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武侯》 第1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言迷迷糊糊中醒来,准确地说,是因为腹部被重力挤压,才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小腹上骑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四目相对,宋言眼中全是迷茫,而那姑娘却媚眼如丝,双手正在快速地解开缠绕在细腰上的红色丝带。 随着薄如轻纱的衣服滑落,她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赫然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宋言眼前。 女人? 房间? 床上?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对,一瞬间,海量的信息犹如决堤的洪水,仿佛一头汹涌肆虐的猛兽,在宋言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穿越了? 他前一刻还因为工作失利,在和好友推杯换盏,大吐苦水,若是早知道当一个武替毫无出头的机会,还不如回家继承家业,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医。 可不曾想到,当他酒过三巡,一头栽在酒桌上之后,醒来居然是这幅香艳无边的场面? 脑海中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宋言还未来及消化。 骑在他小腹的姑娘,已经迅速将披在身上的纱衣褪去,光洁白嫩的皮肤,唯有一片肚兜还遮掩在胸前。 “二公子,奴婢好看吗?” 这哪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够说出来的虎狼之词,她俯下身子,胸前的柔软挤压在宋言胸口,口中的热气不断在宋言耳边吹着。 宋言顿时口干舌燥,小腹的邪火,如同干柴被引燃。 “咦,这是什么?” 就在宋言口干舌燥,下身昂然抬头之际,那姑娘只觉得不知是什么硬物,伸着柔嫩的小手,就要去抓。 这特么…… 宋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坐了起来,而骑在他身上的姑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措手不及。 娇小的身子朝着右侧翻了出去,口中发出一声闷响。 宋言坐起身,随手就抓住身边的衣物,遮挡在胸口,目光这才惊疑不定地扫向四周。 “二公子,你摔疼奴婢了。” 来不及多想,因为宋言突然起身,跌坐在床边的姑娘再次爬起身,一双藕臂,再次勾住宋言的脖颈。 红润的嘴唇,就要凑到宋言脸上。 “二公子,难道你不喜欢奴婢了吗?” 姑娘的声音轻柔,宋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一阵酥软,下意识就开口, “不是……” “那你还在等什么?奴婢早就想做二公子的人了……” 这…… 这特么,哪个男人抗得住啊?除非他不行! 都到这份上了,而且还是对方主动的,他要是还拒绝,那岂不是禽兽不如? 不得不说,这姑娘长得鲜嫩水灵,甩后世那些只会在社交软件,靠美颜自我麻痹的女人,十万八千里。 就是这太主动的劲,还得改一改,稍微委婉一点,就是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那就最好不过了。 “二公子……奴婢好热。” 她嘴上说着热,可身子却与宋言越贴越紧。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 胸前传来一阵温热,宋言浑身一颤,仿佛在灵魂深处,有一种轻飘飘的东西,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说个屁啊,这么久了,连裤子都没脱? 枪都擦亮了,不会是要停火吧? “别说话,继续!” 宋言低声呵斥,果然那姑娘立刻就来了精神,“二公子,你好坏,奴婢好喜欢。” 可就在这姑娘伸手摸向后背,想要解下胸前最后的防备时,一道娇喝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随着娇喝声落下,屋门被一脚踢开。 “砰……” 剧烈的响声,这整座屋子都仿佛摇晃了一下,宋言吓得一个哆嗦。 还未来及的反应,一道靓影就出现在他眼前。 不得不说,眼前这女子,当真美艳,青丝如瀑,肤白如玉,颜如朝华。 她修长的身姿伫立在宋言身前,一双凤眼噙着怒意,一对柳眉紧簇,娇喝声从樱桃小嘴中发出, “混账东西!” 这呵斥声落下,此前还娇羞妩媚的婢女,顿时惊慌失措,下意识抓起床上的被褥,挡住了无限的春光。 眼眸慌乱地看着女人,一张小脸已经吓得煞白。 什么情况? 玩仙人跳? 见宋言不知所措,女人脸上的怒意更深,眼中含着深深的失望之色,指着宋言,喝道: “你闯下如此大祸,居然还有心思,藏在房中行这等龌蹉之事。” “来人,将这不知廉耻的贱婢,先拉到外院去打死。” 女人的声音落下,门外便闯进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直接在宋言眼皮底下,将那婢女架了起来。 “大姑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二公子救救奴婢……” 那婢女面白如纸,一声声哀嚎,让宋言脸色僵硬。 待他回过神来,那婢女已经被两名护卫拖走,哀嚎声还在宋言耳边缠绕,短时间内,根本挥之不去。 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前一刻还春光无限,转瞬间就要打打杀杀? 宋言连忙起身,想要质问女子,为何要阻拦他的好事……不对,为何要打死那姑娘? “来人,将他拖起来,为他更衣。” 可女子哪里会给他机会,从头到尾,她的神色都坚定凶悍,丝毫没有因为处置一个奴婢有任何变化。 而就在宋言被另外两名护卫控制住时,一个青衣仆从神色慌张地来到他跟前,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二公子,出大事了,您在庄子上做的事情,瞒不住了。” 第2章 是逃亡还是反抗? 宋言惊魂未定,一路便被拖拽着从侧门出了府邸。 “你平日里,在外面养外室,与府中的婢女厮混,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如今闯下大祸,哪怕爹爹的身体无恙,恐怕也难以保你周全。” 宋思妍眼中浓浓的失望之色,似乎不愿再多看宋言一眼,直接将一个包裹甩在宋言身上, “里面有一些衣物和盘缠,出了武直门,一路向东,能走多远走多远,今后莫要再回天京城。” 宋思妍说完,似乎又不放心,对着青衣仆从叮嘱道: “大壮,这一路上,你务必要看好他,切不可再让他乱来了。否则……我拿你是问。” 到底什么大祸? “二公子,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壮神色焦急,一边催促,一边拉着宋言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宋言这才从惶惶不安中逐渐定下心神,原本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记忆,也逐渐清明。 宋言方才如梦初醒,眼前的大壮是他的随从,名字倒是取得壮实,身形却很是瘦弱。 刚刚捉奸在床……不对,是撞破他好事,并且片刻不敢耽误,送他出逃的女子,是他的亲姐姐宋思妍,乃是大燕武侯府嫡出的大姑娘。 而他则是武侯府嫡出的二公子,与宋思妍一母同胞。 半月前武侯宋景明率军于雁北关与北荒大战,却因为旧疾复发,被送回了天京城。 宋言不知从何处听了一个老道士的谗言,说是宋景明杀伐过重,此病乃是天罚,以至于无药可医。 若是能够以生人祭祀,为宋景明祈福,才有一线生机。 而宋家在城外的庄子,因为这月余时间,大燕国内频频出现的天灾,庄子上的农户染了瘟疫。 宋言便想借此机会,以庄子上的数百条性命,反正无药可医,那不如作为祭祀上天的祭品。 于是就下令封锁了整个庄子,让庄子里的农户自生自灭。 此事,他做得小心翼翼,却不想,还是走漏了风声。 而他本人,也在从庄子上返回的途中,遭了贼人暗算,落入了一处水塘,被大壮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宋言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一个婢女搞得他浑身燥热不安,就要提枪上膛的关键时候,突然又被押着出了府邸,这会还要忙于逃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晦气…… 堂堂世袭的武侯嫡子,居然混到这种地步,宋言心中想想,便恨不得抽死去的“宋言”几个大嘴巴子。 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做,居然顶风作案。 封建迷信,果真害人不浅啊! 可此事重大,宋言也办得小心翼翼,除了庄子上看押农户的护卫,仅有他与大壮二人知晓。 这两日不到的光景,怎么又是暗中袭杀,又是莫名走漏了风声?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想要害他? 如果就这么逃跑了,那岂不是等同于承认了罪行? “莫非是你走漏了风声?” 大壮见宋言的眼神冰冷,立刻就跪在宋言面前,凄声喊道: “小人哪里敢啊?” “若不是你,那你与我回庄子上走一遭。” “二公子,现在万万不可再去庄子了,还是听大姑娘的吩咐,我们先离开了天京城再做打算。” “离开就真的完犊子了。” 宋言心思电转,若真有人设下陷阱,想要引他跳进去的话,那事情败露之后,又岂会轻易放他离开? 这事情大壮想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 据闻,北荒此次雁北关大胜之后,已经派遣使团前来天京城,势要与大燕皇帝谈判割让城池,否则就挥军南下,直指大燕国都天京城。 如今这大燕可谓是风雨飘零,人人自危,内有天灾人祸,外有北慌的兵锋威胁。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就算真的出了天京城,又能逃到哪里去? 届时,失去了武侯府的庇佑,躲在暗中的敌人,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宋言眉头微凝,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突然又想到一个知情的人, “那骗我的狗道士现在身在何处?” “那老道士拿着二公子给的一千两银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该死……这狗道士嫌疑最大! 宋言心口宛如堵着一块石头,现在去找老道士,怕是如同大海捞针, “我问你,庄子上的瘟疫,都是什么症状?” 若是不想当个亡命之徒,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瘟疫的问题。 宋言的医术不错,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此事还有转机,若是无药可医,那就认命了。 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多是高热。” 大壮抬眼,看着眉头紧簇的宋言,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咳嗽……其他的,小人也不知晓。” 高热?咳嗽? 难不成是流感? “这附近有没有医馆?”宋言一边询问,一边掀开马车的车帘,目光扫过飞速流逝的街景, “或者郎中?” 若是流感的话,宋言倒是可以医治,但原主根本不会医术。 沉思片刻,宋言定下决心,随便寻个郎中掩人耳目就是,否则暴露太多,难免被人怀疑身份。 大壮对天京城倒是极为熟悉, “谢必严,谢郎中的回春医馆就在中街。” “那就先去中街,找了谢郎中来,带上他一起回庄子。” 武侯府的权势绝对不能丢,反而还要进一步扩大,至于陷害和威胁他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已经窝囊了一辈子,这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 待眼前的危机彻底解除,还要扫平外患,否则……仅凭一个武侯府和满目疮痍的大燕,如何抵挡北荒各国的铁骑。 想到此处,宋言也是头大如斗,算了……还是要一步步来。 马车转变方向,朝着中街疾驰,谢必严的医术一般,但瞧些小病还不在话下。 宋言一路沉吟,大壮也不敢开口,深怕又触怒了自家二公子。 片刻之后,马车稳稳停在回春医馆门前,宋言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左顾右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第3章 你还在哦哦哦,也不管别人行不行 回春医馆,取名枯木逢春,药到病除之意。 前堂多以买卖一些常见的药材为主,内院则是谢必严面诊病人的要地。 医馆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宋言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往回春医馆里冲,却不想撞到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粗布的小厮。 “哎哟,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 小厮哀嚎一声,刚要开口呵斥,看清宋言的容貌之后,硬生生将“眼”字给吞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本还闪着怒气的眸子,顿时就清明了许多,连忙赔上笑脸, “宋二爷别见怪,都是小人不长眼,冲撞了您。” 宋言可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是一件没有少干。 若是惹怒了宋言,小命或许不打紧,但挨一顿毒打,那可是家常便饭。 “谢必严在哪?” 见小厮的打扮,宋言猜想他是医馆的伙计。 小厮神色一僵,也不知道宋言为何,突然来找谢必严, “掌柜在内院接见薛公子。” “什么薛公子,王公子的,我赶时间,让谢必严出来见我。” 宋言眉头一簇,小厮心下就是一咯噔,但想起刚刚薛浩的叮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二爷,薛公子叮嘱了,现在还不能进去,还需再等等。” “等什么?等我揍你吗?” 宋言面色一冷,直接将小厮推开,既然谢必严不出来,那他就自己进去找。 小厮脸色巨变,一边朝着宋言离去的方向追去,一边出声还要阻拦, “宋二爷……二爷……您慢走,此刻真不能进去啊……” 宋言赶时间,哪是小厮轻易就能拦得住,两人一前一后,往着内院里疾步走去。 停好马车的大壮,刚走入前堂,就听闻小厮急促的声音传来,也跟在两人身后,朝着内院追了过去。 可刚进内院,宋言扫了一眼,却不曾发现谢必严和薛浩的身影,刚要回头拿小厮责问,那阻拦在屏风后面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他瞠目结舌。 “你往哪里捅呢?” “混账,你轻点……” 那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疼……疼疼!” “你还往里面捅,你要疼死本公子不成?” “对不起,薛公子,小人轻一些,您稍微趴下去一点。 对对……您这腿还要稍微张开一些!” “快点,完事了再随我去一趟府上。” 这是薛浩和谢必言的声音……一个听着稍显年轻,一个是中年人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捡肥皂?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当小厮冲进内院的时候,那声音正好在他耳边回荡,而宋言的表情更是古怪。 小厮顿时心如刀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什么……两位要是不急于一时的话,能不能改日再约,今天我有要紧事找谢郎中。” 宋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对着屏风喊了一声。 可这话一落地,就像是一潭死水中,被人突然丢进了一块巨石。 薛浩提着裤子就冲了出来,与宋言四目相对的瞬间,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 留着山羊胡的谢必严紧随其后,从屏风内探出身子。 见来人是宋言与他的随从大壮,也是面色铁青。 呼吸之间,这内院的空气都仿佛在顷刻间凝结。 谢必严暗骂一声,难以启齿地解释道: “那个……二公子别误会,刚刚小人只是在帮薛公子治疗隐疾。” 宋言古怪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薛浩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顿时就让谢必严又羞又急, “真不是您想的那般,是薛公子得了痔瘘,小人在帮他治疗。” “你住嘴!” 薛浩闻言,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那死死盯着宋言的一副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宋言,上次的账,我还没与你清算,你今日又着想羞辱我?” 像他们这等纨绔子弟,无法无天惯了,但最在意的还是颜面。 痔瘘本就是羞于启齿的隐疾,若是传扬出去,背后必定会被人嗤笑。 所以,他即便疼痛难忍,找谢必严救治时,也要小心翼翼,叮嘱小厮在前堂阻拦。 宋言闻言,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目光看向大壮,大壮咬着嘴唇,低声解释道: “上次在画舫,您抢了他的姑娘。” 原来还是仇人! 宋言心中顿时跟明镜似的,笑道: “不就是痔瘘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个心,我这人嘴巴最是严实,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此事难以启齿啊! 见宋言满不在乎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羞辱他,薛浩大怒,咬着牙喝道: “姓宋的,你现在离去,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不愿与薛浩纠缠,宋言只想带上谢必严,先回了庄子,解决眼下的危机再说。 宋言撇了薛浩一眼,看向谢必严, “那就多谢薛兄给面子了,谢郎中带上药箱,和我走一遭。” 谢必严闻言,先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薛浩就黑着脸, “宋言,你别太过分了。” 待谢必严回过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宋言找他所为何事,尚且不知,但答应了薛浩,却是事实。 这两人都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得罪谁都不好受,于是只能委婉道: “二公子,小人刚刚已经答应薛公子,要去永川伯爵府上出诊,您看可否改日?” 可宋言却不吃他这一套,既然与薛浩早有梁子,那自然不用客气,只见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改日好啊,改日再去永川伯爵府便是,想来薛兄的痔瘘也不急于一时。” “宋言!” 谢必严脸上的笑容凝固,薛浩恼着脸, “别人不惜地搭理你就算了,你还得寸进尺,今日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带谢必严离开。” “今日没空和你纠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若再不依不饶,别我将你得了痔瘘的事情,捅出去。” “你……” 薛浩气急败坏,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指着宋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混蛋,今天我和你拼了。” 话音落下,薛浩撸起袖子,也不管痔瘘带来的痛苦,上前就要给宋言一点颜色。 可他捏着拳头,刚刚冲到宋言面前,宋言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本就因为女色亏空的身体,哪里受得住宋言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整个人直接转了一圈,脑袋晕晕乎乎。 前世作为武替的宋言,身手自然不是薛浩这种公子哥能够比的。 给你脸了? 什么东西,都说了老子赶时间。 等薛浩缓过神来,左手捂着脸,右手再次提起拳头,一副还要拼命的架势: “你还敢动手?” “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宋言面色冰冷,又是一巴掌抽在薛浩脸上, “你还在那哦哦哦哦,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第4章 别逼我再揍你 从小娇生惯养的薛浩,哪里经得住宋言这势大力沉的两巴掌,当场嘴角就有鲜血溢出。 就连谢必严与大壮也呆愣在当场,宋言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干脆利落。 薛浩短暂的失神之后,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朝着内院门外吼叫, “还不快进来,想看着本公子被打死吗?” 像他这等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出门,自然不会孤身一人,若是平日里欺男霸女,遇到个不怕死,还真有可能和他拼命。 伴随着怒吼声,四五个护卫冲进内院。 见救兵来了,薛浩捂着火辣疼痛的面颊,指着宋言喝道: “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本公子帮他埋。” 这些狗腿子平日里跟着薛浩,也是嚣张跋扈惯了,一听薛浩这话,直接就朝着宋言冲了过去。 下手是真的狠辣,招招都冲着宋言的要害去的,有个护卫甚至不讲武德,专门掏裆。 宋言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眼神已经没有半点迟疑,抬脚就揣在面前的护卫胸口,没有丝毫留情。 这一脚下去,直接将那护卫踢飞了出去,整个人落地之后,瞬间就萎靡了下去。 其余众人见状,也是为之一愣。 这群纨绔子弟,往日里打架斗殴虽是家常便饭,但出手完全没有章法,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瞎捣鼓。 就看谁够狠,出手够重。 可今日这宋言不同,哪怕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但作为武替的他,招式章法还在意识当中。 他出手又快又准,就在其他人愣神的空档,已经冲入人群中,手脚并用,一拳一脚,不是击打在护卫鼻梁上,就是掏在他们心窝处。 每一拳下去,都有一个护卫倒下,而且还是那种爬不起来的状态。 本来还以为宋言要吃大亏,咬着牙想要上去帮忙的大壮,刚迈出脚步,就失神在当场了。 见此情形,薛浩也是目瞪口呆。 随着最后一个护卫倒下,刚才嚣张跋扈的薛浩,彻底慌了神。 宋言上前两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薛浩踢得仰面朝上,一脚踩在薛浩的胸口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浩,冷笑道: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薛兄,不给你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薛浩万分痛苦,听到宋言这番话,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愤怒取代, “宋言,今日你若不打死我,来日我一定让你百倍偿还。” 一听这话,宋言顿时就不乐意了,脚下突然发力,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非要讨打,那我就成全你。” 一口一个薛兄,一脚比一脚更狠! 此话一出,薛浩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哪怕胸口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也只能咬着牙,抱住宋言的脚,红着眼睛大吼, “宋言,咱们没完!” 还敢叫嚣? 一旁战战兢兢的谢必严,此刻内心是近乎崩溃,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顷刻间就打得一众护卫满地找牙,连薛浩也被他踩在脚下。 可任由薛浩与宋言这般闹下去,万一失手出了人命,宋言有武侯府庇佑,永川伯爵府轻易还讨不到好处。 可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娘不疼爹不爱的,受了牵连谁来救他? “二公子,您息怒,薛公子只是一时情急,这才……” 这才什么? 谢必严下意识看向薛浩,当下话到嘴边,又不敢继续说下去,就怕得罪了还在暴怒中的薛浩。 可出言劝阻,又不得已。 因此,他只能眨着眼睛,示意薛浩不要再触怒宋言,好汉不吃眼前亏。 否则这厮一旦失去理智,真不确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才什么,没听见是他让我打的吗?” 宋言双眸通红,低头看着薛浩冷笑不止。 薛浩此时也是魂不附体,哪里敢确信宋言到底会不会下死手,惊恐地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对视。 宋言见他不再出声,收回脚后,呵斥道: “赶紧滚,别逼我再揍你。” 薛浩心中悲鸣,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苦啊? 他艰难爬起身,捂着胸口往门外踉跄而去,宋言心知他必然不会甘心,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庄子上的事情。 左右是亡命天涯,得罪薛浩又算什么大事。 打发了薛浩,宋言再次提醒谢必严, “带上一些治疗高热的草药,特别是金银花、连翘、大青叶……马上跟我走。” 谢必严从震惊中回过神,心中默念着宋言特意提醒道几味药材,眼神不断闪烁。 侯爷的病症,乃是因为早年在战场上厮杀,留下来的隐疾,与高热有何干系? 再者说,连天京城的诸多名医,乃至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郎中能够药到病除的? 莫不是要拉他做垫背? “二公子,侯爷的病,小人也无能为力啊!” 谢必严哭丧着脸,恐怕他爹妈去世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沮丧过。 “谁说要你去为我父亲瞧病了?” 宋言眉头微皱,宋景明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可再拖延下去,该出事的就是他了。 “那您让我去哪啊?” “去城外庄园,那里的农户染了瘟疫。” 瘟疫? 谢必严闻言,瞬间亡魂皆冒。 这月余时间,大燕连连遭遇天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千余人死于瘟疫。 朝堂不仅束手无策,太医院的御医见了瘟疫都退避三舍。 他能比得过太医院的御医? 这哪里是拉他去垫背,简直就是要拉他去送死啊? 谢必严摇头如同捣蒜,脚步更是飞快与宋言拉开距离, “二公子,小人是不是哪里得罪您了?您开口,不管是不是小人的错,小人都认了,要打要罚都依您,但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谢必严说到深情处,直接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哀嚎道: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小人不能死啊……” “给我闭嘴。” 谢必言的诉苦还未说完,便被宋言打断,他冷眼看着谢必严,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就打死你。” 谢必严浑身一颤,汗如雨下,宋言的恐怖身手,他刚刚才见识过,要弄死他,简直比杀鸡还容易。 天杀的,迟早遭报应! “第二,现在立刻和我回庄园。” 第5章 那是该打 宋家在城外的庄园,乃是大燕太祖皇帝所赐,前有明澄湖,后靠天凉山,可谓是依山傍水。 庄园占地六十三亩,其中肥田就有足足二十亩地,虽是一处良产,同样也是诸多世家贵族眼中的肥肉。 想要占为己有的,不在少数。 可不管是谁,都惧怕武侯府的势力,只敢暗争,不敢明抢。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了繁华的街道,迈过了浓密的树林,半个时辰的颠簸,险些没把宋言这一身骨头震散架了。 谢必严哪怕也浑身难受,但更多的是内心惶恐,即便多有不适,也不敢轻易在宋言面前表露。 宋言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筋骨,抬眼眺望,目光所至,原本肥沃的田地上,已无辛勤劳作的农户。 “农户都在哪?”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大壮,大壮指着庄园西北角的一处偏僻院落, “都关在偏院内。” 顺着大壮所指的方向看去,严防死守的门外还有四名护卫,其中一人还在打盹。 哪怕偏院中,凄厉的哀嚎声、谩骂声此起彼伏,四名护卫也视而不见。 宋言抬脚就朝着偏院走去,大壮紧随其后,谢必严扫了四周一眼,恨恨地看着宋言的背影,也咬牙跟了上去。 “二公子!” 其中一名护卫,见宋言疾步走来,漫不经心的情绪瞬间一收,躬身道了一声。 而另外一名昏昏欲睡的护卫,这时也终于被惊醒,其余两人也毕恭毕敬地看着宋言。 宋言扫了四人一眼,语气平淡道: “把门打开。” 四人对视一眼,立刻将偏院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这偏院虽然不小,但百数十人,挤在里面,感染的疫病的农户已经不在少数。 宋言定睛看去,入眼便是一群粗布麻衣的农户,有的面色苍白,有的神色绝望,有的依偎在一起,等待死神的降临。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他们不远处。 见到宋言的瞬间,不少人愤而起身,都要冲上去与宋言拼命。 若不是这纨绔子弟,不让他们就医,还想将他们困死在偏院中,他们又岂会如此凄惨? 可当护卫拔出佩刀,他们又浑身冰凉。 “你这天杀的,老妇与你拼了。” 短暂的平静过后,暴风雨倾泻而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刚提起力气,冲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病重的身体,加上两日滴水未进,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 “二公子,老奴世代都在庄子上,从未有过懈怠,你为何要坑杀我们?”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与他还废什么话,一起冲出去,反正左右也是死。” “……” 这百数十人,乌泱泱一片,宋言看着,内心也是犯怵。 若真不顾生死,与他拼命的话,就眼前这四个护卫,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都给我住口。” 宋言提了口气,怒喝一声,暂时压下了众人的声音, “想活命,就听我的安排,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天杀的,还想骗我们?” “就是你骗我们到这偏院,还将我们关了起来的。” “……” 怒骂声再次响起,宋言顿时头大如斗,这厮干的天怒人怨的事情,也由不得这群农户,对他没有丝毫信任。 “好,都想死是吧?” 宋言见众人七嘴八舌,全是在咒骂他,便从护卫手上抢过长刀,一身戾气, “谁不想活的,就过来,老子成全他?”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面露恐惧,都不敢做出头鸟。 宋言见此,待众人安静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指着谢必严,朗声道: “你们染了瘟疫,将你们关在一起,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我找了天京城里最好的郎中,就是为了给你们治病,你们若是都不想活,那就在庄子里自生自灭好了。” 天京城最好的郎中? 众人闻言,顿时看向宋言身后的谢必严,只见他肩上还跨着药箱,定然是郎中无疑。 可宋言将他们关押的时候,明明就说过,要用他们的性命,为侯爷祈福。 怎会突然转性? 这其中怕不会有诈?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谢必严见庄园中,仅有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面色还算好。 其余老弱病残,早就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瘟疫如此严重,谢必严吓得已经魂不守舍了。 这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被感染,到时候别说救人,他自身都难保。 “说得好听,你若真想救我们,为何连着两天,一滴水都不给我们喝?” 人群中又有人站出来责问宋言,宋言冷眼看去,只见开口那人浓眉大眼,嘴唇干裂。 对对,宋言就是不想让你们活,你们赶紧反抗啊? 谢必严心中呐喊,若是这群农户与宋言拼命,他便趁机逃跑,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就是,你看他贼眉鼠眼,哪里像是郎中,分明就是想骗我们。” 人群中又有人呼喊。 可这话一听,谢必严顿时火冒三丈,他虽然长相一般,但心地善良,哪来的贼眉鼠眼之像? 宋言冷笑一声,指着众人道: “现在,你们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出路吗?也别想着朝廷能救你们,连连天灾,因为瘟疫死的人不计其数,也不差你们几个。” “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我们和你拼了!” 宋言长刀一横,眼眸冷得如同寒冰, “我早就说了,谁若不怕死,大可上前来?现在,给你们两条路,第一,听从我的安排,我让郎中为你们治病。第二,死……” 死字落下,两名护卫也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地看着偏院内,虎视眈眈的一众农户。 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还有不少壮年,若是摆出拼命的架势,他们怕也要赔上性命。 而就在他们骑虎难下的时候,一道道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道冷冽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诸位父老,不要被这宵小之人欺骗了,他就是想要谋害你们的性命。” 宋言闻言,眉头顿时大皱,回首看去,只见数十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为首的青年锦衣华服,腰间缠着长剑,而他身后,不禁跟着六位身穿官服的衙役。 “这特么又是谁?” 宋言指着华服青年,低声询问大壮,大壮心惊肉跳, “这是天京城府尹的公子高亮——高衙内……上回在春风楼,您觉得他碍眼,便打了他一顿。” “那是该打。” 宋言撇了撇嘴,这小子来得如此迅速,怕是早就得到风声了。 这厮怎么到处都是敌人,就没有三两个知心好友吗? 第6章 老道士,你还不出来? 原本因为宋言的威逼利诱,心情已经渐渐平复的众人,因为高亮的突然到来,瞬间又沸腾起来。 高亮纵身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 其余众人,也纷纷下马,跟在高亮身后。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 那日在春风楼,高亮左拥右抱,玩得正逍遥快活的时候,却因为言语上欠妥,便被宋言暴揍了一顿。 自此之后,他便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必然要让宋言付出沉重的代价。 高亮冷冷看着宋言,眼眸中闪着精光,声词也非常犀利, “庄子里感染了瘟疫,你不但隐瞒不报,还私自关押他们,企图谋财害命。” 他对着宋言冷喝之后,转而又看向一脸疑惑的老弱妇孺,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为你们医治,他之所以关押你们,无非就是想拿你们的性命,当作祭祀的祭品,为他病重的父亲祈福。”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宋言,眼眸中的恨意浓郁到了极点。 祈福这事,宋言关押他们的时候就说过。 加上高亮有备而来,身后的衙役都身穿官服,可信度自然比宋言高出太多。 “官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我们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我娘也一病不起,求求你们了……” “……” 宋言抬眼看去,被关押在偏院的众人,已经跪倒一片,口中无不是哀求奢望。 可他们哪里会知道,高亮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对付宋言。 他们的生死,在高亮眼中,不过同蝼蚁一般。 天灾祸事,瘟疫爆发,大燕上下,已是谈虎色变。 百数十人,一旦进了天京城,谁敢保证不会被感染? 唯一的办法便是全部处死,或者与宋言之前的做法一样,全部关押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诸位别急,等我将宋言缉拿归案,自然会为诸位医治。” 高亮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真诚。 而大壮一听高亮要缉拿宋言,瞬间就慌了神。 反而谢必严心中是大喜,只要没有宋言这个煞星,他便可以来去自如。 想到这里,他嘴角情不自禁就挂上了笑意。 “拿我倒是小事。” 兜里揣着只死耗子,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宋言见众人虎视眈眈,但也丝毫不担心,哪怕这厮的身体被美色掏空的不成人样,想要与这些衙役动手,也只是费些力气而已。 “我就是好奇,你拿了我之后,要怎么处置这些农户?” 宋言镇定自若,表面看不出任何慌张,倒是让高亮脸上闪过一丝哑然错愕。 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关心农户的性命? “如何处置……”高亮脱口而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宋言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这话一出口,他顿时意识到不对,连忙轻咳一声,掩盖脸上的尴尬, “如何安置这些农户,是本衙内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只要乖乖伏法就行。” 眼见农户惊诧的神色一闪而逝,高亮暗自庆幸,还好改口得快。 “伏法?我犯了大燕哪条律法,需要伏法?”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整日混迹在花楼的色中饿鬼,无官无职的白身,有何资格抓我?” 宋言的语气坚定,铿锵干脆,犹如平地惊雷。 高亮的身子微微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什么花楼? 他是白身没错,但宋言所作之事,人人得而诛之,他身为天京城府尹的嫡子,替父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高亮面色铁青,指着宋言, “你私自关押农户,想要谋财害命,已是大罪,只要是我大燕的子民,人人都有资格将你捉拿归案。” 宋言缓缓抬起头,瞳孔一缩,眼神凛冽,声音也陡然大增,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谋财害命了?” “他们得了瘟疫,若是不隔绝起来治疗,感染了其他人,你负得起责吗?” “你过来。” 宋言对谢必严招了招手,谢必严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迈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 宋言这才指着他,继续道: “我若是要谋害他们的性命,为何还要带谢郎中来为他们诊治?如今你三番四次阻挠,是不想让我医治他们吗?” “你放屁,这瘟疫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区区一个没有名气的郎中,岂能医治?” 高亮这话一落地,关押在偏院的农户听得面色巨变。 “没得救?” “连御医都没有办法,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 高亮本来就没打算理会农户们的死活,等捉拿了宋言之后,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是。 宋言故意用言语激怒他,为的就是让他口不择言。 一时之间,农户们已经彻底慌了神,看向高亮等人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般恭敬。 在农户眼中,高亮与宋言蛇鼠一窝,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高亮浑身一颤,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脑中的思绪飞速转动, “诸位,我父亲乃是天京城府尹。” 他狠狠瞪了宋言一眼, “你们难道不信任官府,反而要轻信一个试图将你们全部处死的贼人吗?” 若是这些农户暴动,且不说能不能顺利拿下宋言,届时出现任何意外,他也难辞其咎。 他话音落下,特意将“贼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一众农户的脸色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也放松了不少。 “宋言,我劝你束手就擒,还能留几分体面。” “若是刀斧加身,便不要怪我下手狠辣了。” 以免夜长梦多,高亮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而他身后的衙役,也缓缓散开,将宋言等人包围。 大壮闻言,心肝儿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大声喝道: “你们别乱来,我家二公子可是武侯府的嫡子。” 这话说的,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宋言的身份,高亮又岂会不知道,可宋景明现在病重,加上雁门关战败,手中的兵权已经被收回。 宋言若真的被高亮拿回府衙,后果难料。 宋家其他族亲,怕是避之不及,哪有人会在意一个纨绔子弟的死活。 可宋言却不慌不忙,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高亮,我不过就是在你喝花酒的时候,替府尹大人教训了你一顿,想不到你却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高亮的面色更加难看,宋言冷眼盯着他,指着偏院内,一众神色复杂的农户,继续道: “你言辞凿凿,说我要谋害他们的性命,你可有证据?” 高亮双眸微凝,冷笑一声, “你要证据?既然你要找死,今日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这狗东西有备而来? 宋言微微蹙眉,与高亮对视一眼,只见高亮一副胸有成竹朝远处喊了一声, “老道士,还不出来?” 第7章 嫖资?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远处看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缓步走来。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留着八字胡,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宋言,一边用小拇指扣着鼻眼。 “二公子,就是他骗了您一千两银子。” 这老道士的模样,大壮认得清清楚楚,当日就是他用花言巧语,蒙骗了宋言,才有了今日的困境。 大壮的声音压得极低,宋言上下打量着老道士,心中冷笑不止,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便知道你不认,但好在,今日他也随我一同前来了。” 高亮一挥手,待老道士在众人面前站定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荡开, “诸位,两日前,便是宋言花了一千两银子,找了这位道长……哦对,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嘿嘿,见过高衙内、二公子,见过诸位。” 老道士一脸献媚,对着高亮和宋言行了一礼, “老道,道号不问。” “对对。” 见宋言面色低沉,高亮心中更是澎湃, “不问道长,事情始末,便由你来说说,好让姓宋的心服口服。” 大壮心中咯噔一声,这老道士也被高亮收买了? 若是有老道士作证,任何罪状,岂不是由高亮说了算? 怎么办? 正在他慌神的时候,旁边的宋言已经开口笑道: “这才几日不见,不问道长的脊背,怎么弯成这样了?” “哪怕要给人看家护院,也要找个像样的人家才行,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将就啊。” 高亮闻言也是一愣,这宋言好生歹毒,开口竟然人身攻击? 说老道士摒弃尊严,甘心下贱就算了,居然连他一起骂! 好在老道士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宋言言语攻击,有任何变化。 这心境倒是好! “衙内与二公子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老道折腰也是正常。” 不问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一千两的银票,看着宋言问道: “那日,二公子花费一千两银子,要老道为你主持祭祀,牺牲庄子上百数十条无辜性命,为侯爷祈福,老道收了钱之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一边说,一边真情流露,仿佛良心当真受了谴责一般, “辗转反侧,入夜难眠。” 他虽然一直注意着宋言的一举一动,但眼角余光却从未从偏院转移,农户们听闻他娓娓道来的真相,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都收在他眼里, “这银票便一直放在身上,分毫不敢擅用,好在遇到了衙内,与他讲述了前因后果。好在二公子还未酿成大祸,及时补救,还不算晚。” 不问老道声情并茂,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他真的不愿与宋言狼狈为奸,良心发现之后,才揭露了宋言的真面目。 狗道士,太不要脸了,宋言心中怒骂。 一旁的高亮,抓住机会,连忙推波助澜, “宋言,你简直是无耻至极,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要牺牲农户的性命,为你父亲祈福。” 偏院内的农户,这下终于是信了大半。 不少人开始感叹,有人甚至已经叫骂出声。 “我就说,他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就是想谋害我们的性命。” “……”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高亮又再次站出来,和声和气道: “诸位父老,宋言也是一时之过,只要他肯认罪改错,大家何不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结果,宋言却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指着不问和高亮, “你们两个不去唱戏,还真是埋没了人才,一唱一和,倒像是夫唱妇随啊。” “宋言,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帮你,你还不知悔改?” 高亮面露怒色,指着宋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模样。 宋言眨了眨眼睛, “一千两银子,确实是我给的。” 闻言,高亮内心狂喜,好……终于承认了。 既然当众承认了,那接下来不管是抓还是打,都由他说了算,宋言若敢反抗,只要不出人命,都由他说了算。 “可这钱,明明是这狗道士前两日逛花楼,欠了姑娘的钱,我帮他垫付的嫖资,与祭祀有什么干系?” 这…… 嫖资? 高亮瞠目结舌地看着不问老道士,这把年纪了,也去花楼? 不问老道士脸上也明显全是错愕, “二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道是出家之人,从未去过烟花柳巷之地,何来的欠姑娘钱?” “那晚你找的是小翠,她右耳上还有一个黑痣,你还说她细皮嫩肉,要为她赎身……” 宋言说得有板有眼,不得不让人相信。 一千两银子,只是不问与宋言之间的交易,两人各执一词,说不清道不明。 哪怕老道士说的是真话,现在宋言打死不认,谁能够知道真相? 跟老子玩,老子能玩死你。 “你……” 一直笑呵呵的老道士,此刻也是一脸怒气,宋言耸了耸肩,一副失望至极的神情, “亏我还以为,你对她是真爱,想不到……还是一场交易。可我好心帮你,你为何要与高亮勾结,企图污蔑我?” “我若要将他们当做祭祀的祭品,为何这庄子里空空荡荡,连张祈福祭祀的供桌都没有摆?” 高亮心中忍不住嘀咕,别人脑子进水,都是呆头呆脑的,怎么听闻,宋言前几日被追杀,落了水塘之后,牙尖嘴利,仿佛变了个人? 老道士已然被气得不轻,若是再任由宋言胡言乱语下去,事情怕是越来越麻烦。 高亮把心一横,看着宋言无辜的脸,呵斥道: “宋言,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强词夺理,你若再不束手就擒,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见不问老道士老实之后,宋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公器私用,也配和我讲情面?” “很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宋言拍了拍大壮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便看着蠢蠢欲动的谢必严,低声冷笑道: “你现在要是敢跑,我就先弄死你。” 谢必严心中乱作一团,看着宋言手中提着雪亮的长刀,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一刹那,他确实想要弃暗投明,这一切都是宋言威逼利诱,与他无关,希望高亮不要牵连无辜。 “给我拿下他,别打死就行。” 随着高亮一声令下,宋言手中的长刀一横,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双眸子冰冷的看着高亮。 第11章 难道让他们自生自灭? 天京城。 武侯府。 这一路上,宋思妍的心思颇为沉重,也不知道一时心软,轻信了宋言,到底是对是错。 宋言见她如此,想要安慰,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这府中的下人,一见到宋言,神色就惊慌失措。 “大姑娘,二房和三房,来探望侯爷了!” 庭院中,宋言跟在宋思妍身后,二人刚刚穿过花园的月亮门,一个身穿淡粉长裙的姑娘,就一路小跑过来。 还瞪了宋言一眼。 宋言记得,她是宋思妍的贴身丫鬟青烟。 至于二房三房,在宋言的记忆中,他们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景明病重半月有余,他们从未登门探望。 今日却突然造访,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果然,宋思妍柳眉紧簇, “他们来做什么?” 青烟看了宋言一眼,宋思妍心中便有了猜测,抬脚就往主院走去。 宋言略微思量,也紧随其后,还不等宋思妍开口,他就解释道: “我也去看看父亲。” 到底是什么绝症,能让大燕太医院那帮庸医束手无策,宋言也想看看。 很快,三人来到主院,还未入门,便听到有声音远远传来。 “大哥,你若再不好好管教宋言,他非要将整个宋家拖累不可。” “二哥说得不错,大哥……他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等事情都敢做,这可是大罪啊,若是不尽快将他抓回来,朝中问责起来,如何应付?” 这是宋景明的两兄弟,宋景辉和宋景耀的声音。 想来,也是得知了宋言封锁庄子的消息,难怪宋思妍马不停蹄的要送宋言出城,感情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二郎也是好意,想要为老爷祈福,只是方式办法欠妥而已,他年纪还小……” 这是妇人的声音,眼下能够在主院,与宋景辉两兄弟争理的,也唯有这武侯府的大娘子申氏。 申氏本是经商世族,虽然家财万贯,但士农工商,地位只比卑贱的下人要好过一些,能够入了武侯府,且当上正牌大娘子。 这其中,还有不少往事。 而床榻上,面容苍白,嘴角气得哆嗦的中年人,正是宋言的父亲宋景明。 初闻宋言封锁庄子,试图用百数十农户的性命,为他祈福的时候,他也难以置信。 这逆子,到底怎么敢的? 直到宋景辉与宋景耀连绝而来,逼迫他大义灭亲,交宋言由朝廷督办的时候,心中已经被失望填满。 当申氏还在企图,为宋言辩解的时候,宋景明再也难以忍受, “还小?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在战场上厮杀了。他呢?怎日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何时才能长大?”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宋思妍与宋言已然来到门外。 见两人走来,屋内的众人,脸上的神情极为精彩。 除了宋景辉与宋景耀,申氏在细心照料床榻上的宋景明。 还有一个年轻人,面容白皙,五官笔挺,正是宋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宋轩。 宋轩与宋言完全是两个极端,五岁启蒙,十三岁过乡试,十五岁中举,十八岁已是贡生,如今在朝堂监院,上可矫正圣上言行,下能弹劾百官举止。 “二郎,你没事吧?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们商量一下,你若是不在,你让我和你父亲怎么办?” 申氏见宋言的刹那,先是一惊,而后眼眶发红,上下打量,见宋言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你从小锦衣玉食,若是独自在外漂泊,怎能顾全好自己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她没有嘘寒问暖倒好,一开口便惹来宋景明大怒, “你这逆子,你还敢回来?” 宋言探眼看去,只见宋景明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眉宇间还有紫清色缠绕,与往日的威严不同,俨然一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模样。 这便是他的父亲,堂堂大燕武侯,镇北大将军? 在宋言的记忆中,宋景明对他,从来就不苟言笑。 一旦有错,不管他是不是主犯,便是一顿呵斥、辱骂。 “我为何不敢回来?” 宋言撇了撇嘴,目光依旧死死盯在宋景明脸上。 越是看得仔细,心中越是狐疑,这不对啊……宋景明的状态,不像是旧疾复发,反而像是中毒。 太医院的一群饭桶,难不成连旧疾和中毒都区分不清楚吗? 这事情有猫腻!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是一愣,宋景辉立刻发难, “你犯下如此大罪,非但不思悔改,还敢忤逆你父亲,难不成,你要气死他不成?” 宋景耀抓住机会,也开始推波助澜,张口就唾沫飞溅, “你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连累整个宋家?” “三伯,二郎他……” 申氏还要辩解,立刻被宋景耀打断, “大嫂,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再维护他吗?” “三叔,此事还言之过早吧?” 一直默然不语的宋轩,也在此刻开口,可他却没有落井下石, “既然二哥已经回来了,不妨让他说清楚先?” 宋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管是气度,还是言辞,都不俗啊。 “逆子,你说,是不是你封锁了城外的庄子?” 宋景明挣扎起身,靠坐在床榻上,一双眸子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宋言冷眼扫过众人,就在宋思妍要开口的瞬间,隐晦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神色平静道: “城外庄子上的农户染了瘟疫,确实是我下令封锁的。” 他承认了! 宋景辉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开口就承认了? 宋景耀心中也是狂喜,只要宋言认了罪行,那便与他们无关,与整个宋家无关。 申氏也傻眼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认了? 宋思妍脸上微微抽动,努力地控制着情绪,怔怔地看着宋言,为何说话不说全? 故意的? 咳,咳…… “你……” 宋景明脸上一阵潮红,鲜血喷口而出, “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混账东西!” 这一下立马把众人吓了一跳,也不顾指责宋言,纷纷上前宽慰宋景明。 “老爷,您息怒,二郎他定是让贼人蒙骗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他?” “大嫂,他都亲口承认了,没有人逼迫他。” 宋景辉脸上禽着怒气, “你还要这般维护,难道真的要拖着整个宋家,为他一人陪葬吗?” 宋言眉眼轻挑,这传出去,怕是又要说他不孝,气得父亲吐血了。 不过,看宋景明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气色反而红润了些许。 宋言这才慢悠悠道: “二叔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怕我连累你们二房和三房吗?” 宋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搞得宋景辉与宋景耀都有点懵。 这种事情,自然心照不宣的好,现在被宋言当面拆穿,面子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短暂的失神后,宋景辉呵斥道: “你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要让我们替你包庇不成?” “二叔也太高看自己了,你有那个能耐吗?” 宋言一脸不屑,笑眯眯道: “难不成,封锁庄子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在二叔眼里,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我倒要去外面问问,如何做才不伤天害理?” 宋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一双眼眸,迸发着冰冷的寒意,看得宋景辉遍体生寒, “难道要让他们自生自灭才行吗?” 随着宋言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12章 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 除了宋思妍外,众人面面相觑。 疯了? 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宋言刚刚言之凿凿,说要为庄子里,感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 宋言肯定是疯了! 这个浑蛋,除了吃喝玩乐,目无尊长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宋景明气得浑身发颤,双目喷火的看着宋言。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犯了过错,不思悔改,还强词夺理的人! 他拿什么为染了瘟疫的农户医治? 好勇斗狠,嚣张跋扈吗? 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就不能敢作敢当,若是宋言当真被小人蒙蔽,才犯下大错,哪怕他舍得一身剐,也会为他周旋到底。 宋景明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申氏也是目瞪口呆,本来只要他承认过错,哪怕让宋景明失望,也还有余地。 现在,他莫不是在找死? 算了……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宋景辉与宋景耀,本来还担心申氏在宋景明耳旁吹风,宋景明会心软。 这下有好戏看了。 “宋言,你莫非以为,瘟疫是儿戏吗?”宋景辉面色古怪, “这大燕上下,瘟疫四起,朝堂都束手无策,你拿什么去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 听了宋景辉的质问,宋景耀也附和道: “我们本念你一片孝心,可你撒下这弥天大谎,谁还能帮得了你?” 宋轩也摇头苦笑,他对于自己这位二哥,谈不上喜欢,也没有厌恶。 但此刻宋言大放厥词,也让他觉得无药可救。 “朝堂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将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宋言依旧不急不恼。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这整个天京城,若是论吃喝玩乐,宋言绝对名列前茅,但论医病之人,他与太医院的御医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逆子。” 宋景明突然出声,喝住还要继续说的宋言,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怒, “你现在认错,我念你一片初心,还有办法。” 宋景明眼中的警告之色格外的浓。 “是啊,二郎,你快些认错吧,此事不管如何,我与你父亲,都会为你周旋的。” 申氏也出言劝阻。 “我实话实说而已,为何要认错?” 宋言不为所动, “此事不仅我一人知晓,大姐也知道内情,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问问她。”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凝重地看向宋思妍。 宋思妍叹了口气,心中虽然依旧怀疑,谢必严是否能够真的医治瘟疫。 但二房三房一再逼迫,她心中也有怒气。 特别是申氏看似为宋言偏袒辩解,她始终对申氏没有好感,总觉得她动机不纯。 “父亲,庄子上的事情,女儿确实知道,宋言已经命了郎中,着手为感染瘟疫的农户治疗了。” 连宋思妍也因为宋言,开始谎话连篇? 众人再次呆住。 宋思妍与宋言可完全不同,宋家在外的生意,全是宋思妍一手在打理,她做事情条理分明,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绝不会拿家族的兴衰开玩笑。 可宋景辉与宋景耀依旧不信。 “思妍,连你也要为他瞒骗我们吗?” “思妍,此事乃宋言一人之过,只要及时补救,还来得及,你若也要给他底气,那拖累的可是整个宋家。” “孰轻孰重,我自然辨别得清楚。” 宋思妍眼神一愣,对宋景辉与宋景耀也没有丝毫客气, “不劳二叔、三叔提醒。” 他们很想反驳,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对方同仇敌忾,他们若继续不依不饶,反倒是成了不顾是非的小人了。 明明是为了家族着想,清理了宋言一个害群之马,就可以高枕无忧。 现在,怎么成了,他们故意刁难? 宋景辉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宋景明身上。 只要宋景明还有一口气在,这最终如何处置,还是要求宋景明说了算。 “大哥,你以为如何?” 宋景耀面容阴沉,也在同一时间,看向宋景明。 “思妍,此事非同小可。眼下,大燕天灾连连,感染了瘟疫的平民百姓不计其数,没有一人最终能够生还。” 宋景明脸色铁青,咬着牙看向宋思妍, “他一人犯错不打紧,你若是也跟着胡闹,那整个武侯府,都必将受到牵连。” 面对众人的质疑,宋言心中不喜不悲。 若是换位思考,他也不会相信,一向烂泥扶不上墙的宋言,会突然转变。 但他们现在越急着撇清关系,等庄子上的农户痊愈之后,便越是后悔。 宋思妍扫了宋言一眼,宋言微微点头,她这才肃然道: “父亲,女儿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半句虚言。” 宋景明微微一窒,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重重叹了一声。 他不知道,宋思妍为何也要为宋言辩解,还扬言宋言能够医治瘟疫。 但宋思妍办事一向沉着冷静,他也不好再逼迫。 反倒是宋景辉兄弟二人不乐意了,宋景辉袖袍一甩,怒道: “大哥,既然此事你不管,那我便对外宣称,此事全是宋言一人的行为,与我们无关。” “我也是。” 宋景耀附和道。 二人面色阴沉,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既然宋言冥顽不灵,宋景明又不辨是非,那他们在多费口舌,也是无用之举,倒不如趁着事情还没有人尽皆知,先撇清关系。 两人离开不久,宋轩沉默半晌,这才问道: “二哥,你当真有把握治疗瘟疫?” 宋言颔首,声音低沉道: “轻而易举。” “好。” 他也不再废话,转身对着宋景明与申氏行礼, “父亲、娘亲,孩儿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宋言看着宋轩的背影,心中沉思。 申氏想要挽留,却发现宋轩的背影已经在眼前消失。 宋景明稍作犹豫, “你们先下去,宋言留下,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 天京城。 一座茶楼内。 老道士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边吃茶,一边沉思。 不到片刻功夫,一位黑衣装扮的中年人,突然在他身前停住脚步,然后随意落座。 他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唯有嘴角一道细长的疤痕,狰狞恐怖。 “你失手了?是不是他?” 一连两个问题,老道士头也不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还未确定,不过,他似乎与你我想的不一样,先看看再说。” 黑衣中年人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皱了皱眉头,起身就走, “听说你骗了他一千两,这身上的味道这么重,就不能去梳洗一番?” 黑衣中年人来得也快,走得更快。 直到他消失在茶楼,老道士这才摇头笑道: “身体只是表象,哪有那么重要。” 第13章 必死之局? 天京城候府。 主院! 宋景明看着神色平淡的宋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宋景明一生戎马,为大燕立下不世之功,就算朝堂上那些国之重臣,也要忌惮他三分,怎就教出了这么个玩意? 简直晚节不保! “是何人教唆你,封锁庄子,关押染了瘟疫的农户,为我祈福的?” 他一直三令五申,不得让宋言出去鬼混,但也有疏于管教的时候。 且宋思妍与申氏又对他极为溺爱,这才让他越发无法无天。 可他纨绔不化,却也还有分寸,必然是有人暗中教唆,才会让宋言听信了谗言。 “不知道。” 宋言摇了摇头,看着宋景明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蒙骗他的狗道士,行事太过诡异,明明有机会拿下他和宋思妍,却突然跑了? 除了知道他的道号不问,宋言翻遍记忆,也对此人极为陌生。 还有暗中袭杀他的人,身在暗处,眼下也没有半分音讯。 “你……” 宋景明脸上一红一白,显然被宋言的一问三不知气得够呛,他强压住心中对怒火,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三令五申,要你待在府中,你为何不听?” 若不是雁门关大败,以武侯府的权势,宋言在外厮混,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但凡世家子弟,都会让他几分。 可眼下不同,宋景明的军权已经旁落,自己又病重卧床,整个武侯府风雨飘零,已是自顾不暇。 若宋言在这节骨眼上犯下大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孩儿也不能眼见父亲病重,而什么事情都不做啊?”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可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宋景明更是气急败坏, “混账,你现在终于承认,关押庄子上的农户,是为了给我祈福,而不是要为他们治疗?” “若是要平白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我宁愿死了。” 宋景明双眸锐利,紧紧盯着宋言,仿佛要将他全部的心思洞穿。 宋言微微摇头, “您不相信我,也应该知道,大姐从未对您说过谎话,她若是不能确定,又岂会帮着我骗你?” “你真有办法医治瘟疫?” 宋思妍虽是女儿身,但自小便智慧过人,为人处世也深得宋景明的信任。 否则,宋景明也不会相信,宋言的荒唐之举,是为了医治感染瘟疫的农户。 但说是相信,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这才试图单独留下宋言,想要问个究竟。 可一向见他就畏惧如虎的宋言,今日也不知为何,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少了几分惧怕,反而多了份从容自若。 难不成,他真的开窍了? 宋言重重点头, “此事不仅关乎我自己,也关乎整个候府的安危,我怎敢拿来诓骗您?” 要不是他刚好穿越过来,让真正的宋言处置,现在恐怕早就嗝屁了! 遇到我,别说你了,整个武侯府都得烧高香。 “大姐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宋景明轻轻点头,脸上红润了少许,但眉宇间的青紫依旧没有散去。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不说清楚利害关系,为的便是让你二叔三叔,与我们撇清关系?” 话音落下,宋景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改是宋言有的谋略,难不成是思妍教他的? 二房三房什么德行,宋景明自然一清二楚,有好处的时候,脸上热切殷勤,一旦遇到问题,丝毫不讲情面。 这一问,宋言反而内心纠结起来。 全部推给宋思妍,还是自己一力承担下来? 若是转变得太快,难免会让宋景明怀疑,可若是浑浑噩噩,接下来很多事情,怕是都难以展开。 “有难既然不能同担,有福也不配同享!” 宋景明脸上一抽,怔怔地看着宋言,头一次觉得有些陌生,突然长叹一声, “我本以为,你哪怕不堪造就也好,为父在时,也能保你一世安平。 即便百年之后,你大姐一样会护你周全,现在看来,你不是没有心思,而是故意在与我作对……” 闻言,宋言默然不语。 前身的心思确实有些叛逆,仿佛得不到宋景明的认可,才故意摆烂。 可他不同,现在小命随时都有危险,若继续摆烂,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宋景明的心思沉重,脸上除了落寂之外,似乎还有片刻的挣扎。 宋言扫了屋内一眼,挑眉突然问道; “父亲,您的病,应该不是暗疾吧?” 宋言的想法简单,若真是庸医误诊,如何也不能让宋景明轻易领了盒饭。 他虽然不知道宋景明中的什么毒,但只要提醒了,想来是会有办法医治的。 可宋景明一听这话,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脱口而出, “是谁告诉你的?” 他知道? 宋言暗道一声糟糕,但也而只能解释道: “此次为了救治庄子上的农户,孩儿请了中街回春医馆的谢郎中,也与他说过您的病情。” 是他? 谢必严? 此人宋景明还有些印象,但不过是一个医术平平的郎中,为何能看出他的病不是旧疾复发? 一瞬间,宋景明的心思也有些混乱,眼神惊疑不定, “此事你无需过问,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庄子上的农户安然无恙,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再有几日,便是庆国公的寿诞,到时候,你代为父去贺寿,顺便见见你那未婚妻。” 还有未婚妻? 见宋言颔首,宋景明摆了摆手, “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果然是中毒,可宋景明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 这其中到底还藏了多少猫腻? 宋言退出房门之后,心中也像是堵着一块巨石。 …… 天京城! 高家府宅! 高亮落荒而逃之后,心中满是愤恨。 不仅没有将宋言拿下,反而丢了夫人又折兵。 明明与他一般,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今日不见,怎么就突然大发神威,拳脚功夫如此了得? 难不成,他平日里都在装傻充愣不成?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浑蛋事后肯定得意扬扬! “不行,这事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可恨,着实可恨……” 高亮越想越气,正好高颠处理完公务,一脸疲倦地回来,见高亮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猜想,定是在外面惹是生非,又吃了大亏。 “混账东西,你不在家里温习,是不是又跑出去胡混了?” “父亲,此次孩儿没有惹事,反倒是宋言闯了大祸。” 宋言? 武侯府的小子? 高亮满脸寒霜,一五一十,将事情和盘托出。 高颠听闻之后,不但不为高亮的委屈辩驳,却阴恻恻道: “混账东西,你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但转念一想,他身为天京城府尹,近日也因为连连天灾和瘟疫爆发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此刻还有不少灾民,被他拒在城门之外。 要说宋言能够医治瘟疫,他是万万不会相信,但可以祸水东引啊? “父亲,您一定要帮孩儿出气啊。” 高亮眼中杀意凛然,管他是不是利用,只要能够处置宋言就行。 “此事我已有决断,只要他无法医治农户的瘟疫,便是必死之局。” 高颠怒瞪了高亮一眼,言辞犀利道: “再过些时日,北荒使团就要进京,你若再敢胡作非为,我打断你的腿。” 第17章 你好大的胆子 “公子,都是小女子连累了公子。” 双方即将大打出手,刘哔与钱塘三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宋言势单力薄,在邓颖眼中,显然不会是刘哔一众护卫的敌手。 “此事因小女子而起,公子能够慷慨出手,小女子不胜感激,公子还是先行离开吧,免得受累。” 邓颖欠身行了一礼,脸上一副认命的神色,倒是让宋言颇为诧异。 这姑娘没有在危难时刻,弃他不顾,反而劝他独自离开,倒是坚定了宋言要将她收为己用的想法。 宋言轻笑,眼神轻蔑, “就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不过,我若助姑娘脱险,姑娘可愿意报答我?” 报答? 难不成,宋言也同钱塘一样,只是馋她的身子? 不过,与钱塘两人相较,宋言倒是顺眼许多。 邓颖偷偷瞧了宋言一眼,耳根顿时有些发红,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醉望楼门外突然有异动传来。 一道冷冽尖锐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众人心神具震。 “尚公公到!” 此言一出,原本还虎视眈眈的一众护卫,立刻就慌了心神,相互对视之后,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而刘哔更是面色巨变,也不顾宋言,一路小跑就来到门前,神色赫然转换,变得毕恭毕敬。 而大堂内,一众想要看热闹的客人,也纷纷看向门口的位置,神色忐忑。 尚公公? 宋言快速搜索记忆,尚公公……莫不是跟在当今圣上,惠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 此人极少走出宫门,除非有大事要发生。 他怎么会突然造访醉望楼? 是庄子上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这等小事,还不用这把杀鸡的牛刀。 那便是因为治疗瘟疫一事,送宋景明朝宫廷递送了折子,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宋言暗暗猜想,这尚公公或许是因为他而来的。 站在门口等候的刘哔,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作为惠文帝的贴身枕边人,突然来醉望楼,他事先根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莫不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刘哔顿时汗如雨下。 不多时,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面容白静的中年人,在两个小太监的拥护下,一对身披铠甲的禁卫军护卫中,缓缓走来。 “小人恭迎总管大人。” “小子见过尚公公……” “见过尚公公……” 众人同时作揖行礼拜见,尚和仰着头,冷眼扫过众人,却发现一众护卫,手持刀尖, “刘东家,这是发生何事了?” 刘哔冷汗直冒,弓着身子,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醉望楼的背景虽然深厚,但也比不过当今圣上啊。 “问你话呢?” 刘哔颤颤巍巍,一直不敢言语,尚和身侧的小太监眉头一皱,厉声呵斥。 “回总管大人,酒楼里发生了点误会,小人正在调解。” 尚和冷哼一声,脸色一板。 他此番有公务在身,也不想多管闲事,便沉声道: “谁是宋言?” 宋言心知肚明,也早有所料,作揖回道:“正是小子。” “传圣上口谕,宋言听旨。” 宋言先是一愣,但目光扫过,就见众人纷纷下跪,他也立刻意识到,连忙单膝下跪。 尚和见他只是单膝下跪,刚要发作,但一想武侯家这混小子,一直纨绔不化,礼数恐怕也不全。 当下还是以圣上的事情为重,便皱眉没有计较。 “圣上口谕,宣武侯之子宋言,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进宫面圣? 钱塘和赵明一听,立刻遍体生寒,刘哔也是浑身一哆嗦。 可宋言起身之后,脚步没有移动分毫,反而一脸为难, “尚公公,不是小子不想去,而是刚刚刘哔说了,要提我父亲,好好教训我一番,没有他的同意,我哪敢走?” 此话一出,刘哔是亡魂皆冒,心中暗骂,无耻小儿,想害我性命? 钱塘和赵明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不断默念,将他们二人,当个屁给放了,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可下一秒,宋言又开口道: “还有光禄大夫之子钱塘,户部郎中之子赵明,他们两人也说了,若是不给他们道歉,我走不出这个门。” 二人浑身一颤,险些晕死过去。 钱塘跪拜在地,凄声喊道: “没有没有,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给宋二……不是,给二公子道歉,二公子随时都可以走。” “是是,邓娘子也一样。” 尚和冷眼扫过,目光停留在刘哔脸上,“可有此事?” 刘哔满头大汗,摇头如同捣蒜, “总管大人明察,都是误会,小人怎敢私自扣押二公子。” 哪怕他已经认错,可宋言却不想轻易放过他,武侯府虽然危在旦夕,但他今日就要杀鸡儆猴,告诉众人。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惦记武侯府的实力? 谁若敢轻易伸出爪子,就要做好被打断的思想工作。 宋言上前一步, “误会?” 刘哔点头,眼神闪闪躲躲,宋言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尚公公的面,还敢胡言乱语?” 这两日,怎么养成了打人巴掌的爱好? 不行,得改! 宋言心中暗暗道,但瞧着刘哔那张脸,又忍不住。 “啪……” 刘哔咬着牙, “总管大人,小人冤枉啊。” 尚和默然不语,心中想着,宋言与传闻中还真是如出一辙,嚣张跋扈…… 只是,大燕连连爆发天灾,因瘟疫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圣上对此事一直愁容莫展。 今日批阅奏章时,突然发现天京城府尹高巅,言明武侯之子宋言,不仅有医治瘟疫的办法,还有抵御天灾流民的良策,这才破格宣召。 可宋言在天京城的名声,简直不堪入耳。 “冤枉,那这些护卫是做什么的?” 宋言一脚踹翻刘哔,指着呆愣在当场的一众护卫喝道。 第18章 今后,邓娘子就是二公子的人 这! 刘哔扫了一众护卫一眼,又惊恐地看着尚和肃然的面容,心中是恨透了宋言。 难道,他就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天京城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把双方都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 可宋言不同,他有仇当场就要报。 现在有尚和在场,既可以狐假虎威,又可以设法将邓颖收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这都是误会。” 钱塘和赵明再傻,也明白了宋言的意思,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们。 刘哔也明白,此时唯有低头,给宋言一个交代, “对对,真的都是误会。二公子,小人有眼无珠,这才冲撞了你,只要你愿意平息干戈,无论让小人做任何事情,小人都不会有怨言。” 尚和抬眼,看向宋言,意思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提完了快去宫中面圣。 宋言权衡利弊之后,也心满意足, “既然刘东家说是误会,那我再纠缠不放,岂不是变得蛮横无理了?” “不会不会,试问这天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二公子是最讲道理的。” 刘哔心中是有苦难言,谎话也张口就来。 谁不知道宋言才是最蛮横无理的那一个? “还是你懂我。” 宋言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拍拍刘哔的肩膀,后者却以为他又要动手,吓得连忙往后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这邓娘子,我带走没问题吧?” 刘哔一怔,刚要开口,就听见尚和斜眼看来,轻咳一声,他立刻低头, “以后,邓娘子便是二公子的人了。” 见此一幕,邓颖也是松了口气,但想想要随宋言离开,心中又颇为忐忑。 而钱塘和赵明两人,心中早就已经骂翻了天,但碍于尚和还在,只能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那就有劳刘东家处理邓娘子身后的事情了。” 身后的事情,自然指的是户籍、契约等等…… 宋言临走之前,对着大壮嘱咐, “你带邓娘子去见我姐。” 待一切烟消云散,众人这才窃窃私语,不明白宋言这等纨绔子弟,圣上为何突然召见他。 听了这周遭的议论,刘哔一张脸绿得像媳妇跟人私奔了一样难看。 很快,宋言便跟着尚和走在宫墙之内。 宋言对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城墙颇为好奇,眼珠子一直不停打转。 尚和看在眼里,也不觉奇怪,但一想到宋言即将面圣,不由出声提醒道: “二公子初次面圣,一定要懂得规矩,宫内不比宫外,行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好,否则,牵连的可不单单是二公子一人,甚至还有整个侯府。” 规矩? 宋言一听这话,顿时只抓住了规矩两个字。 他左顾右盼,身后除了两个白脸小太监,还有禁卫军,连忙加快了脚步,与尚和并肩而行。 而就在尚和微微错愕之时,手疾眼快的将一沓银票,塞进尚和怀里,然后笑眯眯地在尚和的衣服上轻轻一拍, “公公所言极是,小子最是懂得规矩的。” 这老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多大的人物,但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当今圣上。 眼下打好关系,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就当结个善缘。 果然,见宋言如此上道,尚和原本板着的脸,也渐渐露出笑容, “之前还担心二公子不懂宫里的礼数,怕冲撞了圣上,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公公也不必一口一个二公子,显得生疏,不如就叫我宋二,或者二郎就行。” “如此甚好。” 这一来一去,宋言与尚和的关系,仿佛坐火箭一样,急速升温。 当真是应验了那句话,有钱都能使鬼推磨。 这一路到面见圣上的太和殿,倒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期间高墙林立,显得无比辉煌气派。 不仅有禁卫军沿途把守巡视,偶尔还有三两个宫女和太监匆匆路过,但都对尚和毕恭毕敬。 “改日,若是公公得空,便到我大姐开设的酒楼来,小子必定好酒好菜招待,绝对让公公不虚此行。” 宋思妍开设的酒楼就在中街,取名如意。 装饰和规模,丝毫不亚于醉望楼,但生意却远远不如,其中因由很多。 宋言想着,既然已经彻底得罪了醉望楼,那不如就将他拉下马,作为如意楼的踏脚石。 “二郎有心了,只是……” 尚和欣慰地看了宋言一眼,叹了口气, “如今乃多事之秋,这皇城上下,皆是如履薄冰。不日,北荒使臣又要进京面圣!” 来了…… 宋言心中暗叫一声,他正是要打探惠文帝召见他的目的。 “公公说的可是天灾瘟疫?” 大燕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即便有心想要安顿灾民,也有力使不出。 因为此事,朝堂上争论不休,作为惠文帝贴身的太监,尚和自然知晓,当今圣上最为头疼烦恼的事情。 除了北荒使团之外,还有迫在眉睫的天灾瘟疫。 “你可知,今日圣上召见你,所谓何事?” 宋言心中自然明白,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小子不知,还望公公点拨!” 尚和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这小子明明极具慧根,哪里是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 只是短短的交流,尚和便看出了宋言的不简单之处。 “高大人递了一份折子,扬言你有治瘟疫,安流民之策。” 高大人? 天京城府尹高颠? 原来是他…… 这么一想,宋言立刻就明白了。 可除了治疗瘟疫,为何还有安置流民的办法? 这高颠当真是用心险恶啊! 宋言脸上的神色一顿,双眉微微皱起,尚和见他脸上挂着愁容,当下就问道: “你与高大人之间,有仇怨?” 宋言摇了摇头, “小子哪里敢和高大人有什么仇怨,只是在城外庄子上,小子要医治染了瘟疫的农户,高大人的公子,百般阻拦,丝毫不顾无辜农户的性命安危,小子一时情急,这才出手教训了他。” 阻拦? 一时情急?出手教训? 若不是亲眼目睹,宋言刚刚在醉望楼将钱塘与赵明打得鼻青脸肿,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至于医治瘟疫? 