两人沿着姩姩刚刚摔下来的痕迹走。 林间潮湿,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不仅没有上升,反而形成了雾气,风一吹,寒气袭人,姩姩裹紧了山岚青的披风,外圈的白色绒毛搔得她脸颊有些痒。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她摔倒的地方。 山匪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只是裹上了一层白霜,瘆人的慌。 “你看,那就是我反杀的那个山匪,”姩姩给谢长薄指了指山匪的尸体,想到她杀了对方,心里慌得不行,“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宋鹤年略有惊讶地瞟了一眼身形宽大的尸体,看到出血的部位,瞬间了然。 “苏小姐,你跟着我走就好,”宋鹤年说完,又略显生硬的补充道,“你不知道比较好。” 姩姩了然,要进他们山匪窝有特殊的路径。 她抬眸去看眼前高大挺拔的树,十二月中旬,大部分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但有些长青松的叶子依然绿着,北方因为光照原因枝叶稀疏,南方的会茂密一些。 而他们现在在往北方走。 她有心想要给树上留些标记,但是想到前方的青年的敏锐,还是作罢。 走了一会儿,姩姩又看到了山药叶子,只吃了早饭的她忍了又忍,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宋公子,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前面那有味中药,叫山药,它的根茎可以当主食吃。” 她眼巴巴地看他:“要不然咱们挖点烤着吃。” 宋鹤年瞥了她一眼,想要拒绝,余光看到她瘸着腿费力跟着他的样子,话在嘴边拐了个弯:“走吧。” 姩姩的杏眸亮了起来。 两人找了一块靠树的杂草比较少的地方,宋鹤年挥刀两三下将地上的草木削掉,清理出一片空地。 他用刀指了指那片空地:“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砍些木头生火。” 姩姩敷衍点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树下的地方,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旱莲草,还有消炎用的马齿苋,全都是可以用到的药! 她迫不及待地往那里走。 “等等!” 宋鹤年突然拉住姩姩的胳膊,眸光锐利地盯着前方。 姩姩疑惑转头看他。 他快速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掷向了树叶之间。 “啪嗒!” 一条棕黑相间的蛇从七寸处断成两半掉在了地面上,浓稠的鲜血在地上洒出一片血花。 是眼镜蛇! 姩姩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 要是宋鹤年不拉着她,她就要被咬然后因为没有及时的药物治疗噶了! 姩姩心里一阵后怕。 宋鹤年松开她走到那棵树前,拔出匕首,许是速度太快,匕首上竟然滴血未沾,他将匕首收好,走到旁边重新开了一片空地。 两人随便吃了点烤熟的山药,准备继续上路。 宋鹤年平静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他 16. 黑风寨(三) [] 村庄坐落在白雪覆盖的山脚下,宁静而古朴。村里的房屋大多是砖瓦结构,青瓦上落满了青苔,再加上前些天下过雪的湿痕,显得格外古老,阡陌小道狭窄而曲折,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小院和光秃秃的树,时而还能听到悠扬的鸟鸣声。 还能看到在村子里走动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厚实的棉衣,面上都是轻松愉悦的表情。 几个头上包着花布巾的婶子搬着小板凳,坐在村口唠嗑,见着带着姩姩往村里走的宋鹤年,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小年,回来了,这带回来个漂亮姑娘是谁呀?” “估计是他领回来的媳妇!”面善的婶子善意地调侃他。 “那这宋太太不得开心死!” “小年不容易啊,这么大年纪了才找着媳妇!” “啥时候成婚给我们说一声啊!” 眼见着婶子们越说越离谱。 宋鹤年急匆匆地撇下一句:“这不是我媳妇,是我请回来的大夫。” 拉着唐刀脚下生风地往前走。 姩姩被他拉的一个趔趄,还是往前抓住了青年的衣角才勉强稳住了身体:“宋公子,你急什么呀,我脚踝还肿着呢。” 宋鹤年回头,对上的就是小少女清澈漂亮的瞳眸,她白净的脸颊裹在一圈毛茸茸的衣领里,显出几分稚嫩的可爱,正奇怪地看他。 宋鹤年脸上显出几分窘迫来:“不好意思,那些婶子那么说,我怕对你的名节不太好。” 离得距离不是很远,现在还能听到那些婶子大声说笑的声音。 姩姩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因此才觉得这个山匪头子有些和人设完全不符的呆。 “我知道,我不介意。”她笑眯眯的回答,故意逗他。 宋鹤年让她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同专业学长,也是看起来属于高冷款,实际上接近了才发现整个人就是个笨蛋美人,特别有反差萌。 “那,那就好。”