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子能处,说截胡就截胡》 第1章 三问 唢呐在响,鞭炮噼啪,一派喜庆。 薛荔纤薄的身子随着喜轿颠簸,猛的一歪,她倏然睁开了眼睛。 看清自己是在喜轿里,薛荔一颗心就高高的提了起来,砰砰乱跳。 她……居然又回到了成婚的那天! 薛荔是礼部尚书薛栋的庶女,上辈子的今天,她与嫡出的三姐薛满同一天出嫁。 两姐妹嫁去同一个婆家——绥远侯府。 只不过三姐姐嫁的是侯府世子凌彦,而薛荔像个买一送一的添头一样,嫁的是二房庶出的凌三爷凌濮阳。 原本嫡对嫡、庶对庶是合情合理的安排,谁知道她那好三姐心中另有打算。 薛满竟然设计换亲! 她不仅事先让薛家为两姐妹准备一模一样的轿子,还在路上吩咐薛荔的轿夫加快步伐。 这就使得薛荔比姐姐先一步到侯府。 所有人都认为先到的肯定是嫡女的轿子。 毕竟尊卑有别,一个庶女怎敢跑到嫡女前头? 于是世子凌彦上来接新娘下轿。 前世薛荔就这样糊里糊涂被牵去拜了堂,入了洞房。 等到新郎应酬完回来,揭开盖头才发现弄错了。 但为时已晚,凌三爷那边已经和薛满鲛绡帐中卧了鸳鸯,鱼戏莲叶好事成了双。 那生米煮成熟饭,都已经吃下肚两碗了! 兹事体大,薛尚书夫妻被连夜请了过来。 两家人商议的结果,三小姐薛满与凌三爷已有夫妻之实,只能将错就错配给凌三爷。 薛满哭得肝肠寸断。 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是她主使的——好好的嫡出之女怎么可能设计自己做一个庶子妻? 因此,所有的罪过只有庶女薛荔来承担。 毕竟她一个庶女才会有这个动机! 所有人都唾骂薛荔,说她想要攀龙附凤,所以才铤而走险走了这一步昏棋! 没有人听她的辩解。 更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薛夫人恨不得生撕了她! 侯府也绝不可能接受薛荔这样一个恶毒的庶女成为世子妇,坚决要求退亲。 薛荔因此被侯府无情休弃,连夜被送回了娘家。 至此被打入地狱。 她之后所遭遇的一切简直血泪斑斑罄竹难书。 很久之后,薛荔才明白三姐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设计这场换亲。 ……花轿里,薛荔从往事中挣扎出来,握紧了手掌,努力保持镇定。 她安慰着自己,这件事破局不难,有嘴就行。 一句话的事,只要她找机会吱个声,说明自己身份,三姐的计谋便不会得逞。 想到这儿,薛荔心头稍稍安定。 喜轿终于落了地,喜婆念完下轿词,新郎官三支箭射中轿门。 一截红绸往轿子里面递了进来,要牵着她下轿。 薛荔按捺着纷乱的心,竭力控制声音不发抖,轻声问道:“是三爷吗?” 新郎官默了一默,低低应了一声,“嗯。” 听到这声压得极低的嗯,薛荔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她险些哭出来,忙拽紧了红绸出了轿子。 薛荔太紧张了,浑身绷得僵硬,下轿时差点崴到脚。 旁边伸出一只手,极快地扶了她手肘一把,帮助她站稳。 这一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群善意的哄笑。 “啊,新郎官好体贴。” 还有吹口哨起哄的! 薛荔脸红了红,一步一步稳住脚步朝前走。 除了刚刚那一下,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了。 亦如她的人生,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走错! 身边男子步伐也很稳。 听说凌三爷出身军营,难怪步子这么稳健。 有他在,应该是护得住她这一世平安的吧? 薛荔被牵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潮水般的声响。 鞭炮声、唢呐声、人群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三姐姐的轿子到了。 薛荔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趁着后面那对新人跨火盆过马鞍,众人注意力都在那边的时候,她大着胆子再次确认,“真的是三爷吗?” 这一次,身边的新郎用了更久的时间才回她,还是一个字,“嗯。” 薛荔咬了咬下唇,知道凌三爷定然是有些生气了。 一个问题反反复复的问,是挺招人烦的。 “对不住三爷,妾身啰嗦了,不过姐妹同嫁,妾身也是怕弄错。” 新郎官没说话,喜婆先不乐意了,悄悄拉了她衣袖,语气里带了浓浓的告诫。 “没成礼之前,新人不能说话,否则不吉利!” 薛荔就不敢再问了。 她手背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大手极快的握了她手一下,又飞快的撤开。 两人并肩而立,那一下握手的小动作,外人几乎看不出来。 薛荔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又暖又软了。 夫君真好,她一定要好好待他。 拜堂很顺利,也很热闹,两对新人一起行礼。 满耳朵的欢腾,薛荔在盖头下都不由勾起了嘴角。 礼成,送入洞房,新郎官儿出去谢客去了。 薛荔独自坐在喜床上,入眼全是耀眼的红色,像血一样。 像最后时刻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她呼吸微紧。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朝着新房而来,薛荔的嘴角往上勾得更高了。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凌三爷! 严格说来,凌三爷还不算庶子,他的母亲是个外室,到现在都还没能进侯府的门。 有那样的生母,凌三爷在侯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如同今天的婚礼,来宾都是冲着世子爷去的,凌三爷在与不在根本没人在意。 凌三爷不用陪客,早点退席也没关系。 所以按时间来算,能那么早回洞房的,必定是凌濮阳! 薛荔屏气凝神的等着,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 一只金镶玉的秤杆从盖头底下递了进来,准备挑盖头。 薛荔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以凌三爷的身份,侯府会给他用金镶玉的秤杆吗? 侯府这么厚待庶子的吗? 会吗?! 盖头一点点挑起,光线一点点涌入,眼前景象慢慢清晰。 不对,新郎官衣服纹样不对! 本朝新郎服饰,文官绣鸳鸯,武官绣海马! 众所周知,凌三爷是武将,他该穿的是海马纹样的服饰! 而眼前人穿的衣服,红底深衣金线滚边,前襟绣着鸳鸯! 就是薛荔前世看到的衣服! 一模一样! 要是等盖头全部揭开,她就将看到一张精致的脸庞。 绥远侯世子凌彦,京城四公子之首,光一张脸就足以杀人! 那张冠绝天下的脸庞,会在看到薛荔的时候闪过错愕、了然的神色,最后定格为轻视和厌恶。 薛荔手脚发凉,几乎是想也不想,在盖头彻底揭开的前一刻伸出手,一把按住了盖头。 她几乎快哭出来,说道:“我是薛荔,四小姐薛荔!我不是三小姐薛满!” 这下总说得明明白白了吧? 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缓慢而坚定的拿开了。 这人因长年握笔,指节还有一层薄茧,握着她的手,稳稳的不容拒绝。 回答她的还是那个低沉悦耳的“嗯!” 薛荔的心彻底凉透了。 “不要!求你了世子爷!” 第2章 别哭,别怕 别揭她的盖头,别让她陷入前世的噩梦中。 只要他不揭盖头,仪式就还没有完成,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凌彦没有如她所愿。 他拿开了她的手掌,一鼓作气将盖头挑了。 薛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泪珠滚滚而落。 完了! 这样都躲不过去吗? 那只微带薄茧的手轻轻抹去了她的泪,“别哭,别怕。” 薛荔豁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人还是那般清俊无俦,却没有了前世那种冷傲之气。 他矮下身子,屈膝蹲在她面前,与薛荔视线平齐,温和的与她对视。 “世子爷!”薛荔颤声指责:“小女先前连问两次,世子爷既然知道小女身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您可知道,对你们男子而言,弄错新娘的事不过一场笑话,供你们饭后谈资,但对我们女子而言,却是灭顶之灾,足以毁掉我们的一生!” “世子你为何要害我?!” 凌彦两只手分别按住她的手掌,半强迫的把她固定在床榻和自己怀抱之间。 眼前少女容色苍白,神情惨淡,眼中却满是倔强,像落入笼中不肯屈服的小兽,徒劳的亮出她的小尖牙。 她真的好小好稚嫩,连生气的责问都软软糯糯,根本没有威慑力。 凌彦微微叹气,“你别急。” “怎么不急?被换的又不是你!” 薛荔眼泪流得更凶。 不管了! 她猛的抽出自己的手,狠狠推开凌彦,拔腿就朝门口跑。 看着凌彦这样,指望这位世子是指望不上了。 还不如趁现在时间还早,三姐那边还没成事,她把事情闹开了,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薛荔飞快的跑到了门口,伸手去拉门。 凌彦站在床前没有动,也没有来追她,薛荔心里微微放松。 门拉开,门口却赫然站着一个通身气派的老妇人。 老妇人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织锦抹额,一颗绿色玉石通透水润,为她平添几分威严。 薛荔倒退两步,瞠目结舌:“老……老夫人!” 来人正是绥远侯母亲,凌彦的祖母,也是侯府地位最高的老祖宗,在府中从来说一不二,没人敢质疑她的决定。 这位镇宅的老祖宗,她怎么亲自过来了? 前世还是事情闹大了,老夫人才叫人把一干人等叫到她的念晗居去解决,今生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新房了? 不止老夫人来了,连凌彦的父母,绥远侯和侯夫人也来了。 绥远侯军功起家,长得略微潦草,一把络腮胡遮了半边脸,走路姿势也豪迈不羁。 侯夫人却是温柔婉约,一双弯月眉,水润杏核眼,与绥远侯形成强烈反差。 凌彦的容貌倒更像母亲一些。 三人探究的目光都落到了薛荔身上,把薛荔看得呼吸都乱了。 勉强稳住了心神上前行礼。 身边人影一晃,凌彦居然也上来,站她身边向三人行礼,又不着痕迹的微侧身,把薛荔挡在身后。 “祖母、父亲母亲。”凌彦团团行了礼,打过招呼才道:“兹事体大,孙儿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深夜烦扰您几位了。” 老夫人坐下,问:“怎么回事?新娘子被换了?” 薛荔扑通一声跪下,不等凌彦开口便抢先道:“回老夫人,小女在轿子里便觉不妥,出花轿时便问过新郎官是不是三爷,拜堂之前又问过。” 长着嘴就要说话,薛荔宁愿他们责怪自己礼数不周,也要为自己正名! 事情不是她做的,她绝不背这口黑锅! 老夫人沉吟一下,吩咐身边鞠嬷嬷去叫凌三爷和薛三小姐过来。 去叫人还得等一会,老夫人满眼趣味的看着薛荔。 看小姑娘跪得板板正正,纤细脊背挺得笔直,满身都抖落着戒备警惕,便起了一丝兴味,问她:“这件事薛四小姐怎么看?” 薛荔咬牙。 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既然老夫人都问到她头上了,她便索性吐了个痛快: “换新娘的事是意外还是有人主使,只需要查问一下送亲的人员,谁吩咐我的轿夫跑在前头,自然就水落石出。” 老夫人点点头,“还有吗?” 薛荔深呼吸:“还有……小女要告世子爷!” “世子爷既然知道小女身份,还执意揭我盖头,说得好听是幼稚好玩,说得不好听是强夺弟媳德行有亏,还请老夫人惩戒世子爷,还小女一个公道!” “嘶!”凌彦有些意外。 这小孩儿,小爪子小嫩牙的,她居然还会咬人……! 无奈的失笑摇头,撩起袍子也跪下了,“是!这事是孙儿的错,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正要说话,鞠嬷嬷回来了。 她回来得比预料中快,言简意赅禀报道:“三少爷和薛三小姐已经歇下了。” 薛荔急了。 怎么就歇了?这么快?那不是换不回来了? 侯夫人也疑惑问:“连你都请不动?” 要知道鞠嬷嬷可是老夫人的贴心豆瓣,可以说她代表的就是老夫人本人。 凌三爷胆子这么肥敢不听鞠嬷嬷召唤?不怕得罪老夫人? 鞠嬷嬷微微躬身,气定神闲:“三爷的院子关了门落了锁。可能是今日主家大喜,值夜的都去喝酒了,没人应门,老奴喊不开门就回来了。” 老夫人挑挑眉,侧脸看向自己这位贴身老仆。 相处多年,老鞠有没有撒谎她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不过她还是决定不揭穿她。 冷声道:“鞠嬷嬷亲自去请都请不来,好大的面子!他们不来就罢了,你们说说,这件事怎么处理?” 凌彦对老夫人道:“老祖宗,这事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薛四小姐也是受害的一方。” “哦?你说说看?” 凌彦没有回答,反而说道:“祖母,孙儿还跪着呢!” 老夫人略略梗了梗,哼了一哼:“起来回话!” 凌彦便起了身,顺便把薛荔也给拽了起来。 他做得相当自然,仿佛就是一个顺手的事,却把旁边的绥远侯和侯夫人看得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侯夫人。 知子莫若母,她最是深知儿子秉性的,这人看着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好像挺无害,实则对任何人都淡漠疏离,根本不会与人交心,更别提怜惜哪个女子。 这样的儿子,今天在对薛四的问题上,却处处透着不同。 很是耐人寻味! 说起来,儿子两个月前一场低烧过后,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第3章 将错就错 侯夫人还在细想,外面有人敲门。 来人交给凌彦一摞纸张。 凌彦草草翻看两页,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这摞纸捧到了老夫人面前。 “孙儿使人灌醉了送亲的媒婆和轿夫,他们都交代了,确实是薛三小姐贴身丫头茗烟吩咐轿夫跑快的。” “茗烟和茗琴两个丫头也是故意跟着四小姐轿子走,让人误会里面坐的人是四小姐。” 他声音略沉:“事到如今,唯一解决之策便是将错就错。” “孙儿也不想知道薛三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但她既然做了,便是打了孙儿的脸!也是看不起咱们绥远侯府。” “如此德行心机,孙儿绝不敢要。” 薛荔抿紧了唇。 凌彦不知道薛满为什么甘愿以嫡出之身屈就凌濮阳一个外室之子,重活一世的薛荔却是明白的。 那位住在金实馆,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凌府三公子凌濮阳,他不是凌家人。 他是摄政王程萧的私生子! 摄政王程萧子嗣艰难,只有个病秧秧的儿子,也活不了多久。 最多再过半年,那孩子就会病故,程王会到侯府认子,凌濮阳身世揭晓,惊掉了所有人下巴。 程王把凌濮阳风风光光接回去认祖归宗,甚至迫不及待上书皇帝,为凌濮阳请封王位。 凌濮阳年纪轻轻,没有立下任何功劳,还是被封了王。 世人送凌濮阳外号:京城第一小王爷。 而薛满,自然成了京城第一小王妃,一时风头无两。 连皇后嫡出的太子公主都要避其锋芒…… 有了“京城第一”的诱惑,薛满还怎么看得上区区绥远侯府?! 凌彦的声音打断了薛荔的沉思。 “这件事上最无辜的要属四小姐,于情于理孙儿都应该娶她为妻,弥补于她。” 老夫人沉默不语。 绥远侯和侯夫人对视两眼,也不吭声。 薛荔心里却翻江倒海。 凌彦他…… 前世今生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个清冷高傲,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少年郎去哪里了? 不由转头看向凌彦。 凌彦微侧转头,斜斜睨她一眼。 都说了让她别急别怕,她偏不听! 还敢告他的状?! 小儿女细微的小动作被三个长辈尽收眼底。 “阿彦说得对,这件事越快处置越好,拖久了流言蜚语也多。” 绥远侯深深的看了几眼儿子,问:“是心里话?真愿意娶四小姐?不后悔?” “回父亲话,儿子是真心要娶四小姐的,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绥远侯:“那我没说的。你自己的媳妇,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你自己拿主意。” 老夫人把目光移向侯夫人。 侯夫人低垂眸,没赞成却也没反对:“儿媳全凭母亲做主。” 她不反对是因为她有眼睛看得出来,她儿子确实是铁了心要留下薛四的。 至于是不是出于真心喜欢,她暂时还看不出来。 老夫人长叹一声:“也罢,就这样吧!” 自家人统一了意见,老夫人还得问问人家当事人。 遂和颜悦色问薛荔: “事到如今,凌濮阳你是嫁不得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将错就错嫁给我孙儿;其二就是我们送你回娘家去,由薛尚书处理你的婚事。” 她温言道:“如果你选择嫁进我们家,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为难你。” “这件事不想它发生也发生了,侯府和薛家都有失察之错,倘若你不愿嫁我这孙儿,选择回家,我们侯府也会尽量配合薛家,维护你的名声。” 薛荔心里挣扎得厉害。 回薛家? 不! 那是龙潭虎穴! 她知道薛家有什么等着她!她不能回去! 下意识看向凌彦。 凌彦看着小姑娘清澈纯净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惊惶恐惧,心底突然像被尖锐的针尖戳中,疼得他握紧了手掌。 “留下吧,”凌彦声线微微绷紧,“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你刚过门就退婚回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坏了名声,不如就留在侯府。” “我凌彦虽然不才,却也能护得住你!” “你做了世子夫人,你姨娘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薛荔咬紧了唇,点头应了。 这个头一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凌彦舒展了眉眼,立刻吩咐人拿来纸笔,当场重新写了两份婚书。 让薛荔签字画押,按手印。 一切发生得太快,薛荔晕晕乎乎。 她没有像前世一样被众口一词的指责,没有被辱骂。 更没有声嘶力竭的辩解,却被淹没在人声里…… 前世经历的噩梦都没发生,她不仅没被退回去,还要做侯府世子夫人了! 真的吗? 凌彦这样一个云端里发着光的少年,成了她的夫君,归她所有了? 薛荔沾了印泥,举着手指坐在摊开的婚书前,迟迟摁不下去。 她是在做梦吧? 是临死前做的一场美梦吧? 是吧?是吧? 凌彦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捏着小姑娘手指。 对准了婚书,端端正正的按了下去! 薛荔指头上鲜红的印泥还没擦,手心里又被塞了一只酒杯。 耳畔男人嗓音温和,充满蛊惑:“来,喝了交杯酒,咱们把礼成了。” “祖母和父亲母亲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了结咱们这边的事,他们也能早点回去歇着。” 薛荔一想也是,红着脸与凌彦喝了交杯酒。 老夫人嘴角一抽。 让他们几个老的早点回去歇着? 他小子难道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得去善后,哪能睡得着?! 这混账狗东西! 老夫人带着儿子儿媳起身回去。 薛荔和凌彦站在屋檐下送客。 老夫人挥挥手,沉沉道:“回去吧,别送了,回去好好歇着!” 薛荔没听出来老夫人的揶揄,凌彦倒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走出了凌彦的院子,绥远侯终于忍不住拍腿大乐。 “看不出来啊,那小丫头胆子还挺大,她居然敢告那小子的状!有意思!” 老夫人哼了哼,问儿子:“侯爷觉得有意思?” 绥远侯大大咧咧的,他觉得无所谓:“阿彦喜欢就成!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儿媳妇的身份装点门楣。” “咱们家就是嫁进来一位公主也就那样,同理,是不是庶女也没事。” “关键是,要阿彦喜欢!你没看他维护薛四小姐那样,我要说声不同意,那小混账得把屋顶掀了!不是更要闹笑话?” 老夫人就知道儿子会这么说,听完也不置可否,转头问候夫人,“惠平你呢?” 第4章 都歇着吧 侯夫人声音很淡。 她对于这件事没有过多的想法。 她很冷静。 她家侯爷能看到的,她也看在眼里。 儿子从小主意就大,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铁了心要维护薛四,她做母亲的也不想和儿子闹得太难看。 “儿媳对薛四的身份确实有些不满,但儿媳不会干涉阿彦的决定。” 看老夫人还在看她,侯夫人理智分析说: “薛四是庶女,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被主母好生教养过,不懂主持中馈以及处理人情世故。” “这不是大事,儿媳自己还正当年,完全可以把担子挑起来。” “回头我好好教她几年,如果薛四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儿媳就直接教养孙子便是!以后孙子大了,把孙媳妇儿培养出来接班就行。” “薛四只要不作妖,能一辈子安安稳稳陪着阿彦,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 侯夫人长叹一声,最后加了一句:“而且我看薛四眼神清亮,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没有昏头,这就很难得。” 绥远侯听完夫人对薛荔的评价,哈哈大笑:“夫人说那巨大的诱惑,莫不是咱们阿彦的美色?” “在阿彦美色面前还能不受诱惑,还敢告他状!本侯看好她!” 老夫人和侯夫人双双无语的瞪了绥远侯一眼。 等老夫人回了念晗居,身边没人了,才问鞠嬷嬷:“你根本没去凌三爷那边叫人对不对?” 老夫人敢肯定,这府里就没有鞠嬷嬷叫不开的门,也没有她叫不来的人! 老鞠是谁?是跟她去草原上见过狼的人,没那么弱。 区区一扇门而已,叫不开,那就打开撞开,再不行拿斧头劈开! 没老鞠办不到的! 而且算距离,鞠嬷嬷出去的那点子时间,也不够她去金实馆打个来回。 所以老夫人敢断定,鞠嬷嬷根本没有去叫人! “是彦儿吩咐你的?”她火眼金睛。 鞠嬷嬷嘿嘿的乐,直言不讳:“咱们世子爷什么时候对女子这么上心过?偏偏对那薛四小姐另眼看待,老奴怎么可能不成全他?!” 老夫人顿了顿:“薛四小姐?” 鞠嬷嬷何等乖觉?立刻改口:“咱们世子夫人!世子夫人!” “罢了,歇着吧!” 老夫人掀开被子躺下去,感叹道:“我那好孙儿要我歇着,我就歇着!还得留着精神等亲家过来给个说法呢!” 在这件事上,她们绥远侯府吃了大亏了! 好好一个世子,被设计娶个庶女,这口气侯府如论如何咽不下,是要找薛家过来说清楚的! 人是不可能退回去的,说破天也是不可能退回去的,那么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让薛家把薛荔认到薛夫人名下,给薛荔一个嫡女身份。 这样两边都好看些。 另外还有嫁妆! 嫡女出嫁,娘家就给那么点嫁妆,寒碜谁呢?! 两件事归成一件,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是得好好养足精神准备开战! 鞠嬷嬷笑得脸上褶子叠褶子:“好好,等老夫人睡了,老奴也下去歇着!咱们都歇着!” 她着重强调“歇着”两个字。 老夫人:“……啐!” 鞠嬷嬷服侍完老夫人,轻手轻脚关了门出去。 屋里很暖,出来被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 随便点了一个婆子道:“去金实馆跑一趟,天气冷起来了,让值夜的小心用火!” 那婆子点头哈腰应了。 鞠嬷嬷很满意。 跑一趟还是要跑一趟的,不然问起来对不上。 金实馆。 凌濮阳意犹未尽,喘着气,像拎小鸡仔一样容易,轻轻松松就把薛满翻了个身,让她趴着。 随手往下塞了个枕头,人又覆了上去。 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身皮子又嫩又滑,雪雪白,稍稍用力就是一个印子。 凌濮阳简直爱不释手。 揭了喜帕他就知道错了,这不是他的新娘。 但有什么关系呢?吃亏的又不是他。 于是凌濮阳毫不客气的享用了这道送上门的美味。 他是武将,一身鼓囊囊的腱子肉蓄满力量,完全不知疲倦是何物。 又本着别人的老婆,占了这顿没下顿的心理,肆意鞭挞,对身下的女子根本不加怜惜。 让薛满很是吃了些苦头。 刚刚就眼前发黑,差点没晕过去,还没喘口气呢,看凌濮阳又要来,吓得直接哭出来。 她声音全哑了。 好歹还记得自己筹谋的事,她是被恶毒庶妹换了亲事的嫡姐,她是一个纯纯的受害者。 所以薛满呼喊求饶间全是喊的是:“世子。” “世子饶命!求世子别来了!妾身受不住了!” 她越喊,凌濮阳兴致就越高昂,薛满就越痛苦。 薛满是无意中得知凌濮阳真实身份的。 知道薛荔那贱丫头也要和自己一样嫁进绥远侯府,薛满纯粹是出于虚荣心,想要知道自己和薛荔婚后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于是从各方面详细打听了一下凌濮阳的事。 得知凌濮阳的生母是个外室,薛满简直头都要笑掉了。 太可笑了! 想想看,薛荔得向一个卑贱的外室敬茶下跪,还要伺候婆母左右,被那样的人使唤! 如何能与自己相比?! 也不知道那外室脾气秉性如何,会不会是个磋磨儿媳妇的人呢? 好奇心一起,薛满脑袋发了热,趁着那外室上香的机会,也跟着去了皇恩寺,想就近观察一下。 结果那次皇恩寺之行,被她探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外室在皇恩寺和程王约会! 程王是谁? 大昭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只手遮天。 要不是他膝下子嗣单薄,仅仅一个独子,还养得病恹恹的,程王早就夺了那个至尊之位了! 凌濮阳竟然是程王的私生子! 薛满亲耳听到程王说,他要将凌濮阳认回去,给他荣华富贵,让他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 薛满晕晕乎乎出来,去菩萨面前拜,随便摇了一根签,上上签。 签文说:“凤凰未落梧桐树,鲲鹏憾没展翼处。” 解签文的大师傅盯着她看了许久,说:“小姐命格极其贵重,只是缺了那关键的一步,只要小姐肯挪一步,找到凤凰窝,此生定能富贵无极!” 说得薛满心里热突突的,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当夜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极致的荣光,走哪里都前呼后拥,连嫡公主云鸢都替自己整理裙子,满脸堆笑称呼自己“京城第一小王妃”…… 醒来,薛满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那个梦只让她看到了自己日后的荣光,却没告诉她得来的过程会这么痛苦。 第5章 新婚之夜 “不要了!” 薛满气息奄奄,无力的摇着头哭,汗水泪水将头发丝黏在脸上,更多了一分破碎的美感。 让人更想把她撕了! 薛满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薛荔。 她想问是不是每个新娘在新婚之夜都会遭遇这种痛苦,遭遇这种活生生被劈开的疼痛? 薛荔呢?她也会吗? 如果薛荔也会经历的话,那自己心里倒也可以平衡一点。 侯府另一处的新房里。 薛荔缩在一边,满脸惊惧的看着凌彦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随着男人衣裳一件件脱下,她记忆深处的噩梦也被一点点唤醒,清晰的在眼前放大,将她整个人吞噬。 当时她被休回娘家,遭受所有人耻笑羞辱不说,还被嫡兄囚禁在地牢,肆意欺凌玩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她死都死得那么不堪…… 凌彦脱到只剩红色中衣,一抬头发现了薛荔的不对劲。 伸手想去拉她。 却被薛荔狠狠一巴掌拍在手背,尖利的指甲甚至挠出了一道红痕,虽然没破皮,却也高高肿了起来。 “嘶!” 凌彦:“……!” 好家伙,她长着小牙儿会告状,她这小爪子也不闲着呢! 但看薛荔眼神涣散,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也顾不得自己肿起来的手了。 软声问道:“怎么了?” 薛荔尖叫:“别过来,别碰我!” 叫声冲出口,才仿佛从梦魇中惊醒,她这才看清楚自己是在干净喜庆的新房中,而不是在那个肮脏黑暗的地牢里。 薛荔知道自己失态了,心慌意乱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世子,我……我有点怕。” 她怕即将到来的洞房! 怕得要死。 凌彦眼眸沉了沉。 薛荔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新婚夜,怎么可能不让新郎近身? 何况这人是凌彦,是她的丈夫,不是那个魔鬼! 她一定能克服心里的害怕,能走出这一步! 仰头看向凌彦:“世子爷……” 她的话语终止于一个拥抱。 凌彦抱了抱她,只抱了一下就迅速放开,一刹那间的接触,没有让她感受到不适就已经松开了手。 倒是凌彦自己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直得像一截木头。 凌彦不由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的路,路阻且长啊! 温和打断了薛荔的自责。 “不要紧,我们是夫妻,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在一起,我会等你准备好。” 薛荔一愣。 凌彦拉了她的手,把她往床上带。 语音仍然温和:“我在想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夫妻之间连名带姓的叫总不太好,不够亲热,叫娘子或者夫人呢又庄重有余亲密不足。” 他认真与她商量,转移着薛荔的注意力,慢慢把她牵引到床前。 自然而然的一边说话一边帮她宽衣,再双双躺上床。 “或者你有没有乳名?是叫小荔枝吗?” 她的乳名? 薛荔细细的想,她好像没有乳名,没有人叫她乳名。 她的姨娘,对她从来都没有好脸色,更像养小猫小狗,随便丢点什么给她,让她死不了就行了。 凌彦侧过身向着薛荔,单手撑着脑袋,认真严肃道:“没有乳名啊?那挺遗憾的,这样吧,我帮你取一个小名。” 薛荔眼前一亮。 凌彦惊才绝艳,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十岁时就能写出当世大儒都争相赞叹的《上京赋》了。 这样的才情帮她取个小名,还不是手到擒来?一定又好听又好记还有寓意! 凌彦道:“你的名字是草字头三个力气的力,要不叫你薛三力吧!” 薛荔:“……!!??” “三力护体,威武霸气,别人一听就不敢惹你!” 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以后我们家你可以横着走,连本世子都不敢惹你!” 薛荔:“……!” 薛荔抿了抿嘴,把被子拖上来一点,盖盖好,闭上了眼睛不理他了。 凌彦拿指头戳戳小姑娘肩膀:“别忙睡啊,这名字到底好不好?威不威武,霸不霸气,你倒是表个态啊。” 