尚和一直贴身伺候惠文帝,自然清清楚楚,朝野上下,对瘟疫都束手无措。 他一个纨绔子弟,居然会有办法? “若真有此事,那高大人还真是教子无方啊。” 尚和的话音落下,宋言眼前一亮, “多谢公公。” 两人一边疾步行走,一边各怀心思,但从尚和刚刚的话,宋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真有此事?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宋言真的能够治疗瘟疫,那他也会记住高颠教子无方的事情,宋言这才道了一声谢。 片刻之后,宋言终于抵达大殿之前,尚和让他稍作等待,先去禀报一声。 可宋言刚刚站定,就听闻太和殿内,传来不休的争论声。 第19章 治瘟疫,安流民 “眼下,若不让灾民进城,岂不是寒了大燕百姓的心?” “依微臣之见,应当全数赶回归地才是。” “瘟疫横行,若是放流民进城,一旦城中的百姓也染了瘟疫,岂不是灭顶之灾?” “……” 听着大殿内的争论声,宋言顿时愕然,这便是大燕的股肱之臣? 简直愚不可及! 难怪惠文帝会因为天灾愁眉不展! 尚和一路小跑,在惠文帝耳边轻语之后,惠文帝这才出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听闻太监高声呼喊,得以宣见的宋言,迈步走入大殿。 惠文帝头发灰白,身穿五爪金龙袍,顶戴金色帝冠,脸色威严,端坐于龙椅之上,尚和静静立在他身侧。 大殿上有五人,四人均是身穿紫色官服,唯有高颠身穿朱色官服。 宋言虽认不得他们,但心中知晓,这四人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这大殿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每一件器物,不仅流露着浓重的皇家威严,还有清雅之风夹带。 宋言抬头看向惠文帝,只觉得那一双眸子,给人一种深不见底,高深莫测的感觉。 而宋言注视着惠文帝之时,对方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胆宋言,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尚和见宋言还在愣神,急得怒喝一声,宋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跪, “小子宋言,参见陛下。” 尚和也是心急,这才提醒宋言,见了圣上要有礼数。 殊不知,宋言一进大殿,不禁与圣上对视,还站着不动? 宋言也知道尚和是好意,心中也颇为感激,连忙解释道: “面见陛下,过于激动,一时忘了礼数,还望陛下赎罪。” 惠文帝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言。 再想到不久前刚刚看过的密信,其中有关宋言在天京城中的点点滴滴,顿时觉得古怪。 这便是人人口诛笔伐的纨绔子弟? 他当真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早年,你父亲带你进宫过一次,朕见你聪慧伶俐,本以为未来会是个大才。却不曾想到,你在天京城中的种种,居然如此荒诞不堪!” 惠文帝依旧风轻云淡,但言语却让宋言心惊胆战。 但对于惠文帝调查的事实,他也不觉意外,若是一国之君,没有这等本事,那才是奇怪。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头,神色平静道: “小子性子顽劣,皆是事实。” “你先起来说话。” 惠文帝注视着宋言,眼神却仿佛要将宋言的心思洞穿一般,见宋言坦然承认,神色一顿,突然问道: “宋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农户全部感染的瘟疫?而你有治疗之法,可是事实?” 而惠文帝这话落下,大殿上除了高颠,其余四人皆是心惊。 从宋言与惠文帝的对话之中,他们自然猜到宋言的身份。 坊间传闻,宋言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怎会有办法治疗瘟疫? 众人莫名相视,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宋言站起身,颔首作揖道: “回禀陛下,城外庄子的农户,确实染了瘟疫,小子目前已经派人着手医治了。” “可朕为何还听闻,你封锁庄子,关押农户,并非为他们医治。” 惠文帝冷笑一声,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言辞也瞬间变冷, “而是要以他们的性命,为你父亲祈福?” 什么? 为武侯祈福? 大殿中,不仅尚和心惊肉跳,连同其余四人,也惊骇莫名地看着宋言。 这厮,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农户染了瘟疫,封锁关押还情有可原,但以农户的性命,为武侯祈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便是当朝皇帝,天降灾祸,一众臣工也是纷纷觐言,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以示天下,而不敢让皇帝以生人性命祭祀上天祈福。 他怎么敢的? 宋言闻言,面色巨变,脸上虽然闪着慌张之色,但言语还算镇定。 无他,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表现的慌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陛下明鉴,家父毕生之愿,便是守护大燕疆土,保一方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小子自小便耳濡目染,又岂敢为一己私利,残害无辜生民?” “你当真有医治瘟疫的办法?” 惠文帝缓缓点头,言语也柔和不少,显然宋言的回答让他满意。 宋言这才抬眼与惠文帝对视,重重点头, “小子不敢期满陛下。” “陛下,瘟疫恐怖如斯,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岂是一个连医术都不懂的小子能够医治的?” “林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切莫听信谗言啊?” 眼见惠文帝沉思,吏部尚书林莫测觉得兹事体大,便立刻站出来质疑。 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人,乃是工部尚书赵康。 惠文帝默不作声,扫了林莫测与赵康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户部尚书吴定对宋言与武侯府倒是没有敌意,但想到宋言轻言能够医治瘟疫,也觉得不可信,摇了摇头, “陛下,臣也觉得此事,还需慎重。” 他这话虽然不偏不倚,但讲和没讲,区别也不大。 惠文帝召见宋言,自然也做过调查,宋家城外的庄子,如今农户的情况如何,一目了然。 “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最后一位鹤发老者身上。 王鹤年站在众人首位,略微思索,作揖道: “臣以为,此事骇人听闻,不可轻易估量!” “陛下,臣倒是觉得,既然宋言言之凿凿,必然不敢欺君罔上。” 最让宋言意外的,高颠居然会认同他的说法? 可当高颠加重欺君罔上四个字的时候,他这才恍然大悟,这老混蛋,是故意给他戴高帽。 若是宋言真的能够医治瘟疫还好,若是不能,那便是欺君罔上。 届时,不仅宋言一人获罪,还会连累整个武侯府。 惠文帝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轻轻扫了高颠一眼,再看向宋言, “你可知道,欺骗朕的后果?” 高颠浑身冰凉,低下头。 宋言没有应答,反而自顾着道: “小子请的郎中,就在庄子上,是真是假,陛下命人去庄子上一探便知。” 他真有办法? 众人再次看向宋言,眼中无不是惊讶。 若惠文帝当真命人去庄子上探查,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还是他疯了不成? 高颠身子晃了晃,听宋言这言语不卑不亢,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异样,难道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难不成,他此前的纨绔不化,都是装的? “陛下……” 高颠还想开口,便被惠文帝摆手制止,话到嘴边,他也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事,朕已命人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若你真能医治瘟疫,那对于感染了瘟疫的百姓而言,便是大功一件。” “小子不敢居功,只是看不得无辜百姓死于非命而已。” 这话,宋言说的大义凛然,眼角余光还扫向高颠,见他一脸铁青,心中是大为欣喜。 “你倒是谦逊。” 惠文帝笑了笑,话锋一转,又再次语出惊人, “听闻,你除了有医治瘟疫之法,还有安流民的良策?”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惊然,他们刚刚还在争论不休,如何妥帖安置受灾的流民。 第20章 黄鹤楼 月余之前,天降暴雨,连绵半月,受灾的百姓多达数十万,一夜之间,感染瘟疫流离失所的更是不计其数。 朝中大臣争论不休,都没有两全之计。 仅凭一个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就有良策? “在陛下与诸位大人面前,小子不敢说有良策,只是有些许不成熟的想法而已。” 既是不成熟的想法,那与他们之前的建议,多半差不多。 说与不说,用处怕都不大。 众人心中的想法,在宋言话音落下之后,恐怕是出奇的一致。 特别是高颠,他一听闻宋言只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便心中暗喜。 “但说无妨。” 惠文帝神色不变,眼中倒是多了一抹期待。 对于宋言的谦恭,他颇为欣赏,不骄不躁,与坊间的传闻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宋景明特意交代,还是他故意隐藏的。 “受灾的流民太多,若是国库充盈,自然可以拨银发粮救灾。” 此法自然是首选,也有人提过。 但大燕内忧外患,与北荒连番征战,国库早已空虚。 宋言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吴定就摇了摇头, “天灾爆发之后,各府县就已经安排了钱粮救灾,但灾民的数量颇多,根本无济于事。” 国库与地方捐献的钱粮,与之灾民的数量相比,根本就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流离失所的灾民,不断南迁,都集聚在天京城周边的各大城县,主管地方上的官员,早就焦头烂额。 加上有些地方氏族、官员,还要中饱私囊,自然是治标不治本。 “眼下,不仅天京城外聚集了大量灾民,周边府县同样如此,若是收纳灾民,恐感染瘟疫,造成更大伤亡,若是不收纳,那这些灾民唯有等死一途。” 宋言颔首点头,将众人的眉眼变化,尽收眼底。 “如果将灾民迁回故地呢?” 工部尚书赵康,目视宋言,问了一句。 宋言一听这话,便知道,刚刚在大殿外,提议将灾民赶回归地的便是他。 这猪脑袋不知道怎么想的,受了天灾的流民,本就因为求生,来天京城避难,如今朝堂不但不给救济,反而将人赶回去。 那岂不是加重民变? 到时候,各地必然会有百姓揭竿而起,反对之声也会越发增重,朝堂又要费心费力去处理。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当着惠文帝和其他官员的面,宋言又不好直接落了他的面子,只能委婉道: “若是放在平时,大人这法子自然可行,但是……” 宋言话锋一转,赵康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难看,宋言心中微微一叹,继续道: “灾民的故土早就因为天灾不复存在了,他们因为求生,这才长途跋涉来到天京,若是这时候将他们全数赶回去,怕是会引起民变的。”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是倒吸了口凉气。 就连端坐在龙椅上的惠文帝,眼角也是一跳。 民变可大可小,万一成了气候,那对于朝堂而言,便是致命的威胁。 “你这话,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 “是啊,区区过万灾民,如何引来民变?” “若是收纳灾民,安置在何处?” “大胆妄言……” 作为天京城府尹,高颠自然是首当其冲。 “并非小子言过其词。”宋言对众人作揖, “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虽然仅有过万灾民,但是朝廷如此处置,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此事?如何看待朝堂?” 这小子,倒是个治世之才,但顽劣的性子还需要敲打才行。 惠文帝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好一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朝堂若是草草了事,那天下百姓明面上不敢有怨言,但心中怕是会有芥蒂,谁敢保证,天灾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到时候,上告无门,下无求生之路,还要这朝堂有何用? “那你以为如何?” 惠文帝冷眼一扫,宋言便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赶紧道: “小子以为,想要妥善安置流民,需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在场的众人,都是智慧通达之辈,一听这四个字,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特别是惠文帝,直接从龙椅上起身,看向宋言的眼神,不断地闪烁。 就连高颠的呼吸,也在瞬间急促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为宋言设下的必死之局,反而成了宋言的垫脚石。 当真该死! 此刻,哪怕他心中恨得要死,但表面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还要欣然接受,宋言的法子一旦被惠文帝采纳,他也有举荐之功。 怎会变成这般境地? 若只是高亮与宋言之间不和,他断然不会对宋言赶尽杀绝,此事追究起来,还是宋景明与他之间的仇怨。 “好一个以工代赈,此事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冷静之后,再次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落在王鹤年身上。 “恭贺陛下。” 王鹤年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天佑我大燕,只要朝堂阔修水利、城寨,扩充军役,灾民不但能够得以温饱,还能够赚取钱粮,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王鹤年此言一出,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惠文帝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气。 仿佛压在胸口月余的大石,终于一下子落地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而以工代赈最重要的弊端,便是瘟疫,只要宋言能够医治瘟疫,那便能轻松解决。 “如此说来,此法可行?” 惠文帝不动声色, “等灾变过去,再发以灾民稻种,让他们回到故地栽种,同样不会影响秋收。” 众人纷纷跪拜, “陛下圣明。” 宋言紧绷的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不少,斜眼看了高颠一眼,心中却想着,来日方长。 惠文帝视线一转,又落在宋言身上,眯着眼睛笑道: “宋言,你献策有功,要何封赏,皆可向朕提出。” 什么封赏都行? 若宋言信以为真,怕是讨不得好处。 宋言微微抬头,看着惠文帝, “小子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敢居功。” 惠文帝一怔,刚要开口,又听宋言继续道: “不过,小子想向陛下讨要一块牌匾,不知可否?” 不要封赏,只要圣上亲笔题的一块匾额? 不仅惠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宋言,就连王鹤年也轻轻撇了宋言一眼,此子不简单啊! “这有何难,你说来便是。” “小子的家姐在中街开了一间酒楼,想改名黄鹤楼。” 不等宋言说完,惠文帝的笑声已经回荡在整个太和殿中。 尚和也是大喜过望,看向宋言的眼神满是赞赏,自从天灾降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惠文帝笑得如此畅快了。 “稍后,朕便命人将匾额送到黄鹤楼。” “多谢陛下。” 这可是古今四大楼之一,宋言想都没想,就把黄鹤楼搬到了大燕,加上惠文帝亲笔题名,以后也必将名流千古。 惠文帝此刻,确实无比舒畅,相比其他大臣,他越看宋言越是喜欢,不居功自傲,胸中也有谋略,表面看似荒诞,实则内有乾坤。 若是能够为己所用,倒不失为一个大才。 但还需要观望才行! “朕与诸位爱卿还有要事相商,你先退去吧!” 走出太和殿,宋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后背的湿冷,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他一直谨言慎行,哪怕多次想要用言语挤兑高颠,都强行压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别说宋言小命难保,整个宋家也得跟着受累。 只是,他原本混吃等死的形象,突然有如此大的改观,到底是好是坏? 唉,不管了……都是这厮留的烂摊子给他,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21章 未婚妻 出了宫门,宋言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侯府。 想必,他进宫面圣的消息,宋景明和宋思妍等人,应该已经知晓了。 对于他往日的作为,突然被惠文帝召见,众人自然免不了担心。 别看惠文帝满脸笑意,看似随和,但身为帝王,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开始就谈及宋言在天京城中的荒唐,便是在警告他。 而这些罪证,怕是早就被惠文帝收藏记录了。 只要惠文帝愿意,随时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让他尸骨无存。 想想,宋言便觉得脊背发凉。 但无论怎么说,富贵险中求,此次不但应付过去了,小命也保住了。 至于还潜藏在暗中的贼人,谨慎小心一些,一步步将他们揪出来,扼杀即可。 “二公子,侯爷嘱咐,您若是回来,便直接去书房见他。” 书房? 宋景明的病好了? 宋言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立即往书房走去。 刚到门前,便有两道声音传来。 “此法虽然有效,但代价太重了。” “无妨……” “那老道士现在身在何处?” “老道士行踪诡异,但可以确定,眼下一定还在天京。” 老道士? 宋言眉头微皱,却发现书房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根本无法听清,刚要凑近一些,就听到吱吖一声。 一个褐发老者开门走出,两人四目相对,老者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 宋言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心中忐忑,久久未能平静。 推门而入,宋景明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比之前好了太多,宋言见他第一眼,还是觉得莫名心悸。 宋景明坐在桌案前,背后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右手边是一排书架,多是兵法之类的古籍。 左手边是一张更为宽大的四方桌,桌上还有一个排兵布阵的沙盘。 “此次,圣上召你入宫,是因为瘟疫一事?” 宋景明眉眼微抬,宋言这才如梦初醒,点头道: “有人给圣上递了折子。” 随后,宋言将在太和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述了一遍。 宋景明闻言,目光锐利地看向宋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怕,深深叹了口气,道: “你做得不错,但太过谨慎,也有弊处。” 弊处? 宋言顿时恍然大悟,帝王心难测。 身为帝王,最怕的就是难以掌控的臣子,朝堂上每个臣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弊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为了让帝王能够更好地拿捏。 可宋言若做得太过完美,反而会让惠文帝觉得难以把握。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以你往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圣上若是要对你不利,你也不能安然无恙地走不出太和殿。” 此前,宋言还在心中怪罪,这厮惹的祸事太多,不曾想到,转眼之间,反而是救了自己的护身符。 他身上的缺点越多,惠文帝才越放心。 “那日你遇刺落水,对袭杀你的人,可有印象?” 突然,宋景明眼中杀意崩出,即便宋言与他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浑身上下也感觉一股冰凉,仿佛刺痛骨髓。 记忆中,对方黑衣蒙面,将他踢下水塘之后,便迅速离去,从利落的手段上看,倒像是职业杀手。 至于身份,他一概不知。 宋言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 “此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应该不是一般人。” 宋言其实想说,暗中袭击他的人,或许还可能是较为亲近的人,否则不至于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 并且还与城外庄子的整件事情有关。 宋言一旦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中! 宋景明点头,对宋言的看法大为改观,落水之后,宋言仿佛开窍了一般,言行举止都不再像以往, “此事,为父会调查,近日你若出门,多带几名护卫。” “多谢父亲。” 宋言颔首作揖,两人有闲聊了几句,门外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宋思妍得知宋言被圣上宣召进宫之后,便一直坐立不安,直到听闻宋言回府,这才赶来。 上下打量一番,宋思妍抿了抿嘴, “你让大壮送来的邓娘子,是怎么回事?” 宋言摸了摸鼻子,对宋思妍眼中的忧虑很是感动,他这位大姐,看上外表刚强,实则内心柔弱。 “后日便是庆国公的寿宴,切莫忘记了。” 宋言这才想起来,贺寿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有他那未婚妻要去见一见。 待两人行礼告退之后,宋景明沉默半晌,突然提笔在桌案的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声音幽幽响起, “你去探查,老夫只有一个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空气中,一道嘶哑的声音,犹如地狱中传来。 只见那写有名字的白纸瞬间消失,而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没有出现过。 武侯府! 庭院中! 宋言与宋思妍并肩而行,夜色浓厚,微弱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银灰。 记忆中,宋思妍虽然对宋言百般溺爱,但宋言见了这位大姐,却如同老鼠见了猫。 能躲就躲! 这样独处,倒是头一次。 此刻,宋言满脑子都是未婚妻三个字,心思早就转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落水后突然开窍了,但我知道,你是因为心有不忿,不愿意表现。” 心有不忿吗? 宋言摇了摇头,含糊道: “以前都是姐姐保护我,现在我也想护你一回。” “怎么,觉得姐姐现在保护不了你了?” “嘶……疼疼!” 宋思妍什么都好,但是这揪耳朵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不是,是我不愿见姐姐这么辛苦而已。” 宋思妍冷哼一声,似乎看穿了宋言的心思,叹了口气,道: “父亲让你去贺寿,应该还与你说过你那未婚妻吧?” “是爷爷在世时与庆国公定下的婚事,将要嫁入侯府的,是庆国公第三代的嫡女。此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有之。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婚姻,也要被包办? 庆国公的权势地位,还要在侯府之上,这门亲事,宋言的爷爷是如何要来的? 想不明白,宋言索性就不再多想,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他这才想起来, “姐,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大礼? 宋思妍眉眼微亮,刚要询问,是什么样的大礼,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就由远而近。 宋思妍贴身的丫鬟青烟,就面带急色走来, “大姑娘,不好了,有人在如意楼闹事,还扬言要砸了匾额。” 砸匾额? 砸匾额好啊! 宋言心中冷笑! 第22章 勾栏听曲,果然妙哉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砸了如意楼的匾额? 宋言还要多带些护卫,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一来无法彰显身份。 二来,宋言的仇家太多,从天京东直门一路排到皇宫脚下,怕也是绰绰有余。 而这提议刚刚道出口,就被宋思妍断然拒绝,按照她的话来说,别人动手,没有她自己动手来的解气。 片刻后,当四人来到如意楼,那朱红门前,已经是堆满了人。 一个个锦衣华服,身份尊贵。 “今夜怎会这么多人?” 宋思妍柳眉大皱,看着不断闪动的人群,心中颇为不解。 “都是听说邓娘子今夜要在酒楼唱曲,闻风而来的。” 青烟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解释。 宋言这才恍然,这邓颖的魅力当真强劲,比之前世的知名歌星,也丝毫不弱啊。 勾栏听曲,果然妙哉! 宋言挤开人群,就看到一位身穿紫色华服,身材臃肿的公子哥,一边仰着头,一边指挥二楼的壮汉, “混账东西,磨磨蹭蹭,赶紧给本公子拆下来,今晚……本公子不砸了如意楼的招牌,本公子便不姓朱!” 他这话一出,站在楼下围观的众人,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巨大的匾额砸落下来,砸出个好歹。 “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小侯爷如此大怒?” “说是如意楼的酒兑了水!” “兑水?我刚刚也吃了一盏,并未察觉啊?” “……” 宋言这么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感情这姓朱的,是故意找茬来的? 莫不是醉望楼那边派过来的? 刘哔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能力,能够驱使一位侯爵嫡子,怕是醉望楼背后的真正东家。 不管是谁,既然都打上门了,那就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他。 “你若不姓朱?难道要改姓狗?或者姓猫?” 宋言这不合时宜的声音一传开,众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格外精彩,特别是姓朱的公子哥。 “宋言,你想找死不成?” “我看你才是找死,朱温,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如意楼的牌匾?” 宋思妍面冷如霜,一声娇喝,让朱温肥硕的面容抖了抖。 但一想到身后跟着六七个身材壮硕的护卫,又有了不少底气, “你们如意楼卖兑水的假酒,以次充好,欺骗客人,我为何不敢拆,我不但要拆,我还要砸了。” 朱温? 这名字取得,倒是恰到好处! 宋言强忍着笑意, “死胖子,就你这肥头猪耳的,吃得出酒的好坏吗?” “你骂谁死胖子?” “骂你死胖子,怎么了?” “我这一身肉,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与你何干?” 朱温气的破口大骂,指着宋言,脸红脖子粗。 众人见着架势,纷纷再往后退,生怕两人当场掐架,溅了他们一身脏血。 对于众人而言,宋言与朱温,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天京城的败类。 都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风雅之地,却被这两个纨绔子弟破坏了。” “当真是扫兴。” “谁说不是,今夜还是邓娘子初登如意楼唱曲,如此良辰美景,奈何有这两个败类。” “……” 在这天京城中,但凡有点正义之心,自诩风流雅士的读书人,提到宋言和朱温,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咬块肉下来。 “给我住手。” 眼见二楼那护卫,已经将如意楼的匾额拆下,宋思妍双眸欲要喷火。 “浑蛋,你听他的还是听本公子的?给我拆,今夜不管谁来,这如意楼的牌匾,本公子都砸定了。” 朱温怒喝一声,二楼那护卫一哆嗦,手疾眼快,瞬间就将匾额给拆了下来。 “混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宋姑娘,你这如意楼贩卖假酒,哪怕是闹到官府去,也是你们理亏,小侯爷拆了这匾额,也是一片好意。” “你……” 若是动手,十个朱温都不是宋思妍的一手之敌。 但要论口舌,宋思妍还真不一定是这无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半路杀出来的薛浩。 宋言拍了拍宋思妍的香肩,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冷冷看着张狂的朱温,和一脸坏笑的薛浩。 “原来是薛兄,失敬失敬!” 宋言微微眯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薛浩顿时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宋言继续开口,道: “几日不见,薛兄的痔瘘可否好了一些?” 痔瘘? 轰…… 薛浩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口血险些要喷出。 而周遭的众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纷纷看向薛浩。 “你……” 薛浩脸上的神色一红一白,差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砰……” 与此同时,那护卫提着已经提着匾额来到门前,朱温抬脚就狠狠踩在匾额上面。 这一脚下去,那精致的匾额瞬间被踩出一个大坑。 “与他废什么话,砸了这牌匾再说。” 朱温仰着头,仿佛一个凯旋的将军,脸上写满了得意。 见匾额被踩碎,薛浩憋屈的神情也终于好转,也忍不住上去踩了一脚。 天塌下来,还有小侯爷顶着,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当真不错! “好,砸得好。” 宋言眉开眼笑,没有阻拦也就算了,反而拍手称赞。 这一操作,不仅让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宋思妍与青烟,也眉头紧皱。 青烟眼眸通红,更是忍不住责怪道: “二公子,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任由他们胡来?” 这二公子,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一幕落在朱温眼中,他先是一愣,随后狂笑不止,宋言这明显是惧怕了他,踩得更加起劲了。 宋思妍秀拳紧握,就要上去教训朱温,再次被宋言拦下。 宋言轻轻摇头,她虽然不解,但还是忍耐了下来,自顾自道: “区区一块匾额,砸了就砸了,稍后再补做一块就是了。” “补做一块,今夜本公子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就是补做十块,本公子也统统砸了。” 好啊! 等的就是这你这话! 让你砸,一会要是不砸,我就咂你。 “此言当真?” 不多时,匾额已经被朱温踩得四分五裂,他心情舒畅万分,一脚踩在匾额上,一边面目狰狞地看着宋言, “不信,你便试试看?” “那太好了。” 第23章 死猪,你砸不砸? 那太好了? 这宋言莫不是疯了不成? “听闻他前几日落了水塘,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肯定是不正常了,否则别人如此羞辱,他还无动于衷!” “那宋家大姑娘也不阻止,任由他胡闹?” “……” 周遭这一声声议论,让宋思妍心如刀绞。 青烟更是一脸恨意的看着宋言,也将一切过错归结在宋言身上。 如意楼倾注了大姑娘多少心血,他却眼睁睁看着朱温,将如意楼的匾额踩在脚下。 如此羞辱,他非得没有半点血性,反而拍手叫好? 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连女人都不如。 “姓宋的,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薛浩逮着机会,就出口嘲讽宋言。 可宋言却是冷冷一笑,本来还不想搭理他,奈何他一直自取其辱, “失心疯也比你的痔瘘强!” 一口一个痔瘘! 薛浩险些要疯了,心中对宋言的恨意,只能发泄在四分五裂的匾额上。 就在宋思妍要彻底爆发的时候,宋言再次开口, “姐,这匾额做一块少说也要一万两银子吧?” 宋思妍怔怔地看着宋言,心中五味杂陈。 而周遭的众人一听,更是乐了。 一块匾额一万两银子? 莫不是想钱想疯了不成? 朱温和薛浩,踩的可不仅仅是如意楼的匾额,而是宋家的尊严和颜面。 “姓宋的,你不会还想着,要我赔你匾额的钱的吧?” 此刻,朱温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当他踩碎如意楼的匾额时,便觉得已经将宋言也踩在了脚下。 他也是醉望楼背后的东家之一,得知宋言大闹醉望楼,不仅将钱塘和赵明打得鼻青脸肿,还威胁刘哔,将醉望楼的台柱子邓颖给骗走了。 羞愤之下,就带人直接找到了如意楼。 看着如意楼座无虚席,他内心的愤怒,更是像火山喷发一般。 这才随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仅打伤了如意楼的小厮,还拆了如意楼的招牌。 哪怕与宋言对峙,他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着宋言的面,将如意楼的招牌砸碎。 可对方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拍手叫好,甚至还当场询问一幅匾额的造价? “没想到,你这头猪,还有点脑子,可惜不多。” 宋言冷笑一声,转而又看向宋思妍,问道: “姐,可还有备用的牌匾?去拿出来,也给这头猪咂了。” “你说什么?” 宋思妍闻言的瞬间,仿佛被踩中了尾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咂了一块还不够,丢一次人还不止? 这算什么? 众人也是一阵错愕,呆愣在当场。 被人当众打了脸不够,还要再把脸伸过去,再让人羞辱一次? “姐,你听我的,他现在跳得越欢,待会有他哭的。” 宋言心中笑开了花,耳边也时不时能够听到,周遭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笑骂他,不仅是个败家子,脑子还进了水。 见宋思妍不为所动,只能将目光转向青烟, “你去找找,不管什么招牌,尽管拿出来给他咂。”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青烟听了也是上火,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愿多看宋言一眼。 宋言叹了口气。 真是败家娘们,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不懂把握? “姓宋的,你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咂?” 当众骂他是猪,朱温自然不能忍受,就因为他这副身型,时常被人暗地里取笑。 可他能如何? 喝水都能长两斤肉! “急什么?不是要咂匾额吗?这不是在给你找?” “好,你找,你找出几块,本公子就咂几块。” “就怕找来了,你不敢咂。” “混账。” 朱温浑身一抖,犹如小萝卜一样指头,指着宋言的鼻子,吼道: “不管你拿什么匾额来,本公子要是皱一下眉头,都是你孙子。” “别!” 宋言一脸鄙夷,嫌弃地看着朱温, “我可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姓宋的,你若不敢,就当众承认,何必玩这些弯弯绕绕呢?” 薛浩也冷笑一声,看宋言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心中开心得不行。 “你有痔瘘,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宋言,你……你!” 朱温见薛浩再次语无伦次,也是满脸不爽, “你到底敢不敢?” “待会,我若是拿出匾额,你要不敢咂,就当众跪下,向我姐道歉,可敢?” “好。” 朱温心中已经是拿定主意,任由宋言再跳,也翻不起花来,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他这话一出口,远处突然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宋言眉开眼笑, “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 宋思妍冷冷扫了他一眼,宋言默然不语,只是眼神示意,让她看好就行。 人群散开,尚和依旧踩着王八步,不急不缓走来,身后跟着六七个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最后两人还提着一块用红布遮掩的匾额。 如此一幕,众人不由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情况? 尚和微微颔首,立刻展开手上的圣旨, “圣上有旨,武侯嫡子宋言接旨……” “小子宋言接旨……” 众人瞬间回过神来,也随着宋言一同下跪,朱温和薛浩面面相觑,冷汗不由从额头冒出,心中燃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尚和仰着头, “宋言献策有功,特封赏如意楼匾额一块,玉壁一对,布百匹,帛十匹……” 洋洋洒洒,宋言的注意力全在匾额和其他赏赐上,心中暗道,这惠文帝,倒是不吝啬,不仅给了承诺的匾额,还有玉璧、布匹。 少说也值个上万两银子吧? “谢圣上恩典。” 宋言起身,接过尚和手中的圣旨,目光逐渐变冷,落在朱温和薛浩身上, “死胖子,匾额送来了,现在可以咂了?” 此言一出,不仅周遭的一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朱温和薛浩腿脚一软,若不是有护卫搀扶,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回眸一看,不仅宋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还有尚和冷冽的目光,也一并落在他们脸上。 一瞬间,二人只觉得浑身冰凉,亡魂皆冒。 “二郎,这是什么情况?” 尚和眉眼间的笑意一收,目光扫过,正好看到如意楼的匾额,四分五裂,已经破烂不堪。 第24章 跪下,道歉 二郎? 听闻尚和对宋言亲昵的称呼,朱温和薛浩更是如芒刺背。 宋思妍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言,他与这大内总管,何时走到这么近了? 周遭的众人也是莫名,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怎会突然得到圣上的青睐,还给了如此丰厚的封赏? 事到如今,众人终于明白,为何宋言面对朱温和薛浩的侮辱,视而不见? 还扬言要再送匾额过来给他咂! 这可是圣上题笔亲赐的匾额,就算给朱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一下啊! “公公有所不知。” 宋言轻笑,目光落在朱温身上,朱温也正好抬眼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宋言轻易就能看出他眼中的跋扈,转瞬就变成了恐惧, “在公公还没来之前,他就扬言,今夜不管如意楼挂上任何牌匾,都要一一咂了。” 尚和撇了朱温一眼,冷冷道: “可有此事?” 小侯爷又如何,他代表的可是当今圣上。 朱温早就吓得满头大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总管大人明察,分明是姓宋……不是,分明是宋言要求我咂的,此事在场的众人都可以作证的。” 他抬手指着周遭的众人,众人见他投来目光,瞬间就像是遇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这种时候,谁敢上前担责啊,都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而薛浩更是要将头埋进胸口,心中一直默念,朱兄,朱小侯爷……您行行好,千万不要拖我下水啊。 可他心中刚有所念,仿佛就被朱温感受到了一样。 朱温见众人回避,心中是咬牙切齿,连忙将矛头指向薛浩, “他……他也可以作证。” 这可是自己的战友,总不能弃他不顾吧? 见尚和的目光看向自己,薛浩头大如斗,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扇在朱温的肥头大耳上,摇头如同捣蒜一样, “我……我只是刚刚路过这里,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 “你什么你,朱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薛浩急得跳脚,指着朱温就喝道: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告你攀蔑。” 朱温闻言,险些要急哭了,恨得要原地升天,却又无可奈何。 “好,说得好。” 宋言一边拍手称赞,一边缓步走到薛浩身侧,阴恻恻道: “既然薛兄只是恰巧路过,那应该看见,是谁咂了如意楼的匾额吧?” 宋言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匾额,嘴角勾着一抹瘆人的笑意,薛浩只觉得浑身冰冷,哆嗦得不行。 他强颜欢笑道: “自然是看见了,是朱温命人取下的匾额,然后被他踩碎的。” “那你这……” 宋言低头指着薛浩的脚,正好还踩在一块匾额的碎片上。 薛浩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宋兄,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赔,你不是说造价一万两银子吗?我全赔……” “好,还是薛兄上道。” 宋言重重拍了拍薛浩的肩膀,每一下都极为用力,薛浩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朱温见两人一唱一和,想要发火,却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 “我也赔。” “赔,你肯定是要赔的。只不过,死胖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刚刚说的话了,如果你不敢咂?” 宋言突然怒喝一声,震得朱温双耳欲聋, “还要像我姐道歉。” 爽……太爽了。 前一刻还在责备宋言的青烟,此刻双眸全是光芒。 朱温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看向宋思妍,时而偷瞄尚和。 要不要直接和尚和表明,是因为如意楼卖假酒,他才恼羞成怒,咂了如意楼的匾额? 可宋言有御赐的匾额,假酒一说站不住脚不说,哪怕是真的,那岂不是当众打圣上的脸,说他识人不明? 到时候,可不是三两句道歉就能全身而退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先忍了,改日再找回场子。 只要有二皇子撑腰,总有一天,一定要让宋言双倍奉还! 还有薛浩,这浑蛋就是墙头草,见形势不妙,就临时倒戈,也要收拾他,打残都不为过。 朱温虽然怨恨至极,但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死死咬着牙,冲着宋思妍道: “宋姑娘,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请恕罪。” 话音落下,朱温转身就要走。 宋言却似早有准备一般,拦在他前头,笑眯眯道: “死胖子,莫不是忘了,是跪下道歉!” “你……你别欺人太甚。” 跪下! 丢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北伯候府的脸。 “欺人太甚?” 宋言冷笑连连, “刚刚你咂如意楼匾额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刚刚你扬言,无论我拿出多少匾额,你都要咂了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 “刚刚你一再逼迫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 “薛兄,我没有冤枉他吧?” 你特么…… 薛浩想死的心都有了,宋言这是要他往死里得罪朱温啊。 朱温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浩。 薛浩一哆嗦,不敢再迟疑, “宋兄句句属实。” “小侯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了,那便要认。” 见朱温伫在原地,迟迟不肯履行诺言,尚和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我还等着回宫面圣呢。” 面圣? 赤裸裸的威胁啊! 宋言到底给了你这老杂毛什么好处,让你不留余力地帮他? 他武侯府都已经半死不活,你还跟着上去凑热闹? “跪下。” 宋言见朱温磨磨唧唧,心中也是来气,一脚狠狠踢在朱温腿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顿时让朱温没能站稳,顺势就跪了下去, “宋姑娘,对不起。” 脸面一阵火辣,朱温命人丢下一万两银票就要走,却再次被宋言拦住,顿时就恼得不行,言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宋言,你还要如何?” “来人,还不快将匾额挂上去。” 宋言朝着人群中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四五个小厮跑出来, “朱兄,刚刚是你在下面拆的匾额,这上下位置,只有你最清楚,不妨在下面指点一二?” “你……宋言,咱们势不两立!” 挤开人群,朱温落荒而逃,颜面丢得是一干二净。 宋言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冷笑,当着尚和的面,不好做的太过。 下次再敢找麻烦,打断你的狗腿。 “公公,择日不如撞日,不妨进去吃口酒,听听小曲?” 回到尚和身边,宋言刚要开口挽留,尚和便笑道: “圣上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改日得空再来叨扰吧。” 宋言眼疾手快,趁着别人还未注意,刚刚从薛浩和朱温那搜刮的两万两银票,直接塞进了尚和胸口。 而随着御赐的匾额重新挂上,宋思妍抬眼看着那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这才回过神来, “这便是,你说要送我的大礼?” 这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内? 第25章 千古留名 “诸位,趁着夜色正浓,不如进去听听小曲,吃一盏酒?” 随着宋言谈笑间的话音落下,围观的众人一哄而散,似乎先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更没有人再去注意狼狈逃窜的朱温和薛浩。 争先恐后,就往重新挂匾的黄鹤楼里钻。 “叫人将门口清理一下。” 待众人一拥而入,宋言叮嘱青烟一声,便看着宋思妍,轻笑道: “姐,不如趁热打铁,将黄鹤楼做大做强?” 宋思妍美眸一亮,一脸期待的看着宋言, “如何做大?” 一直以来,醉望楼始终压如意楼一头,宋思妍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如今,不但有邓娘子登台献艺,更有御赐的匾额。 既然已经改头换面,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大刀阔斧。 宋言神秘一笑,迈步走进黄鹤楼大堂。 中央同样有是一张三尺方台,邓颖身披紫色轻纱,白嫩的皮肤若隐若现,修长如葱玉一般的柔嫩小手,正在一张古琴上拨动,犹如精灵在倾泻舞动,美得不可方物。 一曲作罢,掌声雷动。 待轰鸣声稍退,宋言一步跨上方台,在邓颖莹亮的目光下,他摆手压了压,朗声道: “打扰诸位雅兴,实属不该。” 略显昏暗的烛灯下,宋言长身而立,脸上带着犹如春风一般的笑容,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若不是他臭名昭著,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哪家的绝世公子哥。 待众人的目光汇聚,同时落在宋言身上的瞬间,他再次开口, “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清流之地,哪怕有邓大家,为诸位唱曲助兴,若诸位只是谈笑吃酒,岂不觉得愧对圣恩?” 话音落下,邓颖心头一跳,脸颊爬上一抹羞红。 宋言居然称她为大家? 而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之地,那她在黄鹤楼弹琴奏唱,与其他风流场所更是大为不同。 至于座下的名门贵族,他们此前也从未考虑过其他。 勾栏听曲,不过是为了纵情享乐罢了。 难不成,还有其他可取之处? 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绞尽脑汁,也不曾想过其他方面。 “除了吃酒谈笑,难不成还有其他乐趣?” “宋兄莫不是也要学红楼画舫,差遣姑娘游乐不成?” “莫兄此言差矣,宋兄刚刚都说了,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之地,岂能拿风月场所相提并论?” “……” 那人一听这话,立刻就闭上了嘴,生怕再说错话。 而其他人,谈论间,也立刻开始嚼文嚼字,注意一言一行,不敢有丝毫逾越。 谈笑可以,但辱没了皇家威严,落在圣上耳中,那可是大罪。 宋言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语出惊人, “诸位都是有才之士,难道便没有想过,在黄鹤楼中名扬千古吗?” 名扬千古? 吃酒谈乐也能名扬千古? 顿时,不少人对宋言的话嗤之以鼻,也有部分人低头沉思。 但宋言所谓的名扬千古,具体要指哪些方面,他们暂时还未得知。 宋思妍站在大堂角落,本想静心听宋言在方台上,会有什么奇思妙想,却不料,随着宋言的话语落下。 她心中波涛汹涌,片刻不能安静。 “宋兄,就不要打哑谜了,直说便是。” “是啊,在下也是好奇,吃酒谈笑,如何能吃出个千古留名来?” “……” “诸位稍安勿躁。” 宋言虽然站在方台上,那目光一直在大堂内来回扫动,最后落在一位年轻公子哥身上, “此情此景,在下突然想吟诗一首……大壮,上墨宝!” 吟诗一首? 宋言在天京城可是臭名昭著,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 居然还扬言要作诗一首? 他这话一出,台下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宋思妍也无语地扶额摇头。 “大姑娘,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搞砸了吧?” 本以为误会了宋言,还有些许内疚的青烟,此刻听闻宋言要当众作诗,仅有的一丝好感也瞬间熄灭。 这不是要当众出丑吗? “宋兄莫不是要作一首打油诗?” “打油诗都未必可以,做个流水账出来,倒是有可能,哈哈……” “……” 要相信宋言能作诗,还不如相信他们能够带兵打仗。 众目睽睽之下,大壮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取来墨宝,但耳边不时传来的嘲弄和嬉笑,也让他面红耳赤。 自家二公子,哪里是个会作诗的读书人? 待墨宝摆在桌案上,宋言沉吟片刻,就听见邓颖犹如黄鹂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女子为二公子研墨。” 与其他人不同,她反倒对宋言信心满满,不知为何。 “多谢邓娘子。” 宋言也没有客气,道了一声谢后,就在白纸上提笔。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轰…… 第一句诗词落笔,随着大壮惊诧的声音响起,不仅邓颖眉目精光四溢,就连台下的众人也心神轰鸣。 甚至有人已经站起身,仰头看向宋言。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好一个黄鹤一去不返,千载白云悠悠,秒啊……” 也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众人心中已没有半点轻视。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直到宋言最后一字落笔,众人面面相觑,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这便是他们眼中的败家子? 只会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好诗,当真是千古绝句啊!” “实在是妙,妙哉……” 这一刻,宋言身上仿佛裹胁着一层金光,让他光芒万丈。 “二公子大才。” 邓颖忍不住赞叹,反倒让宋言耳根发红,心里有些发虚,只能灿灿笑了笑,以此掩饰。 “万万没有想到,这宋言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有这等才情?” 众人议论纷纷,但无不对这首诗词发自肺腑的感叹。 “这是在下为黄鹤楼题的第一首诗,随性之作,诸位见笑了。” 宋言摆了摆手,笑道: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诸位亦可以同我一样,只要有随性之作,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对联,大可以上二楼,命小厮记录在案,供其他人欣赏,岂不名流千古?” 惟有饮者留其名,你我皆是饮者,自然也可以千古留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是心神俱振。 宋思妍美眸更亮,从今日起,黄鹤楼必将会成为大燕读书人的向往之地。 什么醉望楼,醉西楼,统统都要被踩在脚下。 试问,哪个读书人不想扬名立万,不想受万人追捧? 宋言啊宋言,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要给我的? “此情此景,本公子也诗兴大发,想做一首诗。” “你就别丢人了,人家是名芳千古,你是遗臭万年。” “哈哈……” “……” 宋言躬身作揖,缓步走下方台。 第26章 饮者留其名 夜里,深宫之中。 惠文帝还在批阅奏折,但燃眉之急已去,心情明显比前几日要好上不少。 “匾额送到了?” 惠文帝抬眼,向疾步走来的尚和询问。 “回禀圣上,已经送到宋言手上了。” 尚和躬身,小心翼翼退到惠文帝身侧,沉思之后,又道了一句, “不过,倒是发生了一些趣事。” 关于朱温等人,怒砸如意楼匾额的事情,还有之后宋言即兴而作的“黄鹤楼”,尚和都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这些事情,哪怕尚和不说,不到片刻功夫,怕也会送到惠文帝的桌案前。 惠文帝听后,眼眸也不由亮了起来。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当真是好诗……” 惠文帝细细品读之后,也是连连称赞, “这是宋言即兴所作?” 尚和颔首, “确实是即兴所作。” 惠文帝微微抬眼,目光中的凌厉一闪而逝,看着尚和, “你觉得此子如何?” “这……” 尚和心中狠狠一抽,赶紧说道: “老奴不敢妄加评判,只是……” “有话就说,为何吞吞吐吐的?” 惠文帝心中知晓,尚和不是不愿评价宋言,而是不敢,害怕心思与他不同。 帝王心,岂敢随意胡猜? 宋言这几日的表现,与以往又大不相同,尚和对宋言的感官不错,面对惠文帝的厉声呵斥,他惶诚惶恐,轻声道: “只是轻狂了一些。” 惠文帝闻言,眼中的疑色一扫而空,反而大笑道: “年少轻狂而已,倒不碍事。” 尚和也松了口气,常伴惠文帝左右,他怎会不知道,惠文帝需要的是什么。 惠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了两步,稍稍沉默之后,又问, “朕对这些勋贵,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尚和连忙赔笑, “这都是圣上对他们都恩宠。” 恩宠? 怕是有人,会将恩宠作为肆无忌惮的筹码。 惠文帝面冷如霜, “明日朝会之后,你敲打一下朱贺。” 北伯候朱贺,正是朱温的父亲。 所谓的敲打,尚和自然也是得心应手,无非就是在朝会之后,将朱贺单独留在太和殿偏殿,不宣不召,让他反思。 等时间一过,再随意找个由头打发了。 若是朱贺足够聪明,自然能明白惠文帝的用意。 只不过,这天京城中,最为纨绔的,恐怕也有宋言之名。 惠文帝此次,明显是在拉偏架,但尚和看在眼里,也不敢道破,而是躬身道: “是。” “惟有饮者留其名……命人取一壶佳酿来,朕也要做一做这饮者。” 惠文帝迈步大笑,尚和紧随其后。 …… 武侯府。 怡祥苑。 申氏将伺候的下人全部屏退之后,唯独留下一个中年婢女—白琴。 白琴是申氏陪嫁到武侯府上的奴婢,也是申氏最为信任倚重的贴心人。 作为候府大娘子的心腹,在侯府后院中,白琴的地位颇高,随便哪个仆从丫鬟,见了都得叫一声白妈妈。 “你可调查清楚了?” 申氏听闻白琴汇报的消息,惊愕中险些没能控制住情绪, “圣上怎会突然恩赏二郎?” “千真万确,大娘子,奴婢亲耳听到传旨的公公说,是二公子献策有功。” 白琴很是谨慎,左右环顾之后,这才低声道出在黄鹤楼前,所见所闻。 “那现在怎么办?” 申氏拉住白琴的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这些年,我故意放纵溺爱他,就是为了让他变得无法无天。好不容易等来侯爷大病,故意将祭祀的消息传进他耳朵,可事情怎会发展至此?” 原来,这一切都是申氏在背后谋划。 目的便是为了让宋言身败名裂,以为父亲祈福为由,私自处死庄子上的无辜农户,然后再将事情败露。 可不曾想到,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头来却为宋言做了嫁衣。 “此事,奴婢也觉得蹊跷,大娘子不必担心,怕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白琴拍了拍申氏的手,只觉得申氏指尖冰凉。 想来,这件事情谋划许久,最终的结局,也让她心中发寒。 经白琴这么一提醒,申氏也觉得可能。 毕竟,宋言有几斤几两,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如此说来,圣上突然恩赏,也是因为他恰巧治好了瘟疫?” 白琴重重点头,申氏沉思片刻,又问道: “那老道士如今身在何处?” “自上次一别,那老道士的行踪便飘忽不定,眼下怕是早就离开天京城了。” 申氏松了口气,又询问: “那秦氏送走没有?” 申氏的声音冰冷,所谓的送走,也不是简单地送宋言的外室秦氏离开,而是要她彻底闭嘴。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为严实的! 提到秦氏,白琴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本来已经送到城外,打算打杀了丢到山上去,可不知道这山野村妇,为何突然扯谎,跑了……” “跑了?” 申氏面色一白,急得差点跳脚, “怎会跑了?” 白琴摇了摇头, “奴婢也不知晓,是二爷差人转告的奴婢。” 申氏一脉在泓县也是一方大族,只因为是经商,地位一直不高,好在有申氏嫁入侯府,不时会帮衬娘家,这才慢慢有了转变。 所谓的二爷,也是申氏娘家的兄弟,与申氏里应外合。 秦氏无故跑了,显然是看出来端倪。 若她返回天京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宋言,那她们的所有谋划,便会被宋言知晓。 且不说宋言有没有能力,将申氏等人处罪。 一旦宋言有了防备,日后想要在暗中陷害,便是难上加难。 申氏听闻,顿时已经六神无主,心中只有一片冰冷。 白琴也看出来申氏情绪低落,连忙轻声宽慰道: “大娘子,二爷已经命人去打探了,绝不会轻易放秦氏回来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指望他什么?” 申氏咬着牙,心中已是满满的恨意,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申炳身上,你明日也命人去打探,一旦发现秦氏小贱人的跟脚,切莫让她独活。” “奴婢知道厉害。” “还有,此事切不可让轩哥儿知道了。” 提及宋轩,申氏也是头大如斗,她一心一念都是要为宋轩谋划,可宋轩却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 两人因为此事,也争执过多次。 唯有宋言被逐出侯府,或者死了,宋轩才有可能继承世袭的武侯爵位。 第27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天京城! 庆国公府,柳家! 宋言并未忘记宋景明的叮嘱,早早就备了厚礼,与大壮一同前去贺寿。 柳家在大燕的名声极为显赫,一门六进士,父子一探花一状元这样的传奇故事,就实实在在发生在柳家。 庆国公柳惊天,一生戎马,虽已隐退,但门生遍布天下。 长子柳承志,文武双全,同样位极人臣,乃是当朝兵部尚书。 柳家府邸,乃是前朝丞相的遗址,足足是武侯府的一倍有余。 而今日这朱红高门前,进出往来的,无不是天京城的高赫显贵。 多数人都想借此贺寿的机会,与柳家攀上关系,唯独宋言,没有多余的心思,倒显得格格不入。 入门前,他禀明身份,也没有换来柳府下人的优待,与旁人无异,被带到了一处偏院。 偏院倒是宽敞,入眼便是一处人造池塘,偶有几尾鲤鱼,不时冒出头来。 池塘背后是一座假山,假山下栽种了不少绿植。 柳府的寿宴还有一个时辰,闲暇之余,宋言倒是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可不到片刻功夫,一道轻笑声突然闯进他耳中。 来人猿臂蜂腰,剑眉星目,鼻峰挺拔,犹如利剑直入云霄。 “宋言,三日不见,你倒是让我刮目相待啊!” 柳玉龙,柳承志的庶出二子,是宋言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虽然是庶出,但他已是进士,与宋言在外的名声截然相反。 记忆中,两人自小便认识,宋言帮过他大忙,他对宋言也推心置腹。 只可惜,他并未在当朝入文职,反而去投了军伍,其中缘由,宋言细想之后,也就了然。 因此,两人也是见少离多。 但他们之间的情义,丝毫不受影响。 宋言苦笑,想必柳玉龙是对昨夜在黄鹤楼发生的事情,知之甚详了。 “玉龙,连你也要笑话我?” 宋言作揖,摇头轻笑,柳玉龙脸色一正,同样作揖行礼之后,肃然道: “自小,我便知道你比常人聪慧,只是这性子太过要强,反而不美。如今你能沉得住气,我便为你高兴。”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实意,为宋言的变化感到欣慰。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无法无天,试图在宋景明面前证明自己的宋言,早就不存在了。 而今的他,空有一副皮囊,早就物是人非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当真是好诗,等忙完这阵子,我也去黄鹤楼留诗一首,定然不能比你差了。”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来到一处花园。 正值春季,花开正艳,琳琅满目,沁人心脾。 “那是自然,玉龙兄文采斐然,这天京城中无人能出你左右。” 两人相视一笑,柳玉龙突然沉默半晌,转身看着宋言,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听闻,你前几日遇袭,落了水塘?” 是的,宋言还在打探,到底是谁在暗中加害。 但几日过去,他一直疲于奔波,也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而且出手那贼人,一击不中之后,似乎又蛰伏了起来。 柳玉龙突然提及此事,怕也做过调查。 “此事我已经在调查了,你无需担心。倒是你,在军伍中如何,不会还是个牵马烧灶的小兵吧?” 宋言故意转移话题,柳玉龙自然心领神会,也没有拆穿,反而腰杆一挺, “我现在已经是昭信校尉了。” “哦?” 宋言惊诧, “正六品了?” “那是……” 两人相视,同时朗朗大笑。 宋言沉默片刻,不等柳玉龙继续问话,便道: “今日府上忙碌,你不必特意招待我!” 柳玉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也是从下人那里得知,宋言在偏院等候,一方面是两人许久未见,另一方面也是害宋言等久了无聊。 这才抽空来探望。 宋言也知道柳玉龙在柳家的境遇,不想让他为难, “你且去忙,等时辰到了,我自然会过去。” 柳玉龙点了点头,也没有解释,嘱咐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花园。 待柳玉龙走后,宋言看着眼前争香斗艳花朵,唯独藏在角落中,含苞未放的菊花,心中宁静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一股思念之意。 沉默良久,宋言这才缓缓开口: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而他却不知晓,就在他情不自禁,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月亮门后,两道娇小的身影,突然止住了脚步。 其中一人,身穿白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粉色锦带,唇红齿白,皮肤白里透红,仿佛吹弹可破。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疑惑和惊诧。 另外一人,身穿青衣,同样眉清目秀,手上还捏着一个小碗,碗中还有三两块桂花糕。 “哎呀!” 许是突然停住脚步的原因,手上捏着小碗的姑娘,来不及停下,两人撞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瞬间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大壮回首,便看到两个姑娘,一前一后,从打扮来看,显然是主仆二人。 “是谁?” 待大壮询问出口,那身穿白色长裙的姑娘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往后一躲,将身子藏在月亮门后。 而那手上捏着小碗的姑娘,连忙将差点掉落在地的桂花糕,从碗的边缘,放回中间,一手叉着腰,娇嗔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在柳府里,询问柳府的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宋言也回头看去,只见那捏着小碗的姑娘,一脸娇怒,心中不觉好笑,这小丫头,怕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看大壮手上还提着一个麻袋,立刻就问道: “还有,你手上为何提着一个破麻袋,莫不是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麻袋? 大壮下意识看向手上提着的麻袋,下意识看了宋言一眼,心里是有苦难言。 别人送礼都是精挑细选,自家二公子倒好,随意找了个麻袋,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沉,但总觉得被人瞧着脸面火辣。 “小离,快走!” 还未等大壮反应过来,月亮门后,一道轻微的呵斥声传来,小离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宋言迈步追了上去,却只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匆忙离去的刹那,突然回首一瞥。 两人四目相对,仅是匆匆一瞥,却被惊艳在当场,待恢复清明之后,眼前哪里还有那姑娘的影子。 “这两人好奇怪,不会是柳府上的丫鬟吧?” 大壮挠了挠头,回想小离那牙尖嘴利的模样,不由想到了青烟。 宋言摇了摇头,看着四下无人的花园,心中便明白过来。 那白裙姑娘,想来是个心思谨慎,处处小心之人。 四人一旦停下来攀交,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免要污蔑白裙姑娘私会外男。 届时,有嘴也说不清楚。 第28章 贺寿 由于前来庆国公府贺寿的人实在太多,其中不乏有皇室宗亲,朝中重臣。 所以,庆国公只能下令,将国公府的大院收拾出来,摆满了方桌椅凳,开设露天宴席。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宋言与大壮一前一后,迈步走入庭院,随处就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书法名画。 唯有大壮提着一个破麻袋,眼神闪闪躲躲,仿佛做了什么见得不得人的事情。 他心中也觉得丢人,扫眼看去,哪家哪户的贺礼,不是装饰精美,价值连城? 唯独二公子…… 一个大摇大摆,一个扭扭捏捏,与他人截然不同,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难。 而宋言却不以为意,目光一直四处扫视,仿佛在找寻什么东西。 直到搜寻无果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回首却看到大壮低着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中也是来气,呵斥道: “把东西看好了,出了差错,罚你倒一个月夜香。” 就在大壮想要嘀咕两句的时候,一阵轻蔑的耻笑声突然传来,只见朱温那肥硕的身子,正咧着嘴,站在不远处戏谑地看着宋言。 在朱温身侧,还有与宋言仇怨也不小的高亮。 被宋言坑了一万两银子事小,当众跪下道歉不说,第二日又莫名挨了朱贺一顿毒打,若不是借着给庆国公祝贺的由头,他此刻怕还在宗族祠堂里罚跪。 一想到宋言,朱温就觉得浑身难受,仿佛身上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咬。 至于高亮,高颠信心满满的必杀之局,不但没有给宋言造成任何伤害,反而独得了圣上的恩赐。 也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不,两个受害者走到了一起,可谓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险些要叩拜天地,结成异性兄弟。 “不愧是武侯府的二公子,准备的礼物都别出心裁。” 朱温皮笑肉不笑,指着大壮手上提着的麻袋, “这该不会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吧,也敢拿来糊弄庆国公?” 高亮双手环抱于胸前,眼中除了恨意,此刻更多是确实鄙夷,接着朱温的话,笑道: “破烂倒也没什么,但你也稍微拿个像样的礼盒装饰一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拎出来,莫不是把国公爷当成要饭的乞丐了?” 这两人,胸中毫无点墨,但牙尖嘴利,宋言也心知肚明。 特别是一见到他,就像犯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样,上前就要撕咬! 不过,被他们这么一冷言冷语,周围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宋言主仆二人,来国公府贺寿,居然提着一个麻袋。 不由指指点点,多数都在指责武侯府没落了,连滴出的公子,都如此不懂礼数,出来丢人现眼。 人群中自然少不了薛浩的身影,但那日在黄鹤楼前,他似乎被宋言吓破了胆,不敢再出言挤兑宋言,反而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懂得及时止损,倒是个人才,宋言不由多看了薛浩一眼,反而让他浑身发毛。 “听说,昨晚宋言还坑骗了薛兄与朱兄两万里银子,现在却拿出这等不入流的东西来给国公爷贺寿?” 不提昨夜在黄鹤楼发生的事情还好,钱塘这一提,顿时就让朱温和薛浩怒不可解。 两人顿时目露凶光,一脸不善地看着钱塘。 你说宋言就说宋言,还要在我们伤口上撒盐是几个意思? 果不其然,其余众人,看向朱温与薛浩的神情,明显带着嘲笑。 钱塘这才意识到说出话,立刻就转移话题, “难不成,宋二公子,得了圣上的恩赏,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吗?” 他这话一出,瞬间就让其他人的目光,不再注意朱温和薛浩。 宋言因为献策有功,得了圣上赏赐,黄鹤楼有御赐的匾额,在天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 若他真的因此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话,那也说得过去。 一时之间,宋言与大壮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大壮也是懊恼不已,二公子若是找个像样的礼盒,随意装饰一下,哪怕这礼盒里装的不起眼的贺礼,众人也不会抓着不放。 与此同时,宋思妍的身影突然闯入人群,身后还跟着青烟。 见众人剑拔弩张,对宋言恶语相向,她也颇为无奈。 “诸位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吧?我武侯府送国公爷什么寿礼,难不成还要你们同意不成。” 当得知宋言拎着一个麻袋去为庆国公贺寿的时候,宋思妍也是吓得魂不守舍。 宋言在天京城得罪的权贵已经够多了,若是连庆国公也得罪了,那日后宋家的路,怕是会越走越窄。 寸步难行也不一定。 于是,她立刻便将为宋景明准备调理身体的一株百年血参,作为寿礼带到了国公府。 众人见宋思妍有备而来,青烟手上捧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也不好继续发难。 就在这当下,庆国公柳惊天顺着厅堂大门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着嫡长子柳承志和夫人,还有一众小辈。 顿时,现场所有的焦点,都在这一刻,转移到了庆国公柳惊天身上。 各式各样的道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恭贺国公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恭喜国公爷寿与天齐。” “……” 宋思妍见状,也同其他人一样,欠身行礼之后,向庆国公祝贺。 反倒是宋言,自从庆国公一行人到来之际,便如同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呆愣在原地,目光紧紧贴在庆国公身后的一众小辈上。 嫡长孙柳玉麟走在最前方,身后是一位身穿紫色长裙的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气质也是绝佳。 与她贴身走在一起的,是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姑娘,两人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最后是柳玉龙与身穿白裙的姑娘! 宋言脑海中的思绪不由倒转,再次回到与白裙姑娘在花园中的匆匆一瞥。 “发什么愣,赶紧祝贺啊?” 见宋言还在愣神,宋思妍也是被气得很,压低嗓音呵斥。 不料,朱温已经按捺不住,见宋言不仅鹤立鸡群,在他们贺寿的当下无动于衷。 还一副贼眉鼠眼的盯着庆国公府的女眷,顿时就大声呵斥道: “宋言,你胆子也太大了,就算随意找了贺礼糊弄国公爷就罢了,见了国公爷也不行礼祝贺,还一直盯着女眷,莫不是想要给谁难堪?” 给谁难堪? 朱温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庆国公。 朱温一开口,钱塘和高亮等人,也推波助澜,对宋言一阵口诛笔伐。 寿宴还未开始,大堂上便乱成了一锅粥。 同一时间,听闻那呆头鹅一样愣神的就是宋言。 女眷中,身穿墨绿长裙的姑娘便扫了宋言一眼,低头对着身边的紫裙姑娘道: “三姐,那便是祖父口中的宋言,你的未婚夫婿啊!” “别胡说,我就算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这等不知礼数的泼皮无赖。” 第29章 国公爷岂会喜欢俗物? 这时,柳惊天也注意到大壮手上提着的麻袋,哪怕他再大度,此刻也不由锁紧眉头。 本以为宋言突然得了圣上的恩赐,已经改过自新,不曾想,他依旧是一块不扶上墙的烂泥! 柳惊天不悦的神情反应,被朱温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更加大胆起来。 这种踩着宋言的机会,就如同昨晚狠狠踩碎黄鹤楼的匾额一样,让他无比畅快。 虽然昨夜的结局不完美,但今天还有谁能救宋言? 哪怕是圣上亲临,见宋言这寒酸样,也要倒胃口。 当即,朱温对着柳惊天躬身作揖,语气坚定道: “国公爷,宋言这泼皮,丝毫不懂礼数,先用破烂当做贺礼,现在又对府上的女眷不敬。还请国公爷惩戒宋言,以儆效尤。” “请公爷惩治这泼皮无赖!” 高亮也连忙附和。 宋言也终于回过神来,见朱温与高亮对他口诛笔伐,冷笑一声,对着柳惊天躬身作揖道: “公爷明鉴,小子为了给公爷贺寿,费尽心思才准备了这份大礼,绝不是朱温与高亮说的那般,还请公爷降二人攀灭之罪,还小子公道。” 宋思妍还想拉住宋言,却没想到,他反而倒打一耙,脸色瞬间就煞白一片。 朱温与高亮心中也是骂娘。 这厮当真是无耻至极,这种场面,还敢颠倒黑白。 刚要开口指责,就被柳惊天摆手打断。 他心中虽然不悦,但若是真的当众惩戒宋言,局面怕是会彻底失控。 况且,柳家与宋家之间还有婚约,虽然还不曾公布,但总要顾及宋家的颜面。 “好了,都不要说了,就此打住。” 话音落下,柳惊天扫了宋思妍一眼,神色严厉道: “宋姑娘,还请管教好他,切莫再惹出是非了。” 宋思妍面颊火辣,狠狠瞪了宋言一眼, “公爷教训的是。” 虽然柳惊天没有惩戒宋言,但宋言此刻的颜面已经彻底扫地,而此间发生的事情,怕是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到宫里。 届时,失去圣上的庇佑,他们联合起来,还不是想怎么炮制宋言,就怎么炮制? 想到这里,朱温的心情一阵舒畅,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寿礼呈上, “这是南海夜明珠,小侄特意寻来为公爷贺寿的,还请公爷笑纳。” 朱温作揖,站在他身边的仆从,也顺势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奉上。 此物一处,顿时惹得在场的众人惊呼。 哪怕是站在柳惊天身后的女眷,也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 就是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屑一顾的柳惊天,也不免露出笑意,当众夸赞道: “你倒是有心了,知礼数,识大体,就是这身子,还是要减一减。” 提及身型,朱温脸上的喜色一凝,但也比宋言被当众批判要好。 余光一扫,见宋思妍铁青的面色,别提有多舒服。 见朱温开了先河,高亮也呈上了一块绿翡翠, “这是家父偶得的一块上品翡翠,献给公爷。” 钱塘与薛浩等人也是一一送上贺礼,有顶级的檀香木,琉璃盏……无不是价值连城! “这琉璃盏乃是家父珍藏多年宝物,平日里连我都不让碰一下,今日借着公爷寿辰,献给公爷。” 宋思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别说她要送的百年血参,即便是其余人的寿礼都加在一起,怕也没有朱温等人的贵重。 可宋言却一副老神在在,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架势,让她颇为无奈。 “公爷,这是一株百年血参,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献……” 百年血人参? 宋言一听宋思妍要送的寿礼,神情一震。 作为中医的他,怎会不知道,这等天材地宝,价值绝对不是朱温那些俗物可以比的。 这是关键时候,真的能够救人性命的宝物。 就这样送给柳惊天,岂不是暴遣天物? “姐……” 言语被宋言打断,宋思妍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不耐烦,还未来得及发作,立刻就听宋言笑道: “公爷一生戎马,身份显贵,什么样的宝物没有见过,凡是用金钱衡量的礼物,他老人家又岂能看在眼里?” 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顿时哗然。 不仅宋思妍被气得跳脚,就连青烟也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甚至柳惊天身后的女眷中,身穿墨绿色长裙的柳茹慧也眉头紧蹙,对着柳茹锦不忿道: “三姐姐,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柳茹锦闻言,看向宋言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鄙夷。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烂泥。 柳承志刚要出言呵斥,就被柳惊天摇头制止。 朱温也是直接被气笑了, “既然我们送的礼物公爷看不上眼,倒是不知道,你用麻袋装了什么样的贺礼,能让公爷青睐?” 可宋言哪里肯轻易放过这几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泼皮,上下打量着朱温等人送的贺礼, “这南海夜明珠,琉璃盏,极品绿翡翠,应该都价值连城吧?” “废话。” 钱塘一脸鄙夷,怒喝一声, “我这琉璃盏就价值万金,还有价无市。” “想不到,钱兄居然如此富足,随手一个琉璃盏就价值万金。” 宋言轻叹一声, “这月余时间,大燕连遭天灾,国库空虚,连救治灾民的钱粮都难以维济。也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钱兄挥金如土,会作何感想?” 宋言歪着头,眨眼看着钱塘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继续语出惊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诸位难道就只顾着自己享乐不成?” 听闻此话,不仅朱温等人脸色难看至极,就连柳惊天也瞬间回过神来。 这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传到惠文帝耳中,他若不计较,大可以一笑了之。 若是要追究,怕众人也是难辞其咎。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柳惊天对宋言这话大为赞赏, “眼下国难当头,诸位的重礼,老夫心领了。稍后,老夫会一一记录在册,然后送到宫中,就当是填补国库。” 充公? 宋言三言两句,就要让他们送的礼物充公? 朱温等人气得险些要吐血。 柳玉龙眼前一亮,在他身侧的柳茹梦眸中也泛着光芒,看向宋言的眼色也变得不太一样。 反倒是柳茹锦,生怕柳惊天会因此对宋言改观,逼迫她嫁给宋言,连忙笑问道: “那不知,二公子送的是什么寿礼,既不耗费钱财,又能让爷爷喜欢?” 宋言闻言,抬眼看去…… 这便是他的未过门的婆娘? 第30章 大杀器 “不得放肆。” 柳承志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三女儿,对于宋家的婚事极为不满。 此时出言挑衅,无非就是想让宋言当众出丑。 可柳惊天还未开口,她一个小辈却站出来质问,也是不懂尊卑,丢了礼数。 “女儿又没有说错,明明是他自己拿个破麻袋来送礼,也好意思说别人?” 柳茹锦咂了咂嘴,心中更是不悦。 “住口。” 柳承志怒喝一声。 宋言深深看了柳茹锦一眼,心中便知道,这姑娘对他瞧不上眼。 那正好,老子也瞧不上你。 “是啊,既然你觉得我们送到贺礼俗不可耐,不妨把你那麻袋里装的东西拿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朱温咬着牙,恨不得将宋言的头盖骨都给掀翻了。 为何这厮,总能三言两句,就将事情糊弄过去? 他特意加重了“麻袋”二字,众人闻言,也是面色古怪。 “关你屁事?” “你不敢便直说,何必找借口?” 话已至此,宋言也不再迟疑,当着众人鄙夷不忿的目光,从大壮手上抓过麻袋,缓缓打开, “这是小侄耗费无数心神,连续几个日夜,用心打磨制作而成。” 弓弩通体漆黑,前端犹如大燕展翅,弩身长一尺有余,加深加厚,一次性可以装袋四支弩箭。 “这是何物?” 别说现场众人,即便是一生戎马的柳惊天,初见弓弩,也是一脸茫然。 宋言单手持弓弩,继续道: “此物名为弓弩,射程最少百步,不仅威力巨大,而且还能连射四支弩箭。” 宋言根据秦弩改良,与侯府的木匠配合,不仅有效射程得以增加,还能连射。 前世作为武替,什么样的兵器,宋言都摆弄过。 除了刀剑之外,他最喜欢的便是弓弩。 “第一支弩箭射出去之后,下面的弩箭会自动填上,为了单兵携带方便,以这样的大小,目前也只能装袋四支弩箭。” 此话落下,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步之内,威力巨大? 那岂不是比弓箭还要好用,最重要的是,弓箭射出之后,还有间隙需要重新搭箭弯弓,而弓弩却可以连射。 其他人,或许还未在第一时间想到这弓弩的用处,但柳惊天何许人也? 他迫不及待地从宋言手上取过弓弩,爱不释手地上下打量, “这东西的威力,真有你说的如此巨大?” “制作出来之后,我也没有尝试过,但威力应该不会小。” 宋言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话说满。 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多是败多胜少,只因为北荒蛮夷骑兵居多,来去如风,大燕的步兵根本无力阻拦。 加上大燕没有合适的养马之地,想要组建骑兵,千难万难。 见柳惊天眼中满是惊喜,朱温是心如刀绞,一想到宋言也没有亲自试过,当即就喝道: “全是你一面之词,如何能够证明这弓弩的威力?” 宋言似乎也早就料到,朱温会提出质疑,冷笑道: “你若怀疑,大可站到百步开外,试试能否射到你,不就一目了然了?” 朱温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暗恨作罢。 要他站到百步开外当活靶子,岂不是拿他当傻子戏弄吗? 听了宋言的话,柳惊天虽然也打消了顾虑,但难得遇见如此一件奇物,说不想试试,那是骗人的。 宋言自然也不会扫了他的兴致,从麻袋中又摸出四支弩箭。 将四支弩箭安装在弓弩上,宋言指着百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公爷,从这里开射,便可以试试威力和射程。” 众人闻言,纷纷让开一条通道,柳惊天毕竟是首次使用这弓弩,万一操作不当,谁身上吃了一箭。 都讨不得任何好处! 宋言稍作讲解之后,柳惊天便明白了使用弓弩的要领。 只见他单手持弓弩,箭锋直指百步开外的大树,缓缓扣动开关。 “咻……” “砰……” 一道冷冽的破空声在大厅中炸响,散发着冰冷寒芒的弩箭,狠狠扎紧大树的树干,不到一尺长的弩箭,三分之二直接没入树干。 柳玉龙面色巨变,迈步跑向那棵大树,五指张开,用力一拔,这才将弩箭拔出。 待他持箭回来,柳惊天脸上已经被惊喜之色填满, “好……太好了。” “此弩不仅威力巨大,射程也不俗。” 哪怕将士们身穿铠甲,百步之内,必然能够一箭定生死。 “宋言。” 