青年有些无措,他抿抿唇,转过身带着姩姩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在村舍中间的小路上,这种小道竟然都奢侈的铺了青石砖,青砖上干干净净,质地温润的像玉石,走在上面也不会弄脏鞋子,外观看来还别有一番古朴的质感。 姩姩望着脚下若有所思,这个村子和外面相比真是天差地别,简直像个桃花源,这些不会都是靠抢来的吧? “宋公子,你们这儿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富贵村子。”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着说。 宋鹤年明白她的意思,他解释道:“我们这里一般不打家劫舍,大家都过自己的日子,只有遇到贪官污吏之类的人经过,我们调查清楚才会行动。” 真的是这样吗? 姩姩不太信他说的,不过这里处于乌鞘岭的脚下,山脚下的土地没有很适合农耕的,都能发展成这样,村子里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没想到原书里一笔带过的山匪寨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 宋鹤年领着她到了村尾处修的最豪华的宅子处,宅子外充满了岁月的气息,高大的青砖围墙环绕着整个宅院,围墙上爬满了藤蔓和青藤,显得苍劲有力。大门是古色古香的朱红色,门上嵌着精美的铜环和铜钉,门前摆放着两个石狮子,雕刻精美,气势恢宏。 姩姩恍然来到了哪个大户人家。 进入宅院,一眼便能看到宽敞的天井,四周是精美的廊柱和精致的雕花木窗,或许是临近新年,窗棂上挂着古色古香的红灯笼。宅院内大多数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屋檐下挂着串风铃,微风吹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院内种满了花草树木,错落有致,还有冬季盛开的黄色腊梅,香味扑面而来,芳香四溢。 宋鹤年让姩姩在院子里等自己,他将身上背的熊掌送到了厨房,才又领着姩姩到了主院里。 还未进门,门外穿着一身交领粗布广袖上衣,系着长裙,梳着云鬓,用粗布包裹着发髻,面容祥和的妇人就高兴地连声道:“太太,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她推门朝屋里走去。 没过几秒,屋里的人还没出来,先传来了女子急切的声音。 “小年,小年你回来了。” “太太,您慢点。”芸娘在一边提醒。 “娘。” 宋鹤年见状大步走到屋子门口,姩姩也落后他一步抬头看去。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件姜黄色的绣着梅花的厚袄褙子,里面是月白色的连襟长裙,面容秀美,肌肤白皙,如云的墨色长发挽成发髻,不像是西北人,倒像是江南那边的女子,婉约秀丽。 姩姩暗中打量着妇人,妇人也在打量着她。 儿子带回来的姑娘虽然姿容有些狼狈,但是杏眼明亮清澈,瓷白的皮肤吹弹可破,整个人跟雪做的似的,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气质落落大方,带着点灵动的仙气。最重要的是,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外面的斗篷上还用绣着繁复的暗纹。 储丽娘年轻时也跟着丈夫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一眼便看出姩姩身份不俗。 她微微笑了起来,这小子,一直不急,一带就带回来个不得了的姑娘。 “小年,回来啦,”储丽娘也不像刚才那样冒失急切,她面上带着笑,转而看向姩姩,“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娘,这是我给您找的大夫,”宋鹤年道,“叫苏姩姩,是温阳郡主的女儿。” 这话说完,储丽娘的眼神变得更加激动。 她惊喜地看着姩姩:“郡主的女儿都长这么大啦,当初见你娘时,她才和苏将军成婚不久呢。” 储丽娘想到当初在陇西遇到的那个聪慧大胆的女子,不由得眼神中露出怀念的神色。 姩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出门在外还得是靠拼娘,有一个厉害的娘,她什么都不用说其他人就已经默认虎娘无犬女了。 “是叫姩姩对吧,”储丽娘高兴地上前拉姩姩的手,“你叫我丽姨就好,当初多亏了你娘,我才能平安生下小年……” “娘,先让苏小姐给您看看。”宋鹤年看着见到姩姩就把他忘在一旁的亲娘,默默补充道。 储丽娘眼皮一跳,露出心梗的表情,她放下姩姩的手, 17. 黑风寨(四) [] 宽阔的官道上,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正在经过,十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侍卫,几车看起来沉甸甸的货物,任谁看都知道这支队伍正在运送丰厚的货物,且防守薄弱。 “大家都把精神打起来,这里经常有山匪劫道!”洪亮且威严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惊起几声鸟鸣。 领头的显然也清楚这个情况,因此高声提醒众人。 一行黑色劲装侍卫在听到吩咐后明显提高警惕,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被环顾在中间的马车。 