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嫁糙汉,锦鲤妻又娇又软》 第一章 重生成下岗女工 啧,晦气,撞了个人。 …… 脚踩锃亮的皮靴,一双修长的腿站立在雪地上。顾思南的嘴里叼了根大前门香烟,三毛五分钱一包,抽着得劲儿。 他眯起眼,抬腿用皮靴尖踢了踢被撞的倒霉丫头。 没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烟头忽明忽暗,抽到最后,往半空一扔,火星子划出道抛物线。 烟抽完了,走人! 突然,一双血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腿,眼神像恶鬼索命。“撞了人还想跑?赔钱!”宋荷儿猛地睁眼,吐了口梗在喉咙眼里的血。她的脑仁疼得很,也许是重生后遗症,也许是单纯被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用车撞的! 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涌入。 1985年,她重生的时代;19岁下岗女工,她重生的身份。 明明在现代好好做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小花,结果车祸重生,迎来个地狱开局。不知道再被车撞一撞,能不能被撞回去。 来不及细想,宋荷儿察觉到丧良心的肇事者试图抖落掉她的手,她再次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抱住意图逃跑的畜生。 不能让他走!原主饥寒交迫好几天,要是错过这次讹钱的机会,她活不过今晚,饿都得饿死。 “赔钱,你得赔钱!”宋荷儿边忍受头疼欲裂,边顽强地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顾思南的腿上。摆出不给钱别想走的姿态。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从她的头顶上响起。“想讹我?不自量力。”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在雪夜响起,顾思南点了今晚第二根烟。 “撞人赔钱,天经地义!”宋荷儿用力咬破舌尖,抵抗车祸后不可避免的虚弱。哪怕浑身被车撞得像散架了一样,她从始至终都死死抓住他的腿,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两百元,一元都不能少。” 两百元买原身一条命,板上钉钉的赔本买卖,便宜这个畜生了! 顾思南懒散地抖落烟灰,又不紧不慢地掸了掸棉大衣上落的薄雪,“我车上运了个空棺材,我不介意把你装进去。” 宋荷儿混的是娱乐圈,敏锐地听出畜生说的话无比认真。“你还想杀人灭口?你开的破面包车……”她搜寻了一圈,准确指中隔了十米远的面包车。 这个年代,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开得起私家车。 可没有一辆私家车会是这种载货的面包车。 “你是司机。”宋荷儿语气笃定,“我已经记住车牌号,你今天不赔钱,改明儿我就闹到你丢了你的金饭碗。” 司机在八十年代,妥妥的金饭碗。相信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不会为了半年工资——两百块钱,丢掉自己的饭碗,金饭碗。 “你的车把我从那边撞到这边,只要你两百块钱,你就偷着乐吧……”说到一半,她的话戛然而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重新比划着面包车离自己的距离。 “看样子还不算笨。若你真是从那么远的距离被撞飞,脑袋都得搬家。既然你不再胡搅蛮缠,我车上的空棺材看样子只能留给别人了。”顾思南像是抖落什么脏东西似的,抖落走倒霉丫头的手。 看热闹看了个晦气。他抬腿往车上走。 棉大衣的衣角被抓住。 “不是你撞的我,是谁?”宋荷儿全身都疼得厉害。来到陌生的年代,没钱,饿的眼冒金星,被车撞了还找不到肇事者。 她不甘心,她宋荷儿不说锦衣玉食长大,也是衣食无忧。凭什么来到八十年代吃苦受罪! 她狠狠地用破了的袖口抹去眼中的泪水,哪还有楚楚可怜的形态。 借力他的衣角踉跄起身,倔强地站在雪地里,“你撞死我吧。我不怪你。”再被撞一回,说不准就能回去继续当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我没有成为杀人犯的想法,也没有看清撞你车子的车牌号,恕我无能为力。”顾思南抬脚打算离开。 只是,身后细碎的哭泣声惹的人心烦。 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棉大衣口袋里摸出两个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子,塞进倒霉丫头冰块似的手里,“吃饱后,赶紧回家。” 倒霉丫头扎着两根及腰的麻花辫,一身单薄的碎花水蓝棉衣和棉裤,脚上踩的黑色布鞋早就被雪水浸了个彻底。 这么点衣服,压根就御不了寒。 没看到顾思南紧皱的眉头,饿极了的宋荷儿拿到肉包子的下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嚼都来不及嚼。温热的肉馅儿一咕噜就被她咽下了肚子。 好吃! 上辈子的她太不知足,竟然还减肥挑食。简直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雪夜里,顾思南看着小脸瘦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丫头,此刻被肉包撑得两颊鼓鼓的,他叹了口气。 今晚好像格外容易心软。 带着热气的军绿色棉大衣被罩在宋荷儿的肩上。到顾思南膝盖的大衣此时衣角盖住了她的脚腕。 从肩膀到脚腕,都暖和了起来。 “谢……呜……谢!”因为被包裹着的暖意,她灰扑扑似的眼睛倏忽被点亮了,眼里有了光。她艰难咽下嘴里的包子,向竟然是个好人的顾思南道谢。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热包子下肚,理智战胜饥饿感,想到刚才丢脸地哭了,宋荷儿双颊微红,用粗糙的袖口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滴。 这回,借着月光,她认认真真地瞧起请自己吃包子的男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脱了棉大衣后,看得出手臂上的肌肉坚实有力,是个硬汉。 一个用红布虚掩的布包被顾思南单手递给她。 “送给我?” “你真有意思。这是你被车撞了后掉在地上的布包。你不捡原来是因为忘记了吗?正好,我不嫌弃。” “我要。”宋荷儿忍着头痛回想到了红布包是原身接到的“外卖任务”。 原身前天下岗,今天就被赌鬼老爸赶着去投奔一个叫赵姨的女人。 奇怪的是,如今下岗的人多,招工的人少。 她一去,开米糕店的赵姨就笑得花枝招展,让她上工。 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有人打电话到店里后,她负责去对应的地址送米糕。 第二章 不送红米糕就下岗 活儿不难,原身自然感恩戴德,尤其是知道还包午饭和晚饭,她更加对赵姨死心塌地。 难道赵姨是赌鬼老爸的老相好? 纵观原身短短的十九年,被赌鬼老爸连累,过的都是苦日子。她亲妈也早早地跟人跑了,家里一年比一年揭不开锅。 为了早点给家里挣钱还她爸的赌债,年级第一的原身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不辍学也不行,因为家里那时候压根就没钱供她上学。 好在原身手脚麻利,人也机灵,长得也跟朵花儿似的,做厂子里的女工没人难为她,按月拿钱,除了累,没啥烦恼。 可糟就糟在她被车间已婚中年秃顶的主任给看上了。她才十九岁,当然不乐意。于是,她就下岗了。 “王八蛋!老牛吃嫩草!老不要脸!”宋荷儿碎碎念,她一定为原身讨回公道。至于原身的赌鬼老爸,管他去死。 “你在说什么?”顾思南听不真切。 绑着两条麻花辫的丫头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边摇头边把怀里的红布包抱得紧紧的,像是怕他把红布包抢走。 看她这个小气的劲儿。顾思南心中松动,起了好奇心,“红布包里装了什么宝贝?” 宋荷儿想了会儿,乖乖地回道,“不是什么宝贝,是客人要的米糕。哎呀!我在这儿耽误了这么久,万一客人不要米糕,不给钱了怎么办?” 原本吃了肉包后,宋荷儿略微有了些暖意而泛红的脸颊霎时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顾思南蹙眉,“送的是红米糕?” “对啊。肉包子恩人,今天给包子的恩情没齿难忘,来日有机会一定偿还。”她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可米糕再不去送,怕是真的会被拒收。 赵姨也肯定会把她赶出去。 这样的话,她又得成为下岗女工。 原身身上的钱全被赌鬼老爸卷走,买馒头的钱都没有。赵姨那儿从明天开始才正式提供午饭和晚饭。 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平安送到米糕,并顺利拿到米糕钱。 宋荷儿打定主意,一瘸一拐地往目的地走。 八十年代的汽车少,现在面前唯一一辆车也不愿意撞她。在找到能被撞的车子前,她得平安活下去! 顾思南沉默地望着送红米糕的丫头走远。 茫茫的雪夜,宋荷儿哼哧哼哧走了百来米,被车撞过的腿疼手也疼,但从始至终她都把红布包抱得紧紧的。 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劣质的喇叭声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面包车在她身旁急刹。 顾思南摇下车窗,只露出个冷漠的侧脸,“上车。” “谢谢肉包子恩人,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宋荷儿一双眼睛笑成了弦月,露出了八颗小白牙,左脸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笑得还挺好看,怪不得有人愿意买红米糕。他在她上车后,干脆利落地踩下油门,“告诉我你要去的地址。” “前大门25号兴隆招待所。”凭着记忆,宋荷儿报出客人的地址。 果然,是招待所。顾思南在知道地址后不再讲话,沉默地用最快的速度送她到了目的地。在她下车前,他拦下了她。 “我……我没有钱付车钱。等我领了工资后,好不好?”她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平白无故地对她好。在上辈子就知道了。 这次,领了工资,绝对不再会被原身的赌鬼老爸搜刮走。也不会再老实被他打。 “右手伸给我。”顾思南语气低沉,他瞥了眼黑夜中亮着招牌的兴隆招待所,问了句多余的话,“你都这样了,还要去送红米糕?” “得送。我得吃饭,得活着。”宋荷儿的语气坚决,并乖乖地伸出右手。 顾思南不再多话,他侧身去后座拿了条毛巾,用保温壶里的热水浸透后,挽高她的右手袖子,擦拭血痕。等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拿了条干毛巾,徒手撕成条状,绕着她的手臂一圈,包扎伤口。 他的手法娴熟,像是常这么干。 宋荷儿没问出口,在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常受伤。 “左手伸给我。”一条手臂包扎完毕,顾思南换了一条丫头受伤的手臂包扎。都包扎好后,他目送她离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逼仄黑暗的招待所。 什么破招待所,晚上走廊亮个灯都不舍得。顾思南烟瘾犯了,下了车,靠在老旧的面包车门上,点燃了今晚第三只烟,静静地抽着。 独自走进招待所的宋荷儿心脏怦怦直跳。八十年代的招待所也太破了,别说全季,连如家或者锦江都比不上。 走进正门,唯一亮了盏小灯的就是前台。 是一个留着蘑菇头的男人,在看杂志,封面的模特穿着泳衣。 宋荷儿:…… “你好?” 前台抬头,看到了她怀里的红布包。“直走,107号房。” “我还没说我要找谁。”她有些奇怪。 前台态度不好地冲她摆手,“今晚就107号房叫了红米糕。准没错。别烦我。”他继续低头看杂志。 还挺横。宋荷儿不想惹麻烦,只想快点送完米糕,收到钱后回店里。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她身心疲惫。抱着红布包的她眼角余光看见包扎双臂伤口的碎毛巾,嘴角略微上扬,幸好,血已经止住了。 她顺着刚才前台指的方向,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了107号房。 敲门敲了很久,泛黄脱皮的木门才被打开。 打开的一瞬,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 开门的大胡子男人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背心,个头和她差不多高,三角眼。 “怎么来得这么晚。” “对不起,刚才路上耽搁了。但是红米糕没凉,还有温度。” “傻头傻脑。”背心男不再发火,开始仔细打量起她。“长得挺漂亮,脸蛋也水润,那婆娘说得没错,一个字,嫩!” 哪来的嘴巴尽喷粪的混蛋。宋荷儿眉宇间满是厌恶,语气也变得不耐。“红米糕我送到了,给钱。” “小妹妹别着急。钱我会给,不过得验过货再给。”背心男露出猥琐的微笑,没去管她递上前的红布包,伸手径直朝她的手臂摸去,“走,我们进房间慢慢聊。” 第三章 吃次红米糕开开荤 要是这种时候再不懂眼前的猥琐男是什么意思,那她上辈子的娱乐圈算是白混了! 狗胆包天,敢打姑奶奶的主意。 姓赵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拉皮条的家伙。 赌鬼老爸更加不是个东西,推女儿进火坑。 宋荷儿满心愤怒,当机立断,眼疾脚快,抬腿正中猥琐男的下三路。 耳边立马响起杀猪般的哀嚎。 她满意地笑了。宝刀未老。这招也还是同上辈子一般的好用。 Nice! 宋荷儿并不恋战,踢了人就跑。跑得时候也没忘记抱紧红米糕。他又没付钱,不配吃原身赔了命来送的红米糕。 身后,气急败坏的背心男一瘸一拐,紧追不舍。 慌忙逃窜的宋荷儿受腿伤所累,跑得并不快。再这样下去,准会被追到! 这种情况下,要是被追到…… 指望见义勇为的人就更不可能了。前台见她被人追,一点儿都没有起身想帮忙的意思。 也对,在别人眼里,她肯定是自作自受,没谈好价钱。 可明明,不是这样。 委屈到极点,宋荷儿眼里不受控地泛起水光。 别哭,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没人会心疼你。平白让人看笑话。 紧咬牙关,她使劲儿跑得快些,再快些。 “哈哈,我抓住你了!”背心男得意洋洋的声音近在咫尺——又戛然而止。 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猛地砸在他的脸上,侧脸变形,整个人轰然倒地。倒地前,他的指尖划过麻花辫的发尾,明明差一点就能抓住这个臭丫头。 “肉包恩人……”宋荷儿没想到他压根就没走,一见到他,她眼中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决了堤似的流下来。 太没出息了,可她忍不住。 顾思南弯腰捡起她在奔跑中掉落的棉大衣,重新为她披在肩上。“站我后头。” “嗯!” 不等小小的人儿动作,高大的男人就率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哪路的?不要多管闲事。”被打倒在地的背心男边吃痛地左手捂脸,右手捂下三路,边怒骂顾思南狗拿耗子。 “她不愿意,这事儿就不成。”吸完最后一口大前门,烟屁股被扔在地上,顾思南看也不看地抬脚,用靴底踩灭。“我们走。” 看他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地上不入流的东西放在眼里。 这样的东西,不配称作男人。 “不准走!”狗急了还跳墙,背心男握起拳头,起身就要偷袭顾思南。 背过身的男人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偏头躲过虚软的拳头,迅疾转身,这次加了两分力,再次挥拳砸在背心男的另一侧脸上。 历史重演,背心男再次倒地。 这次,他短时间内站不起来了。 “我再说一遍,她不愿意,这事儿不成。”顾思南看向一旁像被吓傻了的丫头,松开拳头,藏在身后,“走?” “嗯!” 面包车开动,消失在了路旁爬不起来的背心男视野之中。 车上,坐在副驾驶的宋荷儿仍止不住的哭泣。迟到的后怕奔涌在胸腔,心脏跳得飞快。 八零年代不比现代,治安可没那么好,天眼更是没有被普及。 真出了事儿,没地儿说理。 “既然知道怕,下次就换个行当,别再送红米糕了。”顾思南想不通她为什么能流那么多的眼泪,这些水都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再送,是第一次送。我不知道姓赵的坏女人是个皮条客。”宋荷儿强忍住哭泣,破旧的袖口早已被她擦得湿漉漉一片。 原身的泪眼浅。若她在现代能如此轻松发“大水”,演技能再上一层楼。 “我不回火坑了。”宋荷儿下定决心,“咱们分了红米糕吃。彻底凉了后就不好吃了。” 一块温热的红米糕被递到开车的顾思南嘴前。甜丝丝的米糕香萦绕在他的鼻腔。 万万没想到,朋友常劝他去吃次红米糕开开荤,结果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吃到了。 他侧目瞧了眼目中满含期待的她。 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大概率是因为哭过的原因,她的鼻尖红红的,眼中仍泛着湿意,脸色却很苍白。 看样子刚才是真吓着了。 他张开口,米糕被喂进了嘴里。 送出米糕后,宋荷儿两眼弯弯,她还没尝过八零年代的米糕,她也来尝一块。 米香在舌尖蔓延,香甜软糯。 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好吃的米糕出自一个坏女人……但不回去的话,她又能去哪儿? 吃喝拉撒睡,样样都离不开钱。 而她身无分文。 “肉包恩人,我想求你一件事。”宋荷儿的语气踌躇。 “顾思南,我的名字。” “宋荷儿,南哥,你叫我荷儿就成。”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双手合十,满目祈求,“我等下下车,南哥你就猛踩油门,朝我撞,成吗?” “……你竟然是个恩将仇报的人。”顾思南单手控方向盘,从后座拿了瓶便宜的老白干,“人生没有过不去的槛,喝口老白干暖暖。” 劝酒的方式还挺特别,不过她喜欢。 重生后,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也极度不安,这时候,她需要大醉一场。 豪迈地拿过已经喝了一半的老白干,宋荷儿直接对口吹了剩下的半瓶,喝完立马飘飘然,笑着夸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后,仰头睡倒在副驾驶座上,不省人事。 完全没有给顾思南阻止的余地。 仿佛喝醉酒的人是自己,他只觉得头疼。宋荷儿并未告诉她家的住址,深更半夜,能送她去哪儿? 今晚,捡了个麻烦。 想到车上还有货等着去送,已经耽搁了很久,不能再拖。 顾思南决定先去送货,至于身边的醉鬼——让她睡着吧。 有厚实的棉大衣在,冻不着她。 隔天清晨,宋荷儿被震耳欲聋的哀乐吵醒,其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努力睁开眼,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白。 灵堂,还是死了人的灵堂! 别啊,她不过是喝醉了,不至于瞎跑到灵堂睡……吧? “对不起,我年纪小不懂事,莫怪莫怪!”宋荷儿当场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身后传来不厚道的笑声,她朝后一看,发现是顾思南。 第四章 碳水就是力量 出现在这儿的病根找到了。 “南哥,你昨晚说车里有个空棺材,就是要送到这儿来?你从事的是殡葬行业?” “脑袋瓜子转得倒是灵活。嫌殡葬晦气,就离我远点。”顾思南拿了三根香,点燃后插在灵堂前的香炉中。 耳旁,哀乐萦绕。 “怎么会。你们给了死者最后的体面。尊敬,绝对的尊敬。”她可是思想开化的现代人。完全没有殡葬晦气的迂腐想法。 “说得还算中听。走,去吃饭。”顾思南带着宋荷儿径直回到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上。 冬天的早晨格外寒冷,车里头暖和一些。 宋荷儿一边冲着被冻得通红的手心吹气,一边期待地看向说好带她去吃饭的顾思南。 真好,今天的早饭有着落了。不用饿肚子。 当着她的面,顾思南像昨晚一样如法炮制,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在身上的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了六个白馒头。一边口袋各三个。 三个归她,三个归自己。 热乎乎的馒头被放进宋荷儿的掌心,顾思南顺手轻拍她的头顶。“吃吧。” 话音刚落,宋荷儿就大口咬在宣软的馒头上。 一口馒头下肚,感觉身体里的寒气全都被赶了出去。 有馒头吃的日子,幸福!上辈子她觉得馒头这东西全是精致碳水,她碰都不会碰。 可是重生后——碳水就是力量。 “南哥,我现在没钱,但等我赚到钱后,一定还你的恩情。馒头多少钱?我先记账。” 一口半个馒头的顾思南漫不经心地回道,“丧主家的馒头,不要钱。” 听到馒头不要钱,宋荷儿吃得更加欢快。“丧主家人可真好。你来送棺材,还请我们吃馒头。” 他三两口解决了三个馒头,纠正宋荷儿话语里的错误。“不是请。” 她欢快嚼馒头的动作停下。“不问自取就是偷。那,那你这是……”宋荷儿突然觉得嘴里的馒头噎得慌。 “送次棺材,我顶多赚七毛钱,结果丧主硬生生砍了一毛二分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这一毛二分钱被他们给削减了,我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拿回来。只是拿他们几个家里做的小馒头。便宜他们了。” 他看向宋荷儿手中还剩的两个馒头。“你还吃不吃?” “吃吃吃。”宋荷儿连忙在左右手各拿的一个馒头上咬了一口,生怕顾思南将她手里的馒头抢了去。 只吃了一个馒头,压根就填饱不了肚子。吃了这一顿,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得吃饱。 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既然这是顾思南和丧主的金钱纠纷。那她这馒头吃的也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看到她一口啃一个馒头的行为,顾思南小幅度扬起嘴角,“慢点儿吃。我不抢你的馒头。” 说完后,他发动车子。“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去还车。” 不然王强元估计得急疯。 顾思南多年的好友王强元现在的确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在殡仪馆的后门走来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巷子的尽头。 终于在看到一辆熟悉的面包车驶进巷子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面包车刚停稳,他就连忙跑到车子的右手边,着急忙慌地打开了车门。“大哥,你能不能靠点谱?说好四点就过来还车,结果硬生生拖到了五点。万一被组长发现了,我这份工作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瞥了一眼拆除了四个车后座的后车厢,里边的空棺材已经被送走了。 “哥,以后这种活少接,太晦气。” “亏你小子还是殡葬馆的人,竟然这么迷信。”顾思南不以为意。他将车钥匙拔下来,扔到了王强元手上,王强元手忙脚乱地接住。 “车子,我物归原主了,强子,下次请你喝酒。” “还喝酒,我看大哥你是下次想找我再借车吧。”他一拳头捶在了顾思南的肩膀上。言语中并不生气。“对了,最近道上的海龙哥一直在找你,你小心点。”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思南制止了他的话头。 