柳惊天拍了拍宋言的肩膀,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此物乃是老夫今日,不对……是毕生收到的最好的寿礼了。” 此言一出,宋思妍比宋言还要高兴,心中的火气也是一扫而空,脸上升起一丝得意。 仿佛比她自己得到夸赞,还要兴奋。 高亮等人也是短暂的失神之后,看向宋言的眼神更加忌惮起来。 有这东西傍身,若是宋言想要他们性命,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薛浩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今日没有继续得罪宋言。 不仅不能得罪了,日后还要与他攀好关系。 这厮,自从落水之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在场众人,同样心思各异,谁能想到,这破麻袋里面装的,居然是这等大杀器。 “公爷为大燕戎马一生,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虽然归隐田园,但依旧心系天下百姓,小侄两袖清风,虽拿不出琉璃盏、夜明珠这等珍宝,但也想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宋言是说大义凛然,不禁让柳惊天开怀大笑。 不仅他惊喜万分,就连身为兵部尚书的柳承志,也眼眸大亮。 而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朱温等人是恨得牙根生疼,你拍马屁就拍马屁,还要说自己两袖清风,故意带上他们,是几个意思? “好。” 柳惊天肃然点头,心中对宋言是愈发的喜爱。 “若我大燕,每个人都能同你一样,何愁不兴旺?” “小侄万不敢当。” 宋言面露腼腆之色,暗中还给柳玉龙使了个眼色,再对柳惊天道: “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爷可否成全。” “但说无妨!” 柳惊天把玩着弓弩,脸上全是笑容。 此刻哪怕宋言提出无礼的要求,他怕是也会斟酌一二。 “这弓弩,小侄还未命名,不知,可否用公爷的名讳?” 这弓弩还未命名? 在场的哪个不是精明之人? 第31章 惊天弩 仔细品味,便知道宋言这是上赶子要送人情给柳惊天。 这弓弩一旦推广,对于大燕而言,绝对是一大利器。 即便是宋思妍,也对宋言这一操作,暗暗称赞。 柳惊天也是一惊,刚要摇头拒绝,宋言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小侄也曾想过,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但实在拗口,生怕堕了这弓弩的威名。若是用公爷的名讳命名,取名惊天弩,必然能扬我大燕之威名,让周围诸国,闻风丧胆。” “该死,这厮怎么变得如此精明?” 朱温听宋言这话,暗暗咬牙。 “父亲,宋言贤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若是还扭扭捏捏,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小辈豁达?” 柳承志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意义,看向宋言的目光,也是充满欣赏之意。 “柳大人所言极是。” “国公爷就不必推诿了。” “唯有您,才配得上这弓弩的威名啊” “……” 众人抓住机会,也是一通狂吹热捧。 宋言送礼的时候,他们还在冷嘲热讽,眼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自然不能再错过了。 不管柳惊天能否承他们的情,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形势比人强啊,落井下石是一回事,但他们来贺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巴结庆国公吗?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厚颜一回了!” 柳惊天苦笑点头。 朱温和高亮对视一眼,不由摇头苦笑,本想借此机会,让宋言名誉扫地。 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这节骨眼上,主客尽欢,他们若是在不知好歹,那当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了! 经此一事,尽管宋言险些将庆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但终究是一切回到了正轨。 宴席上,柳惊天眉开眼笑,与一众显贵朝中大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宋言见众人酒过三巡,就独自一人,摸到了柳玉龙身边。 “你什么时候回军营?” 见到宋言,柳玉龙的心情也颇为激动。 平日里,宋言插科打诨,时常混迹在红楼画舫,柳承志也暗中告诫过他,莫要与宋言走得太近。 可现在却不同了。 没人能够料想,宋言的转变来得如此之快,先是为朝堂献策,深得圣心。 现在又拿出如此大礼,让柳惊天也刮目相待。 柳玉龙抬眼扫去,柳承志的余光明显朝他这边撇来,不但没有阻止,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你现在今非昔比了,也不待见我?想让我早些回营地里去?” 宋言先是一愣,随后心中莫名有些心酸。 柳玉龙的生母,本是庆国公府上的一名丫鬟,却在柳承志一次酒醉荒唐之后,有了柳玉龙。 本以为母凭子贵,但柳家的这位大娘子,却丝毫不待见他们母子,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压。 但日子却是捉襟见肘,直到陈氏生了柳茹梦之后,便撒手人寰,留下兄妹二人。 好在柳玉龙自己争气,不但中了进士,才学也丝毫不比嫡长孙柳玉麟差。 “你这话说的,让我很是伤心,先自罚三杯吧。” 宋言板着脸,煞有其事地看着柳玉龙。 柳玉龙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赔罪,一连就吃了三盏酒,面色也变得通红,宋言这才满意道: “待你回营地之前,我有一份礼物要赠你。” 赠礼? 有了前车之鉴,柳玉龙心中自然明白,宋言送的礼物,必然不会轻。 这三杯酒吃得真是值了! “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无比畅快。 期间,宋言也喝了不少酒,脸上也带着红晕,说话也开始变得随心所欲。 “他日若有机会,我们并肩而战,必定能扫平北荒,马踏恒哥河,登顶天衡山。” 恒哥河是北荒流域的母河,而天衡山在北荒蛮夷心中,却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 柳玉龙闻言,心中也是豪气万丈,可刚要回应,就听闻柳茹锦不冷不热道: “大话谁不会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柳茹锦上下打量宋言一番,只觉得宋言小胳膊细腿,怕是连刀剑都握不住。 至于惊天弩,定然也是哪个能工巧匠做的,宋言借花献佛而已。 “三姐姐,我倒是觉得,宋言哥哥也一定可以的。” 宋言苦笑,柳家几个兄妹之间,感情倒是不错。 唯独柳茹锦与柳茹慧之间,时常会相互争抢攀比,闹得不可开交。 “你为何要帮他说话,他平日里在外面就胡作非为,此次能够讨得祖父开心,肯定也是巧合而已。” 见柳茹慧出言挤兑,柳茹锦脸上顿时就被冰霜覆盖。 可你们两人吵你们的,为何处处都在针对我? 宋言灿灿地摸了摸鼻子,酒也清醒了大半,目光隐秘地扫过桌角,柳茹梦面容恬静,见三姐与四姐争执,也有些急了。 “那祖父不是也说了,宋言哥哥现在改邪归正了?” 对对,浪子回头金不换! 宋言朝着柳茹慧笑了笑。 “那他还在外面养外室,又怎么解释?”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 这丫头倒是看得开啊! “你……” “好了,都住嘴,这是什么场合,难道便不怕给父亲、祖父丢人吗?” 柳玉龙压着嗓子,低声喝道。 提及柳惊天与柳承志,两人不得不冷静下来,但柳茹锦依旧是气难平,冷哼一声就起身离开, “你若喜欢,那你便嫁给他好了。” “三姐姐。” 这都什么事啊? 好端端的,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结果,柳茹锦气得直接离开了宴席,柳茹梦为了安慰她,也追了出去。 宋言只觉得头大如斗,见柳玉龙一脸歉意,他挤出一丝笑容, “此事,我也是昨夜才听父亲提到过。” 宋言心知肚明,柳茹锦怕是不会轻易答应这么婚事,柳茹慧也是为了与柳茹锦争辩,故意抬高宋言。 她们的心思都很单纯,自然不会轻信,一个浪荡到骨子里的纨绔子弟,会突然悬崖勒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茹梦! 宋言之所以,特意要送柳玉龙礼物,其目的,也有收买自己这个小舅哥的心思。 “你放心,我会尽力说服她的。” “不是她,是你妹妹……你懂我意思吗?” 宋言也不好说得太明显,但柳玉龙瞬间就心领神会,重重点头道: “放心,我一定会劝说我妹妹的。” 第32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天京城! 庆国公府! 喧嚣散去,府中的下人还在收拾欢闹过后的残局。 柳惊天面颊微红,显然是已经微醺,但一双略显昏黄的眸子,依旧神采奕奕,说明他此刻的精神还处于亢奋中。 在他身前,柳承志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哪怕他位极人臣,单独面对老父亲,依然发自肺腑的畏惧。 “坐下说。” 待柳承志落座之后,柳惊天则继续道: “今日送到府上的厚礼,一一记录在册,明日便命人送到宫中,不得有片刻耽误,这是其一。” 柳承志颔首记在心里。 “其二……” 柳惊天手持惊天弩,眼中的精芒仿佛要溢出。 若是年岁允许,这位为国征战数十载的老将军,依旧想立于战场之上。 “这件利器,你要带入宫中,呈给陛下,然后说明厉害。” 柳承志点头, “是否要与宋景明知会一声?” 柳惊天摇头, “不用,此事,宋景明肯定已经得知了。宋家小子,之所以没有直接递给陛下,便是想借你我之手,为陛下排忧的。” 不得不说,柳惊天想得还是比较周到。 宋言之所以没有直接给惠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这段时间,转变得太多,已经引起多方注意。 如果这时候太过高调,难免会让惠文帝心生警惕,反而不好。 趁庆国公寿宴,以此作为贺礼,借庆国公的手,送到惠文帝面前,向众人表明,他并没有功名利禄的想法。 倒是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特别是将弓弩取名惊天弩,也是有意捆绑柳家的意思。 柳惊天看在眼里,也没有去拆穿宋言的心思,一是两家本有婚约,二是他见猎心喜,对惊天弩爱不释手。 “排忧?” 柳承志心中知晓,如今的大燕,内忧外患,雁门关一战之后。 不是说短时间内,再无力与北荒对抗,而是没有一战定胜负的把握。 战争太过劳民伤财,大燕眼下的军伍士气也低迷。 “北荒使团,这两日便会到达天京城,届时必定会向陛下施压。朝中重臣,多是主和不主战。” 柳惊天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惊天弩放在桌案上,眼中的怒气一闪而逝, “谈判桌上,北荒使团,必定会趁机裹胁。”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有了惊天弩,便有应战的能力。打与不打,还要看对方的诚意而定?” 北荒乃是苦寒之地,冬季酷寒难耐,粮草严重缺失,所以才不断扰袭大燕北境。 眼下正是初春,他们也想休养生息,若是可以,自然不会想要继续征战。 加上北荒朝廷,也不是完全和睦。 北荒国主,已经年迈,接下来还可能经历新老交替的动荡过程。 “正是如此,有了惊天弩,陛下心里才会更有底气。哪怕是谈和,也不会被北荒牵着鼻子走。” 柳惊天缓缓点头,略显枯老的手指,在桌案上敲打, “更何况,还有南梁虎视眈眈。” 柳承志心中警觉, “那我这便进宫。” “等等,不急于一时。” 庆国公寿辰,乃是天京城中的大事,惠文帝也命人送来了贺礼,对席间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一清二楚。 柳惊天叫住柳承志,沉吟之后,又问道: “宋家那小子,你怎么看?” 宋言? 柳惊天见柳承志眉头微皱,笑道: “你如实说便是。” “今日之前,孩儿也不同意将锦儿嫁给他,虽说他这些日子有所长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年,他在外头做的荒唐事罄竹难书,甚至还未娶妻,就在外面养了外室。” 柳承志微微一顿,继续道: “但从他今日在宴会上的表现来看,又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 话到此处,柳惊天也不由笑了起来, “据闻,昨夜在黄鹤楼,他还即兴做了一首诗。” “他还会作诗?” 柳承志一惊, “不会是一首打油诗吧?” 柳惊天摇了摇头,低头在一叠密信中翻找,然后将一份信件递给柳承志, “这便是他昨夜即兴做的诗,题名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当真是宋言即兴所作?” 柳承志细细品读之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惊天,眼中难以掩饰的怀疑。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等绝句,就凭宋言?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初次听闻,老夫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你也说了,从他今日在宴会上的表现来看。遇事沉着冷静,也不贪功好利。” “父亲的意思是,他此前的纨绔不化,都是装出来的?” 柳承志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城府? “或许是装的,或许是前几日遇袭落水,突然开窍了。” 柳惊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但不管如何,此子的心机深沉,绝不简单。不过……从他今日对待玉龙的态度来看,心性还尚可。” 这一幕,柳承志自然也注意到了。 但一想到宋言此前都在装疯卖傻,故意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纨绔子弟,背脊便不由有些发凉。 “有件事情,你不是一直觉得奇怪吗?” 突然,柳惊天再次语出惊人, “与北荒雁门关一战,兵部早就做过推演,哪怕不敌,也不至于短短数十天时间,就败得如此彻底,连宋景明也因为旧疾复发,被送回天京。” 此事确实奇怪,当朝堂得知消息的瞬间,也是一片哗然。 但柳惊天此刻提起,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国库空虚,陛下为了能够打赢这一战,不惜拨调银两,给参战的将士分发军饷,以振士气,可最终这银子,到将士手中,连半数都不到!” 柳承志心惊肉跳,他作为兵部尚书,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现在你可想明白了?” 柳承志不是想明白了,而是压根就不敢想。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吞军饷。 朝堂上下,有多少人的手脚是干净的?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宋景明突然被送回天京,宋言遇袭之后,一改常态! 太多的疑问,险些要将柳承志的脑袋给挤破。 柳惊天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便最后询问柳承志, “锦儿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宋言?” 柳承志茫然中回过神,面色也有些难看。 柳惊天当即就怒喝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她胡闹?” 第33章 火烧刀 从庆国公府离开,已入夜。 初春的夜间,还有些许寒意。 宋言端坐在马车上,思绪依旧起伏不定,脑海中偶尔还有柳茹梦的倩影划过。 在回想柳玉龙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应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该不会是柳玉龙会错了意吧? 此妹妹非彼妹妹? 过几日,还是要提醒一下,免得使错了劲,白瞎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马车一路颠簸,宋言的胃里是一阵翻滚。 哪怕是国公府寿宴的酒水,也是差强人意,寡淡如水,还不如老北京的二锅头有劲头。 当得知宋思妍在天京开有酒楼的时候,宋言就已经开始酿酒了。 只不过,他也不太熟悉酿酒的配方,捣鼓失败了几天,这才逐渐有了点起色。 突然,疾驰的马车猛然一顿,马蹄踩踏伴着高亢的嘶鸣声,让宋言心头狂跳。 身子也因为惯性,险些被甩了出去。 可还未等他开口呵斥,大壮已经慌不择乱地掀起马车的车帘,语气急促道: “二公子,有人拦在前头!” 拦路? 莫不是刺客? 瞬间,宋言酒醒了大半,眯着眼睛看去。 这哪里是什么刺客? 不问老道士,堂而皇之的拦在马车前两丈左右距离,右手扣着鼻子,左手挠着屁股,一脸贼笑地看着宋言。 两人四目相对,宋言顿时大怒,指着老道士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狗道士,我到处找你,你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大壮,关门打狗!” 这老道士的身手了得,宋言独自一人,恐怕是难以留住对方。 当他下意识开口,大壮却是被吓得惊魂失措,左顾右盼,哭丧着脸问道: “这哪有门呐?” 入夜的街巷,早已没有人影。 春风拂耳,宋言缓步走下马车,与老道士遥遥相对。 “老道不问,见过二公子。” 老道士咧嘴抱拳,一口黄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二公子,请?” 老道士双脚微移,与肩并宽,伸手朝宋言摆了一个请的架势。 做杀手做到这般先礼后兵,老道士也是独一份了。 宋言双眸微凝,也没有丝毫废话,脚步飞快移动,朝着老道士扑了上去。 他心知老道士的身手了得,想要先发制敌。 待他冲到老道士身前三尺距离,借力蹬起,一脚朝着老道士面门踢去。 老道士后侧闪躲,宋言的身子在空中一扭,后脚又迅速踢向老道士的胸口,却被老道士双手挡下,还有余力开口, “几日不见,二公子的身手更加了得了。” 宋言眉头微皱,攻势丝毫不减,拳脚相加,每一击,都攻在老道士的要害。 特别是其中几脚,直接朝着老道士的腰间猛踹。 可老道士却一直闪躲,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 这让宋言更加惊愕! 是他抢夺了先机,老道士没有还手的余力? 这时,老道士突然上前,准确无误地抓住宋言的手臂,直接一个过肩摔,就将宋言摔飞了出去。 该死,这老浑蛋故意耍他呢? 宋言翻身落地,恨恨道: “是谁派你来的?” “等你打赢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 老道士又扣了扣鼻子,满脸不在乎地咂了咂嘴,从腰间提起一个酒葫芦,狠狠罐了一口。 宋言也懒得废话,既然不想说,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趁着老道士喝酒的间隙,宋言脚下一用力,身子如同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右手挥拳,直取老道士的面门。 不讲武德? 老道士双眼一瞪,本来可以避开宋言的攻击,但似乎是为了护住手上的酒葫芦,硬是挨了宋言结结实实的一拳。 就在宋言要乘胜追击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摆手喊道: “等等。” 他迅速将酒葫芦重新挂在腰间,但宋言哪里会听他废话。 手脚并用,又贴在老道士身上,攻势犹如狂风暴雨。 老道士这下也是真的动怒了,一个兔子飞踹,直接将宋言踹飞出去。 宋言这才不甘的停了下来,双手隐隐传来痛楚, “还打不打?” “这破酒有什么好喝的,寡淡如水。” 宋言见老道士似乎嗜酒如命,眼珠子一转,便冷声嘲讽道。 老道士一听便不乐意了, “这可是老道不远百里买的火烧刀,在你口中,居然寡淡如水?” 火烧刀,顾名思义,一口穿肠过,烈火胃中烧。 “小爷我酿的酒,胜过这千倍万倍?” “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黄鹤楼试试,不过……” 宋言见老道士来了兴致,看老道士嘴馋的模样,顿时便摆起来谱,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小爷酿的酒的。” “一个消息,换一葫芦酒如何?” 老道士沉吟片刻,又觉得有些亏,连忙道: “换两葫芦!” “那要看什么消息,若是你将幕后之人透露给我,别说两葫芦,三葫芦都不在话下。” “那不行,老道虽然嗜酒如命,却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老道士先是拒绝,随后又颇为为难道: “少说也要四葫芦。” 宋言撇了撇嘴,这就是所谓的讲信用? 不过,他眼前顿时大亮,一直在寻幕后之人的跟脚,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那人的行踪隐秘得极好,短时间内,恐怕很难露出马脚。 除非对方再次出手。 但对方也极为聪明,一击不中之后,立刻就隐藏了起来。 “成交。”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机。我先用其他消息换一葫芦酒,包你满意!” 深怕宋言不同意,老道士又补充了一句。 “咻……” 一道破空声,一支木钗,从宋言耳边划过,稳稳扎在马车上,入木半截。 宋言顿时心惊胆寒,这老道士的身手当真是了得。 “两日后,老道去黄鹤楼取酒,不然就取你性命。” 宋言回首,老道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呆愣在原地半晌,这才恍然回神。 回到马车上,大壮已经魂不守舍, “二公子,你没事吧?” 宋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木钗上,一张纸条稳稳钉在上面。 当他取下字条,小心展开之后,上面赫然只有六个字,却让他后背发凉。 “北荒使团不合!” 第34章 北荒使团不合 北荒使团不合? 怎么个不合法? 一路回到武侯府,宋言的心思就没有丝毫停歇。 老道士如此身手,想要轻易指使他的人,必然是位高权重。 宋言不是没有怀疑过申氏,从他对宋言的态度,宋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似乎有些刻意。 但申氏的娘家不过是个经商氏族,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才是。 “今晚的事,无论谁来问你,都不能透露半句,可明白?” 见大壮的心神稍定,宋言面色肃然地叮嘱他。 不料,大壮刚刚点头,身后就有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不足外人道?” 宋景明面色红润,已经看出任何病态,宋言先是一惊,然后低下头, “父亲。” “混账,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害怕我知道?” 显然,宋言刚刚叮嘱大壮的话,被宋景明听得一干二净。 宋言摇头苦笑,宋景明的面色才稍微缓和, “随我来。” 给大壮使了个眼色,宋言跟在宋景明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待房门关上的瞬间,宋景明就迫不及待道: “惊天弩当真是你制作的?” 果不其然,庆国公府发生的一应事宜,全然没有逃过宋景明的耳目。 如此说来,惠文帝也必然已经知晓。 惊天弩看似巧妙简单,但想要轻易制作而成,也不似表面那么容易。 宋景明心如明镜,也知晓惊天弩事关重大,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是孩儿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只是与木匠略微做了修改。” “是何古籍?” “小时候看过,好像……” 宋言眼珠子一转,沉吟之后,谎话是张口就来, “好像是叫鲁什么班的一本古籍,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前日还去找过,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宋景明眉头微皱,目光犹如犀利的刀剑,似乎要穿透宋言的眉心,看穿他的心思。 半晌无果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那木匠现在身在何处?” “此人还在府上。” 宋景明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宋言顿时心惊肉跳,连忙道: “我与那木匠签了死契,他断然不敢背叛。” 宋景明的想法尤为简单,他根本不敢百分百相信宋言的言辞。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宋言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多半还是那木匠制作的惊天弩。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让那木匠落入他人之手,后患无穷。 若是不能彻底掌控,便要扼杀在摇篮中。 听闻宋言的解释,宋景明这才松了口气,叮嘱宋言,北荒使团不日就会抵达天京,切莫惹是生非。 宋言闻言,脑海中顿时又浮现老道士给他递送的六个大字。 老道士的身份绝不简单,如此机密的消息,也能轻易得知。 还要先稳住老道士,再一步步打算。 “父亲可有认识的铁匠?” “要铁匠作甚?” “孩儿想要打造一把长剑,送给柳玉龙。” 宋言除了要打造一把长剑之外,还要打造一杆长枪,以备不时之需。 总是赤手空拳,下次若是再对上老道士,也同样没有胜算。 若是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说不定能够拿下老道士。 而枪法,不仅宋言心中是有一套,宋家的枪法也丝毫不弱,只要勤加练习,或许就有胜算。 宋景明沉吟片刻,还是道出了一个地方, “距天京以北,十里之地,有一处铁匠铺,你可以去试试。” 宋言能够迷途知返,宋景明心中自然高兴,但他与宋言一直不苟言笑,已经习以为常。 短时间也无法改变,心中虽然一直在为宋言谋划,却也没有多言过一句。 能够与庆国公府交好,也是好事,哪怕他百年之后,宋言在大燕也有庇护。 宋景明看着宋言离开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抬眼看着怡祥苑的方位,才低声道了一句, “希望你适可而止。” 与宋景明话别之后,宋言来到庭院中的一处偏房,其中摆放着三两个大水缸,全是他吩咐大壮置办的。 为的便是酿酒! …… 天京城! 庆国公府! 柳茹梦安抚好柳茹锦的情绪之后,便回到闺房中。 只见她稍作休息,便在一张桌案前提笔,小离则站在她身边细心研墨, “姑娘,这是要写什么?” 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不难看出,柳茹梦偶尔也会写写画画。 柳茹梦没有回应,脑中全是花园中,不经意间听到的那首诗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小离虽然看不懂这首诗词的好坏,但见它对仗工整,柳茹梦的字迹清秀端庄,便开口称赞道: “姑娘的诗词写得真好。” 一笔落下,柳茹梦白了小离一眼,巧笑嫣然道: “这哪是我写的,我只是抄录了下来而已。” “那姑娘的字也写得极好。” “你啊!” 柳茹梦轻点了下小离的额头,提起抄录好的诗词,又忍不住端详起来,脑海中也不由想起宋言俊秀的容貌。 她一直处于深闺之中,不曾外出半步,自然也极少听过宋言的斑斑劣迹。 初次的印象,还要从今日的寿宴开始。 “姑娘,这长安是什么地方啊?” “长安?” 柳茹梦微微沉吟,眼中仿佛浮现一处美不胜收的景致, “想来定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吧?” 说着,便是小离也对宋言诗词中的长安无限向往! 而就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柳茹梦芳心一颤,见来人是柳茹锦,这才松了口气, “三姐姐,你怎么来了?” 柳茹锦之所以去而复返,实在是心中忧虑,辗转难眠。 有些深闺密语,她也不便和柳玉麟、柳玉龙说,而柳承志夫妇,一心要她同意这门亲事。 柳茹慧更是不必说,两人本就是前世的冤家。 唯有柳茹梦才能与她探讨其中的利弊。 但与柳茹梦又不同,柳茹锦对于宋言在外的恶名是忧心忡忡。 “呀,你在写什么?” 柳茹锦侧目一看,便见那白纸上,四句诗作,堪称绝句,眼中也是难以置信, “这是小五写的?比大哥哥和二哥哥写得还要好!” “这是宋……” 柳茹梦连连摆手,刚要解释,就被柳茹锦打断, “别和我说提姓宋的,我现在一想到他,就来气。” 柳茹梦心中苦笑,这便是三姐姐你口中,那不学无术的宋言写的,他才华横溢,可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般! 第35章 马踏天衡山 天京城以北,十里地外。 周宁村口,铁匠铺前! “二公子,小人打听过了,这座村子,里里外外只有这一家铁匠铺子!” 待大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探查的情况时,宋言已经在这座唯一的铁匠铺子前,站立了足足半个时辰。 他不曾开口,那打铁的男人也没有说话。 铁匠铺中,几人上身赤裸,下身是一条粗布长裤,腰间系着一条青色粗布条。 为首的男人,身上布满狰狞的疤痕,有剑戟的穿透伤,有长刀的割痕,恐怖至极。 有几处甚至贴近五脏六腑,稍有不慎,怕是会当场毙命。 此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宋言心中此刻的想法。 男人的身材不算高大,但浑身的肌肉,沐浴在阳光下,倒显得力量感十足。 他时而奋力捶打铁板上的生铁,时而拉动风箱。 “我想打造一柄长剑,一杆长枪,不知可否?” 宋言轻声询问。 男人却头也不抬,略微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长剑五两,长枪十两。” “嘶……” 大壮听闻男人报价,顿时吸了口凉气,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道: “你这厮,莫不是穷疯了?打造一柄长剑要五两银子?城中的铁匠铺子,最多就一两银子。” 男人默然不语,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火星四溅,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大壮见他不理会,看了宋言一眼,宋言也沉默不语,他顿时又骂道: “欺负我家公子是外行?” “我家公子可是武侯府的嫡子,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武侯府的嫡出公子? 男人抬眼看了郑玉林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泯灭不见,继续捶打手上的铁器。 而他身后的几人却面色巨变,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对宋言抱拳道: “草民见过小侯爷,我等不识得小侯爷,还望恕罪。” 以他们的身份,若是宋言要针对,他们怕是讨不得任何好处。 “不必多礼。” 宋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价格没问题,但要按我的要求锻造。” 大壮还要出言,却被宋言一个眼色制止,他刚刚之所以没有阻拦,便是想看看为首男人的态度。 对方似乎油盐不进,他心里也有数,便不想以势压人。 宋言从怀里取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图纸,剑身长三尺有余,剑柄长四寸。 “此剑没有剑鞘?” 男人接过一看,抬眼看向宋言,眼中多有疑惑。 宋言却笑道: “侠客之剑才要剑鞘,此剑是为杀敌之用,不用隐藏锋芒。” “杀敌?” 男子眼中的锋芒一闪而过,转而又变得落寂,目光落在那杆长枪上。 “这杆枪亦然如此,只为饮尽蛮夷之血。” 出言一出,不仅大壮面露惊色,就连铁匠铺中的其余人也对视一眼,眼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而此前态度冷漠的男人,当即抱拳,语气充满歉意道: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怪。” 他眼中如同有一幅场景闪现,宋言手持长枪,如同杀神临世,脚下踩着蛮夷的尸体,所到之处,无人能阻拦他的锋芒。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会有这种异象突生。 宋言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 “若是按照我的锻造之法,打造这两把兵器,需要多久时间。” 宋言自信探查过大燕的兵器,硬度和韧性都不足,很容易在拼杀的过程中断裂或者卷刃。 而他的锻造方法,则是要将生铁锻造成钢。 一旦这两把兵器打造成功,必将所向匹敌,无坚不摧。 他之所以懂得这些,全是依赖前世当武替的时候,对诸多兵器的了解和研究。 万万想不到,穿越之后,却派上了用场。 “少则七日,多则十日。” 男人沉吟许久,才给了宋玉一个大概的时间。 他对宋言的锻造之法也是闻所未闻,好在宋言在图纸上有仔细的描述,他这才恍然大悟。 只不过,他心中还有疑虑, “公子便不怕我偷学这锻造之法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是一个为大燕流过血泪的人,我有何不能信的?” 从见到男人的瞬间,观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宋言便猜想,宋景明让他来找男人,怕是意有所指。 宋景明对他的身份,必然也是一清二楚。 男人的心仿佛被狠狠一抽,抱拳沉声道: “多谢公子信任,七日后,公子再来取。” “可愿告知,你的名讳?” “小人段凌峰!”段凌峰深深看来宋言一眼,抱拳道。 “心中若有凌云志。” 宋言眼中含笑,目光落在段凌峰刚毅不折的脸上,突然又笑道: “人生何处不青山……好名字!” 话音落下,宋言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回首道了一声, “你不该埋在这里打铁,了却此生,若有机会,可愿意随我,马踏天衡山?” 两人四目相对,段凌峰眼中却瞬间黯淡无光,没有接话。 宋言摇了摇头,继续朝村口方向走去,大壮却不解,二公子为何对这铁匠情有独钟,幽幽问道: “二公子,此人不过一个打铁匠,至于让您大费周章吗?” 宋言撇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陡然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记段将军!” 这话落下,大壮似懂非懂。 铁匠铺子中,段凌峰目光一怔,看着宋言离去的背影黯然失神,许久才恍然。 而他身后的几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仿佛所有的辛酸血泪,都在一瞬间涌入心头。 若是可以,他们自然希望马革裹尸,而不是留在这窄小的周宁村,了却残生。 只因为对大燕朝堂实在太过失望! 可心中还未冷却的热血,在宋言的一番话下,似乎又再次沸腾起来。 段凌峰转过头,一滴虎泪,在众人还未察觉之际,滴落在那滚烫的铁炉中,砸起一朵如血一般的火花。 “七日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言低头嘟囔了一句,与大壮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36章 打个赌如何? 第二日,宋言睡到日晒三竿。 简单洗漱之后,又摸到了庭院的偏房。 酿酒的工艺十分复杂,宋言也是一知半解,只能靠记忆中短缺的片段摸索。 好在,他酿出来的酒,即便再不尽人意,也比老道士情有独钟的火烧刀要强数十倍不止。 宋言寻了一个酒坛,约莫能装下五斤酒。 他粗略估量了一下,老道士的酒葫芦最多只能装一斤酒,剩余的三斤还要给宋思妍。 今后,这便是一颗会金蛋的公鸡。 提着酒坛子,踩着一地的夕阳,宋言携带着大壮就来到了黄鹤楼。 朱红门前,那迎来送往的小厮,眼力劲倒是尖锐得很,一瞧见宋言,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姐呢?” “大姑娘在楼上。” 小厮抬手往上一指,将宋言颔首,突然又神神秘秘道: “二公子,今日来了些许不一般的客人。” 不一般的客人? 难不成是皇室宗亲? 宋言停住脚步,目光所及,一楼大堂中多是一些锦衣打扮的公子哥,偶尔还有三两个书生模样的客人,交头接耳。 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身影! “什么客人?”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大燕人,倒像是北荒来的!” 宋言闻言,心头一颤,北荒使团已经抵达天京城了? 怎会出现在黄鹤楼?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宋言颔首,小厮躬身退去。 宋言走入黄鹤楼,便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咦,你们瞧瞧,那是不是宋言?” “那便是武侯府的二公子宋言?” “听说,二楼那首黄鹤楼便是他即兴所作?” “这几日,不乏有书生从外地赶来,但做的诗词,都不如那首黄鹤楼。” “……” 如今,黄鹤楼确实是名声鹤立,不仅局限于天京城。 好在,有御赐的匾额在,也没人敢在黄鹤楼闹事。 宋言脸带轻笑,扫过众人。 可就在他心中一片坦然的时候,一道怒喝声却在大堂炸响。 谁这么大胆?他刚刚还在庆幸,没人敢在黄鹤楼闹事,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打他的脸? 是朱温还是何许人也? 宋言眉头微皱,侧目看去,只见在大堂,距离二楼的楼梯口不远处,一道打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男子,正在对着小厮破口大骂。 这位置虽然不起眼,但目光所及,便是整个大堂。 所有人的言辞举止,都能一应收入眼底。 宋言双眸微眯,抬脚走去,这才听得清楚。 “混账,你是听不懂本王的话吗?本王要的是黄鹤楼最烈的酒,而不是这种腌臜东西。” 他指着小厮的鼻子怒骂,桌上还摆着一把弯刀。 “我大荒的恒哥河水都要比这酒甘甜。” 来黄鹤楼喝酒,居然还带着兵器? 小厮本见他装扮奇特,气质不俗,伺候得就小心翼翼。 现在又听他自称本王,双腿瞬间就有些发软,低头弓腰,不敢辩解分毫。 “难道,这便是你们大燕的待客之道?” 此话一落,周遭的客人便面露怒色。 “该死的蛮夷,胆敢来我大燕耀武扬威?” “这等还未开化的蛮人,本就不知礼数……” “……” 安王身材高大,加上他浑身散发着怒意,于小厮而言,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就在小厮万念俱灰,六神无主之际。 宋言将手上的酒坛子递给大壮,迈步走到小厮身侧,右手轻轻拍在小厮腰间,神色冰冷道: “挺直腰杆,我大燕子民,并不低人一等。” 宋言的声音虽轻,却仿佛富有魔力一般,小厮闻言,便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瞬间落地。 心中的恐惧,也在瞬间消散无踪。 后背不自觉挺得笔直! “二公子。” “你先下去吧。” 小厮行了一礼,往后退去,宋言柔和的声音陡然一冷。 哪怕与安王不善的目光对视,也毫不示弱,笑道: “朋友来了,好酒好肉招待。” “若是豺狼来了,自然是棍棒相迎,这……” “便是我大燕的待客之道,不知道殿下是朋友,还是财狼?” 黄鹤楼中,安王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 众人闻言更是拍案叫绝,宋言此番言语,不仅为黄鹤楼找了体面,更是言明了大燕的待客之道。 对待朋友,自然好言好语,好酒好肉。 “说得好,不愧是二公子。” “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此前对二公子的误会,在下之错。” “……” 俨然,宋言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无形中又提升了不知道几个高度。 他们可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但面对外敌,自然不能内讧,让人看了笑话。 安王一听这周遭传来的议论声,脸色顿时铁青,指着宋言的鼻子喝道: “你是何人?” “在下正是黄鹤楼的东家。” 宋言眉头一挑。 “你便是宋言!” “好,那本王问你,本王要最烈的酒,你们却以次充好,用这等寡淡如水的酒来糊弄,是待客之道吗?” 四方桌上,酒瓶瘫倒,酒水不断从瓶口外流。 片刻之间,近乎要将整张四方桌染透。 宋言内心惊诧,堂堂北荒二皇子,安王殿下,居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这其中怕有人挑唆,故意让他来捣乱的吧? 想到这里,宋言脸上的笑容却更浓,撇了安王一眼, “烈酒,黄鹤楼自然是有,就怕殿下喝惯了恒哥河水,不胜酒力。” “若是吃醉了,岂不是又要怪我招待不周?” 安王眉头大皱,哪里听不出来,宋言话中的嘲讽之意。 他北荒男儿,最快意的便是,睡最漂亮的姑娘,喝最烈的酒。 自然受不得宋言的轻视,怒极反笑道: “当真是笑话,本王的酒量,便如同我北荒铁骑的锋芒一般,不是你们大燕之人能够揣测的。” 安王的话音落下,连同他在内的一众护卫也是狂笑不止。 铁骑? 终有一日,老子要把你北荒的铁骑荡灭殆尽! “既然殿下如此自信,那不如打个赌如何?” 宋言眼中的冷意更甚,目光如刀剑,扫过安王等人。 第38章 云城郡主 强烈的灼烧感,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瞬间刺激着安王的神经。 即便他意志力惊人,面部的表情也在浅意识中发生了变化。 这一幕,尽收宋言眼底。 宋言眼中寒芒徒然闪动,心中冷笑不止。 倒是挺能忍的?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口气吞下一斤烈酒,不仅烧舌、烧喉、烧腹,又烧心。 “殿下觉得如何?” 该死的! 安王看向宋言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这浑蛋定然早就知道,这烈酒极为不凡,与他平日里吃的酒水全然不同。 不仅腹中灼痛难耐,喉咙更像是吞了一把烈火,烧得他有苦难言。 “好……好酒。” 安王的声音沙哑,口中仿佛有一股热气吐出。 “殿下果真豪气,那请吧?” 见宋言摆手称赞之后,再次提起另外一碗酒,安王的瞳孔猛然一缩,呆呆地看着宋言。 这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无耻之徒! 周遭的众人,见安王呼吸之间,就喝下一斤烈酒也是彻底傻眼了。 这……莫不是在喝水? 再观宋言,丝毫没有担忧,反而还在催促安王,将剩余的一碗也一饮而尽。 哪怕是找死,也没有这么急促的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让周遭众人更为不解的是,安王早前的不可一世,早就不复存在,反而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宋言,你这酒有问题。” 安王脸上微微抽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看着宋言。 “殿下莫不是吃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宋言摇头一笑, “殿下若是输不起,直说便是,何必找借口呢?” 酒有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宋言为了自证清白,已经喝过一口,至今都没有任何不适。 “还吹嘘自己酒量多好,原来只会嘴硬,哈哈……” “区区弹丸之地,输不起也实属正常!” “两斤烈酒都喝不下,还敢扬言海量,当真是笑话。” “……” 周遭众人不停冷嘲热讽,安王脸上一青一白,却无力辩驳。 他只是想要拖延时间,等腹中的灼痛稍减,再喝下第二碗烈酒。 他双目赤红,咬牙道: “混账,本王岂会输?” “既然如此,那殿下请吧?” 宋言阴笑,看向安王的眼神,意味深长, “殿下身为北荒二皇子,想来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吧?” 是啊,身为北荒二皇子,如何能失信? 赌约开设之前,宋言便询问过他,此番是代表个人,还是北荒使团。 可言尽于此,宋言却一再用北荒皇室的身份裹胁他,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必然颜面扫地。 加上周遭的众人,时不时还用言语激将他。 士可杀,不可辱。 从宋言手上一把抓过大碗,安王心中悔恨不已。 这哪是美酒,简直就是穿肠的毒药! 辣,太辣了! 安王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烈酒虽然极美,却太过浓烈。 如此一口接一口,仿佛凌迟一般,倒不如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他再次仰头,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似乎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他将大碗重重摔在地上。 “砰……” 大碗四分五裂,但安王的身子也随着摇晃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宋言眼中,已然有数。 像他这样喝酒,大量的酒精摄入,随着血液循环,不到片刻功夫,便会不省人事。 安王压抑着怒火,指着宋言喝道: “宋言,你想好怎么……” 可宋言却不管不顾,伸手在安王面前细数,“三,二,一!” “砰……” “死”字还未落下,安王便觉得天昏地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地。 咂起一声巨响。 大堂众人见着一幕,全部屏住呼吸,短暂的失神之后,一股高涨的情绪轰然爆发。 可哪怕这大堂嘲笑声雷动,安王却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宋言耸了耸肩,啧啧咂着嘴,奚落道: “就这酒量,也敢吹嘘。” 一众侍卫,见安王突然倒下,也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短暂的失神之后,一人转身前去探安王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若安王有任何不测,他们也难辞其咎。 宋言皮笑肉不笑,伸手就要去动四方桌上的宝刀。 一道冷冽的怒喝声就此响起, “别动!” 只见那为首的护卫,如临大敌,手中的弯刀已经出鞘,冷冷盯着宋言。 宋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一钩, “怎么?你要耍赖不成?” 随着宋言的话音落下,大堂内的众人,又开始一轮口诛笔伐。 为首的护卫骑虎难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此事还要等殿下醒来之后,才能定夺。” “放屁,若是他今天不醒来,我便要等到明天?” 为避免夜长梦多,宋言自然不可能轻易妥协,若放安王等人离开,到时候他死活不认账怎么办? 只有拿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才能确信是他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赌约是安王亲口允诺的,今日若不留下这刀,谁都休想离开黄鹤楼一步。” “那便试试看。” 此刻,为首的护卫也有脾气,安王输了赌约,已经让他们丢尽了脸。 宋言还出言威胁,更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哪怕这是大燕,他们也丝毫不输气势。 宋言双眸微眯,心中盘算着,若是将这几个人打死,会有什么后果? 与此同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落在脑后,一身装扮与姿色,虽然不如柳茹梦,但也不妨多让。 而她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面容刚毅,不怒自威,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住手。” “郡主,拓风将军。” 为首的护卫单手护在胸前,躬身行礼,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行礼。 北荒的云成郡主和拓风将军? “拖木,带殿下回去休息。” “可是……” 郡主面色一冷,她身后的拓风已经怒喝一声, “混账,连郡主的话,你也不听吗?” “是!” 拖木狠狠瞪了宋言一眼,二人合力,将安王从地上拖拽起来。 然后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愤恨离去。 宋言也不阻拦,目光在云成郡主与拓风将军身上来回摇晃。 “愿赌服输,这把刀归公子。” 云成郡主也不愿多留,临走前深深看了宋言一眼, “改日再会。” 宋言心神震荡,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与安王打赌之际,云成郡主和拓风,怕是也在冷眼旁观。 北荒使团不和,难道是因为云成郡主和安王之间有间隙? 第39章 鸿胪寺少卿 “二公子,这到底是什么酒,为何如此浓香,还如此刚烈?” “是啊,二公子,这酒能否也让在下品尝一番?” “此酒,黄鹤楼中可有售卖,本公子也想尝尝。” “……” 宋言闻言,心中不觉有些好笑,将四方桌上的宝刀递给大壮。 自然不是送到后厨当把菜刀。 这刀虽然名贵,但真正的用处,还是身份的象征,日后或许还有他用。 至于这酒? 他本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唇舌,但有了安王的前车之鉴,倒是省心省力不少。 云城郡主前脚离开,宋言定了定神,抬脚站在大堂的方台上,伸手压了压。 待众人平复心情之后,他这才缓缓道: “承蒙诸位厚爱,此酒名为五粮液,浓厚甘醇,酒香四溢……” 宋言一番吹捧之后,望着众人眼中浓郁的渴望,轻叹一声, “只不过,五粮液的产出极低,每日在黄鹤楼售卖的份额也不过百斤。” 才百斤? 那岂能尽兴? “我要五斤!” “五斤?人家北荒皇子,也不过两斤的量,你莫不是要蒙头倒睡三天三夜?” “哈哈,这酒一斤多少钱?” “……” 来了…… 宋言见有人询问价格,立刻就道: “五粮液的酿造工艺,极为复杂,一斤的价格暂定为五两银子。” 五两? 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诸位,五粮液乃是酒中精品,哪怕是当今圣上,都未曾一饮啊。” 当今陛下都没有吃过?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这五两银子,似乎又没有那么精贵了。 宋言则趁热打铁,将忽悠一途,展现得淋漓尽致, “况且,这酒极为浓烈,正常人二两下肚,已是微醺了,诸位切莫贪杯。” 宋言招手,大壮即刻就提着一个酒壶跑上方台。 待酒壶装满之后,又道: “眼下唯有这一斤五粮液,在下权当免费赠送给诸位,若要品尝的,在座位上等候……大壮,你去斟酒。” 宋言压低嗓子, “一人一口的量即可。” 一瞬间,整个大堂,酒香飘逸,众人入口便知道这五粮液的独到之处。 “好酒,当真是好酒。” “与这五粮液相比,老子此前吃的,说是清水,也毫不为过。” “……” 见众人情绪高涨,宋言再提醒了几句,便悄然退下方台,来到楼上一间雅间。 老道士早就等候多时。 自宋言打发了安王与云成郡主等人之后,老道士就已经到来。 此刻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今后,你若还有重要消息,大可以来找我换酒。” 宋言见老道士一脸享受,轻笑道: “亦或者,你今后便跟着我,这酒也管够,如何?” 老道士抬眼,眸中已经有些许迷离,言语也稍有些含糊, “现在还未到时机!” 宋言也没有过多劝说,心中反复盘算着,要不要趁机将老道士拿下。 届时十八般酷刑一上,看他还如何嘴硬? 但想想还是没有把握,便放弃了。 从黄鹤楼离开,明月已然高悬。 宋言前脚刚刚踏入武侯府,后脚便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要他去接旨。 现在这时辰,宫里怎会突然来人,还下了旨意? 是因为惊天弩? 还是和北荒使团有关? 宋言脚步匆匆,脑中的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不多时,他便来到主厅,宋景明与传旨的尚公公还在低声攀谈,而宋轩和申氏也在等候。 “父亲,大娘子。” 宋言先是向宋景明和申氏行礼,然后再转向尚和, “见过公公!” 宋景明微微点头,但申氏却心中一颤。 往日里,宋言都是称呼她为娘亲,今日却突然改了称呼,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好在,她短暂的失神之后,又迅速恢复,自认为没有让人看出端倪。 “不必多礼。” 尚和笑眼微眯,越看宋言,越是喜欢得紧。 这落在宋言眼中,不由心头一紧。 尚和轻咳一声,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上取过圣旨, “圣上有旨,武侯嫡子宋言接旨。” 众人一同跪拜,宋言肃然道: “小子宋言接旨。” “武侯嫡子宋言,屡获奇功,深得朕心……特封为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少卿? 正六品的官职? 鸿胪寺属于九卿之一,多是负责接待外使。 难道……惠文帝的意思是,要让他负责接待与北荒使团的谈判事宜? 看来,他与安王在黄鹤楼打赌的事情,也被惠文帝知晓了。 如此迅速? 这天京城上下,怕是到处都有惠文帝的眼线。 今后行事,是要更加谨慎一些。 好歹毒的心思,安王在宋言手上吃了大亏,日后见到宋言,伤口怕是会被反复揭开。 宋言心中猜想,一时却忘了谢恩接旨,直到尚和提醒,他这才恍然, “谢圣上恩赏。” 封了个六品的鸿胪寺少卿,连俸禄和封赏都没有? 宋言接过尚和手上的圣旨,心中不由暗自吐槽。 期间,宋景明还想招待尚和一番,却被后者,以要回宫复命为由婉拒了。 “混账,还不快去送送公公?” 见宋言愣神,宋景明一脚直接踹在宋言屁股上。 宋言这才苦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公公请!” 两人出了府邸,宋言却对今夜,安王突然出现在黄鹤楼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就在与尚和一番推来送往的“懂事”之后,低声问道: “公公可知道,今日接待北荒使团的,是鸿胪寺,还是礼部啊?” “自然是鸿胪寺卿卢大人。” 尚和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之后,这才低声叮嘱道: “明日圣上设宴,宴请北荒使团,你莫要忘了进宫,有事可以先咨询卢大人,切莫忘了礼数!” 鸿胪寺卿卢大人? 记忆中,宋言与卢辉并无怨仇,难道不是他? “多谢公公!” …… 天京城! 赵王府! 会客厅中,赵王秦风,屏退了下人,温润的神色也随着下人离去,也逐渐冰冷。 在他身前,还跪着一人,神色慌张。 “你为何擅作主张?” 秦风怒喝一声,眼中皆是失望之色, “卢辉啊卢辉,你可知道眼下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本王千叮咛万嘱咐,你却当耳旁风?” “殿下恕罪,微臣也不曾想到,那安王居然如此不堪!” 卢辉汗如雨下,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分。 “混账,这与安王何干?” 卢辉虽是秦风着想,却办了坏事。 若非看在卢辉忠心耿耿的份上,秦风怕是会将他身上这层皮给扒了。 “本王精心谋划许久,险些坏在你手上。” “殿下恕罪。” 秦风心中虽然愤恨,但也知道,与北荒使团接洽还要用到卢辉,心中的怨气也缓和不少, “起来吧!” 许是跪的腿脚有些发麻,卢辉颤颤巍巍站起身。 秦风耐着性子,宽慰道: “此事不用操之过急,当下还是要以北荒使团为重,你可明白?” 卢辉重重点头,秦风继续道: “明日,宋言必定会去寻你,此人暂时还有重用,你还是要以拉拢为主。” 拉拢宋言? 卢辉心中惊诧,但表面却更加恭敬, “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从赵王府离开,卢辉背脊发凉,怀中的银票滚烫,心中也是暗暗咒骂。 该死的朱温,你险些误了老夫! 而秦风目送卢辉离去,抬眼看着高悬的明月,低声嘟囔了一句, “宋言啊宋言,你切莫让本王失望才是。” 第40章 二皇子秦风 天京城! 中山街以北鸿胪寺。 毕竟是第一天走马上任,宋言还是谨慎了一些。 旭日初升,他便洗漱宽衣,领着大壮乘坐马车上路。 清晨的天京城,倒也人声鼎沸,多是商贩走卒,为一日之计奔走。 相较于宋言表面的镇定自若,大壮倒是惊喜得很。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家二公子,如此轻易就封了一个六品鸿胪寺少卿。 官职虽然不大,但已入了仕途,起点就比旁人要高出太多。 “在下宋言,第一天上任,还望小哥通禀一声。” 鸿胪寺的朱红门前,有两名官差把守。 宋言初临,也不懂任何规矩。 可那官差一听来人是宋言,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恭恭敬敬行礼, “原来是宋大人。” “卢大人早有交代,一旦见到宋大人,便立刻带你去见他。” 卢辉早有交代? 这老东西,昨天才暗中使坏,想借安王之手,让黄鹤楼难堪。 今日这态度,怎么又有所转变了? 莫非是再试探? 宋言微微沉吟,也笑道:“有劳了。” 不到片刻功夫,在官差的引领下,宋言终于到了鸿胪寺办公的一处宅院。 初次见面,宋言的礼数也是周到,对着卢辉躬身一礼, “下官宋言,见过卢大人。” 卢辉身形偏瘦,眼圈微微有些发黑,眸中还有几缕血丝。 这是昨夜难眠之相? 莫不是得知安王在黄鹤楼出了丑,自己的计划落空,害怕宋言报复? 按理来说,宋言乃是武侯府嫡子,这几日更是深受圣恩。 庆国公的寿宴上,柳惊天对他也是大为赞赏,卢辉如何都要顾忌一二才是。 居然敢背后给宋言使绊子? 怕是有人威逼利诱,或者他背后也有权势兜底,才敢如此。 “早就听闻,宋大人学识渊博,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先退下吧!” 卢辉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上下打量宋言一番,转而屏退官差。 怕听到的都是恶名吧? 宋言心头冷笑,但表面却不露分毫, “大人谬赞,下官不敢当。” “日后,你我同朝为官,理应相互扶持,不必如此拘礼。” 卢辉拉着宋言的手臂,就往里面走, “今后,这里便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但有任何需求,差人去办即可,若是遇到难处,也可以随时找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卢辉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宋言也摸不着头脑。 只能苦笑道: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 卢辉摆手,又道: “眼下,北荒使团入京,你我的指责,便是按照圣上的吩咐,负责招待与谈判等一应事宜即可。” “招待?谈判?” 宋言眉头微皱, “下官也是头一次,不知道卢大人,可有高见?” 大燕的礼仪颇多,宋言也没办法一一记全。 卢辉的态度转变,宋言虽然觉得奇怪,但惠文帝既然安排他招待北荒使团,自然是有道理。 “招待方面,一切按照祖制即可。至于谈判,也只要展现我等大国风范就行!” “今夜,宫中设宴,宴请北荒使团,你多听多看即可。” 闻言,宋言微微点头,道了声谢,便端坐在椅子上,开始百无聊赖地查看一些记录。 大燕开国至今,所有的礼仪制度,接待外邦的详细时间和内容。 见宋言并未起疑,卢辉也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下来。 与宋言短暂相处,他并未见到宋言有任何逾越之举,反而谦逊有礼,让人很难生出厌恶。 直到入夜,卢辉再次提醒,二人这才起身前往皇宫。 临走之际,宋言匆匆一瞥,桌案上刻有醉望楼三个字的食盒,这才恍然大悟。 刘哔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唯有朱温! 宋言暗暗记在心里! 与初入皇宫的时候不同,今夜的皇城内外,戒备森严,不时巡视而过的禁卫军,脸上全是肃杀之气。 就连设宴的宫殿前,也有太监和禁卫军严加把守,不管身份高低,一应不能带兵器入殿。 “长剑戈矛不能携带,那匕首呢?” “小宋大人真会说笑,岂有人敢携带兵器入殿?” 听闻宋言一脸严肃地询问看守的太监,卢辉顿时哑然失笑。 可接下来宋言的举动,却让卢辉脸上的笑容凝固,目瞪口呆。 宋言去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放在太监面前的桌案上,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笑着解释道: “近日,总有宵小之人,想对我不利,所以就带了一把匕首防身。” “你说是吧,卢大人?” 卢辉闻言,眼角不由一抽。 宋言有蹲下身子,在靴子里又取出一把匕首。 玩呢? 卢辉顿时汗如雨下,这厮的防备心就这么强吗? 浑身上下都藏着武器? “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些好……谨慎一些好。” “还有吗?” 卢辉见宋言还在身上摸索,连忙问道。 “没了。” 宋言神色平静,但卢辉刚刚那一闪而逝的紧张,已然被他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远处走来一名男子,丰神俊朗,气质不凡。 “微臣,拜见晋王。” “拜见晋王!” 晋王?四皇子秦宇! 宋言回过神,“拜见晋王!” “卢大人……你便是武侯嫡子宋言?你做的那首黄鹤楼,很不错。” 秦宇颔首,目光从卢辉脸上扫过,又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转身便走。 宋言苦笑,这秦宇,倒是有意思得很! 卢辉心中一惊,目光也落在宋言脸上。 难怪二皇子要他拉拢宋言,感情连四皇子,都对宋言不吝称赞。 “小宋大人那首黄鹤楼,确实冠绝古今。” 既然要拉拢宋言,卢辉自然不留余力。 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这话音刚刚落下,宋言却丝毫没有理会,反而向他身后看去,又是躬身一礼, “拜见赵王。” 秦风看了宋言一眼,又看向卢辉,点了点头, “近日倒是时常听到你的名讳,不错。” “赵王谬赞。” 宋言眼珠子一转,神色一顿,突然严肃道: “与卢大人相比,微臣不值一提,刚刚四皇子还在夸赞卢大人呢!” 此言一出,秦风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回首瞥了卢辉一眼。 只见卢辉亡魂皆冒, “小宋大人,你这是要害我啊?” 果然如此…… 宋言内心冷笑,表面却装作无辜,“卢大人这是何意,我这不是在殿下面前为你美言吗?” “你……” 事到如今,宋言也终于明白,原来醉望楼背后真正的主人,是二皇子秦风。 难怪朱温刚肆无忌惮的针对他,卢辉也敢挑拨安王。 可今日的态度又突然转变,难道,秦风事先不知情? 或者另有想拉拢他? 但不管如何,卢辉是实实在在得罪了他,略施小戒,必不可少。 第41章 傲慢无礼? 此次北荒使团进京,大燕朝堂上下都极为重视。 是和还是战,眼下还没有定数。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大燕国库空虚,军力也不如北荒铁骑,若是再战,胜算着实不高。 可若是不战,北荒提出的要求就要一一满足! 今晚的宴会,来的必然都是皇亲贵胄,朝中重臣。 除了鸿胪寺与礼部,其余朝臣,三品以下的,基本都没有资格参加。 宋言到也没多想,听从卢辉的提醒,多看少说,多吃多听便是。 惠文帝与北荒使团如何商谈,那便是他们的事情。 在宫殿外稍作等候,便有宣旨的太监传话,众人这才鱼贯而入。 按照长幼和官职排序,以左为尊,依次落座。 宋言扫了一眼,本想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却被卢辉拉着坐在了礼部尚书黄来发的后头。 惠文帝和北荒使团还未入场,众人便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安王醒了没有,若是在宴席上看到自己,会如何感想? 惠文帝这一手安排,纯粹是在恶心安王? “卢大人,等宴席结束,我请你去画舫听曲如何?” 宋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险些让卢辉跳脚。 何等场合,怎会提到画舫这等伤风败俗的地方? “小宋大人,万万不可胡说啊!老夫岂会去那等地方,再说了,此刻不该提这些。” 果然,在卢辉低声呵斥之后,礼部尚书黄来发却朝二人扫了一眼。 宋言不以为意,摆了个“OK”的手势,眨着眼睛笑道: “明白,明白。” “什么明不明白的……老夫的意思是……” 就在卢辉言不达词意的瞬间,一名司礼监的太监就高声喊道: “陛下驾到。” “恭迎圣上。” 众人同时起身行礼,待惠文帝落座之后,站在他身侧的尚和,高呼道: “宣北荒使团进殿!” 随着尚和的声音落下,北荒使团的众人迈步走入大殿。 为首的是一个褐发老者,安王走在他左手边,云城郡主在右,身后是拓风将军和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中年人。 众人昂首阔步,眼眸冰冷,一副不将大燕朝臣放在眼里的姿态。 宋言扫了一眼,便觉得今晚也宴席,怕是不会简单善了。 惠文帝眼眸闪动,目光落在为首的褐发老者身上。 据闻,雁门关一战,便是他领军为帅,三万大燕主力,在北荒铁骑的兵锋之下,埋骨雁门关。 此次,他再踏入天京城,目的怕也不会简单。 “参见大燕皇帝陛下。” 布哥站定之后,满脸笑意地看着惠文帝。 而他身后的安王等人,异口同声之后,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惠文帝。 只不过,这笑容似乎耐人寻味! “大胆。” 庆国公柳惊天怒喝一声,指着布哥, “尔等见了我朝皇帝,为何不行礼?” 北荒众人狼子野心,庆国公自然知晓,但见布哥态度轻慢,一时便难以忍受。 “行礼?” 布哥冷笑一声,满脸轻蔑, “我北荒男儿,向来只敬英雄,只尊崇强者。两军对垒,主将不战而逃,何以言勇。败将之主,何须行礼?” 话音落下,不仅众人勃然大怒。 就连宋言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老浑蛋,你蔑视惠文帝,那是你的事情,你牵扯到宋景明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宋言如何不知道。 “放肆。” 惠文帝面色阴冷,一口牙咬得紧绷。 作为大燕丞相,王鹤年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 “陛下为诸位设宴接风,尔等却如此傲慢无礼,岂有半分来谈和的诚意?” “谈和?” 布哥不以为意,反而笑道: “王丞相,你怕是还没清楚状况吧?我等此次前来,是和是战还尚未可知,最终如何,还要看大燕的诚意才行。” 诚意? 布哥这话,再次让众人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啊! “太师太无礼了。” “要战便战?” “区区蛮夷之地,也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我大燕岂会惧怕……”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皇亲贵胄,群情激奋。 哪怕是一向主和的文臣,此刻也是风骨依旧,不曾弱于武将半分。 二皇子秦风,冷眼看着布哥,眼中神色复杂。 四皇子秦宇冷喝一声, “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不踏平北荒,誓不归还。” 惠文帝脸上神色依旧,但内心还在压抑怒火。 他冷眼看着群臣对布哥等人口诛笔伐,唯有宋言不言不语。 对于秦宇的请求,惠文帝缓缓起身, “太师若是不懂礼数,那今日的宴会,便到此为止吧?” 话落,惠文帝转身就要离开。 不能直接驱逐北荒众人,不能应朝臣所请。 此事太过重大,若有万全之策,他自然不会轻易下定策。 至于宋言制作的惊天弩,哪怕走到最后一步,与北荒开战,也是一把秘密武器。 眼下还不是透露的最佳时机。 “且慢!” 布哥也知道不能继续强压惠文帝,他的目的还未完全达到, “大燕皇帝陛下,若是要我等行礼,也不是不可,但要看大燕是否有本事,让我等心悦诚服才行。” “心悦诚服?” 惠文帝双眸微眯,目光正好落在宋言身上,笑道: “是要如安王一般心悦诚服吗?” 安王? 宋言的目光一怔,不由苦笑,而卢辉更是神情紧绷,下意识看了二皇子一眼。 其余众人闻言,也是心神大震。 吏部尚书林莫测面露鄙夷之色,笑道: “听闻,昨夜安王吹嘘自己海量,却在黄鹤楼吃了两斤五粮液,便醉得不省人事?” 安王面色巨变,一张脸犹如火烧一般,憋得通红一片。 布哥也扫了安王一眼,只觉得脸面无光。 这该死的浑蛋,不听从安排,轻易就敢去黄鹤楼闹事。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也听说了,后来还是贴身的护卫,一行将他抬回去的,哈哈!” “区区两斤五粮液,也敢称自己海量?” “本官甚至还听说,连北荒国主赏赐的宝刀,都打赌输了。” “……” 安王眼神一扫,也看到宋言端坐在大殿一侧,心中顿时大恨。 丢人丢到了大燕! 第42章 莫同淅 惠文帝见此一幕,心中的怒气稍减。 摆手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笑道: “安王还年轻,吃醉酒也是习以为常。” 年轻? 习以为常? 安王咬着牙,一双拳头捏得死死,恨不得瞬间爆起,将宋言当场打杀。 “大事为重。” 布哥见安王脸色铁青,低声呵斥。 此刻,也不是责备安王的时候,唯有提醒他,凡事以大局为重。 至于宋言,布哥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此事交由老臣处理,会还殿下一个公道的。” “好!我要他死。” 安王咬牙,狠狠瞪了宋言一眼,心中只觉得奇耻大辱。 宋言不死,他必然背负着这个屈辱,难以磨灭。 眼见布哥很快安抚安王,惠文帝面色一冷,再次回到坐位上, “来人,给太师看坐!” “多谢大燕皇帝。” 布哥等人落座之后,明显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都含有浓烈的敌意。 “久闻大燕地广物博,虽无悍勇之士。” 布哥很快又调整好心态,他此番的目的,便是要扫尽大燕朝堂的颜面, “但文风鼎盛,多有博学多才之士。” 这话听着! 布哥虽然也在称赞大燕人才济济,可众人一听,却没有丝毫喜悦。 什么叫没有悍勇之士? 庆国公当即就拍案而起, “布哥,你莫非以为,雁门关一战,我大燕便无人再能应战吗?” “柳老将军何须动怒?” 布哥轻笑,却故意加重“老”字。 其言外之意,自然是在调侃,大燕已经没有一合之将。 柳惊天这等年龄,居然还要挑大梁?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 柳惊天气的胸口起伏,如不是平日里身体保养得还算不错。 在与布哥多言几句,怕是要被气得吐血才行。 不待柳惊天继续辩论,布哥指着坐在他身侧的中年人,笑问道: “诸位可还认得他?” 这时,不仅宋言的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所有人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中年人。 而他……则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真容。 “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 “不可能,他怎会还活着,当年那场罪案,他与整个莫家,都一并死在了火海中了。” “……” 中年人却神色平静,起身行了一礼之后,堂而皇之地坐了下去, “诸位,好久不见。”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惠文帝一眼。 惠文帝脸上微微抽动,扶在坐位上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中年人不放。 “此人是谁?” 记忆中,宋言并未见过中年人,对他的印象没有一星半点。 从众人惊呼的神色中,宋言不难看出,此人在大燕,似乎还很有名气。 否则,众人见他的真容之后,不会又如此大的反应。 见宋言发问,卢辉叹了一声, “他便是莫同淅……” 经过卢辉精简的解释,宋言这才明白。 莫家本是大燕中的大族,莫同淅十八岁便名扬天下。 不仅智慧如妖,诗词歌赋更是艳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可因为一桩陈年旧案,从此销声匿迹。 传闻中,他早已在那桩就暗中命丧火海。 可他今日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死在火海中,面目全非的又是何人? 宋言眉头微皱,既然莫同淅是逆反,胆敢堂而皇之的来到宴席上。 必然是有所准备。 果真是宴无好宴啊! “今日,若是有人能在宴会上,以诗词歌赋胜过莫大师,那在下也心服口服。” “若大燕无博才多学之士,本太师凭什么行礼?” 听了布哥这话,众人瞬间回过神。 原来是有备而来! 要在诗词歌赋上胜过莫同淅,他们自问是做不到。 但莫同淅身为大燕男儿,却沦为卖国贼,他们无法接受。 耳边不时传来众人对莫同淅的口诛笔伐,宋言也是忍俊不禁。 “莫同淅,你居然沦为蛮夷走狗!” “陛下,请下令诛杀此贼。” “……” 惠文帝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现在能杀莫同淅吗? 显然是不太可能,哪怕有惊天弩在,以大燕目前的状况来看,也不能与北荒彻底开战。 除非,有必胜的把握,惠文帝才会不留余力。 布哥见众人杀心已起,与莫同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没有惧意。 布哥反而朗声笑道: “诸位如此心急,莫不是怕了?” 布哥笑声中充满了蔑视与鄙夷。 众人闻言顿时大怒,但此事关乎大燕朝堂的颜面,谁都不敢轻言能够胜过莫同淅。 “老夫来。” 工部尚书赵康忍无可忍,跨前一步,指着布哥怒喝。 赵康虽然有些才学,但着实不多。 莫同淅冷冷扫了他一眼,笑道: “你确定要自取其辱?二十年前,你便不如我,今时今日,你我更是云泥之别。” “你……你休要门缝里看人。” 赵康面色涨红。 他自知不如莫同淅,但不战而退,他更难受。 布哥一再挑衅,大殿上居然没有一人敢出面应对,他情急之下,这才挺身而出。 可莫同淅三言两句,就让他哑口无言。 “唉……” 布哥突然长叹一声,幽幽道: “想不到,堂堂泱泱大国,居然没有博学之人。” “老夫听闻,黄鹤楼中一首诗词倒是不错。” 黄鹤楼? 宋言双眸微眯,目光在布哥与安王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冷意渐起。 大殿中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将所有目光都投在宋言身上。 那首黄鹤楼出自宋言之手,何人不知? 可宋言自从做过一首黄鹤楼之后,便再无良作。 他此前在天京城,不过也是一个纨绔不化,无恶不作的败家子。 那首黄鹤楼,是不是他所作,还犹未可知! 与此同时,安王脸上也浮现一抹久违的笑容。与莫同淅相较,宋言算什么东西? “宋言,你可愿意?” 惠文帝狠狠扫了布哥一眼,心中实在憋屈。 正如布哥所说,泱泱大国,居然无一人能够与一个旧案的逆贼一较高下? 宋言心中暗骂。 什么叫他愿不愿意,惠文帝开口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43章 将进酒 宋言? 武侯嫡子? 一时间,除了庆国公与惠文帝之外的少数几人。 所有人心中浮现的,多是宋言在天京城中的荒诞事迹。 还未成婚娶妻,便在外头养了外室! 忤逆父亲,不受管教。 花楼与画舫的常客,纵意花丛,却不肯洁身自好。 机缘巧合之下,治好了瘟疫,解了受灾流民的困局,便开始目中无人。 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一首黄鹤楼。 此人与名扬天下的莫同淅,如同云泥之别。 “微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分忧。” 宋言起身,朝惠文帝深深一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布哥身上。 “如此,甚好。” 惠文帝双眸微眯,目光在宋言脸上狠狠一刮,仿佛在无声中表示。 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宋言所学包罗万象,他心中也是期待。 其余人看不出来,宋言早前必然藏搓,他如何看不出来? 可事关大燕的颜面,众人如何敢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纨绔子弟身上? “圣上,万万不可啊!” “圣上三思……” “圣上,还是由微臣来应对这逆贼吧!” “……” 众人纷纷谏言,试图打消惠文帝的念头。 可布哥故意提及黄鹤楼,目的便是为了引出宋言。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莫同淅的一合之敌。 一来可以让安王出口怨气,二来可以落了大燕的颜面,何乐而不为。 怎能轻易让大殿中的众人轻易破坏他的计划? “大燕皇帝一言九鼎,当众说出来的话,岂能随意收回?” 布哥话音落下,众人瞬间为之一震。 惠文帝金口玉言,已经无法更改。 众人恍过神来,看向宋言的眼神,犹如刀剑一般。 宋言反而不以为意,背诗? 试问这天下,谁还能比得过他,华夏五千年璀璨文明,随意挑选出几首诗词,都足以傲然天下。 宋言挑眉一笑,“莫大家,请!” 莫同淅却犹如老僧入定,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没有多看宋言一眼。 只是口中缓缓道: “你先来吧,免得有人说在下以大欺小。” 看不起我? 宋言眼角一跳,那就等死吧你! “就怕我这首诗一出,你便再没有机会了。” 狂妄! 太狂妄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 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什么德行,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难不成,他宋言是诗仙转世不成? 就连惠文帝,也眉头微皱。 莫同淅闻言,哑然失笑, “哦?那在下倒是期待,你到底有何高作,能够让我知难而退?” “你听好便是。” 宋言也不废话,提起桌案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莫同淅大惊! 布哥顿时呆立在当场。 惠文帝听闻这两句诗词,心中顿时也是惊涛骇浪,脸上的神色也急促起来。 而大殿中的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众人皆是被这大气磅礴的开篇,震得无以复加。 “好,好诗……” 庆国公也是起身称赞,眼中对宋言的喜欢,已经流露在外。 “再诵!” 哪怕是一只犹如透明人一般,从未开口多言一句的三皇子秦牧,此时眼中同样也有兴奋之色。 三皇子一直非常低调,在朝中也从未结党,也不受惠文帝待见。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布哥心中一咯噔,与莫同淅对视一眼,眼中神色颇为难看。 有不解,有恐惧。 这宋言,莫非不是第二个莫同淅,甚至要远远高于莫同淅! 布哥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此子绝对不能留,否则对于北荒而言,绝对是灾难。 与此同时,布哥下意识扫了二皇子秦风一眼,秦风也同时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神色都很复杂。 “好诗,单凭此诗,朕当与诸位共饮一杯。”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宋言微微一顿,目光再次看向莫同淅,此时此刻,他早已冷汗淋漓,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将进酒”朗诵完,大殿之上已经鸦雀无声。 短暂的宁静之后,犹如暴风雨一般的赞美之声,险些要将布哥等人淹没。 安王看向宋言的眼神已经一片茫然,就连云成郡主,也眼眸闪动,心中很不是滋味。 同时,随着众人对宋言的夸赞,还有不少奚落布哥的话语。 布哥脸上的笑容早就凝固,眼中寒芒闪动。 “莫大家,请!” 哪怕莫同淅有备而来,即便他作的诗词也将名扬天下,但与“将进酒”相较,怕也不如。 此刻,莫同淅的面色也是相当难看。 他若强行要作一首诗,怕是要自取其辱。 皆是,丢的不单单是他的颜面,还有北荒使团众人的颜面。 布哥见莫同淅神色为难,同样也是心急如焚,咬着牙挡在莫同淅身前, “想不到,宋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今夜之后,宋大人必将名扬天下。” 他先是硬着头皮夸赞宋言,突然又话锋一转, “我北荒求贤若渴,宋大人若愿意随本太师前往北荒,权势地位,任君挑选。” 宋言嘴角一抽,比不过就开始挑拨离间? 当真歹毒! 宋言摇了摇头,当即就冷声道: “多谢太师的好意,太师若是认输了,还不行礼觐见?” 布哥脸上微微抽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扫过北荒使团其余众人,咬牙单膝下跪, “北荒使团太师布哥,参见大燕皇帝。” 安王等人的面色虽然难看,但也只能照做。 惠文帝表面虽然不苟言笑,但内心却是极为畅快,这口恶气出得实在是舒服, “诸君不必多礼。” 待布哥缓缓起身,又道: “宋大人博学多才,艳绝天下,老夫佩服。不知……除了宋大人之外,大燕可还有勇武之士?”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输了一局,还要挑衅? 第44章 两战全败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北荒使团,输了文斗之后,自然还想在武斗上找回颜面。 北荒崇武,大燕善文,布哥一清二楚。 特别是雁门关大败之后,大燕朝堂上下,已经人人自危,除了庆国公这等老将之外,已经出现青黄不接之相。 唯一能够被称之为对手的武侯宋景明,也因为战前病倒,被收了兵符。 拓风看了云城郡主一眼,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布哥身侧。 布哥指着拓风,笑道: “拓风将军,乃是北荒第一勇士……” 不等布哥将话说话,惠文帝脸上已经有怒气浮现,二皇子秦风见此一幕,立刻就站出来指责, “布哥,你一再挑衅,到底寓意何为?” “先是输了文比,现在又要武斗,你当我大燕是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布哥神色一闪,面对秦风的指责,不紧不慢, “二皇子此言差矣,我等此番前来,除了与贵国谈判之外,自然也是为了能够与贵国友好交流一番。” 友好交流? 先是傲慢无礼,见了惠文帝不行礼。 再是出言挑衅,堂而皇之的带大燕的旧案逆贼,试图让大燕颜面扫地。 现在又要武斗,这是哪门子友好交流? 宋言嗤之以鼻,心中不忍笑骂。 反观大殿内的众人,瞬间也是同仇敌忾,一脸不悦地看着布哥。 “若是有人能够胜过拓风将军,归还雁门关失地,也不是不可!” 归还雁门关? 布哥的话音落下,众人的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 不见刀兵,就能通过武斗赢回失地? 惠文帝眼神闪烁,表面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内心已经是风起云涌。 “太师此言当真?” 王鹤年眉头微皱,难以置信地看着布哥。 他绝不会如此好心,雁门关一战,北荒虽然胜了,但如此轻易归还失地,如何与北荒战士的将士交代? 而布哥此话落下,北荒使团众人,却没有丝毫不满或者疑惑的情绪。 显然,他们早就已经商讨过此事,并且达成了一致。 甚至,这条件也是得到北荒国主默许的。 王鹤年之所以,多此一问,也是为了让布哥在大殿上亲口允诺,到时候无法抵赖。 布哥脸上的凶光一闪而逝,笑道: “自然是真的,但也有条件……” “为了表示我等的诚意,大燕可以派三人上场,点到为止。 只要有一人能够战胜拓风将军,便是大燕胜出,若是全部败北,大燕需要交付百万粮草,黄金十万……” 这条件,对于大燕而言,确实划算。 但布哥何等精明,再有莫同淅辅助,怎会轻易让大燕得胜? 惠文帝眉目轻凝, “若是拓风输了,三年内,北荒不得寸进大燕国土一步。” 三年,足够大燕休养生息,锻造惊天弩了。 哪怕到时候,北荒再次来犯,也有足够的实力应对,甚至真正马踏恒哥河。 “一言为定。” 布哥略作沉吟,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庆国公已经迫不及待,第一个冲了出来,满脸不屑地看着拓风, “老夫纵横沙场的时候,你怕是还未出生吧?今日,便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惊天虽然年事已高,但胜在身经百战。 反正有三场比试,哪怕柳惊天不敌,也能大大消耗拓风的体力。 接下来的两人,必然能够轻易胜过拓风。 惠文帝并未阻拦,其余朝臣也自然不会去干预。 “柳老将军,请!” 拓风话音落下,从腰间拔出弯刀。 柳惊天则是要了一柄长剑作为兵器,两人四目相对,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寒意。 柳惊天的招式凶猛,招招都取拓风的要害之处。 拓风同样也是大开大合,但他胜在年轻力壮,不管是力道还是脚步,甚至是持久力,都不是柳惊天能够相提并论的。 宋言的目光随着两人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不断变化。 最终微微叹息,低声道: “庆国公怕是要输。” 他这话虽然说的很轻,但还是被卢辉听在了耳中。 “小宋大人不看好庆国公?” “若是国公爷年轻十岁,拓风必然不是他的敌手!” 卢辉闻言,也是心惊肉跳。 但二人探讨之际,柳惊天与拓风又对了数十招,前者明显已经汗流浃背,应对起来,也不像开始那么容易。 而拓风依旧游刃有余,一边消耗柳惊天的体力,抓住机会也毫不手软。 只见拓风提刀跃起,一刀凌空劈下,力道之大,即便是柳惊天早有防备,也无力招架。 长剑不堪重负,被断成两节,弯刀趁势而下,就在要切进柳惊天肩膀的血肉时,徒然一收。 “柳老将军,承让。” 拓风收到,面容冷峻。 柳惊天面色难看,衣袍一甩,回到座位上。 若不是这长剑太次,柳惊天或许还能再与拓风争斗几个回合,但依旧会落败。 他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大殿外再有一人走来,身披漆黑铠甲,面容刚毅,双眸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 此人正是这大内的侍卫统领,姜傲。 “请!” 能够胜任大内统领一职,其武力自然不俗,与拓风相较,或许也在伯仲之间。 但两方比斗,最终还要看临场发挥。 不多时,大殿内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卢辉再次询问宋言,如何看待这场比斗之时,宋言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若是段凌峰将长枪打造好,宋言有信心能够胜过姜傲,若是赤手空拳,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 可让众人以为,有姜傲出战,必然稳操胜券之际,拓风却摆出一副要搏命的架势。 打了姜傲一个措手不及,以一招之差,败在拓风手上。 两场均败,不仅惠文帝的面色难看,就连大殿内的众人,也面色凝重。 “接下来,还有何人能够一战?” 拓风手持长刀,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立于大殿之上。 连姜傲都输了,还有谁能够是拓风的敌手? 一时之间,众人心头仿佛被一朵阴云笼罩。 “听闻,宋大人文武双全,不仅诗才高绝,武功更是卓绝……” 布哥朗声大笑,目光犹如雷电,横扫众人,最终却落在宋言身上。 他这话一出,众人瞬间一愣。 若说宋言才华横溢,从他作的两首诗词便能看出,宋言心中志向远大、性情洒脱豪迈。 十年蛰伏隐忍,哪怕背负骂名,也从未辩解,倒是未来可期。 可说他武功卓绝,从何说起? 在众人看来,布哥纯粹就是一派胡言,居心叵测。 第57章 朕准你所请 到底是谁在谣传,宋言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不仅文武双全,连这等算数,都能计算得一清二楚? 如果连宋言都是废物的话,那他们这群人算什么? 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朱贺的脸色是相当难看,想到朱温,与宋言一比,当初就该直接掐死! 秦风此刻也是后悔不迭,他的本意是拉拢宋言,全是因为布哥…… 若是有宋言相助,他何愁不能登临至尊之位? 