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春光》 1. 第 1 章 [] “归许,爹爹愿你平安。” 一张沾满了鲜血的脸带着苏归许熟悉的悲伤又怜爱的神情。 苏归许陡然惊醒。 “姑娘,前面好像有个人。” “绕过去,别去管他。”苏归许重新闭上眼睛,平静心绪。 “可是看上去他长得蛮好看的。”舒来快探出马车外的半个身子,终于看清了人脸。 苏归许:“……” “姑娘?”舒来无辜地看着她。 “行,捡了吧。” 不算平坦的林间小路,密林环绕,一辆马车在小路间穿行,车后跟着些护卫。寂静林间听着聒噪的蝉鸣和护甲拍动。 马车并不豪华,用的窗布都是最简单的麻布。 苏归许倚在一旁的的小桌上,看舒来给她们刚刚捡回来的男人擦脸。 她眉眼微蹙眼角上挑,多情的眼里却是满满的不耐。 “姑娘你看,我就说人家长得好看吧。”舒来没心没肺地扭过那人的头向自家小姐邀功。 苏归许捏着白玉扇柄虚虚地望了一眼。 确实长得端正还带着点粗狂,长眉入鬓,鼻头高挺。 苏归许拿着扇子遮住半张脸承认:“确实长得不错,那留下吧,给我们舒来做上门女婿。” “姑娘!”舒来略带情绪地把那人推到塌上:“属下想让您开心呢,您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种美人吗?” 她们北上正正来了交界处,看到了跟江南水乡不一样的平原高山,苏归许却一直兴致缺缺。 听到舒来的话,苏归许又想起父亲。 父亲还在时,她曾指着一些美人说要把他们绑回家。 父亲总是面含悲伤无奈地看着她,最后说愿她得一心人,两情相悦久长时。 他相信爱情,也因爱情而死,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苏归许闭上眼睛,此去京城,必得报仇雪恨。 苏归许手指细长,指尖微微透着点粉,握着白凉的玉扇柄:“到京城后查查他得身世,无碍便留下吧。” “是。”舒来脆生生地应到。 西德镇 白石地红木房,天色将晚,街上人烟稀少。 苏归许一行人来到这家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 舒来风风火火指挥着随从们看好行李,又让他们开了间上房才扶着苏归许进去。 小二在一旁候着,一个劲地翻白眼催促她们快些。 夏日炎燥,舒来瞧着他一肚子火。 吩咐手下人细致收拾,气鼓鼓地跑上楼。 苏归许进了房伸手摘了她和舒来的帷帽,撑着头凑在窗前看:“真是奇怪,天还未黑透,居然无人在外活动了。” 舒来也凑过去:“往年也不是没出去过,也不见其他地方这么清冷,何况夏夜。” 苏归许白玉似的腕子探出去试风:“出去看看?” 舒来一双圆眼无辜的很,苏归许捏了捏她脸:“走,我们出去看看。” 门口传来敲门声:“姑娘,隔壁屋子的人醒了。” 苏归许起了些兴趣,一个长得不错但在荒山野林昏迷的人。 很危险,但对她十分有吸引力。 走进门时,那人还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闷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归许拿着她那把团扇慢悠悠地走到人跟前。 男子听到动静懵懵懂懂地看向她,苏归许看清他的眼睛。 不像他闭眼时轮廓给人带来的戾气。 那双眼睛清澈,没有一丝心机。 苏归许心念一动:“你是哪家的?可知我救了你?” 真是头一回遇到长相完完全全长在她心窝上的人,挟恩求报,好像不是不可以。 苏归许看他,男子也看苏归许。 那双眼睛里一丝探究和邪念也没有,让苏归许还有些为心里的念头不好意思。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嗯?” 男人慢慢低下头去,搓着他身上的荷包:“谢谢你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苏归许等着,却没了下文。 “你能报答我什么呢。”苏归许坐到床边凑近他。 男子赶忙往后缩:“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试试。” 苏归许笑,“是吗?” “真的。”男子怕她不信,十分恳切的点头。 苏归许唤她的随从,“舒卫,诊过没有?” 门口一直守着的人进来,一身劲装。赶路一天也不见疲惫,十分精神:“小七诊过,说是脑后淤血压迫,可能会有失忆症状,淤血散了就好。” 小七是她从家里带的大夫,自小一起长大,医德不明医术了德。 苏归许打量着眼前这人,一身粗布衣裳,搜过身也不见有什么盘缠。还受伤在身,若是放出去,不知道死在哪里。 “我看你长得不错才想将你留下来,可你失忆又来历不明,我是不敢留你。” 男子惴惴不安,他刚刚醒来,完全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不敢轻举妄动。眨着双无辜的眼睛看苏归许,好像把她当救世主。 “那个,我。”男子有些崩溃,他不知为什么一觉醒来这么多人盯着他。 最后憋出来了句,“抱歉。” 苏归许摇起扇子。 “给他封信。”她示意舒卫,“你就凭此信去任何一个苏氏商行或码头吧,男子汉有手有脚先养活自己,等恢复记忆了想走就走。” 说完也不管身后那人无措又慌张的神情施施然地走了,美人千千万,不缺这一个。 那男人腿脚不便匆忙地下床却狠狠摔了一跤,他拖着伤腿想追上去被等在一边的舒卫一只手按在了地上,俊美的脸在地上狠狠摩擦。 “老实点。” …… 苏归许拉着舒来往外走:“真是可惜,来历不明就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舒来没心没肺:“姑娘不喜欢就赶他走。左右我们也将他从荒山野林带出来了,仁至义尽。” 苏归许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叮嘱:“明儿给他点盘缠。” 夏天日长,天将将黑,按理说该是各家出门闲聊纳凉的时候,这街上却不见一个人。 傍晚的小镇没有什么好看的,夜色浓郁看不清眼前的北方夜景,看不清旁边的朱门大户。叫卖的摊位还在一边摆着,番布晃动,人去楼空之感。 舒来有些害怕地抱住苏归许的胳膊:“姑娘,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苏归许停住脚步侧头一看,旁边坐落的小屋隔着窗户果然能看到人影。 他们在窥伺。 苏归许想到小二不甚正常的态度,停住了脚步。 “我们回去。” 苏归许攥紧舒来的手,准备往回走。 “姑娘。”舒来犹豫道,“我们刚刚好像是右拐来的,那儿刚刚好像有影子。” 舒来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她的眼力不会存在什么差错。苏归许站在原地静静地观望四周。 苏归许这才发现,除却她们刚刚衣 2. 第 2 章 [] “是你。”苏归许惊魂未定,竟然是上午捡的那个人。 她狠狠瞪他一眼,喊着跑上去。 “舒卫,舒卫——” 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其他客人,虽然她觉得这间客栈应该是没什么人。 “姑娘,有什么事。”舒卫一直守在苏归许房前,听到姑娘喊他赶忙过去。 “你带着人去前面拐角处,那有个小少年刚刚救了我们,你带着人去支援他,当心暗器。” “是。”舒卫神色一正,没来得及问自家姑娘有没有受伤赶紧带着人出去。 看着他们出去苏归许才放下心,问舒来:“可有受伤?” “没有,姑娘您……”舒来想说您别挡在我跟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归许拍了拍她的肩又揉揉她的脸,“让剩下的人收拾东西去,明儿一早我们就走。” 舒来悄悄抹去眼泪。 坐在一楼大堂,苏归许疑惑,她们都这么大的声响了,不说客人没一个出门,就连掌柜和小二都不见踪影。 她在堂前等着,旁边的人端了一杯水给她。 抬眼一看是今儿捡到的那个男人。 “你有事?”她语气不是很好,还记着这人在门口把她吓到了呢,“刚刚站外面做什么?” “等你。”他说。 “等我作甚?”苏归许拿着茶杯顺气。 “我不想走,我不知道去哪”男人有些无措,“我能跟着你吗?” 他眼睛深邃又清澈,伴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危险气质,像不知情况的迷路了的幼虎。 苏归许沉默了会,这小镇不知道深浅,她也不好把人留在这。 送佛送到西,荒山野林都出去了,不能在这折了。 “随你吧,反正明儿跟我一起走。”她挥手让他别在自己跟前烦,“到了京城你想去哪就去哪。” 男人点头,生怕她反悔。 苏归许捧着水杯,这人还站在自己身边。 男人以为自己挡了她视线,赶忙往后挪了挪,站在了她身后。 见他没什么要回房的意思,苏归许问:“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男人说:“很古怪。” 苏归许以为他会分析一下,她习惯底下人回话详细,可男人没有再说的意思。 两个人在大堂大眼瞪小眼。 最后苏她累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答,无辜地看着她。 脸确实好看,这么久也没看腻,苏归许决定再次原谅他。 “算了,给自己取个名吧。” “前川。”他说,“我叫前川。” 苏归许跟着他的视线落在他身前挂着的荷包。 他一身粗布衣裳,也皮糙肉厚的,腰间的荷包倒是一个精巧物件。 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柔滑可见光泽。上面绣的青竹,宁折不弯。 她伸出手,男人也没阻止,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手。 苏归许摘下荷包,细长的手指探进去。 宝蓝的荷包与她葱白的手指。 前川移开视线,无端觉得这荷包就该和她很配。 翻开,荷包内绣着两个字,“前川”。 除此之外,里面还放着一根五彩线。 苏归许把荷包扔到他怀里,淡淡嗤道:“也不怕是相好的名字。” 说完她就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撑着脸望着门外,等着舒卫回来。 前川绷着脸把荷包贴身放好,才不是相好的,他默默地想。 没过多久,舒卫带着一群人哗哗啦啦的进来。 苏归许没看到什么陌生面孔,问:“人呢?” “姑娘,我们没找到人。”舒卫回禀:“我们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打斗的痕迹,四周找了找都没发现踪影。” 苏归许有些担忧,还是说:“都去休息吧,天一亮我们就走,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回到房间,她趴在窗户上观察这里,寂静悄无声息。连窗边的窥探的人影都消失了,不见官府不见百姓。 舒来抱着衣服轻轻地进来,让她早些休息。 苏归许最后扫过窗外,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她锁上了窗。 …… 翌日 天色微亮,阳光还躲在厚重的云层后。 舒来正帮着苏归许梳妆,今日赶路,她卸了珠钗耳坠,绑了一个高马尾。 女孩眉眼温婉,眼角上挑,黑发红绳,精神无比。 只是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总觉得一桩心事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姑娘。”舒卫敲门,声音略带迟疑,“我房间躺了个人。” 苏归许惊讶,谁半路跑到舒卫床上去了。 外面声音继续:“他的佩刀好似是姑娘昨儿说的月牙状,属下特来请示姑娘。” 苏归许挑眉,“等会我过去。” * 走进房门,就见前川穿着和舒卫一样的衣服,抱着胳膊立在隔壁,眼神不善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浑身上下一股凌冽气息,倒是鹤立鸡群。 舒卫带着小七给昨晚的不速之客号脉。 苏归许走过去一看,那少年醒着。 “你怎么样?”毕竟是救命恩人,苏归许放柔了声音问。 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岁,舔了舔嘴唇,“还好,那个,那个……” 也许是受了伤,这小子现在脸色苍白,衬得他舔过得唇色鲜明。 苏归许心里暗叹,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啊。 她怜爱地摸摸他的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年心虚地说,“嗯,我就记得我救了你。” “你们。”少年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看苏归许又蹦出两个字补充。 收拾医箱的小七冷哼一声,狠狠瞪他一眼出去了。 苏归许也收敛了笑容,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说,你也失忆了?” 也? 少年虽然还不通什么人情世故,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姑娘的不痛快,他慌忙找补道:“呃,我,呃……” 找补不到,他闭着眼睛自暴自弃,“对,我失忆了,我还救了你们,你不能把我丢在这。” 苏归许指着门口:“知道刚刚出去的人是谁吗?那是大夫。” 小少年闭着眼睛,一脸自暴自弃,“我不管,反正我失忆了,我赖上你们了。” 苏归许起身出门:“行,收拾收拾,走吧。” “现在?”少年诧异。 苏归许转身下楼,来一个失忆的是她心善,来俩个失忆的看她信不信。 舒卫也不管他,拿着旁边收拾好的行李就跟上自家姑娘的脚步。 前川低头俯视躺在床上的人,眼底昏暗难测。 少年试图跟上,刚动下身子就忍不住叫一声。 他身骄肉贵,金尊玉养的身子哪受过苦。 少年揉揉头,忍着疼斯哈斯哈地找鞋下楼。 苏归许和舒来坐在马车里吃昨天买的糕点,突然觉得马车一沉。 她掀开帘子,前川坐在外面。 许是有人对比,苏归许看他顺眼许多:“车夫?” 前川点头:“我来。” 苏归许缩回马车内,沉声道:“连夜赶路,到京城前都不休息了。” 少年坐在舒卫给他找的马上,闷闷不乐地嘟囔:“谄媚。” 前川听没听见不知道,舒卫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疼的人直叫唤。 前川攥紧缰绳,调整了帽子,将他的脸完全笼罩在阴影下。 车队启程,夏日赶路最是难熬。原本她们避开了官道,走小路,也能避一避暑气。现下为了防止有人追杀,车队只走官道。一路平坦开阔,烈日高悬。 不说外面的舒卫还要看护货物行李汗如雨下,马车里的苏归许和舒来都热的脸红。夜里怕人埋伏,白天赶路太热,不复前些日子的悠闲。 舒卫指挥着休息整顿。 舒来拿汗巾给苏归许擦脸,小少年已然跟她们车队混成一片,嘻嘻闹闹地煮东西吃。 “年轻真好。”苏归许疲累的身子靠在舒来身上感叹。 前川递给她一个饼,苏归许扭头不看。 前川走回马车,帮她把之前吃的枣糕拿出来。 苏归许推开,嫌腻。 他从身侧解开一个水壶递给她 3. 第 3 章 [] 这几天日头大,众人即便汗流浃背也不会停下来,算得上日夜兼程,终于快到京城。 “京畿重地,大批人马不会靠近。天色已晚,今儿先在临平休息。”苏归许下令。 众人长出一口气,尤其是时声。他是实打实哪哪都伤了,手臂大腿遍布淤青,背上腰上的伤口被闷得都快化脓。 刚到客栈,时声就哎呦哎呀地叫。 小七是最了解他的伤势,既觉得疼又好笑:“别叫了,等会就上去让你躺着。” 这些天赶路,时声不吭一声不喊一声疼,还跟他们斗趣打乐,周围的人都来关心他。 舒卫扶着苏归许下马,就见旁边三四个护卫抬着着时声。时声啊啊大叫。 “哥,哥,疼,你轻点。” “哥,哥,我手臂不能碰。诶诶,腿也不行。” “啊,我背上有刀伤!” “……” 小七嫌弃地看着:“你可闭嘴吧,这几天骑马耍刀怎不喊疼。” 时声四肢都被抬着,他倔强地扭头对着小七说:“小七姐姐,昨天我是带刀侍卫,今天我是带伤恩人。忘记那天谁帮你杀的人了?” 小七翻找止疼药的动作停了:“你不添乱,我早把人毒死了。” 她翻了个漂亮的白眼:“疼不死你。” 苏归许见他们吵闹紧绷的心松下一截,吩咐舒来整理好路引,准备进京。 前川卸刀的动作一顿,他抬头望天,天□□沉:“现在吗?” 苏归许帮他把刀放好:“不是你,只有我和舒来。” 舒来摇头晃脑地笑。 天色将晚,苏归许和舒来快马骑去京郊,随意找了个客栈。 她没带帷帽,舒来扶着她进去。 一个气质卓绝,面容姣好的女子带着她的丫鬟住进京郊客栈。苏归许刚进客栈,吃茶的喝酒的对视暗笑。 舒来随意收拾了下床铺,坐到苏归许旁边:“姑娘,您要好好的。” 苏归许让她放心:“别怕,京城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相信你家姑娘。” 此时的苏归许信誓旦旦,相信命由己定,相信自己可以在这里查出真相,闯出一片天。 若干年后她回首此时,感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次日,苏归许赶着午时后进京。 长公主府的牌匾架在高处,院墙延展,禁军把守,庄严肃静。 府里刚刚用了午膳,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长公主陆南云是当今嫡姐,备受恩宠和信赖,她的丈夫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姜瑾。 既有恩宠又有实权,是京城趋之若鹜的存在。 陆南云当年下嫁已有两个孩子的姜瑾,让众人大吃一惊,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 大将军虽长得好但并无兵权,还未娶妻就有了一对龙凤胎,京中大把好人家都不愿把自家闺女嫁过去。 可姜瑾不仅入了长公主府,还带着两个孩子。 陆南云把一双儿女都记在自己名下,教的是人中龙凤。 嫡长女姜颂美名远扬,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拨珠算盘无一不精通。去年在清平乐一曲琴曲‘平沙落雁’名扬京城。 次子姜声酷似其父,一把长枪惊艳众人。皇帝亲口称其“可当百兵之王”。 长久以往,便没人再提起他们的身世,只当是长公主亲生的孩子。 一家三口刚刚用完午膳,姜颂跟着长公主的侍女伺候陆南云茶水。 陆南云接过,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让她赶紧坐下:“好孩子,用不上你。” 说罢又对大将军姜瑾说:“旁人都道我们一双儿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却只想要他们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 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姜瑾安抚道:“声儿年龄虽小,毕竟是男儿,该多去历练。” 陆南云接过侍女扇子给自己和姜颂扇风,半是不满半是骄傲地说:“说是出去历练,一封家书都不寄回来,我看他是翅膀硬了。” 姜颂笑语盈盈地附和:“可不是。听闻声声刚到就主动请缨去剿匪,也不管我们在担心他呢。” 姜瑾手指弯起来就要敲她脑袋,“我年轻那会可是去的边疆,你们啊,就是太溺爱声声。” “娘,您管管爹爹。”姜颂佯装疼,趴到长公主身边跟她撒娇,“声声聪明又有谋划,来年说不定回来的是小姜将军。” 陆南云被哄得熨熨帖帖,笑问她今天是不是用了蜂蜜。 一家人和和美美,屋里的丫鬟们都随着主子们一起笑。 门外一人匆匆跑来,说是外面有人要见长公主。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是新进府的,不知道自家主子昔年往事,指责她:“里面主子们和和美美,你匆匆忙忙替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野丫头通传?是有来头有名目还是有信物,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陆南云正让姜颂尝尝今儿厨房新做的点心,问外面吵闹。 长公主一发话,各位主子都看向外面,那小丫头撑不住,竟是直接跪了。 她身边的侍女漪玉见主子感兴趣,朗声道:“还不进来,说出来让公主给你个决断。” 门口守门的丫头进来跪下:“回长公主话,门口有个姑娘想见您。” 姜颂捏着手帕掩嘴笑:“想是母亲平日太过亲和最近女学又招学生,学生还不懂礼仪,想来拜见一二呢。” 姜颂笑说:“请她进来,在外门吃盏茶送走便是。” 丫头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她说她姓苏,来自青州。说是只要说了这两点,长公主是一定会见的。” “姓苏?”陆南云有些怔愣,不禁看向姜瑾。 姜颂见状,觉得母亲应该是认识的,便不再出声。 “来了几个人?”长公主继续问。 “两个人。门口看门的已经把她请到耳房喝茶了。” “老管家?”陆南云心里隐隐有些猜测,能让老管家接进来的可没几个。只是当年那人走的决绝,说好了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让她再见姑娘一面。 “请进来。” 陆南云有些歉意地看向姜颂,姜颂早已站起来,见母亲如此,找了个理由回房了。 只是姜颂刚从陆南云的悠然居出来,就见一位老者带着两个姑娘进来。 为首的那个一袭白衣带点鹅黄花样,气质别样。哪怕她披头簪花,白衣温婉,可还是透出一股飒爽之气,这是京城少见的,以至于姜颂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姜颂恍惚间,那人对自己笑了下,她也微笑回礼。 悠然居 苏归许抬头低垂着眼端正走进去,前面是她十二年未见的母亲。 长公主雍容华贵,向来平易近人,今儿却一副端庄严肃的模样。堂上的小丫鬟们都战战兢兢,连驸马都紧绷着脸。 苏归许走到中央,撩起裙摆跪下。 “归 4. 第 4 章 [] 苏归许还跪在地上,捏着帕子,鬓边一朵白花衬得她柔弱又娇美。 她问多年未见的母亲,要为她的继女让路吗? 让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为丈夫带来的继女让路,让长公主府的威严为姜家的脸面让路。 那当然不行。 虽然与她这个母亲不亲近,但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知道长公主是个视权势大于天的人。 “归许,长公主府永远是你的家。”陆南云起来扶起她,“夏公公,送归许去她的院子。” 陆南云冲漪玉使了个眼色,漪玉悄悄地跑出去。 听雨轩 里面的侍女忙忙碌碌,苏归许站在院外仰望这鎏金大字,潇洒飘逸。 这是她父亲写的。 据说那时候她还小,父亲抱着她念书玩。当时大雨倾盆,母亲不在家中,父亲抱着她坐在屋檐下听雨念书。 他念到“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突然泪流,把她丢在墙角,冲回屋里提笔写下三个字“听雨轩”。 那晚苏归许发了高热,母亲斥责,说再有一次就让父亲再也见不到孩子。父亲自责不已,照顾了她一整夜。 没过几年,父亲就带着小归许走了,离开这个有着无数回忆的地方。 故地重游,十二年已过,苏归许才明白父亲当时的心境。 自被长公主看上囚于公主府,当年他已有八年未正常的生活在阳光下。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若不是有了孩子,她爹已然抱着死也要回到故土的心。 “小小姐。”夏公公含着带着奉承的声音把苏归许拉回现实,“您终于回家了。” 这里哪里是她的家,苏归许苦笑,她已经没有家了。 被夏公公搀着,她感念地说:“公公还念着归许,才是最让归许高兴的。” 夏公公弓着腰笑着摇头,想说真是折煞他了,漪玉从里面出来。 苏归许露着怀念的笑:“漪玉姐姐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难为姑娘还记得漪玉。”漪玉行礼,“公主吩咐这里的东西一切如旧,这么年常有打扫,姑娘快进来瞧瞧。” 苏归许只当个笑话听,她可不信高傲的长公主会怀念这座没落的院子,怀念远去的人。 漪玉行走皇宫察言观色多年,不动声色地补充道:“长公主时常来这看看,想是怀念……” 漪玉偷瞧了一眼苏归许,说:“怀念故人呢。” 长公主常来怀念故人,下面的人自然常常打扫。只是,当着新人的面怀念旧人么? 苏归许在她们的簇拥下走进去。 满院的下人跪成两排:“姑娘安好。” 苏归许自然等着漪玉介绍。 漪玉脸上还是公式化的笑:“姑娘走得时候还小,不知还记不记得这里。” 这院子是苏归许的父亲亲手设计的,若是让她评价,她只能说好江南的景。 木制圆形拱门,内里的绿植秋千。窗上的花样都是父亲一笔一画让匠人们雕刻的。 苏归许眼角微红,哽咽道:“犹如见故人。” 漪玉想带着她往里走,却听苏归许喃喃道:“就像父亲还在我身边一样。” 漪玉伺候长公主已久,不敢让主子耽于悲伤,赶忙说:“是奴婢的不是了,倒是让姑娘伤心了。” “我在青州时,家里有个院子也是这样装扮,父亲常常在那里待着,什么也不做。想来也有怀念吧。”苏归许轻轻坐到秋千上,“我记得这秋千还是父亲亲手打的,我住在这真不知是京城还是青州。” “漪玉姐姐的心意我已领到了,我就不耽误姐姐事了。” 漪玉恭敬道:“是,姑娘,奴婢告退。” “只有一点。”苏归许叫住她,她扫过漪玉夏公公和面前跪着的满屋子的下人,“我既然回来了,就该是公主府的大姑娘。唯一的大姑娘。” 不去管面前众人各种莫名的神色,苏归许带着舒来进屋休息。 舒来放下她一直背的细软,翻来覆去找地方藏。 苏归许倒水,唤她过来:“别藏了,快来歇歇。” 确认没人听墙角舒来才放心地坐下,捧着点心就着自家姑娘倒的水吃:“姑娘,我们住进来了,那舒卫他们怎么办?” 苏归许仔细地看刚刚夏公公给她的库房清单,据说都是长公主吩咐给她的:“你明儿去一趟让舒卫过来,其他人安顿在我们之前买好的院子那里。” 苏归许上下打量舒来吃东西,不禁怀疑:“你记得地方吗?” 舒来不高兴地丢掉水杯:“姑娘!我记得牢牢的。” “好。”苏归许敷衍地说,“让舒商去看看我们在京城的铺子,查账,清算,重整,都让她看着来。” 舒来想了想,问:“那我们在路上捡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苏归许也觉得头疼,捡的时候不管不顾,学着江湖做派,人赖着不走了也是麻烦。 “随他们去吧。”苏归许暗暗咂舌她那张单子上的东西,又补充道,“那个大的让他跟着舒商,小的油嘴滑舌,别让他掺和我们的事。” 舒来点头,觉得她家姑娘的吩咐就是最对的安排,那个小的满嘴胡话还跟舒卫他们混在一起,不得不防。 门口敲门声轻柔又有序。 得了允许夏公公才进来问她晚上要不要去问长公主安。 “府里有晨昏定醒的规矩?” 夏公公回道:“倒是没有。只是姑娘回来,要不要去见二姑娘和,和将军?” 苏归许不去,她调皮地逗夏公公:“今儿母亲该伤心呢,怕是没心情见姜将军,我就不去人家眼前晃了。” “胡闹。”夏公公嗔道:“不许编排你母亲。” 苏归许应是,让夏公公准备好茶点,明儿二姑娘应该会来见她。 还说:“公公您吩咐下去,我回府的事明儿再告诉二姑娘。有个姊妹这种事该给二姑娘惊喜才是,也好让我今儿休息休息,明儿招待她。” 夏公公犹豫一二还是答应了,只是对苏归许说:“时间久了姑娘您就知道,二姑娘是个不错的孩子。” 悠然居 陆南云让姜瑾回去,自己正让暗卫回报苏家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听了漪玉的回禀,陆南云扔掉手中的信件:“她这么说?” 漪玉自然应是,“小小姐甚是悲伤……” 陆南云止住她:“既然归许回来了,她就是大姑娘。吩咐下去,尤其是东边院子。” “是。”漪玉小心地多嘴,试探长公主的心意:“奴婢只怕委屈了颂姑娘。” 陆南云说:“颂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明白的。” 漪玉明白公主的意思,下去通传禀报。 片刻之间,长公主的大姑娘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府邸。 陆南云揉着发疼的额角,苏序秋居然死了。 她当年喂他禁药,困住他毁他前程,罚跪罚抄罚来罚去能上的刑具都上了个遍。他都挺下来了,怎么现在死了呢? 走得时候不是一副心高气傲,奔赴新生的样子吗? 十二年,早知离了她只能活十二年。陆南云想,当年就不该放他走,就该将他囚在自己身边。开心了就让他见姑娘,不开心就关起来。 陆南云倒在书桌上,眼角泪水沾湿了笔墨。 早知今日,就不该放他走。反正姑娘在自己手上,他也跑不掉。 陆南云心脏隐隐抽痛,她突然挥掉桌上的一切,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笔墨纸砚砰砰啷啷地砸在地上。 她跌坐在地,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跌落人间。 门外的漪年听到动静进来,只敢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相劝。 * 次日。 姜颂早早起了,由着婢女给她梳妆。 她俏生生地打了个哈欠。 婢女想,若是有画师定能给她家姑娘做幅美人早起图。 姜颂昨儿想打听去母亲花厅的人是谁,府里下人却百般古怪,她不愿为难也就罢了。昨儿听 5. 第 5 章 [] 舒来早在引年冲出来指着自家姑娘鼻子骂时就忍不住了,苏归许有了动作她身影轻动就站在了引年面前。 引年没站住,直接跪倒在地上。 舒来伸脚撑住她,不让她倒在地上,捏住她的下巴,当着姜颂的面狠狠地又打上去。 引年的眼泪滑在发红的脸颊上,更加刺痛。 姜颂怎么可能让人这么欺辱她的婢女,舒来的巴掌又要落下,姜颂伸手拦住,她抓住舒来的手。 舒来就要挡开她,苏归许叫住她。 悠然居的门开了,漪玉带着歉意的笑站在门口,苏归许余光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引年,说:“小惩大诫,望你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苏归许带着舒来和夏公公在姜瑾父女的注视下走进悠然居,漪玉陪笑着跟着她进去,就像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一样。 姜瑾冷哼一声就走,“没用的东西。” 姜颂跟上的脚步一顿,这话不知在骂引年还是在骂她。 姜颂站在原地看着姜瑾进屋才慢慢扶起引年,让她回去休息。 引年自然不愿意,她抽泣着:“姑娘,奴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面对她。长公主一向疼您,您带着奴婢去见长公主呀。” 姜颂心疼地隔着手帕察看引年脸上的伤:“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不用担心我。这些小事不用去麻烦母亲。你也是,以后记着哪些话不该说。” 引年咬着下唇,恨自家小姐太心软,但也是心软才会护着她这个侍女。引年俯了俯身子,她低头愤恨地想定要为自家姑娘出口气。 姜颂劝人回去深呼一口气,过去请安。 刚刚踏进屋门,就发觉里面的气氛不比刚才好多少。 苏归许淡定地坐在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喝茶,姜瑾正在和陆南云吵着什么。 姜颂没出声,默默地行礼坐在苏归许下首。 苏归许自然看到她没带引年,暗自想姜瑾的女儿真是和传言中一样,善良到不愿意惹事。这么好的机会告她一状都不愿意。 姜颂见她看过来,还朝她颔首。 苏归许真是没眼看,觉得自己太过恶劣,一点都不符合坊间传闻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只好倚在桌旁看姜瑾闹脾气。 姜瑾气道:“你到底管不管?就任由她这么欺负我们女儿?” 陆南云眼都没抬,她自带威严开口:“苏归许,道歉。” 苏归许轻轻地把胸前的头发抚到脑后,站起来像是有些意外:“请母亲明示归许错在何处。” 姜瑾把水杯用力砸在地上,碎片就在苏归许脚边炸开。 苏归许像是被吓得浑身一颤。 姜颂也站起来,只说:“父亲息怒,苏……”大姑娘她实在说不出来,改口道:“归许她不是有意的。” 姜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颂,就差指着对苏归许鼻子骂,他怒道:“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封驸马,亲授的朝廷命官,南云,让这些人来复述一下你的好女儿说了什么。” “好了。”陆南云一发话,屋里安静一瞬。 陆南云放下杯子,好声安慰姜瑾,“多大的人了,别跟小辈较气。” 姜瑾见她还算顺着自己稍稍放了点心。 看向站着的两人,陆南云对姜颂笑笑,让她坐下。又漫不经心却不容置喙地说:“归许,给将军道歉。” 苏归许一副不可置信又泫然欲泣的样子:“母亲怎么不问问姜将军在外跟我说了什么,就断定是归许的错?” 陆南云皱眉,她根本不想管这些事,要不是苏归许父亲去世,她今生都不会见苏归许一面。 陆南云不耐烦地揉太阳穴:“你若想认我这个母亲,姜将军就是你父亲。道歉。” 苏归许看向姜瑾,她能清楚地看到姜瑾眼中的得意。 刚刚在屋外姜瑾怨恨又隐含快意的话仿佛还在脑边回荡:你那个恶心人的爹终于死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苏归许藏好心里的情绪,她面部表情地站在一地碎片中蹲身:“姜将军,给你赔罪了。” 姜瑾这才出了一口气,他对陆南云露出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颂儿也快及笄该相看人家了,听闻平宣侯要办花会,你帮颂儿相看一二?” 陆南云见姜瑾服软,人也柔和下来:“知道你担心颂儿婚事,只是母后已然有了人选,哪里能折了母后面子。” 又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姜瑾不情不愿,“到底是孩子年少时太后的一句话罢了,也没正经定亲。” 看着陆南云不赞成他,姜瑾气道:“罢了罢了,只我一人心疼女儿,你是不在乎的。” 陆南云好笑地安抚一直在受气的丈夫:“知道你不愿,这些年那孩子一直跟着母后清修,人品如何我们也不知。我们颂儿年纪小,多留几年就是。母后哪里舍得让那孩子跟着一起耽误,时间久了自然不会再提婚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说着话,苏归许还蹲在地上,姜颂担忧地看着苏归许,她不愿在此时触父亲的眉头,虽看不惯父亲的做法,默默忍了。 漪玉眼观鼻鼻观心,默道原本以为大姑娘归来府里局势会有变化,看来还是驸马在长公主心里有地位。 请安散去,苏归许径直出了公主府。 从前她在府里时,长公主就随意她进出,从来不用特意去询问。十多年过去,公主府还是这样的规矩。 坐上马车,舒来心疼地给苏归许揉腿:“驸马未免太小家子气,不是受封的将军吗,怎么还使些后宅的腌臜手段。” 苏归许不甚在意:“他常在京城受母亲疼爱,早忘了沙场热血,更别提将军之位不是沙场功劳而是母亲替他求来的。” “军功难道也能……”舒来揉着揉着越想越不对,她气得摔开苏归许的腿:“连官位都给能驸马,姑娘作甚在公主院招惹驸马,故意被罚折磨自己么?。自己揉去吧,我的手艺不给不懂事的糟蹋。” 苏归许见舒来快炸毛,连连赔罪:“我只是看看我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顿了顿,说:“别提府里那一双儿女,我在她心里怕是连漪玉都比不上。” “姑娘。”舒来别扭极了,最后憋出一句,“我疼姑娘。” 苏归许被逗笑:“知道你最疼我,但我在她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还是要改改后续计划。” 舒宅。 木制的牌匾上写着小篆的舒宅,院墙高高挡住里面的清幽小宅。 舒来一见到这宅子就忘了满心的烦恼,她眼里亮晶晶的:“哇,这里好大啊。” 苏归许带着她从后门进去,舒卫早早守在了门口带着他们进去。 舒来兴奋地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这座宅子是苏归许用舒来舒卫两兄妹的名字买的,买的时候也就送给舒来当嫁妆了。 舒卫不争气看着舒来,对苏归许说:“大家都在后院训练,还有您捡回来的那两个人。” 苏归许欣慰地看舒来高兴:“让她看会吧,我们去后院。”< 6. 第 6 章 [] 苏归许没想到他会回答,恶劣的情绪一下子涌起。 她走过去轻轻朝他耳朵吹了口气,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脸。 前川僵直在原地,仿佛有细流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脉络经过,带来轻微的震颤感。 晕红爬上了他的脸,与他高大又粗狂的形态极不相符却又神奇的统一了。 他想躲开,却不知为何被定在原地。 苏归许从没有仔细地端详过前川的眉眼,细细一看,原来他的五官非常精致。只是总是一身粗布衣裳,又常年习武,气势压过了长相。 看似高大坚强的人露出纯情的样子。 苏归许情绪在一瞬间全部褪去,这种人最能骗人了,她淡淡道:“跟着吧。” 前川捏紧手心,默默跟在后头,有些不解苏归许为什么可以轻易地撩拨他又可以随时抽出。 让人失落,又有点上瘾。 又是前川做车夫,带着两位姑娘去了京城最繁华的地带。 苏归许站在自家酒楼门口,大概三层,传统木制结构,做了两层的回廊,看着虽不算雅致但也是传统酒楼中的上乘。 名字也是简单粗暴,聚福大酒楼。 舒商走进楼内,一楼基本满座,小二忙得飞起,舒商打量着上头得价格表。 苏归许紧跟着进去,就听舒商颇有愁绪地念到:“真是浪费这么好的地段。” 她捏紧帕子,眼里都是野心:“走得平价风呢,只是这么好的地段,若给我安排,定有大用处。” 苏归许招来小二,无奈被告知来得太晚没有包厢,只能等食客用完膳翻桌。 前川抱着胳膊等在一边,他一路都没有插话,这时却说:“旁边有两家酒楼呢。” 小二不好意思又笑嘻嘻地挠头道:“那边都是些达官贵人经常去的地界呢,前面的‘天上人间’朝中大人都经常去,‘小红楼’也是每日都停满了马车。” 苏归许谢过小二,拉着舒商往外走:“既然如此,就去京城里最好的酒楼看看吧。” 两大酒楼对立,一旁清俊潇洒,紧挨着河水,颇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把酒临风,宠辱偕忘之意1。另一旁则幽雅寂静,神秘优雅。 苏归许问前川:“你想去哪个?” 前川虽不知苏归许身份,但前几日带的贵重货物说丢就丢,来了京城还有宅子,想是出身不凡。 前川随手一指,就听苏归许惊喜地说:“天上人间啊,我正想吹吹风。前川,你去问问二楼有没有位置。” 前川没什么疑惑,自然地前去问小二。 苏归许拦着想要过去帮忙的舒商,悄悄说:“他身上荷包的绸缎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这边常有富贵人家,小二记人也牢,让他去问。” 舒商自然应是,她以为姑娘同意把人放在身边,是已经信任了,原来没有。 舒商在苏归许后面一点,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姑娘长大了,不是曾经谁都相信的样子了。 前川面色如常过来带她们去二楼,没有与小二有过多交谈,也看不出有什么认识的迹象。 刚上二楼,苏归许就感到一阵凉风吹来,炎炎夏日,甚是舒心。 座位临窗而设,虽不是包厢,但也极好的注意到了隐私。每桌间都巧妙地用了各种隔断,或屏风或绿植,极具美观。 苏归许随意地点了两个菜,就把菜单交给了舒商研究。 她撑着下巴,享受着风吹过她的发梢,带来丝丝凉意。 前川看她快意享受的表情好像山寺里偷吃了小和尚喂的饭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既柔软又狡黠。 他不禁地笑了。 又下意识反应过来,低头掩饰。 苏归许昨日在公主府虽不是神经紧绷,但回到曾经的住宅,总是会想到幼年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长公主那时刚刚放权给幼弟,有了时间在家陪她们。 那是苏归许印象中少有的温馨时光,陆南云会带父亲和她去看花会,去赏灯,做一些小玩意,晚上会在一张床上逗苏归许玩闹。 没过多久父亲就不大理母亲了,母亲会打骂父亲会斥责她,会下令让父亲禁足。 夏公公那时被长公主指过来照顾苏归许,他总会悄悄叹息好好的两个有情人为何要互相折磨。 今日出府又见到了简单熟悉的下属和朋友,苏归许稍微放松心神。 菜还没上,她趴在桌上养神。 一时只能听到风吹过的悉索声,宁静悠长,想要时光都停下。 突然,旁边刺耳的笑声响起。 “你说真的?长公主真有私生女?” “我还能骗你?我听长公主府的下人说,那私生女一来,就让大家叫她大姑娘,姜颂现在都是二姑娘了。据说那人嚣张得很,姜颂被她欺负的只能吞声忍气,哭了好几场呢。” “天哪,长公主就如此纵容?” “据说长公主也头疼的很,但毕竟是亲生女儿,总不能赶了出去。” “姜颂也太可怜了吧。” “听闻那私生女还跑去折辱驸马爷,长公主当场罚了她。” “没想到长公主年少时居然也有风流往事,只是孩子被养坏了。如此没有教养,不知姜颂要受什么苦日子。” “姜颂本就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孩子低人一头,好不容易出头。这下好了,来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可真是秀才遇到兵。到时候遇到了,我们定要为姜颂出口气。” …… 苏归许趴起来,坐直身子。 舒商早在第一句话传来时就紧绷了身子,想要掀了桌子找她们理论一番,只是碍于前川在这不能发作。 