顺着大哥的眼神示意,王强元才发现副驾驶上竟然破天荒地坐了一个漂亮姑娘。水灵极了。两条麻花辫乌黑油亮,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哥,你终于开窍了!”王强元冲着顾思南挤眉弄眼。 苏荷儿尴尬地朝顾思南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他的朋友和他之间的性格倒是迥然不同。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猜出了个大概,车是顾思南借的,送棺材是顾思南赚外快的方式。到头来,她对顾思南还是一无所知。 他看样子也并不是殡葬行业的人,如果真是,也用不着向殡仪馆的人借车了。 “嫂子好!”王强元大大咧咧地喊道,虎头虎脑地替孤家寡人的大哥高兴。 这句话让顾思南径直抬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脑袋上。 “疼,哥,你这是干嘛?” “收起你不着四六的想法。她是我昨晚路上碰到的。顺手帮了她一把。” “原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哥,你怎么帮着帮着,就把你的棉大衣披在了人家姑娘的身上?” “那是因为她穿的少……和你也说不明白。”难得有词穷的时候,他长腿一伸,下了面包车。 顾思南一下车,宋荷儿也连忙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无措地站在路边。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顾思南冲着她说道,“你在这儿等我,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哦,还要送嫂子回家。” 顾思南轻飘飘地看了王强元一眼,言神中满含威胁。 这下,王强元就知道自家老大生气了,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调侃,“老大,我真有事儿跟你说。海龙哥……” “我知道了。”似乎是怕宋荷儿听见。顾思南领着王强元到了稍远一些的角落,两人在那边说了很长时间的一段话。 宋荷儿远远地瞧着顾思楠的眉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办的事儿。 但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过度猜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手指粗糙红肿,像是一节节的干树枝,脏活儿累活儿肯定没少干。可原身才十九岁呀,不应该每天活的那么累。 第五章 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哦,也不是原身了,现在是她自己。 那更不应该活得这么累了! 她得仔细想一想,该怎么利用自己上辈子的知识储备和技能,过好在八零年代的这些日子。 至少在她找到能够回去的方法之前,要把自己养的好好的,得富养。 当然,富养的前提是有钱。 昨晚刚重生,她满心都想着能够找辆车撞死自己回现代。 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理智逐渐战胜了情感。万一被车撞了。不仅没撞回现代,直接撞死了该怎么办? 生命不易,且行且珍惜。 她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 上辈子她跳舞跳的不错。科班出身,常年在各种舞蹈大赛上名列前茅,是有名的舞中百灵雀。 也正是因为跳舞跳得好才被导演看中,后来慢慢地出演电视剧,名气越来越大,跻身进了炙手可热的小花队伍。 只不过繁华迷人眼,纸醉金迷的娱乐圈,让她渐渐忘记初心,她这只百灵雀专心盘旋在名利场应酬。 仔细想来。专心跳舞的那段日子才是她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现在有重来的一次机会。她想着不如再次点亮跳舞这个技能点。 舞蹈,值得她为之奋斗一生。 想到这儿,宋荷儿在原地测起了原身的筋骨。 跳舞可得要有柔软的身子才行。 咯嘣!细微的骨头错位声从腰间传出。她面露难色。 身段也太硬了。 原身并没有舞蹈基础,她需要把基本功慢慢练起来。 毕竟她曾是专业的舞者,对自己向来高标准严要求。 另一边,顾思南和王强元聊好了正事之后,王强元冲着宋荷儿在的地方瞥了一眼,笑着拍了下哥们儿的肩膀,“没有想到,嫂子还挺活泼。” 他循声望去,就看到站在面包车旁的宋荷儿在那儿正手舞足蹈。像是在那跳大神? 顾思南皱了皱眉头。“不要乱说。对她的名声不好。她叫宋荷儿。”他拿出挂在腰间皮带上的钥匙,去解昨天停在后门的自行车锁,“我走了。” “哎,好。哥,下次我们几个聚聚,一起喝酒。”王强元看着顾思南推着自行车走到了宋荷儿的身边。 他一到她身边,那姑娘就停下了手中怪异的动作,笑的跟朵花似的,毫不扭捏地侧身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 大哥脚尖点地,轻松载着轻灵的姑娘远去。 两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就这么骑着一辆自行车,静静地驶出僻静的殡仪馆后门。 “看上去还挺般配。”王强元自言自语。但他也知道。按照老大的性格和处境,很少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最重要的是,老大本身也不愿意拖累别人家姑娘。 叹了一口气,他坐上面包车,在组长他们正式上班之前,悄悄地将殡仪馆的车子停到了原位。 大事他帮不了老大,像借车这种小事。每次都是能帮就帮一把。 “你家的地址,我先送你回去。”路旁的行人三三两两。时间还早,大部分人还都在睡梦之中。 兴许早点送宋荷儿回家,她爸妈就不会发现她一夜未归了。 “我不回家。”身后姑娘的声音执拗。“昨天晚上我说的火坑不仅是指米糕店,还指我的家,你知道是谁送我去米糕店上工的吗?” 原本顾思南不知道,但听到她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这么畜生的父母,很少见。 “不回家,你能去哪?” “无家可归。我爸是赌鬼。他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我既没可以信赖的亲戚,也没交好的朋友。所以无处可去。”说到这里,宋荷儿并不自怨自艾,“我想先找个工作。”只要找到工作了,相信住处什么的很快都可以解决。 “南哥,你知道这里哪儿有招跳舞的吗?我没什么本事,但舞跳的还不错。” “你确定你舞跳得不错?”刚才在面包车旁,她那段跳大神一样的动作让他印象深刻。她这个身体的柔韧程度比甘蔗好不了多少。 “至少我长得不错。舞技,我慢慢能练上来。”苏荷儿话语里满是自信。 顾思南手握自行车刹车,猛地停在路边。 刹车的声音刺耳,惹得路旁不多的行人纷纷侧目。 顾思南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认真地问身后的宋荷儿,“你确定你要去找跳舞的活计?” 市里头收跳舞的地方,一共就两个。一个就是歌舞团,普通人想也不敢想,以宋荷儿的资质铁定也进不去,还有一个就是歌舞厅。 两个地方都有‘歌舞’,但实际天差地别。 歌舞团是文工团,进去就前景光明无比;歌舞厅是夜总会,进去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夜总会,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荷儿刚从卖红米糕的米糕店逃出来,现在却又要去夜总会。 她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南哥,这么说,你知道哪儿招舞蹈演员?”宋荷儿高兴地追问。只要能被招进去,生计就不会是问题。 想到这儿,她偷看了一眼顾思南。有工作保底,也就有底气向他开口,问能不能赊账租住在他家。 “舞蹈演员。你叫的还挺清新脱俗。如果你真决定去夜总会,我劝你还是早日改掉你的称呼。在文工团跳舞的姑娘,可以叫舞蹈演员。若是夜总会的,我们一般都叫……”顾思南停顿了一会儿,“舞女。” “听上去的确是不上档次,我不想去歌舞厅,我想加入文工团。”宋荷儿上辈子毕业后,就考进了中央歌舞团。她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倒挺美。”路边,嘲讽的声音响起。 宋荷儿抬眼望去,看见是一个身段窈窕,身穿竹叶青旗袍的女人发出的嘲讽。看她无意中都在保持挺拔的身形,很显然是学舞蹈出身。女人手里提着两三根油条,几个包子,还有两杯豆浆,看样子已经买了早饭准备回去。 旗袍的料子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等货。参照原身的记忆,这么一件旗袍少说也得一百块。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多块。 穿得好,长得好,放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天之骄女。 按道理,不应该刻意找路人的茬。 第六章 你才癞蛤蟆 “你们认识?”宋荷儿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才会让她被针对。 陈玉兰压根没搭理破落户,“顾思南,你在这儿私会妇女,我姐妹知道这事儿吗?”她抬起下巴,骨子里有股瞧不起人的傲气。 “我和宋荷儿之间清清白白,我和郭丽芳之间更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她不需要知道。”顾思南纠正陈玉兰的话。 俩人果然认识。听上去,肉包恩人和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闺蜜还有点儿桃色纠纷。宋荷儿叹气。大神打架,小鬼遭殃。平白被人说成只癞蛤蟆,这亏她可不吃。 “我姐妹满心满眼全是你,一门心思招你入赘,救你脱离苦海。平常有啥补课的兼职,第一个想到你。普通同事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都说人往高处走,瞧你现在越混越没出息,跟个破落户混在一块儿。娟子真是遇人不淑。” 破落户·宋荷儿·不服:“我衣服破,身材好,有的救;不像你,衣服好,身材差,怪不得早饭吃这么多,腰粗如桶。” 知道对面的人肯定不服气,她说完就脱下棉大衣,S型的曲线暴露无遗。 这破落户,身材竟然这样好!尽管从小到大没人说过她胖,最多……最多丰腴了些。可人比人气死人。陈玉兰气得脸色通红,但美人尽管生气也是美的。 “你,你!”她手指破落户,盯着她的身材,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半点儿。欺人太甚!今天的早饭,她不吃了!陈玉兰猛地把手上的包子油条扔在地上,完完全全一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做派。 抬脚踢开挡路的豆浆袋子,她柳眉一竖,“今天是最后一天给我姐妹答案的日子。她的脾气可不好。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她吧。姐夫。”说完,她再次扬起下巴,高昂着脑袋,气势汹汹地走了。 等他俩结婚了,有顾思南的苦头吃。 “浪费粮食,真是可耻。”宋荷儿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禁气。她的段位放在上辈子的娱乐圈,半点儿都不够看。 她高高兴兴地下车,看着已经流了一地的豆浆,可惜地摇头。好在包子油条还能吃。她一手捡一样,跟捡到了宝贝似的。脸上忍不住地笑,冲着顾思南喊道,“咱们的午饭,有着落啦!” “不嫌吃的膈应?”顾思南本来因为郭丽娟逼婚的事心烦,可一看到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人是让我膈应。可包子和油条又没错。”她身轻如燕,蹦跶到路边,坐回自行车后座。“南哥,你还没回答我。我该怎么考进文工团。跳舞是我的梦想,我一定要达成!”说这句话的宋荷儿眼神澄澈明亮。 梦想在21世纪可能有点老套,但在八零年代谈梦想正好。 “你要考进文工团,很难,几乎不可能。”他实话实说。陈玉兰的话难听,却话糙理不糙。“文工团招人的最低要求是初中毕业。” 她还以为有多难,“这要求……”简单。宋荷儿后知后觉,她本人的确是个本科生,可原身不是! 她初二被迫辍学,认真算起来,原身是小学毕业。 宋荷儿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命比黄连苦。她垂下头。 这棵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被顾思南看在眼里,“如果你愿意吃苦,初中文凭的事,我可以帮你。我是夜校老师,在夜校成功毕业的初三学生,夜校会颁发毕业证书。对于夜校的毕业证书,文工团也认。但归根结底,得靠你自己。” “我愿意!”吃学习上的苦,总比以后吃生活上的苦好。不过没想到,深夜送棺材的肉包恩人竟然是夜校老师。 这个时代,哪怕是夜校的老师,也是个体面的工作了。 为啥子要这么拼命赚钱? “愿意学习是好事。我尽可能去说服校长给你一个插班生名额。” “名额容易给吗?” “初一的不难。初二有点难。” “我要初三。”她没家没钱没关系,耗不起。 “现在已经是初三学期下旬,突然加个插班生,要是成绩不好,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校长很看重升学率。” “如果我成绩好,校长是不是就很乐意收我进初三班?” “拿过奖学金的好?” 宋荷儿赶忙摇头。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也没拿过。 顾思南欲言又止。 在这样的眼神下,她默默心虚低头。用脑袋上的发旋儿对着他。 “……我试试。”夜校的事要是有着落了,我该去哪儿联系你。”他问得简明扼要。 “我没地方去。”宋荷儿耷拉脑袋。歌舞厅不是正经地方,她有自己的骨气,不愿意被叫舞女。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思南,眼神里满是祈盼,“南哥,我能先借住你家几天吗?” 想到他家的情况,“不能。”顾思南拒绝地斩钉截铁。 “是我太唐突了。”宋荷儿霎时苍白了脸。“要不,还是麻烦南哥你送我回家吧。”她无处可去,总不至于真睡桥洞,危险系数太大。 不如先回那个糟心的家。她不是原身,赌鬼爸欺负不了她。 “送你去米糕店的人是你爸。”顾思南重述她刚才说过的话。 “我知道。但我真没地方去。虎毒还不食子。没准我爸也是不知情,不知道那个米糕店不正经。”宋荷儿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但万一,原身她爸真不知情呐? “好,我送你回家。” 按照宋荷儿的指引,顾思南带着她绕过了几个小巷子,到达了一个拥挤的筒子楼。 虽然是院子,但布局逼仄,到处都脏兮兮。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家属院。印象中,家属院都干净整洁。 不过相比较于他家,这儿够好了。 “这儿也不算什么家属院,说是贫民窟更确切。其实很久之前,我们家住在钢铁厂的家属院,那里才宽敞。”说着话的宋荷儿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她让顾思南在院子的门口等,不用和她进去。白让人看她家的笑话。 “既然是钢铁厂的家属院。为什么又会搬到这里?” 第七章 教训渣爹 既然宋荷儿不想让他进去,顾思南选择尊重她的意愿。 何况,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没立场和她一块儿进去。 “自然是因为不是钢铁厂的工人了,所以才只能搬出钢铁厂的家属院。我爸是个赌鬼,喝醉了还打我妈,把我妈打跑之后他又因为喝酒误事被开除了。之后每天就过着这种鬼日子。”宋荷儿不愿再多说,那是原主的记忆中一段非常灰暗的时光。 顾思南动了动手指,沉默地看着她抬脚走进了爬满了枯黄爬山虎的院子。 循着记忆,宋荷儿上楼,避开楼梯上左一个右一个的垃圾,来到了三楼最里边的一间小房间门口。 她从什么都没种的花盆底下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的锁。 一推开门,地上到处都是酒瓶子,目之所及能搬的东西也全都被债主给搬走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按照以往的惯例,像这种大白天,原主的爸肯定是不会再回家里,他会在某个赌场里面赌到两眼通红。要么就醉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像条流浪狗。 可是没有想到,今天他竟然在家——宋伟杰醉倒在地板上。大大咧咧地打着呼噜。醉得没心没肺。 这个狗东西!自己的女儿一夜未归,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睡成这副模样。 地上竟然还有一瓶红高粱。这酒的价钱可不便宜。 按照平常,老东西肯定不舍得买。有这钱,不如去赌。 他哪来的闲钱?不会是把她介绍给皮条客来的钱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荷儿气不打一处来,抬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腿。 白对他抱有期望了! “疼!”宋伟杰被她一脚给踢醒了。 在她准备收脚的时候,她的脚腕一下子就被睁开眼的他给抓了个正着。 尽管眼神还没有聚焦,但是眼中那个叠影的人,不用想,肯定就是他女儿。 “哈哈,宝贝女儿你回来啦!昨晚辛苦了。怎么样,赵姨是不是给了你特别多钱?快,把钱给我,我今天一定要去翻盘!把那群孙子给赢的哭爹喊娘。” 哪怕是喝得醉醺醺,宋伟杰的心里也还是只有去赌场这个念头。 一般到这种程度的赌鬼已经无可救药。 “你竟然还有脸问我要钱。”被辛苦了这三个字恶心地想吐,宋荷儿一眼就看到了横亘在地上的扫帚。 原来他今天在家,就是为了等着拿他亲生女儿的卖身钱。 哪来的畜牲! 她立马蹲下身,拿起扫帚就死命地往宋伟杰脸上身上招呼。 竹枝的大扫帚一下子就把宋伟杰的手上、脸上刮出了好多条血口子,直疼得他松开手,捂住脸。 可脸捂住了,打在身上也疼啊! “你这个臭丫头!想造反不成?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发火,宋伟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手上一时间也没有拿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打回去。 于是只能先用手抱住头,被她打得满屋子乱爬。 没办法,酒喝多了,一下子站不直。 宋伟杰想不通,这死丫头不过是去米糕店工作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打的是谁?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屋子里吵翻天的动静,果不其然引来了周边邻居的窥探。 他们纷纷从家里头走出来,倚着窗户,还有没被关的门口往里头瞧着。 他们老早就觉得宋伟杰干的不是人事,成天去赌,放着自己家女儿受苦受累地过日子。 他女儿一发工资,就又把钱全都卷走,拿去赌。 宋荷儿这孩子,命苦啊。年纪这么小,真的是太遭罪了。 听说前几天还被下岗了,可怜哟。 “这一扫帚打你喝醉酒打我妈和我!这一扫帚打你烂赌,把家弄得不成家!这一扫帚打你没良心,居然把我往火坑里推!” 几扫帚下去,宋荷儿仿佛发泄了心中所有的悲愤。从重生后心中一直压抑着的一丝沉闷感,仿佛从灵魂中彻底褪去。 有谁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句谢谢后,像风似的消散了。 宋荷儿稳了稳心神,把扫帚重重地扔在地上的狗东西身上。“从此以后,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你就在这里发烂发臭到死吧。” 她不愿再看角落里被她打得瑟瑟发抖、欺软怕硬的宋伟杰。抬脚往门口走去。 这个家她无法再待下去,哪怕睡桥洞,也比睡在这种恶心畜生在的屋子里好上一万倍。 见她出来,围观的邻居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今天的宋丫头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不是不一样,简直是脱胎换骨。之前她唯唯诺诺,哪里这么硬气过。 落得这个下场,宋伟杰活该。 但父女关系,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断的。 邻居们让开的路中间,不动如山地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手里还拎着早已冷却的包子油条。 他对上宋荷儿通红的眼眶,提溜起手里的塑料袋,“你忘记拿了。” 看着这一屋的狼藉,顾思南无法想象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 课本里有一句话,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他看着迎着阳光向他走来的宋荷儿。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真正可怜到极点的宋荷儿早已死在了那个被车撞的雪夜。 “别哭了。”顾思南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她的手里,“吃饱了,心就没那么疼了。” 他站到了宋荷儿的身侧,为她挡去邻居们的闲言碎语。 哭了吗?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伸手往自己脸上抹去,发现果然湿漉漉一片。 是她在哭,还是原身在哭? 想到刚才那声轻轻的谢谢,她恍惚地晃了晃头,在包子上大大地咬了一口。“带我走吧。” “好。”顾思南护着宋荷儿从看热闹的人群里,又挤出了一条下楼的路。 这么做不对。不应该和好人家的姑娘扯上任何关系。 可,她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不顾宋荷儿曾经的邻居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他护着她,一起下楼。 他们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挨打后,反应过来的宋伟杰此时冲出了家门口,“臭丫头!敢走打断你的腿!” 第八章 胖丫逼婚 宋伟杰站在走廊对面。他脸上有着被扫帚刮出来的血口子,愤怒地用手指着他们。眼睛睁得老大。“我还当你这个赔钱货今天怎么胆子大到竟然敢打我。原来是以为有了个男人就翅膀硬了。想远走高飞是不是?告诉你,男人都靠不住!我把你养的这么大,说一句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你做梦! 你今天敢打老子。信不信我把你的名声给闹臭了。让你谁也嫁不了!我不会同意你嫁给身边那个看上去就只是想跟你玩玩的男人的! 发烂发臭是吧?赔钱货,你得跟我一块儿!” 可能是自己父亲早死的原因,顾思南从前永远不会想到,怎么会有一个父亲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 宋荷儿听到了身后那狗东西的话,她缓慢转过身,直面宋伟杰,情绪激动到声音颤抖。“你不用去骂臭我的名声,拜你所赐,有你这么一个烂醉和烂赌的父亲,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你信不信,要是谁来打听我,这儿的邻居,哪个会说我们家好?” 在宋荷儿的话下,身旁盯着他们家看的邻居们纷纷低头,的确,要是有人托人来打听,他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不能害了人家大小伙子。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惊讶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帅小伙,竟然胆子大到和宋荷儿谈对象。不要命了?要是被她家的酒鬼和赌鬼老爸缠上,不死也得被剥层皮下来。 “你竟然敢这样说你爸!”宋伟杰恼羞成怒。