此处是从陇西离开的档口,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周围荒无人烟,左边是一片树林,右边是大片平坦的荒地,乌鞘岭就在穿过林子的不远处。 鸟鸣啾啾,领队的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加快行驶速度,抓紧通过此处。 就在此时,左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十几个身穿布衣、面容凶悍的持刀大汉!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对着马腿直接一顿乱砍! “有山匪,保护大人——” 金属相撞发出的震鸣之声响起。 中间的马车受到波及,开始颠簸晃动起来,马受到惊吓的嘶鸣声惊飞了不少林中鸟雀。 孟玄德反应迅速地抓着车壁扶手,惊惶地从车窗的缝隙处往外看。 谢长薄这野小子果然没骗他,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们事先策划好的,装作运送赈灾物资往陇西周边的镇县,吸引山匪来截,谢长薄再带人过来将山匪一网打尽,届时留下一两个活口严加审问,必然能问出黑风寨的具体位置。 只是孟玄德的心里始终有些隐隐的担忧。 马车外他们的侍卫已经和山匪打了起来,一身黑色劲装的侍卫们竟不敌穿着粗糙短褂的山匪! 眼见着刀光剑影要波及到中间的马车,孟玄德急得冷汗直流。 谢长薄这野小子怎么还不来! 脑中灵光一现,孟玄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谢长薄在拖延时间! 他肯定是想着等山匪将他们杀得差不多了,才肯来收尾,这样也能顺势除掉他这个太子党。 孟玄德心里冷笑,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小子,既然他不仁,想叫他把命丢在这里,那他就是废了这条老命也得把他拉下水不可! 孟玄德一把拉开车帘,车外侍卫与山匪打得不可开交,但显然山匪占了上风,越来越多的黑衣侍卫被砍了脖颈,瞪大眼睛软倒在地。 见他拉开帘子,有山匪拎着砍刀往他这边来,被黑衣侍卫奋力用刀格挡。 孟玄德眸光一沉,破釜沉舟的大声吼道:“所有的山匪都听着,我是景……” 他的话还没讲完,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正好扎穿了他的脖颈。 箭羽雪白,沾上几点鲜红,微微颤动,仿若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一幕仿若是暂停键的开关,不管是山匪还是侍卫都愣住了。 左边的树林里突然窜出来几个穿着黑色短袄的,仿若燕子一般轻巧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存后的侍卫统统斩杀。 山匪从没见过这种状况,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后提刀对抗,但这些黑衣人显然不是吃素的,比刚才那些侍卫强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几个来回的功夫,山匪们就被卸了力道软倒在地。 但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并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他们制服后站在一旁,仿佛在等什么。 附近的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曹仁,再不出来这些货可都归我了。” 清越的声音仿若泉水冲击的玉石,冷感十足。 林中走出个唇边含笑的年轻男人,穿着件雪青色的银丝暗纹长袍,腰间束着皮质玉带双流苏玉牌腰挂,清俊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浑身带着股说不出的贵气。 他站在刚才跑出来的那些汉子前,很显然,这些都是他的人。 面容粗犷的大汉这才带着几个手下从事先埋伏好的另一边山林里出来。 “你小子,这是准备黄雀在后啊。”曹仁眯着眼,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说道。 他是个留着大胡子,身材矮小,身形粗犷的中年汉子,也同样穿着短袄,只是做工明显更加精细一些。 谢长薄笑道:“若是不如此,只怕曹大哥不会收我。” 曹仁是个精明又贪婪的人,只是三皇子的一封信,他必不会放心,因此需要有东西做投名状,而他的大哥以及父皇安插在飞麟卫中的人就是最好的投名状,倒也算人尽其用。 “哈哈哈,”曹仁放声大笑起来,“魏老弟真会开玩笑,成王殿下推荐的人,我岂敢不收。” 谢长薄微微一笑,顺势从袖兜里拿出那封早就仿照好的信递给曹仁。 曹仁眯缝的眼里透出精明的神色,他接过那封信,先对了信上的暗号,确认没问题后又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露出满意的神色。 谢长薄知道他这是信了。 果然,曹仁热情爽朗地笑道:“魏老弟,欢迎来黑风寨,走吧,我带路。” -- 姩姩越想越觉得肯定是陈镖头出事了,山匪才会注意到她。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从山匪的行为来看,那个叫曹仁的二当家显然是下了命令要杀死她,若是为了财物,绑架岂不是更合适,杀她怎么看都很奇怪,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只能等那个叫曹仁的山匪回来了。 