薛荔没睁眼睛,努力忽略着被窝里这人强烈的存在感,道:“老夫人说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敬茶呢!” 这是凌彦第一次与人同榻而眠, 这种感觉很新奇。 多了一个人跟他分享床榻,分享他的私密空间。 他的小妻子会不会说梦话?会不会打鼾裹被子?会不会把他踢到床底下去? 凌彦稍微设想了一下,弯起了嘴角。 他筹谋了两个月,总算心想事成,把人拢到了他羽翼之下,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心情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夜里,凌彦突然醒了,伸手一摸,平白惊出一身冷汗。 身边没人! 他唰的坐了起来。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凌彦吓得不轻,他觉轻,稍微有点动静都会醒,如果薛荔是下床,必定要经过他身侧,他不可能没感觉。 那人呢? 凌彦掀开被子,都要准备下床找人了,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她。 小姑娘既没有打呼说梦话,也没有踢人抢被子。 她小小一个,蜷缩着睡在床脚,只占了这张床很小的一点空间。 紧紧贴着墙睡着,仿佛那面冰凉的墙才能给她带来安全,让她躲避危险。 这是受到过难以弥补的伤害,内心极度不安才会有的睡姿。 凌彦鼻腔一热,冲上来一股又烫又涩的气流,冲得他眼睛酸胀,必须咬紧牙才忍耐住。 他没动她。 如果她觉得这样才能睡得安心,那就让她这样睡吧。 半晌,轻轻的拖过被子,将她遮盖严实,自己挨过去,贴着她小身子睡下。 没关系,她已经是他的了,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弥补遗憾修正过错。 …… 这一晚,侯府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睡好。 天亮时,金实馆,薛满勉强睁开了眼睛。 第6章 毒舌凌濮阳 她记起了她的大事。 在心里把今天要做的事过了一遍。 今天要去敬茶,然后她会发现自己被换了,与她纠缠一夜的新郎官不是世子,她应该要哭要闹,要找出害她的人。 如此,侯府上下会觉得亏欠她,定会对她处处优待; 她再勉强表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会死心塌地跟着凌三爷过日子。 这样一来,凌三爷也必定会感激不尽,会更加敬重她…… 凌三爷的尊敬和宠爱是自己往后余生安身立命的重要依仗,这一点最为重要,千万出不得任何差错。 还有,她要坐实薛荔换亲的罪名,让那贱人万劫不复! 薛满对薛荔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 她和薛荔差不多大,小时候没有嫡庶的概念,没有其他玩伴,她也经常去找薛荔玩。 薛荔那个生母只顾着打扮和争宠,根本不大管薛荔,薛荔吃不饱,饿了就到处找东西吃,甚至有时候会跟狗抢食。 当时自己年纪小,看到薛荔和狗狗打成一团,竟然觉得好玩,跑去抢了那盆狗饭就吃…… 尤记得当时小黄狗和薛荔木呆呆看自己的眼神…… 懂事以后薛满每每想到那个场景都恨不得掐死那时候的自己,更恨上了薛荔。 后来两人都渐渐长大,薛荔慢慢出落得楚楚动人,几乎每个看到薛荔的人都会感叹一句“可惜是庶出”,薛满就更讨厌薛荔了。 一天比一天更讨厌她! 讨厌到恨不得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茗烟!”她嘶哑着嗓子叫人。 茗烟急匆匆进来,看到薛满一夜之间憔悴苍老了十岁不止的模样,吓得差点跳起来:“小……小姐!” 她家小姐昨晚是被妖精吸了阳气了吗? 薛满咬牙,恨声道:“扶我起来,我要去净房!” 她一动,腿间就针刺般的疼痛。两腿像煮软的面条般丝毫用不上劲。 腰上缠上来一条古铜色的强健手臂,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唔,我的夫人,大清早的你不伺候夫君,想跑哪里去?” 声音里,浓浓的欲念。 薛满脸上血色骤然间褪得干干净净。 颤抖着哀求:“爷,咱们今天该去敬茶认亲……” 话刚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她的人被狠狠扯进了床榻。 茗烟张口结舌。 这凌三爷都什么人啊,不顾时间地点就…… 她好半天才艰难的替自己小姐求情道:“姑爷使不得,我们小姐是新妇,头一次敬茶就迟到,会让府里长辈对小姐不满的!” 床上那只野兽兀自开始享用美餐,随口道:“迟到就迟到!” “我一个庶子,去不去敬茶又有什么关系?去了反而碍人家的眼!” 扭头用血红的眼睛瞪向茗烟:“还不滚?想一起?!” 薛满疼得头上汗水滚落,倒也给她疼出一丝清明来。 她尖叫道:“庶子……” 抬手挠向凌濮阳,泄愤般用力,在凌濮阳脖子上挠出三道血印子:“我嫁的是世子凌彦!你是谁?” 凌濮阳摸了一把脖子,有些疼,更激起了他的兽性。 舔着唇,笑得邪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夫人吃得开心就行,做饭的厨子是谁真那么重要么?” 伸手按住扑腾不已的薛满:“老实点,等老子早晨这碗饭吃饱了再说!” 许久之后薛满才终于能脱身,被茗烟扶着,踉跄着去了净房。 收拾清理,忍着羞耻上了药,换了衣裳,才感觉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出了净房,凌濮阳已经先走了,也没等她。 茗琴上来和茗烟一起扶住薛满,低声道:“姑爷说他不知道您还要多久,就自己先过去了,让您收拾好了自己去正堂。” 薛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不是不失落,但今天还有大事要办,也计较不了那么多,只能咬牙点头:“走吧!” 绥远侯府正堂大门洞开,府里所有主子都到了。 原本今天该是新人敬茶的,却生生弄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老夫人端端正正坐在上首,面目严肃,其余小辈按照辈分分列在她下首。 老绥远侯有三个儿子,长子和三子都是老夫人所出,另外一个是庶出。 长房凌永年承袭了绥远侯之位、三房凌永龄长年驻守边关,很少回京,这次世子爷大婚他也脱不开身,只能让儿子凌少逸代替自己回来。 因此三房的位置上就只有凌少逸一个。 少年窜到薛荔身边,咧嘴傻乐,一口大白牙:“嫂嫂好!” 薛荔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嫂嫂”喊得红了脸,回答道:“弟弟好。” 凌彦淡淡瞥了堂弟一眼,道:“三叔来信,让我好好管着你,多让你读点书,以后你就每天写二十篇大字和五篇小楷,写好了交给我看。” 凌少逸:“……!” 本来已经翘到太阳穴的嘴角一下就垮到了下巴,“……啊?不要啊哥!” 嫡出的长房三房都站在屋子左边,右边则站着二房一家子。 嫡庶之间泾渭分明,犹如隔着天堑。 庶出这边是二老爷凌永寿和他的夫人,还有二夫人所生的一子一女。 凌濮阳是二老爷外室生的孩子,一直养到三岁,老夫人也没松口让外室进门,二老爷才把凌濮阳抱回来养。 此时凌濮阳穿着一身黑衣,衣服都没理好,就这么吊儿郎当走了进来,向二老爷夫妻行礼请安。 二老爷气恨:“濮阳你怎么回事?你真不知道那是三小姐?怎么就真的敢洞房呢你?” 二夫人煽风点火:“当然要洞房了,贱骨头怎么见得好东西?!当然要马上占了!” 薛满那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呢!自己的儿子还攀不到呢,就这样被凌濮阳给吃了,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凌濮阳眼睛一眯:“母亲你先别气,看你,鼻孔都气粗了,本来就不好看,鼻孔气粗了就更不好看了!” 第7章 怎么就学不乖呢 二夫人更气,挥手就想打过去。 凌濮阳也没闪躲,只缓缓转了转手腕。 从他十三岁起,二夫人便没在他这里占到过便宜,怎么还学不乖呢?老是想来惹他! 二老爷看到凌濮阳那沙钵那么大的拳头,头皮隐隐发麻,赶紧扯了扯妻子,让她别闹。 他这个儿子像个狼崽子,越是长大越危险,还是别惹他的好! 凌濮阳瞧都没有瞧二老爷夫妻,走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转头,目光就锁定了薛荔。 凌濮阳几乎挪不开眼睛,手指下意识的捻了又捻。 原来,这个才该是自己的新娘啊! 因为是新婚第二日,薛荔照规矩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但她性子沉静,就算张扬明媚的红色穿在她身上,也硬生生被她穿出了柔和的气质来。 一双大眼睛如溪水般明净清透,五官精致得像画上去一般。 真应了她的名字,可不就是一颗玲珑可爱的小荔枝么? 鲜红的果壳捏开,里面是莹润多汁的果肉,一口下去一定很解渴…… 特么的谁说的世子爷亏了?他才是真正亏大的那个好不好? 单论样貌风姿,他愿意拿十个薛满来换一个薛荔! 凌濮阳的目光太赤果果太有侵略性,薛荔不由害怕的缩了缩。 凌彦心下暗恼,不动声色挪了一下位置,把薛荔挡在他身后。 自己则迎上了凌濮阳的目光。 凌濮阳眉头高高挑起,眼底兴味更浓。 很好,他更有兴趣了! 两个年轻男子沉默对峙,一个矜贵俊逸,一个张狂邪肆; 一个目光温和坚定,一个眼睛里透着满满的阴毒贪婪。 电光对火石,针尖对麦芒,两人间几乎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闪爆声。 凌少逸窜到薛荔身边,对紧张的薛荔道:“嫂嫂不用担心,有祖母在,他们打不起来。” 听这语气,还挺遗憾。 薛荔还没说话,凌濮阳就冷声嘲笑,说得毫不留情:“鸭公嗓闭嘴吧,难听!” 凌少逸:“……!” 少年郎面子全失,又没法再开口驳斥,怕一说话又要被嘲笑嗓音难听,一张脸便涨得通红,眼看着都要哭了。 薛荔不忍看他难受,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嗓音好听,想想,便将手中帕子三两下叠成个小老鼠来哄他。 拿小老鼠撞了撞凌少逸的手,嘴里叫了一声:“吱。” 薛荔童年孤单,在薛府只有小黄狗陪着她,她也时常这样逗狗狗玩。 现在“吱”完了,才发觉这样做不妥。 这里不是薛府,凌少逸也不是小黄狗,所以尴尬的就变成了她,手中小老鼠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凌少逸短暂的怔愣之后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决定了,他要喜欢这个嫂嫂! 凌少逸认真回应:“吱!” 两声“吱”完,两人距离迅速拉近。 薛荔的尴尬也没了,舒展开眉眼笑起来。 凌彦率先收回与凌濮阳对峙的目光,看向旁边两人。 神情严肃,张嘴:“喵!” 那两只小老鼠笑得更开心。 老夫人和侯夫人看完全程,表情神同步,嘴角都狠狠抽了一抽,别开了脸。 凌濮阳眯眸,冷哼,加重了语气,恶狠狠开口:“喵!!” 凌彦凌少逸和薛荔三个人齐齐闭嘴。 他们不和他玩! 凌濮阳错了错牙,脸上一片青黑,最后甩手走掉。 哼!一群小老鼠,迟早被他摁在爪子底下狠狠折磨! 薛满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到的时候,正好薛尚书夫妻也匆匆赶了过来。 薛尚书夫妻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新婚第二日便被亲家请上门,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夫妻俩心里直打鼓。 薛夫人低声抱怨:“是不是四丫头没落红?我就知道贱人生的肯定就是贱人,如果真的是她败坏我薛家名声,影响了我满儿,看我怎么收拾她!” 薛尚书皱眉:“少说两句吧!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薛夫人不屑冷哼:“什么少说?难道还是我满儿?笑话!” 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满脸惨白摇摇欲坠的女儿,一瞬间如雷轰顶。 怎么回事,出事的不是薛荔那贱人,是满儿?! 飞奔过去搂紧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 凑近了仔细看,更是心惊肉跳。 女儿衣服领口隐约透出的青紫淤痕,昭示着女儿昨晚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薛满脖子根甚至还有掐痕! 天呐,那可是脖子,一不小心就会被掐死的啊! 薛夫人又惊又怒,眉毛高高竖起:“是……世子……?” 薛满泪如泉涌。 她预想的是今天要哭,还在担心自己哭不出来,却没想到她根本都不用演,那泪水就哗啦啦的自动往下流了。 “不是,娘……” 茗烟赶紧低声对薛夫人说明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薛夫人险些晕过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她嚯的转头,在人群里锁定了薛荔,看她和凌彦并肩而立,凌彦又对她呵护备至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冲到薛荔面前厉声喝问:“四丫头,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你换的轿子?” 薛夫人厉声指责,一下就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薛荔身上。 积威之下,薛荔禁不住身子一抖。 她怕薛夫人,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惧怕。 手掌突的被温热的手掌包裹,凌彦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怕。” 第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好好看着,看祖母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是世子夫人,以后还会是侯夫人,会面对比今天更难应对的局面,你好好看,好好学学祖母她们是怎么做的,以后才好应对。” 薛荔:“……!” 被世子爷这么一安慰,她好像更害怕了是怎么回事? “我……我做不到!” 凌彦:“你行的,你连我的状都敢告,还有什么不行?!” 薛荔:“……!” 侯夫人离他二人不远,儿子说的话她也尽数听到了。 不由抿了抿嘴,向旁边挪了一步,想想,又挪了一步。 耳不听为静! 就听老夫人淡声开口:“亲家夫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侯府也想知道!” “好好的,怎么会出现新娘子错换这种事?” “我侯府好好的世子,娶到一个庶女,说起来,我们侯府吃的亏还要大些!” “薛大人,这件事怕你要给我们侯府一个交代!如果咱们在这里说不好,那就圣上面前去说,请圣上为我们主持公道!” 薛尚书和薛夫人有些急,看向薛满:“满儿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薛满抽泣着道:“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家教严格,从未见过外男,没见过世子爷和三爷,昨天又全程被盖头蒙着脸,揭了盖头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女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就顺着薛满的话看向凌濮阳。 凌濮阳一脸无所谓。 他的目光还粘在薛荔身上,黏腻阴冷,扯都扯不下来。 满屋都不是瞎子,都把凌濮阳的神色看在眼里。 薛家夫妻和薛满更觉难堪。 薛夫人尖叫,她几乎已经认定了就是薛荔干的! 肯定是那贱蹄子想当世子夫人,算计着换了亲事! 薛夫人活撕了薛荔的心都有! “四丫头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薛荔上前半步:“母亲,女儿跟姐姐一样,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机会认识外男,昨天也一样是盖着盖头,所以姐姐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她答完,捏了捏手,心里觉出了一丝畅快。 原来她也是可以勇敢站出来面对薛夫人,也可以驳斥她的! 这给了薛荔从所未有的信心。 转头看看凌彦,凌彦对她鼓励的一笑。 薛荔退回凌彦身后,嘴角止不住向上翘起。 薛夫人听薛荔居然拿原话堵回来,差点气晕。 怒道:“那你的陪嫁丫头呢?月牙儿呢?叫她出来我问她话!” 一个穿浅绿色比甲的丫头战战兢兢走进来跪下。 “夫人,就是四小姐指使的!她叫奴婢站到三小姐轿子旁边,让别人以为轿子里坐的是四小姐!” 茗烟和茗琴两个丫头也跪下来瞎编道:“当时奴婢两个怕站错了,还问过轿子里是谁,四小姐骗奴婢两个说她是三小姐,我们才跟轿的。” 凌彦看了看薛荔,薛荔轻轻摇摇头。 笑死,她哪来的丫头? 她在薛家都是伺候人的,干的都是丫头的活,她怎么可能有丫头? 就这个叫月牙儿的丫头,都还是婚期临近,薛夫人看薛荔身边光秃秃一个人都没有,实在不像话,才给她指派了这么一个。 “月牙儿不是我丫头,我也指使不动她!”薛荔道:“我在娘家没有丫头!” 她现在是明白了,有话要说,别憋着。 管它说出来会不会打娘家的脸呢! 薛家母女都不要她活了,她还顾忌她们的面子做什么? 果然此话一出,屋里就是一片哗然。 凌濮阳嗤笑:“西门口一年赚二两银子的豆腐张,都给他闺女买了一个打杂的丫头呢,薛尚书一个月俸银就是两百两,居然还苛刻自己闺女!啧啧,也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不会给你涨点俸禄?!” 薛尚书听得眼前发黑。 这话要是被皇上听到了还得了? 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濮阳道:“你……你个小畜生!” 这个小畜生不但辱他闺女,还如此折辱于他!简直不可忍! 要不是顾忌着老夫人还在,他早就扑上去给这小畜生两耳光了!还怎么容得他在这叫嚣? 凌濮阳:“噗!” 从小到大他受过多少辱骂他自己都数不清,怎么会在乎薛尚书这不痛不痒的“小畜生”三个字?! 掏了掏耳朵,悠哉悠哉对二老爷道:“父亲,他骂你老畜生!” 老夫人被吵得头疼,狠狠一巴掌拍下,“都给我住口!” 凌彦上前,他准备好好问问月牙儿关于薛荔的饮食习惯生活喜好,一方面为自己媳妇脱罪,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多了解薛荔一些。 薛荔却拉了拉他。 她不想多跟薛满来回扯皮,对不讲理的人,最好就是一棒子打死。 何况这一次,她知道薛满的弱点在哪里,定能一击必杀。 “三姐姐,” 女孩声音清亮又软糯,“打小我姨娘就跟我说,我是庶女,就是姐姐们的牛马,要永远以姐姐们为先,如今姐姐被如此羞辱,妹妹感同身受,恨不得替姐姐去死。” “只是咱们父母都还健在,生养之恩还没报答,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姐姐……” 她抬头,无比认真的对薛满道:“我陪着姐姐,我们两姐妹都出家为尼吧!” “两家婚约作废,我陪着姐姐去寺庙修行,我们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薛满:“……!” 第9章 我的新娘该是她 薛满完全反应不过来,她愣愣的盯着薛荔那双饱满红嫩的唇一张一合,不敢相信这些恶毒的话语会从小兔子般温顺的薛荔嘴里说出来。 出家?做尼姑?!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她绝对不要! 她还没有享受荣华富贵,还没有登上“京城第一小王妃”的宝座,还没有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怎么可以去做尼姑? 薛荔这话一出,不仅薛满被惊呆了,连老夫人都挑起了眉。 她略略朝前倾身,满是兴味的盯着薛荔看。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还以为这位薛四姑娘懦弱无能,自己都做好了一辈子护着她的准备了,谁知道她胆小归胆小,却也不是完全无能。 还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也许好好培养,也不是支楞不起来! 迅速和侯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婆媳俩眼中都带着些惊喜的光芒,都有些振奋,看来是想到一块儿了。 另一边,薛荔身体力行,已经在开始卸她的首饰了! 表示她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要陪薛满出家! 凤钗、分心、压鬓一一拔下来…… 凌彦上前,伸出两手,贴心的给薛荔当托盘,帮她捧着这些个首饰,殷勤伺候着。 薛夫人不待见薛荔,连丫头都不想给她准备,更别说首饰衣服这些东西,薛荔更是没有。 她现在佩戴的一切饰物,还是凌彦准备的。 凌彦用气音说道:“薛三力,可以了,做做样子就好了,别拔光了,披头散发不好看。” 薛荔二话不说又拔下了一支长簪。 鞠嬷嬷猫着腰走了过去,在凌彦耳边道:“世子爷您不阻止少夫人胡闹?少夫人真的去出家了,您就没有媳妇儿了!” 凌彦气定神闲:“唔,没关系,少夫人在哪个寺庙出家,本世子就去哪个寺庙附近盖栋别院,守着她。” 鞠嬷嬷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真有您的!” 薛荔已经把满头首饰拔得差不多了,对着薛满伸出手,万分诚恳的道:“三姐姐,我们走吧!” 谁都看得出来,薛荔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陪薛满出家! 薛满脸上青红交错。 薛夫人气恨不已,狠狠打向薛荔的手:“小贱人,你想去死你自己去,别拖着我满儿。” 薛荔缩回手,没让薛夫人打到,很认真的反问:“那母亲您说,现在能怎么办?” “三姐姐受此屈辱,她还怎么活?以后委委屈屈跟着凌三爷过日子?那不是痛苦一辈子吗?比出家还惨!” “女儿这都是为了姐姐好啊!母亲别这样误解女儿!” 薛夫人:“你……!” 心里生起巨大的惊愕恐惧,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 薛荔道:“母亲您说,除了出家这条路,三姐姐还有其他路可走吗?她又不喜欢三爷,以后夫妻成怨偶,天天过得以泪洗面,您不心疼?” 她一句紧一句的逼问,把薛夫人堵得无话可说,也把薛满逼得不得不站出来。 薛满呼吸急促,她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口齿黏连道:“别说了母亲,是……是女儿爱慕凌三爷,设计的换亲!” 满堂哗然。 凌濮阳懒洋洋抱胸靠在柱子上,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薛满哭声破碎,句句声咽:“三年前元宵节赏灯,是凌三爷为我打跑了登徒子,打那以后,我就欣赏三爷是个英雄。” “后来家里为我和四妹定下侯府亲事,我想嫁三爷,但说出来父母肯定不同意,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昏招!” 她拉着薛夫人哭,心里酸涩难当: “女儿,女儿是心甘情愿嫁给三爷的,母亲您原谅女儿,成全了女儿一片痴心吧!” 事情完全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不该这样毫无尊严的配给凌濮阳! 从此以后,她在凌濮阳面前,在绥远侯府,就永远落了下乘!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薛满想不通! 薛荔冷冷看着薛满,缓缓站直了身子。 重活一世,她终于逼薛满亲口说出真相,终于洗清了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污! 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和轻松。 凌彦将茫然的薛荔拉到身边,对薛满道:“道歉!” “向我夫人道歉!” 薛满脸上肌肉都在扭曲。 她受此屈辱已经够够的了,凌彦怎么还如此斤斤计较? 她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就不安慰下她,放过她呢? 薛满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凌濮阳。 她放弃了所有,丢掉了女孩子的矜持,就只为了嫁给他。 凌三爷,一定会很感动吧? 她孤注一掷,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凌三爷身上,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真心,以后对自己多些疼惜爱重。 毕竟,他昨天晚上还与她抵死缠绵,非她不可,想必也是喜欢她的…… 凌濮阳呵呵了。 “不是说家教严格从没见过外男吗?怎么又多了个元宵赏灯?还被登徒子骚扰?还小爷救了你?” 凌濮阳心毒,嘴更毒,毫不留情戳穿薛满的谎言,说得薛满一张脸白得像纸: “你看小爷是那英雄救美的人?即便小爷要救,那也是在床榻之上救美人的命,这点,三小姐昨天晚上不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吗?” 凌濮阳嗤笑道:“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小爷可要不起!” 他目光阴婺,直直盯着薛荔,满满的志在必得: “各位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凌濮阳三书六礼下聘迎娶的是薛四小姐!” “婚书还在,官府也有备案,板上钉钉的事,你们休想换了我的妻子!” 凌濮阳朝薛荔伸出手:“过来!” “我睡了我好堂兄的媳妇,不介意你也被我好堂兄睡过,你过来,我们各归各位!” “这一页翻过去,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他凌彦能护着你,我也能!他能给你的,侯爵之位也好、诰命夫人的称号也好,小爷会双手捧到你面前!” 薛荔呆了。 而薛满简直要疯了。 尤其听到凌濮阳又加重语气了一句:“只要你过来,我就让薛满给你道歉!” 第10章 他的小媳妇儿要不回来了 满场静默。 谁都没有想到凌濮阳会说出这么不要鼻子不要脸的话。 理直气壮说什么不计较睡别人媳妇之类。 他不是在打薛家人的脸,是在打在场所有人的脸! 二夫人暗暗幸灾乐祸,二老爷差点晕过去。 薛满更是难堪得嘴唇发抖。 而被两个男人争夺的薛荔没有觉得荣幸,她只感到害怕和恐惧。 如同被一只野兽盯上。 全身血液凝结,肌肤的隐约感觉有针在细细密密的刺下。 她本能的朝着自己觉得安全的凌彦身上靠过去。 凌彦拉着她的手,将人拖到身后,对着林濮阳微笑:“那好,三弟你就把婚书拿出来吧。” “拿就拿!” 林濮阳毫不在意,立刻就转头吩咐自己的小厮:“你去……” 他说不下去了。 他把婚书放到哪里了? 凌濮阳皱眉冥思苦想。 凌彦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丝毫不慌。 凌濮阳心头一颤,失声喊道:“是你?!你拿了我的婚书?!” 凌彦云淡风轻:“三弟慎言,你自己的亲事,你自己不上心,婚书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还指责起我来了?” “像三弟你这样分不清轻重缓急,婚书都能随便放置的人,还想五年内封侯拜相给妻子挣诰命?做梦呢!” 凌濮阳面冷如水。 “就算婚书找不到了,不是还有官府备案,一查便知!” “就算官府那边你做了手脚,还有礼书呢?庚帖呢?你都……” 说到这里,凌濮阳也大概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位世子爷给算计了。 他的小媳妇儿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有点想呕血。 凌彦还是云淡风轻一句话:“你自己不上心。” 凌濮阳先前是没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的。 他这些年野蛮生长,闯了不少祸,二老爷频频被人弹劾说教子无方,焦头烂额之下想着索性给这儿子找房媳妇算了,给他按个辔头,让媳妇来管他。 也想借此堵朝中御史的嘴,免得那些人老说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不给儿子成家娶媳妇。 二老爷本身就是为了应付外界的流言才张罗这事,哪有什么耐心细细相看儿媳妇? 加上知道凌濮阳性子乖张,恐怕不会乖乖听他安排,便索性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丢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又转手丢给了为世子凌彦保媒的媒婆。 媒婆贪图方便,想到了同是薛家女的薛荔,这才有了姐妹同嫁一门的事。 凌濮阳这种人,野生野长,他连自己都不爱惜,怎么会在意一个强塞过来的媳妇? 因此对这桩婚事根本毫不在意,该走的流程也不露面,全都扔给媒婆。 这倒是大大方便了凌彦,动起手脚来毫不费力。 直接把凌濮阳和薛荔的婚书聘书各种书偷出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个纸头子都没给凌濮阳留! 可以说,要是凌濮阳还能找出证据证明他和薛荔的婚姻关系,凌彦能倒立洗头! 此时此刻,面对凌彦的笃定,凌濮阳目眦欲裂,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被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老巢给端了。 “行!好!好好好!”凌濮阳点头:“你等着!” 他眼睛看向被凌彦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截白嫩嫩耳朵的薛荔。 冷笑道:“薛四,你确定要嫁这个男人?他这么阴险狠毒,算得这么精,你确定你玩得过他?别哪天他转手就把你卖煤山挖煤去!” 薛荔身子一抖,小小声道:“世子爷才不会呢!” 以世子爷的骄傲,既然已经承诺了会好好护着她,那就做不出把她卖去挖煤的这种事! 凌彦听到身后传来的小声嘀咕,微微勾了勾嘴角。 “嗯,放心,不会卖你。” 看凌濮阳不死心,还在挑拨离间,也不跟他多说。 只道:“看来是天意如此,你的婚书丢了,上天才会换了新娘。” 薛家两个女儿,一个被人争着要,另外一个却无人问津,对比实在是惨烈。 薛夫人到底心疼女儿,也知道凌濮阳不是良人,便咬牙劝着薛满:“闺女乖,咱一个都不要了,跟娘回去吧。” 她狠狠瞪了薛荔一眼,恨声道:“取消婚约,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家!” 要不好过,就干脆两个都别想好过! 自己满儿嫁不了侯府世子,也不能便宜了那个死丫头! 薛满泪流满面,却只是摇头。 “不!母亲,女儿不回去。” 她只要再忍忍就好了。 只要待在凌濮阳身边,就迟早能翻身! 到时候,她会把今天所受到的羞辱统统还回去! 今天自己有多惨,以后她会让这些折辱过自己的人千倍百倍的惨! 薛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家丈夫在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看向丈夫。 薛尚书警告的瞥了妻子一眼。 对薛尚书而言,不管哪个女儿嫁给世子,于他都是有利。 所以他只要这门姻亲,可不管嫁的是嫡女还是庶女! 