“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 他大声喊,完全不顾任何的体面。 “都说父慈子才孝。有你这样的父亲,不孝并不是过错。”顾思南握起拳头,“如果你想打一架,我奉陪。但宋荷儿,今天我一定要带走。” 面对男人沙包大的拳头,让本来就因为喝得烂醉,没力气腿软的宋伟杰心有悸悸。 这男的到底是谁啊? 之前怎么没看到出现在他女儿身边过?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 见到宋伟杰这副窝囊废的样子,顾思南不想多看,“我们走吧。” “嗯。” 两人再也不顾旁人各色的目光,下楼离开。 “谢谢你。”宋荷儿在自行车旁九十度鞠躬弯腰道谢。没有他,她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筒子楼。“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既然恩人刚才拒绝了她借住他家的请求,她也不会再让他在这件事上为难。 “上车,我家的路,你不认识。” 这话瞬间点燃了宋荷儿眼里的光。 “三天内,找到房子,搬出去。” “好!”至少今天不用露宿街头。宋荷儿高兴地坐上自行车后座,双脚欣喜地前后晃动。恩人可真是她的大恩人! 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他熟悉的家杨柳巷红星街道第56号。 这是之前他爷爷的自建房。不值什么钱。 边缘卷边泛锈的铁门被长长的锁链绕了好几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顾思南让宋荷儿扶好车把手,他下车去开门。 铁门一被推开,里头脏乱的天井一览无余。 地上满是落叶,放在墙角边的被晒得发白的红脸盆随意搁置在那儿,旁边是倒地的扫帚和簸箕。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宋荷儿看向单手拎起自行车,跨过门槛的顾思南。 “嗯。”他没有多说。 宋荷儿没敢继续问是户口本上只剩了他一个人,还是家里人没跟他住在一起。 至少,这个小天井看上去是单身汉住的院子。她走进里屋,发现里头的家具并不多,一张年代久远的八仙桌,桌面的左下角还刻了个名字——顾明。 “他是我爷爷。”回到家,出了一身汗的顾思南去厨房拎了个水桶,准备去天井冲个凉,肩膀上搭了条破洞的蓝毛巾。“家里左边是厨房,烧饭做菜,柴也放那儿,中间进门是吃饭的屋子,后头有两个屋子,一个是我住的,一个之前是我爷爷住的。今天你住我的屋子,我爷爷那间好久没人住了,灰尘多,也晒不到太阳。” “好。”宋荷儿乖乖听安排。虽然她不理解,她既然只住三天,为什么恩人还要担心她暂住的屋子晒不到太阳。 安排好她的住处后,一身汗的顾思南走出门外,站在一口边缘爬满青苔的老井旁,他脱下带着皂香的八成新衬衣,露出里头的打底白色背心。肩膀和胸口的地方,有着一两个不显眼的小破洞。 衬衣被搭在一旁带椅背的靠椅上,他开始从井里打水。双臂因为打水的缘故,肱二头肌鼓起,展示出满满的力量。 “顾老师,打水呐。”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看上去高160,重也160,穿着新式碎花裙子,外套红色棉大衣的女人。 郭丽娟今天特地化了一个漂亮的妆,嘴上涂了特地去百货商店买的大红色口红。 顾思南,她势在必得。 看到急切奔向他的郭丽娟,顾思南先把拎上来的水桶砰地重重放在自己面前,阻拦她直接跑到自己身边。又拿起椅背上的衬衣,从上到下,扣好每一颗纽扣,隔绝她如狼似虎的眼神。 “顾老师,力气真大。”郭丽娟的脚差点被水桶砸到,幸好她停的快。不过面对始作俑者顾思南,她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知道你午饭还没吃,我特地下厨做了几个艾草圆子,里头的馅儿放的特别足。你快尝尝,肉沫炒咸菜,特别香!”她从右手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圆子。兴高采烈地抬高手臂,就要往他的嘴里塞。 半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用,郭姐你带回家给郭校长吃吧。他肯定夸你孝顺。” “叫啥郭姐,我不过比你大了3岁。女大三抱金砖。反正你家已经没人了,你只要答应入赘,不仅不用愁债务,还能搬进小洋房过好日子。我这块金砖,你抱稳准没错。”郭丽娟提到他们的婚事,一脸喜气。完全没把顾思南的不乐意放在心里。 就像玉兰说的那样,她这是在帮顾老师。 只要把日子过好。他不会怨她。瞧他这几天为了赚钱,下巴更尖了。心疼。“顾老师,嫁给我。” 第九章 我们结婚了 “郭姐,我再说第十一次……” “等一下。”郭丽娟双手插腰。她猜到他又要拒绝。来之前,玉兰劝过她,这次绝对不能再心软。想要的男人,得自己紧紧抓在手里。 “顾老师,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吧。我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让你下,下岗!我爸是夜校校长,他最疼爱我。下岗这件事,我说到做到。” 郭丽娟前所未有的强硬,让顾思南沉默了下去。 他非常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工作的稳定,也需要这份稳定带来的工资。 已经躲掉了前面十次逼婚,这第十一次,难道真的躲不过去了? 他垂下眼睛,像棵松树似的站在院子里。仿佛风雨不折。 看到这样的男人,郭丽娟更加心动。她忍不住绕开拦在俩人之间的水桶,走到他面前,踮脚伸手去摸他硬朗的侧脸。“跟着我,没坏处的。” 顾思南沉默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坚毅。 “你真不想要夜校的那份工作了?夜校老师的工作既体面,工资也高。现在又到处在裁人减员。顾老师,你得想清楚。” 他紧握身侧的拳头,郭丽娟说得没错。 她挪动水桶似的腰,再次上前一步,这次她伸手去碰他的手背,他没再躲。 郭丽娟脸上扬起满意的笑,本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更加看不见了。玉兰教的杀手锏真好使! 欺人太甚!里屋的宋荷儿咬牙。哪里跑出来的女人,色欲熏心!忒不要脸! 恩人帮她那么多次,这次她终于可以帮恩人打跑女流氓。她卷起袖子,准备跨出门的下一刻又收了回来。 万一她越帮越忙,害恩人丢了工作怎么办? 恩人比她厉害得多,又不是打不跑那个胖女人。只是,她似乎是恩人学校校长的女儿? 得想个万全之策,救恩人于水火。她用手挠了挠头发,冥思苦想,有啥能用上的好办法? “顾老师,你放心,我家是书香世家,你嫁进来后,我和我爸妈肯定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你穷就看不起你。我爸只会比现在更器重你。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喜形于色的郭丽娟一下子以不容拒绝的气势挽住他的手臂。 未免夜长梦多,她今天就要得到这个肖想好久好久的男人。 “不行。”顾思南下意识拒绝。 郭丽娟一下子冷脸,“没有什么不行。要么你下岗,要么去领结婚证。两条路,你选一条。”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顾思南再次陷入沉默。他不能下岗。 她再次满意地点头,杀手锏果然好使,“走,领结婚证去。顾老师,以后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先说好,生的孩子得跟我姓。” 眼见着大灰狼要叼走小白羊了,宋荷儿嘴比脑子动得快。“松开你的手。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谁在说话?”郭丽娟不可思议地问顾思南。顾老师的家里,从来都没有留过人。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 既然被发现了,宋荷儿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从里屋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 输人不输阵。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大胆的馊主意。 她在他俩面前站定。先给了顾思南一个安心的眼神,再伸手拉住他的左手。把他从胖女人的手里抢了过来。 “哪来的狐狸精这么不要脸。” “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宋荷儿郑重介绍自己,“我是顾老师的爱人。逼别人的男人再去领一次结婚证,真是给书香门第丢脸。” “扯谎也得有个限度。”郭丽娟气笑了,“你就是我姐妹说的,早上和顾老师在一块儿的狐狸精吧?实话告诉你,顾老师看着职业光鲜,实际家里欠了债,是个穷光蛋。只有我,我对他是真爱,不在乎。” “可笑。你不图钱,自然是图人。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郭丽娟的确图人。没法反驳的她憋红了一张脸,“你,你图什么?” “只有得不到的人才图。”宋荷儿的手硬生生挤进顾思南的手指缝,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展示给郭丽娟看,“我们是有结婚证的夫妻,人,我已经得到了。” 她想到的馊主意,骗逼婚的胖女人,他们结婚了。既然领过一次结婚证,自然不能再逼他去领第二次。 顾思南张嘴,被宋荷儿一个眼神飞过去。又闭上了嘴。继续保持沉默。 “不可能。”郭丽娟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双人,只觉得刺眼,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顾老师,我和她,你选谁?” 当着她的面,他握住了她的手。郭丽娟还来不及乐得笑出声,她的手就被扯下了他的胳膊。 两个人之间,顾思南用行动选了那个狐狸精。 “我不相信。”郭丽娟恼羞成怒,“你们别想骗我。既然领了结婚证,就把结婚证亮出来。要是亮不出来,我立刻就和顾老师到婚姻登记处去领。我是夜校老师,还是校长女儿,有身份,有地位,有钱。他欠了那么多债,只有我能帮他还。瞧你这身打扮,能帮得上他吗?” 对于她说的一连串话,宋荷儿只听进去了两个关键信息。眼前的女人有身份有地位,还都和夜校有关,没准能帮她拿到夜校的插班生名额。 晓之以情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不就是给你看结婚证,简单。我去屋里拿。但拿给你看后,不要再纠缠我男人,也不准拿工作威胁他。” 看狐狸精的态度这么自信,难道顾老师真的和她领证了?不,不可能。以顾老师的性格,生怕他欠的债务拖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突然跟人结婚。而且是跟看上去就是个穷光蛋的女人结婚。 肯定是这个狐狸精说假话骗她。 总不可能是真爱。 郭丽娟说服自己后,又恢复成自信的胖丫。“没问题。”假的真不了。 在宋荷儿松手打算去里屋时,顾思南回握住她的手,眼神狐疑。 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顾思南缓缓松手,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的背影。 他们压根没有结婚证,拿什么给郭丽娟看? 第十章 打赌插班生名额 在郭丽娟的眼里,就是他们难舍难分。……玉兰,要是他们真结婚了,她该怎么办? 要是她爸知道她插足别人的婚姻,哪怕再疼她,也肯定会打死她。 在等待的过程中,郭丽娟越来越焦急。 而里屋的宋荷儿就是在等她焦虑到情感超过理智的那一刻。 “怎么还不出来!” 就是此刻。 “我来了,急什么。”宋荷儿拍拍自己的口袋,走出里屋,并肩站到顾思南的身侧。 “给我看结婚证。”郭丽娟的心里眼里,全是她口袋里的东西。 “看结婚证,可以。不过,郭姐,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我要是有和顾老师的结婚证,你帮我和你爸说说,给我一个初三插班生的名额。记住,是初三班。” 郭丽娟蹙眉,她看向一直喜欢的顾老师,咬牙应下,“好,只要你有结婚证,初三插班生名额,我给你搞到手,我说到做到。但你要是没有,就给我离开顾老师,不准再出现在我和他面前。” 宋荷儿在顾思南开口前,出声应下。 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偷笑的小白菜。 不,她可不是小白菜。是只小狐狸。 郭丽娟朝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宋荷儿一脸无辜。 “结婚证。”她开始不耐烦。 “哦。我想起来了。我在屋里没找到。估计是被我落在娘家了。我娘家离得不远,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过会儿你再来,我保证给你看结婚证。” 宋荷儿此时的态度格外好。让胖丫找不出撒气的地方。 “好。下午四点,在这里见。你要是给不出结婚证,我就立马和顾老师去领我们的结婚证回来。”郭丽娟没多纠缠,离开了,她要马上去找玉兰。玉兰主意多,她肯定猜不到她遇到了什么事。 她一走,宋荷儿小跑上前,关上大门,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生怕她多待会儿,多问点,自己会露馅。 “我知道你是好意。以后不要再撒这种谎。对你不好。趁着郭丽娟没发现,你快离开我家。我会再找人安顿你。”郭丽娟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之后的日子必定鸡飞狗跳。让宋荷儿再待在他这里,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无意一直利用她做挡箭牌,摆脱郭丽娟。 “不走。我都答应了她,明天给她看我俩的结婚证,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再说了,初三的插班生名额可还全都得靠她。她是校长的女儿,说话肯定比你好使。也省的你求人。” 听到宋荷儿是为自己考虑,顾思南顿了顿,“你不要因为昨晚我帮了你,你就以身相许,刚才你愿意站出来帮我支走她,留给我一段想应对方法的时间,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以身相许……”宋荷儿被逗笑。这是多古老的词啊,“我可不是真嫁给你。我建议我俩假结婚。你被逼婚,我无家可归,通过假结婚,你我的境遇都能得到改善。这是一桩有利于你我双方的交易。” 假结婚这个词很新鲜,也很陌生,这是顾思南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发言。 在此之前,他都没想到有这样的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别犹豫了,难道你真想娶那个胖女人?百年好合?” 顾思南当然不愿意。 但结婚是个郑重的决定,哪怕是假结婚,“昨晚你被车撞,衣服都破了,我屋里还有几件我妈年轻时留下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换上会暖和点。我在院子里抽根烟,等10分钟的冷静期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不知道假结婚,但知道冷静期。宋荷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结婚要拍结婚登记照,没钱买体面的衣服,保持衣服的整洁干净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张结婚登记照。 留顾思南在院子里抽烟,她抬脚走进里屋右手边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加一个大衣柜,这四样家具就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了。 墙上还挂着一张用玻璃框裱起来的合照,擦得很干净,是一家三口。 看到照片,宋荷儿猜想,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只不过,她至今都没有见到顾思南的爸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按照顾思南说的,她在衣柜的左下角找到了几件七八成新的女士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 她比了比大小,和她差不多,能穿。 10分钟后,顾思南踩灭烟头,抬眼看见阳光下,宋荷儿穿着熟悉的深蓝色棉布衣服,下配黑色裤子,走到天井里。 恍惚中,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这衣服你穿着很合适。” “阿姨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等会儿穿完回来就立马脱下来洗干净还给阿姨.” “不用,,她用不上。12年前,她跟人跑了。” 宋荷儿的心里咯噔一声,糟糕,哪壶不开提哪壶。 反观顾思南,跟个没事人似的。“我同意假结婚。在去登记前,这些事本来就该跟你说。我家里目前就剩了我一个人,爷爷和父亲死的早,母亲跟人跑了,这地方是爷爷的自建房。他去世后,户主改成了我,但房子不值什么钱。我主业是夜校老师,兼职给人送棺材,有时也辅导学生赚外快。一个月收入大概45块,其中40块会用来还债。因为某种我不想说的原因,我欠了很多钱。听到这些,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你欠的钱跟黄赌毒有关吗?”她得先确认这一点。 “无关,我没有不良嗜好。理所当然,我的债务不会牵涉到你。这是我立的字据,你收好。”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字据。 宋荷儿拿过来一看,字写的不错,端正大气。看完后,她把字据收进口袋。 “婚后,我承诺不会让你挨饿受冻,不会让你无家可归。你想进舞团,我会尽全力帮你,从进夜校上课开始。” “走,扯证去。带上你的户口本。”有这样的承诺,宋荷儿很放心。 “等一下。还没有约定好假结婚的期限。” 她都不急,他倒是着急了。“怎么,怕我赖上你?” 第十一章 差点露馅 宋荷儿突然靠近,眼里满是笑意。 顾思南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几个字传进了她的耳朵:怕耽误你。 宋荷儿:……“一年,以一年为期。等一年到了,咱们偷偷离,只要郭丽娟不知道,她不会再来逼婚。” 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拿到初中毕业证书,考进舞团,在这个时代活下来了。 “好。”顾思南没有异议。 既然是结婚,就需要双方的户口本。 顾思南的好办。只是她的……得再回一趟那个家。 真晦气,早知道刚才回去的时候就该把她的户口本拿出来。反正宋伟杰那个赌鬼也用不上。 筒子楼门口,顾思南让宋荷儿不必上楼,一切交给他。 看着他走上楼梯,宋荷儿因为担心会有一场硬仗,所以竖起耳朵,注意着楼里头任何动静。 奇怪的是,直到下楼,都很安静。 “他不在家。这是你的户口本,这是你要的旧衣服。”顾思南递出一小包东西。这已经是宋荷儿全部的衣服了,件件有补丁。 “估计不是去喝酒,就是去赌了。”宋荷儿庆幸他不在,不用节外生枝。 顾思南拨动自行车前的铃铛,飞驰在一九八五年的大街小巷,赶往婚姻登记处。 到了登记处后,宋荷儿轻盈地跳下车,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在空中划出道柔美的小圆弧。 在跨上婚姻登记处的台阶,准备进门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被顾思南给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头,发现他面色凝重。 “等一下。”顾思南的眼睛盯着宋荷儿看。而且这么一看就是好几分钟,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忘记问你几岁了。” “十九。”当然,这个年纪肯定不是宋荷儿真实的年龄,但原身的确是只有十九岁。青葱般的年纪,掐一把都嫩的滴出水。 “……我二十五岁。” “放心,我不嫌弃你年纪大,我们进去吧。” 顾思南当着宋荷儿的面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嫌弃我年纪小吧?”宋荷儿两眼一抹黑,这都什么世道。 “的确是年龄的问题。”顾思南看着年纪小还不懂事的宋荷儿。“我们能成功登记的前提是你得年满二十周岁。你才十九岁,登记不了。我们回去吧,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应该早一点问你的年龄,这样也不用折腾这么一大圈。” 宋荷儿伸手拉住转身想要往回走的他。“如果你担心的是年龄,那年龄不是问题。”她拿出了自己的户口本,展开。 他看去,发现上面的年月日一合计,刚好从昨天开始,宋荷儿满了20周岁。“昨天是你的生日?” 二十岁的生日不应该像昨天这么悄无声息,糊里糊涂。甚至差点丧命。 “不,昨天压根就不是我的生日。我那个赌鬼老爸给我去派出所登记上户口的时候,压根就不上心,随口一报,就给我报大了整整六个月。所以虽然我的实际年龄还没有到,但是我户口本上到了。反正是假结婚,只要能登记就好了,对吧。” “嗯。” “但误打误撞,也算他积了个德。所以,现在我们进去吗?”宋荷儿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心朝上。 “既然年龄不是问题——”顾思南挪开看着她手掌心的视线,略微弯曲手指。在牵与不牵之间,选择推开门,“你先进。”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 在钢印盖在他俩的照片上,又深深地印刻在他俩的结婚证上后,宋荷儿才深切地意识到,在一九八五年,她竟然结了个婚。 从此以后,她就是有夫之妇了。 “恭喜,恭喜。”工作人员笑着将两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递给他俩。 顾思南平常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也挤出了点笑容。 拿到小红本后,两人走出了婚姻登记处。 经过下午这一趟折腾,等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三点。赶回顾家,差不多得四点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顾思南刚载着她回到家门口,郭丽娟就冲了上来。朝她摊出手,“结婚证!” 宋荷儿无语,刚远远看到她蹲在顾家大门紧闭的大门口,有种可怜小胖狗的即视感。 可现在看她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哪里是可怜小胖狗,明明是凶悍大狼狗。 郭丽娟怒目圆睁,心里却满是委屈。她刚去找玉兰诉苦,说顾老师可能结婚了。玉兰就痛心疾首地说她被骗了。 顾思南怎么可能跟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结婚。 她就不应该让他们离开她的视线。跟也要跟到宋荷儿的娘家。看看到底有没有结婚证。 被玉兰点醒,郭丽娟马不停蹄地赶回顾家。可家里已经没了人。 她只好在门口苦等。 “喏,结婚证。”宋荷儿正面翻开,打算展示给郭丽娟看。左下角明晃晃的日期却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右手拇指按在了年月日的日上,真挚祈祷胖丫千万别注意到。 “你们真的已经结婚了……”郭丽娟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他们盖着钢印的结婚照。照片里,他们看上去那么般配。 泪水模糊了视线。郭丽娟万念俱灰。 宋荷儿趁机合上结婚证,放进口袋,决定再也不拿出来。 “郭姐,如你所见。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我们保持距离。” 听到男人绝情的话语,郭丽娟扭头往巷子口走,背对他的她偷摸摸流眼泪。 “还有,你打赌输了。