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那个曹仁付出代价,可惜现在不是法治社会。 姩姩看向一旁正关心儿子的储丽娘和正在解中衣的宋鹤年,咬了咬下唇。 他们虽然有求于她,但必然不会为了她一个外人来对付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人,所以这件事只能靠她自己,或者谢长薄。 她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的希望能够快点见到男主。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她。 哎。 “姩姩,你快来看看。”储丽娘蹙着眉,眼里是明晃晃的紧张,她叫姩姩道。 “哦,好的。” 姩姩仔细检查起宋鹤年的伤口。 他嘴上说着没事,但其实还是伤到了胸口。 青年宽肩窄腰,肌 18. 黑风寨(五) [] “鹤年哥哥,这个女人是谁?”曹阿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屋子里,她伸臂指着姩姩,满是敌意地瞪了她一眼,转头委屈地看向宋鹤年,“你不给我个解释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宋鹤年闻言困惑起来,他不理解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更何况:“关你什么事?” 这话像是点了炸药包,曹阿月直接原地爆炸,她用力去扯鞭子,更加凶狠地转头盯着姩姩:“好啊,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鹤年哥哥,我要给你好看!” “好看什么?”姩姩顺嘴来了一句,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摆手解释道,“我是宋公子请来给丽姨看诊的大夫哈,跟宋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们怎么会那样?” 曹阿月见扯不出鞭子,索性大步靠向姩姩,抬起左手想给她一巴掌。 姩姩一个闪身躲在了储丽娘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你仔细看看,宋公子身上的伤是我包扎的。” 她躲的太及时,以至于曹阿月用力太大,身形不稳的朝一侧栽去。 宋鹤年及时扯住了鞭子,才帮曹阿月稳住了身形。 “什么,鹤年哥哥你受伤了?” 曹阿月刚才太生气,关注点都在姩姩身上,此刻才注意到青年身上包扎的白布,她立刻满眼关心的凑上去要看。 “咳咳,好了啊,阿月,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储丽娘此时才出来打圆场,她对红衣少女说道,“这是你鹤年哥哥给我找的大夫,叫苏姩姩,阿月你也该收收你那臭脾气,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合该好好相处。” 她转而又对姩姩道:“这是二当家的女儿,叫曹阿月,她性格耿直,也没什么坏心,丽姨代她给你赔个不是,别放在心上啊。” 储丽娘拉着姩姩的手,秀丽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一双眼睛里满是为她好的真挚,像是真心对她好。 姩姩讪讪的对她也挤出个笑来。 她可真是倒霉,莫名其妙招惹了个颠婆。 不,应该说姓曹的都是她的克星。 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都护着那个颠婆。 她能看出来宋鹤年虽然看起来不满,但是刚才那个女孩快摔倒的时候,他还是拉了她一把,说明他们关系并不差。 她现在势单力薄,也只能忍忍,找机会再给她报复回去。 姩姩眉眼弯弯地看向曹阿月:“曹小姐,你误会了,我就是宋公子找来的大夫而已。” 曹阿月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只是她还是心有不满。 姩姩那张漂亮的脸和清雅的气质让她本能的心里产生危机,警惕性拉到最高,因此她并没有回姩姩的话,只顾忙着查看宋鹤年的伤口。 姩姩也不尴尬,她对储丽娘说道:“丽姨,我能先回去歇息吗?早晨去林子里采药,实在狼狈,我想去休整一下。” 她将自己沾了泥土的鞋子特意露了出来。 “啊,瞧我,”储丽娘露出恍然的表情,“刚才就说让你先休息,这会儿竟然忙忘了,让芸娘带你去房间吧。” 她可能也是意识到了刚才那尴尬的一幕,姩姩现在提出离开,正好顺着台阶下,因此笑着叮嘱道:“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当年要是没有温阳郡主,我也就没法平安生下小年。” 姩姩笑着应下。 心里暗暗吐槽,要是温阳郡主知道你们家这么对她女儿,恐怕会后悔当初救了你。 芸娘带着姩姩走过二门的小穿堂,上了抄手游廊,这边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另外有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假山环绕的小池,池中竟然还养着锦鲤。 