可现在已经彻底与宋言撕破脸了,决不能让他再这般逍遥下去,一旦他站队秦宇,对他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 柳承志,此刻看向的宋言的目光,就如同一个片缕不着的黄花大闺女! 这女婿,他柳家要定了,惠文帝来了都不好使。 当然,最为震惊的,还要数宋景明。 即便他已经足够高看宋言了,当宋言揭穿布哥的阴谋时,心口也狠狠抽了两下。 面对惠文帝的质问,布哥只觉得颜面无存。 一连两次,被宋言揭穿谎言,身为北荒太师,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 布哥摸了摸鼻子,极力掩饰自己, “恐怕是个误会,安王突遭不测,本太师忧劳过度,一时忘了准确的数字,还好宋大人提醒,不然怕是要酿成误会了。” 又是误会? 安王也当真是不幸,死了还要被拉来垫背,还真是无耻。 众人闻言,除了震惊之外,对布哥的恨意也瞬间高涨。 若不是宋言,他们岂不是被卖了还在帮布哥数钱? 整整一千多万石粮食,如果签订了协议,他们岂不是成了大燕的千古罪人? 难怪他突然愿意多加五千匹战马! 是怕夜长梦多啊! “太师当真是好手段啊!” 惠文帝冷喝一声,眼中的杀意闪烁不定。 布哥摇头苦笑, “大燕皇帝恕罪,本太师确实是忘了,这才酿成了误会。不过,此事本太师也能做主,三百万石粮食,换回雁门关失地,外加五千匹战马。” 现在才妥协? 晚了…… 惠文帝对布哥的狼子野心,咬牙切齿, “两百万石粮食,多一斗都不行,否则,就死战到底!” 惠文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布哥,大殿中的群臣也随着怒喝道: “死战到底。” 这一刻,群臣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让布哥心惊胆寒。 他要的是一个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争斗的大燕朝堂,而不是如此同仇敌忾的一幕。 罪魁祸首,全是宋言! 此人不除,他如鲠在喉,未来不仅是他,哪怕整个北荒,都将寝食难安。 布哥咬着牙,与云成郡主对视一眼,沉吟道: “依大燕皇帝所言,两百万石粮食,换雁门关失地,和五千匹战马。” 惠文帝缓缓落座,与布哥敲定双方交粮和让出失地的细节之后,布哥等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大殿。 而在临走之前,他有阴恻恻道: “宋大人天纵奇才,本太师平生仅见,即便是莫大师,也远不如你,当真是大燕之幸啊。” 他故意把“大燕之幸”四个字咬得极重。 宋言先是一怔,随后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这不是夸赞自己,而是要故意捧杀,让惠文帝心中对他戒备。 老东西,临了,还要阴自己一把? 深深看来宋言一眼,布哥转身离去。 他绞尽脑汁,最终还是败在宋言手上,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跟谁说理去? 眼下,也只有与莫同淅继续商讨对策,如何才能够彻底将宋言灭杀,才是关键。 走出大殿,拓风脸上依旧还挂着愤怒, “太师,这与我们之前预测的粮食数量,相差甚远啊。” “无妨,雁门关失地,要真正拿到手,才算是归还大燕。眼下,还有时间运作……况且,在离开大燕之前,也不能让大燕朝堂太过安稳才是。” 布哥眼中锋芒闪动。 云成郡主却看向拓风,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此次一旦回到北荒,拓风的性命,怕是难以保全了。 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怀疑,是他居心叵测,故意杀害安王。 大燕朝堂大殿上,惠文帝目送布哥等人远去之后,目光再一次扫过大殿中的众人。 见惠文帝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群臣不由心惊胆寒。 “刚刚是谁说,若是宋言能够作出与将进酒一般的诗词,便从大殿爬到门外的?” 众人心头发颤,个个低下头,不敢与惠文帝对视。 朱贺闻言,更是面色苍白。 惠文帝,这是要开始清算了吗? 宋景明指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朱贺,道: “回禀圣上,是北伯侯朱贺。” 惠文帝颔首,目光落在朱贺身上。 朱贺只觉得,这一瞬间,浑身冰凉,魂不附体, “陛下……” 朱贺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大殿上,连声音都在发颤, “微臣言语过失,错怪了宋大人,请陛下治罪。” “是你说,宋言若做不出同将进酒一般的诗词,便从这里,爬到殿外,对吧?” 朱贺战战兢兢,浑身发抖, “是……” “那就好。” “还有其他人说过吗?” 惠文帝目光冰冷,扫向其余众人, “还有人怀疑宋言通敌叛国吗?” “宋言赤子之心,非但没有通敌叛国,反而揭穿了北荒使团的阴谋诡计,不但无罪,反而有大功。” “丞相所言极是!” 柳承志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他们柳家的佳婿啊!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惠文帝微微颔首, “宋言听旨。” “微臣听旨。” 宋言深深一拜,额头近乎贴在地面上。 “封宋言平安县男,食邑三百户,布百匹,帛百匹……” 男爵? 宋言心头一震,深深吸了口气, “微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男爵虽是最低的爵位,但从今往后,武侯府一门双爵位,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惠文帝点头之后,又再次看向朱贺,语气不容拒绝,道: “朱贺,朕准你所求,你可以从这里,爬到殿外了!” 第58章 你放心 闻言! 朱贺面如死色, “陛下,微臣一时情急,才失言的,但微臣一心也是为了大燕着想。” 朱贺跪拜在大殿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不断哀求道: “陛下恕罪。” “为大燕着想?” 惠文帝怒极反笑, “好一个为大燕着想,你可知晓,今日朝会,晋王为何没来吗?” 对啊,晋王为何没来? 群臣虽然战战兢兢,但也终于意会,如此重要的场合,晋王为何会缺席? 三皇子楚王缺席,乃是情理之中,他一直都是大燕朝堂的边缘人物,在与不在,都没所谓。 可晋王却完全不同,他在大燕朝堂,也有颇高的话语权,诸多朝臣支持。 此刻,惠文帝问起,朱贺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他身为臣子,岂能管到晋王身上去? “微臣不知。” “不知?你很快便会知道。” 惠文帝冷喝一声, “你现在爬出去,还能有几分体面,若是刀斧加身,那便休怪朕不念旧情。” 听了惠文帝这话,秦风面色巨变。 脑海中瞬间浮现,莫同淅说过的话。 城防营、秦宇、朱贺,这之间……莫非…… 朱贺面如金纸,慌乱地向秦风投去求救的目光。 宋言却心中冷笑,惠文帝要杀鸡儆猴,怕不是因为朱贺的一句戏言,而是因为军饷和抚恤金的事情。 哪怕朱贺是秦风的党羽,此刻,他恐怕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果然,秦宇眼观鼻,鼻观心,对朱贺的求助视而不见。 一时之间,大殿中,群臣默然不语,唯有朱贺的哀求声,不断在大殿中来回传荡。 可惜,惠文帝心意已决。 现在谁敢站出来为朱贺说话,便是要触惠文帝的霉头。 最终,朱贺苦求无果,只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步步爬到大殿之外。 奇耻大辱……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忍着内心的恐惧,双腿发颤地跪坐在大殿外,没有惠文帝的允许,不敢离开半步。 尚和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冷笑。 早前就警告过他,仍然不知悔改,当真是死有余辜。 与此同时,晋王秦宇也身披铠甲匆匆而来,路过大殿门外,正好看到一脸惶恐不安的朱贺,眼中同样杀意凛然。 “儿臣拜见父皇。” “城防营如何?” “祸乱已经平息,只是……” 惠文帝眉头一皱,喝道: “只是什么?” “只是,有谣言,声称有人私谋军饷,并且贪墨将士们的阵亡抚恤金。” 轰…… 秦宇这话一出,大殿上,群臣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宋景明同样心神震荡,他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爆发,却没有想到,是在城防营闹出了事情。 柳承志同样心惊肉跳,柳惊天与他浅谈过这件事情,想不到,这么快就掩盖不住了。 此刻,最惶恐的,怕是要属户部尚书吴定。 军饷和抚恤金,都是由户部拨放,既然有人贪墨,那他便会首当其冲。 “柳承志,你身为兵部尚书,可知道此事?” 柳承志面色一白,当即就跪下, “微臣也是刚刚才知晓,微臣本来想等北荒一事了结,再向陛下禀报的。” 是不是刚刚得知,惠文帝与柳承志都心知肚明。 惠文帝不置可否,任由柳承志跪在大殿上,冷眼看着吴定, “吴尚书,若是你家孩子,战死沙场,连抚恤金都领不到,你该当何想?” 吴定面色巨变,连忙跪在柳承志身侧, “微臣有罪。” 惠文帝冷眼扫过众人,怒喝道: “若是连军饷都没有,我大燕的将士,谁还肯为国家征战?” 群臣低下头,一个个坐卧不安。 而大殿外的朱贺,此刻已经魂不附体,脊背发凉。 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惠文帝今日为何动怒,并非他一句口无遮拦的戏言,而是因为军饷和抚恤金一事。 完了…… 说罢,惠文帝又大怒道: “柳承志,言喻听旨。” 言喻心头苦笑,但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就上前跪下听旨。 “兵部与刑部联合,共同调查主审此案,凡有涉及贪墨军饷和抚恤金的人,无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上至皇孙贵胄,下至小吏小差,依大燕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众人闻言,脸上一阵抽搐。 兵部联合刑部,可见惠文帝是定下了决心。 不管是谁,怕是都要脱一层皮了。 秦风眉眼闪烁不定,秦宇心中一样也不能平静,他此刻也坐立不安,不知自己派系的其他人,有没有动过心思。 但他一早便收到消息,匆匆赶往城防营,还来不及调查。 惠文帝将两人排除在外,怕也有顾虑的心思在内。 “臣领旨!” 柳承志与言喻异口同声。 “户部尚书吴定,督查监管不严,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臣,谢陛下恩典。” 吴定听闻,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一年的俸禄虽然不少,但对他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 宋言冷眼看着这一切,眼角余光偷偷扫向宋景明,他脸色虽然不好,但还算镇定。 至于惠文帝对一干人等的惩处,他心中颇为感慨。 惠文帝虽算不上一代雄主,但也不失为一个赏罚分明的君王。 待一切事毕,宋言走出太和殿的当下,浑身同样是冷汗淋漓。 这一切,看似化险为夷,但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哪怕他之前立下再多功劳,下场怕是要比朱贺惨上万倍。 “小宋大人。” 就在宋言心神逐渐安定下来,身后便传来一道呼唤声,回首一看,原来是孔彬。 “孔夫子有事?” 孔彬脸上的笑容亲和, “不知小宋大人可有空余的时间,老夫想要与小宋大人探讨一番,你刚刚在大殿中的计算方法。” 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 宋言微微沉吟, “今日有些疲惫,夫子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去你府上?” 今日虽然立了大功,但布哥等人未走,宋言也拿不定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阴损的招式要使。 加上秦风看他的眼神,也隐晦含着不满。 宋言想要安生,可谓是如履薄冰。 孔彬为人虽然迂腐一些,但不失为忠良,与他有些牵扯,日后也会用得上。 “既然如此,那明日小宋大人,不如去云天学院找老夫?” 云天学院? 宋言颔首答应,便目送孔彬离去,转眼又看到柳承志迎了上来,连忙作揖行礼道: “柳大人。” 柳承志脸上尽是笑容,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今日之后,我便与你父亲商议你的婚事,待贪墨案结束,就让你们成婚。” 宋言一怔, “可是……柳姑娘她……” 一想到柳茹锦寿宴上的态度,柳承志面色一冷,故作生气道: “你放心,此事由不得她。” “不是……” “柳大人……柳伯父……” 宋言心如乱麻,刚要出口解释,柳承志迫不及待走远了。 这都什么事啊? 柳玉龙,难道……你还没有说清楚吗? 第59章 试探 “二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大壮泪眼婆娑,见宋言回来的一瞬,直接就要扑进了宋言的怀里。 宋言是一脸嫌弃,没好气地骂了一声,直接伸手将他推开, “大男人,哭什么,本公子又没死。” “走开……弄脏了我的衣服,罚你倒一个月夜香。” 大壮一脸委屈巴巴,但见到宋言完好无损,心中也欢喜得很。 同样,得知宋言有惊无险,宋思妍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但转瞬之间,又揪起宋言的耳朵,怒斥道: “日后再敢惹是生非,我便替父亲,打断你的狗腿。” 宋言一边哀嚎,一边苦笑,连连告罪,让宋思妍忧心,全是他的不是,这才让宋思妍满意。 与此同时,申氏也站在远处,表面笑意满满,内心实则在滴血。 这几日时间,她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听闻宋言刺杀安王入狱,她宛如吃了蜜糖一样,一夜连吃三盏酒,与贴身婢女白琴倾诉衷肠,只觉得苦尽甘来了。 得知宋言犹如诗仙下凡,被封为平安县男之后,申氏彻底傻眼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申氏眼圈通红,上下打量宋言一番, “这几日,可把我担心坏了。” “大娘子这几日,天天念佛诵经,只为能够求得二公子平安无恙。” 宋言看着申氏略显清瘦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见白琴在一旁解释,他神色无波,道: “让大娘子费心了。” 申氏面容一顿,一丝尴尬迅速隐去,拍了拍宋言的手,然后又嘱咐白琴,道: “你这孩子……快,白琴,去通知府上的下人,为二公子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宋言微微颔首,脚步迈出两步,又突然回头,看着申氏,笑道: “大娘子,近日我被陷害入狱,我那外室,可有来寻我啊?” 外室? 宋言不提,宋思妍都险些将她给忘了。 一提这秦氏,她顿时就来气, “你还敢提那贱婢,你信不信,我带人将她赶出天京城!” 申氏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好在宋思妍率先开口,她也皮笑肉不笑道: “二郎,思妍说得不错,那外室身份卑贱,还是早些断了得好。” 哪怕申氏极力隐藏,但宋言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他早已不是此前的宋言了,又岂会在意秦氏。 只不过,那日陷害他的背后真凶,至今还下落不明。 没有调查清楚,如鲠在喉,总归让他不安。 大壮刚要解释,就被宋言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苦笑道: “姐,我早就没有和她联系了,只是……” 宋言又看向申氏,眨了眨眼睛,道: “前几日遇见一个老道士,找他算了一卦,说是这秦氏想要害我,我这才想找她问个清楚明白。” “什么,她敢害你?” 宋思妍惊怒交加,双手叉腰,怒斥道: “区区一个贱婢,也敢害你,我这便命人去寻她。” 听闻这话,申氏眼中的恐惧更浓了一分,下意识与白琴对视一眼。 白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申氏这才恍然道: “居然有此事,我初见她便知道她不安好心,只怕是为了侯府的富贵,才贴上二郎的。此事,交由白琴去做就行,让人将她赶出天京城便是,莫要闹得太难看了。” 此前,宋言对秦氏可谓是百依百顺,甚至动了要将她接入侯府的念头。 只是,被宋景明严词拒绝了。 宋言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大娘子了。” 这申氏,怕是有问题。 还要多加小心一些,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唉,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母,果然还是要生疏一些。 表面看似对他无微不至,背地里却恨不得他锒铛入狱,好让宋轩继承侯爵的爵位。 “老爷呢?他未曾与你一同回来吗?” “父亲!” 宋言面色古怪,“好像是去了庆国公府上了?” 宋思妍一听,便明白过来,悄悄扫了申氏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故作惊诧道: “去了庆国公府上,该不会是去谈你的婚事了吧?” 婚事? 申氏心头宛如被狠狠割了一刀,这浑蛋到底哪里修来的福分啊? 明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现在不仅成了殿前的红人,还要迎娶国公家的女子? 这还怎么杀得透啊? …… 庆国公府! 宋景明和柳承志推杯换盏,三句不离宋言,聊得极为投缘。 柳玉龙得知宋言相安无事之后,也终于松了口气。 而柳茹梦的闺房中,姐妹三人,此刻的话题也全在宋言身上。 “三姐姐,听爹爹的意思,好像要为你和宋言哥哥定下婚事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呀?” 柳茹慧言语中,明显带着酸意。 但柳茹锦此刻的思绪也极为复杂,她根本瞧不上宋言。 前几日,宋言刺杀安王入狱,她还幸灾乐祸。 现在,又突然传出,宋言不但自证了清白,还在朝堂上成就了诗仙的美名,宋言的荣誉,仿佛一个厚重的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难不成,真的是她鼠目寸光了? 这不可能,他早前留恋烟花之地,还在外面养外室,可都是事实。 他转变得如此巨大,定然是背后有人教他,与他本身无关。 “要嫁你嫁……不然让五妹妹嫁也行,我才不会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柳茹锦咬着牙,不悦地看着柳茹慧。 “三姐姐,你莫要说胡话,与侯府的定亲,可是嫡女。” 柳茹梦神色一紧,连忙摆手。 她比柳茹锦却要看得清楚一些,宋言早前的荒唐,或许是有原因的。 从宋言所作的诗词,就能看出,宋言胸襟豪迈,便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堪。 “好呀,你若不肯,那我便去与爹爹说。” “你……” 一听柳茹慧乐意至极,柳茹锦心头又是一堵。 转而又娇嗔道: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你便都要与我抢,我不要的东西,你要视若珍宝?” 这么一听,柳茹慧顿时就不乐意了,冷哼一声撇过头, “谁要与你争抢?再有,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三姐姐,四姐姐,此事还要父亲和母亲做主,你们这般吵闹,也无济于事呀。” 柳茹梦闻言,也头大如斗,目光落在怔怔出神的小离身上。 宋言有如此不堪吗? 第60章 老头子坏的很 云天书院,位于天京以西。 大燕太祖皇帝十年初建,不仅在天京地位超然,乃至整个大燕,也举足轻重。 柳玉龙便是云天书院的学生! 次日清晨,宋言与柳玉龙一同坐马车前往。 今日是宋言与段凌峰约好取剑的时间,自然要柳玉龙亲自前往。 “这是谁的府邸?” “这是楚王的府邸。” 楚王? 大燕三皇子秦牧,宋言仅在宴请北荒使团的宴席上,匆匆一面。 楚王府背后,一街之隔,便是云天书院的朱红大门。 “楚王深居简出,一般也不在朝堂上露面,你见的次数少,不认识也正常。” 柳玉龙从马车上跳下,目光落在那高墙之上。 这座府邸乃是前朝旧臣所留,翻修之后,惠文帝赐给了楚王秦牧。 赵王与晋王明争暗斗,都想入主东宫,楚王却没有这想法? 朱红门前,那位沐浴阳光,还在打着瞌睡的门房,听闻有脚步声传来,先是一惊。 睁眼看到宋言与柳玉龙之后,懒洋洋问道: “两位公子有何事?” “我等是来寻孔夫子的。” “可是宋大人?” 宋言微微颔首,那门房神色一变,慵懒的姿态一去不复返,甚至还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大人,孔老大人早有交代,他在内院等您。” “多谢老丈。” “大人客气。” 宋言与柳玉龙走进书院,只见这云天书院,高楼林立,俨然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内院怎么走?” 柳玉龙倒是对云天书院极为熟悉,指着前方笑道: “从这里进去,见着一排书院之后,从右边那条小径绕过去,就能看见一片开阔的荷塘,荷塘上有一座凉亭,凉亭背后就是内院。” “你倒是熟悉得很。” “以前经常在那凉亭偷懒,一来二去,自然就熟悉了。” 宋言迈步走去,此时正是书院入学的时辰,一大群朝气蓬勃的学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互相谈笑,很是热闹。 这一幕,倒是让宋言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无忧无虑,心中除了学习,便只有猪朋狗友之间的玩乐。 比如今这步步为营的处境,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迎面有春风而来,宋言心中顿时便浮现一句话,极为应景,情不自禁道: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以前便劝你来云天书院读书,你百般不肯,现在又开始后悔了?” 宋言苦笑,那死活不来,只想泡在纸醉金迷中的,可不是他啊。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耳边却不时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 “咦,你们瞧瞧,那不是宋言吗?” “哪个宋言?” “就是武侯府的嫡子呀。” 那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可是被圣上亲封了平安县男了。” “还真是他……他不是云天书院的学生,怎么跑来了?” “谁知道,估计是门头打盹,他混进来了吧?” “可要轻一些讲,他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怕什么,不就是做了几首诗词嘛,谁不会?若真要论才学,还不一定比得过你我呢!” 宋言哭笑不得,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却发现柳玉龙面色阴沉,伸手一指, “你这小子,给我过来。” 那群少年里,刚刚才说得最起劲的书生,脖子一扬,硬着头皮就道: “怎么?又不是说你!” 宋言眉目一凝,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发随风轻舞,巧笑嫣然! 柳玉龙抬脚就走了过去,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因为庶出的身份,哪怕是在云天书院,也受尽冷眼。 这一路走来,他忍气吞声,从未与人交恶,一是不想惹祸上身,二是懒得与这群鼠目寸光之辈置气。 但说他可以,议论宋言的是非,那便不行。 揍他一顿! 那少年书生一怔,没料想柳玉龙当真大步而来。 柳玉龙身型高大,自己这身板,虽然也算结实,但与对方相比,便是云泥之别。 这厮如果真的揍他一顿,有宋言撑腰,怕是不会有什么后果……可他这脸面,就丢尽了。 不划算! 他连忙后退一步,直到退入人群中, “别以为本公子怕你,本公子不与你这等莽夫,一般见识。” 其余几个学生一瞧,有两个已经撸起衣袖,嘴里不屑道: “怕他作甚,刘兄,揍他!” “我不是怕他,是不值当。” 姓刘的书生一听,顿时是脸红脖子粗,硬着头皮, “你我都是读书人,岂能一言不合就动粗,那与市井之徒有何区别?” “刘兄所言极是。” 旁人一听,也后退一步,放下衣袖。 其余人一瞧这架势,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招惹柳玉龙,他们又不是傻子。 于是,偌大一个广场上,柳玉龙孤身一人,面对一种书生,形成了鲜明对面。 哪怕他们口中还在争辩,但逐渐苍白的脸色,已经将他们出卖得一干二净。 宋言见他们胆小如鼠,摇了摇头,上前拦住柳玉龙,目光落在一众书生身上,笑骂道: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话一出,一众书生的面色更白。 柳玉龙也被吓了一跳,这话的打击面实在太广,若是被有心人宣扬出去,对宋言极为不利啊? 殊不知,这是宋言故意而为。 这些时日,他出尽风头,惠文帝对他也有戒备。 现在又与孔彬走在一起,难免会被有心人猜忌。 倒不如,借此机会,再轻狂一次,表明他不愿意与云天书院的书生为伍。 果不其然,那鹤立鸡群的女子,美眸一闪,轻笑道: “不愧是宋大人,果然字字如珠玑。” “云成郡主倒是对大燕的文化了解颇深,却不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宋言轻笑,目光落在云成郡主身上,此刻仅有她一人。 “宋大人请指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云成郡主眉头微皱,宋言则解释道: “太师这老头坏得很,云成郡主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免得被教坏了。” 云成郡主这才听明白宋言话中的潜在含义,脸面顿时一片羞怒。 第61章 恩将仇报 宋言不仅暗讽她心思不纯,连布哥也连着一起躺枪! “宋大人还真是牙尖嘴利,难怪能让太师屡屡让步,大燕有宋大人一人,足以匹敌百万雄师了。” 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其他不知道学了几成,布哥那捧杀的伎俩,她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这话音落下,身后一众书生,顿时是恼羞成怒。 “就凭他?” “不过是作了几首诗词而已。” “单论才学,我等便不知胜他不知凡几。” “……” 云成郡主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得意扬扬地看着宋言。 “待来日,本公子踏平北荒,登顶天衡山之时,郡主自会知晓。” 宋言倒是镇定自若,这话一出,就连柳玉龙的双眸都明亮起来。 心知争辩斗嘴,十个她都不是宋言的对手,云成郡主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反而眨了眨眼睛,对宋言笑道: “那有何难,宋大人若是愿意随本郡主回大荒,且不说登顶天衡山,便是让本郡主……” “你们大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云成郡主歪着头,蹙眉想了片刻,终于喜笑颜开, “对,以身相许,也不无可能。” 那一抹轻笑,宛如春风沐浴。 即便是宋言,也有些愣神。 这丫头,硬的不行,就想用色相引诱他? “郡主怕是没有听过,大燕还有一句话,若是长得好看,才叫以身相许,若是长得不好看的,那叫恩将仇报。” 宋言定了定神,目光在云成郡主身上打量,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衣物穿透, “郡主若是愿意,不如留在天京城,本公子身边正好缺一个伺候的丫鬟,郡主想要学什么,本公子自当倾囊相授,也不必偷偷摸摸来云天书院。” “你……” 我堂堂大荒国郡主,给你当个丫鬟? 还说我长得丑? 岂有此理,简直浑蛋至极! 柳玉龙面色古怪,一张脸憋得通红,想笑又碍于场合。 而云成郡主身后的一众书生,见两人拌嘴,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与此同时,江云书走了过来。 “柳兄。” 他先是对柳玉龙作揖行礼,再看向宋言, “这位是宋大人?” “江兄!” 柳玉龙同样还礼,宋言也从云城郡主身上收回目光,落在江云书身上。 江云书扫了众人一眼,笑道: “是老师让我来接宋大人的。” 宋言微微颔首,对着柳玉龙道: “走吧……虽然我这人最重声誉,但还是别让孔夫子等久了。” 柳玉龙瞧了宋言一眼,撇了撇嘴。 心说,你若最重声誉,那早前那些年月,你是怎么忍辱负重下来的? 见三人离去,云城郡主眼神闪烁不定,而那群学生,反倒是松了口气。 姓刘那书生,目光从云成郡主身上转移,又落在宋言与柳玉龙的背影上,狠狠碎了一口, “若不是江学长将他带走,本公子今天非要揍他们一顿不可。” “就是,给他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 “不是……江学长可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怎么会和宋言认识?还说院长大人在等他,这是要带他去找院长吗?” 一众学生顿时无言以对,心里都有答案,但却没有一人从嘴里说出来。 云成郡主目光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顿时也没了兴趣。 果真如宋言说的那般,百无一用是书生! 内院,当宋言跟着江云书来到的时候,孔彬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只见他手中拿着宋言,昨天在太和殿计算的那张白纸,眉头几乎要皱成一个川字。 “哎呀,小宋大人,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和我说说,这到底是如何计算的。” 孔彬见到宋言的瞬间,就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一样, “我这算了一个时辰了,还是算不明白。” 宋言的目光落在白纸上,上面如同鬼画符一般,写得乱七八糟。 你这要是能算明白,那还要我做什么? 反之,孔彬的言语,落在柳玉龙与江云书耳中,却是惊诧莫名。 什么算术题目,孔彬还需要宋言来教? 宋言无奈, “你只要掌握了方法,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算出来。” 轻而易举? 柳玉龙脸面一黑,江云书也暗暗咋舌,不由探出身子,目光落在宋言握笔的右手上。 只见宋言一边耐心讲解,一边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不仅孔彬恍然大悟,江云书也如梦初醒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原来如此,小宋大人不愧是数法大家。” 孔彬不吝称赞,但又有些难为情, “不知此法,老夫可否教给云天书院的其他学子啊?” “自然是可以。” “好好好,小宋大人的胸襟之广,让老夫汗颜,此事老夫一定会禀明圣上,绝不会贪功的。届时,这天下的学子,都将是小宋大人的学生。” “别……” 宋言连连摆手, “若是夫子来问我,我必然倾囊相授,但是其他人,我教不过来,也不想教,一切还要靠夫子才是。” 你这是要害我啊? 不知道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 宋言再三推脱,甚至面红耳赤,故作生气,孔彬这才罢休。 孔彬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小心将宋言的运算方法收好,抬头看向江云书, “你去告诉后厨一声,就说老夫在此招待友人,让他们炒几个佐酒的小菜,老夫今日要与小宋大人痛饮一番。” 宋言刚要开口拒绝,便看到孔彬起身就往后院走去,声音远远传来, “小宋大人,无论如何,今日必须要陪老夫吃一盏酒。” 江云书也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转身离开。 宋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后者反倒不急不缓,神神秘秘道: “现在反正也不急……你可知道,那后院中,可是藏着孔院长珍藏的酒,即便是与黄鹤楼的五粮液相比,也不差多少。” 可见,柳玉龙对孔彬珍藏的好酒,怕是早就有了惦念之心。 只是有贼心,没有贼胆而已。 宋言哭笑不得,看来孔彬的心情确实不错,他反倒不好薄了人家一片好意了。 第62章 深意 不多时,孔彬提着一坛酒回来。 从酒坛上的尘土来看,珍藏的时间,必然不短。 “你作的诗词,老夫很喜欢,特别是那首将进酒……你的为人,老夫也很喜欢。” “老夫虽然不知道,此前那些年,你为何要故意藏错,但必然有你的深意,老夫也不便多问。” 孔彬神色诚恳,眼眸神采奕奕, “你在算术上的造诣,更是不亚于诗词……对了,这位是老夫的学生——江云书。” 宋言连忙起身作揖, “江兄。” “宋大人。” 江云书连忙回礼, “宋大人作的那几首诗,我也有幸拜读过,宋大人高才,在下佩服。” 刚刚在广场上,宋言便听了一二,江云书被称为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 原来还是孔彬的学生。 看孔彬对他如此照顾,想必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非同小可。 “江兄谬赞了,那几首诗词,只是随性之作罢了,不值一提。至于算术一途,也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这或许只是老天爷眷顾而已。” 宋言摆了摆手, “能够被夫子赞誉,小子愧不敢当。” 江云书刚刚还以为宋言有些年少轻狂,特别是将自己等读书人贬低得一文不值的时候,他心中多少也有不忿。 但见识到宋言在算术一途的造诣,且不弱于老师,甚至还要高出一筹的时候。 心中便对宋言起了好奇心。 眼下听他这般谦逊,心中感叹他心思玲珑的同时,又不由高看了几分。 孔彬抚须笑道: “你也不必谦逊,那几首诗词若还不够好,那我等将何地自处?” 他看了江云书一眼,轻描淡写道: “日后,你若有机会,还要多像宋言多学习才是。” 宋言直起身子,从孔彬对他的称呼,从小宋大人到宋言的转变,说明孔彬对他已经放下戒心。 江云书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孔彬这才再次看向宋言, “你若能够一心钻研数法,日后必将造福天下,但老夫知道,你志不在此,也不强求。只盼日后,能够让云书跟在你身后,只要能够学些皮毛就行。” 宋言懂了! 这是想让江云书跟着他,不管是学习数法,还是其他。 “老夫这个学生,也算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 过了殿试? 那怎么没有听闻在朝中有一官半职? 就在宋言狐疑的时候,孔彬继续道: “品行也极佳,却……却有些固执。按照他的本事,眼下这朝堂上,至少也能当个侍郎,最不济也是个郎中。” 宋言看了江云书一眼,却见他神色有些暗淡。 不愧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观他年岁,最多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然而,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一些人,空有一身才学,空有一腔理想和拜服,偏偏只能待在这云天书院,陪老夫虚度光阴。 老夫在学问一图,自认还有些才学,但为官之道,老夫却也教不了他太多。” 宋言凝眉沉思,目光不由落在柳玉龙身上。 朝堂之争,一向是刀光剑影,稍有不慎,昔日的所有努力,必将毁于一旦。 “你的才学,不下于老夫……” 宋言苦笑摇头,刚要开口,便被孔彬制止, “你性子沉稳,做事也小心谨慎……不管如何,你将他带在身边,哪怕在黄鹤楼中,当个打杂的,也比在云天书院要强。” 柳玉龙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孔彬对宋言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正如孔彬所说,江云书的才学,还要在他之上。 “云书,开酒。” 江云书神色微沉,拍开了酒坛子上的泥封,给三人倒了三碗酒。 “你也倒上。” 江云书一愣,平日里,孔彬根本不让他饮酒,说是吃酒容易误事。 今日却因为宋言,也要破例了! 他又倒了一碗,下意识看了宋言一眼。 孔彬这才满意点头,提起酒碗,看着宋言, “来来来,便是为了你那数法,也要吃它三碗不可。” 四人干了一碗。 这便是柳玉龙口中,不亚于五粮液的酒。 一碗下喉,都不用去细品,度数与五粮液就相差甚远。 寡淡! 今后若有机会,还是要让孔彬尝一尝五粮液,他方才会知道,什么才叫好酒。 不过,想到五粮液,宋言也不由摇头苦笑。 黄鹤楼中,五粮液已经供不应求,黑市中甚至已经被一些商贩,炒到了一斤十两银子的地步。 宋思妍多次找宋言,让他增加产量,哪怕再筑造一个酿酒的酒坊,也不想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只能仰望,却赚不到。 可宋言还是拒绝了。 第一,物以稀为贵,第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酿酒。 现在,他的处境看似安全,但一路上依旧遍地荆棘! “宋大人……” 江云书再次为四人倒满酒,刚一开口,宋言却故作不悦道: “江兄若是不嫌弃,与玉龙一般,唤我宋言,或者二郎都行。若是再大人前,大人后,岂不生疏了?” “宋兄说的是。” “好,来,再来一碗。” 孔彬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宋言这话,已经在向他表明,他刚刚说的,对方已经答应了。 “来干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看当下,不忘过往!” 此时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江云书也不再拘谨! 一坛子酒饮尽,已是午后。 宋言还算清醒,江云书却已微醺。 柳玉龙的酒量也是极好,反倒是孔彬有些醉了。 宋言看时辰差不多了,安顿好孔彬之后,便打算与江云书辞别。 “等我安顿好一切,明日便去黄鹤楼寻宋兄。” 宋言颔首,转身就走,可不曾走出几步,江云书面颊微红,突然吞吞吐吐,问道: “听闻,宋兄要迎娶国公府上的嫡女?” 见宋言愣神,江云书脸色略显尴尬, “是在下孟浪了!” 感受到宋言狐疑的目光,柳玉龙却不以为然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是知道啊! 但江云书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这事情已经在天京城传开了? 宋言心中顿时不安, “你妹妹不是不同意吗?” 柳玉龙扬着头,颇为得意道: “经过我的劝说,现在已经同意了。” “什么?同意了?” 宋言先是一喜,下意识道:“是哪个妹妹?” “茹锦啊,不是你让我去劝的吗?” 江云书见二人你来我往地交谈,顿时目瞪口呆,但也悄然松了口气。 婚姻大事,怎么在宋言和柳玉龙口中,仿佛儿戏一般? “什么,茹锦?” 这一刻,宋言恨不得将柳玉龙直接推到凉亭上的荷塘里。 目送宋言与柳玉龙远去,江云书虽然不解,宋言为何听闻柳茹锦的名字之后,垂头丧气。 但心中还是担忧孔彬,便没有多想。 却不料,当他回头去探望孔彬的时候,后者居然坐在床前,哪有半分醉酒的姿态。 “老师……” “你是不是也以为老夫吃醉了酒?” 孔彬瞪了他一眼, “老夫的酒量,岂是你们几个小鬼能比的?” 江云书不由苦笑一声,连连称是,但还是为孔彬倒一盏解酒茶,孔彬这才满意,问道: “刚开始时,你大抵是看不上宋言那小子吧?” 江云书一愣,肃然道: “不敢期满老师,宋言这个名字,在天京城并不是太好……学生刚开始,确实不太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 “你啊。” 孔彬叹了一声, “看人看事,还是只观皮相,不知骨相。你若是见过宋言在朝堂上,如何应对北荒使团,便不会这么想了……” 第63章 砍了那棵树 午时,深宫之中。 “北荒使团可有异动?” 惠文帝抬眼向几步而来的护卫询问。 “回禀圣上,除了云成郡主去了一趟云天书院,布哥太师与莫同淅,都不曾离开过驿馆。” 护卫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将有关北荒使团在天京城的所有活动轨迹,已经接触过的人,都一一告知。 “云天书院?” 惠文帝面色微冷, “还见到了宋言?宋言去云天书院作甚?” “是孔大人邀宋大人去的,是因为算术一事。” 惠文帝微微颔首,目光凌厉地看着护卫, “你刚刚还说,宋言在云天书院,将学子们骂了?骂了什么?” 护卫心中狠狠一抽, “百无一用是书生!” 惠文帝猛然一怒,喝道: “好大的胆子,他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圣上息怒!” 侍奉在一旁的尚和,也是眉眼狂挑,赶紧上前劝慰道: “宋大人年轻气盛,最是爱惜名声,怕是因为众学子们当面数落他,这才忍不住辩驳的。” “爱惜名声?” 惠文帝怒极反笑, “那此前那十余年,他怎么不出来反驳,他还爱惜名声,他在天京城还有名声吗?” “你先下去吧!” 护卫躬身退去,惠文帝脸上的怒色逐渐消散,反而笑道: “这混小子是怕树大招风,这才故意为之的。” “圣上英明。” 惠文帝扫了尚和一眼,虽然知道对方在拍马屁,但心中还是很受用, 尚和侍奉惠文帝多年,又岂会不知道惠文帝的心思,更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小子鬼精的很,明明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杀了安王,却还能巧妙脱身,又岂能不知道他这句话,会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尚和闻言,心中一惊,小心翼翼道: “圣上不是已经相信,安王的死,并非宋言有意为之的?” 惠文帝说宋言杀了安王,尚和自然不敢说凶手不是宋言! 惠文帝冷哼一声,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真是拓风与布哥的阴谋,安王死在大燕朝堂上,乃是不争的事实。” 合情合理,大燕都要给北荒一个交代。 特别是大燕眼下的处境,实在太过被动。 事实到底如何,并非不重要,而是不太重要。 惠文帝信不信,才是决定宋言命运的关键。 “你知道这小子怎么和朕说的吗?” “老奴不知。” “安王之死,必然是北荒朝廷的阴谋,有人要取代安王,登上至尊之位。只要朕不承认安王的死,与大燕有关。届时,北荒必定会陷入内乱,反而给了朕休养生息的时间。” 哪怕北荒平息内乱之后,铁骑南下,大燕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不会如眼下这般被动! 惠文帝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听信了宋言的话。 这是宋言在大理寺监牢中,给惠文帝递交的密信。 尚和心中一顿,对宋言佩服的五体投地。 明明是必死之局,居然被他扭转乾坤了! “那还是陛下英明,否则,宋言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你这老东西。” 惠文帝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又想到贪墨军饷和抚恤金一案,面色又迅速冷了下来, “你觉得,老二和老四,与军饷、抚恤金贪墨一案有牵扯吗?” “这……” 皇家的事情,他哪里敢妄言? “老奴不知。” “不知,就是有可能的意思吧?” 惠文帝冷哼一声, “城防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理寺,正好抓住了想要劫狱的北荒护卫首领?” 军饷和抚恤金贪墨一案,正好又是在城防营爆发的。 这两件事情本身就蹊跷,联系在一起,更是耐人寻味。 尚和诚惶诚恐,却不敢接话。 惠文帝深深吸了口气, “老三最近如何?” 三皇子秦牧? 尚和微微一愣,不知道惠文帝为何突然提及楚王,连忙如实回答: “三皇子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宴席那晚,这几日也不曾出过府邸。” 惠文帝满脸失望,怒气冲冲, “这个逆子,整天守着那棵树,便是想彻底烂死在楚王府吗?” 惠文帝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尚和垂着头,却不敢说话。 他们要是敢多说一句,下一刻怕是身首异处。 惠文帝骂楚王,那是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当初,我是不是就应该把那棵树给砍了?” 惠文帝稍作沉默,又问向尚和。 “这也是圣上对楚王殿下的恩宠!” 尚和连忙赔笑,小心翼翼地回答。 恩宠? 怕是秦牧心中满是怨气吧? 惠文帝苦笑,沉思片刻之后,又吩咐道: “你去告诉他,给他一年时间,若是还不能让朕满意,朕便亲自去将那棵树砍了。” “是……” “还有,你去告诉赵王,他要娶庆国公府嫡女为妃的事情,朕答应了。” “是!” 尚和闻言,躬身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抬眼之后,又恢复如常。 …… 周宁村,铁匠铺! 宋言并不知道,孔彬为何要安排江云书来接他,甚至安排江云书跟在宋言身边,也是孔彬刻意而为。 他眼下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打造的长枪,还有如何处置与庆国公府的婚事。 想到始作俑者的柳玉龙,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他就气得咬牙切齿。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二人刚刚到周宁村口的铁匠铺前,宋言却发现,里里外外,居然围满了人。 人群中,更有惨烈的声音传来: “天杀的啊!我儿他不过是正当做生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啊?”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悲切。 宋言眉头一簇,连忙走了过去,挤开人群,便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哀嚎。 “怎么了?” 宋言蹲在妇人面前。 “我儿……我儿让县衙的人给抓走了。” “段凌峰?” “正是我儿啊……” 妇人抬头,一把就抓住了宋言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肯松手。 第64章 猪脑子 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见这老妇人此刻的心情。 “你先别急,什么事情,慢慢说!” 见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龙连忙在一旁出声劝慰。 老妇人的心情稍有平息,但依旧不肯放开宋言的手, “公子,你认识我儿?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儿吧,奴家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都成,只要能保我儿平安回来。”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也没有抽回手去, “别急,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见宋言与柳玉龙身穿锦衣华服,便知道二人都是大户人家,这才娓娓说道: “公子,前几日,铺子里来了一个客人,说要打造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那客人是好人啊,打造两把兵器,就给了十五两银子,今天就是我儿与那客人约定的时间。” “奴家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开了眼,却没想到,今天县里也来了衙役,领头的是县府大人的公子,冲进铺子就说,我儿给他们打造的长刀是劣质的东西。” “见了那位客人预定的长枪和长剑,就要抢走,说是补偿他们,否则就要把铺子给砸了……那长刀一把才给三十文钱,哪里能有什么好材料啊。” “我儿与他们讲道理,但他们却对我儿拳脚相加。” “铺里的伙计忍无可忍,这才还了手,于是我儿也加了进去,可我儿力气大,那时候哪里能控制得住,就打伤了县府大人的公子。” 宋言越听,眉头越是皱得深。 柳玉龙更是横眉冷对,险些就要破口大骂。 随便一个铁匠铺,打造一把长刀,都要一两到二两银子。 这县府大人的公子,便是要仗势欺人,不但一把长刀只给三十文钱,怕是材料费都不够。 质量不行,动手打人也就罢了,还要强抢他约定的长枪? “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儿吧,他们现在都被抓到府衙里去了。” 宋言一把将老妇人扶起,脸上的神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大娘,我就是打造长枪和长剑那公子。” “啊!公子……不,恩人,求求您,救救我儿!”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凌峰救回来,你现在铺子里休息,我这就去县府衙。” 周宁村隶属平安县,而宋言正是惠文帝刚刚册封的平安县男。 还真是缘分! 宋言挤开人群,柳玉龙紧随其后,两人都面色阴冷地向着衙门而去。 而围在铁匠铺门前的人,还没有那么快散去。 此刻,就有人发出了疑问: “咦,这少年人是谁,看着有些面生。” “我刚刚听段凌峰与胡公子争执的时候,好像是说,那长枪和长剑,是为天京城宋家的二公子——宋言打造的。” “宋言是谁?” “据说,也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一个纨绔子弟打造长枪和长剑做什么?” “谁知道,他们这般富家公子,除了吃喝玩乐,都会有些别的享乐方式。” “那你们说,他刚刚说要将凌峰救回来,你们说可能吗?” “我看是悬,他们这些公子哥,都是蛇鼠一窝,怕是要狼狈为奸的。” 一个酸儒生看着宋言与柳玉龙离开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宋言哪怕在天京城能够胡作非为,但到了平安县,那便是由县太老爷说了算。 段凌峰打的可是县太老爷的公子,宋言怕是也没有办法。 老妇人这么一听,昏黄的眼眸中,顿时又充满了绝望。 她这才知道,原来段凌峰口中的贵人,不过是天京城里的一个纨绔子弟。 “我儿……你这真是瞎了眼了啊!” …… 庆国公府! 柳承志在大厅中来回踱步,面色一片愁苦。 “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柳惊天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也是低沉,看着柳承志,却是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 “混账东西,若不是你呈一时口快,又岂会有现在这局面?” 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惠文帝为赵王与庆国公府的嫡女,下了婚娶的旨意。 这本该是圣上的恩赐,现在却成了笼罩在庆国公府上的一朵阴云。 眼下,天京城中,不少人都已经知道,柳家与宋家的婚事,宋言要迎娶柳家的嫡女。 赵王却突然横插一脚。 只因为秦风为了拉拢庆国公府,有意与柳承志提过,想要迎娶柳府的嫡长女为赵王妃。 “只是场面话,谁知道赵王却当了真。” “现在这朝堂,便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潭,赵王想与我柳家联姻,便是要将我等拉到他的阵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柳惊天怒喝一声,指着柳承志,骂道: “你是猪脑子吗?” “事已至此,父亲骂我也没用,还是要想出个两全其美之策才行啊。” 柳承志缩了缩脑袋,不敢与柳惊天对视。 抗旨,自然是不能! 毁了与宋家的婚约,也不能。 骑虎难下! “你自己惹出来的是非,自己处置,休想让老夫给你擦屁股。” “父亲,您看这样可好,让茹锦嫁到赵王府,让茹慧嫁到武侯府?”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 柳惊天猛然起身,怒视着柳承志, “你以为这是嫁谁的问题吗?柳家与宋言的婚约,天京城上下,但凡是权贵之人,都一清二楚。你便不想想,这时陛下为何又要下旨,为赵王赐婚?” 柳承志面色巨变,失神地看着柳惊天,柳惊天叹了口气,道: “让茹慧嫁到武侯府,且不说宋景明,宋言能同意吗?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此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眼下,先是想想,如何安抚宋言才是。” 柳惊天冷喝一声,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大厅中,唯独留下柳承志一人,独自神伤。 深闺女房中,柳茹锦三姐妹,也是围坐一团。 听闻陛下赐婚,要她嫁给赵王,柳茹锦是惊喜交加。 武侯府的大娘子,哪里能与赵王妃相提并论。 “可父亲已经答应了宋大人了。” “答应了又如何?父亲难道要抗旨不成?” 柳茹锦撇了柳茹慧一眼, “宋言要娶的是柳家的嫡女,不正好称了四妹妹的心?” “我才不要……” 柳茹慧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柳茹梦咬着笔杆子,默然不语,深深看了柳茹慧一眼,若柳家不敢抗旨,那柳茹慧便没得选了。 第65章 打成猪头 这几日,钱塘的心情,就像荡秋千一样,忽上忽下。 得知宋言锒铛入狱,他在朱温的邀约下,在醉望楼醉的一塌糊涂。 得知宋言不但全身而退,还被惠文帝赐封为平安县男的时候,他瞬间心如死灰。 本想找朱温商量对策,却发现,这北伯侯府,却被禁军层层封锁了起来。 见此一幕,他亡魂皆散。 宋言睚眦必报,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无奈,他左思右想,只能乘坐马车,到平安县避难。 就在他的马车抵达县府衙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 “这人好面生啊,居然敢到县府衙来闹事?” “好像说是要捞人?” “捞谁?莫不是刚刚从周宁村铁匠铺抓来的那一行人?” “……”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在县府衙门前闹事?” 这是胡涂的声音? 钱塘下意识从马车的车窗处探出脑袋,当他见到胡涂与他对峙的两人之后,后背不由一片冰凉,立刻就躲在了马车上。 心中更是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事与愿违,胡涂本就是来为钱塘接风洗尘的,这一瞧见钱塘的马车,立刻就对宋言喝道: “你给我等着,一会再收拾你。” 说完,他一顿小跑,就拦下了钱塘的马车,朗声道: “表兄,你快些下来,正好有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县府衙闹事。” 钱塘恨恨地瞪着胡涂,一手抓住马车,死活不肯下来。 奈何,胡涂人高马大,气力根本就不是钱塘能够比的。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钱塘一张脸,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半点神采可言。 “表兄,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气色如此差?” 胡涂轻问一声,转而又对着车夫呵斥道: “狗东西,你怎么赶的马车,让我表兄坐得如此不舒服?” “表兄,你现在一旁观着,等我收拾完这厮,便带你去县里最好的酒楼,接风洗尘。” 我洗你奶奶! 你别害我就行。 钱塘苦着脸,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看宋言望来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咯噔。 “钱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宋言皮笑肉笑地看着钱塘。 胡涂却是一怔,问道: “表兄,你认识这厮,他是谁,是你朋友吗?” 钱塘汗如雨下,下意识摇头,又点头,尴尬道: “宋兄,好久不见。” 心中却是将胡涂骂了个天翻地覆,无论他如何使眼色,这厮就是视而不见。 莫非是眼睛瞎了不成? “原来你便是宋言。” 胡涂紧紧盯着宋言,冷笑道: “便是你在天京城醉望楼打了我表兄,还敢找到平安县来,好大的胆子……表兄,你别拉我,今天,我非要帮你出了这口气不可,这里不是天京城,由不得他放肆。” 你想死,别拉着我成不成? 我特么今天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吗? 钱塘恨不得将胡涂给生吞活剥了。 你爹是真有先见之明啊,给你取了这么个狗都不要的名字。 “你又是哪条狗?” 宋言撇了钱塘一眼,对着胡涂面露凶光。 “……你还敢骂人,你给爷爷听好了,我是你胡……” “涂”字还未说出口,宋言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扇在胡涂的脸上。 钱塘只听见啪的一声,胸口仿佛也被狠狠抽了一下。 “啊……” 接着,耳边便响起胡涂的惨叫声。 “你……你敢在县府衙门前对我动手,你知道是……” “谁”字没出口,钱塘又听见“噗”的一声,接着又听到一声惨叫,还有胡涂砸在地面上的一幕。 人群中,瞬间就有惊呼声四散开来。 在县府衙门前,殴打县府大人的公子,这还是头一回。 众人一边退后指指点点,一边瞧热闹又不嫌事大,小声嘀咕起来。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仿佛清晨的菜市口一样热闹。 这宋言本就是一个出手狠辣,且不安分的主。 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我打他,你没意见吧?” 宋言歪着头,笑呵呵地问钱塘。 钱塘只觉得脖子僵硬,大脑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回过神来,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意见,而是不敢管。 这会,他要是敢说不一个不字,下一秒,便会和胡涂一样,被宋言暴揍一顿。 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宋言迈开脚步,缓缓走到胡涂面前,也不管胡涂眼中的惊怒,直接拳脚相加,一边锤,一边骂: “敢在小爷面前嚣张,小爷就让你明白,什么才叫正在的嚣张。” “你爹是县府大人,你可不是。” “老子刚打造的长枪,还没得及瞧一眼,就被你这狗东西给抢走了!” “你也别指望钱兄,给他胆子,你问他敢吗?” “这是替你爹教训你,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做人要本本分分,不要总是想着仗势欺人,如果一不小心,踢到了像我这样的铁板,是要出人命的。” 宋言话音落下,还不忘回头看着钱塘,笑问道: “我说的有道理吧?” 钱塘看着卷缩在地上的胡涂,耳边不断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心已经凉了半截。 再看看那胡涂,此刻一张清秀的脸,已经变成了猪头一眼。 恐怕连他爹妈,一时之间都难以分辨出来。 许是锤累了。 宋言站直了身子,甩了甩手,看着通红的手,忍不住又在胡涂身上补了一脚,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还老子打的这么累,这钱,你得赔!” 赔钱? 是他被打,还要赔钱? 胡涂心如乱麻,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烈疼痛,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哀嚎一声, “来人啊,打死人了啦。” “还叫?” 宋言又是一巴掌扇在胡涂的脸上, “也是,不让你叫人,怕是没人给我赔钱。” 柳玉龙此刻也是哭笑不得,上前问道: “你这下手够狠的,他这没有三五个月,怕是出不了门了。” “和段凌峰比起来,他这算什么,要是段凌峰少了一根汗毛,我再给他加三五个月。” 感情是因为那个铁匠? 先弄死你,再弄死那个贱民! 胡涂忍着剧痛,和饱受催促的心灵,又一次怒喝道: “都死了不成,难道要看着本公子被活活打死吗?” 钱塘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刚迈步一步,下意识又收了回去。 见一众衙役,大概有七八人,从衙门内冲了出来,他心中便开始为胡涂默默祈祷。 这杀神可是连北荒安王都敢杀的,你爹区区一个县府大人,能保得住你? 第66章 骑虎难下 “谁……是谁,胆敢在县府衙门前闹事?站出来!” 为首的衙役怒目圆睁,扫过府衙门前的众人。 “大哥,我刚刚好像听到衙内的声音了。” 另外一人,同样扫了一圈,但除了宋言等人之外,唯独地上躺着一个。 此人面如猪头,实在是惨不忍闻。 “你听错了吧?” 为首的衙役仔细打量众人,这哪有衙内的身影? “我好像也听到了,可这人在哪啊?” 几人也是一脸茫然,左顾右盼。 钱塘见此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这几个人,穿着官服,莫不是南门唱戏班子里出来的? 你们家衙内就躺在你们脚下哀嚎呢! “浑蛋,你们是不是瞎了,本公子在这!” 胡涂险些要吐血三升,这县府衙里养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怎么脑子永远都跟不上社会进步啊? “你……你是衙内?” 为首的衙役目瞪口呆,见胡涂一张猪头脸,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 胡涂一只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另外一只眼睛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被搀扶起来之后,面目狰狞地看着为首的衙役,恨恨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衙内,小人在这!” “你……” 为首的衙役见胡涂面对着其他人,好心要提醒,不料却挨了一脚。 “还等什么,给我弄死他。” 见救兵来了,胡涂的底气顿时又高涨了几分。 从小到大,他在平安县飞扬跋扈,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楚? “住手。” 钱塘怒喝一声! 这浑蛋当真是要找死不成? 若非胡涂是他姑母的独子,他说什么也不肯去管这腌臜事。 若任由事情失控,只怕宋言真的会痛下杀手。 到时候,别说区区一个县府大人,便是他爹光禄大夫,也不够武侯府一个手指捏死。 “表兄,这事你别管,我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我在这……” 见胡涂又对着空气放狠话,钱塘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将胡涂捅碎。 “哦……”胡涂转了个方向,这才堪堪正面对着钱塘, “表兄,打死了他,你不用管,我自己埋。” “好言难劝该死鬼,你自己要找死,随你便……” 钱塘衣袖一甩,怒气冲冲的朝着衙门内,疾步走去。 此刻,府衙大堂里,坐在桌案前的县太爷,听了一个衙役的汇报之后,神色巨变, “你说什么?胡涂在府衙门外与人发生了冲突?” “大人,那两人锦衣华服,气质不凡,怕是大有来头。” “混账,管他什么身份,胆敢在府衙门前闹事?” 胡靖大怒,拍案而起, “那两人来府衙做什么?” “这个……小人听闻,好像是因为公子抓了他们的朋友,来要人的。” “谁?” “就是刚才公子带回来的段凌峰。” 胡靖皱起了眉头。 区区一个铁匠铺的打铁匠,能有什么富贵的朋友? 段凌峰被带回府衙之后,还没审问,就被胡涂关在了府衙的牢狱中。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也极为了解。 只要不闹出人命,在平安县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他不能摆平的事情。 可偏偏段凌峰前脚被押入牢狱,后脚就有朋友找上们来要人? “胡涂为何要抓段凌峰?” 衙役一五一十,将在铁匠铺发生的事情道出。 胡靖一听,眉头顿时大皱, “你先去看看,探一探两人的身份,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富贵人家,也一并抓了。” “好……属下这就去。” 衙役转身就要走,刚到门口,迎面就看到钱塘面色阴沉而来。 “站住!” 钱塘低喝一声,在看向胡靖, “姑父,表弟惹了大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 胡靖一怔,没想到这事,连钱塘也有参与? 钱塘也没有废话,直接将事情的原委给纤细讲了一遍,更是将宋言和柳玉龙的身份道出。 胡靖一听,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快,快去放了段凌峰……” 他大手一挥,立刻让那衙役去牢狱中放段凌峰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而后快步朝着衙门口走去。 “其他人,跟本官走!” “姑父,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钱塘跟在胡靖身后,开口问道。 胡靖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段凌峰正当经营,合理合法,胡涂欺负上门不说,还强抢人家的东西,段凌峰迫于无奈才反抗,按照大燕国律法,自然是无罪释放。” 钱塘也没有想到,胡靖转变的如此之快。 这倒好,省的他在多费唇舌。 “除了还段凌峰一个清白,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也要处置。” 钱塘咬着牙提醒。 这话一出,胡靖浑身也是一震,这要处置的一干人等,可是包括他胡家的独苗在内。 但从钱塘口中得知,宋言与柳玉龙的身份。 眼下,若是不给宋言一个满意的交代,此事怕是无法善了。 府衙门外,围观的人还不曾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当胡靖赶来,钱塘去而复返。 眼前一幕,让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说,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然是惊惧万分。 一众衙役,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 胡涂已经被宋言打的不成人形,怕是只有一口气还吊着,躺在地上,唯有微弱的呻吟声,从他口中发出。 “你……” 宋言在府衙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揍人。 胡靖心口闷着怒气,却不敢发作, “还愣着干什么,把胡涂带下去,还有这一干人等,全数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宋言扫了钱塘一眼,笑呵呵的看着胡靖。 这人倒是有几分城府。 亲儿子被他打成这副模样,居然还忍得住。 与此同时,早前离开的那衙役,带着段凌峰和几个伙计,手持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已经从衙门中走了出来。 “二公子,此事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胡涂与这一干衙役,知法犯法,本官定然不会轻饶。” “胡大人公正严明,让本公子佩服。” 宋言轻笑,脸上挂着轻蔑之色。 胡靖嘴角一抽,只能陪着笑脸,宋言看了钱塘一眼,转身就走,段凌峰等人跟在身后。 围观的众人,见这一幕,也是鸦雀无声。 第67章 去黄鹤楼吃酒 周宁村,铁匠铺前。 段凌峰的目前坐在门槛上焦急眺望。 原本围观的那些街坊已经散去了不少,在他们看来,宋言这等纨绔子弟,怎可能会在意段凌峰的死活。 更别说为他去捞人了。 段凌峰母子,无权无势的一介良民,怎么斗得过县太爷的公子? 为了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与胡涂对着干,不是找死是什么? 有人对段凌峰母子充满同情,也有人对此不以为意。 就在这些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吃一惊。 “你们瞧瞧,那是不是宋言和段凌峰?” 那些人闻言,向着远处望去,一个个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么……这宋言还真将人给捞回来了?这么说来,那县太爷的公子,岂不是要吃亏?” “还不知道究竟,等会我去问问我那亲戚,好像有人在县府衙当差。” “……” 总之,无论这些人信还不是不信,宋言确确实实将段凌峰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没多久,整个周宁村都传开了,铁匠铺的段凌峰母子,背后有天京城的侯府嫡子撑腰。 不但把段凌峰带回来了,还把县太爷的公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不仅如此,县太爷还出面,说要大义灭亲。 一瞬间,再也没有人把宋言当成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 他的形象,也顿时高大了起来。 “这就是人性。” “欺软怕硬。” 宋言拍了拍段凌峰的肩膀, “往后,你们便跟着我,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们,只要占着理,随便揍。” “只要不闹出人命,本公子通通给你们摆平。” “至于我七日前说过的话,也一样作数,有朝一日,必定带你们踏了北荒的天衡山。” 段凌峰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此刻对宋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中本该冰冷的血液,也瞬间燃烧了起来。 “今后,小人这条命便是二公子的。” “我等也是,今后,我等这条命,也是二公子的。” 眼见段凌峰效忠,其余人对视一眼,也连忙开口道。 他们都是北荒战场,死里逃生的老兵,身手都不错。 几人来到铁匠铺前,老妇人眼圈通红,颤颤巍巍迎了上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宋言面前, “儿啊,快给恩人跪下。” 段凌峰闻言,瞬间跪下,身后几人,也跟着跪在宋言面前。 老妇人,一边磕头,一边说: “奴家谢公子救命之恩,往后余生,凌峰永远都是公子的仆从,凌峰这条命,奴家这条命,永远都是公子您的。” 宋言默默看着,也接受了这一礼。 眼下,他身边除了大壮,还真没几个心腹之人。 段凌峰的作用极大,他将会是自己手里的第一把刀。 安顿好老妇人之后,段凌峰几人便跟随宋言,一同回了天京城。 陈三在众人之中,武艺不算多高,但前身是一名斥候,宋言便安排他去了黄鹤楼。 如今的黄鹤楼,除了日进斗金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整个天京城,最快的信息来源。 天京城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 谁家娶了二房,谁家公子与丫鬟私通,谁家又闹了事。 片刻之间,都会在黄鹤楼里传开。 李中是一名弓箭手,百步之内,取敌将首级! 曹莫人高马大,力气更是惊人,除了头脑简单一些之外,绝对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 听着几人的介绍,宋言心中是乐开了花。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居然藏着一群特种兵? 至于段凌峰,从几人对他的态度而言,能力自然不用多言。 “按照我教给你的办法,给你们每个人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是按照你的方法打造的?” 柳玉龙摸着长剑,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听闻宋言这话,他顿时要惊掉下巴, “你什么时候也会铁匠的功夫?” 宋言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 “都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什么古籍? 不仅有数法,还有刀剑的锻造工艺。 他刚刚仔细端详,段凌峰根据宋言的方法,打造的这把长剑,不管是韧性还是强度,都不是他以往见过的兵器能够比的。 特别是宋言那把银灰色的长枪,舞动之间,犹如惊龙出世。 半个时辰之后,宋言一行人便到了庆国公府的朱红门前。 柳玉龙刚刚跳下马车,便被一个灰衣的仆从拦了去路。 “二公子,老爷吩咐,您一旦回来,便立刻去书房见他。”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柳承志这般火急火燎地找他,还是头一回。 柳玉龙有些发蒙! “今天宫里来了旨意,要将三姑娘许配给赵王殿下!” “什么?” 柳玉龙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宋言。 灰衣仆从这才注意到,宋言就在不远处。 二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宋言听得一清二楚。 宋言眉目微凝,惠文帝要将庆国公府的三姑娘柳茹锦许配给秦风? 真的假的? 眼下,整个天京城怕都知道,武侯府与庆国公府有婚约,宋言要迎娶柳家的嫡女。 自然而然便认为是柳茹锦。 现在,秦风却突然横插一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等大事,小人哪敢欺瞒二公子,就在今晨……” “这……” “二郎……”柳玉龙面色难看,转身看向宋言。 宋言迈步走来,脸色也是相当难看,但心里是乐开了花。 他还不知道怎么和柳玉龙去解释这个事情,万万没有想到,喜从天降啊! 可秦风既然知道他与柳家有婚约,还要强行来这么一出,目的耐人寻味啊。 柳承志急着找柳玉龙商议,怕也是想让他去和宋言解释。 “你先去见柳大人吧,我去黄鹤楼吃盏酒。” 宋言故作生气,心中却想着,这破天的富贵,必须要整一杯庆祝一下。 可落在柳玉龙眼中,却根本不是这么想。 他咬着牙,随着仆从来到国公府的书房,见了柳承志第一面,便怒声道: “父亲,此事您作何打算,现在宋言已经知道了。” “什么,他知道了?” “他刚刚与孩儿一同回来的。” 柳承志还想着要怎么和柳玉龙解释,现在倒好,省心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说是去黄鹤楼吃一盏酒。” 这是要借酒消愁啊? 柳承志眉头大皱,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啊……他心中对秦风是恨得牙根生疼。 第68章 前尘往事 一场春雨忽至。 夜间的天京城夜雨朦胧,但黄鹤楼的灯火依然璀璨不息。 冰冷的雨水,拍在面颊,宋言心中的火热也逐渐熄灭,脑海中不由开始思量。 惠文帝与秦风此举,其中的深意到底为何? 许是淋的有些落魄,宋言迈步走进黄鹤楼的瞬间,便引来诸多目光。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 “别问,跟着就是了。” “哦……” 曹莫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这一幕,恰好落在邓颖眼中! 她芳心一颤,手上的拨动乱了半拍,好在这黄鹤楼中吃酒谈乐的客人,对音乐也是门外汉,并非听出不对。 几日不见,佳人依旧,但宋言此时,倒显得有些落寞。 是因为黄鹤楼里,贵门公子哥口口相传,宋言与庆国公府的婚事,被当朝二皇子秦风搅黄了? “二公子,您来了?怎么淋了雨了?莫要着凉了……” 小厮迎面而来,热情不减。 “去三楼雅间。” 宋言揉了揉脸,装着几分为情所伤的模样,道: “凌峰,你陪我吃一盏酒,暖暖身子。” “好。” 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眼下这天京城,谁不知道宋言与柳家有婚约在先,赵王仗势欺人,硬生生拆散了一对佳人。 “二公子,去什么三楼,来陪大伙们吃一盏酒啊!” “是啊……” 见有人起哄,其余人的心思也大了几分。 有人甚至上前拉住了宋言,想要留他在大堂。 段凌峰刚要阻拦,被宋言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宋言强颜欢笑, “吃酒可以,诸位莫要拿我寻开心啊!” “谁不知道,二公子是诗仙下凡,我等凡夫俗子,岂敢笑话二公子?” “是是,来来来,吃一盏酒。” “……” 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宋言只能与众人一同落座。 一瞬间,众人推杯换盏,话也多了几分,但还未吃醉之前,各自都还保持着清醒冷静,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都拎得清楚。 “郑兄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宋言面颊微红,已是微醺。 “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二公子的文采,即便没有了柳姑娘,还有王姑娘,周姑娘……” “对对,本公子看邓娘子就不错。” 这话一出,方台上的邓颖耳根是一片通红,不由看了宋言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这被情所伤的男人,看着还真有几分可怜。 “二公子,我家表妹就不错,明日我为你们牵条红线如何?” “你得了?谁不知道,你那表妹,长得五大三粗……” “胡说八道……” 宋言提碗,对着众人笑道: “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虽然我与柳茹锦姑娘有缘无份,但我仰慕她已久。 心中虽有遗憾,还是真心祝福她,能够幸福美满。 至于在下,孑然一身也罢。” 花落酒尽! 众人见宋言强颜欢笑,心中忍不住对秦风愈发不满。 多好的人啊。 未婚妻被抢了不说,非但没有怨言,反而祝福人家? 宋言见情绪已经烘托得差不多,连忙向远处的段凌峰招了招手, “诸位,在下吃醉了,先去休息片刻,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还有人想要挽留,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劝慰。 宋言哪怕是要躲起来,独自舔伤口去了。 段凌峰搀扶着宋言来到三楼,但楼下大堂的议论声,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激烈了几分。 不多时,三楼的雅间外传来一道犹如夜莺一般的美妙之音,宋言微微一怔, “进来。” “奴家见过二公子。” 邓颖眉目含春欠身一礼,目光落在宋言犹如刀削的面容上,心中没由来一疼。 “不必多礼……” “奴家为二公子煮了一碗醒酒汤。” 邓颖端着一碗汤水,走到宋言面前。 那日,若不是宋言,她怕是难逃钱塘和赵明的虎口。 虽然宋言在外地名声恶劣,但总归是救了她的人。 哪怕被迫到了黄鹤楼,心中又失落,但总比在醉望楼,朝不保夕来得要强。 后来,宋言一首黄鹤楼,她心中忽然又想,这被人人称之为纨绔子弟的豪门子弟,丝毫也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 接着,那首将进酒横空出世,宋言心中的洒脱豪迈,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让她魂牵梦绕。 试问,谁不钟意这等满腹才学的公子哥? 但她也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家世还是地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宋言匹配。 今日,见宋言面色低沉,听闻楼下客人背后的议论,她便忍不住,想要宽慰宋言一番。 宋言接过碗,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但酒劲上头,眼神也略微有些迷离,直接就枕在邓颖腿上。 只见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在他鼻息间环绕, “让我休息一下。” 邓颖微微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犹如刀削一般的面容,不由又红了脸, “这样可会舒坦一些?” “嗯。” 宋言脸上逐渐有笑容浮现,心中自然是开心。 但落在邓颖眼中,却截然相反。 片刻之后,邓颖见宋言沉沉睡去,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口中嘟囔道: “男女之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分毫不差,哪怕错开一分,也是徒然无功。”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声音很轻: “有些事情,过去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我依稀记得,他带我去明澄湖边戏水、抓蜻蜓。” “也模糊中记得,他带着我去天凉山偷摘果子。” “还有在那满月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去三线桥赏月。” “我记得曾经,有几个春秋,他会给我带胡同街头那家糕点铺子的桂花糕。” “我也见他在演武场上,身披铠甲,纵马狂奔的英姿飒爽,但是……” “好像也是在那一年,他去了江南,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这一夜,宋言睡得很沉,很舒服……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讲了一个故事。 宋思妍闻风而来,得知宋言有邓颖相伴,也放下了戒心。 这一夜,天京城中风起云涌。 庆国公府,众人心思各异,哪怕是一向对宋言弃之敝履的柳茹锦,心中也升起一丝丝愧疚。 赵王府,秦风在得知宋言买醉黄鹤楼之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更是命人,明日邀宋言到府中一续。 深宫中,惠文帝锁着眉头,听护卫禀报宋言在黄鹤楼吃醉了酒,也不曾有过一句抱怨。 北荒使团,云成郡主听闻消息,倒是眼前一亮。 第69章 秦公子 转眼间,天空已露鱼肚白。 一场春雨之后,这座高城宛如新春焕发,又燃起了勃勃生机。 宋言幽幽醒来,简单洗漱之后,这才从段凌峰口中得知。 邓颖陪他整夜,天亮时刚走。 眼下,有一少年公子哥,正巧来黄鹤楼找他。 仔细思量之后,宋言便走出房门。 迎面而来的果真是一个俊秀的有些不像话的公子哥,一袭雪白的云纹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色锦带,头发束起,带着顶镶玉小银冠。 他身后是一清秀的青衣小厮! 这主仆二人,就站在宋言面前,宋言却有些失神。 主要是这公子哥,唇红齿白,肌肤白里透红,仿佛吹弹可破。 再加上那双柳叶一般的眉头,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这货不会是女的吧? 想到这里,宋言的目光不由下坠,落在公子哥的胸前,似乎也不大…… 长得很漂亮的少年男人。 倒是少见。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家公子作甚?” 那俊俏的男子,此刻也在打量着宋言。 容貌倒是不俗,气质也算上品。 但感受到宋言那两道略显灼热的目光,身后的仆从一声呵斥之下,他脸上不由红了一分。 宋言这才歉然一笑, “不好意思,公子之俊世间罕见,是在下孟浪了。” 俊俏男子未曾料想,宋言居然会主动道歉,他的视线扫过宋言的脸,只见他眉宇间一片坦然,双眼清澈,没有丝毫亵渎之意,反而有几分与少年人不符合的沉稳。 他笑道: “久闻二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公子谬赞了,不知公子找在下何事?” 宋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前后进了雅间。 “听闻五粮液是二公子所酿,这酒不仅天京城极为紧俏,哪怕放眼整个大燕,也是上品,在下斗胆,想与二公子合作,提高这酒的销路。” 合作? 宋言不由多看了俊俏男子一眼,对方的底细他尚不清楚,但求合作,对方怕是对他已经了如指掌。 记忆中,宋言并不认识此人。 “五粮液每日的产出有限,就连黄鹤楼都无法满足,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能够与公子合作了。” 宋言摇了摇头,想要赚钱,他自然可以加大五粮液的产出。 但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而大燕又有明文规定的禁酒令,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提高产量。 “再者,如公子所说,在下这酒,在天京城供不应求,即便要扩大销量,不过是多开几间铺子的问题,也不费任何心神,为何要找人合作?” “天京城经营酒水生意的何止百家?黄鹤楼正是因为五粮液产出太少,这才没有对其他酒家造成太大的影响,可二公子一旦提高产出,必然会遇到层层阻碍。” 俊俏公子不急不缓,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哪怕二公子有手段应付,那天京城之外呢?青州、川州、西洲……这些地方,二公子若没有人脉经营,怕是会遇到更多麻烦。 但在下不同,在下不仅在天京城,哪怕其余各大州府县,都有酒楼经营,二公子与在下合作,便可以免去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 俊俏男子顿了顿,继续道: “大燕有严明的禁酒令,相比二公子也一清二楚吧?” 因为粮食的产出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一则因为边疆长期受外邦袭扰,一旦有战事发生,便要储备粮食备战。 二则,大燕多数肥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百姓手中多为瘦田,平日里的温饱都难以解决,更别说储备粮食,若是遇到灾荒,更是饿殍千里。 因此,朝堂不得不储备粮食,减少不必要的粮食消耗,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多数饮酒作乐的都是上层的贵族人士,为了防止他们沉溺于酒,伤德败性,引来杀身之祸。 同时也禁止百官酒后狂言,议论朝政。 虽然朝堂颁布禁酒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规范了平民百姓,但世家大族之间,依然虚以为蛇。 宋言只在黄鹤楼贩卖五粮液,一是因为黄鹤楼有御赐的招牌,二是没有去动别人的蛋糕。 可若是延伸到其他州府县去,那便不同了。 “公子贵姓?” 宋言不答反问。 俊俏男子微微一怔, “秦……” 秦? 宋言心神一凛,再问道: “据我所知,天京城中最大的酒坊乃是姓刘,我为何不直接与刘家合作?刘家经营酒坊百余年,其他州府,也有他们的经营。” 秦公子面色微变,但瞬间又消散不见,语气依旧平淡, “刘家是不错,不仅有酒坊,同时还有如醉望楼。但是刘家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二公子若是与他们合作,他们要的,恐怕不仅仅是五粮液了。” 刘家背后是二皇子秦风。 宋言经过与朱温、卢辉、刘哔等人的交道,已经猜出醉望楼背后就是秦风在扶持。 既然秦风做了初一,那便别怪他做十五。 断了秦风的经济来源,看他还如何在朝中打点? “既然刘家势大,背后又有人撑腰,在下如何知道,秦公子不是与他们一伙的?或者面对刘家,是否还能泰然自若?” 那青衣仆从闻言,脸上瞬间就浮现一抹怒色,刚要出言反驳,便被秦公子制止。 这一幕,宋言尽收眼底。 “若是在下有办法解决禁酒令的问题呢?二公子可否与我合作?” 姓秦? 能解决禁酒令的问题,莫非也是皇室的人? 除了赵王、晋王、楚王,皇室中似乎再没有这般年岁的皇子了。 莫不是哪个王爷的世子? 这才刚与秦风掰一掰手腕? 宋言略作沉吟, “在商言商,若是我与秦公子合作,利益如何分配?” “二公子提供五粮液,在下负责售卖。” 宋言笑而不语,秦公子扫了他一眼,咬着牙道: “在下亦可提供粮食。” 粮食? 这倒是紧缺的东西,宋言眼中冷芒一闪而逝, “一石粮食可以酿二十斤五粮液,公子能提供多少?五粮液的价格不变,一斤五两银子。” 秦公子仔细打算,一石粮食千文,酿成五粮液以后,售价是七十五两银子。 太可怕了…… “说实话,我现在对二公子的酿酒配方也极为心动了。” “你倒是实诚。” 宋言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反而让秦公子头皮发麻。 他轻咳了两声,神色也变得凝重, “无论二公子需要多少粮食,在下一应提供,二公子给在下的五粮液,一斤三两,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宋言。 