别忘了你答应要帮宋荷儿搞定初三的插班生名额。”顾思南提醒她。 这句话让藏结婚证进口袋的宋荷儿侧目,没想到这件事,他帮她记得挺牢。 “……放心,我说到做到。” 确认郭丽娟走后,宋荷儿跳下自行车,熟练地解大门上的链条,方便他搬自行车进天井。 在安置好自行车后,顾思南看向刚进天井的她,“既然郭丽娟答应会弄到名额,我相信她能办成。接下来,我想跟你聊聊夜校的事。” 他既然答应会帮助宋荷儿进舞团,他不会食言。能帮的地方,他会尽全力。 “夜校有什么消息吗?” 第十二章 偏的六亲不认 听到跟自己上学有关,宋荷儿立马关心地上前几步。 “像我之前所说。你进舞团的前提条件之一是必须要有初中的文凭,当然最好是中专。不过,就算要考中专,你也得先有个初中文凭。所以我需要先知道,以你目前的水平,有多大的几率能过中考。知道后,我才能对你查漏补缺。” “有极大的概率。我可是……”宋荷儿差点又忘了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大学毕业的自己。 “可是什么?” “小学毕业,初中辍学。字认识很多。” 这个回答让顾思南沉默了下去,“做人有勇气是好事,但过于有勇气就是自负。” 宋荷儿:……可能是上辈子给自己的勇气吧。 “你也不要气馁。初中辍学相比较于小学辍学,再捡起书本,会容易很多。只要你通过中考,就能够被颁发夜校的初中文凭,但你也得自己有知识储量。我原本打算先帮助你获得初中文凭。然后边考中专边考舞团,哪个先考中就进哪一个。按照这么算下来,可能得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太漫长了。“如果我已经有初三的知识水平了呢?我是说我初二辍学后,认真学习,初三的课程已经都自学完成。” “这也不行。”虽然按照宋荷儿之前展现出的整体素质而言,她的确不像是个初中辍学的姑娘。反倒像是有文化的人。“但统一考试就是统一考试,今年的中考在六月份。” “还有四个月……” “时间紧迫,如果你真的想今年就中考,你得加倍努力学习。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如果是你,也许办得到。” 对上顾思南看着她的眼神,宋荷儿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变得挺重,“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算是一种直觉。从第一眼见面开始,你就能准确握住我的脚腕,并且一直让我赔钱。我知道你属于吃苦不吃亏的人。” 想到刚见面的时候闹出的乌龙,宋荷儿不好意思地摸头发。“我会不负你的期望,会参加今年的中考。” “我知道你辍学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考卷了。按照你的说法,你初二辍了学后,初三的课都温习过,所以这几张卷子都是初三的水平。虽然你夸下海口,但还是要以事实为准。”如果成绩太差,他会建议她读初二。 “好,考。”宋荷儿答应地格外干脆利落。 作为一名在现代大学毕业的优秀考生,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在她的眼里,初中的考卷简直就是小儿科。 她暗暗期待顾思南批出她优秀的成绩时,脸上会如何惊讶。 夜校初三的初中毕业考试,一共六科,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每门课一百分,一共六百分。 “你想从哪门课开始做都可以,想做多久也可以,因为这是第一次摸底考试,所以对你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宋荷儿点点头。随意拿了一张,发现是数学卷子。 数学嘛,她连高数都会做,初中数学又算什么。 只不过做着做着,前面的题目她倒是还能应付,但后面的那些大题……宋荷儿的表情不由逐渐凝重。 她的知识点好像都忘得差不多了。而且八五年的教材跟现代的教材似乎有些不一样。 对于她这副表情变化,顾思南没有什么意外。 现在,初中能毕业的人是少数。 夜校的初三班里,有很多的复读生。成绩不是太好,升学率一直是郭校长的痛点。 “你的心理压力不用太大,慢慢做,不会的题,我后面单独给你讲解。” 宋荷儿点点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低着头,冥思苦想已经忘了的知识点。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再次抬头。此时,她做的是物理卷子,满脸痛苦,“我想问一个问题。初中毕业证拿到的条件是什么?有没有很严格?比如说每门都要九十分以上。” 这种状态,别说高分通过,挂科都在向她招手。 “九十分以上是考高中的标准。六门课及格,夜校就能发毕业证书。” 宋荷儿松了口气,及格,她还是能搏一搏的。 可这物理化学,真能要了她的小命。 在这六科里面,宋荷儿做英语试卷最如鱼得水。 英语嘛,几个单词能难到哪去? 之后,顾思南给她批阅卷子的时候也发现了,宋荷儿的英语分数高得离谱。 一共是六张卷子,他随意拿了一张,是化学试卷。 化学,肯定有一定难度。 不出意外,大题错了好几个。 看到他在不断地画叉。宋荷儿不由沮丧,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注意到她的情绪不佳,顾思南开口,“不会也没关系,不会是正常的现象。学生不会,老师的作用才能体现。你已经辍学三四年了,一开始在学习上会有点吃力,但经过夜校的系统学习,相信你的成绩肯定能突飞猛进,不要气馁。” 尽管知道以顾思南的性格,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格外难得。可……她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在现代,她可是正规本科出身,如今竟是跌在了小小的初三化学题目上,让她怎么能够不沮丧。 一张化学试卷批完,顾思南又拿了张英语。 就是这张英语试卷,让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宋荷儿瞥了一眼试卷,发现是英语。“我英语做的应该没这么差吧?”她的心里在打鼓。 她之前为了去国外交流,甚至下了苦功夫去考托福和雅思。 且在所有的六科之中,她对英语是最有信心的。 顾思南没有讲话,等批完了一整张卷子之后,他脸色好转。“你说有在辍学后努力学习,我半信半疑。直到看到你的英语卷子,满分一百分的英语卷子,你考了九十六分。这个成绩对于一个夜校的初三考生而言,很珍贵。” “珍贵?”宋荷儿没有这个概念。 “珍贵到这个人有机会考上高中,甚至,能考上大学。”顾思南迅速批完了剩下的四门。 总体而言,宋荷儿的成绩相差较大,偏科严重。 甚至有一门不及格。 第十三章 下不得厨房 最高的英语九十六分,语文八十六,数学七十五,物理和化学不是很好,六十出头。但政/治拖了后腿,五十一分,都没有到及格线。 看到大大的五十一分,宋荷儿唉声叹气。 她还以为这六科都能合格。 “政/治多背背,很快能及格。以你现在的水平,可以参加半年后的中考,拿到初中毕业证书。要是努努力,或许,能上个小中专。” “真的吗?我半年后真的能参加中考?”别的,宋荷儿不在乎。她就想拿到初中毕业证,考进舞团。努力在一九八五年过上好日子。 “嗯。我是夜校老师,看学生的这点目光还是有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夜校上学?现在去,能赶得上四个月后的中考吗?” “今晚,我会去和校长商量。只要你的插班生名额一下来,你就可以去上学。记住,上学前,估计校长会对你进行摸底考试。他很注重升学率。哪怕给了名额,他还是会测试你的水平。如果可以,你就作为插班生,进我的班。” “好!” “你的政/治还要努力多背一背。” “行,我马上背政/治。”宋荷儿乖乖听话。 看着对学习格外热情(?)的宋荷儿,顾思南猜想若是她初中没辍学,或许能考上中专。她的人生会截然不同。 直到现在,顾思南对他们初遇的雪夜历历在目。 宋荷儿可怜得跟个鹌鹑似的,无助又绝望。 一心求死,想撞死在他的车前。 既然打定主意想让宋荷儿提升政/治成绩,顾思南当即找来了初三的政/治书。 并且为她标注出了重点。 “我画红线的那些句子,你要死记硬背。进夜校的分班考,会考。” 宋荷儿小鸡啄米式点头。学生听老师的话,不会上当,也不会吃亏。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他注视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夜校的学费贵不贵?我现在没钱。”原身的钱都被赌鬼老爸卷走了。别说上学的钱了,吃饭的钱都没有。 “学费我会交。” 多靠谱的男人啊。和他假结婚,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还有别的问题吗?” 学习有关的倒是没了。只是……“郭丽娟能做出逼婚的事,她会言而有信地不再来纠缠你吗?万一她出尔反尔,求她爸辞退你怎么办?” 宋荷儿不了解郭丽娟的为人,这么想她也不去奇怪。 谁家好人逼婚啊。 “她家境优越,没什么心眼,不是坏人。也正是因为没心眼,所以很容易被教唆。” “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教唆她向你逼婚?” “陈玉兰。她貌似对郭丽娟的相亲对象很感兴趣。但罗东辉是郭校长看中给女儿的相亲对象。郭家和罗家门当户对。只要她不想撕破脸,就没办法明着抢。除非。” “除非郭丽娟已经跟人结婚了。她再抢,就不会落人口舌。” “聪明。” “南哥,你放心,郭丽娟要是再来纠缠你。我保护你。咱们明面上的关系可是受法律保护的。” 头一次听到有女人反过来说要保护他。顾思南的眼里染上笑意。“她不可怕,我从不怕她。之前,是郭校长拗不过女儿,只能由着她往我家跑,做出了很多妥协。现在你我已经结婚,郭校长是守礼的人,不会放任他女儿胡闹。” “那……你的工作不会再有丢的风险?” “不会。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宋荷儿赶忙摇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弱弱开口,“我们晚上吃啥?”她饿了。 “你想吃什么。” “我好养活的很,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毕竟顾思南一个月只给自己留5块钱伙食费,一个人过活都捉襟见肘。她无法指望太多。也不能拖累他。 顾思南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宋荷儿真的只有填饱肚子这个要求。 “你的要求很低。填饱肚子,我能做到。你可能没有注意,天井右手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我种了很多番薯。够我们吃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三餐都是红薯啊?”宋荷儿怀疑自己会变成红薯。“能不能偶尔一顿吃大米饭?” “不会一日三餐吃红薯。家里还养了两只鸡,今晚,吃蛋炒饭?” “同意!”原身饱一顿饥一顿,好久没吃香喷喷黄灿灿的蛋炒饭了。光是想到记忆中的味道,嘴里就疯狂分泌口水。“我不白吃你的蛋炒饭。我现在就去换衣服,换好了再出来干活。” 他去筒子楼的时候,宋荷儿顺带让他把她的旧衣服全部收拾了过来。 干活不出门,还是穿自己的旧衣服自在。不怕弄脏弄破。 换上打补丁的衣服出来时,她看见顾思南站在角落里的鸡窝前,眼神温柔,左手抱着一只黄鸡,右手悄悄绕到窝里趴窝的花鸡后头。 等右手再出现在宋荷儿视线里时,手心已经握了两颗鸡蛋。 生活在城里的她还是第一次看人捡鸡蛋。都是这么小心翼翼,温柔吗? 捡到鸡蛋后,他又轻轻地把黄鸡放回鸡窝。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的谷粒,洒在地上。“咯咯咯,吃饭了。” 动作细心又温柔。 安顿好家里唯二的两只鸡后,他才起身,走到她面前,“昨天剩了一大碗的饭。本来准备当今天的午饭和晚饭。正好晚上够我们俩人吃。你吃葱花吗?” “不讨厌。”宋荷儿再次重申,“我很好养活的。” “你去墙角摘一把小葱来。蛋炒饭里放点儿新鲜葱花会很香。我先去厨房打蛋。” “好。”宋荷儿小鸡啄米式点头。她蹲在墙角摘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恩人会不会让她主厨? 1985年,男主外,女主内,是很正常的现象。 就连郭丽娟都会做个艾草圆子。 想到一个,宋荷儿垂头丧气,把洗净的葱交给正在打蛋花的顾思南。 蛋打得差不多了。他顺手放下碗,拿过葱,熟练地按在砧板上切葱花。 鼓起勇气,宋荷儿双手绞在一起,“我不会烧菜。最简单的蛋炒饭也不会。” 她会被骂吗? 第十四章 很有用的她 “嗯。”顾思南没有什么反应。 宋荷儿:就这? 他干脆利落地切完葱花,看见油锅里冒白烟,长臂一伸,蛋碗里的蛋液被倾倒进高热的油里。 刺啦一声,混着大量的油烟,厨房里霎时弥漫浓浓的蛋香。 闻到这个味道,宋荷儿更饿了。“你不觉得我很没用吗?” “把饭递给我。”他站在灶前,右手一刻不停地用锅铲翻动锅子里的蛋花。 “好。”宋荷儿急忙把案板上盛满了冷饭的白碗递给他。 接过碗,顾思南径直翻转碗底,白色的饭粒像雪一样倾倒在蛋花上。蛋花一下子被掩埋得彻彻底底。 “火小了。去灶台后头塞几根柴火。” “好。”她又匆忙绕到灶台后,坐在小凳子上,往灶膛里塞柴火。 顾思南家烧菜的灶台还是老式用柴火烧的样式。并不是煤气灶。 在宋荷儿一个劲儿塞柴火时,顾思南突然叫到她的名字。 “哎!”还要她帮什么忙? “你很有用。”翻炒蛋炒饭的顾思南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话后,再次陷入沉默。 坐在灶台后的宋荷儿被灶膛里的火照的脸又红又烫。她眨了眨眼,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扬起嘴角,她又拿起一根柴火塞进灶膛里。 真好,她很有用。 因为晚上还要去夜校上课,杨柳巷离夜校又有段长长的距离。所以吃完晚饭,顾思南早早地骑上自行车出了门。 “南哥,你放心,我一定把锅碗刷干净!”站在大门口,宋荷儿目视他在夕阳下离开,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儿。 “接下去让我给恩人一个大惊喜。”宋荷儿关上大门,面对一天井的落叶,拿起扫帚就开干。 她可是很有用的人。 …… 深夜,疲惫不堪的顾思南推开家门。焕然一新的天井让他错愕。 不仅落叶扫干净了,墙角边的盆也都重新归置,一个叠一个。甚至老井上的青苔都被搓干净了。 这丫头,挺勤快。他平常忙着赚钱,就不太管家里的事。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后,顾思南回到他爷爷之前住的房间。本想将就一晚。今天太忙,忘记擦洗房间的灰尘。 可房间里竟然干净地很。床尾还放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 ……这丫头。 隔天早晨,宋荷儿是被鸡叫声给吵醒的。谁家楼房里养鸡?疯了吧。今天她立马去跟物业投诉。 持续不断的鸡叫声让她杀意顿起。她猛地起身,下床穿鞋子。别让她逮到是谁家养鸡。 可在看到连底都被磨平了的布鞋时,她一下子清醒,意识到她在1985年。 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宰了的鸡是恩人的心头宝。 她连忙用手捂住嘴。顾思南应该没听见吧?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安静的环境里,除了鸡叫外,并没有顾思南推门的声音。 宋荷儿放下心。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美好的早晨从熬粥开始——虽然她不会。 但以她的聪明才智,学学肯定就会了。 总不能在家里吃白食。 顾思南忙着赚钱,昨天又是三更半夜回来的,早晨得多睡一会儿。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决定熬粥的第一步先从洗米开始。 铁锅里,放上差不多的米,又放上差不多的水,盖上锅盖,准备生火。 在她尝试点燃第5根火柴时,一只大手出手挽救了这根即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火柴棍。 宋荷儿抬头望,发现是下巴上冒出了浅浅青茬的顾思南。 与在她手里不同,火柴棍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变得听话。只见他在火柴盒边缘浅浅一滑,火柴就欢欣鼓舞地燃了。 灶膛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无论她怎么使劲都起不了火的地方,顾思南放了一把子秸秆进去,火柴一扔,手掌宽的火焰拔地而起。 看来,她还有很多生火技巧需要学习。 点完火,顾思南又大步走向灶台,掀开锅盖。 满满的米,堪堪没过米的水。按这比例压根就煮不成粥。 “你喜欢大清早吃干硬的饭?” 听到他的话,宋荷儿沮丧摇头,“我没有用这种老式灶台煮过粥。幸好你起床了,不然白瞎了这锅米。是我吵醒你了吗?” “我本身觉浅。过来,我教你熬粥,如果你愿意学。” “愿意,愿意。”宋荷儿再次斗志昂扬。她盯着他舀出了多余的米,又往水缸里舀了一勺半的水,加进锅里。 背下熬粥的水米比例,她相信下次会做得更好。 “你喜欢吃红薯吗?”家里并没有小菜配白粥,他平常忙也没有空腌咸菜。 “不讨厌。”宋荷儿实话实说。 得到她的回答。顾思南径直走向墙角,扒拉堆在那里的稻草。从里面挖出了两个大红薯。他熟练地削皮洗净。 稻草下竟然藏着红薯,她以为那堆稻草是个摆设。 “藏稻草下是为了防冻。”顾思南主动解答她的疑惑。 宋荷儿可能连自己不知道,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脑袋瓜里想着什么,明明是个穷苦出身的小妮子,却处处透露着不相符的违和感。但他已经去过了她家,看见了她从小糟糕的生活环境…… 所以他不应该怀疑她。 “你说你不讨厌葱,不讨厌红薯,那你喜欢什么?”既然决定生活在一起,他会尊重她的喜好。 “清蒸石斑鱼,澳龙烩粉丝,香煎黑松露鹅肝。”提到这个,宋荷儿下意识地报了几个心头好。但在开口说完后,心里咯噔一下,糟糕,怎么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以原生的生长环境和所处时代,哪里能吃过这些东西。这三个菜名一听就价值不菲。“我都想吃。”她匆匆忙忙话音一转,“但我只是想想。我喜欢吃的菜么……”恩人家里这么穷,他这么问,是不是想平常也给她炒几个她爱吃的菜? 她可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清炒萝卜,凉拌青菜和红烧豆腐。” 前后三样菜的菜名对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无论从食材的角度,还是从价格的角度。 “你不用特意捡便宜的说。”顾思南不傻,“说真心话,你喜欢吃什么?” 第十五章 你媳妇的丑事 “真心喜欢……你炒的蛋炒饭。”这话的确是真的。 “——好,我过几天炒给你吃。”顾思南知道宋荷儿懂事,不再强求,记下她爱吃蛋炒饭后,把红薯切成小块,扔进锅里。 接下去的步骤她知道。“熬粥交给我,小火慢熬,对吧?我会的,南哥你快去休息吧。要是你病倒累倒了,可就没人陪我吃蛋炒饭了。” 在宋荷儿的催促下,顾思南盖上锅盖,长腿一伸,走出了厨房。 这被人唠叨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在走向房间的中途,听到了大门被敲响的声音。刚才因为他们都在厨房里忙着熬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他回头看向仍旧在灶台后头哼哧哼哧烧火的宋荷儿,悄然调转方向,快步走向大门。 印象里,这扇门被敲响,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门被打开,顾思南露出冷清的脸,眼神漠然。看到来人,他只留了条说话的门缝,并没有想请她进去的意思。他又往左跨了一步,挡住陈玉兰张望的视线。“你来是有什么事情?” 察觉到顾思南不友好的态度,陈玉兰撇了撇嘴,见怪不怪。 不请她进去就不请进去,她还不想进穷酸的顾家。 她板起脸,抬高下巴,“顾思南,我原把你当成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你也是个傻子。放着好好的夜校老师,校长女儿不娶,最后跟个破落户结了婚。你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吗?” “我不认为我有失去什么,相反,我得到了很多。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个的话,不奉陪了。”顾思南准备关门。 陈玉兰没有想到他这么护媳妇。她敲了这么久的大门,手背都敲红了,好不容易把这扇大门给敲开。决不允许如此轻易地关上。 “顾思南,你真是铁石心肠。”她伸手挡在门板上,阻止他关门。“你知道昨天回去后,娟子有多伤心吗?从昨天到现在,她伤心得连饭都没有吃过一口。你结婚归结婚,但是你跟她的事情得料理清楚。” “昨天下午,我已经和郭老师说的很清楚。我与她之间再无瓜葛。她也承诺不会再来纠缠。”不愿意再听陈玉兰说废话,顾思南手上使劲,继续关门关门。 陈玉兰没有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她压根就阻拦不住这扇门关。她只能以最快速度亮出底牌。“你别以为你让娟子去向她爸求到了宋荷儿的入学名额就万事大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察觉到陈玉兰话语里的威胁,他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现在知道怕了?亏你还是夜校老师,居然自甘堕落到和一个送红米糕的女人在一起。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不知羞耻!你堕落是你的事情,娟子和你可不一样,她是名道德高尚的老师。劝你好好哄哄她,不然她向郭校长举报这件丑事,或者被别的老师知道了宋荷儿不堪的过去。她别说入学,搁我都没脸活下去。” 别说郭校长极其看重学校的名誉,老师们也不会愿意教一个送红米糕的学生。 “放干净你的嘴。”顾思南眼神沉沉。“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果然知道宋荷儿送过红米糕。陈玉兰尽管无法理解,但尊重他的愚蠢,“我的诉求很简单。现在你去娟子家,哄好她,让她吃饭。她好,宋荷儿才能有学上,不是吗?没准娟子一高兴,她就忘了送红米糕的丑事。” 顾思南拧眉。陈玉兰今天到这里,是她自作主张,还是被郭丽娟指使?。昨天,郭丽娟明明答应他,不会再与他纠缠。“是郭老师今天派你到我这儿来?” “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这点我希望顾老师你谨记。现在跟我走吧。娟子还在家里等着你。” “我知道了。”说完后,他打算继续关门。 看到他的这个举动,陈玉兰急了,“你什么情况?什么叫你知道了?你去还是不去?你说句准话。” “陈小姐,你作为一个小中专即将毕业的学生,难道连这个词语的意思都无法理解?我知道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你对我的威胁,也知道了你威胁的后果会是什么,但去不去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在于我自己身上。这件事,我知道了。所以请回。” 他不想再多说,手上的力气增大几分,彻底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什么人啊?”吃了闭门羹的陈玉兰在门外生闷气。 倒霉玩意儿。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明明只要乖乖地跟郭丽娟结个婚,她就能顺顺利利,名正言顺跟郭丽娟的相亲对象认识交往。 郭校长也是猪油蒙了心。他女儿什么样子,他心里没点数吗?什么青年才俊都介绍给她。 不像自己,全是些初中小学毕业的腌臜货。她才看不上。只要扒着郭丽娟这棵大树,她这棵菟丝花何愁不能壮大。 罗东辉是舞团副主任的儿子。对于她以后考进舞团的事,几乎能起决定性作用。 糟就糟在,他是郭丽娟的相亲对象,她不能直接下手,对她的名声不利。 