苏归许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舒商,你去问问她们在说什么,从哪来的消息,让我们也听个乐子,当下酒菜。” 舒商微皱着眉一身正气地去了。 前川不知情况,只看见苏归许刚刚闲适的姿态突然变得凌冽起来。 他有些不快,想让她像刚刚一样没什么烦心事的享受,却不知缘由。 苏归许见前川跟个木头一样,在那一会皱眉一会低头一会看她的样子颇不顺眼。 她不耐烦地挥手:“在这愣着做什么,菜这么久没上不知道去催一催么?” 前川不明白为何苏归许要如此恼怒,他摸不着头脑的走掉了。 苏归许看他如此顺从地去了,反而气得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摔,自己生起闷气。 舒商很快回来,她没有坐到苏归许对面,站在她旁边,为她斟酒。 苏归许恹恹地问:“怎么样?” 舒商冷哼一声,低声回答:“说是今儿之后长公主府的下人就在外头嚼舌根,说什么大姑娘骄横无礼,顶撞驸马,气哭姜颂。长公主偏疼大姑娘,日后姜颂必然会受大委屈。” “姑娘,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舒商眼里冒出要大干一场,打赢这场流言战的熊熊烈火,“属下这就去搜集姜家的信息,先转移焦点再……” “不用。”苏归许望着舒商为她不平,低落的心情慢慢平复。她笑道:“其实她们说得也没有错。母亲年纪大了,到了培养继承人的时候。原本板上钉钉的继承之位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亲生的,是我也不放心。” < 7. 第 7 章 [] “苏归许不能留在府里,更不能留在京城。” “瑾郎,不过是一个孩子,你到底为什么看她不顺眼?” “不过一个孩子?南云,那是苏序秋的孩子,她留在这里我们颂儿怎么办?日日夜夜提醒她的身世?让她白白受委屈?” “颂儿……” “还是苏序秋死了你旧情难忘,连带着对他的女儿也心疼了?” “好了,别气了。我到时候找个由头让她回青州就是。” 苏归许自嘲一笑,她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其实回京之前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母慈子孝,她总以为就算时间地域相隔,可亲人之间的联系是断不了的。 过去在青州,父亲忙里忙外,也不愿提及京城之事,虽然心疼她但也总是忽略她。 那时小小的苏归许就趴在窗前等父亲忙完回来。 一等就是一天,常常半个月不见人影。 那时没有舒来,没有熟悉的朋友。 青州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总在夜里偷偷思念母亲,悄悄流眼泪。 直到一年后她在青州小巷里玩乐被人推下河,父亲才开始意识到不能这样放养她。 苏归许觉得自己早该有所准备,但真的体会到母亲连装个样子都不愿的冷漠,她终于真正死心。 原来,感情是敌不过时间的。 ……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侍奉姑娘。”夏公公特有的嗓音一大早就在听雨轩响起,“姑娘,这可是您第一次在京城亮相,可得好好准备。” 苏归许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这样就好了,我还在孝期,不能太张扬。” 夏公公笑道:“本朝孝期不算严苛,三年不行婚嫁之事就好。三个月已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参与宴会打扮的华丽些还是无碍的。” 苏归许站起来让侍女为她穿衣。 夏公公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您就成大姑娘了。”说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三年孝期,姑娘的婚事却要耽搁了。” 苏归许一愣,她没想过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对她来说早早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才是现在她唯一想做的。 但夏公公越想越觉得要估量:“这可不行啊,姑娘如今十七,正是好年华。耽搁三年可怎么办?苏老爷可有给您安排婚事?” 苏归许摇头:“我父亲听不得嫁娶二字,再者商行事忙,他想让我跟着商行自己去寻有缘人,比他安排的世交子弟要好。” 夏公公不赞成:“这可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您只有长公主一个亲人,亲事自然要长公主把关。来日我得跟长公主提一嘴,商量商量您得婚事。” 苏归许若有所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对于婚嫁之事毫不在意,自然不明白老人对婚事的看中。若是能借着婚事留在京城…… 苏归许步调款款,步步生莲。她到马车的时候只有姜颂在一旁。 姜颂见了她还错愕,反应过来才唤她。 “归许。” 按规矩,姜颂叫声姐姐她还是担得起的。只是这声姐姐叫出来不知道膈应谁呢。 苏归许点头应是,她离姜颂有些距离。 昨日那档子事出来,她对姜家没什么好感,没什么必要她有多远离多远。 长公主终于出来。她亲和又端庄,但常年上位者的庄肃威严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亲和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她轻抬眼睛,看到两位姑娘互不搭理,独自坐上马车。 平宣侯府。 苏归许和姜颂跟着陆南云进府。 平宣侯夫人亲自出来迎接,“拜见长公主。” “都起来吧。”长公主扶起平宣侯夫人,“好久不来你这,还要劳烦你亲自来迎我。” 侯夫人笑道:“可不是嘛,这些年你越发懒散,久不来我这都快不熟悉了。” “诶,这是你的两位姑娘?颂儿我是熟悉的。”侯夫人注意到陆南云身后跟着的两位姑娘,“这是归许?好久没见,真是越来越出挑了,长成大姑娘了。我可是一眼就瞧见了。” 苏归许和姜颂一起跟侯夫人见礼。 陆南云撇了一眼苏归许轻笑:“这孩子常年在青州,最近才到京城。” 侯夫人拉着苏归许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归许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常来我府上找我家那皮猴子玩呢。” 苏归许柔柔一笑,附和着说:“记得呢,那时候我常常找乐乐妹妹玩。” 陆南云也想起来了:“她走时候乐乐还抱着归许哭着不肯撒手。” “那时候她们两最亲近了,现在谢瑶那孩子长大了都不让人叫她小名了,说躁得慌。”侯夫人说完大家都一起笑了。 “归许就当自己家一样玩。”侯夫人招来侍女,让她把两位姑娘带到二姑娘那去,“让二姑娘好好招待两位。” 侍女带着她们去了后院,这里许多姑娘已经来了,热热闹闹地三三两两在一块。 苏归许一进去,就感觉到无数隐蔽的视线朝她看来。 她眼眸一转落到众人身上,那些探究的视线都悄悄收了回去。 侍女带着她们找到了平宣侯府二姑娘,谢瑶。 谢瑶僵着笑脸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眼神不善地在两人之间流转,突然灿然一笑,挽住姜颂的胳膊。 “你怎么才来,往日可都是来陪我招待的。”谢瑶拉着姜颂走到她们那,几个不知谁家的千金皆不善地看向苏归许,就差把‘你别过来’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姜颂惊讶地跟着谢瑶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苏归许,她附耳对谢瑶说:“这样不好吧。” 谢瑶瞪眼,推着她走得更快了:“你在干什么?你在怜悯她吗?姜颂你真是太心软了。” 谢瑶把姜颂往那些人里一推,不解气地跟她们说:“你们知道刚刚姜颂跟我说什么吗?她在担心那个野,那个人呢。” 旁边接住姜颂的姑娘听了这话点她额头:“姜颂你搞清楚哦,她来是抢你财产的。谁不知道长公主把你当继承人看,她早不来玩不来,这时候过来,不就是要跟你抢继承权吗?搞清楚好吗?” “就是就是,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别在这时候把竞争对手当好人好吗?”另一个姑娘说。 姜颂见她们都是情真意切对自己说这些别人不敢说的话,自然不好再说自己感觉苏归许是个好人之类的。 苏归许站在原地,丝毫不觉得尴尬,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轻轻松松地打量侯府和这些来做客的姑娘们。 她们是面色不好,敌对排外,苏归 8. 第 8 章 []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院中窃窃私语却安静尴尬的氛围:“可真是不要脸。” 苏归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人也在看她。 姜颂为难地站在一旁,明显没拉住她。 那位姑娘带着明晃晃的敌意,直直地盯着她。就是告诉所有人,我说得就是她,就是我在骂她。 苏归许笑中还带着一丝正好的疑惑:“你是说我?” “还有点自知之明。”那姑娘趾高气昂地,“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待在长公主府,也不看看那里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苏归许跟她隔着好几桌的距离,一头一尾,说话还有些不便。她放大声音:“都是母亲的孩子,我有什么不能待的?不知姑娘是哪位,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那姑娘冷哼一声:“家父礼部尚书。” “所以?”礼部尚书之女李昭昭,据说这位姑娘在长公主创办的女学中名列前茅,她的文章深得当世大家称赞。 “长公主与驸马圣上赐婚,你不过是长公主婚前的私生子,哪里能登堂入室。也就是驸马心善,愿意接纳你,给你一个庇护的地方,可你怎能恩将仇报。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可都知道你辱骂驸马,欺压姜颂。”李昭昭厉色道,“当真是好不要脸的白眼狼,长公主府和姜家以礼相待,你却蹬鼻子上脸,萤火同皓月争辉。” 旁边不少姑娘听了私下相谈:“是呢,早听说这来的苏姑娘嚣张跋扈,辱骂驸马,原来是真的,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姜颂多委屈呀,好好的大姑娘变成二姑娘,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好讨厌。要是我父母突然来了个婚前的孩子我不得闹翻天,姜颂还是脾气好。” …… 姜颂根本制止不了她,谢瑶脸色也不太好。 她们正在问姜颂家里怎么回事,姜颂刚说到驸马与苏归许的争执李昭昭就出了声。本是私下闺中交流,谁知李昭昭最心疼姜颂,当场就发了难。 “赵姑娘所说我是长公主婚前的私生子,姜颂是姜将军婚前的私生子,有何高下?不过如此说来长公主和驸马还真是天生一对。” 苏归许暗暗叹口气,知道今天少不了被前些日子的流言针对,没想到刚坐下就来了一位,“至于辱骂驸马,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李姑娘可有证据?我何时辱骂,又说了些什么?” 李昭昭回答不上来,姜颂只说发生争执哪里会说内容。再者她就算知道了内容又哪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但是她还是十分有底气地护着姜颂:“我们颂儿早早地被长公主记在名下,也是长公主嫡出的孩子。你是哪个?可上了族谱,入了宗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来京城是做什么的,长公主府的东西你也配沾?” 长公主十七岁扶持幼弟登基,把握朝政大权近十年,最后主动还权于幼弟。 距今已有十六年,这十六年她深居简出,不问朝政,朝中大臣也对以往缄口不提,但长公主手中握着的是先帝留下的暗卫情报网,多年来一直私下运行,这些只有朝中重臣才知。 碰巧她们的长辈都知道,见家中小辈玩得好,自然捡着能说的说。 姜颂的弟弟姜声自小习武,不论是皇帝还是长公主都希望他参军,虽说长公主并没有透露一分一毫,但她膝下只有两个孩子,明摆着长公主府的权势都将由姜颂继承。 这些年那些记恨的人,想从长公主那夺权的皇子宗室对着姜颂的身世费了多大的力气污蔑,姜颂都挺过来了。 她们这些好友怎么能不支持姜颂,眼睁睁看着有人来争权? “这样看来我确实是生母不详。”苏归许有些遗憾,她伸手拿起一个花生掰着。 李昭昭仿佛获胜的孔雀,骄傲又漂亮:“你知道就好。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与不该相争的人争长短。若是有幸长公主自然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留在京城。” 苏归许笑出声。 “你笑什么?”李昭昭皱眉心想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苏归许忍着笑,冠冕堂皇地说:“李姑娘,公主府的财产我丝毫没有沾染的欲望,我苏家不是贪图长公主的钱财来的。我来京城只是想在母亲膝下尽孝的。” “你。”李昭昭不甚有信心地忘了姜颂一眼,怀疑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长公主府的权势,“冠冕堂皇。” 苏归许拿手帕擦了擦眼角:“李姑娘难道认为这事上的一切都因利而来吗?不相信子女对长辈的孝道吗?我早早离开京城,离开母亲,可心里常常思念母亲。父亲不幸去世,归许无以依靠,只能投奔母亲。无以回报母亲,只想在母亲膝下尽孝,以来弥补突然造访对驸马的不快。” 旁边一位姑娘听戏听了半天,突然开口:“没听说长公主的孩子回公主府,驸马还敢不快的。” 另一位姑娘也开口:“就算是公主合离再婚,哪家驸马不把婚前的孩子当作亲生的。” 第一个姑娘说:“我们这位驸马不一般呀,毕竟人家自己带了两个孩子。” “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想是姜二姑娘说了什么,李姑娘才认为这位苏姑娘是来争夺家产,不是来孝敬长辈的。”她还特意念重了“二”字。 “那也不一定,毕竟李尚书家里庶子当家,怕是正在争夺财产吧。” “哈哈哈哈哈。” 两位姑娘一唱一和,绝不编排长公主,处处往李昭昭心窝子上插刀。 “你!”谢瑶和姜颂忙拉住她李昭昭:“你们颠倒黑白,怎能这样辱我……” 苏归许看完了红脸唱起了白脸:“姑娘别生气,归许只是争辩一二,不敢让一片孝心蒙上污渍。也绝没有辱你的意思。毕竟,给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掺合礼部尚书的家事。” 第一个插话的姑娘放声大笑,“是哦,昭昭,你说了这么久人家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你不是一向自诩识礼懂礼,怎么见人不报上自己姓名,不会想凭礼部尚书的名号压人吧。” 一旁的看客看得正高兴,听了此话也都笑了起来。 姜颂拉住李昭昭,环顾四周厉声道:“够了。”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两位姑娘也看向姜颂。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姜颂发火,她平时斯斯文文的也不怎么讲话,旁人来搭话没说上两句就去找谢瑶她们,对姜颂的印象都是清高。 姜颂看向苏归许:“你有什么不快朝我来,不必拐弯抹角地来嘲讽别人。” 苏归许疑惑地偏头:“二姑娘,谁先招惹谁?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李姑娘上来就先说我不要脸,后又说我不要脸,你们可真会倒打一耙。” 姜颂看向李昭昭,李昭昭也是第一次见姜颂发火,本来都快哭又被拉回来,惊得眼泪都不流了。 “我代昭昭向你道歉,她性子急,见不得朋友受委屈。”姜颂一句话,李昭昭就成为好友两肋插刀的急性子了。 苏归许一股郁气沉在心里,正愁着没处发:“朋友受委屈?”她掀起眼皮看向姜颂:“你受委屈?驸马张口闭口就是我那恶心的爹,你受委屈?我为父叫屈被母亲责罚,你受委屈?姜二姑娘,你的委屈在哪?” 姜颂才知道自己父亲说了什么,愣在原地。 9. 第 9 章 [] 叶闻声藏不住惊讶,以为苏归许是意气用事,怕被主人家听见慌忙示意她小声。 柳棠移开话题:“你如今来了京城可要去女学?” 女学是长公主一手创办,今儿来的姑娘一大半都在女学待过。它还有另一个不常被人提起的名字——观天下。 苏归许遗憾道:“我年岁已大,是不方便了。” 叶闻声头枕在手上赞同:“是啊,你若是去了跟我们一起,明年就要结业了。要我说就是白受罪。” 柳棠掩嘴偷笑,“明儿上学闻声又要爬不起来了。” “胡说!”叶闻声和柳棠打打闹闹。 这时来了一个侍女请她们去前厅,说长公主想见见这些姑娘们。 叶闻声碰了碰苏归许:“长公主这些年很少出来,这些没什么由头的宴会大多都是相看人家的,姜颂也有婚约,是不是给你选人家呀?” 苏归许垂下眼睛:“给姜声看吧,他年纪正好。” 苏归许跟着她们穿过平宣侯府的游廊,走过花园。阳光洒下,谢瑶和她的朋友们说说笑笑走在前头,她在最后。 那个曾经抱着她哭不撒手的姑娘,那个曾经说要和她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姑娘,也在时光中走远了。 苏归许学会了平常看待生死,学会以恶看人,最终也学会和一个个朋友说再见。 * 众位夫人还不知道后厅的事,围着长公主陪她见见京城中新一辈的小姑娘。 姜颂见状先带着众位姑娘给长公主请安。 陆南云随意夸了几句,对几位夫人说:“李昭昭,柳棠……?我是熟悉的。每月女学学报送上来,最显眼的就是她们几个了,日后定有一番天地。” 李夫人笑道:“公主抬举了,您能记住她们是她们的福气。还不来见过长公主。” 平宣侯夫人还不知后院口角,唤苏归许到她身边来:“要我说你家的孩子都是好的。颂儿不用说,是我眼皮子下长起来的,你家这个大姑娘当真是出落的好。” 苏归许秉持着她一贯的温柔作风站在侯夫人身边,听侯夫人与长公主夸赞:“当年这孩子就与我有缘,来了侯府就要来找我。我是恨不得日日把她带在身边当成自家姑娘呢。” 陆南云也想起来,当年苏归许常常要侯夫人抱,恨不得侯夫人是她母亲。她扫过侯夫人拉着苏归许的手,没接侯夫人的话。 一旁的李夫人说:“原是长公主家的孩子,刚刚走过来出众极了却面圣,长公主好福气,夫君温柔体贴,几个孩子也都是人中龙凤。” 叶闻声的母亲叶夫人早早地示意叶闻声到自己身边,闻言笑道:“李夫人进京晚,不认识归许。我记得当年归许可是个混世魔王,小小年纪带着几个孩子整日惹事。今儿溜进国子监,明儿就跑到郊外庄子上,也亏得侯夫人夸得出口。不过女大十八变,归许如今与从前当真是变了个性子。” 侯夫人说:“那是你们没福气,归许一到我们侯府来就抱着我不撒手,姨姨的叫着,哪里是魔王。” 侯夫人试探着对长公主开口:“养个闺女我是没福份了,归许若能给我做了媳妇那真是能长长久久的在我身边。” 李昭昭面色一变,扯着母亲的袖子。 李夫人瞪她一眼,示意她别慌。 苏归许面色不变依然微笑着,平宣侯府的长子谢追刚刚科举入仕,侯府虽是勋贵但在朝中并无实权,全府上下的希望都在世子身上。 侯夫人是看姜颂已有一桩不知能不能成的婚约,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了。 陆南云最是不喜拿婚事谋利的,况且,若是苏归许嫁入侯府,姜颂的未婚夫连个影都见不着,姜瑾不得闹翻天。 陆南云头疼的看向苏归许,低眉垂目,好像都听她的一般,缓缓开口:“苏家心气傲,我是不敢随意安排归许的婚事。让人家知道了,又要呼我以势压人了。” 苏归许这时恰到好处的说:“归许一直仰慕母亲,只盼能像母亲一样得一有缘人。” 听得懂的夫人们默默咂舌,陆南云都额角直跳。 像她一样,第一个驸马是抢过来的,关了七年不听话放回去了;第二个…… 苏归许这样说了大部分夫人们都绝了相看她的心思,陆南云若是想要安排她的婚事,对方也要掂量掂量了。 叶夫人像是毫无察觉氛围尴尬,将手腕上成色上好的玉镯摘下戴在苏归许手上。 “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归许,这孩子还真有你当年的风范。”叶夫人对长公主说。 陆南云点头,示意苏归许收下。 “这是我家的孩子,叶闻声,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闻声还跟着归许、瑶瑶翻墙进了国子监去找时家公子,被大祭酒发现要罚跪,几个孩子第二天就跑到庄子上说再也不回来了。”叶夫人笑着揭短。 叶闻声难得害羞地制止:“娘,这都多早的事情了。” 苏归许侧过头笑了笑,说:“当年是归许不懂事,让夫人们担心了。” 侯夫人目的不成,见午时已到让孩子们先去用膳了。 午膳后,谢瑶带大家去花厅玩闹。 谢瑶抱着胳膊说:“每年花会都这样叶太无聊,所以,我才不这样办呢。” 叶闻声呛她:“哦——那二姑娘要做什么呢?” 谢瑶朝叶闻声冷哼一声:“我可是特意求了母亲,看——” “时序!” “那个,那个,左边那个是谁?” “是丞相的二公子林风渡。” “都督的小公子吴归也在。” 谢瑶得意洋洋:“怎么样,叶闻声,你不是喜欢——唔。” 叶闻声上前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别,乱,说,话。” 苏归许和柳棠坐在一起,看着那边一群姑娘围着几个郎君,那边一群郎君围着几位姑娘,问她:“叶闻声喜欢就是那小子?”她指着被人围住的吴归。 柳棠尴尬地挠头:“啊,啊,这么明显吗?” 叶闻声还在和谢瑶缠斗,根本不敢去吴归眼前晃。 苏归许:“不会吴家的小公子还不知道吧。” 柳棠:“嗯呢,闻声比较腼腆。” 苏归许叹息,连她这个只见一面的都看出来了,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谢瑶作为主家的姑娘,当仁不让制定规则:“花有什么看的,我们玩个小游戏吧。” “我在附近放了各种任务,或作诗,或作画。”谢瑶说。 吴归抱着头:“无聊。” < 10. 第 10 章 [] 叶闻声劝苏归许:“这就是她们拿你来取乐的,归许,一副画而已别去。” 苏归许平静的说:“中修先生是我父亲,其他就罢了,这幅画不能流传在外。” “中修先生是你父亲!”柳棠快速地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姜颂,不自信地说,“怎么会这么巧,大家一向以为中修先生隐世,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 “无论是不是巧合,这幅画我都要拿到。”苏归许藏着一丝忧伤,“当日无可奈何只能遗弃画作,如今见着了我不能视之无物,这是我手上父亲唯一的遗作。” 柳棠劝道:“赢家不外乎是那几人,只要不落在李昭昭手上,我们买回来就是。归许先冷静,不能在这里起舞。” 苏归许自嘲地笑:“你放心,我倒是想跳,但我不会。” 她有些落寞地看着花园内大家开心的施展才能争夺名画。 叶闻声抽掉苏归许手中的纸条,挽好袖子,颇有斗气地说:“你等着,我夺下头名将画送于你。” 柳棠也说:“我是斗琴,归许,我也来。” 两位新结识的朋友志气高涨,苏归许不禁笑了。 叶闻声让侍女摆好投壶,张望着喊道:“人呢,人呢?跟姐姐比的人呢?” “今日这个头名我要定了,甭管谁来做好被姐姐打得落花流水的准备。” 叶闻声散发出必胜的光芒,气势先打出来,让人知道她势在必得。 “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吴,吴归。”叶闻声高涨的气势一下子跌落,整个人都束手束脚起来。 苏归许略有些担忧:“闻声以前跟吴公子对上过吗?” 柳棠不忍看:“每次都输。” 苏归许:“……” 叶闻声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双手叉腰镇定地放狠话:“是你?来吧,今天让你输的叫我姐姐!” 吴归臭着脸:“就凭你。” 叶闻声弯腰拿出四只箭:“请。” 吴归伸手:“你先。” 叶闻声不再客套,她上前去摆好姿势,瞄准壶口,试探风力。 “好!”众人喝彩。 四只箭射中壶心,柳棠双手合拳期待叶闻声。 周围的人被喝彩声吸引过来,不一会就围成了个圈。 丞相之子林风渡瞧清楚了人,大声对吴归说:“吴归,你可别输给叶闻声了。” 他一开头,不停的有人起哄吴归。 吴归白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叶闻声,她正紧张地盯着自己。 吴归沉下心,两只手分别拿箭,正中壶心。 连中四只。 “好——”谢瑶激动地跳起来鼓掌。 叶闻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归,他明知道,明知道自己左手受伤无力…… 吴归默默退后,将位置留给叶闻声。 不敢抬头看叶闻声一眼。 之前小打小闹,叶闻声对上吴归总是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来耍。 可是他平时对她也不会双手执箭。 他明明知道她的左手有伤,无法灵活运转。 叶闻声心情低沉,好似一觉醒来原来的万里晴空乌云满天,大雨将落不落。 叶闻声试图拿起一只箭,李昭昭隐含快意地说:“要是每次只射一只你可就输了哦。” 柳棠挤开她:“闻声,别管她!” 叶闻声扭头去看吴归,林风渡和他勾肩搭背的在说些什么,他一言不发,看着人群不知在想什么。 叶闻声左手拿起箭,她试探地动了一下手腕。 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过左手。 苏归许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侧身问柳棠:“闻声的手是……” 柳棠咬着唇,也不再假装兴奋:“闻声之前摔下马,左手撑地受伤,再也不能提重物做一些精细的动作。也因为这个,她再也不能射箭了。” “当时吴归也在场上,救她一命,躲过了失控的马蹄。” 苏归许看向场上沉默又低沉的人,莫名有些心疼。 叶夫人说她幼时带叶闻声去翻墙离家出走,其实她不曾记得有她。 但这时好像有了一个印象,那个小小的有些胆怯的小孩扒着她们的腿要跟着一起。 叶闻声仔细地瞄准,父亲说她是天生的神箭手,可惜…… 她深呼口气,看到苏归许平静和信任的目光。 闻声,别怕。她对自己说。 箭矢飞空而出,一只射入壶中,一只砸中壶身。 叶闻声低着头,她丢下剩余的箭矢,说:“我输了。” 吴归箭无虚发,不必在比,她输了。 人群发出喝彩。 谢瑶拉着李昭昭跑到吴归身边欢呼:“赢了,赢了!” 吴归笑着摸了摸谢瑶的头,在一片欢呼中寻找叶闻声。 柳棠和几个小姑娘围着她安慰,叶闻声挤出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吴归忐忑地放下心,笑了应该就是没生气,吧。 叶闻声有些愧疚地对苏归许说:“对不起,我……” 苏归许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 “你很厉害。” 苏归许笑着让侍女端了盆水为她净手。 不,我输了。叶闻声看到谢瑶缠着要吴归继续给她研磨,默默地想。 柳棠展开手里的纸条:“闻声放心吧,你没完成的我会替你完成。” “斗乐?”叶闻声心里都快有阴影了,“不会和姜颂吧。” “她的古琴是曲江大师教的,你的琵琶是女学先生教的,这怎么比呀。” 柳棠皱起一张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曲子好不好跟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 叶闻声:“别生气啊正视现实,你的琵琶曲没她的琴曲好听。” 柳棠比叶闻声矮一个头,她气鼓鼓地盯着她。 叶闻声低头,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苏归许忍了忍,也伸手戳了戳:“没关系,最后不过是买画,若是不卖就别怪我就使一些不正当手段。” 柳棠和叶闻声看着苏归许温柔恬静的目光,好似感受到一阵阴风吹过后背,吹起细细地颗粒。 “时序在找人斗乐。” 一个姑娘跟她们说完后便跑去花园中央。 时许垂目手执尺八,风吹过,衣袖翩翩。 尚未及冠,一只玉簪虚虚挽着头发,剩余青丝洒下,柔软像丝绸。 阳光下,他仿佛在发光。 “天哪。”叶闻声倒吸一口凉气:“还不如跟姜颂对上,时序的尺八是圣上亲口称赞胜过宫中所有乐师。” 柳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中央的人:“天哪,他在发光。” 苏归许扯过柳棠的后领,“你清醒点,那是他衣服上的银线。” 柳棠抓住苏归许的手放在胸口:“其他人的织银就没这么好看。” 苏归许:“你心跳好快。” 叶闻声放下柳棠抓着苏归许的手,跟她叮嘱冷静,冷静,一把把柳棠推出去。 “她也参加斗乐。” 柳棠稳住身形,愤怒回头看叶闻声。 这一回头,发现大家的视线居然都在她身上。 柳棠沉稳地转身,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见礼,亲切又不失疏离地说:“在下柳棠,请公子一曲。” 11. 第 11 章 [] 游戏结束,苏归许毫不意外地得了最后一名。 谢瑶在众人面前把画交给时序。 林风渡吴归凑过去想一睹大师作品。 李昭昭撇到了站在最外面得苏归许,得意地对谢瑶说:“瑶瑶,新客人来就得了末名,太没体验了,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啊。” 谢瑶看着姜颂在时序旁赏画露出笑容,硬着头皮说:“自己没本事,哪里怪得了我们。” 李昭昭满意了,她音量不小,确定让苏归许听见:“是啊,连幅想要得画都护不住真是没用。” 天色已晚,苏归许和姜颂随长公主回府。 陆南云让她们回去,不必再去她房里请安了。 苏归许和姜颂就无声的走在暗夜里。 舒来和引年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夜色中,只有她们二人同行。 苏归许突然开口:“你可知道中修先生?” 姜颂低下头,多年受训挺立的身形也有一瞬间的颤抖。 她并没有回答。 久到苏归许要快到岔路口,传来姜颂低低的声音。 很小很弱,似要随风散去。 “对不起……” 苏归许脚步未停,消失在夜色中。 姜颂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一直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灯笼的光亮。 已无外人,舒来牵住苏归许的手:“姑娘,别难过。” 苏归许自洽地笑:“各有目的罢了。” 今天她膈应李昭昭问她难道不相信子女之孝,尽为利益吗? 其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姜颂是如此。 她也是。 没什么好抱歉的。 多年以后苏归许发现,她初入京时从各处搜集以为温柔善良的姜颂,其实从未改变。 …… 苏归许起了个大早。 舒来拿着厨房用油纸包好的点心:“姑娘,我就去送点心了。” 苏归许看着铜镜里的人影,气色很好,白里透红:“不,今天我亲自去。” 夏日天色大亮,只是太阳还藏在云后。 苏归许抬手刺眼的光线看着天空,有些哀怨地说:“困。” “姑娘这么早就出门啊。” “是王二?”苏归许颔首:“夏公公常常跟我提起你,说是个勤快干练的孩子。” 王二跟着一老头看门,谁能想到老头摇身一变是照顾长公主的太监,现在又去伺候大姑娘,他这几天一直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跟夏公公聊天的时候说错了什么话。 “谢夏公公夸赞,姑娘请。” 王二是个精明的,他跑过去将小门打开。 苏归许示意舒来。 舒来收到了主子的视线,递过一个荷包给他:“姑娘一直念着夏公公,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夏公公,一点心意,收下吧。” 没有人教王二这些,他不知该不该收下,拿着像个烫手山芋。 舒来说:“这几天我们姑娘要经常出门添些东西,少不得王二哥帮忙搬动,先谢过你了。” 王二这才手下,恭敬地道谢。 苏归许刚出门就看到马车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你怎么来了?” 前川带着草帽遮着脸,半靠在车外,听到声音拿下帽子:“舒卫说他有事,让我来送舒姑娘。” 他指着苏归许身后的舒来。 苏归许觉得有趣,舒卫不知道今天她亲自去国子监,只当是舒来,打发前川来了。 不过舒卫这几日确实忙得脱不开身。 前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扶苏归许上去。 他弯着腰,低着头,不敢大声呼吸。 苏归许睫毛微颤,视线轻轻扫过那双手,上个马车他这么恭敬做什么? 她搭上去,借力上车。 前川坐到边上,随手盖好草帽,挡住微红的脸。 路上并不颠簸,不知是马车好,还是人的技术好。 舒来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她兴奋地说:“这几天姑娘让我去送饭,我都坐了公主府的马车,好多人问缘由呢。” 苏归许忽视刚刚的不对劲,她笑着问:“时序说什么了吗?” “他问您在不在,我说只有我一个。” 苏归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今日他就有惊喜了。” “到了。”前川敲了敲车窗,沉稳的声音传来。 舒来撑着木架跳下车,等着那位赢家。 长公主府的马车显眼,路过的学生都不免探看一眼。 “长公主府的马车?姜声回来了?” “你傻啦,姜声要去也是去太学,这一看就是来给时序送早膳的。” “还真来啊。” “送了好几天了,时序这小子真有福气。不过都是侍女来送的,没能见到那位大姑娘一面呢。” 时序头隐隐作痛疼,这几日长公主的马车来送早膳,弄的声势浩大,偏偏还有理可依。 游戏的惩罚不知在罚谁,他真是庆幸那位姑娘没来,否则…… 时序揉着眉心走到马车旁:“给我吧,其实你不用来……” 他没发现今日舒来格外的恭敬:“公子,我们姑娘在里面。” 时序放下手,不知怎么掩饰心里的崩溃。 “那。”他用平如死水的声音说:“麻烦姑娘了。” 苏归许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笑得阳光又明亮。 不知是谁暂停了呼吸,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阳光出来,从她身后透出光亮。 连发丝都在发光。 前川倚在马车旁,手上的草帽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就这样?他暗中评价。 时序后退两步,拱手:“苏姑娘。” 苏归许见前川不在附近,也不扶她下马车,就直接跳下来了。 “喏,给你。”她递过油纸包的点心,“怎么样?考不考虑我的提议。” 她今日穿的一身天青对襟绣繁花褶裙,裙尾暗纹繁花锦簇,仿佛她被繁华包围被簇拥被举起,高高在上。 时序伸手接过,不料苏归许抬手举起,擦过他的手指。 时序收回手,垂下眼睛:“《游湖图》是在下心中所好,无论姑娘出多高的价钱时某也不会卖的。” 他顿了顿,说:“怒时某直言,若姑娘真心喜爱这幅画,就不该用金银去衡量它。” 苏归许将东西递给他。 时序小心地接过,苏归许没有再逗他:“公子说得有理,只是。” 时序一直低垂着眼,她一句只是,时序面无表情地抬眼,苏归许毫无阻挡地看到了他眼中崩溃。 来来往往地学生们都要从她们身上看一眼在走,时序本就是风流人物,这几天更是名声大噪。 苏归许笑意扩大:“只是这幅画对归许有特殊意义,君子不夺人所好,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我带了另一副画。” “《游湖图》是中修先生第一幅画,笔触稚嫩,画技不算高超。我这里有他永元三十五年海州观海图,海面宽阔 12. 第 12 章 [] 苏归许原本漫不经心,这下却眼皮直跳。 姓陆? 陆安正? 苏归许闭上眼睛扶额,头疼。 陆安正,宫里最不受宠的五皇子。 生母是贵妃为固宠献给陛下的宫女,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陛下不在意那个小宫女,自然也不在意这个孩子,生母死后未给这位皇子指派养母,由他在宫中自生自灭。 苏归许揉着太阳穴,语气还算恭敬:“原来是五殿下,宫门不远,草民送殿下回去。” 陆安正立马回答:“不行!” 他有些激动,又怕刚刚那下回答吓到苏归许。 不好意思开口道:“我没有进宫门的令牌,皇长兄带着我出来,我,我回不去。” 陆安正试探着问:“我能和姐姐一起吗?等找到皇兄我立刻就走。” 势弱的五皇子找上她这个不受宠的表姐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苏归许算是默认同意了。 陆安正开心地举手欢呼,激动地抱住驾车的前川。 兴奋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传开,苏归许难得无声地笑了笑。 “苏锦布庄。”陆安正跳下马车念道,“姐姐你要买布料吗?” 公主府不会都不给苏归许裁衣吧?陆安正有些担心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露出要逛街好开心的表情。 苏归许被前川搀扶着下车,就听见陆安正似是好奇地问。 这家布庄新店开业,锣鼓喧天。 苏归许站在人群最后,淡淡道:“不,这是我的店。” 前川和陆安正一齐看向中央,神色认真。 “今儿我们苏锦布庄开业重整,买二送一,买五送二,欢迎大家进店选购。”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欢迎大家。” 舒商请了杂耍表演吸引人气,今天三家店铺开业,舒商舒卫忙得热火朝天,苏归许主动揽了这个人流量最大的铺子。 就怕有人找事。 陆安正仰慕地看向苏归许:“姐姐,你好厉害,现在就能自己做生意了。” 也许是从小被放养,营养不良,陆安正很瘦,显得一双眼睛空荡荡地挂在脸上,个子也不是很高,才到她下巴那。 衣裳也显得局促,袖口短了一截。 即使自己处境也一般,被这样的人看着苏归许也有些心疼。 她安慰道:“殿下长大后会有自己的封地的。” “而且,太早接触这些事也不好。”苏归许被晒得有些热,想找阴凉地方避一避,“若不是父亲去世,我想正式上手这些东西也要一段时间。”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安正眼中思绪一闪。 苏归许忽然感到一片阴影挡下。 前川站在她的旁边,高大的身形正好能为她挡点太阳。 苏归许还是不大舒服。 她将扇子往前川手中一塞:“扇风。” “哦。” 前川左手拿起扇子,触手生凉。 他低头看了眼扇子,温良的白玉做扇柄,扇面绣着百鸟朝凤图。 她好像有好多把扇子。 前川掌握好力度扇起风来,不会让苏归许发丝胡乱飘扬,又能刚好缓解暑热。 苏归许看了会热闹,人流来来去去,店铺第一日生意不错,虽然出了点砍价的岔子,但总体都非常好。 夏日漫长,快要到盛夏,苏归许这个杂耍闹得她头疼,耳边滋滋地响,撑不下去在这里站着。 她朝两边一看,一个侍卫在给她扇风,一个正儿八经是个皇子。 舒来舒卫都不在。 每次想找个人使唤熟悉的都不在。 苏归许清了清嗓子,轻柔地问陆安正:“殿下,正午快到了,您要不要去茶楼坐坐?” 陆安正从没看过杂耍表演,正看得起劲,但他立刻点头答应,上道地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位置。” 这一块来来往往的,又快到午膳,不少茶楼酒馆都是满座。 “劳烦殿下了。”苏归许胳膊戳了戳前川,人还对着陆安正笑。 前川不明所以。 苏归许皱眉催促着他。 前川不明白。 苏归许无奈道:“给殿下银子。” “哦哦。”前川手忙脚乱地掏出舒来走前给他的荷包,不知该拿多少干脆全给了陆安正。 陆安正呼哧呼哧地跑了,苏归许正想趁人不在好好指点指点前川这个榆木脑袋,就见几个人跑进人群大喊。 “店大欺客,店大欺客啦——” “这家的花样与我家花样一模一样。” “这料子也忒差了,我刚买回去就坏了。” “退钱!” “退钱!” 前川扇风的动作停了,他像是大开眼界道:“好热闹。” 苏归许:“……” 她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但也有种想要打死身边人的感觉。 苏归许非常了解自己,抬头看看脸,甚好。 连要被找事的不快都散了些。 所以说,当初看脸捡人还是有些明智。 掌柜是苏归许一起来的青州人,她回来将京城原来店里的人大换血。 李掌柜大约三十来岁,面容姣好,风韵犹存。 她示意杂耍停下,拿起铜鼓用力的在手中砸。 “啪——啪——” 安静了。 与原先热闹的开业形成了鲜明对比,苏归许觉得自己脑子都清晰了。 李掌柜笑了一声,她一双眼睛如波似水,柔情万种。 “既然你们说我家的料子出了问题,那我们一个一个来,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是不是——” “是——”围观的百姓附和。 “你们谁先?”李掌柜笑语盈盈地问。 “你,你这料子的花样与我在段氏布庄买的一模一样。”瘦高瘦高的男子说。 李掌柜挑起他手上拿的布料一角,还没来及细看,那男子往后一躲:“你要做什么?