宋言略微思索,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不紧不慢道: “等秦公子解决了禁酒令的问题,我们再详谈,如何?” 话音落下,宋言起身送客。 二人走出黄鹤楼,秦公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那青衣仆从不解,小心翼翼问道: “公子,你是觉得,那宋言一定会答应吗?” “会答应的,因为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他手里的酿酒配方了。” 两人渐行渐远,身影慢慢融入车水马龙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70章 以下犯上 赵王府! 宋言随着管家,沿着廊桥,朝着庭院的湖中心走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观山亭,走到一半,耳边便传来阵阵悠扬美妙的琴声,打眼一瞧,发现那观山亭下,坐着一个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正轻抚古琴。 与那秦公子一别,宋言本想在黄鹤楼等江云书到来。 不料,半刻钟的功夫,自称赵王府管家的中年人,便寻上了门来。 此外,观山亭下,秦风身穿青色锦衣,正慵懒地靠坐在廊椅上看书! 秦风身后站着一男子,身穿黑衣,头戴斗篷,整张脸藏得结结实实。 宋言走到观山亭,连忙躬身作揖, “宋言,拜见赵王。” 秦风仿若无闻,目光依旧落在那书本上,继续翻看下一页。 一见面,就先来个下马威? 这浑蛋,明目张胆地抢了他的未婚妻不说,现在不给个说法,约他见面,居然还这副德行? 看来,此行怕是没什么好果子等着他! 宋言心中怒骂,表面依旧恭敬,再次作揖躬身,但音量却加重了几分, “宋言,拜见赵王。” 秦风依旧默然不语,反倒是那抚琴的女子,停下了动作。 许是因为宋言的声音,打断了她,只见她柳眉微蹙,冲着宋言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仿佛在告知宋言,耐心等待便是,切莫打扰了二皇子的雅兴。 而站在秦风身后的黑衣人,却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待见宋言。 “见了殿下,为何不跪?” “哦!” 宋言没有半点迟疑,又作揖行礼, “拜见赵王。” 这话一出,那抚琴的女子顿时不乐意了,轻哼一声, “无礼!” 秦风放下手中的书,目光落在宋言身上,语气平淡, “既然不喜欢下跪,也不必勉强。自你上次大闹醉望楼之时,本王就想单独见见你,与传闻中不同,你不但满腹才学,武艺也是一绝,倒是个大才之人。” 醉望楼? 先提旧恨,再将他抬高。 一个棒子,一个萝卜? 宋言轻笑道: “殿下谬赞,在下惶恐。” “惶恐?” 秦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话锋却是一转, “宋言,你可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啊,谈何惶恐?” 此言一出,整个观山亭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宋言心中早有准备,自然泰然自若。 但碍于秦风的身份,他心中即便有火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否则……被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对殿下只有敬仰之情,绝无忤逆之意啊。” “绝无忤逆之意?” 秦风双眸微眯,若不是布哥执意要宋言的性命,此人绝对是个人才,且不说他胸有乾坤,便是这八面玲珑的一面,也足矣了。 可惜,在朝堂上,他与宋言之间已经有了间隙, “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宋言摇了摇头,明知故问道: “在下真的不知,还望殿下点拨。” “本王问你,为何要在醉望楼闹事?难道,你不知道醉望楼其实是本王的吗?” 宋言心中不觉好笑,区区一个醉望楼,怕目的不会这般单纯吧? “殿下有所不知,那日在醉望楼,钱塘和赵明人,对了……还有那东家刘哔,仗着有殿下在背后撑腰,目无法纪,强抢名女……三人的罪行罄竹难书。 我也是担心被有心人利用,以免殿下的声誉受损,这才出此下策,若有不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宋言这一通说辞,说得是不卑不亢。 不但把自己大闹醉望楼一事,说得大义凛然,似乎还在帮秦风维护脸面。 秦风怒极反笑, “如此说来,本来不应该怪罪你,反而应该感谢你一番?” “即便如此,那本王的损失,该如何弥补?” 损失? 你那损失,是因为找了一头猪当醉望楼的东家。 眼下生意被黄鹤楼抢了,与我何干? 还有脸要补偿? “殿下的损失,我一力承当。” 宋言脸上不动声色,迟疑了一下,又有些为难道: “只是,我也一贫如洗,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即便前段时间,庆国公寿辰,我也挑不出好礼相送。不如这样,我这里正好还有几十两银子,权当赔给殿下吧?” 几十两银子? 宋言说这话的时候,还一阵肉疼。 秦风脸上一抽,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抚琴的女子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娇声呵斥道: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胆敢侮辱殿下?” 宋言撇了她一眼,镇定自若道: “姑娘言过其词了,在下一片赤诚,绝无半点侮辱的意思。” 抚琴女子一脸鄙夷,瞪了宋言一眼, “殿下乃堂堂大燕二皇子,你居然用几十两银子敷衍,还敢说不是侮辱殿下,我看你,分明是心怀不轨,大逆不道。” 这帽子扣地,宋言都有些恍惚。 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 “不知姑娘,是何身份?” “我是殿下的婢女,如何?” 抚琴女子仰着脸,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仿佛能够做二皇子的奴婢,是她此生修来的福分一般。 不料,宋言的面色骤然一变,怒喝道: “一个小小婢女,我与殿下说话,岂有你说话插嘴的份,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 “再罗里吧嗦,信不信我抽你?” 抚琴女子目瞪口呆,一颗芳心,被宋言吓得乱颤! 秦风微微皱眉,看向宋言的目光也变得不悦起来。 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宋言当着他的面,训斥他府上的婢女,不等于是在呵斥他? 这时,那黑衣人浑身散发着杀意, “殿下面前,你敢造次?” 宋言撇了黑衣人一眼,心中默默判了他死刑。 “殿下,这婢女实在无礼,主家人说话,一个贱婢也敢插嘴。殿下若是有需要,在下送十个八个婢女给你,保证个个知书达理,绝对比这贱婢要强得多。” “你……” 抚琴女子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哆嗦,身为二皇子的近侍,她何曾受过这等气? 秦风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你这是在怪本王,抢了你的未婚妻吗?” 第71章 很好,学会了 秦风的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面对宋言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数,想要试探他的底线,本根就不现实。 所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先将他的伤口拉开,然后再试图在伤口上撒把盐,看他如何招架。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对了。” 宋言笑嘻嘻,似乎根本没有将柳茹锦放在心上。 若是柳茹梦的话,那他怕是要拼命,但秦风误打误撞,反而帮了他大忙, “我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外室,比这婢女也好上不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殿下若是喜欢,我明天就让人送到赵王府上来。” 抚琴女子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厮怎么这般无耻没皮啊? 未婚妻被抢了,居然还没事人一样不说,还要把养在外面的外室也一并送上? 这算什么个事? 被人打了左脸,右脸还要接着往上面凑? 秦风也没有想到,宋言居然能无耻到这地步。 昨夜,他还在黄鹤楼买醉,今天就释怀了? 他必定是在强装镇定! 那回来汇报消息的密探,明明描绘地绘声绘色,宋言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宋言,本王知道你心中不悦,但此事是父皇做主,本王也别无他法。这天下,终归还是要看我秦家的脸色,你可明白?” 秦风咬着牙,恨不得一脚踩在宋言脸上。 “殿下说的是,这是柳姑娘的福分,在下自然不会强求。” “本王听闻,你早就仰慕柳姑娘已久。” “不敢不敢,柳姑娘日后便是赵王妃了,在下岂敢?” 见宋言一副死猪并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秦风也是无计可施,与这厮多待片刻,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索性,摊牌了。 不装了……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若真心仰慕柳姑娘,本王倒是可以为你去父皇面前求情。” 什么,求情? 别,您行行好,千万别! “不用,既然是圣上的旨意,别说一个未婚妻,哪怕是要在下的性命,在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言连连摆手,生怕秦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秦风脸黑如墨,那抚琴的女子更是鄙夷万分。 做男人做到这等份上,宋言当真是独一份了! 这厮牙尖嘴利,若是不明说,他怕是要将自己绕得天南地北了。 秦风缓缓起身,直视宋言,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掂量一下。其一,到本王麾下,将五粮液的配方交给本王,本王不但会重要你,还会与父皇说清楚,你与柳家的婚约。” “其二,等本王与柳茹锦成婚之日,命人送一张请柬给你。” 说着,秦风面露凶光, “但是,你能否吃上这盏喜酒,怕是两说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小爷我胃不好,但只吃女人的软饭。 你一个大男人,排队都轮不到你。 还惦记五粮液的配方? 宋言也不废话,连忙躬身作揖, “多谢殿下抬爱,五粮液的配方,在下已经给别人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 “你给了谁?” “那人也姓秦……” 话落,宋言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秦风的脸色一僵,眼中的杀意迸放,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目送宋言离去。 抚琴女子无比怨恨,娇声道: “殿下,宋言这泼皮无赖如此无礼,怎能轻饶了他?” 黑衣人这时也咬着牙道: “这厮软硬不吃,属下这便去杀了他,为殿下出气!” 秦风一挥手,重新又拿起那本书看来起来,但此刻的心思,哪里还能静得下来。 不过是在二人面前,强装罢了。 “不必了,他若走出这府邸就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本王身上来。你们以为,父皇同意赐婚本王与柳家,当真是为了本王好吗?” 二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这明明是惠文帝的恩赐,二皇子为何会胡乱猜测? “他眼下,还受着皇恩,就算要杀,也不能让他的血,脏了本王的手。至于五粮液的配方,本王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染指。” 抚琴女子越想越气,看着宋言即将消失的背影,不甘道: “那便这样算了?” 秦风心中的怒意已经消了大半,似乎又想到了某件事情,脸上流露出一抹轻笑, “过智易夭,除了本王,自然有人不愿他活着,你们等着看便是。” 二皇子都说到这份上了。 抚琴女子与黑衣人,能够在秦风身边侍奉,自然不是蠢笨之人。 以宋言这性格,得罪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总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抚琴女子话锋一转,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殿下深谋远虑,奴婢佩服。宋言这泼皮就算再猖狂,在殿下面前,也是蹦哒不起来的蚂蚱,不足为惧。” 黑衣人也连忙附和道: “殿下的胸径之广,是在让属下佩服。” 二人这一顿马屁,拍得秦风五迷三窍的。 他短暂的失神之后,又叹了口气, “不过,此人却是也有真才实学,可惜了。” “随后,你去调查一下,看看与宋言合作的那秦姓之人是谁,若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直接杀了。” 黑衣人颔首领命,很快便消失在观山亭下。 宋言一路不停,快步走出赵王府,确定脱离了二皇子的掌控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现在反而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柳茹锦余情未了? 算了……不管了,现在还有一个柳茹慧要摆明才行。 “凌峰,你去找朱温和刘哔,每人打断一条腿。” 段凌峰没有犹豫,反而面冷如霜, “不直接打死吗?” 宋言一怔,解释道: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朱家迟早都要灭,只要不让他有机会跑了就行。至于刘哔,略施惩戒就行,毕竟是赵王的人,还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以再培养。 区区两个人,想必秦风也不会在意吧? 只要眼下还没有影响到秦风入主东宫,就还不算不死不休的死敌。 不过,还得尽快培养势力才行。 赚钱,还要赚更多的钱……希望那姓秦的,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等五粮液的专卖店铺满整个大燕州府,那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段凌峰嘴角一抽。 打断人家的腿? 算是给人家几分颜面! 很好,学会了…… 第72章 宋言,你太狂妄了 一夜未归。 宋言坐上马车就打算先回一趟武侯府。 这还没回到府邸上,远远就看到府外围了一群人。 什么情况? 还有人敢跑到武侯府来闹事不成? 宋言催促段凌峰加快速度。 很快,宋言就来到侯府门前。 “怎么回事?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宋言掀开马车的车帘,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看到宋言回来,众人这才瞧瞧让开。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宋言的心猛然一挑。 布哥! 云成郡主、拓风,还有高亮这浑蛋也在其中。 这老东西来武侯府干什么? 难怪这么多人围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虽然宋言自证了清白,但还有不少闲言碎语,说他与北荒太师之间,还有苟且之事。 见到布哥的第一眼,段凌峰的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如果打断朱温和刘哔的腿脚,还要询问宋言的意思的话。 那杀了布哥,他怕是连个全尸都不想给对方留。 雁门关一战,大燕损失惨重,段凌峰的战友几乎死伤殆尽。 此刻,他紧紧盯着布哥等人,怕是只要宋言一个眼神,他就会瞬间暴起,捏下布哥这老东西的狗头。 然而,和他相比,布哥跟云成郡主几人,却是一脸风轻云淡。 仿佛,压根就没有把段凌峰等人放在眼里。 “宋大人总算是回来了。” 布哥笑呵呵地看着宋言,心中是吃定了这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听说宋大人为情伤神,老夫特意来看望宋大人。” “好在宋大人及时回来了,否则,武侯府这些侍卫,怕是要将老夫碎尸万段了。” “太师说笑了。” 感情是来挖苦自己的? 宋言缓步走上前, “太师是北荒使团的主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现在?” 宋言的目光扫过布哥等人,最后又落在高亮身上, “高兄与北荒使团,倒是走得很近啊?” 这话一落,高亮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与布哥等人拉开了距离, “宋二,你别胡说八道,本公子是怕太师等人找不到武侯府,这才好心带路的。” “哦?” 宋言轻笑, “原来高兄还有做好事的习惯啊?” 他这话拉得很长,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高亮的面色一清一白,布哥却似笑非笑道: “宋大人倒是比你府上的侍卫要有气度的多。” “此番前来,除了探望宋大人之外,也是与宋大人辞别的。明日,我等就要离开大燕皇城了,宋大人不会就让老夫站在这门口吧?” “来者是客,我泱泱大国,乃是礼仪之邦,自然不会如北荒这等弹丸之地一样。” 宋言笑容依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太师请。” “二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在外面说的好,免得以讹传讹,落人口实啊。” 大壮连忙要阻拦。 他这话一出,段凌峰等人也纷纷附和点头。 显然,他们对布哥等人,是丝毫不客气。 一旦放着老东西进门,怕是又要打着什么坏主意,陷害他们二公子。 “无妨!” 宋言也想知道,布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圣明,自然不会相信这等闲言碎语,至于太师等人的品行,大燕上下皆知。” “何况,这不是还有高兄在吗?若是有人胡说八道,高兄第一个不答应的。” 听了宋言这话,不禁高亮脸面抽搐,布哥的面色也不好看。 宋言见状,马上又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太师,我这人就是直来直去,有话直说,你千万别在意……高兄是最懂我的,你若有误会,可以问他!” 你特么…… 高亮险些要气炸了! 什么叫有事情可以问他? 他和布哥更是没有关系,这让外人听了怎么想? 布哥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 “宋大人说笑了,宋大人的无耻,简直让人汗颜。” “和太师比起来,在下还是自愧不如。”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都在心里怒骂道。 下贱! 宋言见大壮等人还未让开出路,故作生气,喝道: “赶紧让开,莫让太师说我等大燕不懂得待客之道。” “高兄既然也来了,那就也一起吧?” “太师、郡主,请!” 众人让开,宋言领在前头。 看着宋言的背影,云成郡主若有所思,一双美眸不时闪动。 很快,众人来到府邸大堂,申氏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下人,去通知宋景明回来。 “太师今日登门,到底所为何事?” 众人落座之后,宋言也开门见山,问道。 布哥见宋言不想弯弯绕绕,也不废话, “我北荒最是敬重英雄,昨日听闻宋大人受了委屈,这便来探望一二,若是宋大人不嫌弃,大可以嫁到北荒,本太师做主,无论什么样的姑娘,都由宋大人挑选?” 这是要干什么? 高亮眼前一亮,还好他权衡之后,决定留下来了。 这宋言与布哥之间,怕是不简单。 “就这啊?” 宋言心中冰冷,这狗东西还真是贼心不死,表面却笑道: “既然太师已经看到了,那便可以走了……来人,送客!” “慢着。” 布哥闻言顿时一急。 “老夫明日就要离开大燕皇城,此番自然还有其他目的。” “太师请讲。” 宋言摆手制止,大壮这才面色不喜地退后一步,宋言冷冷一笑。 老东西,和我玩欲擒故纵呢? “那日在宴席上,拓风将军与宋大人的比试,胜负未分。因此,拓风将军执意要与宋大人再比试一场,不知宋大人以为如何?” “不如何,送客……” 你…… 一言不合就送客? 布哥双眼一瞪,顿时气得胸口疼。 拓风的面色也是难看,云成郡主却冷笑道: “宋言,你莫不是怕了?” “我对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没有任何兴趣!” 宋言摇头,轻叹了一声, “更何况,赢了又没有好处!” 要好处?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布哥顿时就明白了宋言的意思, “那宋大人要什么好处?” “我若是赢了,云成郡主就留在天京城,给本公子当个贴身的婢女。” 宋言笑看着云成郡主,一张脸是张狂至极。 第73章 加上高兄的人头 “宋言,你太狂妄了!” 拓风面色涨红,怒斥宋言。 感情这小子喜欢云成郡主啊! 难怪,明知道这番回北荒,怕是凶多吉少,也甘愿沦为一颗棋子。 果然是纯爱战神。 反观高亮,见众人剑拔弩张,心中是大快人心。 赶紧打起来! 最好把宋言揍得皮青脸肿,他好出去宣传一番。 云成郡主同样恼羞成怒,娇声喝道: “宋言,想让本郡主做你的贴身侍女,你休想。” 宋言撇了撇嘴,两手一摊,一副没脸没皮的姿态, “那郡主是没福分了,多少人想给本公子当婢女,本公子都瞧不上眼的。” “你……” 给你当婢女还是恩赐了? 云成郡主顿时就哑口无言。 比起宋言的牙尖嘴利,她是真的望尘莫及。 “宋大人莫要说笑。” 布哥脸色一沉, “宋大人在朝堂上的时候,不是要与老夫打赌吗?” 与拓风比武,有银枪在手,倒是不怕。 宋言抬眼看着布哥,笑道: “太师想赌什么?” “与拓风将军比试,自然是比武,但也不是单纯的比武,而是比箭术。若是宋大人赢来了,老夫此次来大燕,还带了五百匹战马,全归宋大人。” 布哥微微一顿,继续道: “若是拓风赢了,宋大人随老夫回北荒,如何?” 如何你大爷! 心心念念就想骗老子去北荒? 比武不敢,开始比箭术! 不过,要是赢了五百匹战马,倒是不错。 让这老东西走路回去! “去北荒是不可能的,我若是输了,我这颗人头给太师。” “二公子,不可啊!” “是啊,二公子,这必定是北荒的阴谋诡计。” “……” 宋言这话一落,大壮与段凌峰等人便急了。 他们可是从未见过宋言的箭术,不知道他连弯弓会不会? 布哥敢拿拓风的箭术做赌注,显然是对拓风极为信任才是。 反而,布哥却摇了摇头, “老夫要宋大人的人头又有何用?” 不要? 不要你设计陷害老子? 宋言不以为意,反而再加赌注, “不够?那就再加上高兄的人头。” 什么? 宋言这话一落,高亮急得跳脚。 “宋二,你什么意思,你与北荒打赌,与我何干?你敢拿我的人头当赌注?” “高兄,此次我是代表大燕,你也是大燕人,自然要同仇敌忾啊,莫非,你不愿意?” 我愿意你大爷。 你个狗东西! 高亮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指着段凌峰等人,呵斥道: “他们也是大燕人,你为何不拿他们对人头当赌注?” “他们也没说啊。” “我也没说啊。” “你没说吗?那我怎么听到你一直在说?” “你……” 他本来就是想来看宋言笑话的,或者宋言与布哥之间有什么秘密。 他也好记在心里,到时候给宋言难堪。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浑蛋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坑害他。 布哥与拓风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应,宋言却冷笑道: “如果谈不拢,那别赌了……大壮,送客。” 他急了? 宋言必然是没有把握,所以才不敢。 布哥的本意是招揽宋言,既然他想死,那就成全他好了。 不能为己所用,那更不能偏移了大燕才是。 “好,依宋大人所言。” 这是他精心调查之后,专门为宋言设的局。 “来人,笔墨伺候。” 宋言也不啰嗦,直接将人准备笔墨。 布哥诡计多端,人品自然也不能够信任,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有保证一些。 布哥也是这个意思,自然爽快答应。 很快,双放个子画押。 而得知这一切的申氏,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稍候便迅速浮出笑容。 宋言会不会弓箭,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与拓风比试箭术,怕是没有半点胜算,他死定了! “再去探……” 申氏嘱咐下人,继续探查客厅发生的事情,自己则在庭院中来回踱步,紧张到不行。 宋言不顾众人劝阻,在百米开外,摆了一个箭靶。 “拓风将军先请吧?” 拓风也不含糊,拉弓即满月,臂力惊人,让宋言也不由刮目相待。 这么勇武的一个人,非要死在政治阴谋中,倒是可惜了。 咻…… 一箭射出,稳稳命中靶心。 比试是连射三箭,从靶心位置计算,谁射中的环数最多,便判为胜出。 “宋大人以为如何?” 就在拓风搭箭,准备射出第二箭的时候,布哥转头看向宋言。 “拓风将军不仅武功高绝,箭术也是一流。” “曾在雁门关一战上,少说射杀了近百名大燕的将士。” 此话一出,段凌峰等人咬牙切齿。 一双硕大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恨不得当场就将布哥等人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那倒是可惜了,拓风将军此次回北荒,怕是活不成了吧?” 宋言面色不变,双眸微微眯起。 布哥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此子当真可怕,这事情他也看得如此透彻? “宋大人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性命吧,怕是一会就保不住了。” 布哥冷哼一声。 咻…… 第二箭射出,同样稳稳命中靶心。 拓风的箭术确实不错,若是他第三箭依然命中靶心,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可不行! 得想办法影响他的心境才行! 对了,云成郡主。 打定主意,就在拓风即将射出第三箭的时候,宋言嘿嘿一笑,目光紧紧盯着云成郡主, “郡主,那日在云天书院,你说要以身相许,还做不做数啊?” 云成郡主闻言,顿时一愣。 布哥面色骤然一变,再看拓风,心中顿时大骂。 这小子,真是太无耻了。 想要阻止拓风,已然来不及了。 咻…… 果然,拓风在听到宋言这话的瞬间,心神顿时大乱,那一箭射出,直接说偏离了靶心。 可依旧稳稳落在箭靶上,距离靶心仅有一寸的位置。 好险! “宋大人果然是不要脸至极啊。” “过奖过奖!” 众人这才意识到,宋言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只见他乐呵呵, “彼此彼此。” 云成郡主虽然恼怒,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旁门左道,接下来该你了。” 拓风怒喝一声,将手上的弓递给宋言,目光却在云成郡主身上游离。 他们何时有这样的口头约定的,为何他毫不知情。 面对云成郡主嗔怒的美眸,宋言耸了耸肩,却语出惊人, “我不用弓!” 第74章 想碰瓷? 不用弓用什么? 布哥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一笑, “宋大人不用弓?莫不是要用手?” 用手? 拓风倒也知道,大燕有用弓箭投壶的取乐游戏。 终究上不得台面。 百米开外,哪怕宋言的臂力惊人,能投中箭靶,也不可能投中靶心。 “宋言,你也太丢人了吧?见没有赢的希望,就要放弃?” 高亮也是笑的敞亮,真以为宋言是比不过,要认输? 笑吧,现在笑的越舒畅! 一会就有多卑微。 “你急什么,我要是输了,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出武侯府吗?” 见众人目露凶光,高亮瞬间后背发凉,敢怒不敢言。 宋言冷冷扫了高亮一眼,不急不缓的看着布哥, “太师似乎胜券在握了?” 布哥一脸得意的看着宋言, “宋大人不是也信心满满吗?” 宋言不置可否,笑了笑, “既然太师觉得稳操胜券,那不如,咱们再加点赌注如何?” “哦?” 布哥也来了兴趣, “宋大人想怎么加?” “我不用这弓。” 宋言指着拓风手持的长弓, “若是我赢了,太师给我五十万粮草。” 五十万粮草? 这厮不仅在打战马的主意,还在打他粮草的主意? 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但是,不用弓,他拿什么赢? 布哥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 “若是宋大人输了呢?” “只要是我有的,太师尽管取走便是。” 布哥嘿嘿一笑, “听闻宋大人还有一个姐姐,长的貌美如花,若是宋大人输了,宋大人的姐姐归老夫。” “狗贼无耻。” 段凌峰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 “不可能。” 宋言想都没想就摇头,心中暗骂,老东西,居然还敢打他姐的主意。 布哥讥笑道: “宋大人不是也觉得胜券在握吗?这都不敢赌?” “我不是太师,做人无耻,又没有原则。” 宋言冷冷看着布哥, “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当赌注。” “我若是输了,给太师二十万两白银,太师若是输了,给我五十万粮草,外加……” 宋言的眼中露出一抹杀意, “两巴掌。” 两巴掌? 宋言这是要当众羞辱他? 见布哥犹豫不决,宋言不禁摇了摇头,轻蔑笑道: “太师若不是不敢就算了,也不勉强,毕竟众所周知,太师胆小如鼠嘛?” 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这笑声一起,布哥的面色就更是难看了几分,甚至连拓风都在疯狂使眼色。 示意宋言如果不用长弓,绝对不可能赢他。 “好,既然你找死,那本太师就成全你。” 他们本就是有备而来,现在宋言有狂妄到不用长弓,他怎么输? “宋大人可以开始了吧?” “不急。” 宋言摇头, “太师的人品,我信不过,还是立下字据的好。免得输了不认账,到时候若是刀斧加身,谁都不好看。” 布哥闻言,嘴角抽了抽。 这是在点他之前不愿意承认,想骗大燕一千多万石粮食的事情啊。 这厮果然是记仇! 很快,两人就立下了字据。 宋言满意的扫了一眼,交给了段凌峰,而后对着大壮道: “去取惊天弩来。” 大壮点头,转身离去。 不到片刻,待他再次回到大厅,手上已然多了一把惊天弩。 这是宋言经过改造,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要超出他送给庆国公的那把。 布哥等人见状,眼中多是疑惑。 惊天弩他们闻所未闻,看着似乎不是凡物,布哥面色一冷,问道: “宋大人,这是何物?” “随手制作的一个小玩意,不值一提。” 这是宋言制造的? 惊天弩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宋言装好弩箭,右手稳稳抬起,瞄准靶心,就立刻扣下扳机。 咻…… 弩箭设在箭靶的靶心位置,巨大的力道虽然还不足以贯穿箭靶,但也射的箭靶剧烈晃动。 布哥骤然变色,这武器的威力,居然比弓箭还要大? 大厅中,除了宋言与大壮,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识惊天弩的威力。 见此一幕,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这就是随手制作的一个小玩意? 这要是射在人身上,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甚至,惊天弩的使用,比弓箭要简单的多。 而且,让布哥等人更难以接受的是,宋言继续扣动扳机,第二只弩箭就飞射而出,稳中靶心。 不用像弓箭一般,搭弓拉箭,只要手指轻轻一动,就能连续发射弩箭? 布哥与云成郡主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这厮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啊? 咻…… 第三支弩箭射出,布哥的心仿佛在滴血。 看着箭靶上插着三支弩箭,他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输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个地方,安置好咱们的战马和粮草啊。” 宋言回首,笑骂着大壮。 大壮微微一窒,瞬间就跑了出去。 段凌峰等人也是缓缓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宋言手中的惊天弩上,仿佛看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姑娘一样。 一双眸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布哥心如死灰, “你……你有这等神兵利器,为何不早说?” 宋言扬着头,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你会告诉我,你和安王妃之间的苟且之事吗?” 什么脑子,居然问出这种话? “放屁。” 布哥气得跳脚, “你这是耍赖。” “怎么?太师是输不起吗?” 宋言冷冷一笑, “你是白痴吗?我早就说过了,我不用弓,你同意的啊!” 是啊,他早就提前说过了。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布哥脸颊滑落,他失魂落魄的晃了晃,若不是拓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怕是要跌坐在地上了。 “太师,你没事吧?” 布哥微微张嘴,很想说自己顶得住。 但五十万粮草,他拿屁股去顶啊? 输了……又输了。 宋言是他的克星吗? 布哥满脸落寂,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 他精心设计的陷阱,最后却还是自己掉进去了。 “哎呀,太师……你这不会是输了,想要故意装病,讹诈我吧?” 想碰瓷? 门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去清理一下,脏了地面多不好。” 宋言回头,对着其中一个护卫就喊道,这分明就是要活活气死布哥的节奏啊。 布哥闻言,两眼顿时一黑。 第75章 为了你的婚事 “本公子早就和你说过了,你们北荒不过是井底之蛙。” 宋言是得势不饶人,抬眼看着近乎要晕厥的布哥,一脸笑意,眼中的杀意忽明忽暗, “总有一天,本公子一定会带人,踏平北荒不毛之地。” 听着宋言这话,众人一扫心中的阴霾,哄堂大笑。 “二公子说的对。” “终有一日,必定要让北荒生灵涂炭。” “哈哈,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太师,可别忘了,还有两巴掌要打啊!” 众人越笑越开心,但布哥的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一张脸,也是成了猪肝色! 布哥咬着牙,想要反驳,却无能为力。 拓风内心更是自责,若不是宋言突然出言,影响他的心境,他如何会输? 云成郡主美眸闪动,心中对宋言的情绪也同样复杂。 这厮,真是阴险狡诈! 但与布哥一比较,高下立判。 他若是愿意随自己回北荒,那区区大燕,何足为惧? 高亮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这厮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难不成,他以前真的藏搓? 今后若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轻易不要招惹他为好。 “太师不会要耍赖吧?” 宋言摆手,众人止住了声音。 布哥瞳孔猛的一缩,双眸死死盯着宋言。 “太师,我们走。” 拓风一把拉住布哥,恶狠狠道: “我们要走,大燕谁敢阻拦,我北荒三十万铁骑,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这是威胁,也是底气。 眼见北荒众人要耍赖,段凌峰直接夺过身边一名护卫的长刀。 “愿赌不服输?” 段凌峰横刀而立,满脸寒霜的盯着布哥等人, “想就这么走了,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你找死?” 拓风同样拔出弯刀相向。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远远传来。 “住手。” 宋景明一脸急色,匆匆而来。 见此一幕,他一双虎目也是要喷火。 “父亲。” “侯爷……” 宋言见到宋景明,倒也没有意外,众人也虽他唤了一声。 宋景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布哥等人身上。 布哥见宋景明,怒目圆睁,喝道: “收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宋言, “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莫要让大燕看我北荒的笑话。” “太师。” 拓风气急,手心也是有冷汗在冒, “你乃是我北荒的太师,怎能……” 宋言冷笑,他一人就足矣对方拓风,加上段凌峰,布哥若是想全须全尾的走出武侯府,怎么可能? 什么愿赌服输,不过是因时而异罢了。 若是局势对调,他敢保证,布哥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良久,布哥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拳头。 他不想耍赖吗? 如宋言所想,他当然想耍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整整少了五十万石粮食,他的心在滴血。 今日之辱,用不了多久,他必定要百倍相报。 布哥心中恶狠狠的想着,同时抬手。 “啪啪……” 布哥左右开弓,两个巴掌打的响亮。 众人见着一幕,也是心惊肉跳。 没想到,布哥居然真的兑现了赌约。 宋言与宋景明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这布哥绝对是一个人物。 难怪,敢在大燕,设计如此一个惊天的阴谋,连堂堂北荒皇子都敢算计死。 他日与北荒开战,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人杀了。 布哥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宋言轻易活着。 且不说他的阴谋诡计,不输于自己,还有他刚刚使用的惊天弩,也是一大威胁。 “宋大人,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 布哥咬牙切齿,脸上全是悲愤之情。 拓风瞪着眼睛,恨不得将宋言千刀万剐,但也安耐住了。 “不错,这才是北荒太师该有的气度嘛。” “宋大人,相信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宋言,布哥低吼一声, “走。” 很快会见面? 什么意思? 这老东西还憋着什么屁呢? “父亲,我先去送送太师。” 宋言回首朝着宋景明行了一礼,便送布哥等人离开。 直到出了府门,云成郡主才咬着牙,向宋言问道: “你当真不愿意随我回北荒?你若愿意,我之前说的一切都作数。” 看着云成郡主咬牙,脸上稍有红晕,宋言心头猛的一跳, “本公子也说过,你若愿意,随时可以当本公子的贴身丫鬟。” 宋言看着众人的心神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极为隐晦的在云成郡主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 云成郡主面色巨变,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嗔怒的瞪了宋言一眼。 目送众人离去,宋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隐去,看着高亮, “高兄还不走,是要留下来吃饭吗?” 高亮冷哼一声,脚步走的飞快。 看着高亮的背影,宋言冷笑一声,心中想着,要不要也将这小子的腿打断? 算了,这废物先留他逍遥几天。 “凌峰,你带人随布哥去牵马。” 段凌峰自然没有异议,他心中对北荒的战马,也是心驰神往已久。 足足六百匹战马,足够布哥心疼了。 待离开武侯府的视线范围,拓风满脸不甘的询问。 “太师,真要把那些马给宋言吗?” “不给能怎么办?” 布哥强忍着怒意,低吼道: “白纸黑字都签了,我们若是连这点马匹都不给,你以为宋言会让我们出城吗?届时,大燕皇帝更不会相信,我们愿意归还雁门关,还有战马交换粮草一事了。” 拓风一怔,心中顿时自责不已, “都怪属下,若不是我技不如人,也不至于让宋言得逞。” 布哥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责怪拓风也无济于事, “怪就怪这厮太阴险了,等他到了雁门关,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布哥眼中寒芒闪动! 宋言转身回到府邸,大厅中宋景明端坐在太师椅上沉着脸! 宋言作揖行礼,轻唤了一声, “父亲。” “坐下说。” 宋景明微微抬眼,对宋言与布哥打赌一事,已经通过护卫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我今日去了宫里,是为了你的婚事。” 第76章 宣宋言进宫 婚事? 从宋景明的面色来看,与惠文帝之间的谈话,怕是不太愉快。 惠文帝此举,是为了敲打宋家。 大概因为宋言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但对于安王被害一事,始终与宋言脱不开干系。 无论如何,他也要敲打一番。 今天死的是北荒安王,下次呢? “其实,孩儿与柳茹锦,相互都对不上眼,既然陛下下了旨意,让她嫁给赵王便是。” “婚姻之事,岂容你喜欢不喜欢就能做主的?” 宋景明先是一怔,而后又问道: “再说了,你若不喜欢柳茹锦,昨夜为何在黄鹤楼买醉?” “现在,整个天京城都在传,你因情神伤。” 这话一落,宋景明猛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宋言撇了撇嘴,他的婚事,自然要他自己做主。 不然,他前前后后忙活这么久,为了什么? “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但别人绝不能强抢,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宋言左右环视,发现大厅中除了他与宋景明之外,再无他人,这才缓缓道。 “住口,这话岂是轻易能够说的?” 宋景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这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到惠文帝耳中,怕是要治宋言悖逆之罪。 宋言不置可否,而是幽幽道: “此事,说到底,是我受了委屈,自然也要让大家看到。” 宋景明怒目圆瞪,宋言说的倒是不错,这件事情,总归是他受了委屈。 不管是柳家,还是陛下,面对闲言碎语,也要安抚宋言才是。 原来,这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中。 可这混蛋,居然连他也蒙在鼓里,害他进宫,想要找惠文帝要个说法。 “此刻,柳家怕也在想着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父亲尽管去找找他们便是,柳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宋景明恍然大悟,失声道: “原来,你真正想娶的,是柳茹慧?” 宋言摇了摇头, “并非柳茹慧,而是柳茹梦。” 宋景明眉头大皱, “柳茹梦是庶出,并非嫡女。” “只要让柳家将她养在大娘子门下,不就是嫡女了吗?” “你……” 见宋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宋景明气得咬牙切齿,他见过柳家的三位姑娘,宋言口中的柳茹梦,倒也知书达理, “你既然想娶柳茹梦,直说便是,何必这样弯弯绕绕的?” 宋言再次摇头,抬眼望着逐渐漆黑的夜色, “我若直说,那柳茹梦只能是庶出的身份嫁到武侯府,我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身份,但其他人呢? 唯有让她以嫡女的身份嫁到武侯府,这样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至于柳家会不会给她嫡女的身份,我自然也有办法。” 不知何时开始,宋言已经在为此事谋划。 宋景明心中惊讶,但如今,他越发的稳重,倒也让他省心不少。 宋景明沉吟片刻,道: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便去柳家,与柳家说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是嫡女即可。” “辛苦父亲了。” 宋言面色真诚,但这话落在宋景明耳中,他瞬间恍然。 曾几何时,宋言与他之间,从来只有争辩,从未像今日这般。 回过神来,宋景明只觉得心中微暖。 “那五十万石粮食和六百匹战马,你要如何处置?” 谈到这事,宋景明的面色肃然,不敢有半分轻视。 宋言苦笑, “如何处置,我又做不了主,还要看陛下怎么处置啊!” …… 深宫中,惠文帝的兴致不错。 早早就用了晚膳,便到了明妃的宫中。 不管如何,北荒使团的事情,总算能是解决了。 虽然还是给出了不少粮草,但总好过现在与北荒兵戎相戈的好。 心情烦闷了这么久,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些才行。 明妃是二皇子秦风的生母,虽然年岁不小,但保养的极好。 不但懂得惠文帝的心思,还擅长如何抚慰惠文帝身体,每次都把惠文帝伺候的意犹未尽。 如今这深宫中,东宫一直空置,她自然想让二皇子登临。 在明妃的一番调拨之下,惠文帝早已按耐不住。 提枪就要上膛。 门外却突然传来尚和急切的声音。 “陛下,出大事了。” 出大事? 惠文帝兴致正浓,隔着门便呵斥道: “又出来什么事情? 尚和提高声音,急道: “武侯府上传来消息,宋言与北荒太师打赌,若是输了,怕是性命难保。” “什么?” 惠文帝面色一变,顿时沉着脸,迅速穿好衣服。 明妃也是明白人,这种时候,自然也不敢阻拦,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陛下赶紧去吧,这武侯府也是,最近怎么总是频繁闹出事情!” 惠文帝回首冷冷看来明妃一眼,明妃心头猛的一跳,连忙低下头。 后宫不能干政,她心知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无奈,二皇子与她提过一嘴,宋言与他有间隙。 惠文帝走出大殿,面色不善的看着尚和, “布哥为何又突然去了武侯府,还与宋言打赌?” 两人一前一后,这还没走多远,便有一个侍卫急匆匆追了上来, “陛下,急报!” “说……” 侍卫不敢怠慢,直接开口道: “武侯府的侍卫去去北荒使团所在驿馆,要将北荒使团的六百匹战马全部牵走。” “什么?” 惠文帝大惊,怒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会是布哥要杀宋言,一会又是武侯府的侍卫去驿馆抢战马?” 一瞬间,巨大的信息量,让惠文帝有些恍惚。 那侍卫顿时惶恐不安, “小人也不知道,是城防营的人差人来报的,四皇子已经带人去往驿馆了。” “这个混账,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惠文帝怒吼一声,转而看向尚和, “去宣宋言进宫,朕要问问他,是不是要造反。” “是。” 尚和眉眼狂跳,低头连连称是,而后脚步迅速离开。 宋言啊宋言,这是要干什么啊? 莫不是因为与庆国公府的婚事,心中生怨? 这可是陛下故意试探的啊! 目送尚和离去,惠文帝转身走向御书房, “继续探查,有任何消息,随时汇报。” “是……” 那侍卫也匆匆而去。 第77章 一个萝卜,一个大棒 天京城驿馆! 段凌峰带着一队护卫,浩浩荡荡地跟着布哥等人。 段凌峰也不废话,进了门就开始吩咐一众人,要将北荒使团的六百匹战马牵走。 可布哥还未阻拦,驿馆的官员却是冷着脸,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别乱来啊,冲撞了北荒使团,你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我们是武侯府的侍卫,奉命来牵战马的。” “你让开。” 段凌峰不爽地看着驿馆的官员, “北荒太师在这里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在这里阻拦,赶紧走开……” 说着,段凌峰立刻招呼众人,直接冲进了驿馆的马厩。 “动作都利索一点,把马匹全部牵走。” “你……这边还有驿馆的马匹,你们不能牵走。” “对对,驿馆的马匹留下,我们只牵北荒使团的战马。” 段凌峰看都不看那官员一眼,扯着嗓子,指挥护卫牵马。 眼看着自己的战马被段凌峰等人牵走,拓风等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段凌峰碎尸万段。 “都别看了。” 布哥也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呵斥道: “谁都不许阻拦,让他们牵走,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 说罢,布哥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还传来段凌峰嗤笑的声音。 可输都输了,再待下去,怕是颜面更难留。 白纸黑字写着,赖也赖不掉! 索性,眼不见为净。 回到房间,他努力平复心情之后,开始挥笔疾书,是要寄给先一步回到雁门关的莫同淅。 定要提前布置好一切,等宋言自投罗网。 片刻功夫,就有人来报,说是四皇子秦宇,带着城防营的人来了。 段凌峰一听,依旧不急不缓。 走到门口,便看到秦宇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一张脸铁青,指着段凌峰就喝道: “混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拜见四皇子!” 四皇子虽然位高权重。 但段凌峰此刻也只听命于宋言。 早在离开武侯府的时候,宋言便将与布哥的签订的赌约交给了他。 此刻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一切都在自家二公子的算计之中。 段凌峰镇定自若,将签订的赌约提在手上, “这是我家二公子与北荒使团的赌约,眼下这驿馆的战马,全是二公子的。” 秦宇微微一愣,连忙从身边的护卫将士手上结果赌约签订的契约,借着火把微弱的亮光看了起来。 看清这契约的内容,秦宇脸上顿时狠狠一抽, “宋言这是赌赢了?” 秦宇愕然的看着段凌峰,随后将契约递给护卫,护卫又小心翼翼的转交到段凌峰手上。 “那是自然,否则北荒使团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等将战马拉走。” 段凌峰内心激动,但表面还是恭敬。 不多时,马厩内是一匹战马也不剩下。 段凌峰也骑上了一匹战马,冲着驿馆拱手,朗声道: “多谢太师的厚赠,我家二公子说了,下次太师若还要打赌,虽是准备好筹码,二公子随时恭候。” 听着段凌峰这话,驿馆里的布哥是浑身哆嗦,气血翻涌。 段凌峰等了几个呼吸,也不见布哥出来,笑了笑,便打道回府。 …… 深宫中! 宋言在尚和的引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 “微臣拜见陛下。” 惠文帝端坐在龙椅上,见宋言的第一眼,就沉着脸呵斥道: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啊?胆敢连夜去驿馆抢北荒使团的马匹?” 虽然,惠文帝已经得知事情的始末,但还是给了宋言一个下马威。 宋言也心知肚明,表面惶恐,但内心却是极为平静, “陛下恕罪。” 宋言埋着头,心里却嘀咕着。 演得还真像! “微臣只是去牵回自己的马匹而已,北荒使团向来阴险狡诈,微臣也是怕他们明日一早就骑着马跑了……不曾想,却惊扰了陛下。” 惠文帝的面色稍微好转,考虑得还挺周到。 他冷哼一声, “起来吧!” 宋言缓缓起身,惠文帝又接着道: “那马匹呢?” “微臣已经命人安置好了。” 惠文帝瞪了宋言一眼,没好气道: “朕听说,那六百匹都是优质的战马,你这么快就安置好了?怎么,你是打算要组建一支六百人的骑兵,打算造反吗?” 宋言听这话,也是一哆嗦,连忙又跪了下去。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你要就直说不行吗? 非要搞这一套,又当又立? “微臣不敢!” “不敢……” 惠文帝冷哼一声, “安王你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陛下冤枉啊,安王的死,全是北荒使团的阴谋,微臣也是受害者。” 宋言一脸委屈,还特意加重了受害者三个字。 惠文帝脸上的寒霜这才完全消融, “起来说话。” “是!” “那六百匹战马,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吩咐。” 惠文帝缓缓点头, “朕听说,还有五十万石粮食对吧。” 宋言颔首,惠文帝继续道: “粮食从北荒使团交换的粮食里面扣除,至于那六百匹战马,五百匹交由玄甲军,剩余的一百匹,朕留给你。” 宋言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安起来。 按照他的打算,惠文帝能给他留五十匹战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对方居然如此大方? 而且,这一个萝卜一个棒槌的,也让他心中感叹。 帝王权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明白的。 “多谢陛下恩赐。” 宋言连忙跪谢! 惠文帝却不以为然道: “你心里也别有气,朕也是为了你好,整个天京城也不过五六千骑兵,若是给你太多,别人难免会有疑心。” “微臣也没有多想,只是想拿战马去换些银两,以备婚事。” 惠文帝闻言,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谁不知道,黄鹤楼日进斗金,他会缺银两? 这小子,心中还有气呢? 这是故意点他吗? 惠文帝没好气地瞪了宋言一眼,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朕不知道,不就是怪朕给二皇子赐婚吗?” “微臣不敢。” 宋言眨眼看着惠文帝。 你知道就好! “你放心,既然你与柳家早有婚约,朕自然不会不棒打鸳鸯,朕会下旨,让你迎娶柳家嫡女的。”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五百匹战马! 哪怕是一千匹,换一个柳茹梦,也值了。 “多谢陛下。” “朕今夜召你进宫,还有一事。” “陛下吩咐,微臣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惠文帝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幽幽道: “与上刀山下火海相比,怕也不妨多让,北荒使团要求,一定要你去雁门关,才肯交还失地。” 什么? 宋言闻言,心中顿时波涛汹涌。 难怪布哥言之凿凿,他们很快就会再见。 难怪莫同淅在宴会上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 雁门关,怕是一个等待他的必死之局吧? 这老东西,一环扣一环,就是要致他于死地啊。 特么的,有朝一日,不踏平北荒,老子就不姓宋。 “只要能够收回雁门关,哪怕是龙潭虎穴,微臣也愿意一试。” “好。” 见宋言面色肃然,惠文帝心中也是欣慰, “等你成婚之后,去玄甲营挑选三千精兵,一同赴雁门关……朕等你凯旋。” 玄甲营,柳玉龙所在的便是玄甲营! 宋言这一刻,也终于明白,难怪惠文帝会如此大方。 感情这一百匹战马,怕也是给他的亲卫队,为的便是去雁门关,保护他的安危的。 目送宋言离去,惠文帝的声音幽幽响来, “你便不好奇,宋言今夜立了大功,朕为何不赏赐他?” 这御书房里,仅有惠文帝与尚和两人,尚和连忙恭敬道: “为宋言赐婚,不正是陛下的恩赏吗?” “你这老东西,倒是聪明了一回。” 惠文帝哈哈大笑,心情无比舒畅。 第78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 翌日,宋言还在睡梦中。 可整个天京城,却如同煮沸的开水,滚烫翻腾。 而谈论的话题,全绕不开宋言。 宋言大败北荒使团,太师布哥颜面扫地,吐血三升,天还未亮,便落荒而逃了。 惠文帝念宋言有功,下旨赐婚,迎娶庆国公府的嫡女。 庆国公府的嫡女仅有两人,二皇子秦风要娶柳茹锦,那宋言自然只能娶柳茹慧了! 并且,在宋言大婚之后,还要北上雁门关,收回失地。 时间只在半月左右! 一夜之间,这庞大的信息量,让无数豪门贵族惊叹。 武侯府,怡祥苑! 当申氏得知这一系列的消息之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莫不是有上天爷庇护他不成?堂堂北荒太师,居然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申氏气的茶不思,饭不想。 表面还要装作一副乐不思蜀,欢天迎地的姿态,属实难为她了。 白琴在她身边小心伺候,看着申氏急切的心情,也是无奈。 自从宋言那次落水之后,仿佛改变了命格一般。 不仅与宋景明之间,再没有爆发过剧烈的冲突,每次遇到困境,都能险象环生。 “通敌卖国之罪,治不住他也就罢了,自个设下的陷阱,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申氏越想越气, “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娘子,小心隔墙有耳。” 申氏的声音越提越高,白琴也是心惊胆战,特别是提到通敌卖国这个四个字时。 她浑身顿时就一凉。 也不想想,若宋言真的通敌卖国,整个武侯府上下,哪怕是一只蟑螂,都要跟着被株连。 届时,别说武侯的爵位了,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怕都保不住。 白琴这一提醒,申氏立刻便垂着头, “如今,陛下又为他赐婚,又要他去收复失地,待他凯旋而归,这武侯府岂还有我们母子的位置?” 这屋里,仅有申氏与白琴两人。 多年的经营,武侯府的内院,也几乎都是申氏的亲信。 但白琴这奴婢,一向小心谨慎。 毕竟,她为申氏谋划的一系列事情,万一暴露,侯爷的怒火,她绝对承受不住。 更何况,宋言也渐渐成了气候。 “大娘子,这件事情,其实并未像你我想的那么糟糕。” 申氏当局者迷,白琴旁观者清,仔细分析之后,解释道: “二公子要去雁门关收回失地,哪有那么简单,何况,他已经彻底将北荒太师得罪死了。” 申氏闻言,眼眸顿时一亮,白琴继续轻声道: “据奴婢所知,二公子通敌的罪名,也是北荒太师设计的。” “如此说来,这北荒使团,里里外外都希望二郎死?” “正是如此。” 白琴点头, “二公子与北荒使团之间,已经是不解之仇了。此去雁门关,必然艰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 后面那字,白琴虽然没说,但申氏哪里会不明白。 只见她的眸子更亮,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喜色, “至于陛下为二公子赐婚,怕也是知道,二公子此行凶险,要为他留个子嗣罢了。” “对,你说的没错,定是如此。” 白琴这么一解释,申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不过,你我谋划这么多年,眼下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心有不甘。” “此事先缓缓。” 白琴摇头道: “二公子刚立了这么多功劳,如今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现在对付他,容易引火烧身。” 申氏想了想,轻轻点头。 “所以,最多也就半月时间,大娘子还要做好这侯府当家主母才是,切莫让人生疑了。” 申氏咬着牙,沉吟之后道: “我这便去找侯爷来商量商量,给庆国公府的聘礼,该如何筹备。” …… 庆国公府! 柳茹慧在得知宫中传来的赐婚消息之后,一颗心直接是跌入了深渊万丈。 她心中藏着一道白月光,从未表露。 也不曾想到,与宋家的婚约,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变故。 宋言甘心退而求其次,娶她为妻? 从宋言这几日的种种表现,他明明最在意的是三姐姐。 那与她成婚之后,岂会有痛快的日子可以过? “爹爹,女儿不要嫁给宋言。” 柳茹慧哭丧着脸,哀求的目光在柳承志与周氏身上来回打转。 周氏是柳承志的发妻,庆国公府的大娘子,也是柳茹慧与柳茹锦的生母。 柳承志面色低沉,怒斥一声, “宋言有何不好?一表人才,文韬武略,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分,岂有你挑三拣四的道理?” “女儿……女儿……” 柳茹慧双眸通红,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娘亲,女儿不要嫁给宋言,他明明要娶的是三姐姐,又不是我。” 平日里,一向对柳茹慧极为溺爱的周氏,此刻也没有在为她说话。 而是面色不悦,指着柳茹慧痛斥道: “你糊涂,宋言乃是武侯府嫡子,现在又是陛下亲封的平安县男,如此良配,你都不要,难不成,你要嫁给玉皇大帝不成?” 柳茹慧苦苦哀求,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嫁给宋言。 甚至还扬言,宋言现在这一切,或许都是装的,他此前那么不堪。 怎会短短时间,像变了一个人? 柳承志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现在是陛下下旨赐婚,你不嫁便是抗旨不尊,难不成,你要因为你自己,让整个庆国公府陪葬吗?” 此话一出,柳茹慧浑身冰凉。 她或许任性一些,但也明白其中事理! 若因为她一人,害了整个国公府,那她是万万不敢。 “可是……他要去雁门关这等凶险之地,万一有个好歹,女儿岂不是要成了未亡人?” “难道,爹爹和娘亲忍心?” “老爷……” 周氏闻言,也是担忧地看着柳承志。 怎料想,柳承志怒喝道: “混账东西,即便是未亡人,你也要嫁过去。” “爹爹,您可以让五妹妹嫁给宋言啊!” “茹梦是庶女,宋言要娶的是嫡女,你……” 柳承志这一听,顿时就怒火中烧,气得面色涨红,指着柳茹慧, “来人,将四小姐带回闺房,没有老夫的命令,不得让她出房门半步。” 在柳承志眼里,眼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皆大欢喜! 奈何,柳茹慧却死活不肯! 柳茹慧心如死灰,还要反抗,却被两个婢女带了下去。 第79章 秦般若 待宋言醒来,已经日晒三竿! 北荒使团走了,他还有半月的时间筹备。 时间上虽然有些赶,但还来得及。 简单洗漱之后,宋言便找来段凌峰。 战马虽然仅余下一百匹,但也足够了。 “接下来,你有两件事情,第一,募兵,军饷按照你们之前的标准就行。 第二,打造一百套惊天弩,弩箭的数量越多越好。” 段凌峰对于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他一点惧意没有,反倒有些兴奋。 “二公子放心。” 段凌峰拍着胸脯保证, “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招募到一百人。” “错了。” 宋言摇头, “是九十六人,连你们四人在内,一共百人。” 该谨慎的,一定要谨慎。 惠文帝给他一百匹战马,不可能没有深意。 要是让人抓住了小尾巴,处理起来也麻烦。 段凌峰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离去。 募兵的事情交给段凌峰,宋言放心,惠文帝见他不上心,自然也跟着安心。 宋言出了府邸,曹莫跟在身边。 这厮的身形高大,犹如一座巨塔,倒是给人极大的威慑力。 不多时,两人来到黄鹤楼。 门前的小厮依旧热情似火,宋言颔首夸赞了一番,便走入大堂。 哪怕不到午时,黄鹤楼的客人也不少,三三两两,一边吃酒享乐,一边闲言碎语。 宋言扫了一圈,便看到江云书心思重重地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 哪怕宋言走到他身边,他依旧眼眸迷离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愣。 “江兄有心事?” 听闻耳边有声音传来,江云书猛然回神,见是宋言,连忙起身作揖, “宋兄。” “坐下说。” 宋言落座,目光打量着江云书。 只见他面容憔悴,精神也没有了在云天学院时候的那般神采。 江云书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畏首畏尾,总是端着。 此次去雁门关,宋言也打算带上江云书一起。 “恭喜宋兄了。” 略微出神之后,江云书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宋言道贺。 “恭喜我什么?” 宋言淡淡道: “恭喜圣上为我赐婚吗?” 听到赐婚二字,江云书的嘴角一抽,很快便恢复如常, “宋兄与柳家嫡女,乃是天作之合,自然应当祝贺。” 江云书的转变虽然极快,但还是被宋言看在眼里。 他心中暗笑,暂时还不打算说穿。 “不谈这个。” 宋言摆了摆手,看着江云书, “半月后,我要去雁门关,你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此去雁门关,必然凶险无比。 宋言想带江云书一同前往,其一,是想磨炼江云书。 正所谓,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其二,也是有意试探江云书。 此事在天京城已经沸沸扬扬,他既然知道惠文帝赐婚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宋言要去雁门关。 若是江云书拒绝,那日后,宋言怕也会慢慢与他疏远。 江云书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宋兄相邀,在下自然愿意。” 凶险又如何? 九死一生又何妨? 以他的聪慧,自然能够看出宋言的目的。 “北荒太师一心想至我于死地,此行必定危机重重,江兄不怕?” 宋言依旧紧紧盯着江云书,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江云书释怀一笑, “宋兄都不惧,我区区贱命一条,有何好怕的?” “好。” 宋言哈哈一笑, “在去雁门关之前,我送你一份大礼,相信你会喜欢的。” 大礼? 他需要的大礼,仅在他心头。 但宋言一番好意,他自然也不会推辞, “那就多谢宋兄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今后,便是过命的交情。 宋言暗暗记在心里,沉吟片刻,又问道: “明日,云天书院有诗会,江兄应该会去吧?” “老师与我说过。” 江云书微微颔首, “宋兄若是去了,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宋言现在可是有诗仙的称号,谁敢轻易与他的诗词作对,那岂不是自找没趣吗? “我打算邀请玉龙,同时也让他带上几个妹妹……我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到时候,江兄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宋言笑眯眯地看着江云书。 江云书心头猛地一跳,嘴角的苦涩更浓。 你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那这天京城里还有谁能懂? 都说你还在外面养着外室呢! 哪个正经人,还未娶妻,先养外室的? “好吧。” 江云书沉默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似乎也下了决定。 宋言看在眼里,也没有说破。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在门前迎来送往那小厮一路小跑过来,说有个姓秦的公子找他。 宋言回首看去,只见那秦公子,依旧生得俊美。 只不过,那天穿的雪白云纹长衫,今天倒是换了一身青绿色的长衫。 “二公子!” “秦公子。”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宋言便将人带到三楼雅间。 一进门,宋言便开门见山,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公子,道: “禁酒令的问题,秦公子已经解决了?” “自然。” 秦公子面色傲然,自信无比,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怎敢与二公子谈合作?” 小事情? 若是没有一定的权势,怕是连门路都找不到,更别说解决了。 看来,这姓秦的身份也不简单。 “那好,若是合作,我有两个要求,秦公子若是同意,随时可以开始,若是不同意,那就作罢。” 秦公子还未开口,他身后那仆从就皱了下眉头。 宋言这般不浪费唇舌,倒是让秦公子有些错愕, “二公子请说。” “粮食由秦公子提供,一斤五粮液只要给我二两银子即可,但是……” 宋言顿了下,看着秦公子继续道: “其他州县我不管,天京城,所有的酒铺,都要开在刘家酒铺的对面。” 秦公子闻言,眉头一簇。 刘家这是得罪了宋言啊! 难不成,宋言不知道刘家背后站着二皇子吗? 原来如此,一想到这几日在宋言身上发生的事情,秦公子恍然大悟。 宋言这不仅是在试探他的身份,更是要彻底断了二皇子的生财之道。 好生歹毒! “没问题!” 秦公子眼眸闪动,轻轻一笑,宋言反而心头一咯噔。 “对了,我叫秦般若!” 秦般若? 宋言轻声嘟囔,撇了撇嘴,长的娘们唧唧,取个名字也是。 第80章 你是什么狗东西? 云天书院的诗会,每年一次。 与其说是以诗会友,倒不如说是云天学院的春季招生考试之一。 若是有人作的诗词,能够被云天学院的老师青睐,便可以破格进入云天学院学习。 若是都能够拔得头筹,更有可能成为孔彬的门生。 将来的青云之路,必然会比其他人顺畅许多。 再者! 云天学院的学生,多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 哪怕学无所成,也能够拓宽人脉关系。 只不过,其入门的资格,不是轻易能够获得。 所以,每年的诗会,不仅天京城,其他各州县的世家子弟,也会趋之若鹜。 为此,有些世家大族,为了能够让自家子弟能够一鸣惊人,哪怕能够顺利进入云天学院。 也不惜花费重金,买几首诗词! “今年与往年还有些不同,若是某些学生,仗着家族背景,为非作歹,败坏学院名声者,即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难入学院的高门。” 旭日初升,宋言等人相约在云天学院的大门前。 江云书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看了宋言一眼。 柳玉龙的脸色也同样古怪。 宋言苦笑,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即便他有诗仙的美名,但此前在天京城中的斑斑劣迹,众人都记忆犹新。 至于买卖诗词,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这云天学院,早已不负当初,已经渐渐成了各大世家大族的游乐场。 哪怕孔彬有心整治,也无能为力。 柳茹锦撇了撇嘴,神色傲然的看着宋言等人, “这样倒是挺好的,以免某些人浑水摸鱼,污了云天学院的名声。” 人性就是如此,她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赵王妃,言语自然觉得要比其他人高贵一些。 本就不将宋言看在眼里,此刻更是目中无人了。 宋言看着排成长龙的众人,摇了摇头,不愿理会柳茹锦。 这某些人,指的是谁,他心知肚明。 若不是为了江云书,他自然不想参加这种华而不实的诗会。 至于柳茹慧,从始至终,她低着头不曾说话。 显然心事重重,情绪不高! 她偶尔飘飞的视线,也只在江云书身上稍作停留,便转瞬即逝。 宋言看在眼里,也没有拆穿。 他一门心思都在柳茹梦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裙,腰间系着白色云纹腰带,宋言初见,便已经挪不开眼。 “咦,那不是宋言吗?啧啧……他居然也敢来参加诗会?”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那人极为眼熟,不正是前几日出言挑衅宋言的张姓学生吗? 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也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 这么一个怂包,今天怎么胆子变大了? 柳玉龙冷冷扫了一眼, “要不要去揍他一顿。” 宋言听他这话,悄悄撇了柳茹梦一眼,见她面如桃花,心中是欢喜得紧。 佳人在前,怎么能打打杀杀? 万一柳茹梦误以为他有暴力倾向,那还得了? “别开玩笑。” 宋言板着脸,一正言辞地看着柳玉龙, “这整个天京城,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文人雅士,岂会与人动武?” 这话一落,柳玉龙顿时惊愕,江云书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宋言。 柳茹锦则是一脸鄙夷,心中暗骂宋言不要脸。 就连沉默不语的柳茹慧也难以置信!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在宋言脸上。 宋言轻咳一声,正好与柳茹梦对视,皮笑肉不笑道: “别听你二哥胡说,我从来都不与人争斗。” 柳玉龙白眼一翻,心想,宋言莫非是要给柳茹慧留个好印象,这才装得像个圣人。 顿时就话锋一转, “对对,就当他狗叫好了,我们走……” 不料,张恒今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抢先一步,横身拦住了宋言等人的去路。 而后又阴阳怪气地调侃起来, “今日可是云天书院的盛会,学院有明文规定,凡是品行不端者,哪怕才高八斗都入不得学院。像二公子这等纨绔子弟,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吧?有这等时间,不如去画舫多与姑娘谈乐,岂不快哉?” 张恒嘴角咧着笑意,丝毫没有在意宋言的脸色越发阴沉。 “万一闹出个什么笑话,岂不是丢了武侯府的脸面,让人耻笑?辱没了云天学院的威名,那便不是你能够担待得起的……” 书院里本来就人多眼杂,加上今日盛会,一看张恒冷嘲热讽,一众人纷纷聚了过来。 特别是平日里与张恒交好的一些学生,更是对宋言等人指指点点。 “他便是宋言?我也读过他作的诗,确实不错啊!” “你有所不知,宋言这名字,在天京城的名声,可是坏到了骨子里。” “是啊,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是没少干。” “……” 宋言闻言,心中一片冰冷。 去你妈的耻笑! 败坏他的名声,他倒无所谓,但当着柳茹梦的面,他不要面子啊? “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你们还非要说他改邪归正了。” 柳茹锦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柳茹慧心如死灰。 柳茹锦是逃过了一劫,她怎么办? 柳茹梦眉头微簇,看向宋言的目光,也多有不解。 “你能来参加,我们为何不能来?” 柳玉龙面如寒霜,指着张恒,呵斥道: “莫非,这云天书院是你家开的?” 柳玉龙这话开口,周遭的众人纷纷侧目,张恒脸上的讥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可宋言却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宋言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笑道: “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管到本公子头上来?” 宋言迈出一步,目光盯着张恒, “那日你不是想要动手?现在本公子就站在你面前,给你胆子,你敢吗?” “还是在花楼声色犬马,把身体掏空了,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又将视线转向张恒。 张恒面黄肌瘦,一副恼羞成怒的姿态,显然是被宋言说中了。 虽说吃花酒,早就在圈子里是潜规则了,也都成为风雅之地,本就无伤大雅。 但是被人当众揭穿,就是另外一番事情了,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万一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且不说今日的诗会还要不要参加,以后在天京城也会沦为笑柄,抬不起头啊! 第81章 跪下道歉 宋言与柳玉龙这一套组合拳,瞬间打了张恒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张恒顿时面色涨红,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宋言,你少给我泼脏水,我岂会与你一般,会去画舫花楼这等肮脏之地?” 见张恒气急败坏,宋言这下也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了。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他身上找不自在。 今天就当众让他们好好看看,惹怒他的后果。 宋言扫了一圈,发现高亮就站在不远处,眼珠子一转,笑道: “正好高兄也在。” 高兄? 柳玉龙等人也顺着宋言的目光看去,那不是高亮还是何人。 高亮面色巨变,他本以为有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可以看。 宋言一提他的名字,他顿时暗骂一声不好。 宋言那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来。 果不其然,宋言接着就道: “昨日,高兄还去了我府上,说你白嫖不给钱,想要吃霸王餐。你啊……穿得人模狗样的,即便是家境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这等钱怎能不给呢?” 什么? 还有这种事情,去花楼画舫找姑娘,还不给钱? 高亮是一脸猪肝色,他什么时候和宋言说过这等事情? 当众人的目光投来,高亮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双眸子,很是怨毒的看着宋言,恨得咬牙切齿。 “人家姑娘也是赚的辛苦钱,你说你,怎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宋言走了两步,痛心疾首道: “大家都是风雅之士,我本欲帮你遮掩,可你……可你居然反过来污蔑我,实在让人心寒啊。” 说完,宋言还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 低头的瞬间,对着柳茹梦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他这般胡说八道,只是无奈之举。 柳茹梦面颊微红,不与宋言对视。 柳玉龙与江云书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难以置信,心中却同时暗骂。 无耻! 而众人更是哄堂大笑,看向张恒的眼神,分明变了味道。 张恒气得浑身发颤,指了指高亮,又指向宋言,骂道: “你胡说八道,我张家乃是清流世家,岂会做出这等事情,我要向院长告你诽谤。” 面对众人戏谑的目光,张恒头皮发麻,言语间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能进云天书院的,多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要么才华横溢,备受瞩目的寒门子弟,根本就不怕得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恒。 哄笑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直接与张恒拉开了距离,生怕受到牵连。 哪怕与他一同前来的学生,也面色复杂! 反观宋言,见张恒气急败坏,心中越是冷漠, “凡事还要讲究证据才是,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告之前,麻烦先把高兄帮你垫付的钱还了?高兄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你身体虚浮得厉害,不到片刻功夫就完事了,但钱是一分没得少的。高兄……” 宋言冷笑一声,又看向高亮, “高兄以为如何?” 高亮一脸猪肝色,刚要反驳,便听到周遭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就不给他丝毫的机会。 柳茹锦低声呵斥了一声,“无耻。” 柳茹慧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心中更是悲凉。 爹娘,这便是你们为我选的夫婿? 柳茹梦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言!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是那个能够写出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霸气,还是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 还是眼下这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才是真正的他? “说得对,不论时间长短,价钱多是一个数……” “想不到,张兄居然还是快枪手?” “……” “咦……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莫非真的有难言之隐?” 看着张恒险些要吐血的样子,宋言心中无比舒畅,但目光还是隐晦地扫向四周。 还真是忍得住,马前卒都快被砍断了,还不出面? 区区一个胆小懦弱的张恒,宋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他今日敢肆无忌惮地拦下宋言等人,必然有人指使! 宋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张恒心窝上,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张恒被怼得哑口无言。 哪怕站在人群中的刘长,想要帮衬一二,此刻也眼角狂跳。 原本打算迈出的步子,也下意识退了回去,现在出面救张恒,万一被打上同样的标签。 那真是茅厕大灯笼,找屎啊? 张恒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 本想让宋言当众出丑的,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无耻。” “你给我等着……” 张恒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在言语上报复宋言,只能放下一句狠话,试图挽回被踩在地上的尊严。 可宋言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 “我让你走了吗?” “你还想怎么样?” 宋言轻笑, “我这人,最是爱惜名声,你当众污蔑我,怎么也要跪下来道个歉再走吧?” 跪下道歉? “宋言,你别欺人太甚。” 张恒咬着牙,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诸位可都是看着。” 宋言步步紧逼,一副张恒要是不跪下道歉,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张恒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硬着头皮看着宋言。 他若真的当众下跪了,那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云天书院立足? “士可杀不可辱,想要我跪下道歉,除非你当众杀了我。”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硬。” 宋言一步迈出,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 张恒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要跌进万丈深渊一般。 见宋言要动手,不仅张恒亡魂皆冒,江云书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阻拦, “宋兄,不可。” 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宋言真的出手伤人,怕是会被人诟病。 江云书一步并做两步,来到宋言身侧,低声道: “你想引出的那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宋言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看向江云书的眼神,一变再变。 他倒是聪明得很,轻易就看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到底是谁,居然敢在这等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他麻烦? 第82章 你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作诗? 宋言微微沉吟,便轻轻点头。 江云书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柳茹梦也松了口气,心中却吓了一跳。 关心宋言作甚? “今日便看在江兄的面子上,饶过你一会,再有下次,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滚。” 张恒气急,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狠话。 人群中,刘长深深看了宋言一眼,也转身离去。 “我们也走吧。” 宋言笑了笑,昂首走进大殿,其余人也跟在身后。 待众人哄散离去,与张恒交好的三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再关注他们时,这才开口帮衬。 “这泼皮无赖,仗着武侯府的权势,近来又得到圣上的赏识,这才肆无忌惮。” “他也是没脸没皮,画舫之事,居然也有脸拿出来谈论。” “还有那高亮,莫非也是和宋言一伙的?” “张兄不用在意,这等下作之人,定然是入不了云天学院的,会作几首诗有什么了不起的,与这等人生气,不值得。” “……” 高亮若是没走远,要是听到这几人的谈论,怕是也要吐血三升不可。 莫名其妙就为宋言背了黑锅! 张恒胸口淤堵的闷气,骤然消退了不少,咬着牙恨恨道: “先让他蹦跶一会,得罪了刘公子,有他好受的,我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刘长? 听江云书低声道出一个名字,宋言微微皱眉。 刘长是刘哔的嫡子,也是个才高之人,虽比之江云书略有不如,但也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他在暗中指使张恒来找麻烦,是因为宋言与秦般若之间的合作? 还是因为宋言指名道姓,要在刘家的酒铺对面开店? 必然是有其中的原因。 而刘家之所以敢与宋言作对,是因为背后站着二皇子。 此事,是否有二皇子的授意? 那日在赵王府,宋言与秦风之间,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可……以秦风的才智,不至于会在这节骨眼上针对宋言才对。 不管如何,稍作试探便知道了。 进入大殿,宋言脸上挂着笑容,目光扫过大殿中的众人。 莺莺燕燕,多数都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与姑娘们。 但唯有他身边的柳家姐妹三人最为出众,三人一进大殿,顿时就让其他人黯然失色,也就失去了兴致。 “玉龙、云书,你们若看上哪家的姑娘,与我说,我帮你们做媒。” 宋言拍着胸脯,眨着眼睛看着柳玉龙与江云书。 “你休要乱来,你以为,二哥哥与你一般吗?” 一般什么? 这女人怎么和来了大姨妈一样,逮着他不放呢? 柳茹锦瞪了宋言一眼,恼着脸说道。 柳茹慧却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江云书。 似乎也感受到了柳茹慧的目光,江云书苦笑,柳玉龙则是啧啧道: “瞎寻思什么呢?