抢姐妹的相亲对象和偶遇被姐妹抛弃的相亲对象,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名声。 结果!欠了一身债的顾思南竟然娶了个同样穷的破落户!他们图什么? 再生一窝小穷光蛋吗? 郭丽娟那儿一下子就没了指望。 郭校长倒是乐得高兴,又开始在张罗他女儿和小罗见第五次面的事情。 不行。小罗一定得是她的。这块踏板必须得到手。 想到这儿,她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大门。 结婚又怎样,因为感情产生误会,不和离婚的,多了去了。 但他到底会不会去?他要是不去的话,她的戏可就真没法唱了。特意查的宋荷儿底细也没办法发挥最大的用处。 宋荷儿可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从小没用到大。这种糟糕命运都是她自己窝囊才造成的结果。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小狐狸精也就是运气好,竟然被顾思南给捡回了家。这种女人,她看不起。活该被她踩在脚底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十六章今晚考试 此时正在厨房生火的宋荷儿完全不知道她会被人玩弄在鼓掌。若是她知道了,铁定会觉得可笑。 相比较于阴谋诡计,她更在乎她锅子里的这锅红薯粥有没有熬好。 刚才忘记问顾思南这锅粥要烧多久了。 万一烧的久了,粥糊了怎么办? 万一烧的时间不够,粥夹生又怎么办? 她好怀念现代的电饭煲,只要按个煮粥的模式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操心。 科技可真是改变生活。 “要不……掀开锅盖看一看?”宋荷儿从灶台后起身,站在锅子前,深深地纠结着。 “掀。” 带有笑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你睡醒了?”宋荷儿得到明确的场外援助,高高兴兴地掀起锅盖,浓郁的红薯香扑面而来。粥色微微泛橙,格外亮丽好看。 成就感满满。 她各自给两个人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红薯粥,在里屋的八仙桌幸福开吃。“明早的红薯粥,我来熬。你放心多睡一会儿。” “好。昨晚,我和校长聊过了。他同意给你一个初三的插班生名额。” “没想到郭丽娟的办事效率这么快。”宋荷儿两眼弯弯,“南哥,我能跟你再多要几张试卷做一做吗?勤能补拙,我想尽快熟悉知识点。等入学后,我绝不给南哥你丢人。” 宋荷儿的眼里满是对上学的憧憬。“……试卷我出门前会给你。” “出门?你要去哪儿?” “晚上需要送个空棺材,得提前去趟林场打个招呼。我会早点回来,载你一起去夜校考试。” “嗯,嗯?今天就考试?” “你说你想要早点上课。” “可我担心政/治再考个不及格。” “你的成绩,超过了初三绝大部分学生。晚上的考试只是走个过场。校长是个惜才的人,不会为难你。尽管如此,今天你抓紧时间背政/治。政/治最好能及格。” “我一定努力背。” 有这样好学的学生,身为老师,顾思南很欣慰。 早饭吃完后,宋荷儿送他到门口,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准备回家。 “你是谁?怎么在思南家门口?”挎着竹篮的大婶质问在别人家门口的宋荷儿。 “我是他媳妇。”宋荷儿庆幸衣服口袋里的两本结婚证忘记放进房间。她亮出红本本后,大婶的态度立马转变,“思南这孩子,怎么娶媳妇这么大一件事,半点儿口风都不跟我们邻里邻居透露。” 胡国英是个自来熟,知道宋荷儿不是外人后,拉着她说了好久的家常话。 平常顾思南不着家,在外赚钱的时候,家里的两只鸡都是寄养在胡大婶家。月底,给她四个鸡蛋。 “思南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会过日子了,养的那两只鸡生的鸡蛋,全部都攒着,几个月卖一次。除了有时候每月会给我四个鸡蛋外,我都没见他吃过鸡蛋。” 想到昨天吃的蛋炒饭,宋荷儿情不自禁咽唾沫。既然家里的鸡蛋得去卖,过几天又吃蛋炒饭的话,鸡蛋会不会不够卖? 那两只鸡的产出看上去也不高。 “荷儿,你是不知道,之前郭校长嫁不出去的大女儿看上了思南,死活要嫁给他。没想到,最后是你做了他媳妇。你是做什么的?家住在哪里?几岁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宋荷儿扬起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锅里还煮着红薯,胡大婶,我先进屋了。” “哎,再聊会儿天嘛。”胡大婶没想到思南媳妇和他一样,嘴巴严,闷葫芦。见她真的要关大门,她连忙从门口站了起来,边掸屁股上的灰,边提醒这个新媳妇,“你可要关好门。思南不知道在外头因为啥,惹上了些小混混。他一不定时还钱,就来家里闹。” 大抵是因为欠债的原因。 所以是因为小混混会来闹,得定时还钱,所以才不能失去夜校的工作,被郭丽娟步步紧逼结婚? “我晓得了。谢谢胡大婶。”宋荷儿关上大门。 看着关上的门,胡国英赶忙挎着竹篮去找邻居孙三娘聊八卦。 一贫如洗还欠了债的顾思南娶媳妇了。不是胖胖的有钱丫头郭丽娟,而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一问三不知。估计知道顾家小子欠债,立马闹离婚! 在宋荷儿不知道的午后,谣言八卦满天飞。 她此时手里拿了本政/治书,边背书,边喂鸡。“咯咯哒,多吃点,长胖了,多生蛋。”谷粒得用钱买,宋荷儿不敢乱动,她特意去挖了几个红薯,挖了红薯秧子,切碎了洒在鸡窝里。 鸡是杂食动物,按道理都能吃,吃了都能长肉。 下午四点,顾思南回来,天井里静悄悄。他走到里屋,看见宋荷儿的脚高放在八仙桌上,脸枕在腿上,脸色苍白,满头是汗。 他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她是在练基本功。如果要走跳舞这条路,基本功必不可少。只是,会吃很多苦。 见她练的入迷,他没干扰她。轻抬右脚,跨出门槛,出门去厨房舀谷粒,准备喂鸡。 一到厨房,他闻到了浓浓的红薯香。 掀开锅盖一看,锅里是煮熟的红薯。表皮略微发焦。 空气中,似乎也有烧焦的味道。 他连忙到灶台后头,弯腰查看。 灶膛里湿漉漉一片。 大概率是宋荷儿发现红薯要烧焦了,但是火又很旺,于是,她直接往灶膛里泼了水。 顾思南叹气。 湿透的灶膛不清理干净,没办法再生火。 他伸手进灶膛,拿出还在滴水的柴火,清理湿透的内部。 清理完毕后,他又把所有滴水的木柴拿到天井里。 明天又是个大太阳,晒晒就干了。 清理干净所有的一切后,他才开始喂鸡。 只是,鸡窝里有残余的碎红薯根茎……两只鸡看上去已经吃饱了。 很久没有这种家里有人的感觉了。 等宋荷儿先后练完体能和基本功,脸色因为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后背的衣服也早已经湿透。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做的还不够。 走出院子,她看到了在安静喂鸡的顾思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十七章 多个夜校多个选择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我今天没有在家里偷懒。烧了红薯当晚饭,还喂了鸡。背了很多很多段的政/治。卷子也都写完了。”她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夕阳西下,宋荷儿迎着他的眸子泛着温柔的浅棕色。 “红薯煮的很好。”顾思南空出一只手,从棉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示意她张开手。 得到恩人的夸奖,宋荷儿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奖励你。” 竟然还有小礼物!她期待地张开手心。 一颗带着顾思南手掌心温热的水果糖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糖,原身记得,一分钱一颗,但她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一颗。因为大年初一要吃糖,才能从年头甜到年尾。 “顺手从林场的朋友桌上拿的。想着,你应该爱吃。”夜校的女老师们都爱吃糖。但相较于水果糖,她们会更加乐意买五元一斤的牛奶糖。 似乎,他的抽屉角落里还堆着几颗她们给的糖? “但红薯我会作为晚上送空棺材饿了的点心。晚饭,我们吃这个。”顾思南从棉大衣里拿出两个大肉包。 因为一直放在厚实的棉大衣里捂着,所以现在肉包还是温热的。 “肉的?”宋荷儿不敢置信,除了过几天能吃到的蛋炒饭外,她都已经做好要连续吃素一个月的准备了。甚至说服了自己,这全是健康的减脂餐。“可恩人你不是要省钱还债吗?” “没关系。晚上接到了活儿。所以买肉包,不算花钱。”他把两个肉包全部递给了宋荷儿。“我已经吃过了。”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她见电视里常这么演。 “不会。吃饱才能干活。我会让自己吃饱。” 有了他的这句话,宋荷儿大大地咬了一口大肉包。好吃! 不过,她突然注意到顾思南的颈侧有几个细小的划伤口,已经结了浅浅的血痂。 “南哥,你是和谁打架了吗?怎么你脖子旁边有被人手指甲抓的痕迹。”这种痕迹,宋荷儿很熟悉。她上辈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时候,见多了两个女明星掐架,一言不合去挠人脖子。因为脸非常重要,倒是没有人敢在对方的脸上下狠手。 顾思南没有想到苏荷儿会注意到这么小的伤口。 “刚才去郭校长家的时候,和郭丽娟拌了几句嘴。她气不过,就伸手挠了我脖子几下。” “你去郭校长家是为了我上学的事吗?”宋荷儿并不知道陈玉兰早上来过。 “有件事你作为当事人,我想你应该需要知道。” 注意到他神色认真,宋荷儿连忙咽下嘴里的肉包。态度端正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之前送过红米糕的事被郭丽娟和陈玉兰知道了。”顾思南简述今早发生的事。 “卑鄙无耻。可南哥,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事导致郭丽娟生气?” “说了你几句好话。” 宋荷儿:……好吧,有的时候女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我记得你昨天说过,郭丽娟的为人应该不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她既然答应不再纠缠,又为什么反复无常?” “她不是,但她耳根子软。她身边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陈玉兰。是庄叔叔家后娶的媳妇带来的女儿,从小跟她一起玩到大。她不是什么善茬。我知道你特别想上学,想拿到初中毕业证书,毕业后立马考进舞团。” 刚才宋荷儿刻苦练基本功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我会再去一趟郭家,说服郭丽娟,不要再用这件事为难你。” “送红米糕的影响那么大吗?” 顾思南沉默。 尽管谣言止于智者,但谣言难以防范。 宋荷儿深思熟虑片刻。“南哥,除了郭校长在的华勤夜校之外,有没有别的夜校?夜校应该不是什么垄断的产业。” “你是想去别的夜校?” “嗯。多个夜校多个选择。” “别的夜校,初三的入学名额也不是很容易弄到手。我倒是有一个高中同学在西财夜校。我可以问问他这件事。不过,晚上我已经答应了郭校长,会带你去考试。如果放他鸽子,怕是不太礼貌。” “谁说我不去考试了?郭校长这边考试要考,但别的夜校也要继续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万一郭校长这边最后真的不行了,至少我还可以去别的夜校。要是我的成绩足够好,能提高夜校的升学率,到时候,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上,而在我们的手上。” 这样提议的宋荷儿在此刻无比耀眼夺目。 顾思南愣了一秒钟,出声支持她的这个决定,“我会跟我的高中同学联络。你这边的学习也要更加刻苦。你先吃肉包子,我去给你批白天做的试卷。哪里有错题,我给你辅导。” “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如果郭丽娟和陈玉兰认为,借她曾送过红米糕这件事情能掌控住他们两个,那她们可就大错特错。 再说了,她只是送过红米糕,又不是真做这个营生。 用这个不是把柄的把柄来威胁他们,实在没脑子。 对啊,她又没真的做过送红米糕的营生,怕她们做甚。 或许这也是个突破点。 宋荷儿一边咬肉包,一边积极想对策。 吃完晚饭后,两个人出发去夜校。 无论是哪个夜校,进初三班,她势在必得! 一小时后,顾思南用自行车载着宋荷儿来到了夜校。 距离夜校开始上课,还有段时间。按照跟校长约定好的时间,他直接带宋荷儿去了校长办公室。 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拧了拧把手,门锁着。办公室没人。 “郭丽娟是校长的女儿,会不会因为上午的事,他生气了?”亲疏有别。宋荷儿不知道这个校长的人品,大胆猜测。 “再等等。” 两个人在门口又等了约莫五分钟,才听到皮鞋踢踏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留着地中海的老头,手里拿了把小茶壶,在走廊上走着。他穿的白衬衫全部塞进了西裤里。看上去是个挺严谨的老头。 估计不是个好东西。 第十八章 成了校长知音 早在自己的学生时代,宋荷儿看见年级主任以上的人物就特别紧张。 她连忙昂首挺胸吸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生怕给校长留下坏印象。郭丽娟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她。 “思南,你们来了。”郭建山一开口就有一股老干部的架势。在他的眼睛在对上顾思南和宋荷儿后,一改严肃的表情,咧嘴笑了起来,看上去亲近了很多,“你们一路上过来累了吧?来来来,先进我办公室喝口茶。” 他拿下挂在皮带上的钥匙串,找到办公室门的钥匙,打开门,请两人进屋后,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两个茶杯。 从小茶壶里倒了一人一杯茶水,递给他们。 校长给的茶,她得喝,不然不给校长面子。 宋荷儿想都没想,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顾思南没有动一口时,她就已经喝完了。 喝的还挺快。 喝完后,顾思南和郭建山两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喝了玫红色茶水的宋荷儿。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她砸吧砸吧嘴,“校长,你这个是酸梅茶。里头是不是还加了点小陈皮?” “不错。” 一旁的顾思南默不作声地把茶杯放在了桌面,没有去动。 “非常有创意!”宋荷儿竖起大拇指。 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要控制体重,身材管理,所以养生茶就成了她的最爱。 “不过我建议你下次再煮酸梅茶的时候,可以等水温略微冷却的时候放梅子,这样泡出来的茶会更加沁人心脾。” 天啊,知音啊! 别说宋荷儿愿意跟他探讨酸梅茶怎么煮好喝了,就是光凭有人爱喝他泡的茶,就足够乐的郭建山找不着北。 他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让他长了不少褶子的脸鲜活了不少。 “顾老师,你身边有这么一个懂茶的朋友,怎么不早一点带过来见我。白白磋磨了多少好的时光。”校长说到激动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拿手拍自己的大腿,完全没有一开始老干部的架子,“来来来,小朋友,我办公室还有更多的创新茶,一起来品一品。要是有什么建议,你尽管提。哎呀,我实在是太缺一个知音了。” 说完,郭建山就想拉着宋荷儿大尝特尝。 看到校长这样一副架势,顾思南阻拦,“校长,宋荷儿今天是来考试,你能不能让她以考试为先。至于你的创新茶,往后放放。” “……也成。”郭建山这才想起来今天顾思南带宋荷儿来的原因,“来来来。”他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一叠试卷,“荷儿,你就坐在这边考,我先去隔壁的茶室里拿出我珍藏的茶,你考完之后,我的茶也就沏好了。” 说完,他兴致冲冲地把试卷交给她,快步走出了门。 看他的样子,像是赶着去发财。 校长办公室里只留下了宋荷儿和顾思南两个人。 她数了数桌上的试卷,齐齐整整,正好六张。 看来是郭建山提前就准备好的。 “不过作为监考人,可以自己先出去吗?”这位校长的作风,和她想的有些大相径庭。 两人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关于校长不监考这点,顾思南也很难解释。 一般而言,郭建山并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除了喜欢稀奇古怪,让人拉肚子的茶。 “一是校长相信你。二是这里没有人供你作弊。” “但万一我有小抄呢?” “你带了?” “没有,我没想到有这机会。” “嗯,我们要诚实做人,诚实考试。好了,我也得走了,你好好考。”郭丽娟的事,郭建山不问,不代表他可以不说。 “你对我也这么信任?”她千算万算,摸底考没有监考官。这对她的诚实底线是个很大的挑战啊。 “信任。这六张试卷你慢慢做,没人会催你。遇到实在不会做的题目,可以先放一放,先做下一题。” 说完后,顾思南出了门。 现在,办公室里真的只剩下宋荷儿一个人。 感受到了两个人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宋荷儿精心凝神,认认真真的读下来,认认真真地开始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考试。 赌上她作为一个前本科生的尊严,一定要把这六张试卷做的出彩,做的合格。 不是她不想做出考满分的承诺,实在是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的科目,她没有非常大的把握。 尤其是政/治。 就算死记硬背,也没办法一下子记下一整本书。 还好,她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背政/治。 这题目一做,就做到了深夜,期间她被校长泡的茶灌了个水饱,不停地跑厕所。 再好喝的养生茶,也禁不住这么喝啊。 宋荷儿苦不堪言。 在终于把最后一道政/治题给填满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喝校长泡的茶了。 她忙不迭地交卷,去找已经结束授课的顾思南,往外走。 碍于校长的盛情难却,她被迫还是带了几个茶包回去,并且承诺校长给他喝茶后的感言。 还没上学,怎么就开始做起作业了? 宋荷儿叹气。 在从夜校回家的路上,宋荷儿同顾思南聊闲话,“郭校长和我之前印象里的校长完全不一样。” 郭建山简直令她大跌眼镜。他哪里像个校长啊。 “郭校长为人开明负责,这家夜校这几年在他的手里变得越来越好。他也总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无论是什么人,如果她真心想学,且的确有学习潜力,他都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他是个好校长。” “那你说,他批到我的试卷之后,会不会认为我也是个有学习潜力的苗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应对之策能简单再简单些。 综合看来,宋荷儿的成绩比现在华勤夜校初三年级里的大部分学生都要好。确切地说,不是大部分,而是绝大部分。 只要郭校长真的能排除他女儿这层关系,不带偏见,他会把宋荷儿这个好苗子紧紧地抓在他的手中。 这对于他们夜校的升学率,有利无害。 好在,现在他们不是被动地选择等待郭校长的选择,而是可以主动出击。 第十九章 小混混要债 第二天早上,宋荷儿说到做到,真全盘负责了红薯粥的熬煮。 顾思南也以绝对信任她的态度,没有早起去厨房帮她。 等他起来的时候,宋荷儿已经在里屋的八仙桌上一边压腿一边拿着政/治书背政/治了。空气中飘散着红薯的软糯香味。 她人很要强,学习能力也很好。 “可以吃早饭了。”脸上已经略微出了薄汗的宋荷儿笑着看向他,先后把手中的政/治书和右腿从八仙桌上放了下来。 估摸是压腿久了缘故,乍一放腿,走路姿势僵硬。饶是如此,腿僵的她毫无自觉,开口道,“我去厨房里给你盛红薯粥。” “不用,你坐着。”顾思南快步走上前,抢先去厨房。 因为今天还要去西财夜校问他高中同学有关于初三插班生的事情,所以吃了早饭之后,他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宋荷儿也没有在家里闲着。在做完该做的卷子,又喂了墙角的两只鸡后,她看着被拔下来的红薯叶子,认真思考把它做成菜的可能性。 日子穷,能省则省。 其实她上辈子有吃过的有机蔬菜中,其中一种就是用嫩红薯茎叶做的凉拌菜,吃起来爽脆可口。 既然上辈子都能做成菜,这辈子怎么就不能呢? 或许她还可以用红薯叶子腌一些咸菜。这样子,他们以后就能有咸菜配粥了。不仅能配粥,还能配白米饭。总不能一日三餐,每天晚上都吃煮红薯。 打定主意的宋荷儿当场就利落地拎起了红薯叶子,剁碎老的叶子和茎,全部都扔到了鸡窝里,而嫩的茎叶就收拢到篮子中。 至于怎么做,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相信隔壁的邻居胡大婶一定知道。 她看上去是个热心肠的八卦群众。保准乐意为她解答。初来乍到,处好邻里关系非常有必要。 在出门之前,宋荷儿还去厨房里拿了好几个红薯。总归是求人办事,礼多人不怪。 正在自己家门口晾衣服的胡大婶没有想到,顾思南新娶的媳妇儿竟然这么懂事。 不过就是问她怎么炒个红薯叶子,怎么腌个咸菜,竟然就给她送了好几个大红薯过来。 正好家里的孩子闹着要吃红薯干。等会儿她就削皮洗净,切成条,放在太阳底下晒。 宋荷儿看到了这个方法,竖起大拇指,“胡大婶,您可真是聪明。不仅聪明,还能干。” 好久没被人夸的胡大婶,笑得开怀,惊飞了旁边树上了好几只麻雀。她越发喜欢这个伶俐的丫头了。“以后啊,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远亲不如近邻。” “哎,好,谢谢胡大婶。”苏荷儿掌握了腌咸菜、炒红薯叶子以及怎么晾红薯干的方法之后,挎着比来之前轻不少的篮子,笑呵呵地冲着胡大婶挥手再见。 本来她是想着回家立马就开始动手腌咸菜,但是没有想到在家门口竟然被两个小混混给拦住了。 他们看上去流里流气,还穿着紧身裤,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你们干什么?”宋荷儿横眉冷对。这种人,不用对他们客气。你强他就弱。“警告你们,我男人打架可厉害了。你们快离开我家。不然肯定被打得满地找牙。” “你家?笑话,这明明就是顾思南的家。他是个老光棍,没有媳妇。你骗错人了。再说了,欠债还钱,我们找他,天经地义!”混混把顾家的门拍的啪啪作响。“老徐,我们敲了半天门,怎么都没有人来给我们开门?他不是夜校老师吗?白天不在家能跑到哪里去?” “不在家,自然是有事要去干。”宋荷儿半点不客气地怼混混。“顾思南之前单身,但现在不是了。我是他媳妇。你们来要债,我知道了。他回来后,我会告诉他。你们走吧。”宋荷儿气势十足。 “走?没拿到钱,铁定不能走。你敢赶我们走,是不是找打?”小混混上前几步,扬起了手。 宋荷儿直接将手中的篮子,连菜带篮子扔向了小混混的胸口。 想打人的小混混被砸得胸口一痛,后退了好几步,这娘们,怎么这么泼辣。 顾思南横,娶的媳妇也这么横。 一个被窝真睡不出两种人。 宋荷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叉腰,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压迫,“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再敢乱来,我就立马报警。周里的邻里邻居都可以作证,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到时候警察来了,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们。” 