是不是想毁了布料,来人啊,来人啊,唔——” 瘦高男子被店里的伙计捂住嘴。 旁边两个同伙开始叫嚷“杀人啦,杀人啦。” 李掌柜就看着他闹。 手一挥,来了三个八尺男儿给他们团团围住。 不一会就噤了声。 李掌柜这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往她那里看。 “各位父老乡亲,诸位放心,我们苏锦布庄绝不会店大欺客,更不会欺压维权者。只是,我们也不会对来找事闹事的手软。” “诶,我怎么看出他们是闹事惹事的?”李掌柜侧身指了指进店的顾客,许多都被门口的热闹吸引,站在看热闹。 “我们布庄讲究的是料子好,花样更好。与食肆不同,各位,来我们布庄的大多是女客,少有的几个男客我都记着,可没这几个人。” 瘦高男子看着围在自己跟前的伙计,五大三粗,一个能有他两个宽,硬着头皮说:“我们怎么没去,你说没看见就没看见!” “对!人这么多你说没看见就没看见!” 正中李掌柜下怀:“来,这位公子,那就把你的 13. 第 13 章 [] 苏归许幽幽地盯着瘦高男人,围着他的侍卫各个眼冒怒火。 瘦高男人一时不知是害怕苏归许还是害怕他身前的壮汉,不敢说话。 苏归许让人捏住他的脸,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环绕:“自长公主执政以后,很少听到这样没有脑子的话了。” “我们苏氏商行至今已有六十余年,虽比不得底蕴厚重的豪门世家,但也不容人如此污蔑。” 这时有人大喊着跑过来:“不好了,东家,有人在东市布庄闹事。” “原是有人看我们布庄眼红来闹事了啊。”苏归许不怒反笑,“劳烦各位辛苦,夏日炎日,喝杯绿豆汤再走。” 人群中不少人出声:“原来是段氏布庄眼红啊。” “欺负两个姑娘开的布庄也太不要脸了。” “老板还送绿豆汤,散了散了。” …… 苏归许走到被围起的闹事的几个人跟前,轻声说:“你知道辱人清白犯罪吗?” 其余人还好,只是害怕苏归许,瘦高男人直接白了脸。 在他耳里,苏归许的声音仿佛毒蛇环绕。 “我记得前些年才颁布的法令,最低也是截舌。” “不,不,不是。” 苏归许转身进店,“送去官府吧。” “不,不要,我错了,我错了……” 里头的客人们不少都在观察苏归许,虽隔着面纱,她温和道:“让大家受惊了,各位尽可尽情挑选,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苏归许安抚好客人便进了里间,李掌柜跟在后头担忧地问:“姑娘,那位兰姑娘还要不要上场?” 苏归许摇头,遗憾道:“让她走吧,今儿是我耽误她。” 李掌柜问:“可是我们没有准备接替兰姑娘的人,演奏就要开始,就算找到乐师也要熟悉曲子。” “你去清平乐问问有没有乐师能奏。” 苏归许站在二楼,俯身望着窗外,百姓来来往往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本请了‘春色满园’的兰姑娘来演奏,只是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可能在此时让兰姑娘在她的布庄演奏,否则只是让人闲言碎语。 春色满园是一座青楼,虽说明面上只有歌妓,乐妓之类的官妓,但私下亦有娼女。 在朝廷紧娼事的头几年还算干净,亦解救了一批被卖出青楼的娼女,但随着长公主的还政,近几年又故态萌发。 清平乐是官方创办的乐坊,这些年来来往往不少名人雅士都去过,才打出了名气。 一楼的姑娘们欢声笑语,三楼已准备好的兰姑娘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了。 “坏了。”苏归许惊得跳起来,“五皇子丢了。” 苏归许赶紧朝外面走去,就见五皇子还在对面跟已经回来的前川站在一起。 苏归许朝他们走过去,掩饰地咳了两声,忽略前川幽怨地目光。 “是在下的不是,殿下现下可要用午膳?” 陆安正不甚在意的样子,乐呵呵地说:“已经订好了位置,正想来请姐姐去用膳。” 前川忽然在一旁补充:“我们姑娘的银子。” 陆安正:“……” 他红了脸:“我只是出来没带银子,等我有了银子,姐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前川在一旁默默地笑。 陆安正气得挡在他们俩面前,大声道:“我说得是真的。” …… 午膳在布庄对面的酒楼里,陆安正选的位置很好,刚好能看见对面。 酒足饭饱他问:“姐姐你们布庄的表演就结束了吗?” 苏归许卖了个关子:“自然没有。” 今日事忙,李掌柜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苏归许招手让她过来,李掌柜小声与她说:“姑娘,清平乐的乐师都说没空不来,有些还说时间太紧急,他们无能无力。我瞧着不像是没能力,像是故意的。” 苏归许对前川和陆安正笑笑,不让他们看出有意外。 她拿手帕擦了擦手,看向李掌柜,“多小的事,我来。今日事忙,掌柜的不要焦虑。” 李掌柜心下一软,是的她太慌张了,不能演奏长青曲可以换其他的名曲,清平乐的乐师找不到还可以派人去别处,哪怕是个学生。 苏归许拍了拍李掌柜的手:“你第一次做掌柜,又是在京城,自然有些慌乱,多历练就好。” 苏锦布庄三楼 这里设了一个阳台,小厮正在绑架子摆蜡烛。 苏归许在库房拿出一只精美的木盒打开。 “箫?”前川站在旁边。 “嗯。”苏归许爱惜地擦了擦,“我父亲送我的及笄礼。” 小厮来来往往地搬些布料,陆安正新奇地到处看看摸摸。 今儿的生意可以说是红红火火,但苏归许在拿到箫的那一刻身上突然环绕些哀怜的气质。 前川思考了会,她父亲去世了,赶紧转移话题:“时声一直说你是青江帮的,我看舒卫也不纠正他。” “时声是谁?”苏归许疑惑地看向他。 前川:“西德镇出现在舒卫房间的人。” “嗨。”苏归许拍了拍脑袋,“这几日太忙,我糊涂了,你告诉他了?” “没有。” “嗯,不用说。”苏归许拿起谱子看,“那日我谎称青江帮的人,估计被他听见了,不用告诉他,来历不明还说自己失忆,滑头一个。” 前川看她不再伤心,而在练谱,无声无息地出去帮忙。 我这嘴真能踩雷。前川懊恼地拍自己的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苏归许看着看着谱子突然神游,前川怎知是西德镇? 他被搬去客栈的时候还是昏迷呢,难道恢复记忆了? 苏归许狐疑地看向前川帮忙的身影。 前川好似感觉到了,回头朝她挥手傻傻地笑,又被人叫走了。 苏归许继续看谱,应该是舒卫告诉他的。 她点点头。 热闹的三楼逐渐安静下来,布庄的两位乐师向苏归许见礼后坐到三楼。 李掌柜过来提醒:“姑娘,到时间了。” 苏归许应了声,走向阳台。 两位乐师端着琵琶,缓缓奏起。 架子上挂好的绸缎应声落下。 “哇!” 楼下的有人被吸引。 “这是什么?表演吗?” 苏归许举起箫,吹奏起来。 悠扬婉转,娓娓道来。 前川站在一楼,布庄早早的把他们这些人全赶下去了,说是女客要换衣裳,不许他们进去。 丝绸为帘,随风飘动,欲遮欲现。 前川只能看见她的百花裙摆,在绽放。 好似仙人。 “玉人何处教吹箫。”前川听到有人喃喃念。 “是长青曲,这一听就是曲长青的风格。” “真的像,掌柜呢,掌柜呢?” 李掌柜在门口迎来送往,苏锦布庄的开业才正式开始。 她们从本家进货,这家店铺主打设计体验。 一楼卖布料花样,二楼卖成衣和定制。 苏归许闭着眼睛,不去看楼下的繁华和热闹,她仿佛自成一境。 一曲毕,苏归许睁开眼。 身旁的丝绸飘过她眼前。 前川在人流中望着她,十分专注。 红尘繁华,但他眼里好像只她一个。 苏归许直接撞进了他的眼里,映着牌匾上蜡烛的光,仿若星河。 苏归许收回目光,毫不留恋的转身进去。 前川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好进去二楼,就在一楼帮着李掌柜。 陆安正还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前川过去帮忙,他沉默地往后站,回到茶楼里坐下。 “你看到刚刚那乐师了吗,真是仙人之姿。” “是啊是啊 14. 第 14 章 [] 谁也没想到谢瑶会泼人茶水。 谢追刚发现谢瑶动作,手就已经要伸出去拦住。 但他在谢瑶身后根本来不及。 距离太近,苏归许眼见着茶水就要泼到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人挡在了她跟前。 苏归许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预料中的狼狈并没有到来。 “嘶——” “前川?” 苏归许惊讶,前川挡在了她身前。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拽他后领,看他有没有受伤。 “烫伤了。”苏归许皱眉,她扭头对一旁诚惶诚恐的小厮道:“下次别上这么热的茶水。” 小厮有些冤枉,这茶也要放凉了才会端给客人,谁能想到有人会泼呢。 小厮怯懦地看了一眼泼水的人,只点头。 前川被她拉着后领,只能弯着腰。 他自己挑起一点衣服,不让伤口沾上,“没关系,不是很烫。” 苏归许松开手,让他站起来:“来人,带前川去后院。” 谢瑶自知一时气愤过火了些,但她并不心虚也不后悔。 谢追早已上前过问前川的情况,前川摆手拒绝,只站在苏归许旁边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谢追看前川没有穿与店中杂役一样的衣服,以为他是无关路人,歉意道:“小兄弟,今日是我家小妹对不住,还望你不要介意。” 前川板着脸:“不必,她泼的人不是我,该向我们姑娘道歉才是。” 苏归许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别管这些,先去擦药。” 前川哪里敢走,他刚进门就见这里五个人对她一个人,隐隐有对立的气势,才走到一旁想着看清发生什么事。 谢追点头:“自然自然,苏姑娘,瑶瑶一时没掌握分寸,但她……” 谢瑶不悦的打断:“哥,你跟她说什么。” “闭嘴。”谢追扭头斥道,这么多人看着,她还要不要名声。 谢瑶抿嘴不看他,委屈极了。 谢追拱手,心里暗暗叹气,自然知道小妹心中委屈,“泼人茶水是我家小妹出手过火,但苏姑娘言语间实在过火,小妹也是一时为好友委屈,失了分寸。” 苏归许气笑了,谢追看似道歉,说得却是她故意侮辱,谢瑶为好友打抱不平。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谢追面似为难:“怎么能这么说呢,只是小妹行为过火,谢瑶,还不来道歉。” 谢瑶见状就要走过来。 苏归许制止她:“不愧是在翰林院,圣贤道理精不精通我不知道,口才倒是不错。” “你说我言语过火,敢问大人,我哪句话不妥?我是在花会张口闭口辱人父族,还是大庭广众之下骂人不知廉耻?谢大人,你说说。” 谢追没想过苏归许竟会这样驳她,谢瑶做得再不对也是平宣侯府得人,苏归许被不被长公主承认还未可知。 吴归挡在谢瑶前面:“苏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姑娘到底也没受伤。况且你也诬了姜姑娘清白,姑娘还要做生意,不如两清罢了。” “确实”苏归许叹了口气,“那日在侯府李姑娘与谢姑娘辱我骂我,故意换纸条设惩罚奚落我,我忍了。毕竟在你们的地盘,不忍下我怕出不了侯府。 “今日我不懂为何李姑娘要为她自己设下的惩罚、自己说下的话骂我,我也该忍,我不该回击,毕竟我还要在京城做生意。” “苏姑娘!”谢追想要制止,这说出去他们平宣侯府怎么仗势欺人了,“休要胡言乱语。” 苏归许委屈地点头,“好,真好。那我请问两位姑娘,这几日女学沸沸扬扬传我追时序,刚刚路过的学生见了我和时序站在一起就能误会,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怎得我说出李姑娘未尽之意,姑娘就要说我辱人清白呢。” 苏归许眼角微微发红。 前川并未离开,他忍着疼在一旁看着,眼底露出点点心疼。 把他从荒山野岭带出来,经历追杀死里逃生的姑娘居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那些人怎么可以欺负她? “今日本是我新店开业大吉,让大家看了几回笑话了。”苏归许背过身去,抬了抬手中的帕子,但气势十足地说:“来人,将他们这五个人赶出去。” 做生意呢,哪有功夫跟他们纠缠。 一直在后院的侍卫冲出来,拿着刀剑就将他们往外赶。 “苏姑娘,你,诶。”谢追还想说什么,但常年运货的商队侍卫哪一个是好惹的。 人走后,苏归许撩了下头发:“真是清净许多。” “今天真是日子选的不好撞了什么霉运,破财消灾。”苏归许笑着对客人说:“今日消费尽打七折,各位尽可选购。” 她说完拉着前川到后院,让店里懂些医术的给他拿药膏。 苏归许撩起衣服看了眼:“还好,水不是很烫,伤的不重。” 说完抱着胳膊坐到一边。 前川看了看她的脸色:“你还好吗?” 苏归许深呼一口气,“还好,就是有点渴。” 擦药的人收手无声无息地退出去,前川赶紧起来给她倒水。 苏归许接过,抬眼看他,柔声道:“今日谢谢你。” 前川不好意思地说:“我怕给你添了麻烦。” 他意有所指:“那些人……还有你的铺子。” 苏归许扭来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无妨,平宣侯府并无实权,就算有实权明日也会传他仗势欺人,到时候来我店里抱不平兴许会更多。” 见前川并不相信,苏归许展露笑颜:“苏氏商行百年老店,我本没打算这一间布庄能立刻盈利。今儿痛痛快快地把话说清楚,日后就不必的顶着嚣张跋扈的名号走了。” 前川点头,突然问:“那你今日是故意的吗?” “什么?” “说那位姑娘喜欢那位公子。” 苏归许冷了脸,“你是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前川沉默,他确实觉得不好,但本朝民风开放,若那位姑娘真的喜欢大胆去追反而是段佳话。就像苏归许去给时序送餐旁人只是打趣并无鄙夷,除了李昭昭和姜瑾找了推手在女学散布流言。 而且,他总觉得苏归许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前川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了。” 见前川没说什么大道理苏归许才没给她甩脸 15. 第 15 章 [] 知道皇长子之前的落脚点就好,苏归许让舒来将五皇子送到那里,忙到布庄将近关门才决定回去。 她还犹豫了要不要回公主府,最后还是回去了。 前川依然做她的车夫。 苏归许想了想,对他说:“你跟我回府,晚上不必回去了。” 前川赶马车的手一僵,“不好吧。” “无妨。”苏归许坐在车内疲惫地闭上眼,“舒卫实在太忙,你替一会他的班吧。” 进了听雨轩,苏归许实在是累极,夏公公心疼地让人备水上茶,给前川安排屋子。 “小祖宗诶,怎还带了个侍卫回来?”夏公公轻轻拍着倚在他怀里快睡着的苏归许。 “侍卫啊,我记得以前也有,我还让他跟我回青州,但是他不愿意。”苏归许意识不清的说。 她这几天真是做了不少事情,又是安排开业,又是搜集掉落货物的证据,还要去国子监送点心,今儿还奏乐骂人。 苏归许想着这几天忙来忙去的事情,没在意夏公公面色古怪。 “别睡别睡,我给你安排到前院去。” 前川在不远处看着夏公公一边哄着她一边指挥着院子里的人,眼底蓄满了笑意。 还有一点羡慕。 …… 一大早,陆南云身边的漪玉就来听雨轩请她过去。 她们府里没有晨昏定醒的规矩,因为那一家子一起用午膳,用不上。 意外的苏归许自然不凑上去,算起来她也很久没去过悠然居了。 苏归许拿起耳坠比对,“知道了,漪玉姐姐去吧,我一会就过去。” 漪玉不负以往的亲切:“大姑娘,长公主让您立刻过去。” 苏归许似笑非笑地从镜子里瞥了眼漪玉,放下耳坠。 “那就去吧。” 每每来悠然居苏归许都觉得热闹万分。 这次也是。 陆南云和姜瑾高坐,姜颂哭红了眼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 苏归许笑着走进去。 “见过母亲……” “跪下。”陆南云威严地开口。 苏归许没跪,她走到右边坐下。 “来人。”陆南云面含怒气,“押下她。” 前川就在门外候着,听见长公主要唤人,他差点进去护住苏归许。 “殿下,殿下。”夏公公突然从门外跑过来。 他年纪大了,步步蹒跚,苏归许赶紧去扶着他。 夏公公见到苏归许就拿拂尘打她的背:“你这孩子,忒不听你母亲的话了。” “殿下,归许还是个孩子,就算有不懂事的,可她终究是您的女儿。”夏公公苦口婆心。 长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夏公公自小照顾她长大,多少还是尊敬的。 陆南云摇摇头,说:“公公,你不知道情况。” 夏公公弓着身子:“孩子们生气拌嘴,哪里值得大动干戈。” “孩子?”陆南云反问,“我十七那年已经去边关监军了。” “她在干什么,多长的这两年就是用来欺负妹妹的吗?” 苏归许故作诧异地问:“母亲,我哪里欺负妹妹了?” 她松开扶着夏公公的手:“再说,我哪有妹妹?” 眼见陆南云要发作,苏归许说:“我父亲不过是母亲当年南下抢来的男宠,纵然母亲意外生下了我,可无论是哪份族谱上还是您其实都未承认我是你的孩子。归许厚颜无耻称您一声母亲,但野种终究是野种,可不敢做姜家的继女。” 陆南云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竟有些颤抖。 苏归许无所谓地说:“您瞧,原本野种这两个字我也是说不出口的,但听得多了,也就能认了。” 陆南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姜瑾见情势不对,说:“胡说八道。这与你污蔑我女儿清白有什么干系,与你当中赶走平宣侯府的公子小姐又有何干系!” 苏归许撩起耳边的头发:“又是这些事,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要不要我找个人,帮驸马再复述一遍昨儿的情形?” 夏公公早在陆南云被气着时就上去给她顺气,陆南云握住夏公公的手,看这堂里父不父,子不子的,对姜颂招了招手:“孩子,你先出去,这里有父亲母亲为你主持公道,你什么都没做错。” 姜颂今天未施粉黛,满脸素净却平添了些可怜的神态,她擦了擦眼角,行礼后乖乖退下。 陆南云说话声音不小,苏归许和姜瑾都听的明明白白。 姜瑾也不跟苏归许胡扯了,他平心静气地喝了口茶,任长公主处理。 陆南云:“苏归许,你今日去平宣侯府道歉,回来后去祠堂罚跪。” 她顿了顿,藏住哽咽:“我与你父亲是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当年分开也是在陛下面前写了合离书的,若是再有……” “不重要了。”苏归许认命地离开,“道歉可以,我背着荆条,拿着您的口谕去平宣侯府门口跪着,大喊冤屈。” “你还想不想为你父亲查案了?”陆南云冷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归许停住了脚步。 “我已派人去许地官府寻他的尸体。” “知道了。”她的声音很淡,无喜无悲。 竟拿父亲的尸骨来威胁她。 苏归许收敛了她浑身的上下的刺,走出门口。 前川跟在她身后,觉得她的背影好像被剪了翅膀的鸟。 又像埋伏的猎手,只是暂时沉寂。 平宣侯夫人拉着她的一双女儿被漪年引进来。 侯夫人热情的拉住苏归许的手,“归许,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苏归许抽回手,她只想离开这里。 “夫人。”她行完礼就要离开。 侯夫人赶紧拉着她,指着被她拉过来,还心虚着的谢瑶说:“这孩子说话做事太不过心了,谢瑶,还不跟归许道歉。” 苏归许朝侯夫人笑了笑,“不必了,我也有错。夫人放心,公对公,私对私,我们商谈的事情不会反悔。” 苏归许见谢瑶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悔过,更不知那杯热茶朝她脸上泼来的时候她是抱着怎样的心。 她还记得离开的时候给谢瑶写信,谢瑶都会回,两个人隔着南北距离诉说心事。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送走的信就再也没有了回音。 苏归许说:“道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她走了。 只留下侯夫人和长公主面面相觑。 …… 舒宅后院。 苏归许就坐在庭院里。 前川一路跟着她来的,此时也不敢上去触霉头,远远的守着。 苏归许带来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各司其职。 舒来舒卫舒商三个舒都在忙开业的事。 大夫小七留守舒宅,她绕到前川身后,指了指独坐在庭院中,望着天,十分 16. 第 16 章 [] “既然如此,今日我们就去看看吧。” 时声:“……?” 黄昏。 时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前川身穿锦衣牵着身穿男装的苏归许。 时声用扇子挡住脸:“你这个男装一眼就能看穿啊。” 