薛夫人忍得眼眶血红,只能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 老夫人看闹得也差不多了,缓声问:“都没意见了吧?没意见就签婚书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凌濮阳冷笑两声,竟也没有反对。 事到如今,不管哪边都觉得万分疲倦,只想快点把这场闹剧结束,当即便拟定了婚书,各自画押盖了指印。 鞠嬷嬷表示这边一结束,她会亲自把婚书送去官府,亲自看着备案,为两个新娘子上户籍。 凌濮阳看凌彦拿出的婚书上签押指印一应俱全,竟是早就准备妥当了,只冷笑不止。 老夫人顺势提出让薛夫人认薛荔做嫡女,以及添嫁妆的事情。 说道:“四丫头认到夫人名下做嫡女,外人说起来也要称赞一声夫人贤惠大度,薛五小姐说亲也更容易些!” “咱们两家还是好亲家,应该多走动走动才好,五小姐也可以经常来找她姐姐们玩。” “你家大哥儿在大理寺供职?巧了,大理寺卿霍大人还是我家侯爷的恩师,霍大人喜欢画画,侯爷每年都得向霍大人孝敬我们自家产的颜料呢……” 老夫人语气闲适,闲聊一般,拿捏着薛家五小姐的婚事和薛大少爷的前程,不怕薛夫人不同意。 第11章 回门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退一步和退一百步几乎没有区别,薛尚书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请老夫人放心,明日女儿们回门,下官自会办得妥妥当当。” 老夫人挽留薛家夫妻,让他们留下来观礼,看两对新人敬茶,两人也没留。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看着薛荔那个小贱人风光吗? 那不是往自己心口插刀? 薛夫人急匆匆的拽着薛尚书便走了。 薛满恋恋不舍的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心中无比失落。 谁知道让她更失落的还在后头。 以往薛满是嫡女,做什么都是她在前面,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她得。 而现在情势陡然发生变化,她自己成了庶子之妻,而薛荔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夫人,便什么都压在她头上。 老夫人还好,能公平对待两个孙媳妇,不论嫡庶,给的都是一样,都是一百两银子的见面礼。 轮到各自婆母给见面礼就不一样了。 侯夫人给儿媳妇准备的是一套四十八件的累金丝镶红宝头面,奢华富丽,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二夫人只给了薛满一对成色不怎么样的翡翠手镯。 并且还为自己的抠搜找了一个借口:“三儿媳妇你也别介意,咱们夫人给大郎媳妇金头面,那是大郎媳妇有机会进宫,你呢也没那机会,用不着那么华贵的首饰!” 二夫人还皮笑肉不笑的:“你如果想要,找你自己正经婆婆去!” 就是在嘲笑薛满有个做外室的正经婆婆。 薛满气得牙根都快咬碎了。 她之前嘲笑薛荔的,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但想到以后程王认了凌濮阳,二夫人怕还得跪在她看不起的外室面前,像条蛆一样舔她的脚,心里才好歹好受些。 敬茶完毕,老夫人也没留那两对小夫妻,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凌濮阳甩开两手,大踏步向前走,根本没管薛满跟没跟上来。 薛满看着并肩而行的凌彦薛荔两个,心里油煎火焚一样,手里的帕子都被揉得稀烂。 一夜无话,第二日两对小夫妻一同回门。 薛荔自小养在薛府的犄角旮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多大的雄心壮志,即使重活一世,也只想安安稳稳活着就好。 今天回门,她只怕遇到一个人。 ——薛家大少爷薛阔。 薛阔任职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薛荔一直觉得他是好人,前世她被休回娘家、受千夫所指的时间里,只有那位大哥对她还有几分好脸色。 薛荔却完全没有料到,那些所谓的好脸色背后,根本没安好心。 薛阔骗薛荔,说带她出去郊游散心,其实是将她带到一处密室囚禁了起来! 薛荔从那以后就彻底坠入深渊,沦为了薛阔的玩物…… 凌彦见身边妻子脸色恍白双手紧握,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覆在她手背上:“回个门而已,别怕,有我呢!” 薛荔回过神,勉强对着凌彦一笑。 凌彦擦去她额头上薄汗,将她细碎的耳发拢到耳朵后。 低声道:“你是出了门子的姑娘了,薛家的人跟你没多大关系了,不要老去想着。以后夫君多带你到处走走,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你就会知道,区区一个薛家根本不可怕。” 薛荔感激的点了点头。 凌彦看她乖乖的,心下柔软,忍不住呼噜了她脑袋一把。 又见薛荔耳垂嫩生生的,就上手捻了捻,直捻得那耳垂充血红肿,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珊瑚珠子,可爱得紧。 很突然的冒了个想法出来:这样可爱的耳珠,也不知道叼在嘴里滋味如何… 念头一起,竟有些疯狂乱窜遏制不住的架势,凌彦握了握手掌,恋恋不舍收回来。 薛荔下意识侧脸追了上去,拿脸颊蹭了蹭他手背,猫儿撒娇一样。 凌彦挑眉:“这么乖?有事求我?” 薛荔确实有事相求。 “世子爷,我在娘家的时候只有小泥巴跟我最亲,我能不能把它要回侯府去养啊?” 小泥巴是跟薛荔抢过狗饭的那只狗的后代,薛荔把它从小养到大,已经养出了感情。 嫁人的时候也想过把狗子带过去,但自己处境尚且艰难,还不知道婆家对她如何,思来想去还是没带走,将狗子留在了薛家。 没想到侯府对她会如此之好,世子爷也这么好,薛荔就生出了些妄念,想着自己就提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应该可以吧? 她就问问,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凌彦又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准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跟他提一点要求,无论如何都得满足她。 别说是养一条狗,她就是想搬一头猪回去养,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谁叫他欠了她的呢! 薛荔眼眸弯弯,满足的笑了。 等到了薛家,下车一看,好家伙,薛家门口站了好大一堆人! 以白胡子长者居多,个个神情严肃。 薛尚书殷勤迎上来,向凌彦说明这些人的身份:“贤婿啊,来见过族里四叔公五叔公,他们都是看着四丫头长大的,也很支持让她认到夫人名下!” 他满脸兴奋的邀功:“老夫说会把过继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这不就把族里长老们请过来做个见证。” 凌彦满意的点点头,只当没看见薛夫人那张满含不甘委屈的脸,向着各族老拱手:“劳烦各位前辈了,还专程为我夫人的事跑一趟。” 他态度谦和,各族老受宠若惊,纷纷表示这事是应该的。 群众眼睛自然都雪亮,见薛尚书看重薛荔,马上就有人开始夸,什么打小看薛荔就有出息啦、什么一看就面相好,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啦、什么自己还给过她吃糖葫芦什么的。 薛荔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好话,直听得眼睛都出现了重影。 他们确定话题中的那个小仙女儿小可爱是她吗? 凌彦看薛荔的反应,差点爆笑出声。 忙将人拉过来护着。 第15章 谁的外甥媳妇?哦,皇后娘娘的 凌彦看了薛夫人一眼便没有再看,自己从地上起了身,顺便把薛荔给拉了起来,还极其自然的帮她抻了抻跪皱了的裙子。 候夫人对此已经有点免疫,只嘴角抽了抽,别开了脸。 赵皇后却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没眼看。 横眉竖目的瞪向这个“没用”的外甥,“叫你们起来了么?跪下!” 凌彦呆了呆。 形势比人强,他根本不敢惹盛怒中的皇后姨母,只能讪讪的又跪下了。 跪下之前,凌彦把自己的衣袍往旁边垫了一点,让薛荔跪在自己的袍子上,这样她也能跪得舒服些。 赵皇后:“……!” 够了够了,真是够了! 转头看向薛夫人:“薛夫人你说什么,刚本宫没听清楚!” 看在外甥媳妇面子上,她决定给薛夫人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哪知道薛夫人没有这个眼色。 她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来的,又亲眼看见凌彦薛荔被皇后呵斥罚跪,就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今天必须和薛荔划清界限! 桥归桥路归路,薛四那贱人休想把自己一家拖下水! “从今天起,薛荔驱逐出族!她不再是我薛家女儿,她的所作所为与薛家没有任何关系!” 程王妃咳嗽一声,问:“为何?” “你可想好了,薛四小姐都嫁了绥远侯世子了,你这个时候说她不是你家女儿,不太合适吧……” 薛夫人一咬牙。 她驱逐薛荔的念头是再坚定没有的!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是!妾身和夫君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家薛大人也同意?” “是,夫君也同意。” 薛夫人道:“我家夫君先前是摄于世子威仪,不得不把薛荔记到妾身名下,可娘娘明鉴,妾身是被逼的,请皇后娘娘为妾身做主。” 程王妃和皇后娘娘彼此无语,对薛家所作所为简直失望透顶。 有好处的时候急巴巴的把人记到名下做嫡女,一旦有一点苗头不对,立刻将人一脚踢出去。 也太势利了! 吃相真难看! 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旁边的薛荔。 见她神色冷淡,只乖乖巧巧跪在一边,纵然被主母抛弃,以后再没娘家支撑,她也没有如何失落,仿佛早就预料到,会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 喜怒不惊的模样却更加让人心生怜惜。 程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薛夫人是真的不认阿荔这丫头?你要是不认的话,那本宫可就不客气了。” 薛夫人心中一阵惊喜。 心道薛荔那贱人果然把贵人给得罪了! 果然还是自己英明,及时与她割裂,及时的避免了家族一场滔天祸事! “是!这丫头和我薛家再无半点瓜葛,王妃娘娘要怎么处置随您高兴。” 程王妃轻笑,对赵皇后说道:“娘娘,臣妇膝下只有邰儿一个孩子,这些年一直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闺女,可惜一直没能如愿。今日臣妇能不能把您这外甥媳妇认到我名下,给我做个闺女?”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薛夫人被劈傻了。 事情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程王妃说的不客气,竟然是这么个不客气法?! 程王妃要认薛荔当女儿! 女儿?! 薛夫人脸上嘴唇上的血色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脑子里轰隆隆作响。 程王妃的话似是惊雷响鼓一般,一声声在她脑子里面反复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疼。 程王妃对皇后说“您的外甥媳妇”…… 谁的外甥媳妇? 哦,皇后娘娘的! 不对! 皇后娘娘?! 这么说皇后娘娘竟然承认了薛荔和凌彦的婚事?!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啊。 重穗姑姑已经把皇后懿旨拟好了,拿起来吹了吹,特意在薛夫人面前晃了一下,让她看清楚写的是什么。 这才拿给赵皇后用金印,盖上“皇后之宝”。 程王妃今天心情好极了。 她最大的心病就是儿子的身体。眼看着儿子在神医的调养之下,一天比一天好转,已经接连三天都没有咳嗽了。 今天伺候的丫头来报,说儿子昨天晚上居然睡了一个整觉。 整觉哦! 儿子自生下来就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程王妃对神医感激得不行,对于举荐神医的凌彦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算凌彦这个时候要请她帮忙上天摘星星,她都会毫不犹豫登上梯子去摘。 更何况是这种成人之美的好事? 再看薛荔。 小姑娘乖乖巧巧跪在那儿,被凌彦护着,更显得娇嫩,便越看越喜欢。 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闺女,那不得疼到心坎儿里去? 所以程王妃想认薛荔当义女的想法是一时兴起,却也真的出自肺腑。 得个闺女,还能看薛夫人自己打自己的脸,真是痛快极了。 到程王妃和赵皇后这种地位上,乐子本来就不多了,难得撞上这么一桩,她真的,能笑两年! 第17章 憋屈,相当的憋屈 薛夫人狠狠的一眼扫过来,“闭嘴!” 她咬牙闭了闭眼睛,脸上肌肉抽搐,使劲摆出一个笑脸来。 亲自走到马车旁,殷勤的充当丫头把薛荔扶下了车。 并且一路侧身相让,引着薛荔进去。 叫贴身嬷嬷:“快快快,茶呢?刚刚母亲还没喝到茶,这么重要的事,一定不能留遗憾。” 薛荔瞪大眼睛。 她可从来没有被薛夫人这么热情周到的对待过,倒是有些受到了惊吓。 这才知道,原来人家说受宠若惊是真的会惊到。 薛夫人甚至在薛荔微微发愣的时候,亲自托着她的手,喝下了那杯茶。 几乎是从薛荔手里抢过那杯茶喝的。 入嘴滚烫,茶味苦涩,苦得薛夫人的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薛尚书也算反应快,赶紧让后厨把准备好的宴席给摆上。 凉菜以及蒸制的菜肴还有些炖菜都是现成的,一股脑儿摆上来,还是很有看头。 招呼了众人入席,开始吃吃喝喝。 薛荔心思不在吃喝上头,她心里惦记着小泥巴,对薛夫人提出要带小泥巴走。 一条狗而已,薛夫人哪有不愿意的,赶紧让人去抓。 薛荔对于这种应酬还十分的不习惯,对薛夫人突如其来的殷勤也不习惯。 凌彦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替她解围:“小泥巴只跟她亲,人去太多了,会把狗吓到,还是让她自己去吧。” “哎哎,好好。”薛夫人强扯开笑:“也好,反正你是在自己家里,要拿什么都行。去吧,小心着点,别叫狗狗咬到了。” 凌彦微笑看向薛荔,微微点头:“嗯,去吧。” 今天在薛家,无人敢动他的小丫头! 转过身来又跟彬彬有礼的周旋在薛尚书和一众族老中间,做足了姿态,竭力体现一个女婿对妻子娘家的敬重。 一众族老和夫人们眼睛都不瞎,眼看着薛夫人斗志昂扬进宫,嚷嚷着要跟薛荔划清界限。 回来的时候却对薛荔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谦卑,心里都有了谱。 于是众口一词,在宴席上众口一词夸起了薛荔。 主要是说给凌彦听的。 什么咱们四丫头再温柔和顺不过,嫁去侯府一定能旺夫旺宅之类的。 其中一个姓蒲的旁支小婶一直和薛夫人不对付。 她是贫家女,嫁的又是薛家旁支,无论家世地位、还有儿女的成就都不如薛夫人,一直以来没少在薛夫人那里受气。 今天这蒲婶可算逮着机会了,尽情羞辱了薛夫人一回。 “就是就是!四丫头和世子爷可真是般配,不像薛满那丫头,一点都不懂事!回门连午饭都不吃就走了!” “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到,以后侯府可得好好教导她!” “薛满丫头本事不行啊,连夫君的心都笼络不住,看那位凌家三少,来也不打招呼,走也不打招呼,半点礼数都不讲! “要是薛满丫头在夫君那里有脸面,三少何至于不给她做脸?” 一句句讽刺十足,都在挖薛夫人的心。 而薛夫人非但不能怪罪,还不得不把姿态做足,把面子做够。 附和着蒲婶这些人的话,夸奖薛荔,贬低自己的女儿。 对于薛夫人来说,今天的时间格外难熬,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凌迟。 终于,在蒲婶越说越过分,竟然说什么薛满面相不好,长得就比薛荔尖酸刻薄的时候,这种憋屈就达到了顶峰。 薛夫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所有人都惊叫了一声。 蒲婶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忍不住幸灾乐祸:“怎么了?哎呀,老二家的,你怎么吐血了呀?” “哎呀,怪我,怪我不该这么说话,惹你生气了。” 薛夫人深吸一口气,忍着脑中的眩晕:“我真是太高兴了,激动的。” 薛尚书唬了一跳。 薛夫人这一口血把他给吓到了,赶紧道:“快快!拿我的牌子进宫,求太医院派个太医来看看。” 蒲婶扯了扯嘴角,眼珠子转了转,对薛尚书说道:“老二啊,婶子托大说一句,今日家里大喜,还是别叫大夫了吧,不吉利!” 薛夫人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蒲婶。 这蒲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薛夫人身边嬷嬷忍不住道:“您太过分了,没看见我们家夫人都吐血了吗?” 蒲婶嘴巴撇了又撇:“是你家夫人自己说的,她没事儿,是太高兴太激动才吐的血,那就根本不需要请御医啊!” “是她先说没事,我后面才接着她的话那样说的。” 蒲婶拉着薛尚书要求评理:“老二你自己说,我说的对不对?” 薛尚书犹豫了。 他嗫嚅着唇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周围客人,心里乱成一团麻。 看妻子这个样子,进宫肯定没好事!肯定没在皇后那儿落着好,所以才如此这般忍气吞声。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才把薛夫人吓成这样,薛尚书简直想都不敢想。 如果真是受了皇后斥责的话,那么回门宴就特别重要。 薛夫人已经被宫中贵人所厌恶,今日高高兴兴把回门宴办完了,不出岔子也就罢了。 但如果出了岔子,恐怕会连累到自己一家,甚至整个家族! 宴席过程中请大夫,那是明明白白告诉全天下,他们薛家对皇室不满! 所以,大夫绝对不能请! 只能说是高兴激动。 只能这么说! 不是高兴激动也只能是高兴激动! 这一瞬间,家族前程和薛夫人,两者孰轻孰重,就已经在薛尚书心里掂量了好几个来回。 终于,他轻飘飘的问薛夫人:“夫人真没事儿?真不用请太医?” 薛夫人有些不敢置信,她抬起头看向薛尚书。 愤怒,失望等等诸般情绪在眼底交替闪烁。 最终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咬着牙,从牙齿缝中沉沉的答应了一声:“嗯!” 薛尚书松了一口气。 薛夫人喉管又涌上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第19章 多大个事?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都不再说话。 只有风穿过高高翘起的檐角,吹动檐下的小铜铃,叮叮脆响。 薛荔抱着小泥巴站在屋檐下,弯弯紧紧攥着玉佩跪在她面前。 薛荔微微垂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难以选择的局面。 月牙儿她不想放,但玉佩她更想要,她该怎么选择? 突然想到凌彦。 如果是世子在这里,世子会怎么做呢? 弯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薛荔,心里格外笃定。 以她对薛荔的了解,这姑娘胆小怕事,遇到事情都只会妥协退让,这一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自己有玉佩在手,有秘密在手,薛荔只能老老实实放了月牙儿! 弯弯至少有八成的信心。 就听小姑娘脆生生的叫了一句:“来人。” 这是薛荔第一次呼叫下人帮忙,也是她第一次行使当主子的权力。 一声“来人”说出口,小心脏紧张的扑通扑通跳。 会不会没人答应她? 要是没人应可就尴尬了! 幸好这个情况没有发生。 随着薛荔那一声落下,立刻就有两个壮实的婆子走了过来。 向薛荔恭敬弯腰,“少夫人请吩咐。” 薛荔的声音还带着一些软糯的童音,温温软软的,如同她这个人。 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软:“把弯弯捆了,带回去审!把她身上的玉佩拿给我。” 弯弯蓦然瞪大了眼睛,惊慌不已。 不,不是,这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四小姐你……奴婢可是你姨娘的人!你不怕你姨娘怪罪你?!” 提到姨娘,薛荔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那个姨娘啊…… 前世她被薛阔关在地牢里,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某天萱姨娘却突然出现在了地牢。 第20章 不宜声张 薛荔的生母萱姨娘全程没有出现。 傍晚时凌彦和薛荔回侯府的时候,凌彦手上便把玩着那块玉佩。 沉吟半晌,对眼巴巴盯着他的薛荔说道:“关于你生身父母的事,你别抱太大的期望。” “这件事存在几个疑点。第一,那个婢女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如果她为了救她妹妹胡编乱造也是有可能的。” “第二,这块玉佩也有可能是假造的,或许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点还得查。” “第三,就算是真的,青州距离京城那么远,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要找到你的亲生父母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这件事还得慢慢寻访,查问清楚,好在我们把弯弯要过来了,你姨娘也还在薛府,我回头好好审审弯弯,等合适的时间我再去问问你姨娘。” 除了这些,凌彦主要考虑的还是薛荔的名声。 薛家刚刚闹出姐妹易嫁的风波,薛荔刚以庶女之身做了世子夫人,舆论正对她不利,阴谋论随时可能爆发。 这个时候,薛荔需要的是一个稳字。 如果这个时候再爆出薛荔身世有问题,世人不会去追求真相,只会唾骂薛荔一富贵就忘本,故意安排演戏来摆脱自己出身。 会骂她为了摆脱庶女的身份,连脸面都不要了。 这是品德的问题,比薛荔是庶女的性质还要严重!对她极其不利。 所以这件事只能偷偷的查证,不能大张旗鼓。 薛荔也懂了,点了点头:“世子爷,我信您!” 小两口去给侯爷和侯夫人请了安。 侯爷侯夫人也没说什么,只说他们俩累了,就放他们回去休息。 等两人回到岭南馆,心大的薛荔已经放下了这件事,高高兴兴给小泥巴垫窝去了。 一个窝铺了蓝色的羊毛毡,一个窝铺上红色的兔毛毡,搁在屋子角落,让小泥巴自己选。 凌彦一直兴致勃勃的帮薛荔弄窝,还猜小泥巴会选蓝色的。 薛荔猜小泥巴会选红色的。 结果小狗毫不犹豫叼起了红色的兔毛垫子,将它甩到蓝色垫子上去重着。 还得意洋洋冲两人汪的叫了一声。 两个垫子都是爷的了! 不就两个垫子么,再来两个都行! 更可气的是,它狗眼睛还贼亮,才一个下午,便迅速弄清楚谁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把薛荔撇到一边,对着凌彦那叫一个谄媚,各种蹭,各种摇尾巴翻肚皮求抚摸。 薛荔简直没眼看。 凌彦对小狗这种生物还不是百分百能接受。 但小泥巴实在太主动了。 像那妖妃一样,勾得帝王都忍不住要多宠它一些。 凌彦伸指头戳了戳小泥巴软软的肚皮,好像还不错,又戳了戳。 逗弄了一回狗狗,起身,在铜盆里洗手。 拿过小厮清风手里的干毛巾细细的擦着每一根手指。 漫不经心的吩咐:“从薛家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弯弯,还有她的妹妹月牙儿,分开关,先饿她们两天。” “如果饿两天还不招,那就再饿两天。” 清风:“是!” 第二天一早,薛荔和凌彦起床,梳洗打扮好,去正堂给侯夫人及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喝了茶,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一对小夫妻。 两人今天仍然穿得比较喜庆。 藕荷色打底长衣,配以红色的纹饰。 薛荔的衣服也是,整体剪裁流畅,细节只在袖子。 温柔的藕合色做底,袖口做成喇叭型,外面再套一层八分长的红色灯笼袖,薛荔穿出来既端庄又俏丽,非常适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连老夫人都不由赞叹,荔丫头这样打扮很好看。 让鞠嬷嬷找了一套红珊瑚珠子缀成的小首饰给薛荔,戴上就更加画龙点睛。 等半天,没见凌三爷和薛满那对小夫妻过来。 “金实馆那边怎么回事?”老夫人问鞠嬷嬷。 “怎么还没来?规矩都不要了?派个人去催一催。” 老夫人只觉得头疼。 一个混不吝的孙子,加上一个拎不清的孙媳妇,都可以想象侯府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子。 金实馆。 日上三竿了,薛满才堪堪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看天色都已经不早了。 第24章 深夜的战斗 小泥巴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头一埋,缩回去了! 它看不懂! 它就是一条狗狗,它看不懂人类的手势! 那啥,枕头那边又没有肉骨头,就想叫它过去,没门儿! 凌彦就呵呵了。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这狗跟薛荔那家伙是一模一样,看着乖顺,实际上犟筋是又粗又长! 平时对他摇尾巴摇得那个欢,真到了关键时刻,它还就真敢不听他的话! 笑话!他还拿一只狗没办法了吗?! 凌彦出手,拎起了小泥巴的颈毛,把它从床脚往枕头边拖。 小泥巴:“……!” 小泥巴僵直的蹬着腿,拼命想抵挡 但它只是一条三四斤重的小狗,将将也就比一只鞋子长一点,怎么抵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被那个人类拎着颈毛强行拽走。 薛荔迷迷糊糊当中伸手去摸狗狗,也跟着挪啊挪。 终于被凌彦给拖到枕头上去睡着。 小泥巴趴在枕头旁边,被薛荔抱在怀里,瞪圆了眼睛狠狠的怒视凌彦。 但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吵醒薛荔。 连喉咙里的呜咽声都没有。 凌彦与狗子的深夜大战呈压倒性胜利,心情大好。 拿过一件衣服使劲的擦手,擦去狗子的味道。 擦完,将衣服丢到床底下。 回身给薛荔把被子掖好,得意而挑衅的冲着狗子扬了扬下巴,在小妻子身边睡下了。 小泥巴:“……!” 行!你狠!算你狠! 还嫌弃它! 第二天一大早,凌彦睡醒。 知觉回笼,第一时间感觉到手麻。 两条手臂都麻。 朝左望去,入眼是薛荔毛绒绒的小脑袋,脸蛋儿睡得红扑扑,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贴伏在脸上。 正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安稳。 凌彦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 自己家孩子,越看越觉得乖。 真是乖得不得了。 尤其她还抱着他的手。 被她依赖的感觉还不错。 可…… 凌彦猛的想起一个问题,汗毛倒竖,呼的扭过头看向右侧。 薛荔抱着他左手,那他右边又是谁? 扭过头,就看见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珠子。 凌彦:“……!!” !!!!!! 右边脸颊一阵温热,湿哒哒的,小泥巴翘起了嘴角,哈着气,热情的给了凌彦一个早安吻。 老铁,早! 为了能及时给老铁送上最真诚的祝福,狗子我呀,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呢! 凌彦:“……!” 啊啊啊! 杀了他吧! 啊啊啊! 一连三日凌濮阳都没有回家,程王妃宴请的日子却到了。 一大早,薛荔穿上了凌彦给她配的衣服和首饰,收拾打扮齐整。 先去了侯夫人院子里请安,再和侯夫人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儿请安。 侯夫人和老夫人对薛荔的打扮都很满意。 紫色上襦,白色月华长裙妥贴的垂下,衣料自带暗纹,走动间熠熠生辉。 身上戴的首饰都精致小巧,符合她的年岁,却一点都不显得小家子气。 光是头上一只顶级羊脂玉的簪子就已经抵得过京城十套房。 不动声色的富丽矜贵。 这才是顶级贵女该有的装扮,比那满头珠翠不知道好多少。 薛荔就像一朵徐徐绽放的紫罗兰,在满是名花的顶级圈子里也不显得寒碜。 侯夫人有些牙疼的看向她儿子。 她怎么不知道她儿子这么会打扮人呢? 这么多年了,他可没有给自家老娘买过任何一件首饰! 亏她还以为他不会挑呢,结果,人攒一起往媳妇身上使劲了! 不过,侯夫人倒也没有小气到要跟儿媳争夺儿子的意思。 看着打扮得妥妥当当的薛荔,她也觉得赏心悦目。 谁不喜欢看好看的人和东西呢? 摸了摸薛荔的手,感觉她手心发凉,便软声问道:“怎么?有些紧张啊?” 薛荔老老实实的点头,乖巧的模样让人想一直都护着她。 她是第一次参加宴请,而且还是以她为主角,怎么能不紧张呢? 她还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亮相。 当然婚礼的时候不算。 那时候全程盖着盖头,她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她。 老夫人开口道:“别怕,怕什么?你的情况上京城又不是不了解,没人笑你,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就行。” “出了错也不要紧,有侯府给你兜着,再不济还有你程母妃。” “今天是在她的地盘上,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被为难了去。” 薛荔笑得弯起了眼睛,心情放松了不少。 凌彦就那么看着她。 这些话他跟薛荔说过了,可好像没有祖母和母亲说的那样有分量,能让她安心。 看样子自己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够,还不足以让她对自己产生信赖。 自己还得加油。 老夫人就撵他们:“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先走吧,我留你母亲说会儿话。” 老夫人辈分高,又是孀居,她一般不出去走动,要也是小辈的来给她见礼,没有她出去的。 于是她让薛荔和凌彦先走,先去程王府熟悉熟悉,顺便跟程王妃多说说话。 至于侯夫人,则后面一步再慢慢出门就行。 小两口就告辞出去。 老夫人等凌彦他们都走了才问儿媳妇:“薛三也要去?!” 侯夫人皱了眉,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不好说什么。 一个庶子之妻,过了门还不安分,非要蹦哒,要去参加这种宴请。 而且还是在别人没给她下请帖的情况下非要去。 妥妥的是在打侯府的脸! 