这娘们怕是真的敢……两个小混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也不敢再硬来。 他们可不想把事情闹大,进局子。 “我告诉你,顾思南欠钱不还,我们来找他要钱是天经地义。但看在你是一个丫头的份上,就不跟你多计较了。等会儿我们还要再来,你最好让他把钱赶紧准备着。” 说完后,两个人不甘地一起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宋荷儿死死盯着他们离开后,她才放心弯腰捡地上的红薯茎叶,放进篮子里。 好不容易理好的,扔了心疼。 捡完后,她飞快地打开家门,小跑进去。并且不忘把大门好好地锁上。 经过这么一糟,她发觉大门锁上特别有必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小混混就又要上门来找茬了。 难道顾思南这个月没有准时还钱吗?不然小混混怎么来找茬了? 她决定等顾思南回来的时候,好好跟他聊一聊。 有困难,就一起解决。 一直等到下午,他一直迟迟没有回来。 临近傍晚,在里屋温习功课的宋荷儿听到了敲门声。 顾思南有钥匙,敲门的不可能是他。不会又是那帮小混混吧? 他们说他们会再来,但顾思南还没有回来。 想到这,她的眼睛就瞄准了墙角的扫把。 她走过去掂量一下,觉得打个人不是问题。 她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扫把,抬脚往门边走。 在门边站定,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而是冲着门外喊,“顾思南不在家,你们快走吧。你们要是硬来,我就不客气了。” 第二十章 不要怕 听懂里头宋荷儿话语里的意思,顾思南的眼神猛地一沉,他们来过了。他开口,“是我,不要怕。” 认出是顾思南的声音,她赶忙打开了门。 看到手里握着扫把的她,他赶忙从上到下看了她一圈,“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他们还被我打跑了呢。” 听到宋荷儿这句话,知道她没吃亏。顾思南眉间的川字纹才略微浅了几分。 “敲门的怎么会是你?你的钥匙呢?” “我忘记带了。” 他走进门,两人一起往里屋走。 “对不起。交钱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前天,但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我给忙忘了。你放心,现在我跟你说完西财夜校的事情后,就立马去把钱还上。我会警告他们,以后见到你,要对你尊重一些。” 宋荷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是小混混,还是要债的小混混,你说的话他们能听?” “你放心,他们会听的。” “好,他们会听。”宋荷儿明显是没把他的话当真。“你每个月需要交给他们的钱多吗?现在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你在出,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拖累你了?才导致你这个月没有准时给他们交钱?” “不关你的事情,他们要是想找茬,也会从别的地方找.” “你,和他们是有什么仇吗?为什么你按时还钱都会被找茬?” “说来话长。”顾思南明显不愿多说,“我和我的老同学聊过了。他们的初三班倒是生源不是很紧张。如果要个名额的话,应该能要到。但你的成绩得好。我已经跟他保证过,你要是进去,绝对能提高他们学校的升学率。 这话一出,他就让你去试一试,做一个摸底考试。有考试成绩说话,他要名额的时候底气也能足一些。” “好,考试就考试。” 对于考试,宋荷儿向来不惧。 她有本事,她怕什么。 这几天她都做了这么多试题了。对于初中考的知识点,七七八八也摸透了几分。 “嗯。我出门去跟他约考试的时间。到时候,我就直接载你过去。” “你办事,我放心。可我的学费生活费……你会不会压力特别大?” “你放心,我平常也有在赚钱。而且你又不挑食,很好养的。”说完后,顾思南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快到连宋荷儿都来不及问他中午饭有没有吃。 当天晚上,他就先带她去了西财夜校,自己再赶去华勤夜校上课。 等他在夜校上完课后,本想去西财夜校接做完试题的宋荷儿回家,却被郭校长给拦住了。看着他脸上笑的跟花儿一样顾思南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郭校长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给他泡了一杯他精心烹制的茶。 看着这碗玫红色的茶水,顾思南没有动一口。他直接看向校长,“我下班后还有事,校长有话你就直说吧。” “顾老师,你还是这么敞亮的性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今天刚批完你带回来那个小妮子,哦,不对,是你媳妇的试卷。发现她的成绩非常好,这么一颗沧海明珠,居然辍学遗漏在了外头,实在是太可惜了。还好,你和娟子慧眼识珠,把她给认了出来。 反正我的入学名额已经给她了,她的成绩又这么好……这样吧,你明天就带她来上学。” “宋荷儿要进班的话,得进我的班。” “可以,一切都交给你做主。” 对于好学生。郭建山的底线一向放的非常低。 看到如此态度的郭建山,顾思南知道,郭丽娟应该还没有把宋荷儿之前曾送过红米糕的事情告诉过郭校长。 但他不确定郭丽娟最后到底会不会讲。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西财夜校的这张牌就不用亮了。 顾思南隐瞒了宋荷儿今晚在考西财夜校初三班的事情。 西财夜校和华勤夜校两者之间一向是死对头,是竞争关系。每年两家学校都比谁家的升学率高。谁高,谁就要在自己家校门口放鞭炮,气死对面的老对手。 要是被校长知道了西财夜校要争他们家学校这个好苗子,估计会当场跳出来去跟西财夜校的校长理论。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用不着打草惊蛇。 “好,我明天就带她过来。”他起身离开。 “嗯。” 有这样好的苗子在,学校今年的升学率能更高些。 郭建山心里很是安慰,把顾思南没喝过的茶杯拿了过来,一饮而尽。 多好的茶,怎么就除了那丫头之外没人欣赏呢? 顾思南去而复返。 “咋啦?有什么东西忘记了?还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校长,我和你郭老师……” “哎。这事我懂,都是娟子脑子一根筋。这南墙撞一回之后就明白痛了,我看老罗家那孩子就很不错。放心。我一开始也没把你当女婿。” 听到郭建山这话。顾思南才真正放松下来。 虽然不知道郭丽娟那怎么样,至少郭建山不会给自己设阻碍,他的工作能保住,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和他畅谈完之后,顾思南就骑自行车赶忙去西财夜校接宋荷儿。在西财夜校的门卫室前,她低着头,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头。 顾思南怎么还没有来? 车铃声突然响起,见到从黑夜中而来的顾思南,宋荷儿高兴地迎了上去。坐到自行车后座。“你今天拖堂了吗?” “是校长跟我谈话。他让你明天就入学。” “好消息啊!不过,你觉得明天能顺利吗?” “最好是一切顺利。但自从上次你说不用再去找郭丽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她。不知道他们那边会有什么小动作。你对今天西财院校的考试,有把握吗?” “放心,十拿九稳,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一个是在为自己明天是否能顺利入校而担忧。一个是在为隔壁的那位能否顺利入校而担忧。 第二十一章 结婚证上的猫腻 第二天一大早,宋荷儿在煮好了红薯粥之后,破天荒地提出她要出门一趟,并且想要借顾思南的自行车。 “南哥,你今天出去吗?” “今天没有活,我会在家里备课。这两天总是出去,备课的进度都拉了一大截,我得赶上。”幸好之前,他就有提前备课的习惯。“不过,自行车你确定会骑吗?要不要我先教你怎么骑?” “你也太看扁我了,自行车我会骑。”当然,原身的确不会。 当着顾思南的面,宋荷儿麻溜地骑了两三圈之后,他才放心地把车钥匙交给她。 “一路平安。” 说完后,他就要走进里屋。 她叫住他,“你就不问问我出去是做什么?” “我相信你出去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这是不关心吗?” “不,这是信任。” 听到这两个字,苏荷儿弯起嘴角。她骑着自行车哼哧哼哧地出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顾思南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预感,觉得她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像那天雪夜里,起死回生般抓住他的小腿。 那般的出人意料,那般令人惊喜。 郭家小洋房,郭丽娟的房间里。 陈玉兰正在安慰她,让她多少也吃一点东西。这几天她吃的少,眼看着竟然瘦了。越瘦越漂亮,这可不行。 郭丽娟没有去接陈玉兰递上来的饼干。 她的眼眶仍旧通红,这几天,为了顾思南,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原来,就算威胁顾老师,他也不愿意放弃宋荷儿。“要不我们就算了吧,可能我真的和顾老师有缘无分。” “哪里是你们没有缘分。”陈玉兰不赞同地摇头。“明明是宋荷儿从你手里抢了他。现在又拦着顾老师来看望你。顾老师心里一定有你。不然昨天,他为什么会来看你?” “顾老师现在毕竟是宋荷儿的丈夫,来我家看我好像也不是很好。”就算来看了,顾思南嘴里,也只念着那个女人的好。 “宋荷儿是个送过红米糕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霸占顾老师。” “是啊。顾老师怎么会娶了这样的一个人?”郭丽娟想不明白。 突然,房门被敲响。郭建山打开了房门,看到了房间里的陈玉兰。眼里有着不高兴。他并不喜欢这丫头。 他私下里已经跟他女儿说过很多次了,可他女儿就是铁了心要和她作伴。真是不听话。 “爸,你来了。”郭丽娟看到他。想要从床上站起来。 从小到大,她对这个父亲很敬重。 “躺着吧。这么久没吃正经的饭菜,肯定没力气。”郭建山站在门口,没有想要进房间的意思。他看着自己女儿的这副模样。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心疼。 况且从始至终,顾思南压根就没把他女儿放在心里过。“娟子,你现在也长大了。应该知道,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爸爸虽然再疼你,但是也要遵守做人的原则。现在顾老师已经结婚了。你呀,就不要再折腾了。伤心几天后,就好好地去学校上课。也去见见小罗。我看小罗那同志人就蛮好的嘛。” “爸,你不要说了。”郭丽娟现在不想听这些,她还伤心着。 “好,你现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但是我跟你讲,你安分一点,听见了吗?明天就是宋荷儿入学的日子,你明天也不要去上课了,我会在学校里给你请假。宋荷儿会被安排在顾老师的班级里。你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以后我让你跟姜老师调换班级上课,以后你也不用再去顾老师班级教数学。” 说完后,他就关上了门。 听到这个消息,比郭丽娟更震惊的是陈玉兰。 按照这个形式,顾思南是铁了心不接受威胁,也不会再跟郭丽娟好。她的挑拨离间没有成功。 那……接下来郭丽娟是不是就又要和罗东辉相亲了? 陈玉兰心里厌烦极了,她在郭丽娟和罗东辉第二次相亲的时候,就背地里勾搭上了他。都怪宋荷儿破坏了她的计划。 “玉兰,我爸都这么说了,要不我就放弃吧。明天你陪我去南达公园逛逛,我心里苦闷。”强扭的瓜不甜,郭丽娟一直都知道,但她就是好喜欢好喜欢顾老师。 “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你就正中宋荷儿的下怀。有个消息,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怕你太伤心。但是眼看着宋荷儿就要得逞所愿,既得到了顾老师,也进了夜校,我不能让你从头到尾都被骗下去。” 让她不好过是么——她也不会让顾思南和宋荷儿好过。 “宋荷儿和我接触不多,怎么会骗我。要骗也是骗顾老师。” “傻姑娘。她压根就不是早就和顾老师领了结婚证。是在你去找顾老师结婚那天下午,才去领的。趁着你来找我那段时间。宋荷儿的心机真是太深了。让你失去了最后跟顾老师结婚的机会。” 陈玉兰那天就觉得奇怪,顾思南怎么可能早就领了结婚证。后头一查,果然说了谎。藏着的底牌,是该亮出来了。 再不亮,就是张废牌了。 “不可能吧。”郭丽娟仔细想想,她那时候光顾着看结婚证上的照片了,压根就没注意结婚日期。 “怎么不可能?娟子,你太善良了。你要实在不信,我在婚姻登记处认识人,跟我一块去问问,保准能查出他们真正结婚的日子。你应该还记得你去找顾思南结婚的那一天是什么日子吧?” “这个我肯定记得。”每一次她去找顾思南结婚的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次,当然是更加印象深刻。 “如果真是骗了我,我不会让那个坏女人好过!” 陈玉兰在旁边赞同地点头。 她不好过,谁别想好过。 “我看啊,她就是当初钻了顾老师不想和你结婚的空子,借机上位,同顾老师结了婚。这么坏的人。压根就不配跟顾老师在一起。” “对。她要是骗了我,我会让她付出代价。”郭丽娟一改前几日的颓废,马上从床上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陈玉兰去了婚姻登记处。 她要看看小狐狸精有没有耍手段扯谎。 第二十二章 大闹入学 这天晚上,宋荷儿骑着自行车回到院子。 刚进院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蛋炒饭! 今天的晚饭是蛋炒饭。 她欢快地跑向厨房,果然看到了他站在灶台面前,轻轻松松地翻动锅铲。 “你回来了?去天井里摘点葱。” “哎,好。”摘葱这件事,宋荷儿做的熟门熟路。 在晚上吃蛋炒饭的时候,宋荷儿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瞄向顾思南。 “总是看我做什么。” “南哥,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我要去入学,心里紧张?” “没有。” “可我怎么尝着这蛋炒饭有点淡。” “淡了吗?”顾思南真没注意到。他仔细尝了一口,没有半点咸味。“我再放进锅里回炒一下,放点盐。” “没事,我口味淡。宋荷儿她让顾思南不用再去折腾。“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下午已经全都搞定了。” “搞定了……你去求郭丽娟了?” “在这种事情上,求人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是走了别的法子。等会儿要是郭丽娟真的出来捣乱,你就瞧好吧。” 顾思南抬头望向昏暗灯光下的宋荷儿,越发确认对面的人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吃完晚饭后,他早早地就载着她去了夜校。 这回,郭建山亲自等在了校门口,让过来上课的学生们纷纷侧目。 能让郭校长这么等的人,肯定是学习厉害的人。 尤其再加上他现在脸上笑得全是褶子。看到学习差的人,他可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不知道这回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郭建山的茶友宋荷儿并没有让他多等。 她一来,郭校长就把她领去了顾思南所在的初三一班。 因为这个班大部分都是好学生,好学生的上课积极性总是很高。 现在虽然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但里头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剩两三个还没有到的同学。 见校长领着新面孔进了班级,大家纷纷抬头,安静了下来。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是他们的班主任顾思南。 “今天我向各位同学们认识一个新同学。”郭校长笑着开口,又让宋荷儿自己同大家介绍。 宋荷儿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 底下的同学们也都很给面子地鼓掌,欢迎新同学加入他们班。 正在一切都有序进行,气氛融洽时,班里突然走进了一个人。 郭老师,她怎么会来这?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同学们都觉得奇怪。 “宋荷儿,你是不是漏说了什么。既然是自我介绍,得介绍你全部的真实情况才行啊。既然你不介绍,我就来帮你说说吧。” 郭建山在见到本该呆在家里的女儿时,脸色板了下来。“娟子,别胡闹。出去。” 郭丽娟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选择没有搭理自己的父亲。 看到一向爱女儿的郭校长竟然破天荒地对郭老师大声说话,同学们觉得更加奇怪了。 不就是介绍个新同学吗?台上的几个人怎么跟如临大敌似的? 顾思南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指,想到了宋荷儿在饭桌上说的话,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尊重相信小狐狸。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受不是很好。 郭丽娟大步走上了讲台,对着全班同学大声宣布,“大家还不知道这个新同学吧?除了成绩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她曾经送过红米糕。” 红米糕?台下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知道的人眉飞色舞地跟不知道的人在小声解释,而被解释的同学又立马睁大了眼睛,向另外一个不知道的同学解释。 台下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郭丽娟,我再说一遍,出去。”这句话代表着郭校长真的生气了。 “爸,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她是你女儿?我可是有证人的。赵华飞,你进来。” 所谓的证人就是米糕店的老板娘。 宋荷儿看到老板娘的时候,愣住,她怎么会来。 “快跟同学们说说,他们新同学的真实身份。”郭丽娟走到被带来的女人旁边,推她向前。 大家看着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侧脸看向宋荷儿。 “她就是米糕店的店主。”宋荷儿朝顾思南解释。 别人她不在乎,可顾思南不能误会。 “哎哟,荷儿,我不过就是让你送个红米糕,你送着送着,怎么不仅人也没了,还招惹上了这么一帮人,我可真被你害苦了。” 赵华飞本来好好地开着米糕店,结果就被抓来了这里。 郭家可不好惹。她哪敢编瞎话,当然是一五一十地就把跟宋荷儿有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赵华飞说的话让宋荷儿曾经送过红米糕这件事板上钉钉。 面对如此的铁证如山,站在讲台上的郭丽娟紧紧盯着她的侧脸,却发现她竟然非常镇定,真是个厚脸皮的女人,被戳穿了,也半点不害臊。 “你这样的女人压根就不配进入我父亲的夜校,也不配在这里学习。”张郭丽娟出声驱赶宋荷儿。“快走,满口谎话的狐狸精。” 她既然当初敢在结婚证这件事情上作假。她就该准备好付出代价。 在婚姻登记处,郭丽娟亲眼看到了他们结婚的日期。 骗子。她是个大骗子。 宋荷儿想不通,为什么郭丽娟会这么讨厌她。“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吧?今天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过节?可笑。你敢说你没有在结婚证的日期上做手脚?” 原来是这件事。她心里起了疑心。就连当初在亮出结婚证的那天,最应该发现日期错误的那天,郭丽娟都没注意到日期的事,为什么过了这么几天,她又会想起来翻旧账。 而且结婚证一直都被她藏得好好的,压根就不可能会被她看到第二次。 她是怎么突然想到并证实结婚日期做假? ……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吗? 步步紧逼的郭丽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不仅是他们班的同学,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来了。“宋荷儿,没话说了吧,滚出这个学校。” 第二十三章 谁滚还不一定 走廊上,窗户外,站着,趴着很多同学,都在看热闹。想知道今天初三一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班听说是来了个送红米糕的女人? 郭建山敏锐地注意到了事态逐渐在脱离控制。“够了!”这是同学们第一次看见他动怒的样子。 他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大步走到她身边。“郭丽娟。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我是这样叫你毁人清白的吗?我跟你讲过,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凡事都需要讲道理,摆证据。” “我有在摆证据,我把证人带来了。爸,你难道看不见吗?”郭丽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郭建山才是她的亲爸,但他处处都帮着宋荷儿。 太任性了,郭建山眼里的失望加剧。 而郭丽娟也忍受不了她爸这样的眼神,从小到大,她都是郭建山的骄傲,除了胖点,但他也常说这是福气满满。半点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结果今天因为这样的小狐狸精,她竟然对他失望了。 “是因为她成绩好吗?”郭丽娟不明白。成绩好就可以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是。”郭丽娟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明白。“我是一名学校的校长,教书育人,成绩和品德在我心中都同样重要,缺一不可。如果宋荷儿真的是自甘堕落送红米糕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帮她。但她不是!” 郭校长这句笃定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班级里头,走廊外头的同学们纷纷看着宋荷儿的眼光又发生了变化。 校长站在她那边,她说不是。 “胡说,你就是在帮她,就是看她成绩好。”看着执迷不悟的郭丽娟,郭建山说出了下午发生的事。“宋荷儿对这件事坦坦荡荡。在下午的时候,她已经来找过我了。告诉了我实情。” 什么? 听到郭建山说的这个话。顾思南,郭丽娟还有站在门外藏着自己身形的陈玉兰同时感到惊讶。 宋荷儿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亲自去找一校之长解释她曾经送过红米糕的事情。 “我不惹事,但我不怕事。”宋荷儿突然开口。 听到这句话,郭建山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她再次提高声音,开口,“同学们。你们不要误会新同学。下午我已经是实地走访过了,去过宋荷儿住过的筒子楼。她的邻居都可以作证她是一个为人正直,善良的同学。 她是因为被骗,才去送了红米糕。送红米糕的当晚她就逃了回来。回来后,同她的赌鬼爸大吵了一架。