苏归许低头靠在前川身上,“你懂什么,就是让人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再说,三个大男人去逛青楼也太惹眼了。” 前川身体紧绷,耳朵微红,手轻轻地拢着,根本不敢用力。 苏归许食指轻轻的在他的掌心挠了两下。 前川瞬间要缩回手,苏归许下意识拉住。 前川的耳后更红了。 时声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那你为什么要牵着他的手。” “没见过带女伴逛青楼?”苏归许反问,“等会就按照下午排练的那样,别给我露馅。” “是,姑娘。”时声学舒宅里的人见了苏归许的样子。 添香馆门口。 时声嘀咕:“看了就不是个好名字啊。” “闭嘴。” 苏归许率先走进去,淡淡的香味飘来。 这里地方偏僻,若不是那日跟着皇长子过来,也很难发现这里有家香料铺子。 店里没生意,掌柜见有生面孔来有些惊讶,赶紧向苏归许她们走去。 苏归许自己动手看了几种香料,“掌柜,你这香料不错啊,都是好东西。” 掌柜点头称是,“是啊姑娘,您挑挑。” 苏归许拿着一款放到鼻下闻,不满地说:“掌柜,您这地方也太偏僻了,这可怎可做生意啊。” “哈哈。”掌柜笑道,“这是老店,主要是留着个念想。” 苏归许放下香料挽住前川的胳膊,“是个好地方,不会被人发现。” 掌柜打量的目光在她们仨之间晃,低低地笑了声。 “几位是?” 苏归许偷偷掐了前川一把。 前川道:“罗大人介绍我们来。” 前川递出去一封信和一包钱袋,“这是给你们的,定金已经付给罗大人了。” 掌柜扫了眼信,又打开钱袋瞅了瞅,一袋黄金。 苏归许这时贴近前川蹭了蹭,状似不满地娇蛮道:“怎么这么麻烦,公子,奴家去哪里都可以。” 掌柜把钱袋收到袖子,打开侧门,“几位,请。” 时声跟在前川和苏归许后面进去,一边摇扇子一边悄悄打量这的环境。 “我说苏姑娘您准备的挺充分啊。”他小声说,“罗大人是谁?那信又是什么?” 苏归许娇俏的贴在前川身边,“隔墙有耳,等着。” 往里走了没多久,一阵悦耳的声音传来。 节奏极快,挑逗人心。 时声推开门,一股奢靡的味道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就要掩住口鼻,却见一个身材曼妙,衣着大胆的女子迎上来。 她笑的暧昧又勾人,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几位公子是雅间还是大堂?” “一间上房。”时声说,“再给小爷上个琴伎。” 女子浓妆艳抹就要凑上来。 苏归许抱住前川的腰,娇俏道:“爷?这么多妹妹,您不会不要奴家了吧。” 前川拾掇起僵硬的手,虚虚地揽住苏归许,“不会,不会。” 女子百媚横生,烟波流转间都是多情,她往上示意,“几位,请。” 苏归许将将进了房,两人迅速分开,几人在屋子里检查。 “呼。”时声坐下,指了指隔壁,无声道,“空心的。” 这时门口的琴伎也进来,望着大约十六七岁,身段袅袅。 苏归许朝时声使了个眼色。 时声大爷一样的声音响起:“过来。” 琴伎面色不变,抱着琴走进来。 “妾卖艺……” “小爷管你干什么,喝。”时声指着桌上的水。 琴伎身子僵住,面色为难,“只是妾今日身子不方便。” “聒噪。”时声拿着水杯递到她嘴边,“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店吗?喝。” 琴伎万般无奈,只能喝下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水。 “唔。”前川背后手刀,她晕了过去。 时声嘿嘿两声,“□□加蒙汗药,足够睡上一晚上。” “谁会?”苏归许指着琴伎抱着的琴。 “你不会吗?”时声瞪大了眼睛。 苏归许很无辜,“不会啊。” 时声一副我真是服了的样子,认命的抱起琴来弹。 “你觉得有人再听我们说话吗?”苏归许问。 前川侧耳听。 “隔壁有人。” 时声弹琴的声音更明亮了。 “诶,你刚刚给那掌柜的什么?你们青江帮真厉害。” 苏归许不纠正他的错误,满足他的好奇心,“黄金和一封仿写的信。” “罗大人是坚定的皇长子一党,前些年外放去了海州,贪财的紧,跟我打过些交道。” 时声满脸佩服,“几年前,那时候姐姐你才多大就跟朝廷命官打交道了。” 苏归许:“……跟我爹打过交道。” 苏归许反问他:“我装扮也就罢了,你还往脸上画个什么劲?莫不是怕有人认出你?” 时声弹琴一拍不错:“万一今天发生个什么事他们记住了我的脸,那我以后再京城乱逛的时候被认出来追杀怎么办?再说我还小呢,哪能让人认为我小小年纪就去逛青楼。” “你还挺在意这个呢。”苏归许笑他。 “怎么不行。”时声骄傲道,“我娘说了,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聘礼。” 苏归许点头,让他保持这个念头,非常好。 前川打断他们俩贫嘴,“我们来了就这么坐着?” 苏归许道:“那肯定不行,时声你弹着,前川我们四处逛逛。” “诶。”时声想阻拦,“怎么能留我一人在这。” 前川微蹙,看苏归许摘掉身上的簪子,露出里面的夜行衣,“你可以吗?” 夜色已深,苏归许打开窗户,确定没有监视,翻身就走,“姐姐的轻功好着呢。” 苏归许临时起意来这里,也没做什么准备,逆着廊上侍女的方向前进,这一间房烛光暗些,苏归许小心地扒住窗户。 探头一看,好几个小女孩正抱在一起睡着。 苏归许轻悄悄在墙上行动。 她身姿轻巧,轻功上乘,借着夜色居然行动自如。 等头顶的暗卫走掉,苏归许觉得自己走过了头,往后去了几间房。 她正扒着休息,忽而听到里面传来凄切的叫声。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哈哈哈哈哈,我让你不听话,让你跑,卖到 17. 第 17 章 [] 不知为何,这里的守卫不甚严密。 苏归许和前川各抱着一位小姑娘飞进了房间。 时声半躺在地上喝酒,见他们进来吓一跳。 “你们还带两个孩子回来?” 前川小心地把孩子放在床上。 苏归许检查四周:“没人监听?” 时声给自己倒酒,“过了开始那会便没了。” “你们带两个小孩打算怎么走?” 前川换好衣服,“硬走。” 苏归许打开一条门缝观察走廊:“端了这个窝点。” 时声大惊失色:“刚开始说了要今天要玩这么大吗?” 苏归许催促他:“你快点准备好。” 时声摇头:“我觉得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再说端了这个据点不是还有其他据点,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前川虽然要干个大的,但他眼底沉稳:“不会。这样的地方最讲究隐蔽,京城里应该只有一处。” “而且,我刚刚听到这里似乎来了不少朝廷官员,还有人在商量立储一事。” 时声脱口而出,“疯了吗?”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给这里端了。”苏归许一向以温婉示人,但这时她眉目间锋利万分,仿佛暴露出一两分真模样,“我冒险拿了皇长子的信物走进来,看起来我们也没受到怀疑,此处应可确定就是皇长子的私产,闹大起来就交给其他皇子吧。” 时声这才明白为什么刚进来这两人就要走,感情进来的没有底气,不拿他的命当命呢。 他看着两位已经快要势如破竹的样子,不禁问:“要是朝廷查不出来呢。” 前川不知如何回答,苏归许看向时声:“我朝海清何晏,清明之士良多,我相信有人与我同行。” “而且,今儿若是不管,我们房里这两个孩子就要死掉。我也无法跟你保证明天我还会有冲动继续探查这里,朝廷若是不查,光凭我也无能无力。” 苏归许没说的是,下午舒卫告诉她这个香料铺子没开起来几年,皇长子才二十有二,早早地把这里打掉,免得他势力巩固。 时声嘀咕怎么感觉他不是这里年纪最小,怎么会有人这么天真呢。 苏归许一把薅上他的头发,“大理寺卿是三皇子母妃的娘家,刑部衷心于陛下。” 时声站起来,“你们青江帮调查的听清楚的啊。” 苏归许活动筋骨,“京城虎狼之地,不准备充分一点命都没了。” 她说到这里心脏不禁抽动一下,有些东西有些还是从平宣侯府打听来的。 没用伤感的机会,时声问她:“怎么出去。” 添香馆内侍卫不多,但是外围很多,守备严密,他们钻不到空子。 两个小姑娘还有点意识,苏归许问拉住她袖子的:“你说要救你,我且问你,可愿意去官府一告?” “愿意……”小姑娘哽咽,“我,我是被卖进来的,我不愿意做这些,我愿意去官府。” 她字字泣血:“我要去官府,还我公道。” “好。”苏归许点头,对时声说:“我去引开侍卫,前川带着两个姑娘先走,你等估摸着时间,在前门放把火。” 两道信任的目光落在时声身上,但他不是很自信,“我,可以吗?” 苏归许坚定地拍了拍他的肩,“相信你。” “走。” 风平浪静的夜晚,没有风,没有雨。 一轮圆月高挂。 热气翻腾。 苏归许在前,前川在后,一路避开侍卫。 她示意前川停下。 后门这里有两个侍卫,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不知道多少暗卫。 苏归许理了理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站住。”两个侍卫上下打量苏归许,问“你要做什么。” 苏归许甜腻地说,“我要离开呀。” 这时香料铺子的掌柜听见动静赶过来,苏归许掩泪道:“什么破地方,我家爷进了这里居然被小妖精迷了眼,不要我了。” 掌柜乐呵呵地摸自己的胡子,“是罗大人介绍来的姑娘啊。” 苏归许白了掌柜一眼,“难为您还记得奴家,只是男人可恨,喜新厌旧,不过如此。” 掌柜亲自带苏归许离开,她掩面而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进香料铺子,苏归许一记手刀,掌柜未曾防备。 苏归许后头,前川还躲着无法过来。 这个掌柜无法消失太久,他记得每一个人脸,离开必得过他这关。 消失的太久,那两个侍卫就要发现了。 苏归许抽出软剑,一对二,她不行。 她余光一转,香料? 添香馆的两个侍卫还守在门口。 苏归许一把香料洒向一双眼睛,另一边一剑封喉。 怕另一个出声,苏归许本想弄翻烛台,却见另一个被香料糊了眼睛的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舒卫。”苏归许惊喜,本以为今晚临时起意孤军奋战,“你怎么来了?” 舒卫不赞同地看着她:“听小七说你们今晚来添香馆,我哪里敢放心。” “姑娘你也是,怎能毫无准备就……” 苏归许捂住耳朵:“好啦,好啦,别念了。” 两个侍卫解决,前川躲过巡逻翻过来,递了一个小姑娘给舒卫。 “直接去大理寺。” 前川带着两个孩子去大理寺,苏归许直接翻进大理寺卿的宅子。 前行间,她担忧,太顺利了,顺利的不正常。 皇长子开这么大一个妓院,门口只有两个侍卫? 虽然暗卫很多,但也被她和前川躲过,可中午进来时,苏归许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暗卫比里面只多不少。 太顺利了。 苏归许翻进宅子,逮着一个下人问大理寺卿在何处。 得到了具体方位,她悄无声息地混进去。 轻轻巧巧,似猫一样。 但是。 “谁人在那。” 刚翻进大人院子就被发现了。 苏归许也不闪躲,气势十足,仗着夜色伪装声音:“三皇子有密信传达。” 高墙上架起了箭弩。 苏归许毫不畏惧,等着大理寺卿听到起来。 有人披着衣服出来,气质肃穆,挺拔坚韧。 “朱大人。”苏归许朗声道:“三皇子密信,速去京城东市添香馆。” 朱大人不明所以,手势已起,随时准备放箭。 “我怎么未曾见过你。” “时间紧急,大人带着人一去便知。”苏归许扔过去一个东西, 18. 第 18 章 [] 时声哈哈两声,“我母亲确实对朝廷局势很了解。” 舒卫吹凉了馄饨,边吃边说:“若你想当江湖侠者,我还能带你去转一圈。可你想当将军,那就没法子了。” “有的人想方设法逃兵役,你是去而不得啊。” 苏归许看着他:“不过是不知边境愁苦。”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十五年前名将时应祥大败陈国,回国后却被污蔑通敌叛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现如今除了北境,兵权集于陛下一人之手。不让你去北边,你母亲用心良苦。” “通敌叛国?”时声疑惑。 苏归许对着冰块扇风,“说来也巧,你们都姓时。你年岁小不知道,时将军凯旋第一天就被打入大牢,没过多久自裁。当年长公主刚刚还政,余威尚在,听闻时将军身死,长公主下令彻查,还了将军一个身后名。” “那长公主人还不错了。”时声说。 苏归许被他得天真逗笑,“当年平宣侯府上奏为时将军求情,被怀疑同党,褫夺兵权,贬出京城。长公主进天牢探望时将军。时将军死后,长公主才请求陛下不可偏听偏信,彻查此案。平宣侯府因此保住了爵位,但时家最后只有那位小公子一人了。” 时声久久不语,他叫住要吹够了风打算离开的苏归许,“姐姐,这样的事你都知道,你究竟来京城做什么?” “这事不是什么隐蔽的消息。”苏归许眼神迷离,“只是许久没有提起了。当年为了保全时家,小公子时序暂住长公主府,不知她有没有一丝内疚。” 前川突然开口,“怪不得太后要给长公主的长女赐婚了,长公主应是不愿让自家女儿和时家牵扯上。” “时家同天家原就有婚约。”苏归许想着父亲跟她说的事情,“不知是多久前的庆功宴,那时还是长公主执政,她金口玉言,若有幸能做个亲家。” 时声初听这些东西,不可置信,“你们怎么都知道?” 前川吃完了,“家中长辈自然会说,我去洗碗,天晚了,早些歇息。” 苏归许随意他离去,突然想起来,“说起来还有一位林将军与时将军算是同袍,牺牲后孩子被太后领养。比起时家的小公子在京城遭受冷言冷语,他幸运的多。” …… 知道长公主派人去许地后,苏归许便懒得去公主府遭人嫌弃。 她便歇在舒宅,处理处理商行,逗逗男人,没事再看看侍卫们斗武,自在极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苏归许觉得骨子都懒散了。 这日舒卫又去忙了,前川和时声胆子比苏归许从江南带得人大多了,都凑到苏归许身边来。 “我说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呢。”苏归许让人搬了个贵妃榻在阴影处,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旁边舒来在给她做冰沙。 前川扯着花:“不是让我做侍卫吗?” 时声挡着太阳,“我又没事做,只能来找你啊。” 说到这里时声跳下来,凑到苏归许跟前,“话说前几日添香馆被封,救了一批孩子。” 苏归许指着舒来,“舒来,给他念。” 舒来刮好冰沙:“救出幼女三十名,成年女性二十名,逮捕官员三十余名,还有待更新。” 时声洋洋自得,“我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苏归许接过舒来做好得冰沙,“你最近小心点,朝廷正在收拾那些秦楼楚馆的,没事别乱跑。被抓了可别让我去提你。” “笑话谁呢。”时声撇嘴,“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苏归许和时声打打闹闹,斗嘴欢声笑语。 小七抱着药箱递了张帖子给苏归许。 她抱住小七一吸气,“小七,你身上好香。” 小七挣脱开她的魔手,“姑娘,有帖子,你放开我。” 时声附和:“小七身上药香好浓,隔老远都能闻到。” “轻浮!”小七转手就去扭他耳朵。 “别别,你怎么总盯着我打……” “废话,除了你我还能打得过谁……” 两人追着飞着,窜屋子上房梁。 苏归许在吵闹声中打开帖子,“七月七,七夕到了,闻声约我出去玩。” 舒来高兴道:“那不是正好,姑娘可以去逛逛?” 苏归许放下帖子,“我是没这个兴致,游湖花会,一听就要出事。” “游湖!”舒来忍不住撺掇她,“去嘛去嘛,姑娘,自从来了京城我都没机会看山山水水了。” “也是,梳妆吧。” 苏归许带着前川和舒来出门,把可怜兮兮眼泪都快要出来的时声关门挡在家里。 这孩子的身份还没查出来,苏归许没那么放心他。 荷花开得正好,湖风吹过,带走暑气。 几帆小舟飘在水上,等着佳人来会。 苏归许在人群中找到叶闻声,她笑笑嘻嘻得和周围人打闹。 “你们可真是大胆,这么多人泛舟湖上,也不怕出事。” 叶闻声说:“人生苦短,怕这怕那的丢失多少乐趣。” 苏归许不赞成地看着她,问柳棠:“以前出过事没有。” 柳棠掩唇悄声说:“前年死了个贵女,去年捉了对野鸳鸯,据说每年都会出点事。” 胆子真大,苏归许闭上眼睛感受凉风,“罢了罢了,我是愿意凑热闹的。” 叶闻声凑过去问她:“姐姐,听说了没,京城里有个香料铺子居然再说皮肉生意,被大理寺的朱大人连夜带人封了,人赃并获。” 柳棠拉住她:“苏姐姐肯定知道。” 苏归许问她:“你们总叫我姐姐,我比你们大?哪月生辰?” 叶闻声掐她:“我可知道,你是一月生的,我和柳棠一个六月,一个十一月,哪一个都比你小。” “我都知道你是哪日生的,姐姐可一点都不关心我。”叶闻声哼一声,别过头去。 “是我疏忽了,好妹妹,你今日告诉我,明年我给你放满京城的烟火。”苏归许揽着她的肩。 叶闻声被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会,才说看她表现。 带着她和柳棠高高兴兴的坐上三叶小舟。 “要是你们不在,我们仨就做一艘船上了。” 叶闻声指着她们身边的小厮侍女。 苏归许端端正正地坐着,撩起裙摆望向远方。 一幅美人望湖画,如果她前面没有两个人在划船砸风景的话。 “我可不愿意自己划船,辛苦你了前川。” 苏归许放松地笑道,“回去给你加银子。” “你就没给我发过。” “是吗?”苏归许毫无愧 19. 第 19 章 [] 前川和舒来都绷着脸站在她身后,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警惕含仇。 苏归许掐着谢瑶的下巴抵在船沿,像随时都能把她推下去一样。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们劝她放开,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 她抵在谢瑶耳边,轻声说:“下次再来招惹我,李昭昭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苏归许慢慢松开手,看着谢瑶脸上惊惧交加,逐渐远离她。 “谢瑶——”远远的她听见姜颂的声音传来。 怎么麻烦总是追着她呢。 苏归许抱手立在一旁观看姐妹情深。 花船上来的姑娘公子越来越多,点上了花灯,水面反应烛火的光亮,昏暗却自带朦胧的美感。 姜颂扶住要跌落在地的谢瑶,“有没有事?” “没,没有。”两行泪水从谢瑶脸上落下。 自从那天平宣侯夫人强硬地带着她去公主府后,谢瑶心里一直梗着一根刺,她看着站在不远处事不关己的苏归许,眼里全是恨意。 一道阴影闪过,苏归许抬眼,前川挡在了她身前,挡住那道咒怨的视线和那些探究的眼神。 她低头一笑。 “来个人,来个人帮忙。” 登船口嘈杂起来,有人带着落水的李昭昭上岸,夏季衣裳薄透,帖在肌肤上,隐约透露出些许春光。有人抹开了脸,有人直盯着她。 谢瑶下意识就要过去,姜颂却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谢瑶问。 “没事,你去吧。”姜颂松开了手。 谢瑶抱住李昭昭半边身子,呵斥旁边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要扶着李昭昭起来,可李昭昭好似受到了惊吓,手不停地抖,神情恍惚。 “昭昭?” “是你,是你——”半边头发贴在李昭昭脸上,她面色恐怖,惊惧和害怕交加,所有的恨意都在脸上。 她突然甩开谢瑶,疯了一般指着被前川挡住的苏归许,“是你,是你要害我,就是你!” 众人的目光都移来,前川皱眉,默默移动步子,将苏归许挡的严严实实。 苏归许伸手挡开前川,能够看清李昭昭,“怎么又扯上我了……” “就是你,就是你。” 苏归许发觉不对,李昭昭一直念着“就是你”,瞳孔逐渐放大,原先美美的妆糊了半张脸,顶着一头湿发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就是你害我——” “怎么又是我,李姑娘讲点道理,我可没碰你半根指头。” 李昭昭一直摇头,她朝苏归许的方向扑过来。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前川一直警惕地盯着她,见状想摔开她,但苏归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碰她。” 前川带着苏归许躲开,可船上空间就这么大,怎么躲? “能不能飞到对面去?”清丽的嗓音伴随着气息扑在他颈间,前川下意识摇头。 “不能就放开,我自己去。” 前川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原本在他怀里的姑娘身影轻动,小跑几步踩着栏杆飞身而走。 几只花船停在他们这艘船附近,船身明亮,湖水昏暗。 两船相接,有个姑娘飞身而过,似长剑划破黑暗。 苏归许衣裙随她飘动,稳稳落在另一艘船上。 居然赢来了一片赞叹声。 前川和舒来见状,对视一眼,纷纷飞身而过。 “不是说不行?”