姩姩看着,心中更是怀疑,苏家好歹也是世家,虽说没落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宅子里都没这么豪华,这黑风寨不知道什么来头,怪不得土匪这么多,皇帝偏下旨剿他们。 想到此,她上前几步追上芸娘。 “芸娘,那个二当家很厉害吗?曹小姐那样都没人管。”小少女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委屈和愤怒的神色,杏子眼水汪汪的,好像下一刻都会哭出来。 芸娘叹了口气,别说姩姩这个外人了,就是她这个一直伺候太太的老人都受过曹阿月的刁难。 “阿月小姐就是被人惯坏了,她本性不坏的,”芸娘宽慰她,“小姐其实是二当家的养女,当年太太原本还有一个小女儿,只是没能活下来,那年大当家也在办紧要的事,听闻小女儿去世,急着回来,一着不慎丢了性命,是二当家抗住了所有,后来又捡回来个女孩给太太养,怕太太多想,就记在了自己名下。” “那时少爷年纪还小,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二当家操心,这么多年,他也没有二心。这些年太太将小姐当自己的亲闺女养,没想到宠溺过度,小姐的性子越来越歪。” “苏小姐放心吧,太太并不同意阿月小姐做少爷的媳妇。” 姩姩睁大了眼眸,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储丽娘会和稀泥了,曹阿月跟她亲闺女也没差了。 —— 好不容易哄走了曹阿月,宋鹤年陪着储丽娘用晚膳。 晚膳十分丰富,燕窝银鸡丝、山海八仙汤、春雪如意卷……每份都不多,是储丽娘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就是为了给儿子补补。 “你可要多吃点,也别为我的病去找什么补药了,你曹叔说他先前搞来了一批货,能换不少东西。” 储丽娘给他夹了一块猪肝。 “好好补补血。” “娘,我有件事。” 宋鹤年停下筷子,抬头看自己的娘亲,想到承诺姩姩的,眼里透出犹豫,但还是将碰到姩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储丽娘。 “这肯定是误会。”储丽娘想也不想的说。 她筷子不停,眼睛甚至没从饭菜上挪开,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慢声说道:“曹仁这么些年对咱们孤儿寡母多好你也是知道的,你去问他不仅得不到答案,还平白伤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你要是听娘的话,就别去问,这事当成误会就过去了,况且姩姩以后是咱们家的媳妇,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误会过不去?” “娘!” 宋鹤年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整张脸都烧红 19. 黑风寨(六) [] 清晨,细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进窗棂,宛如细碎的钻石,熠熠生辉,卧房里放了炭盆,因此这单薄的阳光透出几分不合常理的温暖,像件金色的斗篷。 姩姩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顺直的黑色长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身后,雪白的小脸有些许苍白,眼下透出淡淡的青黑。 昨晚她听从系统的建议,学了半宿视频课,从开始害怕到逐渐沉浸到学习里,后来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杀人会感到害怕对她这个从小生活在法治世界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只是今早起来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意外的宁静平和,精神上有种说不出的抚慰,像是疲惫至极的人做了一个舒适的按摩。 姩姩愣愣地看着透过窗纸的光线,意识到她在这里已经睡了一晚。 虽然这里条件比宋家村好许多,但她还是想回去。 至少在男主身边她是安全的。 “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小姐,您起了吗?” 陌生的女子声音。 姩姩猜测是来服侍的女婢。 “我起了,进来吧。”她高声回道。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圆脸清秀的侍女,手上还放着一叠衣物。 见了她,侍女笑道:“苏小姐,我是芸姑姑叫来服侍您的,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好。” “我叫弄梅,这些衣服是给您换洗的,太太今日吩咐人去镇上采购,您有特别喜欢的款式可以直接跟我说。” 她说完手脚麻利的开始干活。 姩姩也不好意思在赖在床上,她也起身去换衣服洗漱。 弄梅拿来的是一件梅子青的镶花软绸罗裙,可能是看昨日她穿了一身青色,以为她喜欢这个颜色。 姩姩坐在镜前,西洋镜中映衬出少女精致清丽的面容,弄梅在她身后帮她梳发,黑亮的长发在侍女的手中灵活的缠绕,很快变成两个漂亮的发髻。 “弄梅,你们平时都不出去吗?” 姩姩看着镜中低头挽发的少女,眼中透出好奇。 “我们在这里种地,作物产量是外面的许多倍,税务又便宜许多,只要勤快些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比在外面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弄梅手上不停,回答的随意。 倒没有姩姩想像中的神秘。 “这倒也是,你们这里都算是世外桃源了。” “世外桃源称不上,但确实好过许多,”弄梅感慨,“听说苏小姐您是大当家请来给太太治病的医生,真是不容易,大当家曾经试着给太太请过很多大夫,要么死活都不肯来,要么来了也是个半吊子,这些年太太的病一直都好不利索,只盼苏小姐您能治好太太的病,倒时您就是我们寨子的大恩人。” 姩姩尴尬的微笑。 她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这两种人她好像全都给占了。 院子里突然吵吵嚷嚷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阿月小姐,您先回去吧,苏小姐还没起来!” “你别拦着我!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 “阿月小姐,阿月小姐!” 姩姩心里一咯噔,委实没想到昨天的事还不算完,曹阿月又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妖。 “吱呀——” 门被推开,一身红衣的少女身后跟着芸娘等女婢,见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她的清丽少女,曹阿月瞪着她。 “听说你是来给丽姨看诊的,丽姨与我亲如母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本事。” 她说着笑了起来,脸颊上两个酒窝十分俏皮。 姩姩才不信她是真的关心储丽娘的病,估计是看她笑话来了。 她也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丽姨有你这样的侄女真是她的福气,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 曹阿月还以为姩姩真的在夸她,十分满意她的识趣,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脯,用下巴看她。 姩姩心里好笑,弄梅帮她搞好了头发,簪上发饰,两人带着侍女去住院。 “你早上吃饭了吗?” 走在路上,姩姩问她。 曹阿月别扭地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吃了!谁像你,都快中午了还睡。” 她话音落下,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姩姩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吃就没吃,她还能嘲笑她不成。 “行了,我不至于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你留,一会儿我们先用早膳吧。”小姑娘耳根一片红晕,还嘴硬的给自己找借口。 “行,多谢曹小姐体谅。”姩姩用宽大的袖衫挡住脸,看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在打哈欠,实际上是怕笑出来太尴尬。 —— 吃完早饭,几人围坐在桌子前,紧张地盯着姩姩给储丽娘看诊。 储丽娘作为当事人是最淡定的,她并不抱多大期望。 姩姩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多少经验老道的大夫都没法帮她完全治愈,更何况是儿子一时念起绑回来的姑娘。 姩姩摸着她的脉,凝神想了想:“丽姨是不是月事不准?” “是,不过我都这把年纪了,月事不调也正常。”储丽娘笑道,语气轻飘飘的,明显每当回事。 “可是您这都不准十几年了吧。” 姩姩也不是什么神医,她摸着脉象有些像是肾脏出了问题,与以前看过的一个案例有些像,因此她要问清楚了才敢对症下药。 储丽娘一愣,神色正经起来:“你能摸出来?” “嗯,”姩姩肯定地点头,“丽姨你之前难产应该也是这个问题,看起来是妇科病,实际上是肾脏出了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直治不好所以影响了其他器脏。” “那要怎么治?”宋鹤年紧张地盯着她,“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 储丽娘此刻也紧紧盯着她,眼神中迸发出光彩来。 同样的话温阳郡主当年也说过,可惜当时她轻视对方是女子,并未重视,直到后来了解到对方的名声,再也没有再次遇见的机会。 姩姩一愣:“不需要多贵的药啊。” 她收了手,拿起毛笔准备写方子。 “就是丽姨你病拖得太久了,治疗周期会长一些。” “不碍事不碍事,都这么多年了,”储丽娘此刻脸上笑开了花,“姩姩你真厉害,那么多大夫都不行,你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哎没什么,没什么,”姩姩谦虚道,“还是要看丽姨你吃了药之后的效果,如果感觉还行的话我再接着下个疗程来。” “那还需不需要配合其他,”储丽娘关心地问,“比如我经常腹痛,用艾灸或者针灸是不是会好一些。” “不用,”姩姩摇头,她有些奇怪地问,“喝药就能治好为什么要那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