现在自己的婚事有着落了,就开始取笑我们?” “半月后的雁门关之行,怕是凶多吉少,我哪有功夫在意儿女之情?” 宋言有意无意地看着江云书。 这番特意提醒,他应该能明白吗? 江云书面色黯淡,默然不语。 宋言摇了摇头,时间很快就过去,诗会也如期开始。 诗会一共分三关,初选和复选之后,才有资格参与最终的笔试,由孔彬亲自评判。 众人摇头晃脑,显然都是有所准备,初选便被剔除的,要么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做的诗词不错,先要斗胆试试。 结果,自然是被初选的考官数落的一文不值。 要么就是出的银两太少,选的枪手文采不够,也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吞苦水,自认倒霉。 反倒是张恒这个废物,却在宋言的意料之外,过了初选。 也不知道是真有才学,还是下了血本了。 初选之后,宋言等人便开始耐心等待,唯有复选的名单确定,才会开始比试。 “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见宋言看向得意扬扬,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张恒,江云书幽幽道。 宋言不以为意, “复选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复选的难度自然不是初选能够比拟的。” 江云书点头! 突然,张恒不知何时,与宋言等人擦肩而过。 只见他在远处的紫衣青年身边顿住脚步,冷寒的面色瞬间变得讨好。 二人低头交流,但眼角的余光,明显一直在宋言等人身边游荡。 “真以为有刘长撑腰,我便不敢将他怎么样了。” 宋言心中暗暗计较,倒是有些期待,接下来刘长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希望能够有趣一些才是。 很快……初选便已经结束,到了复选的人数,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便让余下的人按顺序一一作诗考核。 很快,又有四五人参加复选,但只有一人勉强通过。 最终,通过复选的也仅有六个人而已。 其中就有刘长。 宋言仔细听了一下,虽然对仗还算工整,但他们作的诗词,都太过乏味,没有丝毫意境可言。 “柳姑娘要不要也去试试?” 宋言抬眼看着柳茹梦,突然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柳茹梦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来, “小女子才疏学浅,便不献丑了。” 她的声音犹如黄鹂,宋言的心头瞬间就是一阵酥麻。 “你自己为何不去?难不成,是江郎才尽了?” 柳茹锦刺耳的声音,与柳茹梦简直是云泥之别。 宋言微微皱眉,还未开口,柳玉龙便压着嗓子,喝道: “茹锦,休得无礼!” 柳茹锦冷哼一声,宋言撇了她一眼。 这女人,日后嫁给秦风,怕是蛇鼠一窝,对她不利。 与此同时,那刚刚停歇片刻的张恒,似乎又在刘长的鼓动下,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来来来,大伙快来听听,咱们的诗仙,今天有何佳作。” “是啊,久闻二公子诗仙之名,不知今日有何佳作?” 刘长面带轻笑,也是不怀好意是看着宋言。 忍不住了吗? 宋言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意,言语却让刘长面色巨变, “你是什么档次,也配与我同台作诗?” 第83章 一言为定 刘长面色一黑! 他什么档次? 刘家乃是天京城的大族,不仅财势雄厚,背后更有二皇子坐镇。 他刘长,乃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如此身份,虽比不上皇家贵胄,但又有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至于张恒,他嘴角刚刚勾起的笑意,因为宋言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瞬间凝固。 对于门外的冲突,他怀恨在心啊! “我乃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刘长面冷如霜。 “你奶是四大才子之一,和你有毛的关系,你有一根毛吗?没有就滚……” 这话一出,刘长气得七窍生烟。 他才华横溢,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何时受过这等气? 可宋言却不想搭理他。 四大才子算个屁,有一个算一个,给他提鞋都不配。 更何况,还是来找麻烦。 至于张恒,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你……粗鄙!” “本公子不仅粗,还很硬,你不服?” 宋言撇嘴冷笑。 可这话…… 众人一听,开始还不觉有什么,但细细一品,却觉得越来越奇怪。 “宋言,你莫不是江郎才尽了,所以才不敢当众作诗吧?” 张恒见刘长一出口,就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出来帮衬。 他的身份,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只要不是站出来公然与云天学院悖逆,跟着起哄的人自然也不少。 “对啊,二公子有什么佳作,不妨大声诵读出来,也好让我等好生瞻仰瞻仰。” “二公子那几首诗词,在下也听过,每一首都是上品,此番来云天学院,必然也是有所准备吧?” “……” 今日,宋言便不想出风头,怕接下来的计划会有变故。 但刘长和张恒不知死活,三番两次挑衅。 “不是本公子看不起你们两。” 宋言冷哼一声,不想再忍他们。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我的意思是,比诵诗,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 轰…… 宋言这话一落,大殿中的众人顿时面色巨变,全部面露凶光的看着宋言。 特别是刘长和张恒。 张恒咬着牙,指着宋言喝道: “宋言,你太狂妄了。” “你今日若还能做出与将进酒一般的诗词,我从今以后,便不再作诗。你若做不出,那便向我等赔礼道歉。” 宋言一句话,便将在场的众人得罪了个遍。 见众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不仅江云书吓了一跳。 即便是柳茹锦三人,也面色煞白。 自己江郎才尽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所谓。 “看你做的好事……” 柳茹锦低声嗔怒,看着宋言的眼神,愈发的不善。 唯独柳茹梦看向宋言的目光,隐隐含着担忧。 宋言冷冷扫了柳茹锦一眼,心想,你要不是柳茹梦的姐姐,早给你一个大嘴巴子了。 一个劲地给我找不自在。 什么东西! “你做不做诗,与我何干,不过……你此前欠在画舫的钱,一样还是要给的。” 宋言扫视一圈,发现没有高亮的身影,笑道: “我先替高兄收着。” “你……” 张恒面色涨红,气得牙根生疼,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岂会做出如此没有格调的事情? 欠了画舫姑娘的钱? 该死的宋言,当真是无耻至极,自己不舒服,也不让他好过? 好啊,你非要找死,那就不死不休。 看着周围投来的怪异目光,心里那个恨啊。 宋言刚刚还骂你们是垃圾。 这时候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吗? 张恒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让宋言消失在他眼前。 眼不见为净! “你若能够做得出来,欠的钱我如数奉还,你若不行,以后见到我们,绕着走。” 张恒咬着牙,突然又难为情道: “欠多少钱来着?” 这话一出,原本还对宋言怀恨在心的人,刹那间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张恒身上,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宋言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一万两银子。” “什么?” 张恒险些一口血喷出,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这人莫非是穷怕了,一万两银子他见过吗? 就敢胡乱开口? “你是不是没见过钱?什么样的女子能值一万两银子?” “试问哪个女子不值一万两银子?在我眼里,若是我心爱的女子,那便是无价之宝!” 宋言耸了耸肩,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位小姐,仿佛是在询问她们。 虽然众人对宋言拿烟花柳巷的女子作对比,心中不忿,但听到宋言说出无价之宝之后,他的真诚,似乎又感动了不少人。 即便是一直黯然神伤的柳茹慧,也不由多看了宋言两眼。 虽然不是良配,但好像也没有糟糕。 与此同时,一道道冷冽的目光,出奇一致地转向了张恒。 张恒的面色巨变,心中是叫苦连天,但想想这足足一万两银子,若是真的输了,岂不是要掉层皮? “你这是混淆视听,我只是怀疑画舫的姑娘不值一万两,与诸位世家小姐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你说的,我又不曾说过。” 宋言看着张恒,心中冷笑。 万一他输了拿不出钱,就打断他的狗腿。 “你……” 张恒心中怒火中烧,就在他按捺不住的时候,刘长特意压低嗓子,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无妨,与他打赌便是,要能与将进酒比肩的诗词,千古难求,我就不信,他还有这等本事。 哪怕输了,还有我在……” 刘长心头冷笑,真以为别人恭维他几句,就真把自己当诗仙了? 张恒闻言,心中顿时大定,看向宋言的神情都充满了同情。 只要宋言今天输了,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 便会彻底崩塌! 张恒冷冷道: “好,若是你赢了,这一万两银子我给你,可你若是输了,你也要给我一万两银子。” 张恒突然的转变,不由让柳玉龙有些错愕,但转眼与宋言对视之后,心中又不由为张恒默哀。 每次宋言有这种戏谑的眼神,对方都要脱一层皮。 江云书欲要开口劝阻,柳玉龙摇头制止。 “一言为定。” 两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算盘,打得拍拍作响。 第84章 笔墨伺候 围观的众人,也被宋言与张恒的举动震惊了。 哪怕都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但一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接下来这首诗词可是价值万两啊! 哪怕是主考的人员也瞠目结舌。 “拿笔墨来。” 宋言朗声笑道,笑声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柳茹梦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人的性子虽然张狂,但眼中流露出的傲气,却不是旁人能比。 也是……若没有自信,又如何写得出那些诗词? 待云天书院的考官命人去取笔墨的功夫。 宋言摸了摸鼻子,对着江云书笑道: “江兄,我今天本无意要抢风头,奈何这两个傻子,非要赶着趟给我送钱。” 江云书苦笑,张恒和刘长脸上却是狠狠一抽。 “不如,江兄先趁着这空余的时间,做一首诗?先让这两个傻子开开眼界?” 宋言眼珠子一转,对于张恒和刘长,直接就无视了。 江云书嘴角的苦涩更浓, “在你面前,我还是不班门弄斧了。” 宋言见他摇头拒绝,还在想怎么才能让江云书就范的时候。 刘长却跳出来助攻了。 这厮,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江兄好歹也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居然与这等粗鄙之人为伍,就不怕丢了身份吗?” 江云书微微蹙眉,不悦地看向刘长。 可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刘长脸上的笑容张狂得很,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与这等纨绔子弟共舞久了,现在连做首诗词都不敢了?” “云书哥哥会不会作诗,与你何干,他是云天书院的诗会魁首,你呢?” 这话一出。 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柳茹慧。 庆国公府的四姑娘,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江云书辨别? 她不是宋言的未婚妻吗? 她一直默不作声,哪怕宋言被刘长与张恒挤兑的时候,也不见她出面维护。 柳茹梦也是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柳茹慧的衣袖。 柳茹慧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一抹羞红瞬间爬上脸颊。 此时,江云书也尴尬不已,小心撇了宋言一眼。 却发现,宋言根本就没有在意,反而笑道: “四姑娘说得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江兄?” 刘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嘴巴微张,喉咙不断滚动。 柳玉龙眉头大皱,目光在柳茹慧与江云书身上来回转动。 “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却帮着别人说话,你倒还真是慷慨啊?” 回过神来,刘长恼羞成怒。 惠文帝赐婚,柳家嫡女要嫁到武侯府的消息,众所周知。 那不是柳茹慧还能有谁? 刘长仿佛杀红了眼! 也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身份,上去先砍两刀。 也不知道这后果,他能否承受得住。 “住口!” 江云书闻言,眉头大皱,看向刘长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既然你想听我诵诗,那便听好了!” 江云书的性子一向沉稳,极少能够见到他动怒。 柳茹慧只是下意识地不忿开口,可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以讹传讹,难免会坏了柳家姑娘的名声。 回过神来,刘长瞪了宋言一眼,对着江云书道: “江兄,请!” 江云书也没有拖泥带水,朗声直接道: “日思柴米夜思钱,忙碌半生未得闲。” “也想饮酒抱花醉,奈何月俸三五钱。” “谁人不想醉花前,无奈生活不得闲。” “空有凌云千般志,负了落花负红颜。”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刘长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转眼看着大殿内其余人,哪怕是张恒,似乎都沉浸在江云书诗词中的无奈与悲凉之中。 宋言也默然不语,这首诗,似乎写满了江云书半生的惆怅。 空有凌云志,却难以抱负。 心中有爱,却不能言语。 即便是想看热闹的主考官,此时也是愣住了神。 不愧是往年诗会的魁首。 这首诗词虽算不上多么惊艳,却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快,快取笔墨来。” 接过递来的笔墨,他口中一边重复江云书的诗词,一边提笔记录在案。 书写完毕之后,他爱不释手地提起白纸,又品读了数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在桌案上。 “好诗,不愧是院长的得意门生。” 考官连连称赞,看着江云书道: “云书,这首诗可有题名?” “无题。” 无题? 江云书似乎还沉浸其中,却不知道,身边有一双美眸,已经通红。 无题并非没有题,而是不想有题。 考官先是皱眉,随后又缓缓舒展开,笑道: “无题也罢,无题胜有题。” “江兄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刘长见大殿中,众人对议论声此起彼伏,哪怕心中难受,也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江云书作揖。 江云书没有回礼,心中已是不屑。 刘长的面色又难看来几分,本来想落一落江云书的脸面。 结果……搬起石头又咂了自己的脚。 “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自找没趣,你这人,就是不听劝。” 宋言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一分。 刘长听他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怒喝道: “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做的诗。” “我只是替你感到悲哀,与我为伍的,随口吟诵都是名句,而你呢?” 宋言看了看刘长,又看了看张恒, “哦,与你为伍的,逛个画舫,还给不起银子。” 刘长的脸色难看至极,宋言这话,明摆着是在回敬他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谁才是那颗败坏风气的老鼠屎。 众人闻言,顿时大笑不止。 张恒的脸却已经成了猪肝色! 这浑蛋,你骂刘长就骂刘长,非要捅我刀子做甚? “笔墨来了,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张恒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宋言接过笔墨,气定神闲,微微沉吟之后,提笔俯身落笔。 一气呵成。 而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围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言。 却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江云书默默走出大殿。 柳茹慧见此一幕,也悄然挣脱开柳茹梦的手,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第85章 天黑之前,钱送到武侯府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嘶…… 宋言落笔极快,就是字迹有些不尽人意。 哪怕如此,围观的众人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即便这首诗词,宋言还未写完,但这短短四句。 往年的诗作与之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耳边的每一声惊呼,都是拍打在张恒心尖上的巨浪,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刘长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绝对是冠绝古今的名句啊。” 张恒回首看向开口那人,想要刀他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 这还用你来提醒吗? 浑蛋,在他伤口上撒盐是不是很有快感? 刘长心乱如麻,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出门之前,刘哔再三叮嘱。 在二皇子秦风没有想好应对之策前,不要轻易与宋言为难,他全当了耳旁风。 此刻,心中后悔不迭。 悔的不是宋言不仅没有江郎才尽,反而处处引诱他和张恒上钩,然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最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吞。 这便是他们挑衅的恶果。 这混蛋太过无耻了!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最后一字落下,宋言缓缓起身! 这首杜甫的登高,被誉为七言之首。 收拾在场的众人,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 虽然有些可惜,但从今晚后,怕是没有人再敢在诗词方面上,挑衅他了吧? 张恒心乱如麻,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看向宋言的眼神,明显已经想要打退堂鼓了。 宋言年纪轻轻,为何能够写出如将进酒,还有眼下这等冠绝千古的诗词? 这首诗词中,明显带着无尽凄凉和伤感。 难不成,是因为他早些年,遭人唾弃,才心有所感? 柳茹梦心中默默念着宋言这首诗,眼前似乎有一幅画面在缓缓浮现。 宋言面对冷言蜚语,独自感伤,怨恨命运不公,却无能为力? 他明明才华横溢,为何不反驳,不解释? 待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已然从此前的不冷不热,转变成殷勤热切,她突然明白过来。 人言可畏! “天黑之前,将银子送到武侯府。” 宋言冷眼一瞥,张恒一怔,有心耍赖,但宋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若是想耍赖,我亲自去你府上取。” 张家虽算不上大族,但也是清流人家,若是让家里人知晓,他流连画舫红楼之地,还输了一万两银子。 怕是要打断他的腿脚不可。 想到此处,张恒心如刀绞。 “你……”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还想耍赖不成,诸位都听到了。” 宋言根本就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见众人投来目光,张恒恨得七窍生烟,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认? 且不说他自己答应的。 可他根本没有银子! 对了,刘长答应自己,若是输了他也会出,不会让自己难堪。 “愿赌服输,我自然不会赖账。” 张恒看向刘长,后者虽然面冷如霜,但还是微微颔首,他这才冷哼一声,心中又多了一分底气。 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于刘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钱,寒了张恒的心。 宋言看在眼里,倒是有些许佩服刘长,虽然不多,但还有点小聪明。 不多时,一阵嘈杂声,再次引起大殿中众人的注意力。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孔彬疾步而来,也不管众人与他打招呼,提起宋言亲笔书写的诗词,就宛如抱着稀世之宝一般。 他虽然身在后院,但对于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与北荒使团相比,这群学生宛如牙牙学语的孩童,根本入不了眼,岂会是宋言的对手? “宋小友,这幅墨宝,可否赠于老夫?” 孔彬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却有些难为情。 宋言轻笑,欣然同意, “夫子喜欢,拿去便是。” “多谢宋小友,小友这首诗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了。” “夫子谬赞。” 哪怕脸皮厚的像宋言这样,此刻被孔彬夸赞,也有些不好意思。 刘长于张恒见孔彬对宋言的态度如此暧昧,心中大为不爽,却也只能自我安慰。 “会做诗又如何,论治国策,他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刘长咬着牙,低声对着张恒道。 张恒闻言,心中虽然不屑,但人家毕竟为自己出了一万两银子,连忙一连串马屁拍了上去。 宋言与孔彬又寒暄几句,回首已然见不到江云书的身影,心中顿时一阵热切。 “夫子先忙,我四处转转。” 以宋言为首,柳玉龙兄妹三人随后。 柳茹锦见宋言风头出尽,心中是五味杂陈。 这就像是一对分别的男女,心中既是希望对方好,又不愿对方比自己好。 柳茹锦虽然一厢情愿,但她自我带入之后,便觉得,宋言这是故意要在她面前表现。 但一想到自己是未来的赵王妃,心中那一丝不快,也悄然隐去。 反倒是柳玉龙叽叽喳喳,一直说个不停。 “四妹妹去哪里了?” “四姐姐就说出去走走,应该还在学院中。” 柳茹梦犹如小家碧玉,跟在众人身后,此时似乎也有些担忧柳茹慧。 她心思玲珑,仿佛看穿了柳茹慧的心事。 宋言一边思索,一边有意无意的带着几人四处搜索。 直到在那处凉亭下! 柳茹慧似乎在轻声抽泣,江云书不知所措,却还是强忍着心中最后一丝底线。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说不尽的言语。 可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已然悄然离逝! “你……你你……你你你。” 即便是在军中担任要职的柳玉龙,见此一幕,也险些惊的摔倒在地。 可见,柳茹慧身为庆国公府嫡女,私会外男,给他带来的震撼有多大。 柳茹锦与柳茹梦也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凉亭下的两人。 柳茹慧听闻异动,回首的瞬间,瞳孔猛的一缩。 “哎呀,你别看了,走走走……” 这一刻,柳玉龙的内心必然是惊涛骇浪,但对于宋言,怕是带着愧疚。 他一边推搡宋言,一边催促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宋言等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肯轻易离开? 他心中欢喜的快要跳起来,表面却一副深沉失望,伫立在原地,只是冷冷看着柳茹慧与江云书。 第86章 一份大礼 春日的夕阳少了一分灿烂,多了几分温婉。 它的光辉已很是清冷。 此刻庆国公府里的气氛,比这清冷的夕阳,却要燥热许多。 总祠堂前,一身锦衣的柳承志面色愤怒地站在柳茹慧身后,低声喝道: “跪下。” 柳茹慧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梨花带雨,很是让人心疼。 柳承志手持家法,目视柳茹慧的后背。 娇弱得让人心疼,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惠文帝赐婚啊! 有几个脑袋敢抗旨? 庆国公府上下百多人的性命,便要因为柳茹慧的任性无知,全部葬送吗? “你是猪油蒙了心,宋言不管是才学、家世、容貌……一切的一切,哪一点不比江云书强上百倍。”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胆敢私会外男?” “你可知道,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庆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你还让她们今后如何做人?” “……” 柳承志怒其不争的呵斥,句句都犹如尖锐的刀剑,深深刺在柳茹慧的心窝上。 柳茹慧张了张嘴,却没有辩驳。 男女之事,哪有那么多的比较? 今日在云天书院,宋言出尽了风头,诗仙之名彻响整个天京城。 他满腹才学,确实比江云书要强上不少。 可那又如何,他终归不是江云书。 初见江云书,同样是在云天书院,他夺得诗会魁首,意气风发,犹如鲲鹏展翅万里。 是柳茹慧心中挥之不去的那道白月光! 而她,今日甘愿冒险,也是彻底下了决心,要亲手埋葬这段刚刚发芽,还未来得及长成参天大树的情愫。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被宋言等人,瞧了个正着。 柳承志的每一句呵斥,都是点睛之笔,没有半点冤枉。 往小了说,这是败坏门风的一件事情,往大了说,柳家这是要抗旨不尊。 啪…… 柳承志手中的家法,抽在柳茹慧单薄的后背上。 这姑娘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咬着牙,挺着一张煞白的脸,硬是不喊一句疼。 “老爷,别打了!” 周氏泪眼婆娑,见柳茹慧那娇小的身子跪在祠堂前发颤,她的心肝也跟着不停地颤抖。 自家老爷,这是要下死手啊? 当得知柳茹慧与江云书之间早有情愫,今日还在云天书院中诗会,周氏险些没被吓晕过去。 “你别拦着,今日我非打死这不孝女不可。” 周氏身后,还站着柳茹梦和柳玉龙兄妹二人。 至于柳茹锦,害怕受到牵连,此刻正躲在闺房中,藏身在被褥下,瑟瑟发抖。 周氏哪里还能让柳承志继续执行家法,扑身就抱在柳茹慧身上。 两个女人,顿时就哭做一团。 柳承志顿时心乱如麻,气得不行, “你让开。” 周氏摇头。 柳承志是怒火攻心,直接无差别攻击, “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平日里对他矫纵惯了,她怎会养出这样的性子?” “老爷,你若是要罚,罚我便是。” “你……简直是伤风败俗……” 在家族的利益,惠文帝的圣旨面前,柳茹慧一个人的意志,本就不顶事。 柳承志现在甚至怀疑,这是柳茹慧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便是为了绝了宋言的念想。 好让她与江云书能够长相厮守。 若没有宋言,对于柳茹慧而言,柳承志也觉得那是良配。 可人不比不知高低,马不溜不知耐力啊。 宋言注定是压在江云书与柳茹慧头顶上的一座大山,他们翻不过去。 除非,宋言自个躲开。 “你让不让?” 周氏摇头,即便面对杀气腾腾的柳承志,她护犊子的心思,也没有丝毫改变。 不是她不识大体,而是纯纯的爱子心切。 “那就等着陛下降旨,柳家一家老小,共赴黄泉吧!” 这话一出,柳茹慧顿时亡魂皆冒,身后的柳玉龙也吓了一跳。 “父亲。” 柳玉龙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柳承志身前, “事已至此,您再责罚四妹妹也没用,不如……让孩儿明天与二郎说说,或许他会不计前嫌,哪怕他自己取消这门亲事也成。” 这话,柳玉龙自己都没有把握。 但似乎也是目前的唯一办法。 宋言是什么人? 从他早前的年少轻狂,荒唐不羁,到如今的狠辣果断,柳承志都看在眼里。 可他还是重情义的,这一点柳承志也看得出来。 柳玉龙与宋言自小便相识,二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是旁人能够相比。 就从柳玉龙提回来的那柄长剑就能看得出来。 柳承志是爱不释手啊! “明日宋言回去玄甲营,你务必让他来一趟府上,就说老夫宴请他。” 柳承志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周氏与柳茹慧,恨恨离去。 柳茹慧闻言一震,回首梨花带雨地看着柳玉龙,凄厉道: “二哥哥,你真的能说服宋言吗?” 柳玉龙摇了摇头,他刚刚也是权宜之计, “我也不确定,以二郎的性格,怕是不易。” 周氏闻言,心头酸楚难耐,看着柳茹慧苍白如纸的憔悴脸庞, “惠儿,你为何如此胡涂,明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为何还要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娘亲,我与云书哥哥真的没有什么,女儿也知道事不可为,只是想与他告个别而已,哪里……” 这事情,乃是宋言等人亲眼所见。 柳茹慧作为当事人,即便她说得天花乱坠,也百口莫辩。 柳茹梦长叹一声,告个别告出个好像被抓奸一样的场面,这找谁能说得清楚? …… 黄鹤楼三楼雅间! 宋言的心情无比舒畅,吃着酒就差要情不自禁地哼首“明天你要嫁给我”的小曲了。 若不是因为江云书一脸羞愧地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真的没事,你若有事,就先去忙。” 宋言真怕自己憋不住笑意,会憋出内伤来。 没事? 没事,你一盏接着一盏地吃酒? 江云书摇了摇头,咬着牙, “我与四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是你们瞧见的那般。”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我没急,我就是想与你解释清楚。” 宋言看了江云书一眼,缓缓道: “还记得我此前说过,在去雁门关之前,要送你份大礼吗?”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提什么大礼? 第87章 铁骑 夜色低沉,明月躲在云层中,不肯露面。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其中自然也包括宋言在内,而他……是因为兴奋! 至于其他人,喜忧参半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听我说。” 江云书当真是急了,直接夺过宋言手中的酒盏,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宋言怔怔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 这件事情,说到底宋言才是受害者。 先是与柳茹锦的婚事,被二皇子秦风搅黄了,好不容易得到惠文帝的恩赏。 与柳茹慧定下婚约,现在…… 江云书都不忍不住同情起宋言来,想到最后,他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宋言对他推心置腹,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在为他着想。 可他呢? 为了一己私利,居然与柳茹慧在云天书院私会? “你心中若有不忿,大可以说出来,不必借酒消愁。” “谁说我借酒消愁了?我这是心中高兴,怕晚上睡不着,这才到黄鹤楼来吃两盏酒,深夜好入眠。” 宋言神色平淡,对江云书的急切毫不在意。 可在江云书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高兴喝酒? 骗鬼去吧! 明明就是做给他看的才是。 “此事,不管如何,都是我一人之过,与四姑娘无关,宋兄若是愿意,我这条贱命,给你也无妨。” 且不说宋言算计得如何透彻。 他兜兜转转一圈,自然不是只为了柳茹梦一人。 柳茹梦对他是否有好感,他暂且不知,总不能做个纯爱战神,只为了爱情独活吧? 听闻江云书这话,宋言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他身边的亲信实在太少,哪怕江云书给他的感官不错,他也要试探一番,这才能够心安。 在这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中,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行了,你也不必自责。” 宋言将江云书扶起, “你与柳茹慧的事情,第一次在云天书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江云书猛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当初他随口一问,宋言是如何猜测出来的? 宋言稍微停歇了片刻,继续道: “我说要送你的那份大礼,便是柳茹慧。” 什么? 江云书瞳孔一缩,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然变得恐惧。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瞻前顾后,我若是你,早就去庆国公府提亲了。” 此刻,江云书心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震惊、恐惧、茫然…… 这些本不该同时出现的情绪,此时汇聚成了汪洋大海,在他心头流淌。 或许,在他眼里,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国公府的女儿。 “柳家要是不同意,我直接抢,哪怕带着柳茹慧私奔,也好过看着他嫁给别人,什么爱她就要祝福她,那都是狗屁。 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继续苟延残喘的理由罢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江云书终于恍然,苦笑道: “所以,你兜兜转转,刻意邀我一同去参加云天书院的诗会,便是为了给我制造机会,然后再带柳玉龙等人来,将事情板上钉钉,让柳家避无可避?” 宋言颔首,江云书口中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也渐渐变得激动, “从头到尾,你要娶的也不是四姑娘,之所以欣然接受陛下的赐婚,也是为了我?” “若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二皇子能够轻易从我手中抢走我与柳茹锦的婚约吗?” 这话…… 宋言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出了口。 江云书此刻也深信不疑。 宋言一直在为了他谋划,从始至终,设下一个密不透风的局,将他蒙在鼓里。 他原本还有些气馁,此时也是泄气道: “如此一来,柳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旨,唯有我与四姑娘私会的事情暴露。” “也只有这样,柳家才会更绝对亏欠我。” 宋言起身,目光透过那雕花的窗台,看向漆黑的夜空, “明日,柳家必然会邀我上门,我会与他们说清楚明白。” “那陛下的赐婚,你该如何?” 江云书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一个人在为他谋划,忧的是这个人还可能置身于险境。 “雁门关还要我去收复,陛下不会为难我的。” 宋言笑道。 江云书抬眼看着宋言,还要说什么,却被宋言摆手制止, “行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劝解,等我的消息就行。” 宋言回首轻笑,两人四目相对! …… 翌日! 用过早膳,宋言便带着曹莫来到玄甲营。 在皇城四卫中,仅有玄甲营驻扎在天京城。 他们来到玄甲营的时候,柳玉龙已经在营区门口等候多时。 初见宋言,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玄甲营全军两万人,全是精锐! “你要的那三千精锐,我会亲自为你挑选。” 因为柳茹慧的事情,柳玉龙此刻开口承诺,也是得到了柳承志的准许。 既然惠文帝下的旨意,身为兵部尚书,他从中周旋,轻而易举。 “好。” “今天我父亲特意嘱咐我,中午一定要邀你去府上吃顿便饭,你可不能推迟。” “没问题。” 宋言自然不会推迟, “对了,贪墨案查得如何了?” 为了避免柳玉龙提及柳茹慧的事情,他随意找了个话题,脱口而出就是有关贪墨军饷和抚恤金一案。 自从让段凌峰去打断朱温的腿之后,一直也没有在听闻北伯侯府的消息。 “倒是揪出来不少人。” 说起这个事,柳玉龙的神色顿时也冷了不少, “不过,揪出来的,多半都是替死鬼,最大的一条鱼,也只是北伯侯朱贺。再后面的,藏得太深,怕是查不到了。” “那就可惜了。” 贪腐,历朝历代,反正都无法杜绝。 水至清则无鱼! 即便刑罚如何残酷,有些人也藏不住侥幸的心理,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贪腐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种又贪又尸位素餐的。 “确实可惜。” 柳玉龙环顾四周,突然压低嗓音, “我父亲怀疑,这背后怕是有二皇子的影子,可惜,一方面没有切实的证据,一方面也不敢再深入了。” 难怪二皇子最近深入简出! 就这德行,也想入主东宫,简直痴人说梦。 “此事,没有证据,千万不能乱说。” 事关皇室,宋言也谨慎提醒,柳玉龙颔首。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骑兵的营区。 此时正是骑兵点卯的时间,一群骑兵正骑着战马接受点卯。 宋言粗略看了一下,不禁诧异道: “才这么点骑兵,这还不到两千人吧?” “加上你送来的五百匹战马,才凑齐了一千五百人。” 这…… 这也太穷了吧? 第88章 不能娶四姑娘了 北荒号称三十万铁骑,大燕才几千? 战场上,人家纵马奔驰,来势如风! 大燕的步兵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犹如割韭菜一样,割完就走,无能为力。 难怪与北荒的征战,败多胜少。 不输才怪。 还是要找个时间,多研究出一些武器,为踏灭北荒做准备。 见宋言愣神,柳玉龙叹了一声,解释道: “原本是不止这些骑兵,但雁门关一战,几乎损失殆尽。” 雁门关一战,武侯宋景明为征北大将军,统帅十万兵马,不仅惨败,甚至还丢了雁门关。 惠文帝盛怒,却还留着宋景明一条性命。 如此看来,倒是也算是仁厚了。 “等灭了北荒,他们的养马之地,全是我们的。” 柳玉龙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都尉已经开始组织骑兵进行训练了。 宋言看在眼里,也是忍不住点头。 看得出来,这些骑兵的装备非常精良,配备了弓箭、骑枪、长刀,还有可以投掷的标枪。 只是,这骑兵,一个个身穿重型铠甲,让他微微皱眉。 “这些骑兵,一年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柳玉龙微微沉吟,回答道: “光是武器装备,都要上千两银子,一人一马的粮草,最少也要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 宋言闻言,顿时愕然。 他眼下有一只百人的队伍,一人一马一年的花费就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 若是千人,万人呢? 这还仅仅是安扎驻营的状态下,若是作战。 辎重粮草,怕是还要翻倍。 马匹长途奔袭,总不能逮着一只战马嚯嚯。 看来,还需要赚取更多的银子才是。 打战,打的无非就是银子! 两人又闲逛了片刻,柳玉龙细心讲解着一些领军作战的基础知识。 但前世作为一名武替,他不仅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对于兵法战争,也稍有了解。 柳玉龙所授的经验,无非就是前人的一些战略统汇。 与华夏五千年的文明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待到午时,宋言便跟着柳玉龙去了国公府。 有了前车之鉴,周氏的警惕性成倍提高,一边述说着宋言的种种好处,一边将整个国公府看管得严严实实,丝毫不给柳茹慧任何反抗的机会。 柳茹慧在宗祠前跪到天亮,空自流了一夜的眼泪,此刻的精神和情绪都很低落。 柳茹梦也只能安慰她, “四姐姐,你想想看,三姐姐嫁到赵王府,若是你只嫁了个寻常的夫婿,那与三姐姐的地位,岂不是要落差很多。” 柳茹慧闻言,一直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 自打娘胎出来,两人就相互比较,互不相让。 若是能够落了柳茹锦的脸面,她就是上前线与北荒作战都是开心的。 可武侯府虽然也风光,但终究比不上二皇子啊。 眼下,惠文帝还未立储君,谁知道二皇子会不会是将来的东宫之主? 想到这里,她稍微高涨的情绪,又瞬间焉了。 “可宋言也不如二皇子啊!” 柳茹梦心头一紧,见柳茹慧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连忙解释道: “若是当论家世,宋言自然是比不上二皇子的,可这是与生俱来的,谁都没得选择。 但是论才学和样貌,宋言可是……” 柳茹梦顿了下,小心翼翼道: “宋言绝对是不输于二皇子的,四姐姐莫要忘了,宋言还有诗仙的美名,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啊。” 是啊! 宋言还是诗仙。 柳茹慧的眸子再次明亮起来,但还是有些情绪,嘟着嘴,不悦道: “既然五妹妹觉得宋言好,你为何不嫁给他?” 说到这里,柳茹慧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情绪瞬间高涨,拉着柳茹梦的手就道: “你若是嫁给他,我就可以嫁给云书哥哥了,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柳茹梦心头一惊,连连摆手, “我可不行,陛下赐婚,是要宋言娶国公府的嫡女,我只是个庶女。” 谈到庶出的时候,柳茹梦的眼眸,明显暗了一分。 她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旁人总会拿来比较的。 柳茹慧撇了撇嘴,人生首次觉得,这嫡出的身份,不要也罢。 而周氏闻言,心思却瞬间活络开了。 仿佛得到了启示一般,立刻就改变了劝说的策略,每次夸赞宋言之后,就卖力地渲染一下,嫁给一个诗仙,将来会如何风光。 这天下的读书人,都对宋言尊崇备至。 他昨日在云天书院做的那首七言,已然成为了天下读书人,难以企及的一座高峰。 柳茹慧也渐渐认命咯,又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周氏也是一片好心。 即便宋言在外面还有个外室,但她就不信,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会手撕不了一个贱婢? 直到庭院里有下人来报,柳玉龙带着宋言到了府上。 周氏只觉得口干舌燥,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 叮嘱下人,为柳茹慧梳妆打扮,去见见宋言,把昨日的误会都解释清楚。 柳承志得知宋言到访,喜忧参半。 宋言愿意来谈,说明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递给柳玉龙一个赞赏的眼神,柳承志极为热情地拉着宋言的手, “贤侄啊,老夫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今日无论如何,你我叔侄二人,也要痛饮一盏。” 被一个老男人拉着手,宋言稍微有些不自在。 不留痕迹地抽回手后,宋言神色平淡道: “小侄也早就想来拜访伯父了,只是近来一直忙于琐事,昨日又去了云天书院,这才耽搁了。” 云天书院! 听闻这四个字,柳承志的脸上狠狠一抽,但很快恢复正常,连忙叮嘱下人,好酒好菜招待。 “你这酒是酿的极好,老夫也是费了不少心神,才买回来几坛子,今天也算借花献佛……来……干了。” 酒桌上,柳玉龙作陪,宋言与柳承志把酒言欢。 只是,这言欢,多数还是柳承志一人在独唱。 宋言的分寸把握得很到位,既不冷落了柳承志,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致。 反而总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柳承志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对柳茹慧失望。 酒过三巡,柳承志见时机差不多,连忙给柳玉龙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沉思片刻之后,看着宋言道: “二郎,昨日的事情,父亲已经调查过了,确实是误会,四妹妹与江云书之间清清白白,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都怪老夫那不孝女,被她母亲骄纵惯了,这才酿成了误会,待她嫁到武侯府,你该管教便管教,不用顾忌老夫。” 柳承志也推波助澜,笑看着宋言。 误会? 骗鬼呢? 宋言放下手中的酒盏,眼眸一凝,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周氏与柳茹慧缓缓走来,而是幽幽道: “伯父,眼下小侄怕是不能娶四姑娘了。” 这话一落,满堂皆惊。 柳茹慧原本安定的情绪,瞬间爆发。 她居然被宋言嫌弃了? 第89章 宋家小子,不得了啊!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我非要嫁给你吗?若不是陛下赐婚,我就算是死,也不嫁给你……” 柳茹慧的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 身为国公府的嫡女,她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可她与江云书私会是事实,也自知理亏。 说着便泪雨梨花,看得宋言一阵苦笑。 “住口。” 柳承志拍案而起,怒瞪了周氏一眼,仿佛在说,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 丝毫礼数不懂,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 “你非要气死老夫不成?” 柳承志指着柳茹慧,面露怒色。 “伯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说不能娶四姑娘,并非嫌弃她。” 宋言起身,背对着柳承志,目光柔和地看着柳茹慧通红的眸子,心中也五味杂陈。 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四姑娘,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承蒙陛下与伯父的厚爱,这才将你许配给了我。” 宋言神色诚恳。 原主早年荒唐,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可他这话一出,柳承志不但没有怪罪,心中反而对宋言愈发的愧疚。 多好的一个孩子? 再看看柳茹慧,心中不忿,又暗骂道,早知如此,昨晚就该直接勒死算了。 柳茹慧微微一怔,同样没有想到,宋言居然会认错? 莫非,她当真错怪了对方? “你与江兄两情相悦,或许在别人眼中,你们私会乃是大逆不道之举,有辱国公府的清名,但我与旁人不同,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若是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别说你们私底下见面,即便有人告诉我,你与他之间有不德之举,我也依然信你。” 这话,宋言说得极为诚恳,柳茹慧也止住了眼泪,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宋言。 “那你为何又说不能娶我?” 柳茹慧不解,宋言接着道: “因为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娶之后,两人朝夕相处,自然能够生出感情。 这是所有人一致认为的。 但宋言的想法与他们背道而驰。 他的婚事,必须要他自己做主,人生苦短,找个与自己没有半点好感的人一同生活。 那不是自愿,而是不得已的将就。 柳茹慧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反而柳承志面色难看,认为宋言是在故意找借口, “贤侄莫不是担心,她入了武侯府的门,还会与江云书再有纠葛? 此事老夫可以给你做保,她若是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不用贤侄动手,老夫亲自动手打死她。” 宋言摇了摇头,看了心神不定的柳茹慧一眼,转而又看向柳承志,笑道: “伯父可曾听过一句话?” 柳承志茫然,宋言继续道: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 或许,我当真是误会了他。 柳茹慧只觉得手脚冰凉,但心头却微微一暖。 恐怕,他早年的荒唐,都是有原因的。 这便是人性啊,当一个人不再厌恶你的时候,她才能看到你的优点。 否则,哪哪都不顺眼。 “更何况,江兄还是我的好友。” “可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不从,岂不是要违抗圣意?” 柳承志是打心眼里喜欢宋言了,这小子,大是大非面前,拿得住,拎得清。 对朋友更是有情有义。 如此佳婿,他怎能轻易放过! 若不是与二皇子有婚约,哪怕让柳茹慧与柳茹锦共伺一夫都行。 “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是我个人的问题,与国公府无关。” 宋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他这笑容,看在几人眼中却尤为刺眼。 “二郎,不可。” 柳玉龙闻言,也是急急道。 圣上金口玉言,岂是说改就改的? 哪怕宋言为大燕立下诸多功劳,那也不是他骄纵的资本。 “玉龙说得对,此事绝对不可。” 忤逆圣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今后庆国公府必然要被人挫脊梁骨的。 再者,宋言如此深明大义,他又岂能让对方独自承担。 “此事错在老夫,是老夫教女无方。” 柳承志看了柳茹慧一眼,眼神中隐隐也带些心疼, “老夫亲自与陛下说清楚,陛下如何处置,老夫也认了。” 这…… 不会是我演得太过了吧? 宋言心中后悔不迭,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柳承志。 那柳茹慧却在此时开了口,她一改常态,反而欣然同意了, “一切罪责全在女儿身上,女儿愿意嫁给宋言,绝不会与江云书再有往来。” 宋言看得出来,柳茹慧面对柳承志做出的承诺,她或许能够做到。 从她提及江云书的名讳,便能看出来。 该死,真的演过来…… 宋言暗暗咬牙,柳茹慧也生得极好,单纯从容貌来看,丝毫不亚于柳茹梦。 但从他第一眼见到柳茹梦,那女子身上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魔力,深深吸引着他。 宋言摇了摇头, “柳叔不必劝说,四姑娘也不要自责,此事我心意已决。” 话音落下,宋言起身就走。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继续说下去,他真的怕柳承志等人对他掏心掏肺! 受不了…… 见宋言果决,柳玉龙与柳承志对视一眼,连忙追在宋言身后。 两人行色匆匆,直到在府门前,柳玉龙这才拦下宋言。 “我知道你在为四妹妹与江兄着想,可是你想过后果吗?” 宋言摇头,心中郁闷不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他再表明吗? 特么的,这都什么事啊? “怕什么,你们柳家又不止两个女儿,实在不行,将五姑娘记成嫡女不就行了?” 对啊! 反正宋言娶谁都行! 看着宋言远去的背影,柳玉龙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奔着内院而去。 见到柳玉龙回来,柳承志连忙追问道: “如何?” 柳玉龙扫了一眼,发现柳茹慧与周氏都已经离开,怕是因为柳承志心乱如麻,将二人禀退了。 “父亲,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将五妹妹寄养在母亲名下不就行了,反正二郎也不会在意。” “此言当真?” “二郎亲口说的。” 柳承志面色巨变,匆忙起身离开,不久就敲响了柳惊天的房门。 柳惊天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端着脸就问他, “事情都办妥了?” 柳承志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柳惊天抬眼看着他,怒骂道: “你果然是一头猪,老夫怎会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突然被柳惊天一顿骂,柳承志只以为是因为柳茹慧私会外男的事情。 哪里想到,柳惊天接下来的话,顿时让他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平息。 “宋家这小子了不得啊,他从头到尾,要娶的恐怕都只是五丫头,若是你同意,自然最好。若是你不同意,他与陛下说明情况,陛下也不会治罪于他的。” 因为,这雁门关失地,还等着他去收复。 第90章 给申氏提个醒 宋言与庆国公府的事情,还算捂得严实,暂时还没有闹得满城风雨。 宋言与秦般若的合作,也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进行。 五粮液在天京城早就家喻户晓,哪怕一斤五两银子的天价,也挡不住豪门贵族的热情。 一开张,便让刘家在天京城的布置节节败退。 当刘家背后的二皇子没有任何举措,刘家也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痛苦哀嚎,却无能为力。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等待宋言死在雁门关。 他现在的生意做得越大,到时候他们接下来的时候,胜利的果实才会越甜美。 “你可知道,与你合作的秦般若是什么身份?” 宋言躺在庭院的摇椅上,享受这春日的日光浴,很是舒服。 酒坊的扩张,有大壮操持,黄鹤楼有宋思妍把控。 一百骑兵由段凌峰训练,宋言偶尔会去瞧上一眼,然后给予一些训练上的调整。 宋言的武力值,比段凌峰还要高明不少,这些新兵蛋子见识一番之后,自然也是心悦诚服。 至于宋思妍? 此刻,她背对着温馨的掩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一颗一颗剥去葡萄的外衣,送入口中,忍不住担忧道。 宋言心中自然也猜测到一些,但还是问道: “她是皇室的人?”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完全知道,只是以她的手段,猜到了几分罢了。” 宋言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刘家背后站着二皇子,她敢与我合作,自然是有底气的。” 宋思妍没好气地瞪了宋言一眼, “你知道就好,整个天京城,也就你敢与二皇子作对,莫不是以为我们武侯府,能够与赵王府抗衡了?” 宋思妍身后站着青烟。 这丫头今天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长衫,小脸扑红扑红的。 在她眼中,宋言只怕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主。 “人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任人宰割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宋思妍的担忧,宋言也清楚。 “姐姐是担心,我从一个火坑,又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 在宋思妍看来,宋言是在与虎谋皮。 “秦般若是静妃娘娘所出,与三皇子秦牧的关系极好,是当朝的朔风公主。” 公主? 宋言猛然站起身。 这小子…… 不是,这女人居然真的女扮男装? 可怎么一马平川啊,难不成是个飞机场? 宋言微微愣神,宋思妍冷哼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回过神来,宋言摇头苦笑, “怕倒是不至于,就是不知道,这三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思妍闻言一怔,不知道宋言为何会提到秦牧。 莫非,这事情是有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一向不问世事,守着一棵榕树,也极少出楚王府。 “要不要我找他问问?” “问问?” 宋言一惊,古怪地看着宋思妍,直到后者面颊爬上一抹羞红,这才嘿嘿笑道: “姐,你与三皇子很熟?” “滚!” 宋思妍拂袖,冷着脸就要转身离去,宋言撇了撇嘴道: “暂时不用,待我从雁门关回来之前,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我不利的。” 在惠文帝没有立下储君之时,这天京城的朝堂,依旧是一滩浑水。 宋言不会相信,楚王是真的心如止水。 帝王心难测! 有时候,不争才是争! 宋思妍顿住脚步,看着宋言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心中顿时慌乱不堪。 她知道宋言要去雁门关,这是圣上的旨意。 她也知道,此去雁门关,会有危险。 “北荒要对你不利?” “北荒自然不会轻易归还雁门关,但他们也需要大燕的粮食,危险肯定是有,但还能应付。” 宋言沉吟之后,给了宋思妍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宋思妍极为聪慧,若是直接与她说没有危险,那她必然能够看出端倪。 与其如此,倒不如稍微透露,也好让她心安。 明面上敌人不可怕,宋言担心的是有人背后捅刀子。 待宋思妍离开,宋言再次靠坐在摇椅上。 不多时,陈三偷偷摸到了宋言身边,低声道: “二公子,那人抓到了,现在就关在偏远的厢房里。” “可有人看见了?” 宋言抬眼,目光落在陈三身上。 “小人仔细查探过,从偏门进的府邸,没人发现。” “好,带我过去。” 二人来到偏院的厢房,那人被困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摇晃个不停。 宋言命人取下他口中的破布的同时,问道: “嘴里没有含什么毒药之类的吧?” “没有。” 陈三摇头, “这厮惜命得很,还没来得及问,几乎就都招了。” “二公子饶命啊。” 他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开,跪在宋言面前,连连磕头。 “我问你答,明白?” “是是,小人只要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见宋言杀气腾腾,他哪里还敢有半句反抗。 “你是何人?” “小人是泓县申家的护卫。” 泓县申家! 那不是申氏的娘家吗? 宋言瞳孔微微一缩,这人便是那日在秦氏门前鬼鬼祟祟,宋言与大壮追出去,跑没影的那人。 一直潜藏在醉望楼中。 只是,醉望楼如今也凄惨得很,他一边隐藏身份,一边还要偷偷监视秦氏,终于被陈三逮了正着。 “谁让你监视秦氏的?” “是申二爷。” 申炳? 果然,当初谋划想要宋言身败名裂,唆使宋言将城外庄园的农户祭祀的,就是申氏。 与宋言的外室秦氏里应外合,真是狠毒啊。 “申炳现在身在何处?秦氏又在何处?” “申二爷见二公子逢凶化吉之后,便回了泓县,小人也是受命,留在天京打探秦氏的消息的。” “秦氏去了哪里?” “小人也不知道秦氏去了哪里。” “提出去杀了吧。” 宋言冷哼一声,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 “二公子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道,那日本来要带着秦氏去城外打杀了,可这女人精明得很,半路跑了,至今也没有找到。” 跑了? 记忆中,秦氏确实精明得很。 想来也是看出了端倪,这才跑的。 “那老道士呢?也是申炳找来的?” “那老道士不是申二爷找来的,是他找上二爷的。” 宋言眉头微皱,心中对不问道士的身份越发的好奇。 既然是他主动找上门的,那与申氏怕是没有太大关联。 “在城外刺杀我的,可是申炳?” “不是……小人怎敢刺杀二公子啊。” 既然不是……那怕是与不问有关! 宋言走出厢房,又对陈三叮嘱了几句,便独自离开。 有必要给申氏提个醒了! 第91章 薛兄火气好大? 在武侯府用过午膳,宋言便带着曹莫出了府邸。 申氏依旧笑脸相迎,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女人隐藏得极好,若不是宋言抓了申家的护卫,怕是轻易看不出来。 想要他性命的,不仅那些阴谋诡计,还有自己名义上的家人。 一百名骑兵的训练,需要庞大的地域。 宋家在城外的庄子,背靠天凉山,正好物取所需。 当他与曹莫刚刚靠近天凉山的临时军营,就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声音。 营区里面,段凌峰正在训练骑兵。 “拜见二公子。” 在营地,段凌峰的等级制度非常言明,与平时判若两人。 对宋言的称呼虽然不便,但见礼上却以军礼为主。 “不用多礼。” 宋言摆了摆手, “训练的如何?我要的轻甲,何时能够到位?” 宋言根据兵部取来的皮甲,自己设计了一套轻甲,防御上是皮甲的数倍,重量上也有所提升,却比重甲要轻上不少。 既有重甲的防御,也有皮甲的灵敏。 “再有五日时间,应该能够到位。” 宋言看着挥汗如雨的骑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有些甚至去过北境战场,在段凌峰的严苛训练下,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燃着一股厮杀之气。 宋言的目的非常简单,训练时多流汗,到了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这也是这座临时军营的训练宗旨。 只是,这战马还是太少,一百骑兵虽然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但改变不了战场上的局势。 “训练的时候,让他们穿上重甲。” 宋言的意思段凌峰明白,无非是加强耐力,这样长途奔袭的时候,才能更加勇武,且不容易累垮。 可人的耐力是提升了,但战马还是一样。 治标不治本! “骑射是重中之重,任何一个人,不要求能够做到百步穿杨,但五十步之内,必取敌人性命。” 段凌峰重重点头, “惊天弩打造好之后,每个人都在加紧训练,二公子提供的伙食很好,他们恢复得也快。” 人是铁,饭是钢。 想要马儿跑,自然要让马儿吃草。 这点道理,宋言自然明白。 此去雁门关,他们之间的性命息息相关,苛待这些骑兵,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雁门关危机重重,去之前先打点好他们的家人,若有伤亡。”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埋头苦练的骑兵身上,郑重道: “他们的家人,我会负责到底。” “多谢二公子。” 段凌峰脸色严肃,看着宋言沉声道。 “这些天,若是在附近有发现斥候,不用搭理,明白吗?” 这事,宋言没有提醒,段凌峰也知道怎么处理, “是。” “你若有什么要求,直接找我,只要合理,我都会帮忙解决。” 段凌峰微微沉吟, “这些天训练下来,这些骑兵,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作战技巧,都提升不少。就是在训练中,难免会有受伤,二公子可否招募一些医师或者郎中来?” 郎中? 宋言微微一愣。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一个作战团队,若是没有奶妈,那怎么行? 光想着提升他们的能力和装备上去了。 “没问题,此事交给我,晚上我就会找来。” 宋言爽快答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必严。 这厮现在的名望,与之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多次去武侯府找宋言,想要表达谢意,宋言都没有理会。 如何治好瘟疫的,宋言与他都心知肚明。 好在,谢必严也聪明,哪怕是这天大的功劳,也没有因此飘飘然,反而行事愈发的低调。 “吩咐灶房的人,伙食不要省钱,顿顿必须有肉,银子用完了就去找大壮,或者找我姐都行。” “谢二公子。” 段凌峰躬身,又回头冲着还在训练的骑兵吼道: “都给我好好训练,二公子吩咐了,要把你们的伙食弄好,保证顿顿有肉,谁要是敢偷懒,全军加练。” “谢二公子。” 众人高呼。 他们之中,有些人在未被招募之前,甚至连果腹都难,更别提顿顿有肉了。 遇到天灾的时候,三天饿五顿都是常事。 “还有,要因材施教,可以从他们当中,挖掘一些不一样的技巧……比如说暗杀、潜伏……” 从天凉山离开,宋言带着曹莫,马不停蹄来到了回春医馆。 刚到门前,就听闻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一道声音还极为熟悉。 不正是薛浩吗? 这厮怎么又来回春医馆了? 莫不是痔瘘还没好全? 也是,以谢必严的医术,怕是对这种疑难杂症也没有太大的办法。 想要根治,对于他来说,怕是无能为力。 “哎呀,这是什么风,怎么把宋二爷给吹来了?” 小厮热情如火,一见宋言便迎了上去,但见到犹如铁塔一般的曹莫,又吓得收回了脚。 宋言撇了他一眼, “谢郎中呢?” “掌柜在里面。” 这又来找掌柜,莫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此时的宋言已经今非昔比! 宋言冷眼扫过,只见一群人围作一团,薛浩的声音远远传来。 “没钱瞧病就赶紧滚,休要在这丢人现眼,耽误了本公子瞧病,打死你这贱婢。” 不得不说,薛浩在天京城这一分三亩地,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这般目中无人,就没有人能收拾他? 宋言挤开人群,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母子。 女子衣衫褴褛,头发上还有尘土,死死抱着谢必严的腿, “谢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娃娃,看年纪也不过一二岁的样子。 面黄肌瘦,唇角干裂。 宋言扫了一眼,便瞧出了这孩子,怕是感染了风寒,又没钱救治,最后拖成了肺炎。 若是不及时救治,怕会有生命危险。 谢必严一脸为难,薛浩又跋扈嚣张,急着让谢必严为他治疗痔瘘,这才有了宋言看到的一幕。 至于其他,同样冷眼旁观,没有一人伸出援助之手。 岁月无常,苦难却专挑薄命之人。 “薛兄好大的火气啊?” 宋言这声音传出,薛浩顿时一个激灵,冷汗如浆。 第92章 还是二公子会玩 听闻宋言的声音,薛浩恨不得立刻插上一对翅膀,远离这是非之地。 为什么这煞星就是阴魂不散啊? “宋……” 薛浩转身,嘴角一阵抽搐,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二公子,好久不见,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来来来……谢郎中……你先给二公子瞧瞧。” 谢必严瞧着宋言,也是一脸喜色。 但薛浩这话,他哪里敢接。 自从治好了瘟疫之后,他便猜测,宋言的医术绝对在他之上。 为宋言治病,岂不是班门弄斧?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身体有恙?” 宋言斜眼看着薛浩,薛浩是浑身难受,摇头如同捣蒜一般, “不敢不敢,我自然是希望二公子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的……” 宋言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谢必严身上,指着跪拜在地上,依旧死死抓住谢必严脚裹的女子,问道: “谢郎中,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仿佛抓着救命稻草,就是不肯松手。 谢必严一脸苦涩, “这孩子染了肺病,怕是命不久矣,小人也束手无措啊。” 这话一落,那女子面色瞬间煞白,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厥过去。 “不不不,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救救我儿,奴家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女子泪如雨下,一双眸子布满血丝。 宋言暗自摇头,这孩子的病症不过刚刚开始,治自然是可以治。 但他也理解谢必严的苦衷,对方毕竟是开医馆的,又不是开善堂的。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今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救还不是不救? 其余人一听谢必严这话,宛如遇见瘟疫了一样,连忙四散开来,生怕染了不幸。 薛浩更是一脸嫌弃,若不是碍于宋言,怕是要直接将人轰出去了。 女子失神哀嚎,谢必严依旧无动于衷,她立刻调转枪头,扑到宋言脚下。 曹莫刚要上前阻拦,被宋言摆手制止。 在她看来,谢郎中和薛浩都对宋言毕恭毕敬,求他们还不如求宋言。 “公子,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奴家儿吧?奴家愿为公子当牛做马,为了给这孩子瞧病,家中已经一贫如洗。 奴家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可以为公子浆洗缝补……公子……求您了!” 宋言心中悲叹,脚下发力,却未曾从女子手中挣脱。 哪怕她为救怀中孩童的性命,放弃尊严和身段,围观的众人也是一脸冷漠。 若非走投无路,她怎会如此? 宋言冷眼扫过那些眼神淡漠,心如铁石的人,眼中不自觉有些发红。 他并非善人,却也心怀怜悯,对生命有着仅有的敬畏。 可这世上多是苦命人,他帮的过来? 见宋言默然不语,薛浩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女子喝道: “你这贱婢,还不快滚,脏二公子的衣服,便是你死十次八次,也赔不起。” “住口!” 宋言冷喝一声,眼神如要杀人。 薛浩缩了缩脖子,难道他意会错了? 该死啊,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要帮她?” 宋言看着他,依旧不语,薛浩以为这次猜对了,轻咳一声,对着身后的仆从就是怒斥道: “看什么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还一点没有公德心,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做善事都不会,难怪一辈子只能做个下人。” 薛浩舔着脸,怒斥完奴仆,又对宋言笑道: “还是二公子高风亮节,我等是拍马难及啊!” 女子闻言,瞬间喜极而泣,可她还未来及高兴,便听到宋言不冷不热道: “怎么?薛兄这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那不如也给我一点?” 这……这这这! 到底是什么章程? 救还是不救,你到底给个准话啊? 这不是闹着玩吗? 哪怕我以前得罪过你,现在见了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还不够? “那……那我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啊?” 薛浩想死的心都有了,看了宋言一眼,又对谢必严挤眉弄眼。 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根本就不搭理薛浩。 薛浩他是不愿意得罪,但宋言他更得罪不起。 更何况,他能有现在的一番作为,全身倚仗了宋言。 “若要本公子帮忙也未尝不可。” 宋言不再理会薛浩,低头看着女子,神色平淡道。 “只要公子能够救奴家的娃儿,奴家愿以性命相报。” 女人脸上透着惊喜,仰着头看着宋言。 宋言这一番举动,顿时引来周围的行人围观,连同医馆内的众人,不少人也交头接耳,有些人很快便认出了宋言的身份。 “咦……那不是武侯府的宋言吗?” “对啊,他这是要做什么?” “果然是人傻钱多,这小娃娃看着就病得不轻,谁知道多少银子能救好。” “……” 当然,也有人对宋言有所改观,哪怕宋言再浑,至少也是真心想要帮助这对母子。 “你们就知道说风凉话?怎么自己不去帮?” …… 可宋言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瞠目结舌,哪怕是薛浩,也兴奋地看着他。 还是二公子会玩,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方法啊? 唉…… 宋言从怀里取出碎银,语气瞬间冰冷淡漠, “只要你从这里跪到武直门,这十两银子便给你,且不用你还,更不用你当牛做马。” 一路跪到武直门? 从回春医馆门前到武直门,少说也有二里路。 “公子这话可是真的?” 女人面色苍白,身体本就孱弱的她,看着怀中因病痛折磨,瘦弱如柴的小娃,脸上扬起了惨笑。 哪怕宋言将她当作取乐的工具,为了救孩子的性命,她也义无反顾。 “你们瞧瞧,我早就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哪里有那么好心。” “这泼皮无赖,居然拿一个走投无路的妇人取乐。” “简直丧心病狂……” “……” 曹莫怔怔地看着宋言,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宋言明显能够感受到,连他都有些生气。 气愤曹莫的做法? 何况是其他人,他们对女人漠不关心的时候不曾想帮忙,宋言提出帮忙的条件,他们反而义愤填膺,开始为女人打抱不平? 谩骂声此起彼伏,险些要将宋言埋没。 “自然是真的,只要你做到,这十两银子归你。” 第93章 众怒 宋言面色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人的身体僵硬,眼神却是无比坚毅。 她依照宋言的要求,转身走出回春医馆,一步一跪。 开始的时候还好受一些。 但不足二十步,她的双膝,一股钻心的疼痛就瞬间蔓延全身。 到了五十步,她的双膝便仿佛失去了知觉,神情也逐渐麻木。 长街上咒骂和争议的人越来越多,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看向宋言的眼神都带着仇恨。 似乎他侮辱的不止女人,还有同样生活在底层的他们。 只要他们无权无势,一旦遇到危险,就会面临与女人一样的遭遇。 宋言跟在女人身后,步子迈得很慢,脸上的神情无悲无喜。 曹莫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紧紧跟在宋言身边。 他害怕那些人会对二公子不利…… 与此同时,远处的酒铺中,明阳跟在秦般若身后,目光同样被这一幕吸引。 秦般若依旧女扮男装,一双美眸也落在宋言与一步一跪的女人身上。 明阳四处打探,终于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见她扬着小拳头,看着宋言恶狠狠道: “这人好生可恶,居然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公……公子,我好想去揍他一个皮青脸肿。” “休要胡闹。” 这人间本就疾苦,何必去为难一个妇人? 秦般若心中有同样的疑问,难不成,这人真的如此可恶? 且嚣张跋扈到如此境地不成,哪怕引了众怒也丝毫不惧? 可他若真的如此不堪,三哥为何要帮他? “何须你动手,我看那些平民百姓,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秦般若蹙眉,目光虽不离宋言,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女人一路跪到武直门,已经精疲力尽,但仍旧死死护住怀里的孩童,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母爱当真伟大。 “本公子言而有信,这银子归你了。” 宋言居高临下,将手上的碎银丢给女人。 女人的膝盖有些直不起,直接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碎银,但还是道谢道: “多谢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 “本公子说过,这是你应得的,不用回报。” 宋言冷着眼,扫过周围义愤填膺的众人,眼神犹如刀刃,仿佛要将他们割伤。 这时,终于有人在人群中爆发, “你谢他做甚,他只是拿你取乐罢了。” “是啊……真是可恨,区区十两银子,就让这无辜的妇人从回春医馆门前一路跪到武直门。” “简直丧尽天良……” “……” 人群蠢蠢欲动,曹莫冷着脸, “二公子,我们快些离开吧。” 可宋言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伫立在原地,不动丝毫。 只瞧着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也终于没有再继续隐忍,他指着众人,喝道: “都给老子住口,你们若真有悲天悯人之心,刚刚她祈求你们之时,你们又在何处?刚刚她受尽责辱之时,你们又在做什么?可有人伸出援手?” 一声怒喝,犹如绝世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一声怒喝,犹如万柄刀剑,插入众人心窝。 他们在做什么? 明明是他们的无动于衷,才让女人遭受屈辱的? 现在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想要反败为胜? 何其可笑? “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敢如此跋扈,公子……我受不了了,必须要去揍他。” 明阳气鼓鼓地看着秦般若,却被后者拦着不说,反而被训斥了一句, “你打得过他吗?好好看着便是……” 秦般若美眸闪动,眼中除了诧异,还有一种她自己也不曾明白的情绪在蔓延。 明阳颇为不服气,但秦般若说的是事实,她怎么会是宋言的对手? “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车水马龙的长街上,却骇然的鸦雀无声。 不少人面露羞愧,张口又找不到任何用力的话来反驳。 可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道谁怒喝了一声, “谁说我们不帮忙的,老朽虽然贫寒,但这是五文钱,娘子且收下,拿去为孩子瞧郎中。” 似乎有了开头,他们再次找到了主心骨。 似乎以这样的方式,他们内心的隐瞒才能暂时被隐藏,而看起来他们与宋言的羞辱完全不同。 他们现在出力,完全是出自于内心,而不是因为宋言。 “对……这是十文,也不用你还。” “这是八文钱……” “这是三文钱……” “……” 不多时,女人面前的钱已经堆积了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了不小的力气。 这些钱,不说足够给孩子看病,哪怕她日后的吃穿用度,短时间也不必再发愁。 且以女人的行径,也不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往后的日子总归还是有些盼头,不会被病痛压弯了脊梁。 而宋言,似乎已经被众人遗忘。 他挤出人群,行了几步,又回首脸上终归是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远处张望的小离,也提着一篮子糕点,快步远去。 曹莫不知所以,摸着脑袋,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 “二公子,你明明可以直接帮她们的,为什么要这么繁琐啊,险些惹了众怒。” “你没明白人性之恶。” 宋言往回春医馆方向走去,眼中闪着光彩, “你可知,这世间最难医治的是什么病症?” 曹莫一时倒真想不起来,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宋言叹了一声,道: “百病自有百药医,唯独穷病无药解。” 曹莫似懂非懂,忍不住回首,只见那悲伤欲绝的女人,此时已经难以言表心中的情绪。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众人的态度转变,让她猝不及防。 “好一句百病自有百药医,唯独穷病无药解,二公子之才,让本公子佩服。” “只是,这酒铺好歹二公子也有份,开张这么多天,也不见二公子来瞧瞧?” 两人走到酒铺前,宋言刚刚道出一句,忽然便听闻耳旁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他回眸看去,神情瞬间呆住了。 得知秦般若的真实身份,此刻见她依旧女扮男装,面色便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在她胸口上多停留了一会。 “喂,你发什么愣?”明阳气鼓鼓地指着宋言,呵斥道。 第94章 你的药方 “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失礼了!秦……公子莫怪。” 宋言回过神,作揖道: “这几日实在有些忙,与秦公子合作,在下很放心,看与不看都一样。” 信任只是场面话,只要五粮液的配方牢牢握在手中。 宋言便有绝对的自信,秦般若不敢胡来。 至于宋言的名声,秦般若早有耳闻,几日的相处下来。 宋言绝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反倒谦逊有礼,处事虽然不羁,但乱中总有章法和目的。 她刚刚那番话,也只是试探,宋言看似不在意,但她决不能不在意。 明阳冷哼一声,显然还对宋言的跋扈不忿, “明明就是想做甩手掌柜,还说得冠冕堂皇。” “明阳,不可放肆。” 秦般若瞪了明阳一眼,看着宋言笑道: “在下管教不严,还望公子赎罪。” 宋言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摆了摆手,道: “无妨……” “即便二公子信任,每月的账目,我依旧会命人送到武侯府。” 宋言微微点头, “那就有劳秦公子了。” 对于账目的事,宋言不想管,也不愿意去管。 到时候,丢给宋思妍去头疼就行。 随意寻了个理由,与秦般若辞别之后,宋言领着曹莫,再次回到回春医馆。 看着宋言二人离去的背影,明阳咬着嘴唇,不解的看着秦般若, “公子,你看他,帮助那对母子,只是举手之劳,却非要折磨她们。” 秦般若扫了眼酒铺中还在忙碌的伙计,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世道,人心凉薄。像妇人这样的母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恐怕大有人在,一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如何帮得过来?” 明阳若有所思,秦般若继续道: “今日遇到了施以援手,若是没有遇到,不出两日,她们恐怕是要饿死路边。” “可他既要帮忙,为何又要为难人家?” 明阳撇了撇嘴,生怕秦般若生气,只能小声嘀咕。 秦般若却听在心里,也没有在意,反而笑笑不再言语。 宋言真正为难的,并非那对母子,而是冷眼旁观的众人。 回到回春医馆,薛浩已经偷偷溜走,谢必严叮嘱了小厮,在内堂等候。 宋言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谢必严。 “二公子今日来医馆,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谢必严行礼之后,毕恭毕敬道: “只要小人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宋言看了他一眼,这人也算聪明,就是有些商人的市侩。 也不拐弯抹角,宋言直言不讳道: “陛下赏赐了我一百匹战马,我招募了一百骑兵,目前还在天凉山上训练。” 谢必严眼眸一亮,既然是圣上点头,那便是皇差。 “但训练中难免会有伤病,我也没有相识的郎中,便想来询问下你,若有合适的,都可以给我推荐。” 谢必严眼珠一转,宋言这是在点他呢,他怎会看不出来。 以宋言的身份,找几个郎中还不简单,哪怕是宫里的御医,怕是也能寻来。 为何百忙之中,抽空来和他说这番话? “哎呀,二公子何必舍近求远?小人虽然医术平平,但寻常的疑难杂症,还是不在话下的。” 谢必严拍着胸脯,言辞铿锵有力。 “我看你这医馆生意不错,怕耽误了你。” 宋言似笑非笑,谢必严立刻就义正言辞道: “二公子这是哪里的话,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为二公子当差,这点银子算什么?” “你放心,既然你毛遂自荐,那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 曹莫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但唯一一点能够确认,这两人加起来,绝对有八百个心眼。 “这个药方你研究一下,七日后我来取成品,若是相差不多,我必有重赏。” “啊?” 谢必严从宋言手上接过药方,端详之后,下意识就问道: “二公子,这药叫什么,是何作用?” “这叫青霉素,若是能够研制出来,用到军中,必然能够大量减少将士们在战场上的伤亡。” 谢必严听闻此言,呼吸顿时就变得急促起来。 “如此贵重的药方,二公子愿意交给小人研制?” 宋言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回首认真地看着谢必严, “这是你的药方!” “啊……” 谢必严先是一愣,回想到在城外治疗瘟疫的时候,立刻回过神来, “对对,这是小人的药方。” 宋言满意地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宋言远去,谢必严心中激动不已,二公子果真是上天降给他的福星啊! 这青霉素一旦研制完成,他的名望和权势,必然会到达一个曾经无法想象的高度。 若是刚刚没有爽快答应二公子的要求,这泼天的富贵,怕是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以后还要抱紧二公子的大腿才是! 跟着二公子混,一天五餐,顿顿有肉。 离开回春医馆,宋言又马不停蹄去了庆国公府。 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与柳茹梦的婚事。 他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想必柳承志等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庆国公府! 一座四面开阔的厅堂,建在一个小池塘之中,夏天拆卸了四面门窗就是一座凉亭,周围三面环水,一面则是空阔一片,百步内没有隐蔽之处,绝对无人能偷听,目之所及处,便能看清厅堂里的人在做什么。 眼下,这地方似乎被人有意清空了。 除了柳茹梦独自一人,哪怕是小离都不在她身边伺候。 柳茹梦端坐在亭下,心中却不同这环境一般清幽,反而起着阵阵涟漪。 原因无他,在来此处之前,周氏找她提了一嘴,要将她养在自己名下,给她一个嫡女的身份。 这若是换在平时,她想都不敢想。 可此时此刻,她更多的是疑惑。 再联想到这几日发生在庆国公府的事情,她似乎又想通了一些事情。 等待了片刻,一道身影逆光而来,昂首阔步,距离柳茹梦七八步处,作揖笑道: “五姑娘。” 