别人会笑侯府没有规矩,连个儿媳妇都管教不好。 这还不是让老夫人和候夫人最不满的地方。 两人不高兴的是:薛三要去程王府参加宴席,她也没来跟候夫人和老夫人提,而是转了个弯去求娘家母亲带她去! 这种行为要往重了说就是根本没把婆家放在眼里! 但薛满再不好,她也是二房的媳妇,侯夫人不好管。 老夫人就没有侯夫人的顾虑,她强烈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哼了哼道:“老二媳妇一早就来闹过一回了,真要被她们婆媳烦死!” “以前还当薛三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做事这么没分寸。” 老夫人恨恨道:“等老二那边儿女都成家了,就给他们分家另过!” 她是忍够了! 这话候夫人更没法接。 第25章 他又把她弄丢了! 老夫人自己也知道,挥手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留你了,你收拾好了出门吧。” 末了叹一句:“要我说,幸好阿彦把两个新娘子换了!我是越来越看不上薛三的作派!” 侯夫人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老夫人您哪里是看不上薛三的作派,您啊,这是护短!谁当您孙儿媳妇您就护着谁!”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说我?你不也护着?!” 这边两个人对薛荔这个阴错阳差得来的孙媳妇儿媳妇越来越满意。 那边,凌彦和薛荔已经坐上马车到了程王府。 程王府的下人隔老远就上来接着他们。 薛荔也就下了马车,坐上了婆子带来的软轿。 凌彦是男宾,他要去前院,而薛荔是女宾,自然有程王妃派来的丫头婆子接她进后院去见程王妃。 这些凌彦都跟薛荔细细讲过。 凌彦看着薛荔坐上软轿,往内院进去,才笑了笑,放下车帘,叫车夫继续往前走。 心道程王妃还真挺重视干闺女,居然派人接出来这么远。 马车走了十来步,凌彦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猛的一凛。 不对! 那个接人的婆子! 她穿的鞋子不对。 那个婆子穿着千层底的青布鞋,鞋帮上有磨损,还粘的有污泥! 程王府是什么地方? 相当于是半个皇宫了,家规森严,出来迎宾的婆子怎么可能在穿着上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那根本就不是程王府的人! 凌彦脑中嗡的一声响,想都不想,甚至等不及叫停马车就跳了下去。 拔腿往程王府追去。 然而等他追到门口,哪里还有人? 来宾太多了,迎宾的丫头小厮一顶软轿一顶软轿的往里面接人,井然有序。 但就是看不到那个婆子,还有薛荔坐的那顶软轿! 凌彦手心紧紧攥成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一时呼吸急促,心跳得差点蹦出喉咙口。 眼前金星直冒。 他把她弄丢了! 他又一次把他的救命恩人给弄丢了! 凌彦跟薛荔一样是重生的。 前世,他在新婚之夜揭露了薛家的阴谋,把那个妄图爬上枝头做凤凰的庶女一脚踢回了薛家,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随后就没有再关注过薛家的事。 不久,程邰死了,凌濮阳被曝出来是程萧的私生子。 凌濮阳薛满一时风光无两。 那个时候凌彦才隐隐觉得自己或许真是冤枉了那个庶女。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把人给踢回去了,说什么都不起作用了。 何况他当时的做法也没有错,他的家世身份也不允许他娶一个庶女。 这事只在凌彦的脑子里面过了一下,也就放到了一边。 再后来,凌濮阳野心渐渐膨胀,想要称帝! 皇帝已经被程萧给架空,不足为惧,凌濮阳要对付的便是太子一系。 绥远侯府首当其冲。 侯府手掌兵权,是太子的坚强后盾。 凌濮阳想要砍掉太子的臂膀,首先就要灭掉侯府,接手侯府的兵权! 那段时间,明杀暗杀污蔑构陷接踵而来,双方斗得你死我活。 凌彦不小心遭了道,被凌濮阳掳劫,囚禁在了密室,用他的性命逼迫父亲交出兵权。 就在那间密室里,凌彦看到了被薛阔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薛荔…… 凌彦鼻腔里迅速冲上来一股热流,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哽咽出声。 小小的姑娘,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在如此绝境之下,她还为自己筹谋了一条逃生之路。 只是,她把那条逃生之路让给了自己! 凌彦在父亲即将交出兵权的前一刻回到侯府。 父子俩组织了一次反击,大获全胜。 但等他再次带兵找到那间密室,薛荔已经…… 不能再想了! 凌彦咬牙。 上天待他不薄,把他送回悲剧发生之前! 这一次,他要好好护着这个受尽苦难却仍然坚韧善良的女孩子! 他要把该她的安稳和快乐还给她! 就是拼上他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所以他不能慌。 他得冷静!冷静! 否则,非但找不到人,反而会害得薛荔名声受损。 凌彦的反常自然引起了程王府小厮和婢女的注意。 立刻就有小厮上前来殷切的问道:“世子爷您需要小的们帮忙吗?” 凌彦又扫了一眼忙而不乱的门口,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迎接薛荔的那一伙人的身材长相。 他记性不错,几乎过目不忘。 接薛荔进去的是一顶绿呢小轿,和程王府接人的轿子是一样的; 那个婆子穿的也是程王府仆妇的穿着。 因此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产生疑问。 但那个婆子穿戴还是有区别…… 除了鞋子有问题,她还戴着一枚金钗。 大昭等级森严,除非官员家眷,一般平民百姓是不能佩戴金饰的。 那婆子头上却插着一枚金钗。 当时他还以为是程王妃所赐,虽然一瞬间感觉奇怪,也没有深究。 而现在想想,有问题。 那婆子能假冒程王府下人,在王府门口劫人,必然和程王府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这些事凌彦只能在心里琢磨,不能直白的询问,只能侧面打听。 便若无其事的问:“我刚刚看到你们府上有个婆子,头上戴着金饰,虽然是主子所赐,可毕竟不合规矩。” “今日宾客众多,万一被有心人看到,背后参一本,小事也变成大事了。” “我就想着提醒你们管事一声,叫那婆子把头上首饰摘了。” 小厮一听这话,对凌彦那叫一个感激。 世子爷可真是个好人! 原本就很热情的小厮,就更热情了。 “多谢世子爷想得周到!世子爷宽心。您说的那人是书吏柳三道的老娘。” “她以前在王妃身边伺候,后来嫁了人,王妃心善就放了她的奴籍。” 小厮絮絮叨叨,把柳婆子的事抖了个底儿掉。 “柳老婆子机灵得很,虽然放籍了,可时不时还回来看望王妃,每次回来也都穿着下人的衣服,对我们王妃行奴才礼。” “她刚说她儿媳妇发了急症,借了我们一顶轿子送她儿媳妇就医,我们管事想事情紧急,就借给了她。” “小的刚刚看见她从旁边巷子走的……” 小厮后面再说什么凌彦也顾不得再听。 匆匆往程王府侧面巷子赶去。 一面心急火燎的赶路,一面得应付沿路跟他打招呼的人。 明明心急如焚,却还得装出没事发生的样子。 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端不住。 悄悄吩咐清风:“你去,把这边的情况跟我母亲说一声,让她想办法找个托词拖一拖。” “还有,马上回去把小泥巴抱来!” 那狗子都快成精了,有它帮忙,应该能很快找到人。 清风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是!”应诺一声匆匆带着人飞奔回去。 凌彦又点了几个心腹手下,让人散开去找。 要不动声色,要外松内紧。 找!必须找到! 抓紧时间,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把薛荔找回来! 一面又心生疑惑。 是什么人掳劫薛荔? 是薛阔那个畜生吗?! 第26章 绑架 凌彦眼底泛出冷光。 不像。 能把手伸到程王府里的人、 喜欢剑走偏锋的人、 喜欢在发现和被发现之间寻找刺激的人、 喜欢这样发疯的人…… 凌彦冷笑。 他知道是谁了! 他那好弟弟凌濮阳! 除了凌濮阳不会有别人! 心中暗自发誓,凌濮阳最好躲好一点,千万不要让我逮到! 如果他敢伤薛荔一根汗毛,他绝对不会饶过他! 另一边,薛荔一进轿子便闻到很浓的香味。 程王府的轿子都会熏这么浓的香吗? 薛荔正在疑惑,就觉得不对。 她身子瘫软,手脚没有力气,整个人晕晕的。 就像受凉发烧的时候一样。 心中陡然一惊。 糟糕! 中药了! 意识到这一点,薛荔眼前发黑,前世的噩梦仿佛又回到眼前。 那时候她不乖,薛阔就经常对她用药…… 轿子摇摇晃晃,却越走越快。 薛荔想握紧拳头,想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但药效霸道,她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时间过得太过漫长,又或许很短。 轿帘掀开,光线和新鲜空气重新进入,薛荔恢复了意识和知觉。 才发现自己被人扔进了一间屋子。 也看到了绑她的人——凌濮阳! 凌濮阳握着牛筋小马鞭,施施然走进了屋。 看到凌濮阳,不知道为什么,薛荔反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薛阔,就好。 凌濮阳大马金刀的往薛荔面前一坐,正要开口,目光所及却是小姑娘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凌濮阳张了张嘴。 娘的,她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她被人绑架,难道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哭喊求饶吗? 凌濮阳还打算着好好欣赏一下小姑娘崩溃的表情呢。 没想到,她居然松了一口气?! 害得凌濮阳万丈高的气势像被放了气一样,唰一下,蔫儿了! 凌濮阳咬了咬牙,拿小皮鞭的手柄恶狠狠地捅在薛荔的肩窝: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爷?是不是觉得你一品诰命很了不起?是不是觉得爷不敢动你?!” “你等着!爷以后也能做正一品超一品,我让你后悔!后悔认亲那天不选择老子!” 薛荔抿紧唇,目光倔强。 第29章 撕架这种事 被薛荔抓过,两只都学精了,一边打一边跑,快速的远离了薛荔。 婆子面无血色,绝望的啊的叫出了声。 薛荔想都不想,抬脚就追。 婆子紧跟在她后面。 阿婼在急得直叫,都没能把人和猫猫狗狗叫回去,只能无奈的跺跺脚,也带人跟着追。 薛荔和婆子一路追,终于在一处漂亮的园子里追到了那两只。 迅速出手将两只给控制住。 还没等薛荔松口气,就看到一大片漂亮的绣鞋和飘逸的裙摆如云朵一般轻盈,朝着她飘了过来。 缓缓抬头看上去,是一大群世家贵女。 众人中间站着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妙龄少女。 她穿着大红金丝绣牡丹的袄裙,头上戴着牡丹点翠簪子,脖子上是两串珠链并一个八宝璎珞项圈。 通身富丽堂皇,正满眼不屑的看着自己。 不是别人,正是薛满。 众女都被猫狗人混战的场景震惊到,但她们都是经过严格教养过的,虽然有些好奇,但都明智的选择了不吭声。 先看看情况再说。 只有薛满冷笑出声。 “三姐姐,你是来做客的还是来当猫奴的?” “在程王府上蹿下跳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丢了我们绥远侯府的面子?!” “等我回去一定禀报老祖宗,让老祖宗重重的罚你!” 说着,薛满高高的扬起了下巴。 同时挺直了脊梁。 这一刻,她无比畅快。 程王府一直低调,加上程邰病弱,程王妃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所以基本没有宴过客。 许多像薛满一般大的小姑娘,也都是今天才第一次踏进这座府邸。 薛满也一样,在此之前从未涉足过此地。 可她一进来,她就知道,自己梦中的事是真的!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如此熟悉。 熟悉到闭上眼睛都不会迷路! 因为,这儿就是她梦中的家,她在这里走过无数回! 她知道王府地面是老金山石和弹石铺地; 她知道海棠门后是下人房,值日的奴婢们就呆在这里听候主子召唤; 她知道前厅正前方是琉璃花窗,采用的是三道弯椽的设计; 她知道中堂屋脊上站着福禄寿三星。 她还知道月洞门前的抱鼓石上雕刻有精美的麒麟图案; 宝瓶门后面是一条甬道,通往程王妃的院子,拐角处放着一个小方桌,桌上随季节变化放置应季的花瓶和花卉…… 一切,连细节都能对应上! 薛满边走边看,激动得手指发颤。 今天的程王府之行无疑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气。 让她能站起来面对她所经历的一切风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吃得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 只要坚持,总有那拨云见日人头落地……呸!不是,是出人头地的一天! 薛满的心气从来没有如此高涨过! 仿佛她已经实现梦想,已经成为了程王府的女主人! 当看到薛荔穿着一身华服,却还像奴婢一样在狼狈的追猫撵狗时,她就忍不住出声嘲讽。 “三姐姐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女红中馈什么都不会,追猫撵狗倒是一绝!” 薛满的好姐妹,卞御史家的闺女卞碧春也站出来附和。 绥远侯家的婚事他们家人也讨论过,一致认为是薛荔心机深重,换了嫡姐的婚事。 只不过侯府和薛家处理得快,事情很快平息,没有引起大的混乱。 实则他们是看不上薛荔的。 一个小小庶女,把嫡女算计成这样! 实在太过心机和歹毒! 卡碧春心里万分同情薛满,当然要替她撑场子。 “就是!有些人就是没有那个富贵命。穿着华彩阁的衣服来捉猫,你是怎么想的?” 薛满见卞碧春给她撑腰,就更得意,“我跟华彩阁的管事熟识,回头我就跟管事说一声,请她专门为三姐做两身结实点的衣服,给她抓猫用!” 华彩阁的衣服是出了名的精致华贵但脆弱,保养极难。 也就是一次性的用品。 这也是上层的贵女们和底层的老百姓区分开的标识。 第34章 想休妻的薛尚书 同样惶恐不安的除了薛夫人还有薛尚书。 薛尚书等在程王府的二门外,脸色惨白如土,眼睛都直了。 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喧哗,他都听不到,像被这个世界屏蔽开来。 脑子里只回想着刚刚他送走的线人所说的话。 这几天薛夫人一直没说在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薛尚书但凡提起,她便支支吾吾说事情都已经过了不再说了,以后会对薛荔好云云。 薛夫人越是这样,薛尚书心里就越是不安。 好不容易他买通的线人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刚刚才过来跟他说了。 薛尚书这才知道那天在坤宁宫发生的事。 包括皇后当时所说的原话。 “薛夫人,你的品阶比你夫君还要高半阶,薛夫人你开不开心?” 高半阶! 高半阶!! 开不开心? 他开心得很!开心得不得了! 开心的想要乱喊乱撞。 有了皇后这句话,吏部即使想给他升官都不敢给他升! 他就只能永远留在从三品的位置上。 那蠢婆娘! 自己要被这蠢婆娘给害死了! 正气得手脚打颤,无意中眼角余光一瞥,就见小女儿薛芷眼眶红红的从二门内出来,在惶急不安的四处寻找。 薛尚书心火乱窜。 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女儿,拖到一边,劈头就骂: “你怎么搞的?守不守规矩?闯到这男宾所在的地方?!你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真是那蠢婆娘养出来的蠢女儿,尽给他找事! 薛芷见是父亲,破防的哭出来。 又不敢大哭,哽咽着说:“爹爹快去救救三姐姐啊。” 薛尚书快要吐血了:“哭哭哭,光知道哭!把你的马尿水给我收了!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怎么了?!” 薛芷看着要吃人的父亲,吓得一个机灵,眼泪就当真收了回去,一颗都不敢再流。 磕磕巴巴把园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尚书越听眼珠子瞪得越大,整个人如坠冰窟。 夭寿! 这些女人! 家里这些女人是要毁了自己才罢休啊! 薛满究竟在干什么?是被邪祟上身了吗? 第35章 梦想vs一万七千两 薛满抬头,目光不闪不避的直视薛尚书。 胸有成竹:“如果父亲不信,尽管去验证。再过三天是四月十八,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生辰,京城有人会放烟火庆祝。” “咱们家这条巷子最西边,卖蜡烛的那家铺子,会有烟花落到他们铺子里引发大火。” “是不是真的,只需要等三天,父亲验证便知。” 薛尚书定定地看着女儿。 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着他全部的身家性命! 他不能不慎重。 等到三天后验证完,就会知道女儿所说的是真是假。 三天,不急。 薛满看着父亲如坐针毡的模样,一笑,又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三天后蜡烛铺子会起火,四个月之后程邰会病死,程王会把凌濮阳认回去!” “程邰一个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薛尚书皱眉:“这些话你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别不知轻重说给外人听!” 说这话,其实已经信了八成。 薛夫人整个人震惊到不能言语,就傻呆呆的看着女儿。 “原来……婚事是你换的?!” 薛满咬牙:“是,是女儿换的!” 虽然那个梦里没有凌彦出面认下婚事。 但不要紧,胜利最后只会是自己的! 也只能属于自己! 有了父亲的支持,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薛尚书:……! 什么?程邰会死,凌濮阳会被程王认回去?! 他开口:“满儿……” 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到没法听。 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能重新开口说话。 心中一腔热血来回激荡,只觉得无比兴奋。 如果是真的…… 天啊,如果女儿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前程就将大有可为! 那什么皇后说的话就将是放狗屁! 他将不再止步于从三品。 他会有更高的舞台!更辉煌壮丽更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会有从龙之功,他会封王拜相! 他的家族也会跟着他壮大强盛!甚至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啊! 薛尚书拼命压制着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 温声对薛满道:“好了,今天你们也都累了,该回去休息了,我派人送你回侯府。” “回去之后,你该低调还是得低调,别做的太过了引人注目。” “你私自去程王府的事,还是得去跟老夫人和候夫人赔罪道歉。” 薛满乖巧的点头:“女儿知道的。” 薛尚书道:“程王府那儿你别担心,父亲会送厚礼过去赔罪。” 薛满看着薛尚书。 对于这个父亲,她有些失望。 就凭他对自己和母亲那凉薄的性子,用倒是可以用一用,但是不可重用。 关键时刻还得防着他反水。 “父亲,女儿只有一个要求,您对母亲好一点。” 薛尚书被女儿看穿了心事,面上一阵羞赧。 “知道知道!你母亲是我原配发妻,我对她怎么样,你母亲心里清楚。” 薛满得到了父亲的承诺,放下了心,看向了母亲。 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震惊的看向薛尚书。 她夫君想要休掉自己?! 薛夫人眼泪汪汪的看向女儿。 看到薛满要走,她赶紧拉了拉女儿。 现在薛夫人在丈夫面前毫无底气,只有自己这个女儿才能说上两句话。 她拉了拉薛满,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赔钱的事你跟你父亲说一下。” 薛满神情僵住。 好半天才调整好脸上的神色。 “那个,父亲,程王妃说要我们赔偿一万七千两银子。” 薛尚书还沉浸在未来的美梦里,一下子就被这一万七千两打回了现实的深渊。 惊得头盖骨都差点飞了。 “什么?!多少?!” 薛满莫名有些心虚,也没有了刚刚的意气风发。 毕竟未来的梦还没有实现,而眼前的一万七千两却是真金白银要给出去的。 声音也低了几度:“程王妃说薛荔那丫头的诊疗费要两千两,另外程邰受惊吓,要做法事,需要一万五千两,一共一万七千两银子,让我们家出这笔钱。” 书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空气凝滞得化都化不开。 薛夫人看看满脸铁青的丈夫,一个哆嗦,又哀求的看向了女儿。 动了动嘴唇。 她给女儿的嫁妆,压箱底的银子是六千两,如果女儿肯借出来,也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知母莫若女,薛满一接触到母亲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朝门口走。 要她拿嫁妆填这个窟窿?不可能! 给到她的就是她的,她是不可能再吐出来的! 家中的产业不薄,卖几个铺子卖几处田地就能凑出来了。 都不知道想办法,只想着动用女儿的嫁妆,算什么父母?! 自己今天要真的出了这笔钱,那就休想再收回去了。 到时候母亲又会说家里艰难,又要给五妹妹凑嫁妆什么的。 铁定不会还给自己! 她这笔钱还有大用的。 以后凌濮阳起事,她还要拿这笔钱给凌濮阳养兵! 钱要用在刀刃上,要给钱也要做有效的投资,才不能拿去填这种无望的窟窿! “时间不早了,三爷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得回去了。” 薛满抛出了凌濮阳,薛尚书和薛夫人也都不敢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满快步离去。 至于这一万七千两怎么办? 薛尚书只对薛夫人扔下了两句话: 第一句:“不准动用公中的资产!拿你自己的嫁妆填!” 第二句:“你的女儿闯的祸,你去给她填窟窿!” 说得薛满不姓薛似的。 说完甩袖子就走。 今天的经历让薛尚书无比疲惫,他要去找小妾好好放松放松。 顺便想想将来的计划。 五年计划。 十年计划。 二十年的计划…… 薛家平静之下波涛汹涌,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振奋有人忧。 而程王府一家三口也在商量事情。 今天的宴席主要是为薛荔办的,但薛荔都“受伤”了,宴席也就早早散场。 凌彦接走了涂着雪肤美颜膏,上着夹板,一身香喷喷的薛荔。 程王一家三口则聚在了程邰的院子里。 程邰的院子叫安园。 一个“安”字寄托着程王和程王妃对儿子的所有期盼。 程邰懒洋洋的歪坐着,拿银勺子搅着一碗银耳雪莲羹,并不往嘴里喝。 他喝这些都喝腻了。 对母亲说道:“儿子怀疑薛家在咱们府里安插眼线!” 程王妃眼睛就盯着那盏羹汤,心里期盼着儿子哪怕喝一口都好。 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说?” 第70章 嚣张 更加坐实了薛家母女的猜想。 凌世子失魂落魄、绥远候夫妻满身的失意惆怅。 这下,他们总该认清楚薛荔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吧?! 后悔了吧? 薛夫人昂首阔步走了出去,打招呼:“侯爷夫人凌世子。” 一家三口闻言,齐齐转头。 候夫人看到薛夫人身后跟着的薛满,挑了挑眉,心中雪亮。 早晨薛满跟二夫人干仗的事情阖府皆知,她正在头疼,又接到薛荔在课堂上被沈家带走的信儿。 只能把家里的事丢了,赶过去捞薛荔。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薛满人家自个儿跑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候夫人心里呕得要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向薛夫人道歉: “亲家夫人过来是为了二房的事儿吧?这个您尽管放宽心,我们侯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断断没有动儿媳妇嫁妆的道理。” 再刻意压制,火气还是压不太住:“府里就是饿死,也不会动三少夫人的一根线头,您放心好了。” 候夫人心里狂喊。 分家!这个家必须分! 等那边宅子修好,第一件事就是怂恿老夫人分家! 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夫人得了道歉,不依不饶。 “不够!” “侯夫人轻飘飘两句话就想把这件事儿揭过去?” 候夫人眼睛眯了起来,绥远候和凌彦也朝前一步。 薛夫人语气笃定:“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们侯府,早不说嫁妆的事晚不说嫁妆的事,偏偏在薛荔曝出偷盗的时候说,让我想想,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你们是不是不想要那贱丫头,又想昧下她的嫁妆?!” “哼,可惜啊,我朱淑珍这双眼睛亮着呢,才不会上你们的当!” “你们既不想要她,那就和离吧!” “我明天就派人过来搬薛荔的嫁妆。” “对了……” 薛夫人洋洋得意,越说越顺:“我那苦命的女儿才嫁到你们家多久,腿就被你们弄断了。” “既然要和离回家,她的腿也不能不继续治,程王府那边给的赔偿,你们也该还给我们。” 第72章 薛尚书恨呐 薛夫人曾经激烈反对过。 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好让外男看? 还是围观! 她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但她的抗议被鞠嬷嬷无情驳回,再反抗,就冷血镇压。 退了休的老御医捋着胡子,郑重其事批评薛夫人: “事急从权,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什么男女大防?医者眼中无男女你不知道?!” 鞠嬷嬷无情吐槽:“年纪一大把了,还矫情个啥?!” 薛夫人想吐血,又被无数根银针扎回去了。 薛夫人的那口血刚刚落回原位,就听见薛荔那辨识度很高的软软糯糯的嗓音:“我回来啦。” 薛夫人和薛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尤其是薛满。 她根本不能相信。 侯夫人和凌彦他们说薛荔没事,还得了御赐的宅子什么的,薛满只以为他们是在虚张声势粉饰太平。 只是欺骗世人,想保住脸面而已。 她坚定不移的认为,薛荔就是去坐牢了。 还什么御赐的宅子,恐怕就是监牢吧? 那地儿可好了!黄金地段,还包吃包住。 安保尤其好,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犯罪率为零。 根本没有入室盗窃这种事,安全感拉满。 可现在,薛满清清楚楚听见了薛荔的声音。 听见了侯府一拥而上心肝宝贝的问候她,嘘寒问暖的。 薛荔……她居然真的没被抓去坐牢?! 甚至连老夫人都出来了,也围着薛荔打转。 薛荔声音带着笑,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带了几大桶温泉水回来,各房分分,大家也泡泡,泡了可舒服了。” 薛满听到薛荔只带回了几桶温泉,差点给气笑了。 她好意思吗她?拿几桶水作为礼物? 第74章 难受的事就要分享出去 卞碧春口中的三爷爷是她祖父的嫡亲兄长,因为痴迷术算,一生未入仕途,也没有娶妻。 自称效仿和靖先生,梅妻鹤子度过一生。 在卞家人看来,这位卞三老爷是有点孤僻清高在身上的。 就是这样一个孤僻清高的人,居然大晚上的把卞家的大门敲得乒乓山响。 卞碧春都已经睡下了,又被卞夫人急三火四的给催起来。 急匆匆穿好衣服,简单挽了一个髻便去前厅见人。 卞三老爷中等个子,微微偏瘦,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不太修边幅的样子。 袖口还沾有一些零星墨渍。 他手里紧紧的攥着卞碧春写给他的那张纸,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的走圈圈。 丫头给他上的茶和点心他是看都不看一眼。 嘴里念叨着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一看到卞碧春出现,立刻就冲到了她面前,还把卞碧春给吓了一跳。 “三爷爷您的眼睛怎么了?” 卞三老爷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狰狞可怕。 他不在意的挥挥手:“眼睛你别管!你告诉我这题你哪来的?这是切圆术,你哪来的这道题?” 卞碧春心下了然,暗自叹了一声。 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卞夫人。 卞夫人不可置信,张大了嘴合不拢:“真真有这么厉害?!” 卞三老爷嫌弃卞夫人聒噪:“侄媳妇你别说话!” 紧追着卞碧春问:“这道题是哪儿来的?还有没有?” 能答题的固然是高手,但能出题的才真正难得。 所以卞三老爷根本等不及天明,连夜登门询问。 卞碧春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在沈学士府上看到的,沈老太爷出的题。” 卞三老爷点头,他知道了,怪不得。 “是老太爷啊……他只给了这一道题吗?” 卞碧春当时只顾着看薛荔了,还真没太注意其他的题目。 被卞三老爷和父母催着,绞尽脑汁也只回忆起了两道。 都抄给了卞三老爷。 一道是关于华容道的,另外一道是关于榫卯结构的。 其他的她就真想不起来了。 卞三老爷拿着这两道题,如获至宝。 小心翼翼的把墨吹干,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握在手里。 眼巴巴的问:“小春你说什么?沈老太爷后院还有一墙?” 一墙…… 卞碧春点头:“嗯!可惜沈老太爷神志不清,还会打人。除了绥远侯府那位少夫人,他不准任何人进去。” 卞碧春万分抱歉:“对不起啊三爷爷,我也只能帮你抄这两道题了。” 卞三老爷离开卞家的时候,整个人成游魂状态,脚步轻飘。 出了门之后仰天长叹。 世界上最让人难受的事莫过于此。 想做题,却无题可做! 想学习,却无学可习! 明明那题就在那里,满满的一面墙壁。 可他就是够不着! 够不着啊够不着。 卞三老爷叹完气,又叹气,最后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难受。 他要把这份难受分给别人! 于是,大半夜的他也没睡觉,徒步走了两里路,穿街过巷往柳丝巷子去。 他要去找辜先生。 辜先生还是老太爷的入室大弟子呢,又怎么样? 还不是跟自己一样够不着那些题! 这么一想,卞三老爷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就平衡了,就舒坦了。 