他爸是个赌鬼,为了钱骗她去送红米糕,丧尽天良。你们也知道的,家庭环境是自己选择不了的。但生活成怎样,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可以掌握的。而在这里,我也要表扬一下顾思南老师,多亏了他见义勇为,才救下了逃出招待所的宋同学。 大家一起为顾老师和宋荷儿鼓掌。大家以后要是上遇见什么需要帮助的,也要毫不犹豫的帮助才行。” 郭校长带头先鼓起了掌。 在校长的鼓掌下,同学们也纷纷鼓掌喝彩。 顾老师是个好老师,宋荷儿也是个好同学。 郭丽娟在这样的掌声之下白了脸。怎么会这样?这跟玉兰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郭建山回头看向门口像个小丑一般站着的郭丽娟。“走,回家。我警告过你,今天要安分,但你没有。” 门外的陈玉兰也没有想到事情完全不受她想象的发展。被她扳回了一局。 小瞧你了。算你厉害。 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以后的日子一定是她过得好。 宋荷儿,你再离开又怎样,只能跟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男人生活,最后也只能生一堆穷孩子,继续还债。 多可怜可悲的人生啊。 在外头咬牙切齿陈玉兰转怒为笑。 她可不一样,她是今年即将毕业的小中专优秀毕业生。考进市舞团也是十拿九稳。 现在大势已去,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她,她悄悄地离开了夜校。 陈玉兰不知道的是,下午宋荷儿不仅带了郭建山去了筒子楼,还去了西财夜校。两个校长,甚至在抢她进哪个学校。 在教室里的郭建山愤愤地想着,那个老东西,居然也想抢好苗子,长得丑,想得美,呸。 在他准备带着郭丽娟离开的时候,宋荷儿出声阻止,“等一下。郭丽娟,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结婚日期有误。” 宋荷儿可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被问到的郭丽娟眼神闪烁。“我凭什么告诉你。” “是谁?”郭建山不允许有人利用他女儿,他在一旁追问。 父亲都发话了。郭丽娟张口。“玉兰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她替陈玉兰解释。 原来是她。宋荷儿心中了然。“你走吧。” 郭建山看着这不成器的女儿,“我都告诉你了,良师益友才是你应该交的对象,要多交。结果你成天跟个损友在一块。”他拖着不省心的女儿走了,回家要好好教育。 他们两个走后,走廊里的同学也全都散了。 顾思南重新站上讲台,带头鼓掌,“大家再一次欢迎新同学。” 虽然入学小有波折,但幸好有惊无险。 上完课后回家的路上,顾思南一言不发。 察觉到不对劲的宋荷儿在自行车的后座扯了扯他的衣角,“你生气了吗?” “……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很好。” 这句话一讲,宋荷儿肯定了他在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我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她和盘托出。“下午我不仅做了第一件事,就是让郭校长知道我送红米糕的事情。这件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但另外一件事,就是我想给你的惊喜。” “惊喜?”顾思南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戏份。 “嗯,我带郭校长去了西财夜校,敲开了西财夜校校长室的门。他当场就叫来了你的老同学,看过了我的卷子。在看过我的卷子之后,两家的校长都表示愿意接受我入学。于是我就争取了一些好处。” “你胆子实在太大。”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南哥,你就不想知道我争取了什么好处吗?” 第二十四章 顾思南是个笨男人 “什么好处?” “郭校长愿意减免我的学费。所以,南哥你不用再因为我的学费费心了。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宋荷儿的好意让顾思南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我说过钱的事情。我会解决。” “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也想和你一起分担。” 宋荷儿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记错的话,她和他是假结婚。 “其实西财夜校的校长随后也表示愿意减免学费。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华勤。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顾思南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华勤有你——你在这个学校教书。以后我不瞒着你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嗯。”顾思南仍旧沉默地骑着自行车,但两个人的氛围同之前完全不同。 现在思绪乱的人是他。选择华勤是因为他? 第二天上午,顾思南也告诉了宋荷儿一个好消息,“为了庆祝你入学。今天我们吃肉。” “肉!”这个字让正在做题的宋荷儿放下了笔。从椅子上立马站了起来。“红烧肉?蒸肉饼?还是白切肉?”她前天晚上闻到隔壁邻居家里传过来的肉香,馋的半夜睡不着觉。 她实在是太想太想太想吃肉了。 小馋狐狸。顾思南忍俊不禁,亮出了身后提着的水桶。 “桶?这猪还会游泳吗?”宋荷儿的大脑一瞬间有些宕机。 “今儿个我们要吃的是鱼肉。你先提着桶,我去隔壁虎大婶家借个钓竿。今天我们去郊外钓鱼。钓了鱼后,晚上吃清蒸鲤鱼。”上次她想吃的三个菜名里,有鱼的一席之地。别的什么澳龙鹅肝石斑鱼,他抓不到,但鲤鱼还是能钓几条的。 不过对面的宋荷儿好像没反应过来。没有任的反应。 “你不喜欢吃鲤鱼?” “不,鱼肉我还是很喜欢吃的,尤其是清蒸鱼肉,这多健康啊。”只是宋荷儿没有想到,这个肉竟然指鱼肉。 不能看不起鱼肉。不然多对不起为她死了的鱼。 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无论如何,今天也是能开荤的一天。值得高兴。 她弯腰接过顾思南手中的水桶,“我在家门口等你。今天我们一定要钓满整整一大桶。”宋荷儿气势满满。钓鱼好,钓鱼不用花钱。 两人来到泛有绿意的郊外,顾思南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片野生水塘。 他把随身带着的小板凳放在了地上,一挥钓竿。挂着蚯蚓的钩子就落入了水塘中央。 他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在一旁的宋荷儿不由忍不住问。“南哥,你之前是不是常来这儿钓鱼?” “嗯,隔一段时间会来一次,尤其是下过雨之后,河塘里钓上来的鱼只多不少。” “这鱼你一个人应该吃不完吧。” “之前钓的鱼,我不会吃。我会隔天早上拿到菜市场去卖。” 好吧。顾思南的确有在认真赚钱还债。 但这么踏实生活,又没有不良爱好的人,是怎么会欠那么大一笔债的? 到目前为止,宋荷儿都不知道顾思南欠了多少钱。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到底欠了多少钱,才让他一直还,一直还,一直还。 心仿佛在被猫爪子挠,宋荷儿忍不住小声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什么?” “你欠了多少钱?要是不能告诉我确切的数目,你就伸伸手指头,让我知道你大概欠了多少钱。你,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今晚都要睡不着。” 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狐狸。顾思南点燃一支烟,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真想知道?” “想!” 他缓缓地伸出了3根手指。 宋荷儿想着,还好还好,多努力两三年,应该能还清。 紧接着。顾思南又将小拇指伸了出来,这下就有4个手指。 这……努努力,八九年能还清。 然后,他又将最后一根大拇指伸了出来。 哇,这么多钱!宋荷儿不由眼前一黑。 被她的反应逗笑。现在一点儿不像狡猾的狐狸。“我们的婚姻存续期是一年,一年之后,我会放你走,你不用担心我的债务问题影响你。” 她担心的压根不是这个好不好?宋荷儿郁闷地拔着自己脚下的小野草。 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男人。 顾思南不理解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如果你想早点离开。我不会拦你。但你要知会我一声。我妈跟人跑了之前,没有知会我,我等了她很久很久。” 听到他的话,宋荷儿放过了脚下即将被揪秃的可怜野草丛。“我不会不告而别。既然这里是郊外,一定长着很多的野菜。今晚再加个餐,炒个马兰头,怎么样?上次去胡大婶家里,我见她在理马兰头。” “不要走远。跨进草丛前,先捡根树枝在草上打一打。” “这是不是成语故事中的打草惊蛇?”宋荷儿是个听劝的人,捡了根趁手的树枝,去旁边拔马兰头了。 钓鱼的顾思南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要是离开了,自己肯定会不习惯一段时日。因为,最近,他已经开始习惯她在家里的日子。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晚餐,托顾思南的福,宋荷儿久违地吃到了鲜嫩可口的鱼肉。 原本她还担心蒸出来的鱼会带有鱼腥味,但没有想到他处理的很好。 有一个厨艺不错的男人,就是有口福。 今天的晚餐也格外丰盛,除了一盘主菜——清蒸鲤鱼外,还有一小碟的马兰头以及她之前腌好的咸菜。 虽然马兰头咸了点(她炒的),咸菜酸了点(她腌的),总体而言,今天的晚餐达到了3个正菜的数量,已经是一个量的突破了。 宋荷儿想着以后努努力,实现质的突破。 看着桌上的鲤鱼,她忍不住夹了一块又一块。 这条鱼是今天顾思南钓的鱼里头最大的一条。今天他一共钓了4条大鱼,5条小鱼。一回到家,顾思南已经把剩下的鱼全都倒在缸里面养着了,准备明天一大早拿去卖。 第二十五章 梦想起航的舞蹈班 本来是准备吃条小点的鱼,但在他的坚持下,还是把这条最大的鱼给宰了,少卖好多钱。 看着宋荷儿吃的高兴,顾思南也笑着夹了口咸菜。尝到的一瞬间,他的眼角跳了跳,之后又面不改色地吃了。 在小半条鱼都被她吃完之后,她才注意到顾思南压根就没怎么动鱼肉。 他的碗旁,吐的鱼骨头压根就没有。 宋荷儿主动夹了一大筷子到他的碗里。 看着碗里头的鱼肉,顾思南抬头,“我不太爱吃鱼。” “不准挑食。”她用筷子尾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现在每天上课用脑子用的多,得吃鱼肉补补。” 被宋荷儿话里的逻辑逗笑,他低头吃起鱼肉。很滑嫩,怪不得她爱吃。 吃完晚饭,俩人一起去了夜校。 顾思南在把她带到班级所在的走廊后,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现在同学们还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他也不打算公开。 在发生昨天入学的事后,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不是件好事。 凭借甜美的长相和开朗的性格,宋荷儿很快在班级群里打成了一片,人缘很好。尽管被失恋的郭老师无辜波及,但是大家都知道这跟她没有关系。 相反,她是一个受害的小可怜。 在长长的一节政/治课结束之后,迎来了10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 坐在宋荷儿周边的同学们忍不住聊起了八卦,讲着他们听到的最新小道消息。 晚上他们虽然都在夜校上课,但是白天他们都是各行各业的工人,知道的消息可不少。 “你们知道吗?自从顾老师和郭老师撕破脸之后,之前郭老师介绍给顾老师课后辅导的学生都退课了,不再让顾老师补课。其中一个学生是我朋友,今天下午还问我哪里有靠谱的老师能补课。” “太惨了吧。顾老师还欠了那么多债。” “哎呀,顾老师肯定有心理准备。他可不是为了钱财愿意出卖自己的人。再说了,债多不压身。凭顾老师的本事,肯定有办法。” 宋荷儿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原来今天顾思南这么悠闲,带她去钓鱼,是因为不用再进行课后辅导。划清和郭丽娟界限的负面影响到底还是来了。 “我真好奇是怎样的女人让不近女色的顾老师动了心。” 大家纷纷摇头。“应该不是老师这个圈子的人。我舅妈就是夜校老师,她没听说过任何风吹草动。顾老师的媳妇,就像是凭空冒出来。” 宋荷儿:的确,不仅凭空,还跨越时空。 “不过郭老师也很可怜。一直喜欢了好久的顾老师不要她,校长给她找的相亲对象还被她姐妹给抢了。” “这么过份?太不要脸了。” “我妈也这么骂陈玉兰。说她不讲道德。” “这还姐妹呢,真恶心。” “这不叫真姐妹,叫塑料姐妹。”宋荷儿用了个现代的说法。陈玉兰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入学的大礼,她一辈子都记得。 以后要是遇见,一定有仇必报。 大家听了后,情不自禁地点头,“对,塑料姐妹。” “到底是啥相亲对象,让她们两个人抢一个?” 新的八卦话题又被发起。 “这个我知道。”坐在前头的同学插话。“听说那男的是一个大学生,学的还是编导专业,以后出来前途无量。” “大学生!”听八卦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大学可难考了。他们别说考中专,拿个初中毕业证都费劲。 “既然能考上大学,又能当上编导,的确是个优秀的厉害男人。怪不得陈玉兰要抢。” “要抢什么?”宋荷儿坐在靠窗的位置。顾思南的声音从窗户外头传来。 看到是班主任在外头,刚才还在聊他八卦的同学们纷纷心虚低头,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到他们的样子,顾思南见怪不怪,从走廊走到了教室里。 课间的10分钟差不多结束,下一节课是他的语文课。“我看各位同学们都很放松,但中考在即。让我为大家紧紧心里的弦。这节语文课,我要进行一个考试,测试第5单元的内容。” 一听到要考试,教室里顿时哀嚎,“别呀,顾老师,别这么对我们。” 但很显然,同学们的哀求是没有用的,考试按期进行。 今晚的夜校下课放学后,顾思南如同往常一样,载着宋荷儿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他不由提到了刚才课间的内容。“郭老师的相亲对象很优秀?” 宋荷儿在后头连忙解释,“我真的没细听。我全部注意力全在你的消息上。我知道你课外补习的学生退班了,你不要闷在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他们这群小崽子……啥都聊。” 她抬高手臂,摸了摸顾思南的后脑勺。“咱们是一家人。” 意识到她话语里的关心,他抿了抿唇角,倒是没阻止宋荷儿的动作。 等到了家之后,他看着下了车的宋荷儿,让她伸出手。 她乖乖地把手掌心朝上。 顾思南从口袋里摸出了从抽屉里找到的6颗牛奶糖,全部放在了她的手心。“练功很累,累的时候吃。” 宋荷儿没有想到,原来顾思南一直都有注意到她在练舞蹈的基本功。也知道她练得很辛苦。从零开始,从不是那么容易。她合上掌心,“我会好好吃它们。南哥,明天我想去一趟这里。”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我在学校的告示栏看见的。贴了好几张,我就撕了一张下来。” “罗鼎舞蹈班,你梦想起航的地方。”顾思南读出宣传单上醒目的宣传语。“你想报班?” 这家舞蹈班,他略有耳闻。收费高昂,专业性高,里头的舞蹈老师全是正式的舞蹈演员。与市舞团有合作。 “哪能报的起。我家的经济情况,我又不是不了解。”宋荷儿想到白天顾思南伸出的五根手指头,仍能眼前一黑。再过一段日子,她一定撬开恩人的嘴,让他说出怎么欠的钱。 她严重怀疑是顾思南被仙人跳了。 或者被诈骗。 第二十六章 全是竞争对手 “宣传单上写的明明白白,试学一节课不要钱。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半年后我就要去考市舞团了,我去看看专业舞蹈老师跳舞。了解一下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考进舞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特别特别特别重要。所以要想尽一切方法,把考进市舞团的概率拉到最高。 哪怕她自信她能考进。 宋荷儿愿意看看自己和专业舞者的差距也好。他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单子。同样出自罗鼎舞蹈班。但他的那张和她手上的那张略有不同。 宋荷儿手上的单子仅用来招生,而顾思南手上的单子仅用来招兼职老师。 “我有一个补课的学生,她妈妈就是罗鼎舞蹈班的老师,最近她有个同事因为要生孩子,所以暂时去不了。他们老板就让他们注意一些,有没有什么优秀的未毕业学生愿意来做兼职老师。” 如果是舞者,压根就不屑于当什么兼职老师。 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在积极学舞蹈的假媳妇,顾思南主动要了一张招兼职老师的单子。 “我要报名考兼职老师!” 顾思南手里的那张单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课时费整整1元!这可是个改善生活的好机会。没准还能帮顾思南减轻还债的压力。 “南哥,我们明天就去报名吧。” 向来不反对宋荷儿决定的顾思南这次同样没反对。“明早我正好要去舞蹈班附近给个学生补课,我先把你送过去,再去学生家。” “好。”她点头,竟然还有顺路的好事。但点到一半,她诧异地看向顾思南,“南哥,你补课的学生不是退班了吗?怎么还有学生要补课?” 她诧异的样子让顾思南弯起嘴角。“我的教学水平很好,补课效果也很好。所以不缺找我补课的人。一开始是只有郭丽娟介绍的学生,但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有她介绍的学生了。即便以后她那边介绍学生没了,我这儿还有别的学生能够继续补课,不愁生源。所以啊,这就是我闷在心里想对你说的话。” 宋荷儿简直尴尬地想挖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班上同学传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真实性禁不起推敲。 她刚才还义正言辞地安慰顾思南,结果他压根儿就没遇到失去生源的危机。难为他没当场揭穿。 闹了个大红脸的宋荷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顾思南眼里的笑意加深。 他没有马上回里屋,而是拿出了烟,抽出了一根。他坐在井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尽管去罗鼎舞蹈班做兼职老师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这大概率是一个萝卜坑。 宋荷儿又刚学舞蹈没多久。怕是这件事会打击到她。 刚才看着她的笑脸,萝卜坑这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这夜,顾思南在院子里抽了蛮久的烟。还有还债……之前自己一个人,没觉得日子苦。现在多了一个她,总不能天天让她跟着自己吃素,过苦日子。 还是得用肉票,买点肉回家。 第二天上午,顾思南先载着宋荷儿到了罗鼎舞蹈班。 这是个繁华的街口,左边有学校,右边有菜市场,前后两边都还有百货商店。罗鼎舞蹈班是自建房。一共有三层,特别气派,大大的‘罗鼎舞蹈班’被做成了大大的招牌,财大气粗,张贴在第三层楼的窗户上。 从远处看特别的醒目。 尽管时间还早,但今天在这幢三层小楼外面,已经站着十几个高挑漂亮的女生,一个比一个的青春靓丽。 宋荷儿在自行车后座观察她们的站姿。可以判断出她们都是多年学习舞蹈,身段摆在那儿。 全是竞争对手。 她下了车,让顾思南快点去给学生补课,千万不要迟到了。 “我再多待一会儿。”这儿的女生们身旁要么是有小姐妹一块儿,要么就是有体贴备至的男朋友,帮她们拎包。 一眼望去,形单影只的女生还真没有。 “别,待久了容易丢学生。在这儿陪着我太浪费时间。你还是快去上课吧。学生要紧。”相处久了,她也渐渐明白顾思南的用意。 顾思南思忖片刻,骑着自行车走了。 他一走,宋荷儿脸上挂着的笑,立马消失。接下来是场硬仗。 为了这次比赛万无一失,她得准备准备。 趁着现在舞蹈班还没有开门,宋荷儿争分夺秒,找了处没人的墙角。倏地把右腿高高抵在墙上,开始压腿松筋骨。 她娴熟的动作吸引了很多在门前等待的舞蹈学生们的侧目。 本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有一些女生学着她的样子去旁边热身了。而有一些女生很不屑。平常不努力,靠这种时候装模作样。 宋荷儿不管别人的目光,只顾紧盯自己的目标。 在压完腿后,她开始搬后腿。 阳光下,她的姿势干脆而利落,背部的曲线流畅优美。 很少有人能见到把搬后腿的基本功,练得这么雅致。 在这种氛围下,原本几个看不惯她装腔作势的女生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 这个可不是平常偷懒就能临时做出来的动作,必定是下了苦功夫。 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纷纷找了个位置开始热身。要是等一会儿要直接跳舞,她们的筋骨还没有松开,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可不行。 据说,这次兼职老师的选拔,市舞蹈团的领导也会来。 隔着一条马路的早餐摊子上,留着大背头,穿着一件军绿色夹克的帅气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路对面的风景。 他不紧不慢地搅动碗里的鲜肉馄饨,看向身旁小口吃小笼包的陈玉兰。“你的同学们可真勤快,在对面抓紧时间练基本功。” “第二永远是第二。何况她们连第二也不是。”陈玉兰在舞蹈上向来是骄傲又自信。在她的学校,她要是敢说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顺着罗东辉的目光。她注意到了在那群女生中的一个突兀的身影。 第二十七章 走后门 那人穿着灰蓝色的上衣,还有一件黑色的裤子,脚上一双老掉牙的布鞋。这装扮老早就落后了,再配上两条土到极致的长长马尾辫——是抢了顾思南的破落户宋荷儿。 这只癞蛤蟆不会以为吃到了顾思南这块假天鹅肉,就以为自己贼有本事,敢肖想跳舞老师的位子吧?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舞蹈可是件高雅的艺术,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自己有本事能蹭一蹭。 不自量力。 她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抹嘲讽的笑。 “有什么高兴的事?和我说说。”罗东辉也发现了在墙角的引颈天鹅。她扬起的脖子曲线格外好看。那条腿也是又长又直。整个人气息很稳。可以看出,她的舞蹈底子不弱。 至少整个人练基本功的节奏把握地很巧妙。 他自小浸泡在舞团,所以会看一些。 “是你同学?长得漂亮,底子也不错。” “没有想到罗编导你也有看错人的一天。”陈玉兰直接点明宋荷儿是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下岗女工。最近凭着姿色傍上了顾思南。 “原来她就是顾思南新娶的媳妇。”毕竟郭丽娟是自己曾经的相亲对象,对于她要死要活想嫁给顾思南的这件事,罗东辉有所耳闻。她看不上他,他又何曾看得上她。 陈玉兰就很好,这丫头又辣又识趣。