柳茹梦微微眯起眼,今日……宋言穿着一件青色的锦衣长袍,腰间系着暗银嵌玉锦带,风姿卓越! 柳茹梦站起来,恭敬回礼,皮笑肉不笑道: “二公子!” 宋言在柳茹梦身前落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前的茶碗,见柳茹梦似乎没有给他看茶的想法,嘴角微微一抽, “五姑娘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第106章 写个屁 “骨头倒是挺硬的。” 宋言冷笑,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拉下去砍了吧。” “哎?” 万德发震惊的喊了一声,傻眼了。 就这么草率吗? 他好歹是北荒铁骑的千夫长,就不再多问问别的,或者商量一下,讨价还价什么的也行啊? “等等……” 见两个将士提刀围上来,万德发紧张地喊了一声, “我可以把钱财珠宝全部给你。” “杀了你,你们抢夺的财物,我一样可以找到。” 宋言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看着万德发。 这么一看,万德发心里顿时又是发毛, “那……女人你要不要,我们北荒的女人,一个个都很丰满,特别是屁股……” 说着,他还有手比画,浑圆硕大, “定能生男娃。” 钱财女人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抢,但命就一条。 就这么死了,他还是很不甘心。 宋言笑了,但笑容愈发的冰冷, “就你们北荒那三瓜两枣?云成郡主求着做我的贴身婢女,我都没答应。” “小蛮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将军还会缺女人,啊tui,你个蛮夷之地的野货。” 一个将士忍不住骂道。 万德发顿时感觉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 云成郡主,那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女神。 连给宋言当婢女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杵在面前那泛着冷芒的唐横刀,犹豫之后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我可以告诉你们,漠城里面的情况?” “漠城的具体情况,我要知道,还有你们最近掠夺的两百万石粮食的去向,我也要知道。” 宋言面露凶光,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两百万石粮食的去向,也间接表明了,北荒此次对待雁门关的态度。 这个问题,对于万德发而言,确实是一个难题。 北荒的生活就是战争,战争等同于生活。 他们发动战争的最大目的,基本就是为了抢劫财富和粮食。 这些东西,有时候在他们眼里,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 “不回答是吗?那就杀了吧……” 宋言表现出来很没有耐心的样子,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等等!等等!” 万德发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有什么遗言就尽管交代,虽然没什么用。” 宋言冷淡地看来一眼万德发,眼神满是嫌弃。 “两百万石粮食已经全部运回京州了,漠城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我可以在你帐前听令,只要你不杀我。” 漠城果然已经是一个空城! 布哥烧杀掠夺之后,并且摧毁了漠城的良田。 眼下的漠城,除了留下三万灾民,几乎等同于一个空壳。 宋言拍了拍段凌峰的肩膀, “打扫完战场,让他带我们去取粮食和银子。” 段凌峰重重应了一声,他现在对于宋言可以说是佩服到了骨子里。 这一战,己方的兵力虽然略胜一筹,但对方全是骑兵,来去如风。 但他们几乎全歼了所有的北荒铁骑,己方伤亡不过二十余人。 这一战,近乎是这几年内,大燕对北荒少有的完胜。 大燕的军队,为何对北荒的铁骑如此惧怕,朝堂听闻要与北荒开战,都闻风色变,就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惨败。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再战的勇气,自尊心和血性,也就随之磨灭了。 这一战为何胜得如此漂亮,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要归功于宋言。 唐横刀锐不可当,惊天弩百步开外取敌军首级。 以及从来没有人在意过的马镫、马鞍、铁蹄! 尤其是马镫、马鞍、铁蹄这三样小东西,在之前宋言安排的时候,他真没有当一回事。 只觉得宋言钱多人傻,但真正的战场上,这三样东西的作用,与锐利的唐横刀一样重要。 北荒的铁骑之所以锋芒无边,一方面原因是他们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 骑术不是中原民族能够比拟的。 但有了这三样东西的存在,直接将这劣势消除了不说,铁蹄还大大增加的战马的耐力。 加上惊天弩和唐横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造就了这一百骑兵所向披靡。 现在又多了五百匹战马,段凌峰难以想象! 宋言事无巨细的谋划,在这一刻完全显露了出来。 难怪他当初在铁匠铺门前,敢豪言壮语地告诉他,将来必定要马踏恒哥河,登顶天衡山。 “谢必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伤员治疗啊。对了……粗浅的医治方法,你最好寻几个机灵一些的人教一教,现在没人没事,等到了漠城,你随便挑选……” 两军冲锋激战的时候,谢必严与江云书站在长坡上。 血腥和爆裂,他瞧了全部。 此刻不仅思绪拥堵,胃中也是一阵翻滚。 不小心上了宋言这条贼船,还被忽悠到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人怕是有诈。” 江云书面色发白,战场的残酷,让他终于明白,躲在天京城的时候,是何等的自在。 “怎么会?我看他挺真诚的。” 真诚? 他要是不真诚,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用疑神疑鬼的,北荒铁骑也不过如此。” 宋言轻笑,眼眸深处却有着疯狂的想法。 此刻,他的白银铠甲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只见他持枪而立,宛如巨龙出世,让江云书一时也失了神。 “你先想想,到了漠城之后,该如何安顿那三万灾民。还有,漠城里面,恐怕也不会太平……” “我想?那你呢?” 江云书一愣,看宋言迈步离去,连忙喊道。 宋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打了一战,懒得动脑了。” 江云书苦笑,但还是任由宋言离开。 可没有想到,宋言突然又停止脚步,回首看着他道: “对了,写一封家书回去,报个平安。” “不与朝廷写捷报吗?” “写个屁!” 这…… 江云书深深吸了口气,宋言心中对惠文帝等人,怕是已经有了芥蒂啊。 也对,明明知道雁门关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还要逼他跳进来,别说宋言,即便是他,也同样心有怨恨。 延边节制一万人马,去特么的一万人马! 第107章 阴谋诡计 京州城墙上,一个守城的将领揉了揉眼睛,猫着腰快速下了城楼,犹如夜猫子一般,扑进王府。 “王爷醒醒……王爷。” “王爷,斥候来报,万千总率领的千人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趴在闵王完颜荣的房门口,那将领很小声的说道。 睡得正酣的完颜荣,听到这隐约的声音,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伏在他身侧的女人,被这突然的动静,差点给颠下了床去。 那光洁的皮肤,几乎映亮了整个房间。 完颜荣用手揉搓了一下泛着迷糊的脸,一巴掌落在女人的身上,眼睛放着邪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嘀咕道: “这么看,安王妃还是挺带劲的嘛。” 随后带着邪邪的笑意,完颜荣起身穿了一件貂皮袄子出了房门。 “没有人逃回来?” 本来还有困意的将领被这清晨的冷风一吹,此刻比谁都要精神,他无比清醒地点头道: “没人逃回来,万千总也被俘了。” 完颜荣点了下头,仿佛对千人的骑兵死伤毫不在意。 战争嘛,死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本王知道了,你派斥候继续盯着点,随时汇报。” “是。” 将领应了一声,就要退去。 完颜荣突然道: “去通知太师和莫先生。” “是!” 目送将领离去,完颜荣返回房间,衣服都穿好了,但看了看床上在睡梦中还如此勾人的女人,立刻又有了别的心思。 三下五除五,扔掉衣服,一副恶狗扑食般上了温暖的软床。 完颜荣折腾醒女人,造了一番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府邸。 京州府衙后堂的灯火亮了起来,布哥风尘仆仆而来地斟了一盏温酒,看着完颜荣道: “天寒,王爷喝盏酒暖暖身子。” 完颜荣摆了摆手,拒绝了布哥的好意, “本王实在没有太师这么好的雅兴,天还没亮就饮酒,本王还是吃点茶点,压一压五脏庙吧。” 布哥笑呵呵地说道: “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来人呐……给王爷上茶水点心。” 这些天,布哥一直住在京州府衙的后堂。 一方面,两百万石粮食,也全部安置在府衙背后的粮仓。 另一方面,他设计杀了安王,北荒朝堂中还有安王的旧党,随时都可能来要了他的命。 他这头老狐狸,在京州的宅子确实不少,但一个也不敢去住。 唯有重兵把守的府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安全的。 与此同时,莫同淅也裹着一件黑色的袄子,从堂外走来,见布哥和完颜荣,行礼道: “太师、闵王……” “莫先生来得正好,本王刚刚收到斥候来报,万德发率领的千人骑兵,与宋言在漠城以南百里之地遭遇,全军覆没了。” 提及此事,完颜荣一边嚼着口中的茶点,一边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 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得到王爷的消息,老夫已经做了安排。” 布哥喝了一盏酒,老神在在地看着完颜荣。 大约十日前,莫同淅突然找他商议,直接出兵抢夺大燕押送的两百万石粮食。 然后撕毁盟约,将一切罪责,全部推到安王之死上。 布哥听后,先是吓了一跳,若是撕毁盟约,那宋言岂不是没有理由北上了? 他对宋言输恨之入骨,哪能轻易放过他? 莫同淅却笑了笑,解释道,只要把漠城扫荡成一座空城,大燕哪有不取回去的道理? 即便漠城是个天大的陷阱,只要表面安全,大燕就不会视而不见。 况且,大燕朝堂上,想要宋言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布哥听后恍然大悟,两人合谋之后,一拍即合。 “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师解惑?” 完颜荣将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道: “既然漠城的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派这一千骑兵去阻拦?” 死了一千多骑兵,完颜荣确实不以为意,但那毕竟也是北荒的铁骑,就为了引宋言到漠城,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只要能够杀了宋言,这些都不足为虑,此人不仅狡猾无比,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将来必将是我北荒的一大祸害。 之所以派万德发领千骑去阻拦,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若是这一路太过顺利,等他们进了漠城,只会更小心谨慎,万一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更是得不偿失。” 布哥耐心解释,这位闵王,便是他一手扶持,即将登上北荒至尊之位的皇子。 “太师之所以在漠城留下三万灾民,为的便是让宋言入城之后手忙脚乱,再无暇顾及其他,这一路的袭扰还要持续,逼迫宋言等人尽快入漠城。” 莫同淅也笑着道: “到时候,我们只要围住漠城,等他们粮食耗尽,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他们。” 他的笑容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倒是想见一见这宋言了,居然能得太师和先生如此惦记。” 完颜荣点了点头。 “宋言办事,寻常人真的难以捉摸他的想法,但他此行必死无疑,他行军带的那些粮食,加上城中的三万灾民,最多就维持三日。三日之后,那些灾民就镇不住了。” 布哥说起这话,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全是阴险。 “当然,这厮诡计多端,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弄到粮食,所以……我等还有后手。” 若是没有粮食,布哥仔细盘算过,宋言自然回天无力。 若是有粮食,布哥同样还有其他办法。 “好,那接下来,一切就看太师和先生的安排了。” 完颜荣轻笑, “此事最好尽快解决,王庭里传来消息,父汗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时日不多了。” 布哥眉目一凝,新旧权利交替的时候,正是动荡的时候。 若是处置不好,甚至可能让北荒王庭直接土崩瓦解。 好在,这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布哥缓缓点头, “王爷放心,王庭老夫也有安排,安王死了,已无人能够与您争锋了。” 完颜荣一听这话,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畅。 “有太师和先生相助,本王是如虎添翼啊。” 这一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108章 一环扣一环 宋言等人此刻距离漠城,也不过七十里路,只需要大半天便可以到达漠城下。 但宋言却突发奇想,从漠城左侧一直往北走。 越是靠近北面,这春日的冰寒,就丝毫不比天京城的冬天来得刺骨。 这夜里若是没有足够的保暖,怕是能冻死人。 又急行军约莫两个时辰,宋言命段凌峰寻了一处相对隐秘的地方,安营扎寨。 但营寨立起来后,宋言却不让大家睡个踏实觉,领着众人又趁着夜色上了山。 这天寒地冻地,段凌峰口中呼出来的全是白雾, “将军,为何不直接进城啊?反而窝在这山上,连续拼杀和赶路,末将怕将士们会受不了。” 宋言这波操作,确实把众人整迷糊了,但刚刚一场胜战,众人对宋言都建立了绝对的信任。 已经不再将他当作出入战场的毛头将军,宋言怎么下令,将士们就怎么干。 段凌峰之所以这么问,原因在于,他们的骑兵,从一百之数,一下暴涨到了六百。 若是平原作战,绝对一往无前。 可这山地里,怕是捉襟见肘。 舍弃自己的长处,用自己的短处与北荒敌军兵戎相见,实为不智。 但他不曾想到,他们如此,北荒大军自然也是如此。 “想入漠城睡个安稳觉,我告诉你,进了漠城,反而还没有这里睡得安稳。” 在宋言看来,漠城现在只是一座空城,进不进都无所谓。 但在进漠城之前,他还要多与布哥试探一番。 “你带人去把林子里的痕迹处理了,前面的部分就不要管,在附近多设陷阱,尤其是我们的脚印快要消失的地方。” 宋言一边命人生火,一边看着段凌峰吩咐。 段凌峰先是一惊,而后眼眸大亮,将军好算计啊,竟然还有这等奇思妙想。 应了一声之后,段凌峰点起兵马准备去干活。 却被宋言给拦住了,只见他没好气道: “着什么急,我这还没说完呢,路上的陷阱是其次,重点是我们营地之内,要多设置陷阱,多多益善,明白吗?” 这话一出,江云书心中顿时大骂,宋言连打战都如此阴险。 谢必严更是浑身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宋言的话,让他心里头突然蒙上对北荒将士的默哀。 段凌峰挠了挠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 “将军,卑职就懂两三种陷阱,诸如绊马索,陷坑……” “就这两种?” 宋言诧异,他前世小时候上山抓兔子,都不止会布置两三种陷阱。 段凌峰勇武是足够了,但这脑子还是转得太慢,这么好用的东西,居然只会两三种。 “将军,我们之前打战,都是正面冲锋,确实没弄过什么陷阱,后来也没特意去学过,故而……” “行了,你别故而了,我叫你几招。” 宋言寻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绊马索结合弩箭,就能精准地要人命,我们的的条件有限,但你想想这上面整上几十支箭,杀伤面有多大?” “绊马索之后,特别是营帐里面,挖一些大坑,下面栽种上削尖的木棍,这陷阱要布置好,需要一定的技术,你仔细听好,待会可以先实验一下,免得闹出乌龙……” 宋言的一番长篇大论,不仅段凌峰目瞪口呆。 这武侯府的嫡出公子,怎会这么多阴险的玩意? 江云书与谢必严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个词。 无耻啊! “此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眼见段凌峰有些发懵,宋言顿了下,问道: “前面的都听明白了吗?” 段凌峰虽然还有些恍然,但还是重重点头,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不起眼的细节,都马虎不得。 宋言继续道: “在山的东西侧,埋伏部分将士盯梢,人数不用太多,一边数十人足矣,如果敌人进了营帐,就放火烧营,等火势蔓延开,在一举歼灭。” “他们的前锋部队吃了大亏,此次来的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所以……一定要沉住气。营地外安排两个机灵点的将士,一旦发现有敌人,立刻往营地里跑,边跑边喊,声势上决不能弱了。” 三人听着宋言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眼睛都要瞪直了。 北荒要是以为宋言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的话,那必然要在这颗软钉子上,碰一鼻子的灰。 难怪宋言出征前坦言,他最担心的不是北荒,而是身后的敌人。 背后捅刀子,才是最为致命的。 待段凌峰去安排一切事宜的时候,谢必严温声问道: “二公子……哦,将军。” 宋言严令过,在军伍中,对他的称呼务必按军务。 “怎么就这么肯定,北荒今晚回来劫营呢?” 宋言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万德发,笑道: “这个问题,你要不然问问他?我们这一路上,走到哪,停留在哪,恐怕都在北荒的刺探中吧?” 宋言说这话的时候,堂而皇之,所以万德发也听到了。 听了这么一会,万德发心中只有一个感受,北荒这次,恐怕是要玩火自焚了。 这孙子,太阴险了。 这馊主意是一个接着一个。 难怪太师对他千提防万提防。 开始,他还不屑一顾,现在想来,他能活到现在,怕是宋言真的相信他要投诚了。 猛然间,看到宋言望过来的目光,万德发后背冷汗直冒, “宋将军,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回过神来,万德发心中是万分紧张, “我就是一个千夫长,您的行踪,将军和太师知道,那也不是我有权过问的。” “我们之所以在那里围堵,也是听命行事,其他的真的一概不知。” 宋言不以为意,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万德发的话。 但有一点他说得不错,高层的决策,他确实也不清楚。 宋言回头看着谢必严, “现在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偷袭营地的可能?” 谢必严没有再二话,揉搓着双手,目光射在火堆上,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此次要是能够活着回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回不去,那也算光宗耀祖了。 第109章 出其不意 夜色越来越浓,冷风肆意。 宋言用几根木棍做了一个简易的搭架,动手烤着一块马腿。 拿着木棍有些无聊地挑动火苗,脑中却盘旋着接下来的打算。 现在还不知道布哥的后手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布哥想方设法,就是要让宋言等人进漠城。 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端倪。 “去取一坛五粮液来。” 宋言对着谢必严吩咐。 后者闻言,双眸顿时就亮了。 宋言拍开酒坛上的泥盖,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让整个山野都有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谢必严一边看着,一边偷偷咽口水。 几个胆大的士兵也靠了上来,目光紧紧地址盯着宋言这点酒。 五粮液的大名,他们自然是如雷贯耳,但微末的军饷,也只能望而生畏。 “一人喝一口暖暖身子。” 这几个家伙的心思,宋言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笑着说道。 一个满脸烟灰的汉子,随手就取来一个小碗,一脸热切地说道: “将军,我们就尝个味就行,不用一口。” 宋言提起酒坛,就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等我们拿下京州,我破例可以让你们好好喝个痛快。” “将军,此话当真?” 那汉子立马就来了精神。 他狠狠罐了一口五粮液,脸上的笑容仿佛春天里盛开的花儿似的。 心满意足…… 宋言轻笑, “军中无戏言,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们能拿下京州,喝个三天三夜也无妨。” 京州? 一口五粮液下肚,江云书浑身都起来一股暖劲,但一听宋言要攻打京州,浑身的血液又瞬间冰凉。 京州是雁门关外,北荒据守的一洲之地,布哥掠夺了两百万石粮食,目前就放在京州。 以他们手上这点兵力,想要攻打京州,和找死无异。 士兵们却没有多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美美的喝上一顿酒,一下子成了他们拿下京州的目标。 这群士兵都是柳玉龙在玄甲营里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士,敢战善战。 此次雁门关之行,他们也知道危机重重,能够活着回到天京城还犹未可知。 但能够美酒一顿,却让他们含着赴死之心的战斗,又多了另一层希望。 万德发看着宋言与一众将士,心中百感交集。 这孙子,激发人心的手段,同样也是层出不穷。 很快,一坛酒便喝得一滴不剩。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一支处于警戒状态的士兵,瞬间抽出唐横刀。 风尘仆仆走来的是一个士兵。 “将军,荒人劫营了。” 他低沉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有一丝兴奋。 “很好。” 宋言颔首,看着江云书道: “你留在这看守。” 江云书缓缓点头,宋言继续道: “兄弟们,酒足饭饱,我们屠狗去。” “是。” 众将士高声应诺,提刀跟在宋言身后。 这些将士都是精锐,走进这样的山林,就跟走进自己家一般轻松。 他们气息绵长,犹如鬼魅一般,忽前忽后地跟在宋言周围。 保护宋言的同时,也随时准备悍然出击。 在林子深处,宋言与段凌峰汇合到一处。 在这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他们布置在山下的大营。 此刻,大营里面杀声如雷般翻滚,人嘶马鸣,汹涌的火光几乎快要照亮半个夜空。 浓烟滚滚处,甚至还有不少北荒士兵四处搜寻宋言等人的踪迹。 “将军,属下失职,陷阱还没全部铺开,这群北荒人跑的太快了。” 段凌峰一脸愧疚。 宋言算了算时间,也大概猜道了段凌峰没有完全布置好陷阱。 那些陷阱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要费些功夫,没有几个时辰,绝对不可能全部布置出来。 “大营里面都安排好了吗?” 宋言微微蹙眉问道。 这所有的陷阱里面,营地里面的是最重要的,宋言也提醒过段凌峰,要先布置营地里的陷阱。 段凌峰点头, “大营里面都弄好了,痕迹我刚刚派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就是这林子里的陷阱还没来得及做。” “那不要紧,等一盏茶的功夫,你从西面带兵,与我一同围剿他们。”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大营里面已经出现了变故。 一股北荒铁骑,像是被火烧到了的蚂蚁一般,四面八方的从营地里跑了出来。 “这帮狗东西,怎么会如此谨慎?居然这么快就想跑?” 宋言看着这一幕也被震惊到了。 这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传闻中,这些北荒铁骑不是勇猛无比,怎么会如此胆小? “将军,现在怎么办?” 段凌峰皱眉问道。 段凌峰跟北荒铁骑打过交道,这种一触碰到陷阱就溃不成军的模样,还是少见。 “不等了,全军听令,冲锋。” 宋言怒喝一声。 他一马当先,提着白银枪就下山了。 段凌峰本来还想提醒,担心有诈,但一看北荒这队袭扰的人数,约莫也就五百人左右,便不再犹豫。 东西两面的将士,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所到之处,近乎寸草不生。 还能站着的北荒士兵,已经屈指可数。 若不是夜太深,这五百人的铁骑,怕是一个也逃不掉。 这样的战果,让段凌峰等人热血沸腾。 这才是真正的打仗,他们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吗? “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曹莫的勇武丝毫不弱于段凌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憨憨,刚刚有些得意,便被宋言迎头暴击, “睡个屁,这个时候你还想睡觉,立刻突击审问,看看他们的营地在哪,等到了子时,正是最好的突袭时间。” 曹莫摸了摸头,段凌峰则诧异道: “将军是要打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已经搞了我们两波了,现在有这样一个蚕食敌人的机会,我们怎么好意思错过?” 兵者诡道也! 打仗,不仅仅是兵力这一个因素,还有其他各方面的比拼。 出其不意,同样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第112章 死伤两成 这一下子,宋言的内心顿时有些急了。 他带人这一路行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这一万守城的北荒将士,直接包饺子,今天怕是要全部都要交代了。 决不能让他们出去通风报信。 万德发蹲在宋言身后,听着内院的呼喝声,目光猛地一亮。 他紧张到面红耳赤,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一把刀突然横在万德发的脖颈上,宋言森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现在最好给我安分一些,老老实实的闭嘴,我们能蹲在这里听墙角,就说明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所以万德发,我现在需要你进去帮我办件事情。” 宋言冥思苦想,除非院内埋伏了大量的人马,否则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听刚刚那一连串的命令,院内应该没有埋伏太多人手,顶多就是一些亲卫兵。 而出去传报信息的人,出了县衙府门,说不定就会被埋伏在外面的将士乱刀砍死。 千钧一发之际,万德发也被宋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一个激灵。 这孙子是不是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啊? 万德发心中苦闷不已。 “将军,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小人都不皱一下眉头。” 万德发低声说道,神色诚恳。 他现在是真的想认命了,落在这么一个魔鬼手里,死跟不死好像都挺难的。 “里面住的是谁?” 宋言问道。 “之前住的是万夫长萧木合,小人刚刚听那喊话的声音,应该还是他。” 小木盒? 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急着领盒饭啊? 还是个万夫长! 是个有分量的主。 “你带我们进门。” 宋言压着嗓子, “然后大声地告诉他们,你俘虏了我们。” 这…… 我的亲爹啊,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一个人俘虏你们这么多人?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万德发顿时也急了, “将军,您的吩咐小人肯定要照做,但是,小人还想提醒您一下,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萧木合虽然长得丑陋了一些,但不是没有脑子,这么明显的谎言,他能信吗?” 宋言冷笑一声, “没想着他会信,只要拖延他片刻的时间就足够了。” 片刻的功夫? 万德发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只能恭恭敬敬道: “小人领命。”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还有别的余地? 在出卖萧木合和自己的小命之间,他必须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 宋言随后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 “你们都听好了,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先发制人,跟在万德发身后进去,立刻分散站位,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院内的卫兵。切记一点,不要太过于分散,留三个人守门,谁跑出去就砍谁。” 众护卫悄悄点头,尽量压制自己的动作幅度。 宋言换上一把匕首,定在万德发的后腰上,然后示意他动身。 一群人就这么从后院明目张胆地走了出来。 万德发一出来,瞬间就像奥斯卡影帝一般,高声就喊道: “萧万总,大捷啊……大捷!” 这一嗓子,瞬间把宋言吓了一个激灵,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狗东西嘴里冷不丁冒出一点其他东西。 还好,这话喊得还算实在。 而且,这里距离院门也近,万德发喊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接近院门了。 “萧万总,小人俘虏了一群大燕将士,似乎还是一条大鱼。” 万德发很轻浮地冲了进去。 此刻,圆得跟个肉球一样的萧木合,正坐在大厅,身边还站在几个护卫,正漫不经心地等卫兵回来汇报消息。 听到这忽然的咋呼声,院内的所有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你是何人?这是你俘虏的?” 萧木合狐疑地看着低着头的万德发。 就在他问话的一瞬间,宋言麾下的护卫立刻分散开,挥刀就解决了就近的护卫。 万德发这才微微抬头,萧木合顿时亡魂皆冒, “你是万德发……来人……来人。” 万德发带领的千人骑兵已经全军覆没,此刻又突然出现在西城县衙,萧木合猛然间就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 而万德发恐怕也已经叛变了。 宋言眼中寒光一闪,脚下一蹬,犹如炮弹一般朝着萧木合冲了过去。 匕首抬起,狠狠扎在萧木合的脖颈处。 这圆球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反应,一脸难以置信的咂了咂嘴,便一脸扭曲地朝着后面倒去。 宋言拔出匕首,只见那猩红的血液,从萧木合脖颈处喷出, “立刻发信号传令,让段凌峰等人纵火,快……” “其他人,随我一起扫荡县衙,任何人都不得放过。” 从进门到刺杀萧木合,不过瞬息之间,万德发浑身发颤,面色逐渐变得煞白。 错乱的脚步声在县衙内此起彼伏。 城中的民宅,瞬间火光冲天。 喊杀声彻底将还未亮的天色点燃,浓厚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在整个西城的空气中。 很快,县衙内外都被宋言控制,他手持唐横刀,犹如魔神降世, “留下二十人看护县衙,其余人随我去支援。” “是……” 将士领命,跟随宋言再度急匆匆奔走于大街小巷。 巷战最是凶险,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一个敌人。 宋言等人围成一团,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春日里的骄阳在这片凄凉的土地上,格外的明亮。 宋言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人,直到手臂都开始发麻,还不曾停下杀戮。 他身上的白银铠甲,也近乎被鲜血染成血红色。 迅速抱团的北荒兵马,还在负隅顽抗。 狭窄的街道上,刀兵冲撞的声音还在持续彻响。 “萧木合已死,降者不杀,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宋言怒喝一声,仿佛要震碎这天地。 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宋言等人的唐横刀实在太锋利。 哪怕有敢于逃命的北荒将士,也惨死在了惊天弩的弩箭下。 很快,宋言和段凌峰汇聚到了一起。 段凌峰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处是好的,伤口密集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严刑逼供一般。 好在他的精气神还不错,此刻说话也很硬朗。 “将军,这些荒人实在太多,好在全给他们剁了。” “伤亡如何?” 宋言看向还乱作一团的战局问道。 段凌峰一边用破布将唐横刀死死缠绕在手腕上,一边说道: “死伤近两成,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个局面,已经算是大胜了,接下来就是收尾扫荡了。” 宋言心头微微一抽,一千人死了两成,那就是两百人, “李中那边呢?” “李中应该要好一些,他那边都是弓弩手。” 第113章 攻下西城 这场攻城战打了多久,没有人记得。 只是从刚开始的日出,渐渐到日头偏西。 饥饿感和疲惫像是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无数次想扔掉手中的刀,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就此彻底长眠。 但宋言总会在关键时刻高呼, “兄弟们撑住咯,我们累,他们更累,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们就能吃肉喝酒,上花楼画舫找姑娘。” “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给我砍。” 哪怕有心算无心,过程也颇为惊险。 尽管,经历了一天的战斗之后,宋言也累得几乎散架,他的声音依旧浑厚有力。 像是大梦一场,猛然间苏醒的人一般。 吃肉、喝酒、找姑娘,这些字眼,就像一枚枚钢针,扎得他们浑身充满力气。 “杀……” “剁碎北荒蛮子。” “啊……” 西城的街道血流成河,大燕将士悍不畏死的勇武,让北荒将士的灵魂震颤,让他们脊背发凉,无与伦比的恐惧弥漫在他们心头。 从睡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死伤过半。 反应迅速的提刀拼杀,也在宋言等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没有萧木合的这一万守军,宛如丢了主心骨一般,最终剩下不到一千人,选择了投降。 这一场从日出持续到日落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段凌峰像一条死狗一样横躺在一堆士兵中间,手上还提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拿酒洗面。 满身的疲惫,也满身伤痕的李中走过去,艰难地弯腰夺过段凌峰口中的酒葫芦。 也狠狠灌了几口,将惊天弩挂在后腰,把酒葫芦里剩下的五粮液全部浇灌在身上。 酒水流淌过身躯,疼得他龇牙咧嘴。 “浑蛋,老子的酒啊。” 段凌峰喊得有气无力,像是丢了魂一样。 李中龇牙咧嘴,把酒葫芦丢给段凌峰,闷声说道: “将军说了,战后要用这酒消毒,等回来天京,够你喝个饱。” “你放屁,谢必严那里明明就有消毒用的碘伏,你这是暴天谴物,必须得赔钱。” “谢必严现在在哪?等他来了,我怕已经嗝屁了。” 段凌峰无言以对。 “我们赢了……” 一个将士瘫软在地,脸上不仅有血水,还有浓烟熏过的焦黑。 短暂的沉寂之后,将士们轰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是欢呼,更多的还是宣泄。 “稍作休整,命人给云书传信,立刻让谢必严进城救治伤员,让曹莫带骑兵继续扫荡,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同时命人传信山城,让玉龙带五千人到西城镇守……” 宋言强忍着浑身的伤痛,对着段凌峰和李中下达军令。 翌日,宋言从睡梦中醒来,却有一种再度穿越的错觉,脑子是一片空白。 打量了一圈,眼中这座房屋倒是有几分熟悉。 此刻,段凌峰正守在他身前。 “你倒是很精神,我睡了多久?” 宋言的神志渐渐恢复,翻起身看着段凌峰。 “约莫睡了有五六个时辰了。” 段凌峰低头算了一下,相比他这种糙汉子,宋言这等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经历了一场大战,多睡一会也是正常, “期间谢必严来过,为将军处理了身上的伤势。” “云书呢?” 宋言甩了甩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安排俘虏修建防御之后,眼下怕是在县衙内清点粮草和军械。” 宋言点了点头。 江云书倒是物尽其用。 俘虏将近一千人,想要活命,自然要听从安排,只是修建防御,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仁慈了。 “将士的伤亡如何?” 段凌峰还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声音,江云书缓缓走来,脸上也挂着倦色, “伤亡约莫四百人左右,现在所剩骑兵六百人,步甲两千人左右。” 江云书叹了一声, “这城中还有三千多副盾甲、刀枪,一千战马,三十万石粮食,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但死伤的将士还要想办法补充,我们带的马蹄、马镫也不足以补充这一千匹战马了。” 宋言沉吟片刻, “等玉龙抵达西城,我们便带上所有辎重补给动身去漠城,那里还有三万灾民,到时候补充三千人应该不难。 至于马蹄、马镫、马鞍,还有惊天弩,凌峰……你负责督造,越多越好,若是材料不够,传信给张三。” 江云书与段凌峰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该来的终归要来,漠城危机重重,虽说可以征兵入伍,但危险怕是会成倍增长。 “这几日,务必要守住城门,夜里在城墙上浇水,看守城墙的将士,让曹莫与李中轮换。” 宋言抬眼看向段凌峰。 段凌峰眼前顿时一亮。 北境的春日便如同冬季一般寒冷,夜里在城墙上浇水,一入深夜便会结成冰。 哪怕北荒将士想要攻城夺回西城,也难以站住根脚。 …… 一晃三日过去,西城渐渐恢复了一丝曾经的生气。 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已被彻底清洗干净。 大街上也有挑着扁担的货郎,就地摆摊的小商贩。 这些都是北荒攻占西城之后,被赶到灾民区的百姓。 当然,也有一部分远走他乡,去了代州其他城池。 这几天时间,宋言的心一直就没有安稳过,他有很多需要思忖的事情。 西城县衙。 江云书急匆匆走进宋言的房间, “将军,山城来信了。” “给我。” 正在奋笔疾书的宋言,猛地抬头喊道。 拿过信,宋言急匆匆打了开来,当初与柳茹梦入洞房都没有眼下这么迫切。 信是柳玉龙的亲笔信,他首先跟宋言汇报了山城的情况,节制的一万兵马已经安置好。 留守五千在山城,他亲自带领五千精兵,明日就会达到西城。 除此之前,对于宋言攻占西城的消息,柳玉龙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言胆敢以三千兵马,攻占有一万北荒守军的西城,喜的是,这是宋言入北境以来的第三次大胜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天京城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上了战场之后,居然如此勇猛。 …… 北荒京州。 布哥看着眼前的战报,额头青筋暴跳,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萧木合这个废物……老夫让他驻守西城,不时派人袭扰宋言所部,尽快将宋言赶到漠城,他居然丢了西城不说,还折损了上万将士。” 本是布哥心爱的茶具,也没能幸免地被他砸在地上。 看着四处飞溅的茶水,莫同淅的脸色也阴沉难看, “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漠城,太师现在如何打算?” 北荒这群乌合之众,宋言仅带了三千多人,就连续灭杀了北荒上万人,还夺下了西城。 “依计划行事。” 布哥深深看了莫同淅一眼,转而对着门外朗声喝道: “来人……告诉西戎的使者,他们的条件,本太师答应了。” 西戎? 莫同淅不经意之间,面色微变。 第126章 布哥的阴谋 决战? 哪怕北荒大军连番战败,损失了足足五万人。 但还有十万敌众,哪怕算上押送补给的队伍,最少也有八万人。 而宋言这边,加上山城大营,也不过两万六千人,这一战伤亡一千左右,仅有两万五千人。 “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一些?” 江云书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沙盘上, “即便北荒大军士气低落,但正面迎战,我军也没有太大的优势。” 宋言研制的火药,也只是初步成型,暂时只能作为陷阱布置,还做不到随意投放。 宋高崎与沐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段凌峰却不以为意道: “趁他病要他命,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宋言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声音幽幽, “这么久了,朝廷增援的辎重补给还没送到,怕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了。” 江云书等人闻言一惊,宋言继续道: “若是攻坚战,我们还能以战养战,可一味地困守在雁门关内,我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 没有粮草补给,别说守住雁门关,若是布哥沉得住气,神武军都要被耗死在漠城。 江云书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帮朝廷重臣,非但没有半点助力,反而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宋言也看穿江云书心中所想, “放心吧,等回到天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歼灭布哥手上的这支主力军,届时不管是京州、云州、玉州,都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什么? 宋高崎听闻宋言这话,顿时心跳飞快。 他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不仅要吞了布哥手上的这支北荒主力军,还要攻打京云玉三州之地? “眼下,三州之地的兵马都在雁门关外,若是宋将军带领两万山城大营的军马,从天凤山绕道玉州,一天时间,可否到达?” 宋言看着宋高崎沉声道。 宋高崎皱眉,从沙盘上看出了从天凤山到玉州的行军路线,想要避开北荒大军的斥候,一路绕到云州。 一天时间行军? 宋高崎没有急着回答,虽然还不知道宋言的全盘计划,还是在心中盘算一番之后道: “没问题。” 得到宋高崎的回应,宋言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段凌峰, “你率领四千人神武军,去西城与玉龙汇合,然后从京州绕到这里……” 宋言在沙盘上一点,正是京州与西城交界的关外平原, “此地千里辽阔,你们最好夜间行军,以免暴露。” “届时,我引出北荒大军,你们从东西两翼夹击……” 宋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凌峰打断, “四千神武军都被我带走了,那漠城和雁门关岂不是一座空城?若是布哥率兵攻占,那将军你……” 众人闻言,也瞬间恍然。 宋言将全部兵力调派出去,两面夹击北荒大军,但他岂不是要孤军奋战? “这绝对不可……” 江云书当即就站出来反对。 曹莫与李中也不同意。 宋言摆了摆手,轻笑道: “雁门关还要留下神机营五百弓弩手和一千骑兵,而且……此战的关键不在我,而在于你们。” 江云书等人依旧摇头。 五百弓弩手,想要挡住九万北荒大军? 简直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别忘了,布哥已经连续两次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哪怕我将雁门关的城门打开,他都不一定敢轻易踏足,更何况,还有我在。”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布哥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生怕宋言再给他挖陷阱。 可宋言兵行险招,也太险了! 江云书等人默然不语,宋言继续劝说道: “只要你们能够在一天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我便有把握将布哥等人拦在雁门关外。” “不行,要留我留下,我们决不能让将军一人置身险境。” 段凌峰摇头如同捣蒜。 曹莫也立刻附和, “对,要留也是我等留下来守城。” 宋言心中感动,但言语依旧不留余地, “我若不在,布哥会倾巢而出吗?若是一旦暴露,你们这区区三万将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这……” 众人瞬间哑口无言。 “放心吧,有我在,布哥绝对不敢轻易攻城。到时候,只要把他们残余的兵力赶到碧峰谷就行。” …… 北荒军营中。 布哥迟迟未能缓过神来,哪怕是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完颜荣,此刻也难免怀疑他的统帅能力。 在同一个地方居然能摔到两次? 莫不是年老昏聩了? “太师,接下来如何打算?” 完颜荣端坐在虎皮椅上,沉着连问布哥。 布哥虽然气急败坏,但还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还未等他开口,营帐外又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太师,神武军送来一份战书。” 从侍卫手中接过宋言送来的战书,布哥内心犹如火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怒喝道: “宋言,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得知战书的内容,完颜荣和莫同淅也是心惊肉跳。 太师老矣,还能战否? 仅仅这八个字,就犹如晴天霹雳,让布哥心头淤堵。 这不仅是在宣战,更是在对布哥的挑衅! 完颜荣心中倒是有同样的想法,却没有明说,反而冷笑道: “太师,这宋言太过目中无人,此战势必要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莫同淅依旧冷静,但心中对布哥的信心,也一落千丈。 “太师,宋言即便调来山城大营的两万军马,也不足三万将士,胆敢与我军正面决战,不可不防。” 每次他都出言提醒,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大失所望。 “雁门关外决战,四面皆是平原开阔之地,他哪怕诡计多端,也无计可施。至于他藏在雁门关内的神秘武器……” 提到火药,布哥顿时心有余悸, “来人……速度命斥候在雁门关外查探,务必要将神武军的一举一动都查明清楚。” 侍卫领命而去,布哥再次看着完颜荣与莫同淅,沉声道: “老夫猜想,宋言的补给绝对不够支撑太久,加上两战大捷,想趁着军心正盛,与我军决战。” “那不如等他粮草耗尽再战?” 莫同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不能再等了,若是再等下去,万一他又在酝酿其他阴谋诡计呢?” 完颜荣这话,瞬间正中下怀,布哥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他喜欢玩阴谋,那就陪他好好玩一场。” 第127章 柳茹梦到北境 “你说什么?谁来了?” 这一日,宋言穿戴齐整之后,便准备去雁门关前会一会布哥。 李中却带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狂奔出营帐。 春日的暖阳下,他魂牵梦绕的佳人,笑脸脏兮兮,丝毫没有往日里的白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可落在宋言眼中,她却仿佛脚踏七彩祥云,身披黄金铠甲。 宋言难掩心中的激动,疾步走到柳茹梦身前,一把将她攘入怀中。 “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啊。” 这主仆二人,不远万里,居然来到了北境。 宋言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些不安,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李中见着这一幕,突然也有了要成家的念头。 柳茹梦还未说话,小离便嘟囔着嘴, “大娘子听闻将军有危险,便执意要来。” 宋言苦笑,仔细打量着柳茹梦, “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没有遇到山匪之类的?有没有受伤?” 见宋言神情关切,柳茹梦双眸微红,瞬间就觉得,这一路长途跋涉,似乎都值当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鬓角的青丝飘动,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庆国公府出来的子女,自小就学了傍身的功夫,轻易几个小贼,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她不炫耀倒好,这么一说,宋言立刻就更加紧张, “下次不允许这样了。这天下,想要你相公性命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宋言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轻易将两万山城大营的将士,还有神武军全部调派出去。 他一个人倒好,哪怕真的被布哥识破了阴谋,可战可退。 现在有了牵挂,便有了顾忌。 这时,一名侍卫突然不合时宜地撞破了这短暂的恬静。 李中呵斥道: “半点眼力劲都没有,没见到将军和夫人久别重逢吗?” 宋言摆了摆手,看着那侍卫道: “什么事情?” 侍卫紧张地看了柳茹梦一眼,再看向宋言, “回禀将军,北荒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且……他们还抓了上千名大燕百姓,充当攻城的先锋。” “什么?” 李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侍卫,随即反应过来就怒骂道: “这群狗东西,居然如此阴险。” 宋言的面色也变得非常难看,来不及多想,便低声对柳茹梦道: “你与小离现在军营中休息。” 可柳茹梦却摇了摇头, “我想与你一同去。” 这…… 宋言微微沉吟,或许在他身边,比待在军营更加稳妥。 当宋言等人来到雁门关的城头上时,城下百步开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九成都是被俘的大燕的百姓。 宋言甚至在最前排的人群中,还看到了陈根的身影。 关押在北荒大营这几天,绝对是陈根这辈子最残酷的经历。 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不说。 有时候连最基本的人伦都不避讳,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目睹北荒士兵行残暴之事。 最开始还有百姓反抗,但是每个反抗的人都被骑兵施以酷刑虐杀。 还强迫其他百姓观看过程,不从者就会成为下一个被虐杀的对象。 对方的手段太残忍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慢慢地,百姓开始害怕。 变得认命。 变得服从。 变得麻木。 陈根就是在这样的地狱中度过了几天,然后被驱赶到雁门关外。 当走到距离雁门关百步距离的时候,陈根抬头看着眼前的关隘,眼神中才终于有了一丝感情色彩。 不过不是希望,而是一抹浓浓的悲哀绝望。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布哥要拿他们的性命泄愤,同时也要宋言的手上沾染大燕百姓的鲜血。 “你们给我听着,只要夺下雁门关和漠城,你们就是第一批顺民,太师说了,前三个登上雁门关的,都奖白银千两,赐府衙官职之位。” 人群中的北荒将士高声喊道: “胆敢后退逃跑的,全家老小以及左右三人,全部就地格杀。” 一手大棒,一手枣子,百姓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大部分都依旧麻木,也有部分人心里暗暗咒骂着荒人的族谱,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世界上永远不缺少有野心的人,被俘虏之后,有个别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同族,只为博得一个机会。 在这些人眼中,漠城府衙的官职,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平时打死他们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只要登上雁门关的城头就能得到,怎么会不动心? 至于给荒人当官,还是给大燕当官,根本不重要。 陈根发现旁边几个人捏着拳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不由暗骂了一句蠢货! 他与布哥合作算计宋言,结果呢? 这些人利益熏心,下场绝对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布哥与完颜荣也骑着高头大马,缓缓靠近这群俘虏,但小心谨慎的两人,在惊天弩的射程外就勒住了缰绳。 宋言面色冷漠,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布哥喝道: “太师,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卑鄙无耻啊!” 布哥瞳孔一缩,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宋将军,要说无耻卑鄙,老夫以你相比,还是自愧不如。” “明明是你下了战书,却迟迟不敢出关迎战,莫非是在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宋言眼神坚定, “放了我大燕的百姓,我等出城与你一战,可敢?” 此时,布哥反而摇了摇头,笑道: “老夫来此,可不是要与你谈条件的。” 完颜荣双眸圆瞪,死死盯着宋言。 还以为对方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将而已,他当即就怒喝道: “识相的,就弃城投降,还能饶你一条性命,否则……等我军攻破雁门关,必定让你死无全尸。” “你又是何人?” “本王乃北荒闵王。” “哦,原来是闵王殿下。” 宋言轻蔑一笑, “请恕在下眼拙,我们大燕一向只知道布哥太师行军打仗卑鄙无耻,倒是不知道有什么闵王。” 宋言一句话不仅阴阳怪气,还将布哥又骂了一次, “闵王当真是好福气,这仗都让太师打了,平时在北荒爱做什么,绣花吗?” 话音落下,雁门关城头上,李中等人狂笑不止,就连柳茹梦也轻轻白了宋言一眼。 第128章 绣花吗? 绣花? 完颜荣瞬间怒不可解,腰间佩刀猛然拔出,指着宋言。 布哥心头一跳,心知完颜荣的口舌绝比不上宋言,可若是阻拦,又怕挡了完颜荣的锐气。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际,突然瞧见雁门关的城头上,宋言身侧的柳茹梦。 他当机立断就喝道: “待我北荒大军南下之时,军旗下少不了闵王殿下的身影,倒是宋将军,是知道此次十死无生了,便要带着夫人一起殉葬吗?” “还是说?” 布哥顿了下,笑声愈发肆无忌惮, “等宋将军兵败之时,献上自己的夫人保命?” “倒是有几分姿色,若是献给本王当一奴婢,倒也不错,哈哈……” 宋言眼中凶光大盛,柳茹梦是他心中的逆鳞,触之必死。 “就凭你们北荒十五万大军?哦……不对,在你们这两个蠢货的带领下,现在怕是只剩八九万了吧?” 布哥眉眼闪烁, “只会逞口舌之力,传令……攻城。” 宋言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看着城下的大燕百姓,心中百感交集。 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在敌人步步紧逼之前下达攻击命令。 可一旦下令,就会有数以百计的大燕百姓死于这场战斗。 “将军,绝不可让他们攻城。” 李中小声催促。 这一战,布哥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若是宋言不下令,那么这上千名大燕百姓,必然会不留余力地攻上雁门关,若是下令射杀。 那他也必将留下被人诟病的骂名。 宋言握紧拳头,咬牙吐出一个字, “战!”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咻…… 一道道弩箭呼啸飞过,钉在上千名大燕百姓身前十丈距离。 既是宋言的警告,也是大燕百姓最后的机会。 可埋藏在大燕百姓中的北荒将士直接无视,并且不断催促大燕百姓狂奔起来。 城头上,当人群越过警戒线,李中咬牙下达了攻击命令。 上百名神机营的弓弩手,同时发动攻击。 弩箭呼啸着飞射而出。 场面瞬间变得惨烈起来。 密集的人群中一道道血箭飚射,鲜血开始蔓延,侵入大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 很多百姓害怕了,停下了脚步。 但下一秒,还幸存的北荒士兵,就手起刀落,直接将数人砍杀。 百姓们惊慌失措,只好闷着头继续往前冲。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雁门关外的空地上宛如地狱。 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水。 有大燕百姓的,也有北荒将士的。 还有一些中箭之后,没有立刻死去的,也只能无助地躺在战场上惨嚎。 陈根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其中,他并非被神机营的弓弩射杀,而是趁机夺了一名北荒士兵的佩刀,与其士兵拼杀,最终被乱刀砍死。 这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最终,这群被胁迫的大燕百姓,没有一人冲到雁门关的城头前。 但布哥却一点没有失望。 于他而言,这些大燕百姓,不过是一头头牲畜,死了便死了。 想要攻下雁门关,短时间内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鬼知道宋言在关内又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他们一脚踩下去。 反之从西城和漠城俘虏的百姓多的是,死了这一批,再送来一批就好。 宋言胆敢出城迎战最好,若是不出城迎战,他也打定了主意,直接围困住雁门关,守城的粮草总有耗完的一天。 只要西戎不退兵,胜利的天平一样倒向自己。 柳茹梦见着战场上堆积的尸体和被鲜血染透的土地,面色苍白如纸。 战争太过残酷了! “太师的手段,不过如此?” 宋言双目血红,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冷冷看着布哥。 布哥冷冷一笑, “这只是送给宋将军的见面礼而已,像这样两脚羊,老夫的军营中还有不少,都会源源不断地送给宋将军的。” “老匹夫,你该死。” 宋言咬着牙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布哥的手段,不可谓不毒,除非宋言战死雁门关,否则……战后大燕朝堂中,必然会有人以此做文章,攻击宋言。 “堂堂北荒太师,纵有十万大军,也只敢行鼠辈之事,本将军即便打开雁门关的城门,尔等敢入关一战吗?” 算算时间,段凌峰与宋高崎等人,此刻已经差不多绕到北荒大军东西两翼。 为了避免布哥再拿大燕百姓充当炮灰,或者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攻城,宋言越是出言挑衅,布哥反而更步步为营。 布哥惊疑不定,完颜荣却怒喝道: “有何不敢?” “好。” 宋言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李中会意,立刻命人将城门打开。 “城门已开,太师敢战否?” 宋言表面依旧一副沉着冷静的姿态,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慌乱。 完颜荣见雁门关的城门当真打开,顿时就要下令攻城,却被布哥拦了下来。 他看着城头上的宋言和柳茹梦,低声道: “宋言诡计多端,他连自己的夫人都带到雁门关了,还敢打开城门,其中必然有无数陷阱和埋伏,王爷莫要冲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别说雁门关的城门打开,哪怕宋言现在束手就擒,布哥都怕这是陷阱。 “这……” 想起惨死在雁门关内的北荒将士,完颜荣也神色惊惧。 “怎么?老匹夫不敢?北荒铁骑果然有名无实,不堪一击。” “纵使你牙尖嘴利又如何,待你粮草耗尽,老夫要拿下雁门关也是轻而易举!” 布哥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再去带一千两脚羊来攻城。” 而就在那侍卫要去传达命令之时,一名将士神色慌张,声音急促传来, “太师、王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话快说。” 那将士汗如雨下, “我军后方,东西两翼发现敌军,少说有三万之数。” “你说什么?三万?” 布哥面色巨变,后背瞬间冰凉。 整个大燕北境也就三万兵马,那眼前这座雁门关,岂不是一座空城? 该死! “宋言……你这狗东西,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在他怒喝之际,北荒大军后方已经陷入慌乱。 第129章 宋言,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那似乎与天际交接的地方,烟尘滚滚,喊杀声冲彻云霄。 段凌峰与柳玉龙率领的神武军,宋高崎与沐辰率领的山城大营,宛如两个不可阻挡的洪流,瞬间将北荒大军后方彻底冲垮。 北荒的将士虽然严阵以待,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准备,便瞠目结舌地看着两头凶猛的野兽狂奔而来。 布哥此刻的心,便如同冬日里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刺穿,来了一个透心凉。 “这不可能,整个大燕北境也就三万兵马……” 完颜荣失声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便明白过来, “太师,他在虚张声势,雁门关内根本就没有守军。” 还用你这头蠢猪来提醒? 布哥满腔的愤怒,强迫着冷静了下来, “传令中军和后勤结阵防御,先锋营随本太师攻城,谁若是能取下宋言的项上人头,赏万金封万夫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雁门关内既然没有守军,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谁都不想错过。 大战不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吗? 看着疯狂奔涌而来的北荒铁骑和布甲,宋言当机立断, “神机营,弓弩手准备,射……” 漫天的箭雨,犹如夜里璀璨的烟花,一瞬即逝。 但箭雨下的哀嚎声却此起彼伏,比之前被迫攻城的大燕百姓完全不同。 神机营的将士一个个杀得眼眸通红,一连五发弩箭,十人一组轮换。 五百名神机营的弓弩手,齐齐站在雁门关的城头上,无情收割着前仆后续的北荒敌军。 “周凯,令骑兵营出城,随本将军一同冲杀。” 宋言临走之际,还不忘给柳茹梦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柳茹梦目送他离开,直到宋言率领一千骑兵出城,她的目光依旧不愿离开宋言半步。 “大娘子,将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离也紧张地看着战场上厮杀在一起的双方将士,心中沉重得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 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身在天京城中,她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和暴力的一面。 战争的残忍,让她面色煞白,但还是担心柳茹梦更多一些。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啊! 柳茹梦默不作声,只是远远看着宋言一马当先,骑着高头大马,在北荒敌军的阵营中来回冲杀。 周凯紧紧贴在他身后,里边毫不留情地砍杀北荒敌军,一边时刻注意着宋言的安危。 “传令下去,命令一旗二旗围剿宋言,三旗四旗五旗攻入雁门关。” 布哥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名副将。 “太师,咱们前锋总共才六旗,一下子撤走三旗,要是中军顶不住神武军和山城大营怎么办?” 副将问道。 旗是北荒军队的编制,一旗大概三千人。 “听令行事即可,只要攻下雁门关,宋言等人便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布哥喝道。 “是!” 副将大营一声,立刻迅速调动大军动向。 不愧是北荒大军主力部队,哪怕被宋言等人打了措手不及,但临时应变也极为快速。 宋言一边冲杀北荒敌军,一边暗中观察着战场上瞬息的变化。 见布哥居然调派近万人准备攻占雁门关,心中也急切起来。 雁门关城头上的李中,见此一幕也是心神俱颤。 一旦雁门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可宋言等人已经被近六千北荒敌军包围,哪怕冲杀得再快,远水也解不了近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雁门关突然又冲杀出一支近五千人的大燕将士。 领在最前方的,不是宋景明,又是何人? 与三皇子秦牧达成协议之后,宋景明也得到了惠文帝的首肯,马不停蹄率领着五千人的精锐,终于在这最关键的一战中赶到了正面战场。 这一支五千人的精锐,足矣改变整个战局。 布哥见着突然杀出来的大燕将士,心如刀绞。 “布哥,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宋景明高声怒喝,宋言回首的瞬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该死,宋景明怎么也来了?难道是西戎退兵了?这不可能……” 布哥死死捏着拳头,连指甲陷入血肉中,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意。 浑身冰凉的他,绝望地看着这片战场上,犹如麦穗一样,被大燕将士无情宰割的北荒士兵。 “收缩阵型,从西北方向突围。” 败了! 又是一次惨败。 与宋言一共交锋三次,一次比一次沉痛。 布哥下令突围,本就士气低落的北荒敌军,更是犹如崩溃的大坝,一泻千里。 很快,宋景明父子在这片战场上遥遥相望。 宋景明心中满是自豪和惊喜,宋言心头却没由来一阵酸楚。 “此刻正是歼灭布哥残部的最好机会,为何不追了?” 父亲而来终于在这片战场上相会,宋景明没有寒暄,反而问道。 “西北方向五十里地,正是我给布哥留下来的退路……” 宋言回答道: “而且,哀兵必胜,如果真的完全断了布哥的后路,反而会激发他们必死的新年,对于我们不利,不如暂时留着。他们没有粮草补给,支持不了多久。” 目的已经达到,宋言暂时自然不会对布哥赶尽杀绝。 “如果可以,最好留下布哥和闵王的性命。” 宋言轻笑,自信道: “十五万大军主力已经被斩落,拿不拿布哥和闵王的人头,对于大燕来说并无区别。而且布哥和闵王毕竟位高权重,在北荒王庭中根基尤存,我可不想把他们连根拔出,让北荒的日子太好过。” 宋景明怔怔地看着宋言。 原来,宋言对朝堂内斗、制衡,不是不懂,而是一直都不屑于去做。 好在,宋言做到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曾做到的事情。 这一刻,宋景明浑身紧绷的一股劲猛然松懈,整个人也似乎漂浮起来。 与此同时,段凌峰骑着战马,手上还拎着面如死灰的莫同淅远远而来。 宋景明见此一幕,眼眸中的笑意还未彻底消除,眼前突然一黑,便从马上直直掉落了下去。 “父亲……” 这是他最后听到宋言急切的一声呼喝,最后彻底失去来意识。 第130章 围剿碧峰谷 “早在天京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可我当时一直没有在意。” 宋言的声音沙哑,语气带着自责。 身为中医的他,医术不见得比董路高明,但他的底蕴绝不是董路和谢必严能够比拟的。 宋景明昏迷一天一夜也不曾醒来,哪怕有董路在一旁照顾,也不见丝毫起色。 军营中,柳茹梦陪在宋言身侧,面对病重的宋景明,她也束手无策。 “这和你无关,谁都不希望父亲有事。” 柳茹梦眼中也是担忧,轻声宽慰宋言的同时,还时不时回眸营帐。 宋言摇了摇头。 原主与宋景明之间的父子之情本就复杂,他穿越占据了这具身体之后,与宋景明的情感也是若即若离。 直到昨日,宋景明不顾自己的安危,远赴北境,他潜藏心中的情绪才瞬间爆发。 “父亲他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毒,早在因为兵败雁门关之时,我便已经知道,他是中毒。若是我重视一些……” 宋言低着头,心中悲切。 可话还没说完,营帐中就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二公子,侯爷醒了。” 宋言抬脚便冲入营帐,见宋景明的第一眼,双眸就瞬间通红, “爹。” 床榻上,宋景明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青紫。 见宋言轻唤一声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犹如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宋景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做得很好。” 宋景明的声音很轻,轻到宋言很用力才能听得清楚。 “董老,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董路面色难看,摇了摇头, “以二公子的医术,应该不难看出侯爷的身体情况吧?” 宋言微微一窒。 原来,宋景明早就知道,真正治好瘟疫的并非谢必严,而是宋言。 营帐中,宋高崎等人的紧张的看着董路,听闻他这句话,顿时就急了,暴躁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 “董老,将军哪里懂得医术,侯爷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不能直说吗?” 董路看了宋景明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他也没有在隐瞒, “雁门关一战,侯爷其实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毒。” “中毒?” 宋高崎惊呼,他早就怀疑雁门关一战,为何宋景明会突然旧疾复发。 可他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居然是中毒? “怎么会中毒,侯爷在军中,与将士同吃同住,身边又有亲卫护卫,怎么会中毒,到底谁何人下的毒?” 宋高崎咬着牙,面色极为难看。 到底是谁下的毒,调查至今,宋景明也没能查探明白。 跟随在宋景明身边的亲卫,雁门关一战也全数埋骨在这片战场上。 “到底是什么毒,为什么气血会衰败成这样?” 宋言手上还有一株百年的血参, “我手上还有一株百年的血参,能治吗?” 可宋言翻遍脑海中,有关于中医的所有记忆,都没有找到关于宋景明中毒迹象医治办法。 除了宋言与董路等人,江云书一干人等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营帐内一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当宋言道出有一株百年血参的时候,董路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就立刻暗淡下来。 董路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这株血参,也只能提升气血,暂时压制毒性。但侯爷为了救你,这一路已经耗尽心血,若现在服用血参,只怕侯爷的身体承受不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高崎咬着牙,这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宋言单独说会话。” 宋景明虚弱的声音让众人一怔,宋高崎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忤逆宋景明的意思。 待众人全部退出营帐。 宋景明再道: “扶我起来。” 宋言身躯僵硬,慢慢将宋景明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有几句话,我要交代你。” 宋言刚要说话,便被宋景明摆手制止,他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面色瞬间潮红。 宋言心头猛地一颤。 “第一,放了莫同淅,他不能死在你的手上。” 莫同淅? 这个人一直隐藏在背后,宋言甚至怀疑,如今这糟糕的局面,都有莫同淅的影子。 从他与布哥一同到天京,再到北境战场上。 宋景明为何要宋言放过莫同淅? 宋言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口,只是轻轻点头。 宋景明接着道: “第二,我在离开天京之前,已经与你姐姐说过,她会嫁给三皇子,一切由你来操办。” 这话一出,宋言顿时一惊。 在他大婚那天,便看出三皇子秦牧与宋思妍之间,或许有隐情。 但还没得及过问! 宋景明居然连宋思妍的婚姻大事都安排好了? “那姐姐她同意吗?” 宋言忍不住开口。 宋景明颔首,却也没有正面回答, “她不会拒绝。” 不会拒绝和同意,似乎是两个概念。 “若是为了我,不必与皇室联姻。” 宋景明没有回应,反而叹了一声, “第三,若是你母……申氏今后有所收敛,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她!” 说这话的时候,宋景明紧紧盯着宋言。 宋言一怔,苦笑道: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庄子上瘟疫的事情,是她泄露的?” 宋景明点头,宋言继续问道: “那不问老道呢?他又是谁?” “不问不是她派去杀你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申氏即便仇恨宋言,也从未对宋景明有过半分不敬。 他自然不愿意自己死后,家宅不宁,更让宋言背负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宋言点头,宋景明继续道: “不问是莫同淅的人,至于泓县申氏,随你处置。” 原来,不问老道士是莫同淅的人。 难怪,他会提前的知,北荒使团不合! 莫同淅……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四,轩儿与他母亲不同,这次因为北境粮草护送一案,去了江南调查,我怕他会有危险,你若顺利回到天京,也去一趟江南。” 这句话,似乎抽空了宋景明全身的力气。 他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头,看向宋言的眼神复杂。 “我会的。” 这一点,宋言早就知道,否则……他怎么会轻易放过申氏? 只是在大婚之日,给她一个警告? 想必,宋景明也心知肚明。 “还有一些事情,你若能够在朝堂站稳跟脚,董老会告诉你的……” 什么事情? 宋言很想追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景明脸上挂着犹如残阳一般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眸。 当宋言从营帐中走出的时候,帐外神情急迫的众人瞬间围了上来。 宋言只是平淡道: “传我军令,围剿碧峰谷。” 第136章 军功太盛 大燕天京城,落云宫! “当年莫家谋逆一案,你怎么看?” 这几日,惠文帝在落云宫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静妃贤良淑德,在内宫中也不争不夺,性子很是安静,有她伺候着,惠文帝也不用顾及太多。 “朕要听实话。” 惠文帝轻声补充道,目光却紧紧盯着静妃。 静妃先是一愣,随后略微沉吟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和莫家关系匪浅,之所以能够进宫,也是因为莫家的缘故。 而此时惠文帝突然提及二十年前的旧案,想必是与前段时间,莫同淅突然出现在天京城有关。 当年莫家谋逆一案轰动大燕上下,惠文帝在得知的第一时间,也不相信莫家会和太子勾结谋逆。 随即便命人展开调查,可才调查没几天,惠文帝又突然下旨抄了莫家满门,还将太子下狱。 这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也只有惠文帝一个人知晓。 至于惠文帝想从她口中得知什么,完全取决于惠文帝的心情。 静妃起身行礼叩拜, “臣妾出身莫家,与已故的言妃情同手足,若是臣妾恶语相向,陛下岂不会感伤,言妃遇人不淑?若是臣妾念及与言妃的故旧之情,为莫家开脱,那陛下难免又会觉得,臣妾不了解陛下为了稳固大局的良苦用心,故而臣妾斗胆,请陛下见谅。” 惠文帝听话这话,眼神深沉地看着静妃。 没有因为静妃避重就轻,巧妙地将谈论的重点,转移到了言妃身上。 反而心中倒是多了几分疼惜,不违背心志,又不拿谎言搪塞。 当年莫家与太子谋逆一案中,惠文帝的本意并不想言妃受到牵连,但言妃却是刚烈无比,直接选择了自尽。 对此,惠文帝心中也有愧疚。 这也是,为何莫同淅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京,他也没有痛下杀手的原因。 当年他初登大宝,朝局还不够稳定,太子也才年满十六。 刚刚下旨彻查,便险些引发朝廷动乱,多方势力阻碍下,他不得不叫停。 “朕之所以突然问起这些,也是因为前些时日,莫同淅与北荒使团一同来了天京。” 果真是莫同淅! 静妃身上不便,内心却极为惊诧。 “而秦牧近些日子也来宫里找过朕几次。” 楚王秦牧? 当年莫家一案,宛如隔在惠文帝与秦牧之间的一根刺,惠文帝为此也头疼不已。 但提到秦牧最近进宫的次数多了一些,他脸上又明显有了几分笑意。 静妃察言观色之后,轻声道: “陛下,牧儿脾气倔,当年事发的时候他还年幼,不明白陛下的苦心,难免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惠文帝冷哼一声, “朕哪里是怪罪他,明明是他心中还对朕有怨气,以为朕逼死他母妃。当年朕初登大宝,即便有心想要调查,也频频遇到阻力,他岂会知道?” 静妃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但心中也明白,惠文帝时至今日,对当初莫家一案也心存怀疑。 只不过,时过境迁,想要再调查也不太可能。 而故意说给她听,明显是想通过她,与秦牧之间稍作调解。 而就在静妃想明白,刚要开口之际,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北境军报。” 听闻是有关北境的军报,惠文帝立刻起身,向宫门走去。 一个侍卫见惠文帝出来,直接跪拜行礼,惠文帝直接挥了挥手道: “拿给朕看看。” 惠文帝展开军报一看,顿时就喜上眉梢, “好……好啊。” “不愧是将门虎子,不愧是朕亲封的勇烈将军。” 伺候在一旁的尚和闻言,也立刻意识到,这份军报绝对是一份喜报。 “以北境三万军马,斩杀北荒十五万大军,好……哈哈。” 惠文帝惊喜万分,脸上堆满了笑容。 可这话一出,一旁的尚和险些惊掉下巴,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三万大燕将士,斩杀北荒十五万大军,这怎么可能? “恭贺陛下,天佑我大燕啊。” “恭贺陛下……” 众人同时叩拜,为惠文帝贺喜。 惠文帝大喜,还未来及开口,又一份军报传来。 可当惠文帝打开军报之后,脸色瞬间就大变,之前的惊喜也被冲淡了不少。 武侯宋景明战死北境…… 很快,北境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京城,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 …… 赵王府邸! 秦风面色难看,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北荒十五万大军,还有布哥亲自坐镇,怎会一败涂地? “殿下,此战决不能让宋言继续打下去了。” 黄来发面色凝重,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赶往了赵王府。 得知宋言不仅收复了雁门关失地,还将北荒十五万大军斩杀殆尽,他如何也不敢相信。 但与秦风探讨一番之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雁门关一战,歼灭北荒十五万大军,宋言如今的威望,已经赶上了宋景明了。若是在让他拿下京、云、玉三州,朝中有柳承志掌政,宋言在外领兵,军政联手,内呼外应,那便会重现二十年前的死局。” 二十年前…… 秦风闻言,脸上更加沉重。 “而且,微臣得知一个消息,宋景明在领兵去北境之前,还去见了楚王。” 黄来发的话,句句都在秦风的伤口上撒盐。 他原本以为,惠文帝派四皇子秦宇去鹭州,是有意要让他入主东宫。 再想想这几日,楚王秦牧,原本深居简出的一个闲散皇子,这几日却频频入宫。 “攻城与守城可是两码事,舅父是否危言耸听了?” 黄来发不仅位高权重,还是秦风母妃的嫡亲哥哥。 黄来发听秦风这不以为意的话,顿时就急了, “殿下,宋言在出征雁门关之时,你我可曾想过,他能收复雁门关失地?可如今呢,他不仅收复了失地,还歼灭了北荒十五万大军,我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一直败多胜少,这次为何会有如此大胜?宋言此人,绝不可再以常理度之了。” 秦宇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那要如何阻止?” 黄来发眼眸一转,在秦宇耳旁低声道…… 第137章 朝堂之争 天京城皇宫! 早朝的朝会上,因为北境军情一事,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此事本就是北荒挑衅在先,北境眼下的军情如何,这攻守之间分寸,唯有勇烈将军才能掌握,既然他有把握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为何不能攻打?” 柳承志得知宋景明战死北境,心情也极为沉重。 兵部也是仅次于惠文帝,得到了北境的军报。 此刻以二皇子秦风为首的群臣,身在朝堂,根本不明白北境的情况,却想要阻拦宋言攻占京、云、玉三州,顿时就火冒三丈。 “柳尚书此言差矣,攻城与守城决不能同日而语,既然已经收回雁门关失地,当下应该休养生息才是,若是再起战乱,致北境的百姓于何地?” 黄来发当即就站出来反驳。 “再者说,即便将北荒十五万大军斩于马下,神武军也伤亡不小,以三万之数攻打三州之地,一旦失败,那雁门关必将再次失守,届时北荒趁机南下,我朝如何抵挡?” “父皇。” 二皇子秦风也站了出来, “眼下还是稳妥一些为好,西戎犯境还未停歇,北境若再起战事,实在太过冒险了。想要攻占京、云、玉三州,来日方长。” 惠文帝眉头大皱,他心中自然是想到更深远一些。 若是能够拿下京、云、玉三州之地,那北境防线就会拉得更远。 北荒便会直接被赶回荒原上,想要再领兵南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京州要的,一旦归在大燕的版图内,于他而言,不仅是天大的功绩,还能拱卫西戎。 西戎一旦敢在晋州挑起战事,京州和鹭州可以随时夹击。 “来日方长?” 三皇子倒是极少出现在朝堂上,他一听秦风这话,顿时就冷笑一声, “战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此次的良机,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秦牧看着惠文帝,面色冷冽, “父皇,三州之地,本就是我中原王朝的版图,被北荒占据了百年之久,眼下正是绝佳的时机。 儿臣以为,当放手让勇烈将军拿下三州之地,届时鹭州之危,也将不攻自破。” “楚王言之有理。” “战机稍纵即逝,北荒十五万大军覆灭,士气必然低迷,此刻不战更待何时?” “……” 秦牧这话一落,诸多武将立刻就附和。 这一幕落在秦风眼中,立刻就让他心惊肉跳。 惠文帝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战!” “陛下三思啊。” 黄来发脸上一抽, “国库空虚,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草足矣支撑战事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与民更始,施恩于天下才是。 微臣相信勇烈将军想要攻占三州,不会有私心,但现在确实不宜再起战事了。” “黄大人此话何意?” 秦风见黄来发暗中使来眼色,顿时就会意, “勇烈将军想要攻占三州之地,也是为了我大燕,为北境着想,私心一说从何说起?” “这……” 黄来发迟疑,抬眼看了惠文帝一眼。 惠文帝怒喝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甚?” “是!” 黄来发道: “武侯战死北境,大燕痛失一员虎将,微臣心中也难受至极,但思来想去,眼下确实不宜再开战端。” 黄来发声色哽咽,眼眸也微微发红,演技堪称一流, “勇烈将军素来忠孝,微臣也是担心他为父报仇心切,这才阻拦他攻打三州的决心。” 这话一落,朝堂上瞬间就引起一轮不休的争辩之声。 惠文帝也微微皱眉,宋景明千里奔袭,为宋言解危,却因此战死北境。 宋言要为父亲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攻打京、云、玉三州,只是因为个人的情绪左右,那…… 一时之间,惠文帝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承志闻言,也是色变。 秦牧冷冷撇了黄来发一眼,心中顿时也有了火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黄来发会以宋景明之死做文章,再观惠文帝迟疑的表情, “父皇,勇烈将军能以三万军马斩落北荒十五万大军,必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这人,他之所以要趁机攻打三州,定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才是。” “皇弟这话,为兄不敢苟同,战场上瞬息万变,谁敢说有完全的把握?