两里路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鬼鬼祟祟的,还边走边发出渗人的笑声,卞三老爷差点被巡逻的官兵当贼给抓起来。 好巧不巧,这队巡逻的军士刚好是凌濮阳带队。 卞三老爷赔着笑,把两张写了算题的纸张给凌濮阳看。 “我……老朽真没干坏事,就只是想找老朋友做一下……” 小兵们:……! 精神振奋,一下就不困了。 凌濮阳:……! 往纸上瞥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就伤眼睛的转过了头。 连连摆手赶他走:“快去快去,麻溜儿的,别耽搁。” 错身而过时,卞三老爷听到有个小兵在好奇的询问凌濮阳。 “凌三爷,那老头手里拿的什么?居然也能把您吓到?” 凌三爷可是他们军中第一,他从来没有看凌濮阳被吓到过。 刚刚开始他们还以为…… 但是看凌濮阳的表情又不像,应该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老头拿的不过是轻飘飘一张纸,居然也能把他们凌三爷给吓到,就稀奇。 凌濮阳扯动嘴角,一字一顿:“数、学、题!” 第75章 送小师妹一个什么大礼呢? 柳丝巷工坊坐落在京城西边,是工部下属的工坊之一,占地面积极大,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跑。 专门研究制作军工用品,由辜先生负责。 辜先生今年五十六岁,比沈大学士还大五岁。名叫辜墨。 其实他原本也不姓辜,是姓墨。 墨家传人,最擅长机关制作。 可惜家族里发生了一些事,他叛出了墨家,投身军营。 战场刀剑无眼,辜墨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连命都丢了。 伤好之后瞎了一只眼睛。 只能退下来重新干起了老本行,研究起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因为是军工坊,保密级别极高,他在门口设置了一些小机关,阻止擅闯者。 看起来大门洞开畅通无阻,其实里面布满了机关陷阱。 心大的卞三老爷还没到大门口就大声的呼唤好友的名字,兴冲冲的往里跑。 根本没有察觉到有无数支细小的飞针擦着他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疾射过去。 而他脚下也静悄悄的退开了无数根漆黑的金属丝…… 卞三老爷根本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走一趟夜路,究竟在生死边缘蹦哒了多少回。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很幸福。 辜墨还没有睡,还在桌前忙活。 听到卞三老爷由远及近的呼唤声,他坐直了身体,同时把脚从桌腿处挪开。 随着他脚尖退开,桌脚的一处凹陷随即弹起,和周围的木材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一个机括。 辜墨似笑非笑的看着深夜来访的卞三老爷,心里感慨这老小子命真大,运气真好。 但凡他今天迟一秒发声,都得横尸在工坊门口! 自己要不要带卞三老爷重新走这一趟进门之路呢? 好好的吓这老小子一跳,让他长长记性。 别什么地方都随便乱闯,那样只会害了他! 辜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卞三老爷拿出来的两张纸时,消失不见。 “哪儿来的?”他震惊发问,霍的站起。 卞三老爷得意洋洋:“你不知道吧?你恩师的!沈老太爷家的,这样的题,有整、整、一、墙、哦!” 这天晚上,辜墨就没能睡着觉。恩师居然收了个小师妹…… 自己作为大师兄,是不是应该给小师妹送一份重磅大礼呢? 而且这礼物必须足够震撼,让小师妹终身难忘才行。 倒也不是贪图那一墙的题…… 辜墨安顿好卞三老爷在工坊里睡下,就背着手,在偌大的工坊里面巡视。 围着一排排体量庞大的闪亮杀器打转,又伸手拍了拍这些老伙计,嘴角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小师妹一定会喜欢自己送的礼物的! 对于这一切薛荔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所以她搂着小泥巴和程富贵儿一觉好梦,直睡到凌彦将她摇醒。 凌彦第一句话就把薛荔的瞌睡虫全吓死了。 他说:“快起来,姚夫子亲自接你来了!” 薛荔懒腰伸到一半卡在当场:“……什么?!” 凌彦好笑的看着她:“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你们女学的姚夫子,她带着她的夫君来向你请安了,顺便接你去上学。” 薛荔麻了。 身份转变如此巨大,又转得这么快,她适应不过来啊! 短短一天时间,她从只能描红的后进生,一跃而上,成了姚夫子的小师叔。 还劳动她亲自来接…… 薛荔感觉自己浑身都是毛毛刺。 其实不仅仅是她,姚夫子同样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身份的转变。 昨天还是她不太看好的学生,今天就一跃成为她不可仰望的高山。 恭恭敬敬把薛荔从绥远侯府接出来。 去学院的路上,姚夫子还小心的问:“您看今后的课程怎么安排?” 薛荔也小心的回答:“您是夫子,您安排。” 姚夫子都快哭了:“您是小师叔,晚辈没法安排。” 薛荔想起出门时凌彦对她说的话。 “要不我们缺哪儿补哪儿,我还是继续描红?” 姚夫子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也好也好。” 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今天书院的学生全员到齐,一个不落。 连薛芷都咬着牙来上课了。 她其实不想来,但姐姐昨天说的话犹在耳畔,她觉得姐姐说得对, 她不能做那个轻易就被打倒的人。 其实她之所以会来上课,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父亲和母亲闹得很僵。 家里气氛不好,薛芷不想呆在家里,想来学院躲一下。 谁知到了学堂里才发现,这里比在家里也好不了多少。 薛芷眼睁睁的看着同学们都围在薛荔身边,众星拱月一样叽叽喳喳的。 那些恭维和崇拜原本是属于自己的。 凭什么薛荔轻易就能夺了去?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姚夫子今天讲课特别不自信,讲着讲着视线就往薛荔那边飘。 薛荔认真描她的红,只要她一抬头,姚夫子就结巴。 但凡她一讲错,薛荔就奇怪的抬头看一眼,然后姚夫子错的地方就更多。 画风逐渐诡异。 姚夫子不断朝薛荔那边看,看得次数越多,错得越多。 甚至把“陆才如海,潘才如江”的两个主人公陆机、潘岳,分别说成了陆潘和机岳。 就离谱。 学生们也没心思听课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在姚夫子和薛荔身上来回打转。 这课简直没法再讲下去! 薛芷咬着牙,把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好好好,她倒要看看,薛荔究竟能嚣张到几时? 昨天晚上薛芷也同样没能入睡。 她终于知道在薛荔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以这个态度来对待薛荔。 是,她也承认,薛荔运气实在是好,在那样的环境下,居然还能认识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也确实把薛荔教得极好,堪称登峰造极。 但那又能怎样? 天底下有学问的天才那么多,真正笑到最后的又有几个? 譬如仲永。 一个人要想走得远,学识、魄力、坚韧的心性,缺一不可。 而薛荔呢? 她充其量有点学识罢了。 抛开这一点,抛开她是沈老太爷的学生的身份,她还有什么? 沈老太爷难道不老不死吗?还能罩着薛荔一辈子不成?! 等薛荔身上那层光环褪去,一样什么都不是。 自己迟早能够把她打败! 这么想着,薛芷不由转过头看了薛荔一眼。 薛荔似有感应,抬起头,两姐妹隔空对视。 薛芷的目光中恶意满满,薛荔下意识想退。 但随即昂起了下巴,看了回去。 并且朝着薛芷弯起眼睛笑了笑。 笑得纯良又无辜。 薛荔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些些坏。 明知道这样的笑容会让五妹妹心里不舒服,但她偏就想要这么笑。 薛芷果然被气到,心中怒火万丈,却又不得不忍耐。 率先转开了头,逃跑似的避开了薛荔的目光。 无声较量,这一局,薛荔赢。 学堂里,安静而诡异的上着课。 没有谁注意到院墙外那棵枝繁叶茂的黄角树上蹲了一个凌濮阳。 第76章 给凌濮阳找点事情做 他正目不转睛的拿着千里镜在观察着薛荔。 千里镜制作精良,透过水晶打磨的镜片,小姑娘的脸纤毫毕现, 连脸上的细细绒毛都能看得很清楚。 当她转头向着薛芷绽放笑颜,凌濮阳倏然眯起了眼睛。 他收了千里镜,无声跳下了树。 招了招手,两个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 凌濮阳拿手指点着不远处绥远侯府的马车。 扬了扬下巴,吩咐:“去,把车夫绑了,拿个人化妆成车夫的模样。” 他等不了了!今天必须下手! 暗卫办事能力很强,没过多久便来报告,一切办妥。 凌濮阳现身出来,溜溜达达,溜达到了马车旁边。 瞅着周围人没人注意,掀开车帘就窜了进去。 他要在车里等着,等人出来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车帘掀开,凌濮阳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与车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凌彦一身白衣,风采翩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 如同在家中招待客人一样,拿出了十二分的热忱。 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三弟你来了?请坐,喝茶吗?” 凌濮阳笑容僵住。 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声。 既然都已经暴露,他也无所顾忌。 索性一屁股坐了进去。 大马金刀的坐下,决定不跟凌彦绕弯子。 开门见山对凌彦道:“我说世子爷,你既然不能当男人,既然没圆房,你把她让出来。我把薛满休了,重新娶薛荔过门。” 听到没圆房三个字,凌彦瞳孔微微一缩。 把手中书卷放在旁边小几上,“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圆房?” 凌濮阳满不在乎:“玩的多了自然就知道。” 凌彦沉下脸:“嘴巴放干净点。” 凌濮阳挥了挥手,甚至还往后一靠。 但那双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凌彦。 “我是说真的,我们打个商量。你把她让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包括你想要程王府的势力,我也能为你争取到,怎么样?我凌濮阳说到做到。” 凌彦断然拒绝:“不可能!她是我的!” 凌濮阳气得错了错牙,火气有点控制不住。 声音都提高了:“你他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站着茅坑不拉屎你什么意思?!” 凌彦抬手,拿着车上的小茶壶,往凌濮阳杯子里倒了一杯茶。 有程王在,他动不了凌濮阳。 但是,他可以给凌濮阳找点事情做…… “你既然喜欢阿荔,那你有没有调查过,薛阔,曾经调戏过她。” 凌濮阳一愣:“你说什么?那狗日的做了什么?” 凌彦没有再继续说薛阔到底对薛荔做过什么。 只道:“我之所以没跟阿荔圆房,就是想让她亲眼看着我为她报仇。” “只有给她报了仇,真正解决掉对她有威胁的人,我才有这个资格做她真正的丈夫。” 凌濮阳一听这话来兴趣了, “不用你,我也可以给她报仇!” “要不要咱们打个赌?谁给她报了仇,她就归谁。” 凌彦挑起眉毛,既没有应承也没有反对。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倒是很有自信。” 凌濮阳看着凌彦的模样,心中一动,疑窦丛生。 这人,不会是在说谎吧?! 脑子里浮现出薛阔的模样。 第77章 我来带你出去 凌彦的目光在这间密室里一寸一寸逡巡,看得认真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最后落到了屋角处那个通风管道上。 心中蓦地一阵刺痛。 前世,薛荔就是利用这根通风管,换得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薛阔心思缜密非常谨慎,通风口只开了碗口大小,连接的是一处枯井。 薛荔就算身量再小,也不可能通过这个通风管道逃生。 薛阔还搜走了密室里所有的利器,连挽发的簪子都没给薛荔留一根。 薛荔就是想挖个地洞逃跑都做不到。 就这种绝境之下薛荔该怎么办呢? 苍白羸弱的少女,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她对凌彦道:“待会儿子时有人来救我,你跟她走吧。” 薛荔眼神空洞,目光无法聚焦,估计是长期不见阳光,又加上营养不良,伤到了眼睛,没认出凌彦来。 凌彦那个时候很庆幸,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他希望薛荔能够认出他,狠狠的嘲笑他一顿。 嘲笑他也落到这个境地。 又不希望薛荔认出他。 那样会让她更加难堪。 “你…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救你?” 薛荔说:“你看到那个通风口了吗?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通风口,用心看的话,能知道很多很多事。” “要下雨的时候,管道壁上会凝结起小水珠,我能知道外面的天气变化。” “我用它观察井壁上的苔藓,能知道季节更替。” “还有太阳落在上面的光斑,也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别院里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她丈夫经常打她。她也经常到枯井边坐着哭诉,我就用通风管道跟她说话,一点一点的引导她。” “让她以为我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我筹谋两年,整整两年,终于让她彻底相信了我。” “我告诉她今天晚上七月半鬼门开,我可以上去帮她把丈夫杀了,她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个男人。” “我叫她去柴房放一把火,引开别院的人,再帮我打开密室的门,我就可以出去了。” 第79章 送给小师妹驯夫 黑布落下的同时,眼前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重重砸落。 带着逼人的寒气和杀气。 清风发出了来自灵魂的一声惊叫。 喊得声音都劈叉了:“躲开!” 二夫人和薛满身手从来没有这么敏捷过。 连滚带爬向后面一跳,躲开了从天而降的金属刺。 那金属刺一排十多根,从头部刷刷落下,擦着两人的鞋尖,连续扎进了地里。 “夺夺夺!” 整整齐齐的一排。 听声音,劲道之大,要是扎人身上,绝对可以扎穿。 随即“咔嚓”,“轰隆隆”的刺耳声响。 身后像箱笼一样的东西是由无数根钢管组成的笼子。 就在二夫人和薛满面前,如同有生命一般重新排列组合。 然后,把两人关了进去!牢牢的锁在了铁笼正中。 金属杆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金属刺。 不知道涂抹了什么,整个笼子银光闪闪,一点锈迹都没有。 那尖锐的金属刺就格外的寒光摄人。 无数尖刺对准了薛满婆媳二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两人穿个对穿,扎出无数个窟窿眼儿! 二夫人和薛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都傻了。 婆媳俩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都抛开了往日恩怨,抱在了一起。 坐在铁笼中间,爬都爬不起来,也根本不敢动一下。 谁知道那些金属刺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啊?! 两人都快晕过去了。 清风的脸色和婆媳俩一样不好看。 小心的挪到铁笼子前面,离得三步远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他都说了,让她们别动,怎么就不听话呢? 这个铁笼子是辜先生送给小师妹的新婚贺礼。 送给他小师妹驯夫的! 就离了大谱! 说了,以后要是世子不听话,就把世子爷关进去! 没想到,他们世子爷还没有来得及体验,这对婆媳俩先进去体验了一把。 看两人这样子,还挺喜欢的。 好像都高兴坏了。 激动得哭起来了呢。 一定是在替世子爷高兴。 有这么一份大礼在,以后他们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定非常恩爱。 是值得高兴高兴。 二夫人眼泪直飙,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底下一片温热。 恼羞成怒,尖叫着喊:“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快点把我们放出去啊!” 第80章 百杀笼 辜墨根本没有理会薛满,他还沉浸在送礼的愉悦当中。 看小师妹这兴致勃勃爱不释手的样子,这礼物显然是送到了小师妹的心坎上。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送礼的人开心呢? 辜墨取下了佩戴在腰带上的小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他战场上受伤,亏了身体,必须时不时的喝一口酒,才能化开凝滞的血脉,让血行通畅。 一边道:“小师妹别着急,慢慢算。我一次测试的时候用了半个时辰才找到生门。” 只要找到生门,机关就算破了。 辜墨盘算着,不知道小师妹计算能力怎么样? 他钻研了半辈子,第一次测试这个百杀笼,都用了半个时辰才破解机关,小师妹从来没有接触过机关术,恐怕得花费更多的时间。 大概要用两个时辰……? 辜墨想着,抿了一口酒。 微凉醇香的酒液还没有来得及滑下喉咙,就听薛荔那独特的、像含着一颗糖一样的软糯甜美的嗓音响起:“找到了!” 辜墨:“……噗!” 嘴里的酒都喷了,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向薛荔。 这就找到了?! 她都没有好好计算过! 这么快,蒙的吧? 薛荔双眼晶亮,毫不犹豫的下了手。 握住左上方一根尖刺,向左一旋,再向右旋了两圈。 “咔哒!” 随着这声清脆的响声,百杀笼的钢管重新开始运转。 原本浑然一体的箱体出现裂隙,向一旁缩回,留出了可供一个人进出的空隙。 开了! 这笼子居然开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薛满和二夫人还怔愣了一下。 等到终于意识这是得救了,不由喜出望外。 薛满人年轻,反应快一些。 她率先抽回了和二夫人紧紧拥抱的手,爬起来就往门口冲。 起身的时候害怕二夫人挡路,还推了二夫人一把。 二夫人被薛满一推,大怒。 好哇,自己还是她的婆母呢,居然不知道礼让老人! 还推自己! 这一刻二夫人对薛满的怒气和怨气甚至超过了对薛荔和辜墨的。 这也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只能把怒气发泄到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 二夫人咬着牙爬起来,迅速抓住了薛满的肩膀,把她往后狠狠一拽,又将薛满拖回了笼子里。 差点还把薛满扔到了那些尖刺上面。 二夫人恶狠狠道:“贱人,以后再收拾你!” 跌跌撞撞就往外冲。 从来没有觉得自由是如此可贵过! 这一幕婆媳相争被外面的人尽收眼底,看了个清清楚楚。 辜墨不由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娶妻。 你说要是碰上这样的老婆和儿媳妇,他得多糟心?! 今天又是恐婚恐育的一天呢! 他心里感慨着,摇着头,脚下却诚实的向前一步。 把手里的酒葫芦点到了二夫人的肩膀上。 轻轻一推,又将二夫人推回了百杀笼里。 “看样子你们都不是很想出来,那就继续呆在里面吧。” 随意扭动了几个尖刺。 随着咔嚓咔嚓轰隆轰隆的响声,百杀笼重新关闭。 生门消失,需要重新计算寻找。 这一回,辜墨因为看到了小师妹的天赋和计算能力,过于高兴。 一高兴,便升级了百杀笼的破解难度。 百杀笼甚至变了一个形状,里面可供生存的空间更加压缩。 薛满婆媳两个只能被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求饶。 但辜墨根本不为所动。 他也看出来了,这俩都不是啥好东西,就存了心要给个教训。 今天不把她们给打疼了,以后肯定会欺负他小师妹! 作为好师兄,怎么能容忍? 这个笼子号称“百杀”,其实远不止一百种变化。 薛荔兴致勃勃。 她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尽情发挥所学。 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它的各种组合。 与辜墨互相出题,一边较量一边学习,乐此不疲。 辜墨也从最初的单纯只是想照顾提携小师妹,渐渐找到了棋逢对手的兴奋。 两人你来我往,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还停不下来。 阿婼硬着头皮想要打断两人,说该吃晚饭了。 也不起作用。 俩人都舍不得离开。 辜墨看着小师妹那瘦叽叽的小身板,想着小孩子不能不吃饭,把她饿到了可不好。 干脆提议就把饭摆在铁笼旁边,一边吃一边玩。 阿婼无奈,只能照办。 这才是真正废寝忘食。 他们倒是玩的开心了,只苦了二夫人和薛满。 两人时时提心吊胆,就怕薛荔和辜墨会一时失手,她们就得成两个人形蜂窝! 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清风和朗月一人抱着个册子,拿着笔记录笼子里两个人的生存状态。 记录她们的呼吸频率,肢体灵活度和闪避的速度。 这也是宝贵的、必不可少的实验数据啊。 清风看到两人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还给她们加油打气。 “二夫人、三少夫人,你们正在参与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实验!” “你们要知道,这个百杀笼以后会用于关押重刑犯。等到试验成功之时,会在笼子里刻上你们的名字!” 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还要把她跟薛满的名字刻在这个该死的笼子上,拿去关押重刑犯?! 重刑犯不恨死她们两个啊?! 她不敢惹辜墨那个大魔王,也不敢惹薛荔这个小魔女。 更不敢惹清风朗月这两个大小鬼。 二夫人只能冲着薛满发火。 要不是这贱人推自己一把,自己怎么可能跑不出去? 都怪她! 伸手就去抓挠薛满, 薛满也正一肚子气呢。 她刚刚都冲到门口了,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老太婆从后面拽她,她都已经出去了! 现在那老太婆居然还好意思怨怪自己?! 叔可忍婶不可忍! 薛满咬牙切齿抓了回去。 等着!等以后她起来了,她第一个就要拿二夫人开刀! 清风和朗月赶紧提笔在纸上记录。 “实验者在体能心力耗尽的情况下,遇到刺激,仍可恢复战斗状态!” 在这一条的上面,还有一条实验报告: 一只公鸡对十只母鸡,一段时间后无法再爬背,此时往公鸡面前再扔一只新的漂亮的小母鸡,公鸡又能重振雄风,继续爬背。 结论:不论人或动物,均潜力无穷。 第82章 要是大哥回来就好了 她旷课…… 薛芷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书院里的情形。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其他座位上都坐了学生,就自己的那个座位空空荡荡! 是不是格外醒目? 太子殿下只要随口一问,今天是谁没有来上课?她薛芷的大名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这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再想多一点,太子爷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存心怠慢,故意要逃他的课啊? 那她才是真的完了。 薛芷浑身打着哆嗦,着急忙慌就往茶楼外面冲。 不行!她得回去上课。 就算迟到也比旷课要好。 一路上,薛芷那颗心急促的都快要从胸腔里面蹦出来。 不断的催促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沿路还撞翻了不少小摊子。 摊主们都有经验了,走位精准的避开。 但都没慌。 大家伙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摊位,一边笑呵呵的。 上次沈学士在街上超速行驶,也是撞翻了不少摊子。 那一次沈府给了不少赔偿呢。 大家都小赚了一笔。 这才过几天啊,又有好人给大家送钱了! 就纷纷吆喝:“看清楚了没?是哪家好人?” “哦,薛尚书家的!他那个车夫我认识。” “走走走!摊子就不用摆了!我们去薛尚书府上要赔偿去。” “总不好让人家好人出钱还得跑腿,挨家挨户给我们送钱!那多不好意思。”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条街所有商户的一致赞同。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薛家府上要钱去了。 这边薛芷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还欠了一屁股债。 她急三火四赶到了惟馨书院。 还没到呢,马儿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鸣。 第83章 哟,这不是我灾舅子吗? 被薛芷惦记着的薛阔也正在急匆匆赶回来的路上。 他一路上都心绪不宁,隐隐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半路上又收到了家里的好几封信。 越看越心惊,简直不敢相信。 薛满计划换亲的事他也有参与。 甚至可以说是他暗地里一力促成。 否则,薛夫人怎么可能同意让嫡女和庶女用一模一样的轿子出嫁?! 原以为事情十拿九稳,薛荔肯定会被退回娘家,最后落到他手里。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侯府居然完全没有嫌弃薛荔的身份,上至老夫人,下到凌彦本人,居然个个都护着她。 还为她争取到了一品诰命的封号! 桩桩件件,都在薛阔的意料之外。 他非常不安,极其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状态。 他对薛荔很早就有了那种心思。 小姑娘从来没有被人好好善待,却一直心存阳光,从来不曾有过怨怼。 哪怕感受到一点点善意,她都会异常珍惜,笑得比花更灿烂。 他在大理寺待得越久,人间的阴暗面见得越多,便越知道薛荔有多难得。 薛阔逐渐被这个庶妹的笑容所吸引,开始暗地里留意她。 那时候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没有深想。 直到他发现薛荔总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钻狗洞去隔壁沈家,并且还听到一个老男人的说话声。 他控制不住的妒火中烧。 尽管后来他也知道那个人是沈老太爷,薛荔和老太爷的关系只是师徒,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肮脏,他也不能释怀。 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薛荔的占有欲已经超过了亲情的范畴。 挣扎过后,薛阔屈服于自己欲望,一直在计划如何真正的将薛荔占为己有。 那束阳光,只能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 他开始修建密室…… 然后他发现了薛满在做的事情,大喜。 这不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 一路筹谋计划,都很顺利。 没想到婚期临近,却被上司通知外出办差,错过了那场婚礼。 如今,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薛阔有点慌。 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不该啊。 绥远侯府什么时候变成慈善堂了?居然拿自家尊贵的世子爷屈就一个小小庶女? 薛阔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排队等待入城检查。 薛阔下了车,背着手,抬头仰望巍峨雄壮的城墙,以及厚实古朴的城门。 却见一个穿着大理寺公服的小吏在排队的人群里焦急寻找。 看到了薛阔,小吏眼睛一亮,气喘吁吁冲过来。 “薛大人,您回来了太好了!霍大人让您先别回家,先去兵部一趟。” 薛阔微微惊讶,塞了一角银子过去。 小吏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您办的那件黄氏谋杀亲夫的案子出了差错,仇大人大发雷霆,霍大人说让你赶快去兵部处理。” 薛阔直觉反驳:“不可能!那件案子是我亲自办理。那黄氏把毒下在鳝鱼面里面,毒杀了她的丈夫,罪证确凿,怎么可能出差错?” 小吏声音压得更低:“可是现在确实有新的证据证明,有一种黄鳝的品种叫望月鳝,它本身就是有剧毒的。” “黄鳝是黄氏的丈夫亲自捉的,黄氏舍不得吃,让丈夫全吃了,她丈夫才死的,黄氏……无辜。” 薛阔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他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那黄氏已经于去年秋后问斩…… 大错铸成,无可更改! 黄氏被斩首之后,薛阔才知道黄氏是兵部尚书仇白一个爱妾的亲姐姐。 自己当时也曾经登门请罪,仇白只呵呵哒,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是黄氏的过错,让自己不要多想。 如今,居然跟他说黄氏无辜,那仇白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出了这么大的事,薛阔只好把那一腔见不得人的心思抛在了脑后,急匆匆朝兵部过去。 心里想着该如何弥补善后。 因此也没察觉偌大一个兵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与平时大相径庭。 兵部他也是常来常往的,也不需要人带路,径直就去了仇白的公事房。 因为心里有事,也因为长途奔波回来,脑子有点顿,一时半会儿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公事房虚掩着门,薛阔也没多想,敲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而进。 进去才发现房里并没有人。 