苏归许瞧着前川落地。 前川摸了摸鼻子,“……没试过带人。” 隔着距离和人群,已然看不见那边的遭乱事。 苏归许才觉得舒心,自顾自地在船上找吃的了。 那边李昭昭失去了目标,迷茫了一会,抱着头在地上哭。 谢瑶心疼极了,“昭昭,我们先回去?” 李昭昭只在原地哭泣。 谢瑶望向远处:“她怎么能这样,害得昭昭落水就一走了之?” “谢姑娘没事找大夫看看吧。”叶闻声忍不住出声。 “你什么意思。”谢瑶斥她。 叶闻声摆手:“我看得真真的,苏姐姐只是路过了李昭昭的船,压根没说过话,也没碰到过她。” 谢瑶质问:“难不成昭昭还会自己落水陷害她吗!” “谁知道呢。” 谢瑶浑身发抖,她只好去将李昭昭待会船舱内,找个地方换身衣裳。 “你是她的朋友,自然向着她。” 叶闻声:“我认识她还没你认识的时间长呢。” “谢姑娘。”时序看了很久,也等了很久,见吴归始终不出声,他走出人群,“苏姑娘确实没有与李姑娘有任何接触。” 谢瑶眼眶已经红了,她不再理这些人,拉着李昭昭就要走。 只是她左右找着,怎么也不见姜颂。 此时的姜颂已经和丞相府三姑娘林争渡走远了。 姜颂问:“争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颂对太阳下游湖没有兴趣,早早地上了船。 李昭昭落水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消息,可林争渡却让人给她递消息让她不要掺和。 林争渡拉住她,低声说:“昨儿我母亲进宫陪皇后说话,据说宫里想把她赐给三皇子。” “可……” “皇长子一直拖着不成婚,自然不愿三皇子抢先。”林争渡说:“可三皇子和皇后都有野心,不满意这门亲事。” “昭昭废了,所以你要放弃她,是吗?”姜颂看向好友的眼睛,这里已经有她看不懂的深沉。 “姜颂。”林争渡突然喊她,“我们和谢瑶不一样,谢瑶是侯门嫡女,她无需担忧未来。你是长公主亲自抚养长大的,纵然长公主不说,可她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是吗?”姜颂反问,“那你呢?” 林争渡眼神闪烁,“我自然也有我想要的。” …… 船上不知有什么,但酒是充足的,苏归许喝了不少。 跟认识的不认识的推杯换盏,交换姓名。 北边的酒喝起来还真是烈一点。她倚在船栏边,举起一壶好酒倒入口中。 景美,人美,酒美。 若是没有那一桩事,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前川滴酒未沾,舒来早就随主子一起喝了,歪歪扭扭的站不住。 前川扶着她在视线范围内找了个位置坐下,“你还行吗?” “看着姑娘,看着她。”舒来指着他叮嘱,“我怎么醉了……” “你家姑娘能喝酒吗?” 舒来她醉得不说话,看人都迷迷糊糊的,前川夺走她的酒。 “你有没有事?”前川担忧地问。 “我?哈。”苏归许吹着风,“放心, 20. 第 20 章 [] 自长公主说已经派人去许地后,苏归许松懈了很多。 无论是对京城势力的风云变幻还是人情变化。 再等等,等到真相出来,她就回青州。 行走江湖,潇洒自在,远离纷争。 那边谢瑶投入姜颂的怀抱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姜颂,昭昭死了,昭昭死了!”她涕泗横流,无助地拉着姜颂的衣服,谢瑶第一次不顾及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姜颂,你帮帮她,帮帮她。” “瑶瑶,你先不要慌。”林争渡温和的声音可以平抚人心,“与我们说说昭昭有没有与什么人有冲突,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我们才好帮她,是不是。” “冲突,冲突。”谢瑶慌乱地想,突然,她指着苏归许,怨恨地说:“是她,昭昭只跟她有冲突,昭昭说是她让昭昭落水。” 苏归许头疼地闭上眼睛,又扯到她身上。 叶闻声挺身而出:“没见过这样泼脏水的,苏姐姐跟李昭昭都不在一艘船上,谢姑娘别胡言乱语。” “姜颂。”谢瑶哭着喊,声音凄切又绝望,叫人心疼。 偌大的岸边,满满当当的人群,只听得见谢瑶的哭喊声。 人群中的吴归开口,“不在场也不是不能杀人。” “你们沆瀣一气,空口诬人清白。”叶闻声气道。 “是不是污蔑大理寺一查便知。”谢瑶白着脸说。 叶闻声道:“就凭你一句话想把姐姐关进大理寺,国法何在?” 如果不是这件事牵扯到她,苏归许一点都不想再掺和进她们那些人之间。 她拦住叶闻声,漠然道:“清者自清,任凭谢姑娘如何诬蔑都是改不掉的,本姑娘就在这等着大理寺。” 风吹过,吹起一片寒意。 林争渡身为相府千金,此时也挑起了大梁。 她指挥着小厮们封锁现场,核对名单,不让一人离开;又安抚大家情绪,不致于引起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大理寺卿朱大人亲自来了。 与此同时,不少孩子的父母也驾着马车而来。 朱大人顶住了层层压力,要李昭昭那艘船的所有人入大理寺问话,却包括苏归许。 “李昭昭说是你害了她落水。” “没有。许多人看见我并没有与她接触。” “姑娘,我们知道您最近与死者有很大的矛盾。” “我以为早就解决了。我有许多事要忙,那些小摩擦并未放在心上。” “姑娘离开那艘船后可有回去?” “没有,我一直在船上。” …… 苏归许身为李昭昭发疯对象被重点关注,她出大理寺时天已将亮。 刚出大理寺府,就见长公主府的马车等在门口。 姜颂扶着崩溃的谢瑶将她送入平宣侯府的人手中,转而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长公主衣着素净,只簪了一根素钗挽住头发,稍显疲惫。 “颂儿,快来。” 姜颂跑过去:“母亲,劳累您了。” 陆南云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怎和母亲生分了?” 旁边的漪玉道:“公主在这里等了一夜了,颂姑娘也熬了一夜,快带着姑娘回府好好休息吧。” 陆南云亲自去扶姜颂让她上车,转眼却见苏归许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她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可苏归许已经转身向别处。 她最终没说话,帘子隔绝了她的视线,马车带着她远去。 苏归许走向自家马车,舒卫接到消息带着人赶到大理寺,和前川站在马车旁等她。 两人身姿玉立,挺拔修长,竟给她带来了些安慰。 前川见她出来,早早地拿了一件薄披风给她披上,皱着眉给她整理褶皱。 “姑娘。”舒卫迎来,“要不要属下。”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苏归许一巴掌打上去,“干什么呢。” “回去吧。”前川道。 苏归许点头,扶着前川的手上去。 没想到他们居然给他准备了热茶、醒酒汤和糕点。 马车空间就这么大,摆了满满一桌子。 苏归许捧着醒酒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前川坐在外面,说:“舒来本想来接你,舒卫让她回去给你收拾一下。” “嗯。” “已经派人准备控制流言,别担心。” “好。” 捧着手里被一直温着的醒酒汤,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其实,人也不是一定需要某个人……” 苏归许笑出了声,“知道了。” 她清了清嗓子,“水路难以离开,凶手一定在她们那艘船上,你今儿有没有觉得有人不对劲。” 前川思考,回想今日见到的每个人,但苏归许一直被为难,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你被为难是在转移视线。”他恍然大悟,“这时间被人拿来做了手脚。” 苏归许道:“只怕还替人分担了嫌疑。” “是谁有一条人命的怨恨,又怎么悄无声息地动手呢……” 是日。 虽然他们一早派了人在各个茶楼说书盯着,针对苏归许的流言还是传了出来。 幸好发现的早,还能控制住, 苏归许自嘲:“添香馆百人上书查出真凶,真怕这消息传出去,百人进言让我死。” “姑娘别胡说。”舒来愧疚极了,昨儿她竟早早地醉了,没能守在姑娘身边。 此时漪玉竟来了。 舒卫亲自带她进来。 苏归许惊讶:“什么风把漪玉姐姐吹来了。” 她坐正了身子,让漪玉坐。 漪玉俯身,恭敬极了,挑不出一丝错处:“长公主请您过去,宫里传召您呢。” 宫里? 苏归许疑惑,“请姐姐明示,是哪位主子呢?” “皇后娘娘请了几位夫人说话,让长公主带着您去呢,说是还没好好见过您。” 苏归许道:“好,我收拾一下。” 漪玉离开院子,却远远地听见舒来说:“昨儿那么晚叶府和柳府还修书一封,让姑娘您别担心,不会出事。到了自己家竟一句话也没有。“ “够了。” 漪玉叹息,姜颂姜声两姐弟长公主都有偏宠,何况这两位姑娘,两碗水如何端得平。 进宫还算是件大事,长公主还是等了她。 苏归许换好衣服在长公主府与她们汇合才向皇宫走去。 时间紧急,只能路上让漪玉给苏归许讲宫里的规矩。 苏归许有一砸听一会,突然问:“这些年姜颂经常进宫给皇后请安吗。” 漪玉尴尬,说是的。 苏归许继续问:“皇后娘娘召各位夫人说话所谓何事?” < 21. 第 21 章 [] 领罚? 苏归许抬头:“可是皇后娘娘……” 陆南云打断她,“苏归许,谢恩领罚。” 苏归许在她得眼里看到了浓浓的警告,一想到她还要依靠长公主威慑许地官员,苏归许忍住了。 她说:“是。” 她走出去,外面的侍女领着她到了烈日之下。 “皇后娘娘吩咐了,您就在这跪着吧,到时间了奴婢会喊您起来的。”说完侍女翻了个白眼走到阴凉地去了。 热浪翻滚,苏归许心想,今年的夏季也太长了。 她掀起裙摆,笔直地跪下。 舒来跟着她跪下,闷闷地问:“姑娘,皇后娘娘为何要针对您?” 其实她没问出来,为何她们姑娘走到哪里都受人欺负。 苏归许嗤笑:“你看到刚刚大殿上分明是给三皇子相看,可长公主坐皇后下首,各家的姑娘中也只有姜颂得皇后多看两眼。我看她们是看中姜颂了。” 舒来疑惑:“可,姜姑娘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驸马可是挡着她们姑娘的面说得,不满意的那桩婚事。 苏归许道:“那桩婚事只怕只有姜颂当真了。” 太后无权,领着一个无父无母无宗族的孩子礼佛多年,若不是顾着孝道,谁愿意听了太后的指婚。 “姑娘。”舒来喊她,“我们要跪多久啊,您昨晚也没休息好。” 苏归许跪得端正。 不知过去了多久,来来往往的夫人贵女路过,均能看见皇后院中跪着一个人。 可她并不狼狈,气质卓然。 彷佛此时她的面前应该放着一把古琴,有落花飘落。 没过多久,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姑娘怎么跪着?”李公公上前要扶苏归许起来,“快快起来。” “多谢公公,只是娘娘罚我跪着,不敢违抗命令。” 李公公赔笑道:“陛下口谕,召您去兴明宫议事,姑娘快起来吧。” 苏归许顺势起来,只听李公公继续说:“陛下想见您很多次了,只是苦于朝政繁忙,又想您再来京城定会与长公主享天伦之乐,便一再耽搁。” “多谢陛下挂念。”苏归许颔首:“只是还望公公与娘娘解释一二,不然等会只怕娘娘要责罚我不听话呢。”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您放心好了。”李公公使了个眼色,他的小徒弟往后跑去。 那边大殿侍女已经悄声与皇后说了,但皇后只看了一眼长公主,没有声张。 谁知李公公的徒弟进入殿内,传陛下口谕。 小公公道:“陛下召苏姑娘去兴明宫议事,奴才特来禀告皇后娘娘。” 不听周围瞬间多出的议论声,皇后脸色十分难看。 她罚的人被皇帝带走维护,还要在众人面前说出来,这算什么。 贤妃今日也在陪皇后相看,只是一直没出声,这下敛了神情,若有所思。 贤妃道:“长公主的孩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就能得陛下召见议事,好多人家的男儿都比不上我们归许的一半呢。” 陆南云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她生父教得好,胆子也大,将家中的生意全都交给了她。” …… 兴明宫巍峨庄严,皇帝也甚有威严。 苏归许在皇后宫中并无什么畏惧,哪怕皇后看不惯她要罚她,也无甚担忧。 可在进入兴明宫一刹那,感受到前方皇帝威严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苏归许才紧了心神。 她甚至不敢抬眼与皇帝对视。 但她沉了沉心神,稳住开口:“草民参加陛下。” “起来吧。”皇帝还算温和。 苏归许抬起头,对入那双幽深的瞳孔,她恭敬的将视线移到人中位置,并不对视也不怯场。 抗住了。 皇帝笑得温和,问候她的父亲,还表示了一两分遗憾。 苏归许甚至想将自己怀疑父亲被人害死脱口而出,可强烈的直觉让她忍住了。 她谢过陛下的关心。 “归许感念陛下记挂,父亲虽去,但家中生意归许定尽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皇帝道:“你还年幼,要不要朕派人帮你扶持。” “谢陛下。”苏归许颇有底气道,“只是归许十二便随父亲一起处理家中事务,还算适应,不敢让陛下担忧。” “那便好。”皇帝放下手里的书:“沙漠十六国不日要来觐见,你多年与他们打交道,随人一起接待吧。” “是。”苏归许应道。 苏归许见皇帝无事要问准备退下,却听陛下说:“你觉得朕要不要增加过税?” …… 从兴明宫出来,苏归许深呼出一口气。 跪在皇后宫中遭皇后为难时未觉得紧张,进了兴明宫被陛下和颜悦色问了几句倒出了一身汗。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兴明宫,随小太监远去。 权势养人啊。 还记得当年长公主执政时,皇帝还能算一个温润公子,十四年过去,他周身气势威压让人不敢冒犯。 冷汗黏在苏归许背后,她有些难受,谢绝小太监送她去皇后宫中的,她说在御花园歇一会。 她随意坐在一处凉亭,闭上眼想着问话。 皇帝想增加过税,只是她说多年运输体系才刚入正轨,肯定没有打消陛下的念头,但最近应该不会再提。 沙漠十六国要来觐见,苏归许一笑,她们苏家多年开辟商路,在边境与内地往返。与属国和朝廷打好关系,这正是她进入京城视线的一个好机会。 歇了歇,苏归许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 “五皇子不会还当自己是昔日那个殿下吧,哈哈哈哈哈。” “你放开,放开!”一道稚嫩的男声发出嘶哑的声音,“放开!我的玉佩——呜” “诶呀,殿下松手呀,奴才只是想替殿下看看是不是坏了。哎哟哟,殿下您可小心点,摔着自己可没人照顾。” 五皇子?苏归许离开的脚步一顿,这不是那天出宫和皇长子走丢的人,要不是他,还不知添香馆要在京城扎根多久。 苏归许循着声音去看。 “啊,竟敢咬我,狗东西,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敢咬我。不会以为自己有贤妃贵妃那样的母亲吧,陛下连看你都不愿看一眼,怕是早忘了你。” 苏归许站在远处看着三个太监对五皇子辱骂,五皇子咬了他,三个人一起对五皇子拳打脚踢。 她并未立刻上前,看着他们脚下的皇子强忍着不出声,只在实在疼的时候才呜咽一 22. 第 22 章 [] 皇后放了众人回去,苏归许跟着长公主出宫。 宫门外,前川站在舒宅的马车旁与长公主府的马车格格不入。 长公主停住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苏归许,“有家不回,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有伤风化。” 搬离长公主府已经有些日子,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日陛下召见她想起她苏家的万贯家财? 苏归许反驳道:“住也住了,事后再来警告,母亲未免晚了些。” “还有,我府里那些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是正正经经出来讨生活的,不比母亲你低贱。” 陆南云不见怒色,“不管你以前如何,从今日起回府。” 她说完带着姜颂上了马车离开,留下几个侍卫在一旁盯着苏归许。 前川无畏这些侍卫,他问:“去哪?” 苏归许叹了口气,“去长公主府。” 马车摇摇欲坠,苏归许还是要回到公主府。 父亲去得突然,苏归许还能掌握苏家大权不被族人侵吞,除了她从小接触家族事务,多多少少也是因为那些人顾忌她的母亲,顾忌她是皇亲国戚。 …… 夏公公见到苏归许回来,泪水都从眼角冒出来。 “姑娘怎气得连家都不回,我这老骨头是不被您放在眼里了。” 苏归许赶紧拉住他,说些软乎话,“公公说什么呢,归许最挂念的就是您了。” “胡说。”夏公公嗔她,“这府里你母亲才是最紧要的。” 见苏归许不以为意,夏公公用拂尘扫过她的背,“听话!” 听了夏公公的话,为了安他老人家的心,苏归许一早就带着人去给长公主请安。 奇也怪也,一大早就见到驸马急匆匆地从长公主屋里出来。 苏归许原本不甚在意,驸马和长公主吵架是什么稀奇事吗? 就她回京这几天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可驸马出门前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滚出去了还敢回来,苏家的人就这么不要脸?” 前川上前一步,挡在苏归许身前,冷冷地盯住姜瑾。 姜瑾原是不惧这小辈,可前川眼神威压,昏暗沉沉却仿佛能照清楚他心里的恶意。 姜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匆匆忙忙地走了。 苏归许侧目看他,几乎算是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前川见她呆着,问:“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 苏归许回过神来,“你去教训人?” 苏归许一脸不信,前川脸上浮起了两坨尴尬的红晕。 连她怼了谢瑶前川都觉得不妥的人还会去教训人? “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欺负你。” 苏归许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去向长公主请安。 姜颂已经在了。 长公主已四十余岁,深谙保养之道,早睡早起,姜颂每每来请安都很早。 反观苏归许…… 若不是逢五逢十这样的日子,她不会踏入悠然居一步。 苏归许难得反思自己,这样看来,长公主偏疼乖巧的姜颂,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陆南云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茶。 “你可知添香馆狎妓案?” 苏归许刚刚坐下就听见长公主提问,但长公主坐在高堂之上,目光却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苏归许并不认为她是问她的,还颇有兴趣地用起桌上的点心。 “归许。”姜颂喊她,示意长公主正看着她。 苏归许低头:“知道。” 长公主哼一声,看不惯她的样子,移了视线淡淡道“那些救出来的孩子不少都是良籍,大理寺的人去问了,父母皆说孩子卖都卖了不要了。还有些孩子。” 她顿了顿,“还有些孩子已经习惯过去的生活,没有生计:入奴籍,多半也会被卖去做妾或者……” 苏归许之前怀疑那天在添香馆外唤来京兆尹的防火铺的布局者是三皇子,但刚刚姜瑾路过,她分明觉得姜瑾就是那天商量贪赃一事的人。 若布局者是长公主,苏归许笑了,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我可以为她们提供去处。”苏归许带着笑意说,也不介意长公主利用她一事了。 姜颂之前不知长公主为何在苏归许来了之后才提起这件事,这下明白了:“是去布庄吗?可世人心中成见仍在,会不会对你不大好。” 苏归许尝了悠然居的点心,凭着教养才没有当场吐出去。 没有一点味道,干嚼白开水。 “二姑娘放心,苏氏商行不是只有布庄生意。而且,她们未经训练哪里能进我的铺子。” 苏归许发誓自己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可长公主偏说她有。 毫不意外挨了一顿骂,她气不过,当天又跑出去找长公主口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作甚叫我出来。”福聚大酒楼时声叫了一桌子菜,吃得开开心心,满嘴油光。 “让你打听添香馆的事怎么样了。” 时声错愕:“添香馆?还有什么事吗?” 苏归许怀疑地看着时声,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 看上去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被家里长辈拉去历练,苏归许带人做事多年,底下人都知道把自己的事做得尽善尽美。