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所以特别喜欢找有趣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玉兰,你说她家里穷,可学舞蹈很费钱。”对面的宋荷儿睁开了眼睛,阳光透过她的眼瞳,泛着温柔的栗棕色。罗东辉想着,这是一双动人心魄的清澈眼睛,不像以色事人者的浑浊妩媚。 “谁知道她是靠什么手段。既然她能靠美色抱紧顾思南,就也可以靠美色抱紧别的什么人。” 在他面前,陈玉兰不遗余力,拼命诋毁宋荷儿。 她不能让罗东辉对她起任何的兴趣。 “不要再讲这个晦气的人了。我的介绍信写了吗?东辉你之前可是答应我,要让你爸帮我写介绍信,进舞团的。你跟你爸说了吗?”陈玉兰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凭你的实力,何必要介绍信。”他用勺子舀起碗里的馄饨,送了一个进嘴里。 “不一样。有个好印象肯定比没有好。” “你总是这么杞人忧天。你长得这么漂亮,谁会对你没有好印象。” “东辉……”陈玉兰撒娇。 “真拿你没办法。这几天我都没有回家,还没来得及跟我爸说这个,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我就知道东辉你对我最好了。”陈玉兰满意地笑了。“今天舞团的团长,还有你爸,真的都会来这里吗?” “千真万确。” 那就好。要不是因为这个消息,她才不会来考什么兼职老师。不过是个做杂活的兼职老师,她才看不上。 以后,她可是要站在舞台中央的人。 “只要你在我爸他们面前好好表现,让他们先对你有了好印象。我让我爸给你写介绍信就容易多了。” 听对罗东辉的话,陈玉兰脸上的笑越发甜美。 不愧是她宁愿撕破脸皮也要从郭丽娟手里抢来的人,就是有用。 宋荷儿并不知道她成为了别人吃饭间说闲话的对象,就算知道,她肯定也不在意。 在搬完了后腿后,她又开始搬前腿,跳舞需要调动全身,她要尽可能伸展全身。 阳光下,宋荷儿绷紧的脚背线条格外漂亮。 旁边的人暗自开始较劲,努力把动作变得标准再标准。 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舞蹈专业,但不能被比下去。 在互相攀比练基本功的学生们并不知道,在舞蹈培训班的三楼,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透着窗户,站在窗帘后,望着她们。“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的苗子?” “一个个的,身体关节挺得跟个擀面杖似的,弯个手臂嘎嘣脆。能有什么好苗子?一看就是平常没下苦功。刚才来了半天,就在那闲聊。半点不上进。” “你呀,就是太苛刻。”站在老人身旁的罗志远也从窗帘后面探出了头,“你看看那墙角边上的丫头,我看练的就不错嘛,那脚背,绷得多漂亮。还有那手伸的多直,跟根枝干似的。” “哼,也就是她稍微好点。”高川早就注意到了。 “两位大哥,你们不要吵了,我就是给我们舞蹈班招个兼职老师,不需要进你们舞团的高标准。你们要是准备好了,我就把这些丫头们放进来了。” 高川彻底拉上了窗帘。 看他这动作,罗安就知道他是同意让这些丫头们进来报名。 门一开,在练基本功的女生们就连忙涌向了门边。 “不要急,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能报上名。” 在马路对面,罗东辉看那些姑娘们都进去了,于是他也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吧,也该轮到我们进场了。他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报名表,还有一个号码牌。 “有了这两个,你就不用进去跟她们一起排队。” “东辉,你真是贴心。”陈玉兰为自己的特殊待遇而感到高兴,她才不想要和这些档次低的人,一块儿挤着去填报名表。 她手中拿的号码牌是一号。 第一个在舞团领导们面前跳舞,给他们留下最深的印象。这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 于是,在里面的姑娘们哼哧哼哧填报名表的时候,陈玉兰就挽着罗东辉的手从她们面前悠闲走过。 “叔,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陈玉兰,她是南点小中专今年舞蹈专业的第一名。我可是把最好的兼职老师人选给你带来了。” “不愧是我的好侄子,什么时候都想着你叔。这姑娘一看就有气质,舞蹈底子铁定好。”罗安是个生意人,嘴巴特别圆滑。夸了陈玉兰好几句。 “谢谢罗叔叔。如果真能来你这个舞蹈班教学生,我就太有福气了。”陈玉兰说着表面的客套话。 “没想到玉兰长得漂亮,人还这么谦虚。你来教我们学生,肯定是我们学生的福气。毕竟你可是舞蹈专业的第一名。昨天我给小辉的号码牌,玉兰,你拿到手了吧?” 第二十八章 让他记住她 “嗯,在我手上。” “好,反正她们也还没有写完,你快先进去吧。”罗方压低声音,在陈玉兰耳朵边说道,“里头舞团的团长和副团长都在等着。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有今年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近几年市舞团招收的舞蹈演员,青黄不接,好的苗子都被省里头给搜刮走了。说起来真是让人可气。 所以这次他们专门来抓好苗子。亲自挖的苗子总不至于再被省团给截胡了。 虽然抓到的概率不大,但万一呢? 陈玉兰在那些正填报名表的姑娘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缓缓地走进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舞室。 就是这种目光,她格外享受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 她一走,宋荷儿身旁的女生发牢骚,“怪不得我妈说让我不要对这次能被选中当兼职老师抱希望,原来是萝卜坑。” “萝卜坑就萝卜坑了,给舞团团长留下好印象才重要。” “对,留好印象要紧。”身旁的女生积极填写起报名表。 听到这里,宋荷儿的眼神闪了闪。原来舞蹈班里还有大鱼。怪不得这么多人争取。 尽管失望兼职老师是萝卜岗,但有大鱼在,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被大鱼注意到,没准会对半年后考舞团有帮助。 这次选拔,她要使出浑身解数! 宋荷儿交完报名表,领到了自己的牌子,是十二号。她正准备去排队等着的时候,突然被罗方喊住,“你是小学毕业?” 这小学毕业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朝她看。 在这儿的人,不是即将小中专毕业,最差的也是一个初中毕业,这小学毕业的人,还真是独树一帜。 “是哪个人把招兼职老师的单子给你看的?我们不招小学毕业的老师。” “什么时候舞蹈老师以学历论了?堂堂一个舞蹈班老板,眼皮子这么浅吗?我们跳舞的舞者,向来是各凭本事上舞台。从没见过哪个舞蹈演员,不需要舞技,拿着张小中专的毕业证书就能做主角。照罗老板你的说法,以前的名家大师连小学都没毕业,岂不是不配做舞蹈大家,比如钟昆老师?” “钟昆老师当然是舞蹈大家!你你你——你再伶牙俐齿都没用,不接受你的报名。” “罗老板,你这是打算仗势欺人?传出去,对你舞蹈班的名声可不好。你的报名单上没说不允许小学毕业的人报,那我就有资格参加这次的选拔。我跳舞跳的好坏,跟我的小学毕业还是初中毕业没有任何的关系!”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缠的女生。 坐等陈玉兰出来的罗东辉静静地看着据理力争的宋荷儿,觉得有趣。 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也对,不大的话怎么敢抢郭丽娟看中的男人。 他起身,“叔叔别生气。”他站到她对面,“我可以接受你兼职老师的报名。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舞台上的舞者,最基本的就是得要让自己的学生/观众,记住自己。今天,你只要能在半分钟内做到让我记住你,我就替我叔叔做主,给你这个报名资格。” “他能做主?”宋荷儿对跟陈玉兰厮混的男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是我的侄子,当然能。” 罗安的话音刚落,宋荷儿手起掌落,干脆利落快地扇了罗东辉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在走廊响起。 “记住,我叫宋荷儿。” 这下,不仅罗东辉记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 好彪悍的女人。 彪悍且聪明。 陈玉兰出来时,场面一时间仍旧寂静。 这是怎么了?她走到侧着半边脸的男人身边,“东辉,你怎么了?” “没事。”罗东辉拿得起放得下,他不是气量小的男人。“你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七天后,再来比第二场。”也就是进入了第二轮的资格。“我们走吧。” “好。”罗东辉任由自己被陈玉兰挽住手。他望向罗安,“叔叔,给她资格。” “哦,好。”他还没回过神。 罗东辉又望向宋荷儿,“我记住你了。” 宋荷儿: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无论如何,她拿到了见舞团团长的机会。 走廊里的女生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舞室,又一个又一个地出来。有的伤心,有的欣喜。 在等待中,终于轮到了她。 “随舞而动,懂了吗?”高川言简意赅。除了第一个进来叫做陈玉兰的女生,其她人的底子一个比一个差。 做兼职老师可能够了,但绝不是能进舞团的好苗子。 时间流逝下,他的脸色越来越臭。今天来这里,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宋荷儿点头。看来第一轮是即兴舞蹈。 这个是她的强项。凭借上辈子她看过,跳过的舞,她能驾驭任何一种舞曲。 空旷的舞室内,响起前奏。 是《采菊东篱下》,古典舞。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取的就是悠闲的意境。 宋荷儿快速转换心境,步随舞点动,面朝东南,手挡前额,仿佛朝阳刺眼。轻快地跳跃在山林田野间,一草一木,均能让她欣喜异常。大开大合间,田间劳作,尽情歌舞田园之乐。 歌停,她席地而坐,仍沉浸在隐居闲逸的快乐之中。 一个字,灵! 等走出舞室外头,宋荷儿的兜里放着进入第二轮的绿色号码牌。 这次能拿到号码牌是险胜。舞团团长不满意,可副团长却说给年轻人一个成长的机会。这才拿到号码牌。 这让她更加认识到她舞技进步地太慢。 但场地受限,舞曲受限,舞谱受限……对于七天后的比舞,她要仔细想想参选的舞蹈曲目。 这次完全就是凭借对这首伴奏的熟悉,抓取意境,才堪堪拿得第二轮的资格。舞团的副团长显然也看出了她舞蹈功底的薄弱。让她多练。 可原身本就是舞蹈底子压根没有。她在如此短的时间,揠苗助长到今天这种地步,已经是神速。 该如何取长补短? 宋荷儿忧心忡忡地走出门外头。 罗安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被淘汰了。 一个小学毕业的丫头,能跳得好舞?不可能。 第二十九章 碰见金手指 因为顾思南还在给学生补课的关系,这次宋荷儿要自己坐公交车回顾家。 在今天早上,顾思南已经告诉她上下车的站点,所以她倒也不慌。 除了告诉她站点在哪儿之外,顾思南还给了一张旧旧的肉票。看样子好像是被藏了很久。 听到他让她买一斤肉回家,宋荷儿大胆猜测,“难道今天是你生日吗?”不然,她想不到有任何的理由能吃到肉。 顾思南只给出了‘想吃’这一个理由。 既然他想吃,她一定挑一块上好的肉回来。 因着能买到肉,宋荷儿一扫选舞的阴霾,脚步雀跃地走向公交站台。 但有一说一,这个公交车实在是太挤了,她好不容易挤上去这个被挤得跟个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到达目的地后又艰难地下来。 总觉得在里头挤一挤,她都能挤成纸片人。 怪不得大家伙都爱买自行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多自在啊。 她常去的地方又不远,骑个自行车足够了。 以后有钱了,她也要买一辆。 下了站台,她就看到在路边有个头发花白老奶奶坐在马路牙子上。 身后,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试图从她背着的花布袋子里偷拿钱包。 这奶奶从头到尾都在睡觉。 心可真大。 “喂,你在干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那小偷气愤地朝她看了一眼,又见包的主人缓缓地要醒了。 可他还没有得逞。他不甘地收回手,拔腿就跑了。 到底是哪来这么个爱管闲事的丫头? 庄翠萍是被一道响亮的声音给惊醒的。 她一醒,就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在她的身后。 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没安好心。 她连忙拿起放在口袋里的老花镜,戴在鼻子上。 没等看清人,他就跑了。 “老奶奶,你没事吧?”宋荷儿快步走过去,把她从路边扶了起来。“你怎么就这么坐在路边睡着了?刚才有人想偷你的钱包,还好被我看见了。” “我儿子有事情要去厂里一趟,让我在这里等他,我等着无聊,太阳又好,我就没忍住打了个盹。年纪大了,容易睡。”老太太的面目和善,看着就想让人亲近。 她拿过宋荷儿的手,“姑娘,你的心可真善,要是平常,别人才不管我这老婆子。反正钱被偷的人是我,伤心的肯定也就只有我这老婆子。” “赚钱都不容易。”宋荷儿知道老人家一般都比较节俭,要是钱真的就这么被偷了的话,肯定会特别着急上火。 如果在路边打盹的是个年轻人,没准她就不喊了。她管个闲事,没准最后被小偷给记恨上了也说不定。 但老人的话没办法,能帮就帮一把。 “好了,老奶奶,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忙着去菜市场买肉。去晚了,没准好肉都被挑完了。你记住,你在路边等人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再睡着了,我怕刚才那个小偷还会去而复返。” “不睡了,不睡了,而且我啊,也睡醒了,你是要去买肉吗?我同你一道吧。我也好久没吃排骨了。我那儿子也爱吃。” “可是他让你在路边等他。他要是回来找不到你,他会很着急。” “哎呀,他没那么快回来,再说买个肉也不过十几分钟。” “那好吧,老奶奶,你年纪大,肯定比我会挑肉。到时候,你帮我也一起挑挑。” 在宋荷儿的搀扶下,一老一少向着最近的菜市场走去。 “可以啊。挑肉我可是一把好手。知道哪些肉新鲜哪个部位的肉做什么菜好吃。小姑娘,你打算用肉烧什么菜?” “我不会烧……但我丈夫会烧,烧得可好吃了。”虽然她没吃过顾思南烧肉,但从蛋炒饭推测,他烧什么菜都好吃! “巧了,我也不会烧。我买排骨回去,都是让我爱人主厨。” 两人越聊越投缘,在买肉的时候,聊到了跳舞这件事。 一谈到跳舞,宋荷儿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小火苗。 庄翠萍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明白她是一个热爱跳舞的赤诚孩子。“刚才听你说,你想考罗鼎舞蹈班的兼职老师,你对第二轮比舞有信心吗?” 在听到宋荷儿要比舞的时候,庄翠萍就不动声色地观察过她的身形。似乎并不是从小练跳舞的孩子。她的气质与舞团里的舞员有很大差别。 宋荷儿的语气坚定,“有。但没想好该跳什么扬长避短的舞。胡旋舞的技巧难,敦煌舞的身体逻辑难,孔雀舞的细节难……” 虽然老奶奶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可她却觉得特别亲近。她还发现这个老奶奶对于舞蹈似乎特别有研究,无论她说到哪个点,老奶奶都能对答如流。她像是找到了一个知己。 “胡旋舞、敦煌舞、孔雀舞……”现在这个时间段,但凡是还在上学的孩子,绝对是在学校,可是她却出现在公交站台。 可以断定,她不是学生。 可一个辍学的丫头竟然知道胡旋舞、敦煌舞、孔雀舞……庄翠萍无法再断定宋丫头有没有受过良好教育。 宋丫头到底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 难得有庄翠萍看不透的人。 “不仅知道,我还会跳。当然,现在肯定跳得没有美感。只要给我时间,我给奶奶你看绝美的舞。不过我听奶奶您的意思,您也知道这些?” “那当然,我活的时间比你长多了。看过的舞,多多了。” 考虑到时代背景,宋荷儿明白庄奶奶是真的博学。既然是博学之人,没准…… “庄奶奶,我能有个不情之请吗?您能不能帮我一起参谋参谋,我选哪只舞在第二轮跳比较稳妥?” “宋丫头,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睛尖着呐。”庄翠萍自信地说道,“正好我退休在家也没事干。咱们明天在春晖公园见,我们再仔细参谋参谋。” “好!奶奶,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你要是真想谢我,你就一定要过第二轮。把这什么萝卜岗给艳压。”她向来不屑设萝卜岗的单位。也不屑当萝卜的人。 “为了不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跳好,艳压萝卜!”柳暗花明又一村,宋荷儿大胆猜测,重生必有大机遇。莫非就是庄奶奶? 第三十章 混混逼债 “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明天九点,我们在这附近的春晖公园见,我等你。” “嗯!”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挑肉。 她们在各自买了肉后,从菜市场慢慢地返回公交站台。 此刻,在站台的马路牙子旁,一个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满脸着急,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着谁。 高维通想不明白,他让他妈在这里等着她,可从工厂办完事回来,妈居然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能跑去哪里? 这儿是公交站台,也没有人能问。 在他四处寻找时,眼神突然定格在了缓缓走向站台的庄翠萍身上。 终于找到了。他的脸上如释重负,快步向她走去。“妈,你去哪儿了?” 看到高维通急得满脸都是汗,庄翠萍从口袋里拿出块手帕,递给他。 他把手帕接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听着他妈慢悠悠地讲刚才发生的事情。 听到是宋荷儿提醒了他妈妈有人偷她钱包后,他郑重地向她道谢,并且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皮夹,准备表示下感谢。 “不用不用。”她哪能要人家的钱。“刚才庄奶奶帮了我一个大忙,愿意帮我参谋舞蹈。我已经很感恩了。好了,公交车也来了。我得走了。庄奶奶,明天见。” 宋荷儿跑得飞快,庄翠萍都来不及叫住她。 看她刚才买肉的样子,明显就是家里不富裕。结果连钱都不要。 看着宋荷儿走了,高维通也扶起庄翠萍,准备回六一巷的家属院。 六一巷离这里并不远,步行几分钟就能到了。 在他扶着庄翠萍往六一巷走的时候,他不由问道,“妈,你说这个小姑娘会不会是故意的?知道您的身份,所以特意提醒你钱包会被偷。” “哎呀,我就说你读书读太多,想东西格外复杂。我一个退休的老太太,有什么好接近。我的眼睛亮着呐,能够看到这个小姑娘眼睛里的小火苗。” 听到他妈特别信任刚才的那个小姑娘,高维通闭上了嘴巴,只是提醒一下,反正不过就是帮忙看跳舞,他妈妈愿意看就看,想指导就指导,她高兴最重要。 买到了肉,选舞的事又有了着落,宋荷儿高兴地轻哼,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回到家,把肉放在了砧板上,拿着菜刀前后左右的比划。 为了多吃几顿,不如切丝? 为了肉味足一点,不如切片? 难得吃肉,索性切块,炖肉? 各种做法在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她现在这个心境,就像是一个乞丐突然捡到了一大笔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花。 算了,还是等过顾思南回来,让他拿主意吧,毕竟肉最后得由他烧。 决定好了的宋荷儿把菜刀放在了砧板上,快步跑到了大门口。坐在那儿期待地等他回来。 但他今天补课时间似乎格外漫长,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顾思南还没有回来。 宋荷儿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好啦!”胡大婶从隔壁跑了过来。看上去格外焦急,身上还围了块围裙,看样子刚才在炒菜。“我家那口子回来,跟我说,看见顾老师被之前堵门的小混混给带走了。” “他们把他带去哪了?”宋荷儿急切地从大门口站了起来。今天不是还款的日子,小混混为什么要找他。 双拳难敌四手。那些小混混不会欺负他吧? “我家那口子说是往青兰街的废报馆去了。” “谢谢胡大婶,我之后再来谢你。”情况紧急。宋荷儿刚听到地点,她就跟离弦的箭似地冲了出去。 胡大婶拦都拦不住。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胡国英不由感慨,这就是真爱啊。顾老师真的是找了一个好媳妇。 可惜他挺好的一个人,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欠了这么多钱? 小宋以后跟着顾老师怕是要吃大苦咯。 废弃的报馆内,两个小混混拘谨地站在老板椅后。大大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留八字胡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煞气十足。 在被带到这间废报馆后,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顾思南抬眼看向坐在老板椅上的新面孔,“光头徐去哪了?” 他口中的这个人,是之前按月来向他收债的混混头子。 听到这三个字,铁拳王面露不屑,粗声粗气地啐了一口,骂道,“那个胆小鬼,当然是被我们老大给踹了。讨个债,讨那么磨蹭。每个月才收你四十块,又不是做慈善呢。利息都不够。搁我,一个月我要收你三次钱,每次四十块。要是还不出来就剁手跺脚。扔到大海里去。” 得知收债的混混头子变了,收债的方法也变了,顾思南脸色不变。他讲事实,摆道理,“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一个月净收入也就四十块,剩下的八十块,我就是不吃不喝只干活,整个月也赚不到。” “那是你的事。当初你敢跟海龙哥作对,就活该你有这个下场。”铁拳王半点都不同情。“你说你凑不出钱,可我看你怎么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房子。真正的穷光蛋可没房子住。” “那是我爷爷建的房子,不值什么钱。” “不值钱也能卖。先把这个月的八十块给我补上。” 顾思南抬起眼皮,冷冷地望向坐在老板椅上气势嚣张的铁拳王。 明明面前的这个夜校老师半步路都没有动,但坐在椅子上的铁拳王却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 不过就是一个文弱的夜校老师。怎么浑身的气势那么大? 之前光头徐肯定也是被面前外强中干的男人给吓着了。所以才对他毕恭毕敬。 光头徐被赶走的时候,竟然还劝他不要去惹顾思南。 笑话,他铁拳王又不是被吓大的。 他用拳头拍桌子,桌子被拍的震天响。提高嗓音,用音量壮胆。“姓顾的,今天让你竖着进门,是给你脸,你要是不老实交钱,就让你横着出去,信不信?” 听到铁拳王明目张胆地威胁顾思南,两个之前跟着光头徐的小混混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试图离铁拳王远一点。 新老大是半点儿不知道顾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