怔愣一下打算退出去,却一眼看到办公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卷宗。 很眼熟,隐约好像就是黄氏的那桩案子。 不由走了过去,伸手挪开了卷宗上压着的镇纸。 镇纸下,赫然两个鲜红的大字“绝密”! 薛阔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响,心脏一瞬间停跳。 这不是他能看的! 下意识将镇纸压了回去。 背心已经一片濡湿。 暗叫糟糕。 他上当了! 有人给他下了套。 当即想也不想,丢下镇纸拔腿就往外面冲。 但已经迟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呼啦啦就冒出来一大队士兵,瞬间将他围在了中间。 林濮阳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将嘴里叼着的牙签扑一下吐在地上。 对着薛阔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雪雪白的大牙,笑的无比灿烂:“哟,灾舅子!” 饶是薛阔再聪明,此刻脑子也是懵的。 他就算把京城所有人都想一遍也想不到凌濮阳身上。 这人怎么可能害自己?! 不管是凌濮阳表面上的身份还是他暗地里的身份,他都不该对自己下手。 他们可是姻亲! 他娶了自己的妹妹,他们的利益天然就捆在一起。 凌濮阳不该这么对待自己的! 这不对!完全不对。 还有,他叫自己什么? 灾舅子? 可去他娘的吧! 他凌濮阳才是灾舅子,他们一家都是灾舅子! 第84章 杀机 “灾舅子,你说说你,好好的大理寺不待,跑到我们兵部来偷绝密文件,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说吧,你是不是想要通敌卖国?” 凌濮阳一顶又一顶帽子给薛阔扣脑袋上。 兴奋到声音都高了好几度:“来,小爷今天大义灭亲,先给这灾舅子来一百杀威棒!” 薛阔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尽管他不知道凌濮阳究竟是发了什么疯要对付自己,但自己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凌濮阳想害自己,还嫩了点儿! 挺直了脊背,冷笑道:“你这出《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的戏唱得不错。可惜,你不是高衙内,本官也不是林冲!你这招对我没用!” “凌濮阳,我薛阔再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你的杀威棒还打不得我!” 看凌濮阳这吊儿郎当的模样,薛阔嘴上说的硬,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如果这人真的要打自己…… 真的打了也就打了…… 但凌濮阳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一样要被追究! 薛阔不怕。 凌濮阳要么就干脆把自己弄死在这里! 但凡他把自己弄不死,但凡自己还有一口气在,这个仇以后总能一笔一笔讨回来! 凌濮阳看他神色,眉毛一挑,问旁边人:“小爷真的打不得他?” 旁边人低眉臊眼:“确实打不得!薛大人现在还是官身,还没有定罪,您要打了他,您也得同罪。” 凌濮阳这厮居然十分听劝。 “那行啊,把我的灾舅子暂时收押,关到牢里去。” 薛阔一愣,有点看不懂凌濮阳的意图。 费了这么大劲把自己诓过来,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 只是收个监? 凌濮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都往外走了几步了,又转过头来,特意提醒薛阔。 “牢房里有个东西,你千万不要手贱去掀开看哦!” 于是,满腔疑惑的薛阔被暂时收押,关进了兵部大牢。 在大牢房看见了一个被黑布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就这……? 薛阔冷笑,呵呵,以为他会上当受骗?! 以为他当真手贱? 可是,黑布的缝隙里面,怎么隐隐约约有薛满两个字? 这个东西和薛满有什么关系? 算了,好奇心要不得! 自己还是不要动,等着父亲或者霍大人来捞。 半个时辰之后… 一个时辰之后… 一个半时辰之后… 第85章 贤妻良母 刺激得嘞…… 凌家两兄弟人也怪好的,这么好的事情,也没有自己藏着掖着。 而是带上了众多好兄弟。 凌濮阳骁骑营的兄弟,还有薛阔在大理寺的同事。 小二十号人,就趴在窗子上,把窗户捅出了一个个窟窿眼儿。 就看。 一看一个不吱声儿。 薛家大少奶奶,堂堂名门闺秀,偷的人不是名门公子,也不是什么清俊小生。 她口味独特,奸夫竟然是一个年龄身份与她相差甚大的下人。 这人薛阔认得。 名叫潘大,印象中老实巴交得过分的老头。 一直在后厨劈柴挑水,干着杂活。 五六十岁了,弓腰驼背,满口都是黄牙,眼珠子都浑浊了。 肤色漆黑粗糙,与薛少奶奶一身雪白细腻的肌肤形成强烈反差。 纠缠在一起,这种视觉冲击…… 窗户外的男人个个都在抹口水。 个个都在心里大喊卧槽卧槽卧槽。 这世子能处,有好货他真分享! 薛阔继被金属刺刺得浑身大洞套小洞之后,又被当众处刑,尽情接受绿光的洗礼。 里面的两个人忘情投入,外面这么多人,多多少少也会弄出一点动静,他们却浑然不知。 还在爱河里徜徉。 啧啧啧的水声、 摇桨的咿噜声、 船桨捅入水面的噗嗤声, 声声入耳。 最后的时刻,女人声音高亢入云“潘大,你要当爹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众人……! 潘大闷哼,大口喘着气。 惊喜中透着些许不可置信,连连问“真的假的?你莫哄我,是不是我的娃啊?” 李氏夹着嗓子道“怎么不是?那人哼,就是个软蛋,根本和你比不得!” 众人……! 够了够了,今天的瓜真的够多了! 特别是薛阔的几个同事,看向薛阔的目光那真是一言难尽。 薛阔浑身被绑得动弹不得,嘴巴被塞住,被按在窗户上,被迫接受着凌迟。 屋里女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潘大,只是可惜这个孩子不能认在你名下。为了他以后的前程,还是要认薛阔当孩子的便宜爹爹,让他帮你养着。” 言语间柔情蜜意,竟然是真的喜欢这个粗鄙不堪的老男人。 “你放心,虽然我们不能长相厮守,但我心里只有你。” “以后孩子长大了,我让他给你养老!” 她言语温柔神情灵动,与在薛府时木讷呆板的模样判若两人。 连薛阔都有些怔忪,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自己的妻子。 完全不认得这个人了。 那潘大反应过来,欣喜若狂,不断的责备李氏“你有了孩子怎么不早说?你要早说的话我轻一点!把孩子撞坏了可怎么办?!” 李氏娇嗔白了他一眼。 “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吗?真要跟你说了,你也忍不住!” 说着就拿自己粉嫩的红唇去吻那一口大黄牙。 窗外一片吸气声。 不知道是恶心还是什么。 薛阔终于忍不住,挣扎着要去跟屋里这两个人拼了。 他要咬死这对奸夫淫妇! 凌彦和凌濮阳看时机也差不多了,给的刺激也够了。 一挥手,一群人怎么来的又怎么悄悄的走掉。 只留下窗户纸上一排的小窟窿眼儿。 这回才把只剩下一口气的薛阔带去了医馆,吩咐大夫把他救回来。 薛阔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过去。 折腾了大半天,浑身的伤才被处理妥当。 因为他还是待罪之身,偷盗兵部绝密文件的嫌疑还没有洗脱,所以他又被丢回了兵部大牢。 凌濮阳蹲在薛阔面前,拿手拍了拍薛阔冰冷的面颊。 “我说灾舅子,这件事你要往好处想。” “你跟薛大奶奶结婚也有好几年了吧?一直没有生养,她要是不怀一个,你就绝后了!” “不管孩子是谁的吧,只要老婆是你的就行了,从老婆肚子里出来的那也是你的。” “以后那娃娃冠上你薛家的姓,继承你薛家的祖产,延续你薛家的香火,为你薛家开枝散叶。多好,薛大奶奶有功啊!” 薛阔被气得又一次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李氏来探监了。 李氏嘤嘤嘤的哭,又变回薛阔所熟悉的薛家大少奶奶。 仔细看,能发现李氏眼尾和脸颊上还有着绯绯粉红。 如果薛阔不是亲眼目睹了现场,他还会以为这是妻子在心疼他,从而哭红了眼睛。 可现在,他心里只有滔天恨意。 “夫君,你一定要保重,我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们有孩子了!盼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薛阔喉头泛起浓烈的血腥味。 杀人诛心。 这是杀人诛心。 他明明是该恨凌彦和凌濮阳的。 可现在,他只恨李氏和那个打柴的潘大! 薛阔浑身燃起了熊熊斗志。 对!他不能死!他还要出去手刃那对奸夫淫妇! 他要活着,绝不能死! 凌濮阳就在大牢拐角处,站没站相的靠着墙壁。 抠着手指甲听壁角。 听李氏情深意切的对薛阔说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说她说会不遗余力为他奔波,争取早一天把薛阔捞出来,叫薛阔坚持。 妥妥的贤妻良母。 狗世子说,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希望。 他要让薛阔吊着那么一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希望,永远在地狱里沉沦。 忒,那狗世子,真特么的狠呐! 第86章 人才,特娘的都是人才! 李氏在薛阔面前表演完了贤妻良母,要回去了。 抽抽搭搭拿帕子擦着眼角往外走。 走了几步就被拐角处的凌濮阳给吓了一大跳。 谁转角遇到一只花豹子不被吓到? 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妹……妹婿。” 凌濮阳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贤伉俪真是夫妻情深,令人感叹啊。” 李氏想想骁骑营归兵部管,凌濮阳出现在这里也属正常。 心里有些怵凌濮阳,但还是硬着头皮求情。 毕竟肚子里的娃需要一个爹。 “妹婿,能不能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救救你大哥?” 凌濮阳笑意就更深了,语气轻佻的道“你真想救你相公?要救人可不是空口白牙一句话,得付出点实际行动。” 他话里的意思真是清楚直白,有耳朵的都能听明白。 李氏眼眶瞬间通红,退后一步,拔下头上的簪子,大义凛然的抵住自己的喉咙。 坚贞不屈道“你想做什么?你看错人了!我不是那种花楼女子,不能任由你轻薄。” 凌濮阳“哦?即使为了救你相公也不行?你就不能为了他做出一点牺牲?再说了,那事又不少块肉!” 李氏眼角泛出泪光,看起来当真忠贞可嘉。 “不行!生死是小失节事大,我宁死也不会让相公蒙羞!相公他想必也能理解。” 李氏一句话说完,凌濮阳还没笑呢,牢房里的薛阔先笑了。 李氏还没有走远,其他牢房的犯人也都寂静无声,全都支起耳朵听八卦。 墙角里的老鼠都伸出爪子摁住了蟑螂,不要它们乱跑弄出声音来。 整座监牢里,当真安安静静,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一片安静里,凌濮阳和李氏的对话清清楚楚,薛阔当然也听见了。 然后薛阔就笑了。 那笑声怎么说呢,比哭还难听。 从喉咙里发出来,呵呵呵呵的。 李氏听得浑身汗毛根根直立,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臂,胃里一阵翻涌。 暗道这个牢房真不是人待的,好冷啊,赶紧逃也似的跑了。 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两个男子撞上。 那两个人一个是骁骑营的,一个是大理寺的,就是刚刚小二十人八卦团成员之二。 凌濮阳看到他们俩到大牢里来,有些意外。 两人恋恋不舍把目光从李氏穿着衣服的背影上收回来。 对凌濮阳讪笑道“哥们儿几个商量了一阵,推举我们俩来看望一下小薛大人。” 凌濮阳眉毛高高挑起。 探望薛阔? 确定是探望不是刺激?! 那两人赶紧从身上拿了一张纸出来。 “这是兄弟们的保证书,还按了指印。大家都发了毒誓了,保证不会把小薛大人的家务事透露出去,现在就只差三爷你的签名和指印了!” 两人小眼睛布灵布灵的,眼巴巴的看着凌濮阳。 凌濮阳嘴角抽了抽。 感情我要是不签字不落指印,以后这个八卦传出去,责任就全在我一个人身上是吧?! 好好好! 人才!特娘的都是人才! 迫于舆论压力,凌濮阳凌三爷忍气吞声勉为其难委曲求全的在纸上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指印。 三个人才摇着头,一步三叹,一起去看望薛阔去了。 对着监牢里那个浑身裹满绷带、像死了一样的薛阔诅咒发誓,说绝对不会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 薛阔受到的暴击+ 李氏出了兵部大牢,重新回到阳光下。 身上暖了,心里却更烦躁了。 薛阔不得不保,凌濮阳又不肯帮忙,这就意味着家里又要花一笔银子疏通打点。 再想想这段时间为了给薛满填坑,家里花出去不少,李氏那股气就压都压不住。 薛阔也是她薛满的大哥!薛满理所应当也该尽一份力。 抱着这个想法,李氏也没有忙着回薛家,坐着轿子就去了绥远侯府。 今天她来得不巧,侯府里面程王妃和沈夫人都在。 两位夫人为了薛荔的答谢宴在哪里举办的事情,差点打起来。 按照大昭的习俗,新人成亲,前面三书六礼是必备。 成婚后一个月,如果新娘没有曝出什么丑闻,比如说揣着别人的娃找接盘侠什么的,才算是度过了最后的考察期。 婆家会正式开祠堂,把儿媳妇名字记到族谱上。 婚礼才算是正式圆满完成。 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因此民间约定俗成,由娘家举办一场答谢宴,宴请亲朋好友。 告诉大家,婚礼已经举行完毕,从今后小夫妻就要正式开始新的人生,感谢诸位亲朋好友给予的帮助和祝福。 也请大家今后继续支持和帮助他们。 答谢宴的规格可大可小可高可低,只看娘家人的心意。 沈夫人和程王妃的意思都是答谢宴要在自己府上办。 程王妃说上一次的认亲宴被搅和了,她还没有正式向外界介绍薛荔的身份。 这一次答谢宴就必须在程王府举办,把上次缺席的补上。 而沈夫人则坚持说薛荔是老太爷的徒弟,沈家也当是她的娘家。 到时候把沈老太爷的徒弟们都请来,师兄师妹们正式见个面。 也当是一场认亲宴,意义重大,因此也坚持在沈家举办。 两个人各持己见,半步都不肯退让。 老夫人和侯夫人两边劝架,那嘴角是ak47都压不下来。 绥远侯府也好,程王府也罢,还有沈家,压根儿都没有想过。 薛荔是薛家的女儿,她的答谢宴应该在薛家举办。 在三家人心目当中,薛家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正争论着呢,下人来报说李氏求见。 程王妃和沈夫人都不愿意走,都装聋作哑。 一个看着头顶上方的藻井。 想着绥远侯府的藻井真好看,花团锦簇的。 自己家的装饰是不是也该换换了?老气横秋的像什么样子? 小师妹来来往往的看着也不顺心。 程王妃只看着手里的茶盏,也是岿然不动。 一是争论还没有结束自己就走了,不是给对方留机会吗? 二是薛阔被抓进兵部大牢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估计李氏过来也是为了薛阔的事。 八卦实在好看,吃瓜谁不愿意呢? 因此都不走。 老夫人和候夫人ak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这下好,下去了。 候夫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让人去把薛满和二夫人请来。 二夫人自然不愿意来,让个老妈妈过来传了话。 说她在百杀笼里面受了伤,动不了,有什么事让老夫人和侯夫人做主就好。 薛满推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压力还是很大。 李氏也是鬼精鬼精的,一来便说自己怀孕了。 怀着身孕还得为相公奔波劳碌,同情值简直拉满。 第87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这种情况之下,薛满再不甘愿,也只能出点血。 “不是我不愿意救哥哥,哥哥被人冤枉进了大狱,我也心急如焚。” “可是嫂嫂,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轮不到动用出嫁女的嫁妆吧?” “再说,先前赔出去的那一万七千两也没有落在我手里……” 那么多钱都落在了薛荔手里,同是薛家女儿,嫂子怎么不去找薛荔,光找自己?! 薛满提到这个还有气,程王妃挑了挑眉,看了过来。 把茶盏不轻不重的往桌子上一搁。 “咔哒!” 薛满立刻不敢说话了。 老夫人和侯夫人差点爆笑出声。 就这点老鼠胆子,还敢质疑程王妃的决定?! 薛满开始只愿意出五百两银子,李氏掩面痛哭,掉了几缸眼泪,薛满不得已,后面才追加到两千两。 把银票交给李氏,李氏这才满意的走了。 等李氏走后,薛满幽怨的目光看向了上方。 跟老夫人告退道“老夫人没事的话,孙媳告辞了。” 程王妃轻笑一声“嗯,你是该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好好反省反省。” 薛满忍气吞声勉为其难委曲求全,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程王妃追问“那你跟本宫说说,你该反省什么?” 薛满闭嘴不答,心里愤愤不平。 她该反省什么? 她什么错都没有,她该反省什么?! 该反省的是在座的人吧? 她们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人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一个小姑娘家为难! 半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哪像自己? 自己做京城第一小王妃的时候,还经常给慈幼堂捐钱捐物呢! 沈夫人看薛满还是不懂,摇头叹气。 点明了道“你呀,刚才那笔钱完全可以不用出的。” 薛满瞬间抬头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王妃娘娘还在这里呢,你跟你大嫂就公然讨论该怎么去刑部大牢疏通打点,怎么去走后门。” “这不是公然在质疑大昭律法的公正性吗?” “也是王妃娘娘心善,不与你计较,要不然,今天你和你大嫂恐怕都得去刑部衙门走一趟,交代问题了!” 薛满头上炸雷滚滚,嘴唇瞬间没有了血色。 惊惧的看向程王妃。 程王妃这才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挑眉看向了薛满。 上位者的威仪显露无疑。 就像在看一只蹦哒的蚂蚱和臭虫。 薛满嘴唇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王妃笑着看向沈夫人。 “说哪里话?法律不外乎人情,小薛大人入狱,家人着急,病急乱投医也实属正常,咱们都能理解,哪里就用得着上纲上线的?” “你没看本宫都没说话吗?!” 连敲带打,打击得薛满心气全无。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茗琴看薛满像游魂一样走出来,吓了一大跳。 赶紧上前扶住主子, 茗烟稍微靠后一点,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这才上前跟茗琴一起搀扶薛满。 如果不是自己的卖身契还在薛满手里,这贴身丫头是真不想当! 谁爱当谁当去! 薛满刚退出去,凌彦就回来了。 拜见了几位夫人。 侯夫人对儿子格外热情。 起身下了座位,围着凌彦打转,嘘寒问暖的。 母爱泛滥,凌彦受宠若惊。 “热不热?渴不渴?待会儿要不要去接荔丫头?” 程王妃和沈夫人看着格外嫉妒。 看看,这就是有儿媳妇儿!母子关系都要和睦一些。 话题都要多一些。 两人就拿在哪家办答谢宴的事征求凌彦的意见。 凌彦道“好办!都办!”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答谢宴该五月初八举办,前面五月初五不是还有一个端午节吗?” “要不程母妃办端午节宴,答谢宴在沈家办,您二位看怎么样?” 事情圆满解决。 程王妃脑子里立刻就有了计划。 到时候干脆就把宴会设在花舫上。 上午看完赛龙舟,接着就吃席。 天光水景里,又喜庆又热闹,气氛不要太好! 到时候要把上次没有走完的流程走完,向天下公布薛荔是她程王府干闺女。 儿子肯定也开心。 只要能搏儿子开心,做老母亲的做什么都有劲! 大家都一致说好。 沈夫人也很开心。 “谢谢王妃娘娘相让,我家好久没有举办宴席了,怪冷清的。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老太爷的那些弟子们都邀请过来,给小师妹认识认识。” 凌彦只负责提建议,提完建议就功成身退,任由几位夫人去折腾。 “晚辈和阿荔全凭家里安排,快到点了,晚辈该去接阿荔下学了。” 接送的事他可不敢怠慢。 他不接送,有的是人争着接送…… 沈夫人殷殷叮嘱“小师妹今天该去见老太爷了。” 侯夫人看看儿子身上的穿着,觉得去见长辈,这身还是素了点,显得不够隆重。 马上让海棠开自己的库房给凌彦换个华丽一些的玉佩。 丝绦也得换个时新的。 上次去沈家事发突然,太仓促了,她们今天算是正式登门,礼品也得备上。 候夫人现在看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恨不得把儿子全身都披挂起来。 脖子上直接给他把金项圈堆到下巴! 家里又不是没那条件! 老夫人开口,驱赶候夫人“用不着你!这是侯府的门面,哪用得着从你的私库出?!” 叫鞠嬷嬷去自己的小库房给小两口找几样好的。 到他们这种门第,也就活一个脸面了,不可能让家里孩子蓬头垢面的出去见人。 凌彦默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还有精美的配饰。 好吧,他是够蓬头垢面的…… 赶紧接住“孙儿谢谢祖母,儿子谢谢母亲!” 都别争了,都给他!他接得住! 沈夫人看得有趣。 “说起来,我还是他们师嫂呢,我也该给小师妹和妹婿准备点礼物。” 老夫人和侯夫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惨白惨白的。 候夫人蹭的就站了起来,“不不不,您客气了,可千万别给准备礼物!” 老夫人腿软,第一下没站起来,也连连摆手,表示不用了不用了。 第88章 求她,不要再勾引她姐夫了! 礼物是真不能要了,一个百杀笼就够够的了! 薛满在门外没有走,一直在那听着。 听里面所有话题全围绕着薛荔打转。 薛荔薛荔薛荔! 薛满一颗心就像被扔进了醋缸一样,酸涩得不行。 第一次生出了一点后悔的心思。 要是自己不换亲,她嫁给凌彦,那今天的风光热闹就是自己的。 可想想这些人以后的下场,又觉得释然了。 没关系,现在的困境只是暂时的。 再风光能风光得过她以后?! 薛满朝金实馆慢慢过去。 远处一个纤细身影过来。 长裙飘飘,粉蓝色的衣料,流行的时新款式,是凌如霜。 凌如霜刚刚才听说薛满给娘家送了两千两银子,十分的不开心。 这些钱要给自己多好啊! 所以凌如霜气不过,专程在路上堵薛满,愣是跟薛满吵了一架才回去。 闺阁小姐之间吵架,谁都没落着好,两败俱伤。 连修剪花草的园丁都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 有啥好看的? 又不扯头发又不抓脸的! 薛满本来就呕了,现在又憋了一肚子气回去。 茗烟一看她阴沉沉的脸色,直觉自己要遭殃。 求生的本能让她上前劝慰薛满。 没有什么比说对手八卦更好的解压方式了。 茗烟就道“听说二小姐相看的那家公子,人家看不上二小姐,正跟家里闹着呢。” “二小姐正是因为这事心里不舒坦,所以才跑到您面前撒气!您不用理睬她!” “本来过两天那家就该派媒人上门提亲,到时候没人来,二小姐的乐子可就大发了!” 薛满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有这回事?” 茗烟“千真万确!其实二小姐相看的夫家您也认识。” “谁?” “葛桓,葛公子。” “是他啊……”,薛满有一瞬间的恍惚。 葛桓与大哥薛阔是好友。那时候她还小,经常跟屁虫一样跟着大哥跑。 与葛桓也曾有过一段天真烂漫的欢乐时光。 后来她长大了,开始窝在闺阁里学规矩。 而葛桓上了战场,年纪轻轻的,就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做到了从五品轻骑都尉,算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但葛桓那点成就,和绥远候府、和程王府比起来,就怎么都不够看。 茗烟道“正是呢!奴婢上街买丝线碰到葛家的下人,她告诉我的,说葛公子说了,他想娶的娶不到,宁愿孤独终老。” 薛满心头咚的一跳,忽然站起来,大声呵斥“别说了!” 以前葛桓对她是有些小心思,但现在她都成亲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就听一个戏谑的声音“哟,看不出来啊,我家夫人魅力还挺大,还有追求者啊?” 薛满脸色顿时就变了,急忙冲到凌濮阳面前。 着急解释“三爷不是那样的!我对三爷之心天日可表!你别听茗烟那丫头胡说!” 又狠狠的瞪茗烟,茗烟吓得半死。 好在薛满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凌濮阳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儿!爷不在乎。” 他是真的认认真真想了一想,感慨道“葛桓还行!” 至少年轻。 年轻就行啊! 身材也还好,肤色也还好…… 视觉冲击力不是那么强烈。 应该不至于被人写保证书。 什么东西都是被比较出来的。 这么一比,凌濮阳就很满意了。 薛满哪里知道凌濮阳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凑到凌濮阳面前帮他宽衣。 斟酌着问“三爷,我大哥现在在兵部大牢,还得麻烦三爷多看顾着些。” 凌濮阳“还用说?爷可给大舅子安排了单独的牢房!最大最豪华的!” 薛满的心定了定,进一步道“那三爷能不能想法子救救我哥哥?” 凌濮阳好笑,大手用力的捏住薛满的下巴,捏出了一个通红的指印。 咧着大嘴笑了“薛三,你以为你是谁?你敢也敢指使爷做事了?爷可告诉你,不要试图挑战爷的底线!爷做什么不是你能置喙的!” 一把甩开薛满,进净房去洗漱去了。 薛满有求于他,想跟进去伺候。 说不定把凌濮阳伺候舒服了,他一高兴,就愿意帮着自己救哥哥呢。 净房的门却在薛满面前“砰”一声甩上。 “爷今天不想要,不要上赶着。” 净房里不久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薛满的鼻子差点被门板砸到,就那么含着眼泪站在净房门口,心中无比屈辱。 她很想问凌濮阳,如果现在求他的人是薛荔,他会不会也是这个无所谓的态度?! 薛荔! 薛荔薛荔! 怎么时时处处都是她?! 薛满深吸一口气,把茗烟叫到一边。 低声吩咐道“你回一趟薛家,给五妹带个信,让她明天上学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求她四姐,求她救救哥哥!” “叫五妹妹求她四姐,不要再勾引她姐夫了!” 第89章 被爱会长出血肉,也会长痘 家里的事薛荔并不知道,她放了学,开开心心的和同学告辞,在众多马车中找到了绥远候府的车。 凌彦没有把车停在学院门口,而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 自己站在马车外等着她。 这个距离有心的人自然能够看得到,又不给薛荔招妒。 看到薛荔像一只小鹿似的冲着自己蹦哒过来,凌彦忍不住笑。 这么看,她似乎长高了一点点。 便自然而然的把人拉到胸前比了比。 是长高了一点点。 刚成亲那会儿还在他胳肢窝底下呢,这会儿到他锁骨下方了。 看样子还会长。 凌彦又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 这孩子还在长个子呢,怎么下得去手啊?! 薛荔把凌彦的手掌从自己头顶上摘下来。 仰头看他,认真道“别按头,长不高。” 她一抬头,凌彦就更乐了。 一张粉白的小脸上,额头处赫然冒了一颗小痘痘出来。 红艳艳亮晶晶的格外醒目。 被爱会疯狂长血肉,他家这个倒好,疯狂长痘痘。 凌彦一边好笑,一边寻思着哪天得去找郝大夫给配点什么药给孩子搽搽。 真要是留了痘疤…… 光想想几家的长辈,还有这么多师兄,凌彦就觉得压力山大。 他们会不会怪罪他没照顾好她? 薛荔看到凌彦的目光落在自己额头上,赶紧将头一偏,躲开他的手,不让这人碰自己的痘痘。 转身快手快脚的爬上了马车。 凌彦手掌还伸在半空,手底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愣,不由失笑摇头。 啧,不但把痘痘养出来了,胆子也养肥了啊! 居然敢拒绝他了! 凌彦想想,又觉得这些日子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自在了。 他所求所愿,不就是如此吗? 因为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两人的互动倒也没有引起别人太多的注意。 但还是有人看见了。 譬如元家姐妹。 元芸岚捧着两颊,小小声惊呼“哇,哇哇哇,好甜哦!” 元璐微微垂了眸,轻轻的扯了扯妹妹的袖子“走吧,该回了。” 元芸岚一路都在磕生磕死。 眼里冒着小星星,不停的道“姐姐,我觉得他们好般配哦。你觉得呢?没想到薛荔这么厉害,凌世子还真是捡到宝了。” 元璐认真的看着妹妹,问她“你真这么觉得?” 元芸岚“对啊!姐姐你不这么觉得吗?” 她突然觉得姐姐的表情有些古怪,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莫非她姐姐喜欢…… 元芸岚一翘尾巴,元璐便知道妹妹在想拉什么? 好气又好笑,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别乱想!我只是想问你,你真觉得薛荔厉害?真觉得凌世子是捡到宝了?” “可如果,能做出那一墙题的人是薛满呢?如果沈老太爷收的徒弟是薛满呢?你还会这么惊讶吗?” 元芸岚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明白姐姐的意思了。 “不会。” 元芸岚慢慢坐正了身子,认真想了想,道 “如果是薛满、如果是姐姐你、或者是换了班上其他任何一个贵女,大家都不会这么惊讶。” “为什么?因为我们首先就认为薛荔是不行的。” “所以她当做出成绩来,我们才会那么惊讶,觉得她做到了她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如果换了是其他人,大家都会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本来就该如此优秀。” 元璐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鸢公主为了她能更好的融入集体,为了给她撑腰,给班上每个同学都送了礼物。” “如果薛满是世子夫人,云鸢公主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天太子殿下也来了,效仿云鸢公主,给每个同学送了书画字帖。”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彰显薛荔的弱。” “所以就算到今天,薛荔有这么多人护着,虽然同学们被薛荔的学识所折服,但说到底,薛荔的根基还是太弱了。” 元芸岚点头。 “对,因为在所有人的眼中,薛荔是没有底蕴没有根基的,需要外界给予强大的支持。” 世家贵族与暴发户之间有天然的壁垒。 