但一个时声一个前川都没什么这个意识,看起来像被别人侍奉惯了得主。 前川还要好一些,她看着一旁专心给她布菜的男人默默纠正。 “添香馆的主谋是谁你知道吗?多少官员未被发现你知道吗?这座青楼如何在京城建立又是怎么吸引这些人来的?” “这我哪知道,我还是伤员都不大出门的呀。”时声无辜地说:“你问问前川啊,他难道知道吗?” 前川被提到,他放下筷子,“主谋皇长子,禁足;他母家小舅的妻族的一个庶子给顶了锅。大理寺说是悄悄开的,那个庶子平日请人去议事,叫了姑娘,官员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后来却请越多,既是把柄也是诱惑。” 苏归许一脸你看看。 时声不服:“这大部分我也知道。” “那又提起来这些事做什么?” 苏归许道:“添香馆开馆短短三年,死了近百位女孩,皇长子仅仅被禁足,这合理吗?” 时声不理解她的正义感:“可他是皇子,而且,那些人的死也不能直接跟他扯上关系……” “你什么意思?”苏归许同样不能理解他的置身事外:“因为他是皇子所以他犯下的错就可以一笔勾销,还是因为那些女孩的命不值钱,可以任打任杀,随意买卖?” 时声试图平息苏归许的不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些事都有大理寺来管,你那天不是也这么说吗?” 他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引起苏归许不满。 “你怎么能这样?”苏归许露出些委屈,“你不是想做大将军吗?做大将 23. 第 23 章 [] 女人将孩子护在怀中,一双眼睛警惕又心惊。 苏归许迅速地说:“跟我走。” 张夫人没有动作,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苏归许恳切道:“夫人,快走,我的同伴撑不住。”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也许是被苏归许感动,女人怀中的孩子像她伸出了手。 苏归许抱住孩子,转身飞出马车。 前川和时声奋力抵抗。 黑衣人愈挡愈攻,前川抵住前方刀剑,左腿撑地却突然一软,从黑衣人刀下错开。时声赶紧过去支援,一刀刺进黑衣人心间。 “嘿,你行不行啊?” 前川没理他,又杀上去,为苏归许和两位夫人的离开杀出一条路。 苏归许的轻功能出入添香馆自如,加之她身量轻小,一惯是几人间最好的。 她单手拦住张夫人的腰,另一只手抱住孩子,飞身而出。 黑衣人手持刀剑,肃穆嗜血,前川时声开道,苏归许轻功踏寒光而过,满天尘土飞扬。 大概是远了些,苏归许放下张夫人,自己抱着孩子让她跟着自己跑。 张夫人一边跑一边往后看,苏归许带着她在林间穿梭。 张夫人眼看着这不是去往京城的方向,焦急地问:“姑娘,我们这是去哪?” 苏归许道:“不能去京城,我瞧着那些人有备而来,京城的路上一定有埋伏。” 不知穿过多久,苏归许带着人到了一处宅子前。 这是一处修在半山腰的宅子,今日天气晴朗,不见云雾,只看得竹制牌匾庄严又自由幽深休闲之感。 苏归许随意地将一枚玉佩递给外间守卫,自己带着人进去了。 进了宅院,有带着母女俩上了高楼才放心地将手里的孩子交给张夫人。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歇上一会,两个蓝衣女子从山上跑下来。其中一名伸手抱住苏归许。 张夫人接过孩子,感恩地道谢。 苏归许拍了拍腰间姑娘的头,柔声哄她回去。 苏归许:“无事,我们只是碰巧经过,夫人先休息吧。” “来人,带这位夫人下去休息。” 张夫人跟着丫鬟走远,回头一看,正看见苏归许摸了摸女孩的头,牵着女孩回屋。 前川和时声在苏归许走后便不再念战,脱身而出。 幸好他们武功都不错,灵巧地逃出战场。 跟着事先说过的路线来到山庄,才算汇合。 见到他们二人平安归来,苏归许总算放心。 …… 晚膳,苏归许让人叫张夫人用餐,张夫人果然愿意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这间山庄是当年苏归许出生时,苏家特意置办的,想着苏序秋能带着苏归许出京转转,可惜他一生也未用上。 张夫人带着孩子过来特意感谢三人救命之恩,席上除了三人以为还有两个小姑娘,就是她下午见着的两个姑娘。 几人互相介绍了姓名,张夫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张夫人感恩地说:“多谢姑娘,两位公子救命之恩,我和囡囡感激不尽,以后若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定竭尽全力。” 苏归许笑了笑,道:“夫人客气了。” 时声刚好扬起嗓音回答:“夫人放心,我和姐姐只是路过出手相助,不需要回报。” 张夫人一时也看不清几人门路,她们孤儿寡母在路上若不是这是几位年轻的姑娘公子怕也不敢跟着走。 张夫人不着痕迹地观察这些人和山庄,这些人各个都极有礼仪,下人伺候得小心翼翼,轻悄无息。下午时她惊惧过度,但也看清了这座山庄,幽雅别致。 一举一动,一物一景都不是普通人家。 前川演足了一个男主人的姿态,对张夫人说:“我们刚刚去查探了下午的黑衣人,像是世家大族豢养的暗卫。” 张夫人眼神惊恐,苏归许添油加醋:“我们二人走江湖已久,对暗卫,佣兵,杀手颇为熟悉。告诉夫人也只是想请夫人注意安全。” 张夫人若有所思,手紧紧地捏住帕子,苏归许举起酒杯,挡住嘴角笑意。 庭间晚膳算得上宾主尽欢,张夫人注意到下午出现的那个小女孩跟救她的姑娘无声的撒娇,还跑到她跟前要走她桌上的花。 “姑娘,这是……”张夫人迟疑地看着跪在她眼前朝她伸手的小姑娘。 苏归许说:“她是想要夫人您桌上的花呢。” 张夫人反应过来,将插花递给小姑娘,小姑娘冲她微俯了身子,兴冲冲地跑出去玩了。 张夫人道:“这孩子……” 见苏归许不语,她以为自己多嘴了,忙道:“是我唐突了……。” 苏归许有些惆怅地说:“她遭了一大劫。我家这个小妹原是约着和好友一起游玩,没想到被人拐走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回来后就不愿说话了。” 时声插嘴义愤填膺地附和:“照我说那些个人就该被处死,朝廷不管我就自己去把他们都杀了。” “声声。”苏归许喝住他。 时声站起来指责她:“你就是太懦弱,不敢去上京去报仇雪恨。” 说完他摔了筷子怒气冲冲地离开。 苏归许为难地对张夫人说:“不怕你笑话,我小妹就是前些日子从添香馆救出来的。” “那添香馆欺人太甚,居然拿幼女做筏子吸引嫖客。我家小妹……”苏归许哽咽道,“原本我们仨人是听说今日公布罪人,打算去京城看看,实在不行……”苏归许眼里迸发出杀意。 前川演得是苏归许的丈夫,他心疼地搭在苏归许肩上,安抚她的情绪。 苏归许拿手帕擦掉眼泪,“是我多嘴了,只是这件事放在哪一个人身上都受不了。我想要为小妹做些事情,可杀人偿命,我还想照顾她百年,又怕回家之后孩子被人欺辱。我真是,从小又当姐姐又当母亲,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都拉扯大了,没想到,没想到……” 张夫人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苏归许像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前川抱住她:“抱歉,让您看笑话了。只是自小妹出事以来,她的情绪一直都不好,时时崩溃大哭。我先带她下去,您也早些休息。明儿我们派人送你走。” 说完前川扶着苏归许出门。 时声早就等候多时,握拳砸了一下前川:“可以啊,演得不错嘛。” 前川臭着脸移开视线,“接 24. 第 24 章 [] 前川按摩地手一顿,他深深地对视上苏归许的眼睛。 “我,记起了一点。”他说。 “没全恢复。”他补充道。 苏归许直直地看了一会,盯得前川冒出冷汗。 不久,她移开视线。 “哦。”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前川身子僵直,手都硬了好久都没有动作。 苏归许突然问:“哪里的师父?” 前川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沉默不语。 “你说说,说不定我可以给你找到家人,总是这样待在我身边也不行。” 前川磕巴道:“记不太清了。” 苏归许懒散道:“行,那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吧。” 前川:…… 他眼眸深沉,专注地给苏归许按起来。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舒卫派了人跟着张夫人,解决了几波暗杀之后,来回话时只能赶到长公主府。 …… 京城风云变幻,先是被爆出添香馆的主谋跟皇长子沾亲带故,后有爆出添香馆的批复是皇长子暗中操纵的。 没过几天就说天牢被拘捕的官员口供说是皇长子经常出没添香馆,是那里的常客。 瞬间流言就变成了黄炸果子包庇添香馆,强逼幼女为妓。 苏归许约叶闻声和柳棠到福聚大酒楼相聚,感谢她们对自己一直多加照顾。 叶闻声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好酒好菜。 她还八卦道:“姐姐,你前些日子去宫里,有见到贤妃是个什么样子吗?” 苏归许道:“怎么说?” 叶闻声道:“皇长子那事我都听说了,贤妃娘娘没有什么表示吗?到底是真是假?” 苏归许摇摇头:“没有,那日是给三皇子选妃,贤妃娘娘没说什么。” 柳棠四处打量,对这家酒楼很是好奇,但她先问这些天沸沸扬扬地皇长子事件,“据说也是因为皇长子被禁足,陛下大怒,才允许三皇子在皇长子之前选妃。如果皇长子这次是真的,那……” 三皇子那边肯定大作文章,让皇长子与皇位无缘。 这些话大家都懂,柳棠也不说明。 她转移话题,“苏姐姐,先前从未想过这家酒楼是你开的呢,可以与小红楼平分秋色。” 苏归许为她斟酒,“多谢你这么夸我,我还想把这家酒楼关了做别的生意别浪费这里这么好的地段,只是还没想好。” “关了做什么。”叶闻声吃得正开心,“到时候我有事没事都可以带朋友来玩。” 苏归许笑道:“来我这里做什么,庄子风景还美还有人伺候。” 叶闻声撅嘴道:“那不是,每每去庄子还要跟我母亲说,而且经常赶来赶去,时间太急了。如果就像我们这样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天上人间和小红楼才是我们常选的地,就是那里常常要预订,哪像姐姐这里,一定是我什么想来,什么时候就有位置。” 这倒是,只是跟天上人间和小红楼抢生意,苏归许沉思着。 “哦,对了。”叶闻声问她:“姐姐,之前给时序的画要回来了吗?我看你最近都不去国子监了。” 苏归许:“之前的画是谢瑶和李昭昭拜托他拿走的,现在李昭昭去世了,加上秋闱临近,我也不好在这时候去找他。” 叶闻声闻言也点头,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李昭昭头七,谢瑶也去了,哭得特别惨,我看她像是恨上你了。” “谢瑶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拎不清。” 苏归许也想起来这件事,李昭昭头七还请了她,只是她实在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加之也没有什么交情,便没有去。 “她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苏归许问,也称不上多关心,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跟前没了,总是还是有些震惊的。 叶闻声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要知道的话,可能姜颂知道得多些。只是那日我去了,问了一嘴,大理寺说是她溺水后磕在船上,死了。” 柳棠也说:“这明显是个托词,却不知为何李家不愿意追究,认了意外这个说法。” 苏归许也赞成,皇长子现在自身难保,三皇子如日中天,李家身为三皇子妃的人选居然一点都不想要这滔天的权势。 若是成了,李家便是国仗,何至于将李昭昭的死置之不理。 叶闻声仰头干了一杯酒:“李家庶子当家,李昭昭之前欺负他欺负得很厉害,可能他不想追究吧。” “不说这个了。”苏归许又提前另一件事,“我之前在京城开了家布庄,只是花样没想好。我们苏家多擅长南边和北境的花样,对京城实在是不了解,想请你们帮我参考参考呢。” 之前的xx布庄开业,苏归许虽美打算立刻盈利,却也发现京城的贵女们拿了她的料子多为一时新鲜南边花样,真正接受却是没有。 她打算直接从源头下手。 “女学?”叶闻声和柳棠异口同声。 苏归许点点头,就是女学。 女学不仅招收贵女,也招收普通人家考学进去的孩子。 因为门槛较高,长公主特意设了最后的学制,进入女学的孩子经过考学可以到宫中做女官。 是宫中六尚的女官来源。 不少姑娘拼尽全力考进去,也想打一个好名声。 苏归许为她们提供一个打响名声的好机会。 她的苏氏商行几十年老店,从江南上京城,主打独创的招牌。 找京城女学的学生为她设计花样,打出在贵女间的名气。 为学生们提供奖励,银子和聘书,是尊重学生们追求长公主独立掌权的愿望。 同时她们也可以跟尚服局合作,由尚服局的女官全程指导选出优胜者。 叶闻声思考了会,赞成道:“我觉得可行。” 柳棠也点头,“画幅画嘛,我也想参加。若能我母亲能穿上我设计的花样,肯定要在姻亲邻里之间把我夸到天上去。” 苏归许道:“我已经将活动通过尚服局递到长公主书桌上,想来不日你们就能在女学看到。” 柳棠心念一动,“苏姐姐,你认识尚服局的女官?” 苏归许笑着点头,“布庄不少料子是专门上供的,所以我经常与尚服局的女官们打交道。” 柳棠依在苏归许的手臂上,撒娇道:“姐姐你不早说,你放心,在书院的招人包在我身上。” 苏归许摸摸柳棠的脑袋,“你想去做女官?你母亲同意吗?” 长公主掌权期间改了女官年龄要求,从女学出来的学生大约十七八岁,要求女官过了三十再放出宫,绝了不少想在六尚里渡个身份的豪门贵女。 柳棠父亲官至刑部侍郎,不知她父母愿不愿意让女儿进宫蹉跎年华。 柳棠低低地 25. 第 25 章 [] 醒酒之后苏归许根本不敢想自己做了什么事。 先是在质问长公主,然后人家根本没搭理自己,后又拉着舒来舒卫胡搅蛮缠。 她不敢去看下人们的脸色,直觉夏公公一直藏着笑。 脸红的要命,当天醒来就跑出去了。 但也许是在长公主面前刷了个存在感,没过多久尚服局来话说她们的上书被通过了。 于是这几天苏归许忙着在女学宣传奔走,邀请名家作势,又和尚服局牵线搭桥,忙了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喘口气,夏公公派人来传话说要回府过中秋。 这是她回京之后在府里过得第一个节日,夏公公很重视,早几天就一直叮嘱她早些回去。 但长公主府真的有人期待她吗? 苏归许自嘲一笑,放下手里的账本,瞧着天色不早慢悠悠地回府。 长公主府张灯结彩,今年的中秋她们很重视。 过不了几天就是姜颂的及笄礼,府里这几天都非常隆重,下人们也做足了准备,迎接京城多年来最隆重的及笄礼。 长公主她不问世事多年,为了姜颂的及笄,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去各处赴宴,亲自请及笄礼的正宾,赞者,亲自去宫里邀请皇后观礼。 苏归许长呼一口气,慢慢走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长公主和姜瑾坐上首,姜颂坐在右边第一个的位置。 左首的位置居然留给了苏归许。 长公主淡淡扫过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归许默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陆南云举杯,“今儿中秋,佳节团圆之际,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话说得三个人心里三种意思,但她们配合地举杯,一饮而尽。 姜瑾说道:“可惜今儿声儿不在,也不知他在军队过得怎样。” 陆南云微不可见地点头:“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了,我们做长辈的多为他们开路才是。” 姜颂站起来敬长公主:“母亲,声儿不在,我替他敬您一杯。祝您芳尊美酒,年年岁岁,得享天伦。” “好。”陆南云笑着饮下,却似带着愁绪,她感慨道:“颂儿也长大了。” 姜颂俏皮道:“颂儿长大了也会永远陪着母亲。” 长公主这才算展现了笑容。 她们一家三口说着话,苏归许插不上嘴。 她只是有些感叹,强势如长公主,居然也有为儿女长大烦忧的一天。 漪玉把握着主子们的心绪,见大家和和乐乐,让歌舞齐奏。 由缓渐渐变的欢快,苏归许独自把酒。 陆南云喃喃道:“但愿人长久。” 她垂下眼睛,心脏泛起细密的疼痛。苏序秋曾经就如苏归许一般,每次宴会都自顾自得喝酒,不与旁人言语。偶尔她们俩关系好了,苏序秋也会在府里为她奏一曲‘但愿人长久’。 她曾经问他,是不是他的心愿。 那人只摇头,说是祝福。 姜瑾发觉不对,侧头问:“怎么了?” 陆南云笑说:“想起来颂儿曾经学这曲子烦了,买通下人,从后墙翻出去……” 她说着就觉得不对。 姜颂从小被她教导的温婉守礼得体,哪里会做翻墙之事。 会在长公主府翻墙乱走,会闹着撒娇不学琴棋书画的只有苏归许罢了。 苏归许冷笑挂在脸上不搭话。 偏偏姜颂不知情,她顺势问:“母亲,可要听我弹奏一曲?” 姜瑾脸上过了几种情绪,最后说:“颂儿来奏一曲让你母亲高兴高兴。” 姜颂吩咐人取她的琴来。 见苏归许从进来就没说话,她问:“归许,我记得你也是会的,不如我们齐奏一曲,为母亲献乐。” 苏归许举起酒杯摇头婉拒:“醉了。” 姜颂不吱声了。 她坐得端正,一举一动极具美感,看得出深受教导。 其实心里并不如表现的那么从容,任谁也不能和突然冒出来的继姐好好过节吧。 被拒绝后她悄悄了吐了吐舌头,好尴尬。 漪玉上前回禀,“长公主,女学有些学生来为您贺中秋。” 陆南云点点头宣她们进来。 来得都是女学里的佼佼者,原李昭昭也是要来的,可惜…… 苏归许扫了一眼,柳棠和谢瑶还有那位林争渡也在,叶闻声这个吊车尾是没机会来了。 意外的是,时序、吴归还有丞相府的公子林风度来了。 时序从小在长公主府长大,每年过节来走一走也说得通。其他两位难道是与姜颂关系好,提前祝祝及笄? 她看着学生们念完贺词,各自落座,招了招手唤柳棠过来。 柳棠果然坐到她身边,侍女们赶紧调整座位端来餐具。 孩子太多了,长公主携驸马走了,把时间留给她们。 长辈们都走了,谢瑶也不装着样子冲着苏归许冷哼一声,但林争渡和姜颂在一块,她不能去找姜颂安慰。 “听闻最近苏姑娘在女学很威风啊。”谢瑶说着。 李昭昭死后,谢瑶算是和苏归许刚杠上了,苏归许懒得去处理。 柳棠抢先说:“苏姐姐的征稿直通六尚,千载难逢的机会,女学的学生多是感激不尽呢。” 林争渡开口打断谢瑶的争论:“是啊,除了苏家也不知还有哪家能与六尚联系,为学生们谋得一点福利。” 苏归许倒酒的动作一顿,这是做什么,捧杀? “林姑娘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托了长公主的福。长公主一心为女学才愿意便宜我这心意,否则这活动我也办不下来。” “不管怎么样,能办就是好的。”柳棠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可知主考官是谁?” 苏归许伸手点她额头,对大家说:“瞧瞧这姑娘,该是私下去问我才对。” 她们配合着笑,但各个耳朵都竖着,谁不想知道主考官。 “主考官定了尚服局的李尚服和尚宫局的韩尚宫,考题我便不知情了,尚服局派了女官制定,说要好好考量考量女学的师妹们。”苏归许说着。 说完姑娘们笑了:“师姐们一个个都是黑心家伙,我们可不能让她们看笑话。” “姐姐——” 一道拉长声音的话语从门外传来。 就见一个小少年郎跑进来,手上还包着什么东西。 小少年端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扎了个高马尾,浓眉大眼,笑意纯粹又绚烂。 “声声!”姜颂小跑着过去抱住来者。 声声? 苏归许探头去看。 见时序那些男儿也站起来去拥抱他,“姜声!” 姜声? 姜颂的同胞弟弟,不是去参军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归许有些疑惑,她跟着众人一起坐直身子,往那处热闹的地方看去。 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少年,她看不到。 慢慢的,慢慢的,姜颂拉着小少年坐下,他们也各归各位。 苏归许笑容僵在脸上,那是时声。 有人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