就算大家对薛荔有一时的佩服,但要说心悦诚服,真心敬重,倒并没有。 就算是元芸岚,称呼薛荔的时候,也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薛荔的本名。 而不是敬重的称呼她一声世子夫人。 这就是差别。 就如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和一代大师,在世人眼里终究还是不同的。 前者赢不来真心的敬重和仰望。 元芸岚都拧起了小眉毛,替薛荔担起心来。 靠外界的宠爱,她能走得远吗? 凌彦今天能来接她,别人会觉得她幸福。 明天呢?后天呢? 男人有男人的事情,总不能时时处处都围着女人打转。 就算沈老太爷的庇佑,就算有辜先生等等一众师兄。 但未来那么长,男人的情谊终会淡去,沈老太爷和辜先生等也终究会老会死。 那时候的薛荔,就算学问顶了天,又能怎样? 当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哪有那么容易? 站得越高,风浪越大,当风浪来临的时候,没有底蕴没有根基的薛荔,又该怎么办呢? 会不会被无情的风浪掀翻沉底? 马蹄声得得,马车不紧不慢前行,有韵律的滋溜滋溜响着。 两姐妹在车厢里探讨了一阵薛荔的处境,都有些替她担心。 害怕那样一个小茉莉般清新的女孩子就这么昙花一现,湮灭于尘埃。 元芸岚亮晶晶的眼睛不时的悄悄瞥一眼姐姐。 她心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也不是现在才有。 其实她觉得,自己的姐姐跟凌世子更般配。 就像那日,她们去看了烟花,看了光溜溜。 下楼的时候凌世子走在前面,姐姐跟在凌世子身后。 两个人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端庄贤淑,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元芸岚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她也永远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但不妨碍她心里暗戳戳的冒泡泡儿。 姐姐当真……对凌世子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第90章 骗子! 元家的马车突然就停下了,元璐沉声问“怎么回事?” “老奴来福,奉凌世子夫人之命,请元大小姐四海茶楼一聚,有事相商。” 元芸岚听到这声音,掀开车帘,好奇的看向车下。 是一个白白净净像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太监。 手里拿着长长的拂尘。 她认出来,这人是太子爷身边的贴身太监,叫来福。 “来福公公,怎么是你来请我姐姐?”她好奇问。 来福看着元芸岚,就笑得更甜了,笑成了一朵花。 “好叫元二小姐知道,世子夫人跟世子爷还有咱们殿下在一起呢,都在四海茶楼,就等你姐姐了。” 元芸岚不满的嘟了嘟嘴,“哎,就只请我姐姐吗?” 她跟姐姐是一体的,形影不离,薛荔怎么光请姐姐不请自己?! 元璐有些头疼。 小岚这也是被家里娇养得太过了,连弦外之音都没有听出来。 没有请她还要问个为什么。 既然是来福来请,那便不可能是薛荔请她。 只不过打着薛荔的幌子,不妨碍自己名声罢了。 那个人…… 元璐咬了咬唇,无奈答应下来。 来福笑得更亲切了,话说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嗐,好叫二小姐得知,是我们殿下想给世子夫人开个小灶,请大小姐给世子夫人恶补一下书法。您在旁边看着,世子夫人会不好意思的。” 元芸岚这傻妞居然真的相信了,“哦!原来薛荔还怕羞啊!” ”行行行,我就不去了,姐姐你快去快回。” 元璐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妹妹,没说话,下了马车,坐进了来福带来的轿子。 和元璐猜测的一样,四海茶楼里根本没有薛荔,也没有凌彦。 只有一个唇红齿白、奶唧唧的云宗政。 云宗政坐在椅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碟子里的糕点。 一听到脚步声,他迅速看向门口,看到元璐那烟粉色的衣裙出现,他眼睛就亮了。 丢下糕点冲到了元璐身边。 亮出了大大的微笑,一声“姐姐”,叫得无比干脆响亮。 元璐心中一梗。 他的姐姐……只有一个云鸢公主。 没有应声,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向着云宗政深蹲行礼。 “臣女元璐,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云宗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失落,伸手握住了元璐的手腕。 失落的道“姐姐这是跟我生分了吗?” 语气委屈巴巴的。 元璐缩了缩手,避开了云宗政。 “以前是臣女年少不懂事,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大人大量,别与臣女计较。” 元璐心中懊恼不已。 她一向端正守礼,唯有这一件黑历史。 她那时候也才七八岁,第一次跟着母亲进宫,见到了粉雕玉琢的太子殿下。 她哪知道他长成这样啊?! 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在宫中走迷路了呢。 姐姐情结发作,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元芸岚来照顾。 给他擦手擦脸,照顾他吃食。 很久之后元璐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只是看起来显小显嫩,其实比她还年长一岁! 但知道也迟了。 这家伙从此以后便缠上了自己,每次都缀在后面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从年少无知到现在俩人都大了,这位太子殿下还幼稚如初。 元璐都实打实的十九岁了,还没能成功说亲,背后是谁的功劳,她心里一清二楚。 元璐暗暗叹气。 父亲也曾跟她深入的聊过现如今朝堂上的形势。 父女俩都一致认为最好不要沾染皇室。 所以今天元璐答应赴约,也是想着把话跟云宗政说清楚。 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扯烂。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势必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父亲也早有预料,所以已经写信托老家的族老在祖籍帮自己相看亲事。 算时间,老家很快便会来信了。 她今天教导妹妹,也是想着以后姐妹俩见面的时候不多了,想多教妹妹一些。 叫她看问题不要只看表面,要多往深处想想。 元璐说完请罪的话,头顶上方良久没有声音。 她的目光只能落在自己的前方,看到云宗政那绣着金龙的靴子尖。 靴子不动,她也不敢动。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的乱跳,连握成拳的手指尖都感觉到了明显的震动。 空气像化为了实质,每呼吸一口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元璐咬牙,坚持着。 象牙白的衣袍轻轻一动,云宗政蹲了下来。 那张粉嘟嘟的、比小孩还嫩的脸、鼓着两个腮帮子。 就这么杵到了元璐的面前。 水汪汪大眼睛一闪一闪,睫毛…… 睫毛比她的还卷,还翘,还密! 就这么看着,人心都要看化了。 “你不喜欢我叫你姐姐是不是?那我以后不叫了好不好?只要阿璐愿意理睬我。” 他脸上表情无比诚挚。 “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的!真的!” 元璐怔愣的看着面前这张脸,千言万语梗在了喉咙口。 骗子! 这个大骗子! 他这张脸,他这个人,最有欺骗性了! 她从十五岁开始说亲,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如果他真的是为自己好,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才能让自己高兴? 又怎么可能在背后搞小动作,破坏她的婚事? 元璐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云宗政就打断了她。 “好吧,阿璐的意思我知道了。” “阿璐跟别人一样,也喜欢强壮威武的男子,不喜欢我这款。” “我这样的,注定没有人喜欢。” 元璐看他受伤的表情,心中又泛起些细细密密的疼痛。 可想想现在朝廷的形势,想想背后的家族,又硬起了心肠。 那些即将冲口而出的安慰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行! 他们俩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今天必须快刀斩乱麻! 云宗政叹口气,像只小猫咪似的又挨了过来。 “我知道阿璐的意思,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要我。因为我弱,所以我留不住我想要的人。” “你知道吗?我天天想着怎么才能把你留在身边,做我的太子妃。” “天天想,时时刻刻想,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你看看,”他侧了脑袋,把自己的侧脸凑到了元璐的面前。 声音委屈巴巴“我都长白头发了。” 元璐心中一跳,抬起了头。 他才多大年岁?居然就长白头发了?! 眼睛下意识就看向元宗政的头。 一仰头间,云宗政迅速偏转了头。 一个炙热无比的吻,颤抖着落在了元璐红嫩的唇上。 随即腰背一暖,一紧,男子结实有力的手臂缠绕上来。 第91章 给我一年时间 多年夙愿成真,终于能把心爱的女子拥揽入怀。 云宗政的手越收越紧,恨不得就此将人嵌进他的身子,与他化为一体。 从此以后两不分离! 他一径沉迷,再沉迷。 元璐傻了。 她是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明明是来绝交的! 脑子里轰隆隆作响,完全不能作出反应。 被云宗政给扑倒、撕咬啃噬。 唇上柔软濡湿的感觉无比真实而清晰。 贴身接触才知道,这个人只是外表看起来稚嫩无害。 其实衣服包裹下的躯体已经成长成熟,确凿无疑是一具成熟的男子身躯了。 坚硬紧实,沉甸甸的压着自己。 初夏衣料单薄,该感受到的不该感受到的都感受到了…… 元璐回过神来,本能的张口想叫,却被更深入的侵袭。 口鼻呼吸,乃至她整个人,都被密密实实的包围在他的气息里。 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留给她。 元璐浑身颤抖,不由自主的抖。 眼角晶莹的泪滑落,被云宗政温热的唇舌卷走。 炙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廓。 他声音暗哑,与平时清亮的音色大相径庭。 听在耳里竟然隐隐有了沉稳如山的感觉。 “你别哭,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阿璐,我喜欢你。” 元璐含泪瞅着这人。 突然一巴掌拍了过去。 手腕被云宗政给截住。 男人此时哪有那种奶唧唧的感觉? 他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销魂蚀骨的美妙滋味。 随即又凶狠的吻了过来。 霸道宣布“就算是你恨我,也比无知无觉的好!” 再次吻毕,喘着气抵住了元璐的额头。 含笑道“还想打吗?” 嘴里这么问,目光却是满满的侵略之意。 似乎在盼着元璐说点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他好借这个理由又吻她。 元璐……! 这人不仅仅只是骗子,他还是个无赖。 云宗政似乎还觉得不够,居然还拿出了元父发往老家的信件。 “是不是还在等这个?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是我的!” 他恶狠狠龇牙。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信,他还鼓不起勇气对她做这些事。 不过,真不赖! “这么多年我没去你家提亲,是不想让你卷进朝廷的纷争,并不是我要放弃!” “姐姐,你只能是我的!” 元璐气了个仰倒。 好好好,小绵羊不装了,终于亮尾巴了是吧?! 她颤抖着声音指责“骗子!” 云宗政把人抱住了,心满意足的在她身上蹭。 反反复复的蹭,像一个大型的猫科动物一样。 “是,我承认我不好,我骗你我有白头发,可这是我心里话!我是真心希望以后你能亲手拔掉我第一根白头发!” 云宗政正色,看向元璐。 “你再给我一年时间,就一年。” “到时候我拿江山为聘,十六抬大轿抬着你,风风光光从正阳门把你娶进宫。” “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和我白首偕老,好不好?” …… 等元璐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回了家,一眼看见妹妹那亮晶晶的,充满探知欲望的眼睛,恨不得掉头就跑。 但偏偏她逃不了。 元芸岚兴高采烈的围着姐姐打转。 好奇的像只山雀“姐姐你的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元璐……! “姐姐你也别生气上火啊,她刚刚才开始练,技术肯定还不熟练,等以后练得多了,练熟了就好了。” 元璐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那混账…… 那混账也说他技术不好,他以后要多找她练。 啊啊啊,练,练个鬼啊! 来个人把元芸岚拖下去啊! 第二天,元璐顶着两个青色的大黑眼圈、厚重的脂粉都盖不住的那种,去上学了。 捱吧。 熬吧。 等上完今天就好了,就可以休沐两天。 她也可以好好在家里多捋一捋自己混乱的思绪。 元璐看待薛荔的目光就又不同了。 如果云宗政死活不愿意放手,那自己跟薛荔之间就注定会有更深的纠葛。 自己,会是薛荔的表弟妹…… 那么,在对待薛荔的问题上就不能再做壁上观。 她也得加入云鸢公主和云宗政的行列,尽快帮薛荔立起来。 要把她培养成为足以与他们并肩战斗的战友。 啊啊啊,那个混账!她要挠死他! 今天的惟馨书院的学生们全员到齐。 元璐进了教室就发现了。 班上多了五个座位。 多了五个学生。 惟馨书院也不仅仅只有元璐她们这一个班,另外还有班级。 多出来的五个人就是从其他班级调过来的。 谁都知道现在有薛荔在的班级是香饽饽儿,谁不想来沾沾光呢? 那些家中有背景的学生想尽办法也要挤到她们班上来。 新来的学生使出浑身解数跟原班级的学生打招呼说笑,想尽快融入到班级里面。 幸好大家都是贵女圈的,彼此心知肚明,能提携的还是会提携一把。 班上的气氛很是融洽。 直到薛芷进来。 薛芷和元璐一样,都顶着个大黑眼圈,精神恍惚。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薛芷瘦了一大圈。 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像穿在竹竿上一样。 她到得最晚,进教室时班上学生都在。 便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地跪了下去。 跪在了薛荔面前,二话不说,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第92章 我只想好好活着 薛芷先说薛荔不孝顺,不顾家里死活。 “哥哥被冤枉入狱,被严刑拷打,折磨得都不成人样。母亲也急得病倒了,嫂嫂怀着身孕还四处奔波求人。” “四姐姐,你也是薛家女,你不能看着不管!”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开开心心上学,四姐姐你良心可痛?!” 道德绑架也用上了“我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人微力薄,我尚且知道要为家里分忧,四姐姐,你嫁得最好,你正该帮忙的啊。” 薛芷这番话背了一个晚上的,连珠炮一样,根本不带停,也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说完了薛荔不孝顺,不顾家里死活,立刻就拐到今天她要说的正题上面。 指责薛荔水性杨花,勾引她姐夫! “你本来该嫁给三姐夫,三姐夫也认定你才是他的妻子,对你言听计从,什么都听你的。” “四姐姐,求你告诉三姐夫,我哥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没有偷兵部的绝密文件啊!” 全班寂静无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反应过来之后,教室里响起了低低的嗡嗡的议论声。 有向着薛荔的,“昨天才发生的事,薛荔可能也还不知道吧?” 也有认为薛荔不对的“薛五小姐说的也对,都是薛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该帮一把。” 更多的却是八卦吃瓜的。 “薛荔跟她三姐夫到底……啊?……一个屋檐下……啊?……” 元璐紧紧的抿起了嘴,眼睛眯起,冷冷的光直射向薛芷。 她知道这薛芷这一番话将给薛荔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薛荔刚刚踏入顶层圈子,尚且立足未稳,哐哐哐来这么几下。 品行不端、轻浮浪荡、自私冷漠,随便一个标签都足以压死薛荔! 那么自己该怎么帮她? 自己一个外人,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帮薛荔说话? 元璐不由越想越深,想得越深就越怕,越是心惊胆寒。 以凌彦对薛荔的在意程度,薛荔若倒下,凌彦后院必乱。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侯府名声受损,连带着云宗政也会…… 元璐快速动着脑筋,只觉得脑浆子高速运转,都快被甩出去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强行把薛芷拖出去,告她扰乱课堂纪律,冲撞贵人。 先把这一出闹剧压下去再说。 不能任由薛芷再这么信口开河下去。 元璐打定主意,正要拍桌而起呵斥薛芷。 就听到薛荔轻声道“母亲生病了?你别着急,以前我在薛家住的狗窝附近有一种开小黄花的草,我和小泥巴每次生病就抓那种草吃。” “病得不重就吃花和叶子,要是严重的话就拔两颗,洗干净了连根一起煮,喝汤吃叶子,很快就好了。” 薛芷一愣。 班上很多同学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薛荔。 原来她在薛家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知道庶女在家里不受重视,却也真不至于被虐待到这么苦的程度吧? 住狗窝、生病了没人给治只能自己找野草吃…… 薛家这么对待薛荔,难怪她不管薛家,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元璐听得着急。 这话可不能说!上不了台面。 不管怎样,薛家也把薛荔养大了!只要没有饿死她,那就是对她有天大的恩惠! 拿薛家对自己不好来推脱责任,很容易给人以攻讦的把柄! 世情如此,虽然无奈,但这是事实。 这事儿恐怕要糟糕! 薛芷听薛荔说以前住狗窝吃草的事,苍白的脸色红了红。 果然如元璐所猜想的那样,薛芷马上道“就算薛家对你不好,可终究还是把你养大了,你不能忘本!” 薛荔轻声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你们对我不好啊。” 薛芷咬了咬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四姐姐……” 薛荔打断她,提高了声音重复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你们对我不好啊!” 元璐着急起来,手心密密沁出了一层汗,不自觉的在裙子上擦了擦。 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啊!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向! 刚想让薛荔别说了,她自己不能解决问题,就索性别说话,把问题留给能解决的人。 千万不要再说了! 越说越糟糕。 刚想到这里。 “锵!” 薛荔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砚台,重重往下一砸。 砚台落地,与地面相撞,发出剧烈刺耳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慑住了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薛荔砸了砚台,离了座位,一把揪住了薛芷的衣领子。 她自己砚台砸了,就抄起了旁边元芸岚的砚台。 抵在了薛芷的额头上。 一手揪领子,一手拿砚台,居高临下,完全压制住了薛芷。 凶神恶煞的道“你今天说这么多,归纳起来就一句话你想让我死!” 薛芷在她手底下,声音也弱了,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谁…谁想让你死了?四姐姐你不救哥哥就算了,何必倒打一耙?” 薛荔鼻子里冷笑。 “你都说大哥是被冤枉的,既然是被冤枉的,朝廷律法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 “如果他不是被冤枉的,那就是他罪有应得!你求谁都没有用!” “你来求我,逼我,是想让我做徇私枉法的事情!你不是想让我死是什么?”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薛芷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被薛荔给揪住了领子,狼狈不堪,又羞又怒。 薛荔道“你说我不顾家里的死活,不顾哥哥的死活,不顾母亲的死活,你说凌濮阳把我当成妻子对待,对我言听计从。” “我不管你话里有多少陷阱,不管你在话里给我下了多少个套,我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 “我只知道,你想让我死!可我不想死。” 薛荔呼吸粗重,嘴唇也有些抖,眸中没有泪,只有压抑到极致时怒极的火光。 “我告诉你薛芷,我唯一的愿望,我在这世界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 “带着小泥巴,我们好好活!谁敢不让我活,我就让她死!” “以前在薛家,为了活着我什么都做,什么都吃。你看过哪个千金小姐去翻泔水桶的?我!我翻过!不止一次!” “就为了好好活着!你想让我死?没门儿!” 第93章 谁不要我活,我就要谁死! 元璐豁地站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薛荔,元璐只觉得热血上涌,血液在全身乱窜,不可遏制。 这一刻,她忘了衡量利弊得失,忘了那些筹谋算计。 她只看见一颗种子冲破层层桎梏,顶开了垒压的千斤重石,从石块裂隙里努力挣扎着冒出她稚嫩的叶片。 迎向阳光! 这一刻,元璐只为她蓬勃的生命力,以及不屈不挠的韧性深深折服。 她忘了去算计这棵苗长大之后会结什么样的果子,能以什么样的价格卖出去。 元璐只看到了薛荔带给自己的深深震撼。 活着,好好活着。 对!她们都要好好活着! 薛芷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 挣扎着去掰薛荔的手“谁说不要你活了?没有人不要你活。” 薛荔道“你就是!我知道是谁在指使你,是薛满对不对?” 薛芷尖叫“不是!” 薛荔的手死死的揪着薛芷不放,任凭薛芷如何抓挠挣扎,她都不放。 手都被薛芷尖利的指甲抠破,出了血,她也不放。 “不是她指使的?那你哪只眼睛看到凌濮阳喜欢我?哪只眼睛看到他听我的话?莫非你喜欢你姐夫?才会如此注意他?!” 薛芷完全被薛荔带偏了,只知道反驳“没有!没有!我没有喜欢三姐夫,你胡说!你污蔑我!” 薛荔呵呵的笑“你也知道被人污蔑清白的滋味不好受吗?!”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砚台。 元芸岚用的砚台,博山淄石砚,绚丽多彩,肌理润泽,因是小姑娘家用的,雕刻得精致小巧。 好看是十分好看,拿来威胁人却不行。 薛荔就给元芸岚放回去了,顺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 元芸岚看见自己的砚台被退回来,失落不已,嘴角都拉到了下巴。 她砚台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 薛荔一手紧紧握着簪子,另外一只手放开了薛芷的衣领子。 转而卡住了薛芷的嘴! 她拿簪子往薛芷的嘴里捅,要拿簪子戳烂她的舌头! “你这人好笑的很,我好好的世子爷不喜欢,我名正言顺的夫君不喜欢,我要跑去喜欢凌濮阳?!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薛芷吓坏了,她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魂飞魄散,紧紧的闭上嘴,抵抗着薛荔。 簪子乱捅,捅不进嘴里就在她的嘴唇上乱捅。 戳了好几下,戳出一个个小血洞,鲜血直流。 见了血,班上的好多同学都惊慌害怕起来。 站起来直往后退,桌椅板凳都被带倒,班上一片喧哗。 此一战,薛荔一战成名。 没有谁再敢来招惹她。 甚至过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惟馨书院都还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 此时,此刻,班里乱纷纷,薛荔充耳不闻。 又把簪子抵住了薛芷的太阳穴。 “你脑子是不是也不想要了?要不我帮你挖出来喂狗?!” 她气势磅礴,跟个女土匪似的。 薛芷兵败如山倒,哭着摆着头,想要摆脱薛荔。 什么算计,什么阴谋诡计,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生死面前,这些东西微不足道。 现在的薛芷,只想逃跑,只想离薛荔越远越好。 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不知道薛荔是这么可怕的人?! “薛荔!你放开她!” 薛满从教室外冲进来,疯了一样推开薛荔,抱住了薛芷。 薛芷看到三姐,完全崩溃。 大哭着躲进薛满的怀里,脸上的鲜血也蹭到了薛满的衣服上。 “姐姐,太可怕了!我做不了!她太可怕了。” 薛芷一句我做不了,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元芸岚哈的一声大笑。 “果然没有冤枉你们,就是薛满你指使的!” 元璐抓住这个机会,重重一击。 “三少夫人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指使自己妹妹到课堂上来闹?把自己妹妹当枪使呢?” 她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薛芷,挑拨她们姐妹关系。 “薛芷你也是,就算是亲姐妹也要分个是非对错,不能白白被人利用啊!” 其他女孩子也都维护起了薛荔。 风向彻底向薛荔一边倒了过去。 林灿灿捧起了薛荔那双被掐破了的手。 有点心疼。 这双手可是用来做题的,看看被掐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薛大公子是不是被人冤枉,自然有朝廷律法裁夺,干嘛要跑来责难人家薛四小姐?!” 还有人道“就是啊,人家夫君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神仙公子,人家疯了才放着自己夫君不喜欢跑去喜欢凌濮阳那个莽夫!” “以前薛满还可以啊,怎么成了亲就变了一个人了?这么小心眼儿乱咬人,怪不得凌濮阳不喜欢呢,是我我也不喜欢!” 薛满听着这些戳肺管子的言论,只气得不行。 狠狠的瞪向元家姐妹。 好好好!她真的小看了这些人了! 个个都要跟自己做对是不是? 元芸岚任由薛满瞪她。 她又不怕薛满! 两个眼睛瞪圆了瞪回去“看什么看?本来就是!我们哪一点说错了?” 她话音刚落,“轰!” 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一枝烟花,在教室里面轰然炸开。 烟雾顿时弥漫了整间教室。 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烟雾里面不知道掺杂了些什么东西,又辣又呛。 吸一口,眼泪鼻涕全都得一起喷。 班里的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生平受到的最大的惊吓也不过是自己今天的衣衫跟别人的衣裳撞衫了。 哪里被这么吓过? 教室里尖叫声、咳嗽声、凄厉的求救声响作一团。 连一向镇定的元璐也有些傻眼。 一不小心吸了一口烟进去,顿时狼狈不堪。 逃生的本能让这些女孩子们全都朝门口跑。 烟雾浓厚,看不清教室里的情形。 人又拥挤,全都堵在门口卡死了动弹不得。 尖叫哭喊响彻整间教室。 第94章 指挥 “所有人不要慌,听我指挥。” “捂住口鼻,不要吸进那些烟!” “门口的,辛欣你往后面退三步;” “林灿灿,你往你左后方挪两步。” 视线受阻,一片白茫茫里面,薛荔却能发挥她的优势。 她卓越的听力给了她最大的发挥空间。 现在整间教室在别人看起来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在薛荔的眼里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什么人在什么位置,前后左右都有谁,就像一幅清晰的画在她脑子里铺陈开来。 薛荔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将逃生通道疏通,让门口的人鱼贯逃生。 因为有了人指挥,所有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都不慌乱了。 这样一来,薛荔的指挥就更加顺畅。 令行禁止,没有人不听话。 辛欣和林灿灿当即毫不犹豫的朝薛荔所指示的方位退过去。 前面的同学也被薛荔一一叫到名字,挪到了该挪的位置上。 门口迅速被清理出来。 卡在门口的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迅速通过,很快便跑了出去。 元璐反手拉过了妹妹的手,左右摸索了一阵,却没摸到薛荔。 她着急起来,连声“阿荔!阿荔,快跟我走!” 诡异的是没有人回答她。 教室里那只烟花还在呲呲呲的响,持续不断冒着呛人的浓烟。 烟雾越来越浓,还不知道这烟到底有没有毒? 元璐一着急又呛了一口烟,咳得几乎软倒。 元芸岚不再犹豫,架起了姐姐的胳膊,摸索着朝门口走去。 “姐姐别急,说不定她已经出去了。” 两姐妹朝门口摸索前进,沿路也撞到不少桌椅板凳,好在也算顺利。 出了门,外间清新干净的空气涌入鼻腔,直落肺腑,再回头再看这间冒着滚滚浓烟的教室,竟然恍如隔世。 元芸岚在已经脱困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没发现薛荔,就急得跳脚。 薛荔还没出来! 她把姐姐推给林灿灿“你帮我看着点我姐!我去救人!” 转身朝景观池那边冲。 二话不说将袖子伸进水池里,浸湿了提起来,湿哒哒的捂在口鼻上。 闷头就往教室里冲。 辛欣一看元芸岚这个举动,眼前一亮,也冲到景观池去,打湿了袖子。 “我也去!” 刚刚薛荔救了大家的命,如今救人的还在危险当中,她们不能丢下同伴不管! 她们这种家世的小姑娘,恐怕一辈子也难得遇上这样的危险,难得这么热血义气一回! 血气方刚的年纪都不当一回英雄,以后老了再回想起这一段,岂不是遗憾终生? 林灿灿被她们俩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跺跺脚,叫了两声“小岚,辛欣!” 那俩热血少女根本不理她。 还越跑越快,生怕林灿灿过来将她们拖回去,坏了她们英雌救美的行动。 林灿灿哭笑不得,赶紧摇着手中的元璐“璐姐姐,璐姐姐你看看她们啊,快把二小姐叫回来啊!” 元璐好不容易调匀呼吸,还在细细的咳嗽。 有气无力的靠着林灿灿喘息“让她去吧。” 她太了解自己妹妹了。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其他人,包括隔壁班的学生,以及学院里的夫子们,看到这番变故,也全都跑了出来。 大家围成一圈,紧张看着那间不断往外喷涌着烟雾的教室。 也紧张盯着两位奋不顾身的英雌。 眼见着元芸岚和辛欣都冲到了教室门口了,两人身边竟然刷刷刷落下来一连串的御林军。 御林军训练有素,一部分朝教室里冲。 有两个则拦住元芸岚和辛欣。 “抱歉,得罪了!”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多人看着,御林军也不敢上手。 两条长鞭“咻”的飞出,如灵蛇一般快速卷向元芸岚和辛欣。 在两人的手臂上缠绕两圈,往后一带。 两道纤细的身影便如同放风筝一般,“唰”的飞起,落进了人堆当中。 砸出一片娇声惊呼。 现场一片混乱。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 乱成一堆的少女们循声望过去。 就见御林军开道,雪白粉嫩的太子殿下背了一只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红衣飘飘的云鸢公主。 绥远侯府世子凌彦冲在两人之前,一来便脚步不停直冲教室。 云鸢公主倒是一脸轻松。 拿出上位者的派头安抚众人。 “别怕别怕,只是日常训练,那烟雾没有毒的,就是训练一下大家的反应能力。” 众人……! 谁敢吭声? 只要您高兴就好呗!不用管大家的死活。 有那机灵的马上便拍起了马屁。 “谢殿下为我们大家费心,小女万分感激呢。” “就是就是,小女感觉身手都敏捷了好多,真希望这样的训练多来几次!” 其他人“……!” 这是活爹! 而云宗政则在人群中锁定了元璐,往她身上扫了一眼。 见元璐安然无事,对着她动了动嘴。 元璐看清楚了云宗政的唇形,是在叫她姐姐! 元璐顿时觉得牙疼。 不想理人,愤愤的转开了头,看向教室。 凌彦还没有冲进教室,薛荔倒是冲了出来。 她顶着满头的白烟,冲出来看见凌彦,就一头扑进了他怀中。 抱住了凌彦的腰,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你怎么才来?刚刚我好害怕!” 众人……! 所有人都木了。 你还害怕? 你刚刚凶神恶煞的要戳烂薛芷的舌头,还要挖薛芷的脑子,现在你跟我说你害怕?! 你怕个鬼啊! 唉,对了。 众人这个时候才想起,薛芷呢? 还有她姐姐薛满呢? 好像还在教室里没出来。 门口又有人影晃动,御林军提了两个人往外扔。 扔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正是薛芷和她姐姐薛满。 而两个人的动作也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薛满正狠狠的掐着薛芷的脖子。 掐得很用力,龇牙咧嘴,手上青筋暴起。 恨不得把手上的人挫骨扬灰。 薛芷都被她掐得翻起了白眼,两只手也在拼命挣扎,抓扯着薛满的手臂,企图挣脱。 两姐妹扭股糖一般互相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眼前烟雾被风吹开,视野逐渐清明。 薛满看清楚自己手底下掐着的人是谁,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瞳孔骤然缩紧。 尖叫“五妹!五妹怎么是你?!” 第95章 败坏薛荔的名声! 她明明掐的人是薛荔啊,手指掐上去的时候还听到薛荔尖叫了一声。 所以她才越掐越紧的,怎么会变成了五妹妹? 薛满赶紧放开手,一把抱住了薛芷。 忙不迭的道歉“对不住五妹!我,我想杀的不是你!姐姐真不是故意的!” 薛芷狼狈的咳嗽,看向薛满的目光里盛满了惧怕。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姐姐!好可怕! 想推开薛满,但推不开。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目光无意中一扫,人就整个呆掉了。 薛满看到薛芷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也跟着僵住了。 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她和薛芷不在教室里。 那她们是在…… 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劈得薛满眼前白茫茫一片。 僵硬着挪动着脖子,一寸一寸转过去。 关节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等看到面前黑压压乌泱泱的人群,还有人群最前面的云鸢公主和太子爷云宗政,薛满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回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竟然发现,她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她在这些人面前说过她要杀薛荔吗? 好像是说过吧?到底说没说过?! 那边卞碧春没能接住元璐,也没跟上元芸岚和辛欣的步伐,冲进教室去救人,就索性把姚夫子拉到旁边汇报情况。 将先前在教室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姚夫子听。 姚夫子一听,哪里忍得住? 这薛芷和薛满两姐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跑到她的地盘上欺负她小师叔?! 绝对不能容忍! 因此也不多废话,站出来宣布道“薛芷,从今天起,你被开除了!惟馨书院的大门永远不会再向你敞开!你和你三姐薛满,永远不得踏入书院半步!” 姚夫子看了一眼薛满。 薛满以前也曾经是学院的学生,后来要成亲了才退的学。 “薛满、薛芷,你们俩以后也别以学院的学生自居!我们学院丢不起这个人!” 现场没有人替薛家两姐妹说话。 刚刚的情形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薛满她快疯了! 还是离疯子远一点比较好。 就算是以前和薛满交好的几个人,也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薛芷刚刚从死亡边缘缓过那口气,就听见姚夫子宣布说要开除她。 这下彻底绷不住了。 转眼看到了薛荔。 薛荔站在凌彦身边。 凌彦向薛荔半侧身,呈保护的姿态。 虽然没有搂搂抱抱,但小两口之间的那种默契和亲密还是一望可知。 电光火石间,薛芷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几乎已经到了绝境。 如果要为自己挽回几分,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自己没有胡说八道,确实是薛荔有错在先,自己并只不过是仗义执言。 这样,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薛芷挣扎着跪好,倔强的对姚夫子道“学生不服!学生没有做错!学生只是想求她救救哥哥,学生何错之有?!” 薛满也和薛芷想到了一块儿。 只要败坏了薛荔的名声,只要证明薛荔和凌濮阳之间确实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那么,就还能为自己、为五妹妹挣出点翻盘的希望来。 而要败坏一个女子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容易! 甚至都不需要拿出具体的证据,只要含含糊糊说几句话就行! 更何况,凌濮阳本身对薛荔就不一样。 薛满都用不着演,那种委屈愤怒嫉妒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明鉴!各位夫子和同窗作证,原本这些闺阁隐私不该拿出来说,怕污了各位耳朵。” “但今天事关小妹前程,我做姐姐的却不得不自曝其短。” “五妹说得没错,我夫君凌濮阳,确实喜欢的不是我!他心里真正当成妻子看待的人只有一个……” 薛满举起手,拿手指恶狠狠往薛荔的方向一指“是她!” “凌濮阳亲口承认过,他心目中的妻子只有薛荔一个人!” “他甚至说过,以后会为薛荔挣功绩,挣诰命!他对我也是越来越冷淡,甚至好多时候夜不归宿。” 薛满声音凄凉,字字句句都透着伤。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没有薛荔勾搭他,他也断不会越来越过分!” 薛芷立马接上“所以,我来求薛荔救我大哥也没有错啊!我三姐夫就是听她的话啊!” 众人听着薛家两姐妹一唱一和,要把不守妇道、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玩弄两兄弟感情的帽子焊死在薛荔头上。 都有些无语。 和薛荔亲近的几个人暗中着急。 而大多数学生则瞪大眼睛,一脸吃瓜的表情。 表示有点撑,但是,还可以再来一点。 薛荔低头呢喃“一个巴掌拍不响吗?” 她上前一步,啪一巴掌甩在了薛满的脸上“这一巴掌,响吗?” 薛满被甩了一巴掌,眼底有着执拗的疯狂。 “你打我?!这是凌濮阳给你的底气吗?是,被偏爱的人是有底气,我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受着你这一巴掌!” 云鸢公主皱起了眉。 元璐也皱起了眉。 这一局,难解。 事情有点棘手啊。 事关女子名声,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越描越黑。 越是用力去解释,反而将自己陷于被动的境地。 不能再任由薛满两姐妹说下去了! 必要时动用一些雷霆手段,看谁还敢嚼舌根子?! 云鸢公主举起两根手指,往下一点,做了个手势。 来福就带着几个侍卫笑眯眯的小跑上来。 薛荔却举起手,示意来福别动。 对着薛满说道“好!你说我勾引凌濮阳,那我总要有点行动吧?你说说,我怎么勾引的他?” “我跟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面?” 薛满愣了一愣。 她不过是随口乱编,哪里知道他们在什么时间见过面? 薛荔道“怎么?你说不出来?随口污人清白这个习惯可不好,我还能说你吃过屎呢,这能随便说吗?” 薛满气得牙痒,不由的又想到当初跟薛荔抢狗食的黑历史。 气极了,就随便说了几个时间。 第96章 证清白 “四月十九、还有最近几日,四月二十六、二十七,三爷都不在家,你也不在侯府,谁知道你们去哪里偷偷摸摸的相会去了?” 四月十九那天,薛荔是跟着凌彦去马场学骑马了。 而凌濮阳则跑了一百多里地去剿匪,还拿回来了一大包的金银财宝。 那两个人行程并没有交集。 但……他们也都确实没有在侯府。 这就有随意发挥的空间。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薛满只要说得似是而非,自然有那想象力丰富的人把它脑补齐全。 薛满要的,就是这份脑补。 “四月十九啊?”薛荔思索着点了点头。 “四月十九那天我是辰时初刻起的床,辰正与世子爷一起去正院给婆母请安。” “那天阿婼不当值,没有和我们一起,沿途遇见扫洒上的张婆子。” “张婆子穿一件深红色香云纱对襟衣裙,盘扣用的是象牙,她对婆母说今天要去给儿子下聘,所以把老夫人赏给她的衣服穿上了。” “婆母很高兴,又赏了张婆子一对玉镯,让她拿去给新媳妇儿做见面礼。” “继张婆子之后,我们在月亮门边遇见了海棠姐姐。” “海棠姐姐穿的是米色湖绸,比甲滚的七色牙边,戴一对银丁香……” “在老夫人院子里吃的早饭,用的是碧粳米粥、虾饺……” “……之后世子爷带我去骑马,给我们赶车的是……” “去的时候走的是徐公巷正阳街那条路,何记豆腐脑店老板在外面养小老婆,被丈母娘追着打。” “他丈母娘骂了他十七个狗娘养的、九个狗日的、骂他家里的饭吃腻了,外面的狗屎没尝过都要蘸来尝一尝……” “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叮咚街,世子爷带我去吃了醉峨眉。” “跑堂的是两名妇人,不知道名字,年长的那个穿的是青色褂子,头上用青色帕子包着,衣襟上面别着四朵玉兰花……” “四月十九那一整天我都和世子爷在一起,这期间,没有见到过凌濮阳。” 全场寂静无声,薛满也怔怔的张大了嘴,木愣愣看着薛荔。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记忆力?! 她甚至连一个不起眼的酒楼跑堂穿什么,戴了几朵玉兰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在什么时间、做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薛荔全都能回忆出来! 不带一点含糊,不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 她说得这么清楚,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的生活里面,没有凌濮阳。 她和凌濮阳,除了正常的礼节之外,没有一丝一毫别的任何交集。 “三姐姐,”薛荔眼眸清亮“我这个没什么优点,但记性还不坏,只要你能说一个日期,我能把当天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完完整整的讲述一遍。” “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凌彦深吸气,“够了,不用说了,你的清白不需要你证明。” “倒是其他人需要证明一下!” 他冷冷看着薛满“三弟妹,恐怕你得说明一下你为什么要污蔑我夫人?我凌彦的夫人是给你胡乱攀咬的吗?!” “你们两姐妹污人清白,以下犯上,罪无可恕!” 云鸢公主眼睛里满是愉悦和欣赏,惊喜看向了这个表弟妹。 精彩! 这女孩简直是个宝藏! 她还有多少惊喜没有被发掘出来? 云鸢公主声音甜得滴蜜,像哄孩子般,嗓子都夹起来了。 “妹呀!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俩?你说!姐姐给你撑腰哈!” 薛荔抿了抿唇。 薛芷见势不妙,赶紧求饶“姐姐!姐姐饶命!我我是被三姐姐蒙蔽的!是她指使我来找你麻烦的!不怪我!” “四姐姐!看在咱们都是姓薛的份上,你原谅妹妹一次!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事到如今,被学院开除就开除吧,只要别再有其他责罚就行了! 因此苦苦求饶。 她只替自己求,没有管薛满。 她差点死在薛满手上,才不要替她求情! 薛满人木了,迟钝麻木的看着薛芷,似乎不认识这个妹妹了一样。 而薛荔似乎被薛芷说动了。 “五妹妹说的也对,我们终究都是姓薛,她年纪也还小,不懂事,以后多教导应该就会好了。” 薛芷听到这话,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就说嘛,再怎么说也是家务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薛荔就算是捏着鼻子也只能轻轻放过她。 云鸢公主眉头高高挑起。 怎么的?这就要下个软蛋了? 这可不好。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却听薛荔软软糯糯的说道“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我爹没有把她们教育好,所以该责罚的是我爹!” 云鸢公主被薛荔一记回旋镖打得有点懵“……啊?!” 反应过来之后差点爆笑。 好好好! 恶人丢给恶人去磨是吧? 她都可以想象到薛尚书气急败坏责罚两个女儿的情形了。 真是……爽! 凌彦怜惜的看着薛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表示安慰。 “好,听你的,回头我轻轻弹劾一下岳父!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自己人下手再怎么也会留些情面,总比别人弹劾他好一些。” 在场所有人全都麻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卞碧春作为御史之女,见惯了父亲“轻轻”弹劾别人的,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够了!够了真是够了! 薛尚书是文明人,薛夫人也是文明人,估计做不出来那种追着自家女婿打,骂十七八个狗娘养的狗日的这种事情。 卞碧春有些明白为什么市井泼妇们得玉玉症的比较少了。 大概就是因为把脏话都骂出去了,心里很干净的缘故。 那些脏话骂不出去的,只能憋在心里呕着,怎么不得玉玉症呢? 唉……! 又是学到的一天! 云宗政挪啊挪,挪到了元璐的身边。 心痒痒的看着他阿璐姐姐。 借着衣袖的遮挡,悄悄拿手指头去勾了一下元璐的小手指,又迅速放开。 今天又摸道姐姐了,开心! 悄声在元璐耳边道“姐姐这下放心了吧?咱这支队伍,不弱!” 元璐深吸气,缓缓吐了出去,忍下了挠花太子爷的冲动。 御林军层层把守的这栋院子外,凌濮阳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后退两步,没有去捞薛满的意思,转身朝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清风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对他道 “三爷,我们世子爷约您在惟馨书院后操场一见。” 凌濮阳眯了眯眼睛,看了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书院大门。 呵呵! 约在书院后操场! 这种守卫的程度,他怎么进得去? 想要他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翻墙? 怎么可能! 他凌濮阳什么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那狗世子绝逼是在给自己下套! 不去!绝对不去! 第97章 那场火灾 惟馨书院后操场种着两排香樟树。 枝繁叶茂,散发着香樟树特有的清新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心静神宁。 可躲在香樟树枝叶间的凌濮阳根本做不到心静神宁。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掌死死捏住了一根树枝。 树杈子在他的手掌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可怜惨叫。 在他不远处,凌彦将薛荔抱在怀里,正在细细的安慰她。 凌彦是故意的。 选择的角度和距离都恰恰好,还用自己的身形把薛荔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从凌濮阳藏身的地方只能看到凌彦的半边背影。 根本看不到薛荔的影子。 连一根头发丝儿都看不见! 但又能让凌濮阳清楚的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狗! 太狗了! 凌彦……在亲小荔枝! 看那脑袋摆动的幅度,不是在亲脸亲额头那种寻常亲法。 绝逼是在……亲嘴儿! 亲嘴! 哦莫!气死了! 他就说,那狗世子没安好心吧。 女孩细细碎碎的哭声和抽咽声随风飘散过来,凌濮阳也能听见。 “我没有哥哥!他不是我哥!他死了才好!” 凌彦耐心的哄着“好!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看见他!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可能再伤害到你。” 薛荔有点不放心,叮嘱道“薛阔那个人最会装斯文君子,你不要被他骗了。” 凌彦含含糊糊,语气中都透着热,从心腔里蒸腾而上的热“不会。” 凌濮阳……! 他真是恨不得跳下去抓着薛荔的肩膀,给她一通猛摇。 把她摇清醒,让她看清楚,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才是最会装的! 薛阔跟他比起来,顶多算个弟弟! 但凌濮阳不能。 小荔枝哭得那么伤心,让她发泄出来才最好。 前面十几年她在薛家肯定过得提心吊胆的。 让她好好哭一哭,哭出来心里才会舒服。 凌濮阳撇嘴,对凌彦的厚颜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好好好!敢情出力受罪的都是小爷,捞功劳摘果子的就成他凌彦了是吧?! 狗世子他还明目张胆的! 哦莫,想想更气了! 凌濮阳越想越火大,手底下的那一截树枝彻底被他捏碎,发出咔嚓一声响。 薛荔惊了一惊,从凌彦怀里抬起头,要看看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凌彦又把她按回了自己胸前。 嘴唇眷恋的吻上去。 心猿意马“没什么,风吹的。” 薛荔疑惑“不像啊,哪有风?” 凌彦含含糊糊,一张嘴忙得很“哦不是风,是只大马猴。” 凌濮阳……! 好好好!好的很。 自己是大马猴! 自己还是一只特别会替别人做嫁衣裳的大马猴儿! 他也待不下去了。 悄悄的离开了藏身的香樟树。 身手灵活翻出了惟馨书院。 他要去兵部大牢提薛阔出来玩一玩! 走出几步实在是气不过。 回头冲着结实的围墙接连发了几掌,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轰隆!”冲天巨响中,围墙轰然倒塌。 灰尘漫卷,直冲云霄。 凌濮阳转身而走。 哼! 亲! 亲啊! 看你还能亲得下去不! 关于自己今后何去何从,和薛满的婚姻关系要不要维持,凌濮阳心里有了大概的谱。 他不会和薛满和离,也不会休了她。 看薛满那股走火入魔的疯劲,若是休了她,把她逼到了绝路,她说不准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伤害小荔枝。 正确的做法就是让她生病。 生很重的病。 让她再也没有精力出来作妖。 薛家两姐妹,薛芷的罪行要轻一些。 毕竟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薛满身上。 所以她没有受什么责罚,只被打了十大板,扔回了薛家,交给薛尚书。 而薛满就惨了。 以下犯上、诽谤污蔑,不管哪一个罪名都够她喝一壶的。 直接慎刑司走一趟。 薛满双手被锁链铐着,被士兵推搡着,像游街似的被押往慎刑司。 再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面子碎了一地。 正羞愤欲死,突然在人群里面看到了一张震惊的脸。 是葛桓。 怎么能让他看见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薛满更加难堪,咬着唇别开了头。 葛桓看到薛满如此,又震惊又心疼。 怎么会这样? 他二话不说就追着官兵们跑,直追到慎刑司。 顶着天大的风险,花了大价钱才将薛满从慎刑司保释出来。 薛满不敢回家。 不敢回薛家,也不敢回侯府。 她根本不敢在凌濮阳盛怒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葛桓体贴的把薛满带到了他姐姐家暂住。 两人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情愫,多年不见,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彼此都有些尴尬。 好在葛桓也算是正人君子,并未趁人之危。 只陪着薛满,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无意间便说到四月十八那一场火灾。 “世子爷倒有先见之明,提前便把兄弟们抽调在附近巡逻。” “还抽调了水龙队应急,要不然损失可就大了。” 薛满的脸一寸一寸白下去。 豁的站起,失声惊叫道“你说什么?! 第98章 痴情的葛桓 凌彦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蜡烛铺子会被火烧?并且提前做出防范? 只有一种可能。 他跟自己一样,做了那个梦!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不对劲的地方一下有了合理的解释! 事情和她的梦完全不一样了。 包括程邰! 都跟她梦里不一样了。 那天在马球场看到的程邰,虽然也病弱,也并不像那马上就快死的样子! 是凌彦干的。 是凌彦为程邰请来了隐世名医! 程邰不会死了! 凌濮阳就永远出不了头,上不了位。 那……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薛满浑身发冷,止不住的抖,牙齿磕牙齿,使劲咬住也控制不了。 不行!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可以! 她赌上了自己所有的清誉,赌上了名声,就为了京城第一的名号。 若是没有了这个指望,自己要怎么活? 她乌洞洞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葛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葛桓被薛满盯得心尖发颤。 看她浑身抖的不成样子,生怕她下一秒就要跌倒。 本能的伸出手要去扶“小满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薛满回过神来,啪一下用力打开了葛桓的手。 剧烈喘息两口。 她要回家。 她要把这件事跟凌濮阳说。 凌濮阳本事大,他一定会有办法扭转局面。 转头对葛桓道“对不住,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我要回去。” “多谢你还想着来救我,以后有机会,一定重重答谢你。” 说完,跌跌撞撞朝门外跑。 葛桓随后追了出去。 跺脚道“你别急啊!就是要回家,你等我给你准把车准备好!……你慢点跑,别摔了!” 薛满根本等不及葛桓给她套车。 葛桓想想,姐姐家里只有一辆骡子拉的小车,让薛满坐,确实委屈了她。 就赶紧让小厮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安排人跟着,送走了薛满。 葛桓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意回头。 葛家大姐三十来岁的妇人,一张宜室宜家的满月脸。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弟弟。 忍了又忍,走到了葛桓面前,把手中的一块玉佩递给葛桓。 压抑着些许怒气,责备的道“你为了保释她,怎么把家产的玉佩都给当了?” “这个玉佩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给葛家嫡长媳妇的!你……” 葛家大姐看到弟弟的情态,又不好多加苛责。 “拿去吧,姐姐给你赎回来了。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 葛桓却没有接。 他头都不敢抬,有些愧疚,但还是很坚持“姐姐你再帮我当了吧。” 他声音越说越低“我……我还要去刑部大牢打点打点,薛大哥还在里面。” 葛家大姐听到这话,眼睛倏地通红。 拿手指住了弟弟,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才道“她已经成亲了!你还没醒吗?她根本看不上你!人家都看不上你,你何必巴巴的往上贴?!” “弟弟啊,你大好的前程,你非要跟一个有夫之妇纠缠、非要跟一个进了刑部大牢的人纠缠!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你还要不要了你的官身了?” 葛桓眼睛也红了,痛苦的嘶喊一声“姐!!” 他也不愿意啊。 理智和情感两相拉扯,他也很痛苦啊。 可他忍不住。 如果小满是幸福的,他自然不会打扰,会静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祝福她。 可她现在过得不好。 她瘦得让人心惊。 身上只剩一把骨头了,仿佛一碰就会碎,叫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这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一个梦啊。 葛家大姐看弟弟这副痛苦又狼狈的模样,气极反笑。 “好好好!你要做情种,你别在我家做!你给我滚出去!别带坏了你外甥外甥女儿!” “以后别踏进这个家门!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葛桓失魂落魄,拖着脚步离开姐姐家。 走了几步又转回身。 葛家大姐抿着嘴,沉默不语的站着,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就听葛桓低声道“姐,那个玉佩…你还是给我吧。” 葛家大姐原本以为弟弟已经想通了,没想到他还执迷不悟。 还要把家传玉佩拿去当! 只为了一个根本不会回头看他一眼的人! 葛家大姐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赌气把玉佩往葛桓身上一丢“你滚!滚!” 葛桓接了玉佩,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咬咬牙转身走掉了。 他明白姐姐的期盼,只是…… 姐姐的恩德他以后会报答的,他会的。 只是现在,他得去救小满的哥哥。 就算不能把人救出来,至少也要让薛阔在牢房里好过一点。 他没本事,只能帮小满分担这一点点。 那边薛满紧赶慢赶赶回了绥远候府。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提起裙子直奔金实馆。 将婆子下人们惊诧的目光扔在脑后。 茗琴和茗烟两个丫头缩在屋檐下一个小角落。 两人像被淋湿了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目光惊惧又无助。 看到薛满回来,两个丫头同时眼前一亮,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扑过来接着薛满,哽咽着刚说了一句“小姐……” 薛满觉得无比晦气。 谁耐烦一回来就看到哭兮兮的脸啊? “三爷呢?三爷回没回来?” 茗琴赶紧收了泪,点头“回来了,在屋里。” 所以她们俩才不敢进去啊。 薛满点点头,在家就好。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你们俩就在外面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说完掀开帘子进了屋。 屋里,凌濮阳又是一副惫懒样,歪着躺在贵妃榻上喝酒,边哼着小曲儿。 鞋子也没脱,就那么脏兮兮的踩在贵妃榻上,一只脚翘起来晃荡。 薛满只觉满心苦涩。 她被抓去慎刑司,凌濮阳竟然一点都没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