北荒十五万大军,都没有把握攻占雁门关,难道神武军三万将士就有必胜的把握? 据臣弟所知,三州之地驻守的北荒将士,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一旦久攻不下,北荒派兵增援又如何?” 秦风见秦牧一直在帮宋言说话,心中愈发的确定,秦牧与武侯府必然已经达成了眸中协议。 他现在更不敢让宋言继续攻打三州。 不成还好,万一攻下三州之地,那宋言在大燕军中的威望,将无人能及。 “二皇子所言极是。” “二皇子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群臣再次附和秦风所言,双方各执一词,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惠文帝想要立刻决断,还有些困难,当即就看下一直没有发言的王鹤年, “丞相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要战。” 王鹤年躬身行礼, “只是,从江南运送粮草至北境一事,目前还未水落石出,若是再增援的话,还要更加小心为好。” 提及江南运送粮草增援一事,褚明峰顿时汗出如浆。 惠文帝冷哼一声,目光从褚明峰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柳承志身上, “此次辎重补给一事,由柳爱卿全权负责,万万不可有失。” “臣领旨。” 柳承志松了口气,脸色沉重道。 “父皇!” 秦风还不死心,刚刚开口,惠文帝就怒喝道: “你还要说什么?” 秦风微微一窒,还是硬着头皮道: “父皇既然执意要攻打三州,儿臣自然没有异议,但勇烈将军在领兵出征之前,在天京的斑斑劣迹,不得不让人疑惑。” 这叫没有异议? 无非就是想说,宋言早前在天京城为非作歹,行事全凭本心。 那么此次攻打三州,同样会不会也是依照本心的意愿行事,而不是真正分清了局势? 惠文帝几次想要开口,但还是忍了下来。 秦风见惠文帝面色难看,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 “儿臣想要向父皇讨一道旨意,亲自前往北境,若是一切只是局势所为,那么儿臣便依照勇烈将军的意思攻打三州。若是发现事不可违,而勇烈将军只是想公器私用,只为报武侯战死之仇,那么儿臣也可以立刻阻拦。” 秦风目光灼热地看着惠文帝,接着道: “儿臣一心只为求我大燕稳妥,还请父皇成全。” 此话一出,众人默不作声。 秦风说得大义凛然,那其中的深意,唯有秦牧等人知晓。 惠文帝沉思许久,也终于点头。 他太过谨慎小心了! 第138章 做得干净一些 这道旨意一下,结果可想而知。 楚王府邸,秦牧皱着眉头,脸上还有余怒未消。 王鹤年同样一脸沉色,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赵王到了北境,不管情况如何,他必然都会阻止。” 秦牧哪里会不知道,他与宋景明此前的谈话,内容虽然没有旁人知道,但宋景明到楚王府的消息,怕早就传到秦风耳中了。 “边境安,则天京安,这么粗浅的道理,难道父皇便不知道吗?边境军祸之苦,这朝堂上,终究没有几个人能感同身受啊。” 秦牧的语气有些不忿。 “赵王之所以如此积极的阻拦,恐怕是因为殿下这几日走动的多了一些。” 秦牧深居简出多年,突然走动频繁,难免让秦风有所担忧。 王鹤年继续道: “而摆在宋言面前的恐怕只有两条路,一是抗旨,二是放弃攻打三州。” 如果说,宋言要攻打三州,没有一丝个人情绪在,朝堂上下都不会相信。 但秦牧与王鹤年更相信,宋言手上这支神武军,是真的有把握拿下京、云、玉三州。 “一旦攻占了三州之地,宋言在整个大燕的军威将无人能及,届时内有殿下,外有宋言,即便是陛下,恐怕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秦牧默然不语,王鹤年沉吟之后,低声道。 当初莫家一案的牵扯,事实的真相不能随心调查,就是因为权臣独大。 惠文帝自然不肯再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王鹤年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牧一眼,继续道: “近日,陛下还经常出入落云宫,甚至还当面提及了言妃与莫家。” 秦牧闻言也是一惊,静妃是王鹤年的女儿,他要知道这些消息,并不困难, 只不过,因为当初的莫家一案,王鹤年多少也受到一些牵连。 乃至于官拜丞相,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没有很重。 “本王现在也不能确定,武侯在临死前有没有告诉宋言当年的真相,若是知道了。再加上这道旨意,我担心……” 秦牧看着王鹤年,心中忧虑很深。 王鹤年反而摇了摇头, “以老臣对武侯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殿下不用担心。” 秦牧点头,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还要派人通知宋言,若是可以的话,在去往北境的沿途,尽可能的阻拦秦风,且不能落下话柄。” “此事老臣与殿下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 天京城赵王府。 秦风风尘仆仆,简单收拾一番之后,便要上路去往北境,与看到黄来发迎面而来。 “殿下当真要亲自前往?北境的战乱还未彻底平息,您金尊玉贵,万一有个闪失……” 黄来发点到为止,秦风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 秦风若是遇到危险,那么他们这些坚定不移的二皇子党派,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思来想去,此事还是本王亲自去比较稳妥一些。” 秦风神色内敛,内心的想法同样坚定不移。 黄来发则不以为然,说: “难道宋言还敢当面抗旨不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无法无天,真的一心想要报杀父之仇,那北境的军将也是我大燕的武臣,他们还敢不听从陛下的旨意不成?” 秦风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从北境递送回来的,不仅有军情急报,还有漠城的府衙上奏,漠城通判与北荒勾结叛国,被当场处死了。” 即便宋言将陈根送到了北荒军营,但杨硕在与朝廷的奏折上,还是只点了死因,没有直言过程。 黄来发闻言,顿时心惊胆战。 秦风继续道: “就算是当面抗旨,宋言也要见到宣旨使臣的面才行吧!况且,北境大捷,军伍上下同心,神武军又是宋言的嫡系,哪怕直言整个北境都是神武军与宋言的地方,也毫不为过。” 黄来发这才明白,为何秦风执意要亲自前往北境,甚至片刻不歇。 眼下,北境的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万分。 他立刻躬身行礼道: “还是殿下高瞻远瞩。” “舅父,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待我去北境之后,京中还要舅父多费心才是。” “殿下放心。” 秦风顾念长辈之情,但黄来发却不敢托大。 “对了。” 秦风微微点头,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连忙道: “昨日,母妃派人告诉我,父皇昨日突然提起了莫家和前太子的事情。” “莫非,与莫同淅有关?” 黄来发心神一震。 秦风看着他道: “此事还要小心为妙,我担心,莫家不止莫同淅这条漏网之鱼。你去告诉朱贺,若是想要活命,最好嘴巴严实一些,他若是不懂分寸。” 秦风眼中杀意一闪,做了一个打杀的手势, “便让他彻底闭嘴,做得干净一些,切莫让人怀疑了。” “是!” …… 北境军营中,宋言不忍宋景明的遗体在军营中停留,便派了一队人马,由柳茹梦随行,一路护送回天京。 而宋言这有条不紊地安排神武军众将,着手准备攻打京州的边塞狄邱城。 京州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城池,但有重兵把守的也就那么几座,只要攻下这几座城池。 那么整个京州之地,也等于纳入了大燕的版图中。 “天京通往北境的几个关口要道,全部给我守着,只要发现任何朝廷派来北境的人,立刻传报给我。” 军营中,宋言看着张三肃然道。 张三领命而去,江云书却看出了端倪,不解问道: “你既然知道朝廷有可能会阻拦,为何还要上报攻打三州的军情?等打下来之后再汇报,也不迟啊。” 宋言摇了摇头, “即便我们不向朝廷传递军情,怕也瞒不了多久。” 江云书闻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有忧虑之色。 经过宋言的分析,他们也觉得此时攻打京、云、玉三州是最佳时机。 况且还有闵王完颜荣这样的重要筹码在手上。 “放心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宋言心中早就有了谋算,哪怕朝廷真的颁发旨意阻拦,他也有办法应对。 武侯已经为大燕战死北境,惠文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对武侯府动刀戈,否则便是寒了大燕将士的心。 惠文帝清楚,宋言也清楚。 江云书与柳玉龙微微点头,也立刻躬身退去,去紧急安排攻城的事宜。 第139章 草寇山大王 狄邱城县衙的后堂,桑旗斜躺在榻上,享受着侍女温柔地喂着橘子。 只不过,相较于几天前,他的眉宇间满是烦闷,还有浓烈的戾气。 北荒十五万大军,围剿雁门关,居然全军覆没不说,连他的同族侄子桑陌,也惨死沙场。 这还不是最令他头疼的。 这几日,不仅北荒大军战败的消息传扬在狄邱城每个角落,甚至还有谣言慢慢展开,说闵王完颜荣和太师布哥已经归降大燕。 并且下令狄邱城守军打开城门投降! 这消息传得有板有眼,甚至还有完颜荣亲笔书写的投降信。 眼下,整个狄邱城人心惶惶,守城的将士一听神武军这三个字,便提不起半点士气。 未战先怯,乃是兵家大忌。 桑旗知道,却无能为力。 “这几日,还要加强城门的守卫,狄邱城决不能轻易丢。” 桑旗幽幽道: “至于城中的谣言,我已经派人在调查,将军若是遇到可疑的生面孔,大可先斩后奏。除此之外,你我也要做两手准备,城中的几大家族,手上都养着私兵,最好能够与他们合作,共同御敌。” 有些拘谨地坐在一旁的狄邱城郡守荣泰,被县令桑旗两手准备给吓了一跳。 “只要我们据守城门,神武军也轻易攻不下狄邱城,然后上奏王庭派兵增援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荣泰猛地站起来问道。 “先坐下再说。” 桑旗摆了摆手,见荣泰坐下,继续道: “自从神武军来到北境,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攻下西城,然后再下漠城,最后在雁门关与我军连翻交战,未曾有过败绩。 城中守军仅有六千,想要守下狄邱城,将军可有把握?” 荣泰的面色愈发凝重,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神武军的战绩实在太过辉煌。 而城中突然出现的谣言,恐怕也是大燕人搞的鬼。 之所以还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怕是想要城中的粮食,所以才攻心为上。 “我知道将军神勇,但与太师、闵王相比如何?” 荣泰无言以对,但还是不甘心道: “若是那些家族不合作呢?岂不要直接开城投降?” 桑旗摇了摇头, “自然不能直接投降,你我都是北荒人,自然不能做出叛国谋逆的事情。” 桑旗顿了顿, “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都要说服那些家族与我们合作。退一万步说,若是他们不与我们合作,那我要提醒将军,至少要为家族留一些血脉。” 荣泰咬着牙,沉思许久,最重还是妥协点头。 而此刻的狄邱城外五十里地的山野之中,军帐绵延百里。 宋言等人商议之后,段凌峰带领数十人,乔装打扮之后,混进狄邱城,将大量的檄文散播得全城都是。 待他回来时,带回来的还有更加详细的狄邱城城图和城中各个家族私兵的数量,以及各地防御重点。 狄邱城内的粮食充足,但鱼龙混杂。 这是段凌峰耗费两日,奢靡了数万两银子得来的结果。 宋言捧着那张地图的时候,都感觉沉甸甸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你银子,给了你情报的那些人,可都是贵人呐,好好留着。再休整一夜,你便带人去狄邱城吧。” “将军,是让我去打先锋吧?只要那投石车能够多投几次,我保证拿下狄邱城。” 段凌峰颇为兴奋道。 “别瞎激动,你这次去,不是打仗。听完颜荣的意思,狄邱城中,桑氏一族立足百年之久,根基很深,非等闲之辈可比。只要人心继续乱,而我军直接围城,便可轻而易举拿下狄邱城……最重要的是,你要摸清楚粮食存放的地方,务必要先保护起来。” 宋言仰着头说道。 有关狄邱城内的一切,宋言从布哥口中问不出所以然,但闵王这个软蛋,只要稍微威胁,立刻恨不得给宋言绣花。 “狄邱城现在戒备森严,一次性带太多人进城的话,也容易暴露身份。” 江云书谨慎道。 宋言点头, “不用太多人,凡事以自身为重,两日后以烟火为号,我们直接攻城。” “是!” 段凌峰这两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在宋言没有下令在狄邱城外五十里地扎营的时候,他便已经带人混进了狄邱城。 “玉龙,传令下去,通往狄邱城的所有道路,就算是羊肠小道,也派人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哪怕一只苍蝇都不成。” “是!” …… 狄邱城外六十里地左右的山脉间,一群人踩着山土,也在此刻下了山。 “老大,这狄邱城真有这么多粮食?够我们吃香喝辣的几辈子?”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子一脸兴奋地问道。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个扛着一把开山斧的壮汉。 他翁声回答: “寨主她老人家说的什么时候能错?既然她说足够我们吃香喝辣几辈子,那肯定就能吃几辈子,你小子就把你那点小心思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今夜进城,多杀几个人,说不定寨主一高兴,还给你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暖床呢。”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 那汉子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 “我也想要个娘子,山上那些老妇啃得我腰都快没了,还是小娘子的劲。” 周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你小子倒是实诚。” 为首的汉子笑骂一声,然后转身喝道: “都跟紧点,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狄邱城外二十里。寨主已经先行一步进城了,哪个犊子要是敢耽误了寨主老爷的大事,别说小娘子了,老子亲自砍了他。” “是。” “老大你就放心吧,比脚力还有谁能比得过咱们,绝对不耽误事。” 伴随在呼喝声之后的,是一道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说起来,这狄邱城外如今还有个大人物呢。” “啥人物?” “大燕北境神武军的主帅,勇烈将军宋言算大人物吧,据说与北荒大军交战,杀得北荒大军屁滚尿流的。我前几日奉了寨主老爷的命令,出去打探消息,无意间还听到,他似乎要攻打北荒京、云、玉三州。 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谨慎小心,而且还要快。” “啊,大燕也盯上了狄邱城,那我们这不是……” “不该你操心的别瞎想,我们是草寇强盗山大王,抢完就跑,北荒铁骑都拿我们没办法,神武军也一样,你怕个球。” 为首的汉子怒目圆瞪,一声呵斥之后,一众人反而轻松了不少。 “嗯……是这个道理。” “走走走,吃酒抢小娘子暖被窝去。” 第140章 截胡 月黑风高夜,被人截胡了? 当宋言得知一伙贼寇进了狄邱城之后,瞬间就懵了。 他奶奶个腿,他没有第一时间攻打狄邱城,便是为了城中的粮食。 这样才能以战养战,继续攻打其余的城池和云、玉两州之地。 可结果,这眼看着果子就要成熟了,结果一伙强盗就想来找果实。 这伙贼寇真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 看了一圈,段凌峰、柳玉龙、李中、周凯、江云书等人,宋言开口道: “事情出了变故,我们不用再等了,现在即刻攻城。” 千算万算,还是不如天算。 这伙贼寇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进狄邱城,宋言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否玩个灯下黑。 段凌峰说道: “将军,其实也差不多了,虽然北荒守军还在负隅顽抗,但其余几个氏族,要么选择明哲保身,要么也和北荒桑旗划清界限了。” 对于在狄邱城盘踞的氏族而言,京州是归大燕治理,还是在北荒的版图中,根本就没有多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平稳地发展。 此前,大燕的将士根本就打不过北荒铁骑,现在在神武军的兵锋之下,北荒的铁骑根本不足为虑。 柿子自然都是挑软的来捏,特别是这种边境地带。 “其实我们也可以等他们内斗之后,然后再出手,这样不是更省心省力?” 柳玉龙问道。 “是啊。既然这伙贼寇已经进城,一旦双方厮杀起来,桑旗手下的守军也会有损失。” 李中也附和道。 宋言打断了两人的话, “攻城对于我们而言,轻而易举,我是担心,他们明知道不敌,将城中储备的粮食给烧了。哪怕城中的守军死伤殆尽,那些贼寇也是我们的敌人,这群活跃在山野间的贼人,比我们更了解狄邱城的情况,虽然是乌合之众,战斗力恐怕也不弱。” “而且,一旦让他们带走了粮食,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没有足够的粮草,接下来想要拿下其他城池,会难上加难。” “传我军令,今夜攻城。还有……吩咐下去,一旦进了城,城中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许碰,民宅也不能闯,哪怕是进了酒楼客栈,吃饭也要付钱。谁若是敢违背,按军法处置。” 江云书深以为然,若不是大燕朝堂没有辎重补给,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况且,现在从天京一路到北境的出入口,已经传递回来消息,二皇子秦风带着圣旨来了。 以秦风与宋言之间的关系,怕是来者不善。 所以,他对于宋言今夜攻城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段凌峰、宋高崎、柳玉龙三人腾地一下站起身,齐声说: “遵令。” 一道道军令传下去,隐秘在狄邱城周边的大军开始迅速聚集。 宋言则带着江云书及一众护卫,挑选了一处制高点,试图眺望一下城内的情形。 但除了城中随风而来的喊杀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外,啥也看不清。 见这一幕,宋言不禁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先把望远镜给弄出来了……” 失策了! 宋言顶着有些寒意的风,先一步下了山。 江云书有些纳闷,低声问着身旁的护卫, “望远镜是什么东西?” 那护卫也是一脸懵圈,摇了摇头。 很快,神武军和山城大营的士兵就集结完毕,宋言在这漆黑的夜里,站在全军的前面,朗声道: “你们之中,可能有些人还在疑惑,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收回雁门关就可以了吗?但现在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单单一个雁门关绝对阻拦不住北荒铁骑南下的决心,唯有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才能彻底将北荒敌军赶回荒原上,届时……我们身后的亲人、子女,才能安稳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宋言看着神色肃穆的将士,继续道: “眼下,又到了你们拼杀的时候了,待城内的杀声稍有平息,便是我们攻城之时,神武军先锋营的将士为先锋,神机营为掩护,山城大营为后翼,骑兵营留守狄邱城各个关口,但凡有人逃出城,就得格杀。” 其中,山城大营中,宋言抽调了一万人,由沐辰率领,去了云州,目的便是为了防止在攻打京州的时候,云州突然派兵增援。 将士们安安静静,不管是神武军还是山城大营留下来的将士,都习惯了听候宋言的指令。 拔刀、杀敌、勇往无前,这才是他们的使命。 风声呜咽,近在咫尺的狄邱城中传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攻城!” 宋言一声令下,声音铿锵有力。 为防止贼寇彻底掌控狄邱城中的局势,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先锋营的将士豁然转身,盔甲的声音顿时哗啦啦响成一片。 就在宋言命人要在南城门按上火药炸门的时候,突然城门被打开,一道道人影从远处奔驰而来。 只是稍作观察之后,便直奔大燕大军而来。 段凌峰探眼一看,喊了一声, “自己人。” 然后回首看着宋言, “将军,这是狄邱城内,霍家的人。” 为首的霍家人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稍微观察一下,便立刻对宋言行礼道: “草民霍丛云见过将军。” 宋言向段凌峰投去目光,段凌峰当即就解释道: “将军,是这样的,按照您的吩咐,我联系了霍家等几个氏族,与他们也说明了利害关系,让他们随时准备策应我们的大军进城。” 霍丛云颔首道: “得到段正将的传信,我父亲便立即召集了所有族人,随时准备打开城门策应神武军。只是,北城门有贼寇重兵把守,我们家族虽然也有些人手,但恐不是贼人的对手,便选择了防守相对薄弱的南城门。” 宋言轻笑一声,看着段凌峰道: “不错,看来这段时间进步不小,都知道学以致用了,现在城内什么情况?” “我的族人就埋伏在城门两侧,将军随时可以进城。” 霍丛云说道。 倒是巧得很,若是宋言炸毁了城门,神武军先锋营一杀进南城门,怕是分不清敌我,会直接对霍氏一族动手。 “很好,现在就进城。” 宋言低喝一声, “一路先去县府衙,等控制了县府,城中其他反叛势力,再一一剪除。” 第141章 静观其变 霍丛云在前方领路,在霍氏族人的策应下,神武军顺利地入了狄邱城。 此刻的狄邱城,混乱至极,大街上随处可见贼寇的踪影。 先锋营在前面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平推过去,防止那些贼寇和北荒的守城军传递消息。 宋言将霍丛云唤到身前,问道: “县衙可有什么动静?” “安安静静,大门紧锁。” 霍丛云回道: “奉段正将的命令,我霍氏族人一直盯着县衙的动静,今夜贼寇入城之后,县衙的大门就一直紧闭着,期间郡守荣泰进过县衙,然后就未见他们外出。” “他们居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宋言眉头微皱,低声道: “城中的守军伤亡如何?” “死伤至少有半数之多,剩下的估计都在县衙。” 面对这样的乱象,县衙没有任何动静,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桑旗作为狄邱城的县府太爷,贼寇都进城了,他们却无动于衷,除非他们是有足够的自信,要不然就是在积蓄有生力量,在等着他。 云州的增援已经被宋言截断,整个京州,包括狄邱城,都不可能再有北荒的援军能够赶到这片战场上。 桑旗在谋划什么? 游荡在城中的贼寇,见到宋言率领的神武军,立刻就像四散的鸟兽,窜进了狄邱城的大街小巷,杀人越货,将大包小包的财宝和粮食、女人扛在肩头。 这一路上,神武军也屠戮了不少贼寇。 突然,一名斥候从前方疾驰回来,出现在宋言身边, “将军,那些贼寇胆子也太大了,他们现在都往县衙集中了,约有千人左右,似乎和我们一样,也在打县衙粮仓的主意,并且还不断有贼寇汇集。” 宋言颇为心惊,这股贼寇的力量,快赶上一支私人武装部队了。 不仅人数众多,一个个还凶残无比。 “我们进城的消息有没有走漏?” 这都清理了两条街了,贼寇还没有得到他们进城的消息,有些不可思议。 斥候回答道: “并非察觉。” 宋言与江云书对视一眼,江云书笑道: “玉龙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自小也是耳濡目染,领军也很有章法,他将先锋营打散,每支队伍数百人,这一路横推过去,但凡有敌人,怕是都被他和周凯一一剪除了。” 柳玉龙的能力,宋言自然一清二楚。 对于他的做法也很赞同! 只是他觉得,四千余人的将士,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动静,在城内应该瞒不住敌人的眼睛才是。 现在怎么感觉,像是隐了身进来的一样。 见宋言没有回应,江云书继续道: “现在看来,贼寇如今主要集中在北城门和县衙。” 宋言颔首,对着李中道: “你率领神机营,全部分散隐藏起来,务必要将我大军周围的贼寇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遵令。” 宋言见李中领命而去,立刻就对传递消息那斥候道: “你传令柳正将,在县衙附近埋伏,等我命令再行事。” “遵令。” 在粮食还没有真正握在手里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六千的北荒守城军,居然被一伙贼寇杀得溃不成军,躲在县衙。 即便有心算无心,北荒守城军败的也让宋言不敢相信。 说到底,情报还是匮乏了一些。 既然贼寇要动县衙,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宋言很乐意坐享其成。 令行禁止,当宋言的命令传达下去,神武军上下便迅速展开行动。 这个过程,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借着城中微弱的灯火,宋言展开狄邱城的地图,江云书也探眼看去,宋言低声道: “距离我们一里地,好像是龚氏的庄园吧?这个龚氏好像是和桑旗同穿一条裤子的。” “没错。” 江云书点头。 听闻宋言与江云书对话的霍丛云也插了句话道: “将军,这个龚氏应该算是狄邱城中,除了桑旗之外的最大家族了。据我霍家调查的结果,龚氏府邸上,少说养了两三千私兵。” 宋言点头, “既然如此,那在拿下县衙之前,先将龚氏端掉。” 霍丛云闻言,后背不由一阵凉意袭来。 若是在平时,面对龚氏,他们霍家也要小心翼翼,可落在宋言口中,覆灭一个龚氏,仿佛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和宋高崎各带一支兵马,兵分两路,记住一点,动作一点要迅速,不能给龚氏反应的时间。” 宋高崎肃然点头, “遵令。” …… 今夜的狄邱城,乱得像是一锅沸腾起来的水,到处都是火光、喊杀声、惨叫声,还有刀剑相交的激烈碰撞声。 这便是北荒战败之后,威慑力微乎其微的连锁反应。 所有暗藏蛰伏的势力,蠢蠢欲动,对北荒这只没了牙齿的老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畏惧。 这也是宋言坚定不移,要趁机攻下京、云、玉三州的最主要原因。 此时,龚氏的庄园内倒是一片祥和,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紧要。 一处庭院中,龚家的当代家主龚文志端坐在主位上,在他身边还站着一群人。 “爹,这事情不太对劲,神武军还没开始攻城,倒是把一群匪寇给引来了,这会不会是神武军搞的鬼?” 龚家大房主事的龚树峰有些怀疑问道。 其实,龚文志也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事情实在太凑巧了。 桑旗刚刚与他们商议如何对付神武军之后,突然就有一窝匪寇来狄邱城打家劫舍,甚至目的明确到令人发指。 直奔县衙的粮仓去的。 而且,这窝匪寇完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居然敢和北荒守城军正面硬刚。 若是以往,他们见了北荒的士兵,只会绕着道走。 “听说神武军的主帅宋言诡计多端,他与山贼为伍,也不足为奇。” 龚文志想了想说道。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桑旗和荣泰连匪寇都打不过,那我们还要为他们卖命?” 龚树峰的神色明显有些着急。 “先静观其变吧。” 龚文志沉吟片刻,还是不敢轻易下决定,龚氏一族上下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 “先看看桑旗如何应对这窝匪寇。” 第142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从县衙传回来的消息,此刻荣泰麾下的守城军,已经尽数被匪寇围困在县衙内。 “桑旗惹不得,神武军也是一支勇锐之师,进退两难啊。” 龚文志幽幽叹了口气。 “爹,儿子说句不当讲的话,我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倾向神武军。北荒十五万大军都挡不住神武军的锋芒,现在连太师和闵王都成了阶下囚,桑旗哪怕有三头六臂,恐怕也保不住狄邱城。” 龚树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旦神武军接管狄邱城,势必会清除异己,我们与桑旗走得太近,绝对会首当其冲。若是投靠神武军,绝对有着大好处。” 龚氏内部的意见也不和睦,更多人还是倾向于与桑旗合作。 毕竟,桑旗的背后还有整个北荒王庭。 京州对于北荒王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这话虽然说得不错,但大燕和西戎的摩擦也在不断升级,一旦大燕无法支持两面作战,但北荒卷土重来呢?” 龚文志颔首道。 到时候,龚氏会被清算,连做墙头草的资格恐怕都没有。 龚树峰摇了摇头, “北荒十五万大军尽数被神武军歼灭,已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要卷土重来,怕是不太可能。” 龚文志瞳孔一缩,龚家二房龚树明就冷笑道: “大哥怕是被城中的流言蜚语吓破了胆了吧?北荒与大燕在北境连年发生战乱,大燕一直都龟缩在雁门关内。这次之所以能够出其不意,怕也是借了雁门关的天险。而神武军现在胆敢离开雁门关,攻打京州,那便是自寻死路。 只要我等合力守住狄邱城,待北荒援军一到,再合力坑杀了宋言,北荒王庭一高兴,指缝中随便掉点东西,都够我们龚家奋斗几代人了。” 龚树明的语气越来越不屑, “不搏一搏,哪来的机会?” 龚树峰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默然退到一旁,他这个龚家大房,在族中的话语权,还不如二房。 一边是机遇,一边是稳妥。 一时之间,龚文志也难以定下决心。 而就在这时,一道道凌乱的脚步声,忽然从院外传来。 坐在庭院中的数人顿时神色紧张起来,龚文志低声喝道: “都不要慌,老二……速速带人入密室,老大集合人马,恐怕是匪寇闯进来了。” 龚树峰看着已经转身奔向密室的龚树明,心中一阵悲凉。 有事老大上,没事老二享福。 秒,实在是秒啊! 砰…… 一声巨响,小院的大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动作矫健,身披铠甲的山城大营将士,手持寒光迫人的长刀冲了进来。 这气势如虹,杀气逼人的一幕,龚树峰浑身冰凉,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他居然忘记了抵抗,只能任由数百名将士涌进庭院,然后开始将他们所有人控制之后,迅速开始搜寻所有的角落和房间。 为首的男子,身披白银铠甲,嘴角虽然勾着笑意,一双眸子却深邃得像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就这么游离在他们身上,然后笑着开口道: “谁是龚家的家主?” 龚文志明显能够感受到男子口中的冷意, “老夫龚文志,正是龚家的家主。” “在下宋言。” 宋言轻声开口。 龚文志的神情猛地一震,后背冷汗直冒, “见过将军。” “不客气。” 宋言上下打量着龚文志,问道: “听闻龚家是狄邱城县府县太老爷的左膀右臂,想要阻拦本将军进城,是吗?” 龚文志汗出如浆,眉眼悄悄扫过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将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迅速做出反应,直接就跪倒在地, “将军,这都是谣言,龚家只是一介商贾,岂敢参与两国之间的战事?将军神威盖世,老夫早有耳闻,即便借老夫上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将军为敌啊。 桑旗想要阻拦将军,完全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我龚家与桑旗只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只是稍微走得近一点而已,将军万万不能相信谣言啊。那都是居心叵测之人的恶意揣测,当不得一点真。” 龚树峰听着老父亲这转变的态度,那高山流水一般的措辞,心中震惊的同时,也不断暗暗赞扬。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宋言不以为意,笑了笑道: “本将军也觉得谣言止于智者。” “对对,像将军这般智慧通达的人,自然不会被谣言左右的。” 龚文志刚刚松了口气,却因为宋言接下来的一句,又提了起来。 “但是苍蝇也不叮无缝的鸡蛋,毕竟这传言有板有眼,仅凭龚家主一句话,怕也当不得真吧?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灭你全族吧。” 宋言笑容依旧,看着龚文志道: “龚家主没意见吧?” “嗯?” 龚文志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如同捣蒜,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喊道: “将军饶命,我龚家真的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桑旗故意散播的谣言,便是为了将我龚家与他绑在一块,企图对将军不利。” “谣言可不可行,对于本将军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区区一个龚家,反正对于我来说,也无甚大用,不如随手捏死算了。” 宋言这话一落,龚文志亡魂皆冒。 “将军,我龚家在狄邱城经营多年,有钱也有粮,将军要攻打京州,老夫愿意倾其所有帮助将军,即便是为将军当先锋攻打县衙,也在所不辞。” 宋言撇了撇嘴, “一群乌合之众能顶什么用?我麾下的神武军,杀北荒铁骑都如杀鸡宰羊,何须你们?” 龚文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将察言观色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哪怕宋言的语气,他都在一一掂量,当即就道: “将军,哪怕我龚家的私军是乌合之众,但也可以为将军探路,也能为将军麾下的将士少一些损伤。” 宋言定了定神,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既然龚家主这么有诚意,那本将军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为了表示诚意,龚家主不介意为本将军,扫除狄邱城与桑旗有染的家族吧?” 龚文志咬着牙,拍着胸脯重重点头。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143章 井水不犯河水 形势比人强! 当小命拿捏在宋言手上的时候,龚文志也变得坚定不移。 当然……一旦宋言失势,他必然也会立刻调转枪头,落井下石。 “将军,草民这就点齐人马,把那几个不听话的氏族寸草不生。” 宋言很赞赏地点了点头, “还是龚家主明事理,那就赶紧去吧,我在此与其余人叙叙旧,静候龚家主得胜归来……” 什么狗屁叙叙旧。 不就是要拿他全家老小的性命要挟吗? 真是歹毒! 龚文志心中暗恨,但脸上却堆满笑容。 他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传来龚树峰坚定的声音, “爹,这一趟还是让孩儿替您去吧!” 龚文志这前后的转变,一再刷新了龚树峰的三观,做人居然还可以如此讲究。 他当即就站出来,也想要圆滑地表现一番,却被龚文志一声怒喝打断, “滚犊子,如此千载难逢给将军效力的机会,老子给你?就你这身子骨和性子,杀只鸡都费劲,要是把将军的事情办砸了,就算拿你的小命都不顶事。” 龚文志义正言辞,还不忘看着宋言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又对龚树峰板着脸喝道: “老老实实呆在这,若是不招待好将军,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龚树峰脖子一缩。 宋言轻笑,不管龚文志是护犊子,还是真的想要好好递个投名状,宋言都不在乎,他只要结果。 至于过程,也没必要细纠。 “龚家主,时辰不早了,还是尽快动身吧!” 龚文志躬身行了一礼,龙行虎步离去。 待龚文志离去,宋言有一句没一句和龚树峰聊着狄邱城的势力分布,还有这几日的一些变故。 龚树峰都恭恭敬敬地回答,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言对此也颇为满意。 期间,不断有斥候送来狄邱城内的最新消息。 县衙被匪寇围得水泄不通,但县衙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时半会,双方僵持不下。 破晓时分,龚文志拖着一身伤痕回来。 看着龚文志脸上的喜色,宋言便知道那几个氏族,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龚家主辛苦了,来来……坐下吃一盏酒暖暖。” 宋言脸上也洋溢着热情,招呼龚文志落座。 龚文志狠狠灌下一口酒,受宠若惊道: “能为将军效劳,乃是草民的荣幸,虽然折损了一些人手,好在幸不辱命,与桑旗沆瀣一气的两个氏族,都已经连根拔除。” “龚家主办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本将军还以为,这一战怕是有些焦灼,想不到还是我小看了龚家主了。” 宋言连连称赞,但最后一句话又意有所指。 龚文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硬着头皮道: “主要还是他们没有防备,这才让我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宋言点了点头, “龚家主也受了伤,还是尽快去处理一下为好。” 龚文志平定了两个氏族,那也算实打实的功臣。 宋言点到为止,这老小子既然上了他的贼船,赏罚还是要分明。 “等拿下狄邱城,本将军自然不会亏待龚家的。” “多谢将军。” 龚文志连忙称谢,跟着谢必严调教出来的几个军医下去了。 宋高崎默默上前,在宋言耳边说道: “王家、李家,鸡犬不留。” 宋言目光微微一挑,看向龚文志的背影, “这老家伙下手这么狠?” “确实挺狠的,别说一个活口,连院子里的一条黄皮狗都断了两截。” 宋高崎低声道。 行军打仗,死人太过正常。 宋言现在也已经麻木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现在是深有体会。 只是妇孺小孩…… 撇开心中的阴霾,宋言问道: “桑旗和匪寇还在僵持?” “还处在僵持之中,桑旗似乎还想和那些贼寇谈判,不过,眼下好像还没有谈判出来一个结果。” 宋高崎说道。 “没打起来倒是可惜了,不过,应该也僵持不了多久,我总觉得桑旗还有后手……再等等吧。” 宋言沉吟道。 “将军,拖得太久会不会有变故,此刻天已经快全亮了,我们进城的消息恐怕瞒不住。” 宋高崎有些担忧,桑旗面对匪寇和神武军,还敢坚守,会不会是在等待援军。 至于暴露行踪。 宋言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打紧,我们进城的消息肯定瞒不住,我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去隐瞒,桑旗既然胸有成竹,那我们就等等,跟他先耗一耗,至于援军,一时半会不会来的。” 宋言轻笑道。 桑旗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宋言多少能够猜测到一些。 无非就是拖字诀,要么拖援军到来,要么拖到有把握将匪寇一举歼灭。 至于匪寇,自然也是最着急的一方,他们在狄邱城的根基浅薄,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就凭他们,想要吃下狄邱城,还不够资格。 处理完伤口的龚文志回来之后,就一副拘谨老实的样子,站在宋言身后,只要宋言没有吩咐,他便默不作声。 “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这是拜贴。” 护卫的一声禀报,将宋言从沉思中拉回来。 宋高崎接过之后,递送到宋言面前,宋言打开一看,顿时就乐了, “这贼寇竟然还懂得分寸,知道上门先送个拜贴,有意思。看来,这贼寇是真的坐不住了。” 宋高崎若有所思,却没有插嘴的意思,龚文志也低头不语,静静看着宋言。 “将人请进来吧,这贼寇竟然摸到这儿来了,还是有点本事的。” 宋言吩咐一声,那护卫躬身退去。 不久之后,一名身穿深黑色劲装,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便英姿飒爽地站在宋言面前。 模样倒是俏丽,一双眸子灵动之中,含着几分杀气,与宋言见过的其他女子全然不同。 宋言上下打量着女子,心中不由感慨,这几千匪寇的首领,居然还是个女人。 那女子双手抱拳,即便面对宋言也不卑不亢, “你就是神武军的统帅宋言宋将军?” 宋言颇有兴趣的看着女子, “想不到,一个贼寇的首领,居然敢来见本将军,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女子看了看周围刀兵森严,依旧强硬道: “我与将军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不敢见将军?” 宋言轻笑,命人奉上酒水,不紧不慢道: “首领如何称呼?” 第144章 粮仓就别惦记了 “在下梅秋风。” 女子再次抱拳之后回道。 “梅秋风?” 宋言也再次打量着梅秋风,眼神有些露骨,似乎要将梅秋风看透一般。 梅秋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弃,但又看了一眼周围之后,又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只不过,她这一闪而逝的神色虽然隐晦,但还是没能逃过宋言的目光。 “将军是如何知道,我便是匪寇的首领的?” 梅秋风在宋言对面落坐,手上一根火红色的长鞭随意就放在宋言眼底下,语气冷淡,倒是有几分匪寇的气势。 宋言撇了一眼,笑道: “以你们的身份,寻常的匪寇来了,我也不一定见。况且,你恐怕也不放心其他人来与我交涉吧?你既然来了,那便说明,你们眼下的境况,怕是不太好吧?” 宋言反而一句,梅秋风眼中闪过一丝急促,但很快平静下来, “看来,将军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应该猜到我此行的目的吧?” 宋言的笑容依旧温和,犹如春风沐浴一般。 可宋言的言语和脸色,却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梅当家的胆识不错,就不怕我把你留下来吗?” “你……” “你什么你,来人,给我拿下。” 梅秋风顿时傻眼了,前一刻不是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拿人? 是她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找宋言合作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刀兵相向? 狗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瞬间,周围的侍卫刀剑齐出,森寒冰冷的刀光,让梅秋风浑身冰凉,她随从带来的几个匪寇,更是头脑空白。 梅秋风也是当机立断,见机不对,一个纵身,手中的火红长鞭抛出,捐助外墙边上的大树树干,就要借力翻墙逃离。 这一手,宋言也惊讶不已。 功夫确实挺俊的,但是她刚纵身跃起,早就防备在一侧的宋高崎,先她一步就做出来反应。 一记扫腿直接抽在梅秋风的蛮腰上,将她狠狠踢在地上。 梅秋风落地一声哀嚎,脖子上就被架上了数把长刀。 “将军,你这么做是不是有失道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梅秋风一脸怨愤,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这狗男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而且出手果决狠辣,关键是情绪飘忽的让她捉摸不定。 宋言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是什么身份?你见过山贼和官兵讲道义的?哪怕本将军将你杀了,也是为民除害,何来的道义一说?” 这话一落,梅秋风瞬间哑口无言。 但她转念一想,又实在气的后槽牙生疼, “宋言,你这狗贼,你无耻……有种放开我,与我大战一场!” 梅秋风破口大骂。 宋言挥了挥手, “将她压下去。” “放开我。宋言……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梅秋风心急如焚,一旦她被宋言关押,且不说有没有性命之忧。 群龙无首的匪寇,更别提是桑旗的对手。 届时,别说抢不到粮食和财宝,所有匪寇能不能安然离开狄邱城都是一个问题。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身的实力。 本想趁着宋言攻打狄邱城,趁火打劫,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言摆了摆手,准备将梅秋风羁押下去的侍卫停住脚步,宋言道: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 梅秋风松了口气,但还是气不过,冷哼一声, “你要什么诚意?” “啊?你没想好?” 宋言故作惊讶, “既然没想好,那压下去吧,等想好了再说。” “等等。” 梅秋风咬牙切齿,心中将宋言骂了千百遍, “我们助你攻打县衙,但粮仓的粮食我们要四……” 提到四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宋言的脸色一沉,当即就改口, “三成!” “就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也想攻下狄邱城的县衙,也配与我谈条件?” 宋言冷哼一声,目光森冷的看着梅秋风。 “梅首领怕是没有了解自己的处境吧?” 梅秋风眉眼闪动,被宋言看得有些慌张。 她也没有想到,桑旗居然如此狡诈,本以为拿下县衙,只是多费些手段而已。 可一旦抢了粮仓,他们在往深山里一躲,哪怕一年半载也不用担心。 而不管是神武军还是狄邱城的守军,想要上山围剿他们,不熟悉地形根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你要多少?” 梅秋风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宋言。 这时,一名斥候突然跑了进来,在宋言耳边轻声道了几句,宋言微微颔首,他便转身离去。 宋言再次看向梅秋风,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笑道: “县衙粮仓的粮食,你们就别惦记了。” “你什么意思?” 梅秋风皱眉道。 “给你两条路,第一,眼睁睁看着你麾下的匪寇全数死在狄邱城守城军的屠刀下。第二,效忠本将军,将匪寇全部打散,并入神武军。” “不可能。” 梅秋风想都没想,直接否决。 宋言看着她,不急不缓道: “桑旗内外夹击,你们这窝匪寇恐怕自身难保吧,既然梅首领想看着同伴先走一步,本将军便成全你。” 从斥候那里得知最新的消息。 狄邱城县衙围攻的匪寇已经进退两难,桑旗故意退兵死守县衙,实则是想引蛇出洞,待全部匪寇围剿县衙的时候,将暗中埋伏在县衙外的守城军召集,然后内外夹击。 梅秋风也是因此才找上宋言,想在宋言还未得知最新情报的情况下,打个时间差。 可她哪里想到,宋言对狄邱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想当螳螂捕蝉的黄雀,怎么可能? “你都知道了?” 梅秋风气急,但消息败露之后,她再也没有谈判的资本。 除非,她甘愿手下的匪寇被桑旗等人屠戮殆尽。 “说实话,我其实更愿意等你们两败俱伤,然后再收拾残局。” 宋言轻笑,可这笑意却让梅秋风胆寒心惊。 “我……” 一瞬间,梅秋风心中已有上百个想法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垂头丧气道: “我答应你。” 第145章 这一战不一定打的起来 攻打狄邱城是吞食整个京州的最重要一环。 在狄邱城的这场战斗,宋言稳如老狗,准备慢慢吞下县衙的粮仓之后,一路北上。 而这个过程,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上一些。 这才几天时间,原本的三足鼎立,成了现在的两军对垒。 可怜的这窝匪寇,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宋言的棋子。 不过,桑旗现在肯定也得知宋言带兵进城了,为何还会这么安静? “将军,此前桑旗找我等求助的时候,我等也质疑过,以神武军之勇,区区守城将士根本挡不住锋芒,为何不直接弃城退守算了。” 龚文志笑呵呵地站在宋言身侧,开口分析桑旗的布局,还不忘夸赞神武军的英勇。 “你继续说。” 宋言颔首,龚文志笑着继续道: “可桑旗却说,神武军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场战不一定打得起来,哪怕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有援军。” 援军? 宋言微微皱眉,云州的援军已经被宋言切断。 从沐辰传递回来的消息,一万山城大营压境,云州现在也瑟瑟不安,根本没有增援京州的意思。 而北荒王庭,现在恐怕也是乱作一团,短时间内想要增援京州,速度绝对没有宋言快。 “他为何说这场战不一定打得起来?” 宋言看着龚文志问道。 龚文志略微沉吟,似乎在回忆几人密谋的一幕。 “这草民也不知晓。” “会不会是天京传来的消息,北荒必然有密谍渗透到天京了。” 江云书这么一提醒,宋言顿时就明白过来。 若是大燕朝堂阻拦,这场战确实打不起来。 可宋言心意已决,从天京到北境的各路关卡,都有人阻拦秦风的脚步,秦风想要顺利到达北境,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桑旗一直在拖延时间,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目的。 “看来,桑旗在北荒的地位不低。” 宋言摸着下巴,眼中忽明忽暗。 “这也能说得通,为何贼寇刚进城,他们就直接退守县衙,目的便是要让我们和贼寇你死我活,他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同时,又能做两手准备,如果龚家主不反水,加上其余几个氏族,也有上万人马,加上对狄邱城的熟悉地形,确实也有一战之力。” 江云书这么一分析,宋言点了点头,龚文志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江云书接着说: “然而,桑旗也没有想到,不仅龚氏投诚了,就连匪寇也来找将军谈判,来的还是梅首领,直接给我们送了一个良好的战机,一举定下了城中的匪寇。” 江云书顿了下, “接下来,桑旗恐怕就坐不住了。” 宋言挑了挑眉, “想要鱼死网破,他倒是高看了自己。” 听着三人的分析,梅秋风又气又急。 气的是,她完全想不通,原本计划的万无一失的行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桑旗与神武军互殴,他们抢了粮食和财宝就走,这是他们一贯的路数。 没有一点预料,成了阶下囚不说,还被刀架着脖子投诚了宋言。 现在更是明确一点,不管是桑旗还是宋言,都想着做螳螂捕蝉的黄雀,只有他们自己傻乎乎地送上了门。 急的是,宋言慢慢悠悠,他多耽搁一分,城中的匪寇就可能多死一人。 在这么下去,恐怕就要直接全军覆没了。 思来想去,梅秋风还是把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在宋言头上。 这狗一般的男人,实在太狡诈,太阴险了。 一点道义不讲,现在他们已经投诚了,他还不管自己等人的死活。 看着梅秋风一脸愤恨,却又不敢表态的小模样,宋言心中就想笑。 他轻咳一声, “秋风。” 秋什么风? 狗男人。 梅秋风与宋言对视, “将军有何吩咐?” 这话,她说的是不情不愿。 “看你这样子,似乎不太愿意去救你那帮兄弟啊,那再等……” 宋言话还没说话,梅秋风腾一下就站起来, “别,现在就去,我很愿意。” 宋言脸上的笑容收起,浑身的气势也猛的一遍,朗声道: “传令下去,围剿县衙,活捉桑旗。” 一道道命令传来,神武军众将士迅速行动起来。 江云书留守龚氏庄园,宋言亲自带人前往县衙。 此刻,天已经大亮,街上行走的百姓忽然间也多了一些,但并没有引起宋言的在意。 贼寇入城之后,都有百姓在街上行走,可见这等北境地带的民风有多么的彪悍。 说起来,梅秋风率领的这窝匪寇还算有点原则,只抢有钱有势力的,目的非常明确,对穷人秋毫无犯。 “各位乡老,这边就莫要过来了,马上要打仗了。” 看着混乱的街道,宋高崎扬声喊道。 京、云、玉三州,本是中原王朝的版图,只是在前朝被北荒攻占了之后,一直没能收回,直到大燕朝也无力攻占。 所以,这片土地上一直生活的,大多数还是中原的百姓。 但他们已经对战争见怪不怪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慢悠悠从宋高崎身边走过,撇了撇嘴,来了一句, “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又不影响,逼急了我们,指不定还能帮你们杀两个呢?生活在狄邱城的百姓,谁家不备两把砍人的家伙?” 宋高崎圆目一瞪,这老人家也是个不怕死的主啊。 但这话就说得过分了,他们这样走来走去怎么不影响,宋言可是下过军令,进城之后,对百姓不骚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万一谁手上没有把住门,把一两个百姓砍了怎么办? 宋高崎有些为难,直接找到宋言跟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宋言冷着脸道: “我是让你们不要主动去招惹百姓,但他们若是敢碍事,就得格杀。” 梅秋风瞪着美眸,看着宋言犹如寒霜的侧脸,心中一咯噔。 这狗男人,虽然有原则,但是杀伐气太重,而且非常的果断。 以后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将军英明。” 与宋言相处越久,宋高崎对这位爱屋及乌的武侯嫡子,也愈发地尊重。 军令是一回事,万一桑旗这狗东西派人装扮成百姓,趁乱对他们动手,他们还本着不对百姓动手的原则,那才是中了桑旗的奸计。 一声令下,原本还蠢蠢欲动的百姓,瞬间就焉了吧唧的,不敢再有刺头去挑动神武军的神经。 这几日城中可是到处都在传,十五万北荒将士,被神武军全部斩杀在雁门关。 别说十五万北荒将士,就是十五万头猪冲撞过来,他们都拦不住。 一路上,神武军直接横推过去,直到将围剿匪寇的守城军尽数屠灭,这才将整个县衙,包括粮仓都围了起来。 第146章 攻占县衙 “桑旗,投降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定取你项上人头。” 宋高崎大步走在众军之前,一声朗喝,声震整个狄邱城。 稍待片刻,见县衙内死一般的沉静,宋高崎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命人炸毁县衙大门。 轰…… 一声巨响之后,原本密不透风的县衙大门,只留下一地碎屑。 不管是死守在县衙内的时北荒守城军,还是县衙外徘徊在附近的百姓,见此一幕,都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火药这种攻城利器,只觉得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宛如天神降下怒火。 梅秋风更是瞠目结舌,一双眸子痴痴地看着宋言。 此刻反倒是庆幸起来自己的决定,而被打散跟在神武军中的匪寇,也不由暗暗称赞梅首领的明智之举。 这要是用在自己等人身上,岂不是连骨头都要炸得粉碎? “刀出鞘、箭上弦,攻占县衙。” 宋言一声令下,众将士一声齐喝,神武军气势如虹。 “放!” 青天白日,宛若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一轮接着一轮箭雨,洗礼着县衙。 只是片刻功夫,平静得像是世外桃源的县衙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神武军的装备精良,根本不是北荒守城军能比。 “冲!” 县衙内,一队队明刀亮甲的守城军从中冲了出来,锋芒毕露,直逼宋言所部。 桑旗也知道,有火药这等利器,在守着县衙,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宋言嘴角一咧,脸上凶光浮现, “杀!” 神机营的将士先是一声怒喝,齐齐往前一步,一轮弓弩箭雨冲着冲来的守城军招呼,先锋营的将士在柳玉龙带领下从侧门冲入县衙。 宋高崎带着山城大营的将士在大门正面冲锋。 一时之间,两军交织在一起,宛如两头蛮牛冲撞,震得整个县衙和街道都为之一震。 梅秋风看着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的守城军,双眼已经失神,樱桃小嘴微张,心中胆寒。 这才是真正的厮杀、战争,与他们以往的烧杀掠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正面战场上,整个战斗前前后后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宣告结束。 四千余人的北荒守城军,死的死,逃得逃,最后存货下来的仅有不到一百人。 这是一场绝对的碾压,神武军上下都没有丝毫波动。 梅秋风看着意气风发的宋言,忍不住问道: “你们明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狄邱城,为何还要等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们和桑旗的守城军厮杀吗?” 宋言看着他,女人心里明显还有怨气。 他摇了摇头,正好柳玉龙匆匆来报,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桑旗见败局已定,就想烧毁粮仓,好在我赶过去及时,仅仅损失了一些,现在粮仓已经控制住了。” 宋言悄然松了口气,拿下粮仓,才是真正的控制了狄邱城。 梅秋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宋言的真正目的也是粮仓,之所以小心谨慎,便是担心逼急了桑旗,来个玉石俱焚。 与此同时,县衙内的一座高楼上,荣泰见大势已去,心中悲切绝望, “诸位,狄邱城完了。” 在他这个高度和角度,正好俯视着整个县衙的战局。 四千余名北荒守军,居然不是神武军的一合之敌。 神武军不但装备精良,雁门关一战之后,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支让北荒如临梦魇一般的军队。 “守不住了,将军你先走吧。” 有副将立刻劝荣泰。 “走?狄邱城失守,我以无颜面对荒王。” 荣泰惨笑,回首却不见桑旗的身影, “桑大人呢?” 其余副将闻言也四下看起,哪里还有桑旗的身影。 荣泰这时才回想起来,桑旗说过要留后手,原来……这便是桑旗为自己想好的后手。 但桑旗可以弃城逃走,他却不想。 万念俱灰之下,荣泰一头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其余副将见此,也对视一眼, “诸位,来生再见。” 话音落下,众人随着荣泰一同赴死殉国。 县衙内,宋言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横流的血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而跟在身边的梅秋风却小脸苍白。 这时,宋高崎匆匆来报, “搜遍了县衙内外,也不见桑旗的人影,倒是在县衙内堂,发现了一个密道,我派人追查出去,直接通往城外山头的,想来是已经逃了,要不要派人继续追?” 宋言微微沉吟,这老家伙不愧是做密谍的,狡兔三窟。 “算了,留不留他都不重要,倒是可惜了安插在天京的密谍名单。” “将军,如今我们已经全面接手狄邱城,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邱城地处京州南部,与云州接壤,也可以称得上京州南部的关隘所在。 且狄邱城拥有京州仅有的草原牧场,农耕之地,也是水土肥沃,气候适宜,不论是放牧还是耕种,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倒是一个好地方。 若是经营好了,不但可以富民还能强军,弥补大燕骑兵少的劣势。 有了漠城的前车之鉴,宋言打算照抄照搬,以龚氏为首,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 只要狄邱城的百姓尝到了甜头,日后自然会归顺大燕,对大燕更有归属感。 至于西面的西戎,迟早也要将晋州归入大燕的版图,这样北上与荒人,西部与西戎,三方货物互通,京州必然可以一跃成为一个商业强盛的州府。 这么一想,宋言连夜就拉着江云书在书房中谈了一夜,一份简略版的规划蓝本,就在两人的探讨中诞生。 直到清晨,张三匆忙来报, “二皇子的车马已经快到太原了。” 太原? 宋言眼眸有些发红,与江云书对视一眼,江云书一脸的困倦一扫而空,立刻就肃然道: “那岂不是还有三五日的行程,就能到达京州?” “三五日时间,怕是不够拿下京州,更别说云、玉二州了。” 张三面色难看,看着宋言。 宋言轻笑, “这一路虽有阻拦,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从天京一路到北境,能拖延这么长时间,也不易了。” 宋言看着两人,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听闻太原的路道难行,马车的车轴时有断裂的事情发生吧?” “末将知道怎么做了。” 张三也是激灵得很,宋言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就明白过来。 …… 北荒王庭的王宫中。 北荒王完颜拓白面白须,正一脸怒气地对大殿上的朝臣发出质问, “发兵征讨,屡战屡败?” 大殿上的朝臣无一不是跪拜在地,就连云成郡主也在其中。 “你们给孤说说?孤这到底是南下,还是给大燕送粮送人送军功去的?” 布哥与雁门关败给宋言,三战折损十五万北荒大军,自己被俘虏不说,就连闵王也被宋言抓去扣城宣战。 简直丢尽北荒王庭的脸面。 完颜拓气的咳嗦不止,大殿上的朝臣也瑟瑟发颤。 “王上,此次乃是太师轻敌,才会遭此大败,请王上降罪太师。” 本就和布哥政见不合的朝臣当即就站出来甩锅给布哥,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顿时就让完颜拓火冒三丈。 “孤现在问的是,神武军北上京州,应当如何应对,而不是问你们该如何处置太师。” 完颜拓虽然年迈,身体也力不从心,但威严依旧。 他当下怒喝,顿时让群臣更加畏首畏尾。 云成郡主低头扫了一圈,想了想道: “王上,我愿前往京州与神武军统帅宋言商议,劝他退守雁门关,并且救出王兄。” 这话一落,满朝皆惊。 完颜拓冷眼扫过,心中不仅没有欣慰,反而更加愤怒。 第147章 暗部 “大当家,不如今夜趁着夜深,带着兄弟们回白云山吧?” 九叩一边费力的搬起一块巨石,一边不忿地看着梅秋风。 这般匪寇,也是挺悲剧的。 轰轰烈烈下山来,打算抢个衣食富足,瞬间带些许个小娘子回山里继续当山大王。 结果,首领去谈判,把自己个儿谈进去不说,连带着他们都跟着完犊子了。 “你以为宋言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梅秋风自然是明白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没有以往来得逍遥,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以前就像无根的浮萍,逍遥得了一时,逍遥不了一世。 现在至少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那现在怎么办?” 九叩皱着眉头,语气怨念很重, “大当家你看看,明明已经打了胜仗,现在神武军其他人都在休整,就我们在修城墙。” 在九叩眼中,宋言这明显就是区别对待。 说得好听,将他们全部收编进神武军,其实就是拉他们做苦力。 梅秋风美眸扫去,城头上汗流浃背的大多数都是熟悉的身影,其中还有百十名投降的北荒守城军。 他们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梅秋风清楚,心中必然和九叩一样,含有怨言。 “大当家,你不会是看上宋言了吧?” 九叩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梅秋风的脑袋瞬间空白。 待她反应过来,脸上便涨得通红,手上的火红长鞭一扬,娇喝道: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九叩脖子一缩,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与梅秋风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白云山这窝匪寇本是在梅钱勇打下的基业,只因为一次下山劫掠,中了官府的埋伏,死在了半道上。 群龙不能无首,梅秋风身为女儿身,如果不是手上的功夫了得,又怎么能镇得住这群糙汉子? 当然,这其中的艰辛,也唯有梅秋风自己知道。 宋言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梅秋风与九叩你来我往的争辩。 匪寇野性难驯,招安过来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想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若是想要扩充神武军,西城、漠城、狄邱城随便挑挑选选,都能整编出来一万人的军队。 哪怕是拉匪寇充人头,也没有任何必要。 “怎么?觉得修城墙太累,那好办,来人……将这群匪寇全部杀了,反正他们手上沾的人命也不少,就当是为民除害吧!” 宋言冰冷的声音,仿佛九幽传来,不仅梅秋风心惊胆寒,九叩也吓了一个激灵。 “将军,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编入神武军,就不杀我们的。” 梅秋风一急,语速也捎带着快了几分。 宋言没有理会她,反而看着九叩,眼中全是杀意, “若不是答应了梅首领,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在这修城墙?神武军不缺你们这三瓜两枣。” 宋言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就提刀上前,一个个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且不说他们手持刀兵的时候就不是神武军的一合之敌,现在手无寸铁,更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一架势,顿时就把九叩吓得不轻,他急切地看着梅秋风,又看着宋言。 “既然不懂规矩,不听号令,那留着你们也没用,来人……动手。” 九叩汗出如浆,其余匪寇见这一幕也纷纷不知所措。 “将军……他们都是一群糙人,不会说话,还请将军恕罪,饶了他们的性命。” 梅秋风神色慌张,直接跪在宋言面前替九叩他们求情。 九叩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军饶命。” “有错当罚,有功必奖,否则……本将军如何严明治军?” 宋言打量着梅秋风,声音渐冷, “既然你要为他们求情,那便由你一力承担,你自刎谢罪吧!” 说罢,宋言将一把唐横刀直接抛在梅秋风眼前。 梅秋风神色一怔,九叩当即就哀嚎道: “将军,要杀便杀我,是小人的错,与首领无关。” “是……要杀便杀我们。” “……” 宋言闻言,不由多看了梅秋风一眼,这年轻女子,倒是有几分魄力,居然能够让这匪寇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如果我死了,将军愿意对他们既往不咎?” 梅秋风心如死灰,眼眸也浑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宋言轻轻点头, “本将军向来一言九鼎。” “好!” 梅秋风也不拖泥带水,提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这女人倒是果决。 九叩等人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扑救却根本来不及,好在宋言眼疾手快,直接一脚踢在梅秋风手上,将唐横刀踢飞。 冰冷的刀锋从梅秋风的脖颈上划过,劫后余生的错愕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宋言道: “今日之事,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再有人胆敢不遵守神武军的军纪,定斩不赦。” “谢将军不杀之恩。” “谢将军不杀之恩。” “……” 众匪寇,包括梅秋风在内,立刻高声拜谢。 宋言摆了摆手,继续道: “既然入了神武军,钱和粮,本将军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今后你们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可以不用与你们一样,一辈子躲在山上苟且偷生。”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甘愿一辈子生活在阴暗的角落,见不得光。 宋言一诺千金,让这窝匪寇似乎也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他们互相对视,眼中多了一抹神采。 “今日修筑好城墙之后,每人抄写军纪一百遍,谁若完不成,军法处置。” 宋言这话一落,九叩等人眼中的桀骜不驯明显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苦涩,他们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要抄军纪,倒不如修筑城墙。 可没有人再敢有异议! 宋言一个大棒一个枣子的,瞬间就将他们整懵圈了。 “遵令。” 宋言颔首,看着梅秋风道: “你随我来。” 梅秋风深深看了九叩一眼,起身跟在宋言身后。 宋言缓步行走,边走边幽幽道: “以你的能力,想要做到山寨大头领的位置,应该不容易吧?” 梅秋风如实回答: “回将军的话,那个山寨是我父亲一手打下的基业,虽然我没有太大的能力,但山上的兄弟们也愿意听我一句话。” 仅此而已吗? 宋言心中不由又高看了梅秋风一眼,在这等男权当道的乱世。 一个女子想要踩在这窝糙汉子头上发号施令,哪怕有梅钱勇的余威遗留,但人死如灯灭。 梅秋风刚开始的处境,怕也不易。 “我打算建一支暗部,你为首领。” 第148章 翻山越岭 白云山的这窝匪寇,个个都有一身本领。 否则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到狄邱城来掠夺。 神武军在明,梅秋风等人在暗,宋言要为接下来的处境,尽早做些打算了。 对于暗部的建立,梅秋风完全摸不准宋言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时却听到宋言继续道: “我能给予你们都,除了远大的前程之外,还有物资以及优良的装备。神武军的装备你应该已经见过了,不管是惊天弩,还是唐横刀,哪怕是今后还有更优良的装备,也会优先供应暗部,你直接听命与我,暗部完全由你一人节制,至于如何去细分和设职,那是你的事情,我不过问,但有任务,我也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梅秋风能在困境之中,独自找宋言合作。 说明她还是有些脑子,而且行事也果决。 梅秋风仔细听后,微微沉吟,问道: “将军打算让我们去做什么?” “京州水土肥沃,百姓却贫瘠,上层人士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富人越来越富有,穷人越来越穷,我要大刀阔斧,改变整个京州的生存环境,让百姓有田可耕种,让富人不再以田地要挟,我要你们,紧随神武军的步伐,攻占下整个京州之后,抢夺京州富人手上的良田,若是遇到为非作歹一方的氏族,直接屠灭。” 宋言这话,瞬间把梅秋风惊呆了。 她想不到,宋言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梅秋风还在笑话宋言给的巨大信息,宋言接着道: “你们现在残余的人数应该还有两千人不到,不需要你们攻城,只要跟在神武军身后见机行事即可。” 梅秋风听到这里,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那狄邱城呢?” 狄邱城与桑旗勾结的氏族已经被龚氏灭杀,但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 但宋言知道,梅秋风问的,多半是龚氏一族该如何处置,毕竟也是为宋言立下功劳的。 “龚氏我会亲自去说明情况,如果他们支持,那一切都好办,如果不支持,与其他氏族一并处置。” 梅秋风心中一惊,小心翼翼道: “那抢下来的良田和财富呢?” “自然归县衙处置,然后再将城中的百姓登记在册,以朝廷的名义,租赁给每家每户,他们不用上交赋税,只要提交租金即可。” 宋言笑道。 梅秋风却眼前一亮,如果大刀阔斧,那城中的百姓必然不用再担心食不果腹,对大燕朝廷感恩戴德,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假以时日,整个京州就会焕然一新。 梅秋风冷峻的脸上勾起一丝动人的笑意,说道: “如此一来,将军既收获了民心,还能彻底清除了如龚氏这样的隐藏势力,一举两得。” 宋言回首,正好瞧着梅秋风冷艳动人的笑容,似乎被感染了一般,轻声道: “你笑起来挺好看,以后别总是板着个脸,等回到天京,你私下里可以称呼我为二公子。” 梅秋风一怔,那漂亮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一抹嫣红。 好好说着正事,怎么就突然夸赞他漂亮了? 莫非宋言在打她的主意? 还要带她回天京城? 想到这里,梅秋风心里有些慌了。 低头偷偷瞥了宋言一眼,却恰恰和宋言的目光来了一个对视。 空气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一小会,梅秋风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一双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等他们抄完军纪,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宋言摆了摆手,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害羞起来,也蛮有意思。 就在梅秋风转身离开的时候,宋言看着她背影,突然又加了一句, “对了,你也要抄。” 梅秋风险些一个踉跄,心中暗骂一句,浑蛋。 宋言看着梅秋风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这支暗部能否如他的愿,还要看狄邱城这次的清理。 希望你们都聪明一些吧! ……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修好?” 二皇子秦风气急败坏,怒声质问。 这一路从天京去往北境,谁不说艰难险阻,但一路上的关卡都有人在刻意为难,本就让他一肚子气。 今日刚刚休整好准备上路,马车行至半路,突然车轴直接断裂了。 守在他身边的护卫上下查看之后,支支吾吾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护卫心里也是有苦难言,若是让他打家劫舍,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可修马车,他是真的不行。 “殿下,这车轴断了,一时半会恐怕是修不好了。而且……” 护卫为难道。 “而且什么?” 秦风肺都要气炸了,冷着脸就怒喝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这车轴上的断痕像是人为的。” 护卫指着车轴断裂的地方,秦风顺势看去,确实有一道明显用刀砍过的痕迹。 见此,秦风的面色更加难看。 这是有人不愿他到北境,哪怕无法阻拦,也要尽量拖延时间。 是秦牧? 亦或者宋言? 大燕国土,北境地界上,他这才真正见识到,在皇城脚下看不到的民风和现状。 也更加迫切要阻拦宋言攻打京、云、玉三州的决心。 一旦宋言攻下三州,那北境这一片地域,岂不是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武侯宋景明在北境经营多年,许多将领都曾是宋景明的旧部,若是宋言的威望还要胜过宋景明。 那这北境还是他们秦家的北境吗? “殿下,前方百里有个城镇,不如去镇上买辆马车再上路?” 侍卫见秦风脸色黝黑,小心翼翼问道。 秦风越想越气, “将马车丢了,直接骑马去京州。” 宋言在北境的行踪也飘忽不定,他之所以知道宋言此刻在京州,便是这一路上,有人暗中为他传递确切的消息。 若是让他知晓,宋言已经轻易拿下狄邱城,恐怕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往狄邱城了。 “殿下身份华贵,岂能与我等下人一般。” 护卫看着秦风说道。 “废什么话,赶紧上马赶路。” 虽然贵为天潢贵胄,也不似秦宇那般尚弓骑射,但秦风自诩也没有那么软弱。 阻拦宋言攻占三州刻不容缓,他也不想再继续耽搁。 他知道护卫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有些路径,即便是车马都无法通行。 但这一路受的苦楚,势必都要宋言付出代价才能解恨。 第149章 利益 入夜,宋言站在狄邱城县衙的高楼上。 偶尔刮过来的微凉春风,让他的头脑异常地清醒。 柳玉龙、段凌峰、宋高崎兵分三路,紧锣密鼓地攻占京州其他城池县郡,他与江云书、周凯留守狄邱城。 火把将整个队伍,在黑夜中映衬成了一条火龙,在山野间蜿蜒盘旋。 “赵王已经抵达太原,正往京州而来。” 阴沉的夜色下,江云书脸上还有些许担忧。 “他远在天京,这一路来往北境,对我们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啊。” 宋言冷笑一声,江云书眉头皱得更深。 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秦风不可能直奔京州而来。 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没有说破。 二人身后还站着龚树峰,宋言单独见他,是有意让他管制整个京州的内务。 没办法,一时之间,宋言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而龚树峰在龚氏,不受龚文志待见,与龚树明之间的兄弟情义也略薄一些。 宋言有过一瞬间的想法,将整个龚氏连根拔起,但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他稍有念头便放弃了。 没有了龚氏,今后还会有李氏和周氏…… “将军,龚家主来了。” 一名侍卫在身后说道。 宋言头也没回道: “让他上来吧。” 龚文志脚步飞快,当迈上高楼的一刻,与龚树峰四目相对,心中便是一惊。 龚树峰很聪明,转念间就明白了宋言的用意,只是微微颔首。 “见过将军。” 龚文志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如今这狄邱城,龚氏一家独大,一旦宋言离开狄邱城,龚氏便可称王称霸,天高任鸟飞了。 他现在的毕恭毕敬,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演的,宋言都不在乎。 “龚家主请坐。” 高楼的阁楼中,龚文志待宋言落座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不知将军深夜召唤草民,有何吩咐?” 龚文志那张老脸上挤着灿烂的笑容。 宋言摆了摆手,江云书将手中的一册书卷递给龚文志,宋言这才道: “这是本将军为治理京州暂定的计策,龚家主先看过再说,若有任何异议,但说无妨。” 异议? 龚文志哪敢有异议,一旦有任何异议,恐怕下一刻就会刀斧加身。 否则,又岂会绕开他,先找龚树峰探讨? 龚文志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越看越是心惊。 他若是平民百姓,自然对宋言的计策拍案叫绝,但龚氏家底丰厚,本就站在平民百姓头上吸血的,这计策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忍痛割肉。 “草民没有异议。” 龚文志冷汗直冒,放下手上的小册,轻声道。 宋言轻笑, “还是龚家主明事理。” “既然让龚家主交出手中的良田,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龚家主,趴在农户的身上吸血终究是小道,龚家主的目光应当长远一些,待整个京州稳固之后,便可以开通互市,与北荒和西戎的贸易往来,我会优先考虑龚家主的。” 龚文志眼前一亮,拍着胸脯保证道: “多谢将军,今后龚氏就是将军的马前卒,但将军有要求,即便堵上整个龚氏,草民也在所不辞。” 龚树峰见龚文志眉开眼笑,心中一刻大石也猛然落地。 “龚家主言重了。” 宋言笑道,将斟好的一盏酒推到龚文志面前, “尝尝这酒如何?” 龚文志端起酒盏浅尝了一口,心中顿时大惊,然后将一盏酒一饮而尽,发自肺腑赞叹道: “好酒,与此酒相比,草民此前吃过的酒,简直连白水都不如。” “这酒乃是本将军亲自所酿,在天京等各大州城,一斤能卖五两银子。” 宋言摩挲着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龚文志。 五两? 龚文志哪怕有心理准备,也被惊得合不拢嘴。 “若是将这酒拿到京州来,由龚家主负责售卖,可有难度?” 这是要与他合作? 龚文志心思电转,宋言这是要补偿他无条件交出良田? “多谢将军厚爱,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 龚文志一脸喜色。 宋言满意点头, “如此甚好,酿这酒最主要的还是粮食,今后便由你提供粮食,本将军来酿造,利润你我五五分成。” 粮食? 龚文志心中惊诧,原来宋言步步为营,是为了粮食? 在这等着他呢! 宋言是想让他安心做个富家翁啊! 龚文志重重点头, “一切依将军所言。” “好。” 宋言轻笑,忽然又很随意问道: “龚家私养的府兵现在如何了?” 刚刚松了口气的龚文志,听到宋言这话,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有将军在,龚家私养的府兵也再无用处了,草民回府之后便立刻解散。” 宋言深深看了龚文志一眼,这老小子真是活成精了。 他随便点拨一下,对方便知道了他的意图。 “全部解散就不必了,留个三五百人,届时走商贩卒还用得上。” “是是。” 龚文志点头如同捣蒜。 这个年轻的将军的身上,龚文志鲜少看到的沉稳,似乎一直给人一种和颜善目的感觉。 但……实则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典型。 他若反应慢了半分,恐怕都会直接被拉出去埋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还有时不时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都是为了隐藏内心的真正想法。 难怪布哥与完颜荣率领的十五万北荒大军,会埋骨雁门关。 难怪桑旗做好了守城的准备,结果却在他面前,瞬间就土崩瓦解。 这一刻,龚文志内心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 “我早就说过,龚家主是个明事理的人。” 宋言看着江云书,笑呵呵道: “将龚氏庄园的将士都撤了吧!” 龚文志冷汗直冒,后背已经不知不觉冷透。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今后草民与龚氏上下的性命都是将军的,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草民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龚文志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表明态度,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宋言指尖轻扣在桌子上, “龚家主言重了,待本将军离开京州,便会上书朝廷,任龚树峰为狄邱城知县,总管狄邱城内务。” 此话一落,不仅龚树峰,就连龚文志也扑通一声跪拜在地,父子俩异口同声道: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草民、龚氏铭记于心。” 江云书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叹,宋言的驭人之术,愈发的娴熟了。 龚树峰眼中明显流露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坚定。 第150章 当众抗旨 一晃三天过去。 神武军已经攻下京州二十三座城池,整个京州,兵荒马乱之后,彻底沦为宋言的囊中之物。 直到第四天夜里,神武军一众将领回到狄邱城。 县衙内院中,宋言与众人开始商讨攻打云州的决策。 云州外,沐辰率领的一万山城大营军,已经磨刀霍霍,而云州听闻京州已经沦陷,早已瑟瑟发抖。 有不少在云州发家致富的氏族已经萌生退意。 京州变法的消息还未传到云州,不少氏族听闻宋言只针对北荒守军,心中便有侥幸。 哪怕一朝天子一朝臣,神武军的刀锋也不会砍到他们的脖颈上去。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今夜便可以攻城。” 相对于京州这根硬骨头,云州就要显得软弱许多。 段凌峰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 京州储存着布哥从大燕抢夺的两百万石粮食,足够神武军任意挥霍了。 宋言点了点头, “周凯率领三千神武军先锋营留守京州。” 三千? 以神武军的威猛,哪怕对上北荒一万敌军都不惧,但京州地域广阔,想要守住整个京州,怕也捉襟见肘。 “遵令。” 周凯如今也算宋言的嫡系,京州交由他留守,宋言倒也放心。 见周凯点头,宋言轻声道: “从漠城和西城征收的七千将士,不日便会到达京州,一共一万兵马。” 周凯心头一喜,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拍着胸脯重重点头道: “将军放心,末将在京州在。” 宋言指着沙盘上,云玉两州之地, “兵分两路,高崎与凌峰携带两万人去玉州,我与玉龙去云州。” 除去留守京州的一万兵马,加上山城大营驻扎的一万人,神武军还有三万人。 天时地利人和,想要拿下云玉两州,只要没有天灾人祸。 不难! “拿下云玉两州,我等在玉州汇合,届时,我为诸位庆功。” “好。” 众人信念坚定,都觉得此战之后,北荒必定一蹶不振,短时间内,想要再南下只能说是痴心妄想。 唯独江云书愁眉不展,只因二皇子秦风,已经抵达狄邱城。 “将军,二皇子已经进了狄邱城,直奔军营去了。” 张三从门外疾步而来,脸色有些难看。 宋言眉眼一抬,段凌峰就不忿道: “我等为大燕征战,甘愿马革裹尸,他身在天京,不知北境民情,却要阻拦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何道理?” 二皇子为何而来,段凌峰等人都心知肚明。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柳玉龙此刻也附和道: “不如将他打发了,我们即可出发,见不到人,便不算抗旨。” “是啊。” “……” 众人七嘴八舌,江云书低声喝道: “玉龙说的不错,将军现在便走,不见到人也不算抗旨。” 宋言看着众人,轻笑着摆了摆手, “你我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既然都追到军营去了,自然就是怕我等直接领兵走了。” “可是……” 江云书话到嘴边,被宋言打断, “此事,是我一人的决定,与你们无关。我武侯府已经战死一位,陛下总不会在拿我怎么样。拿下云玉两州,不管是对于大燕,还是北境的百姓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二皇子一人,乱了分寸。” 见众人依旧一脸忧愁,宋言满不在乎,笑骂道: “我若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你们在,难不成,你们到时候会见死不救?”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跪拜在宋言面前,眼中神色坚定无比,异口同声道: “我等愿意与将军共同进退。” 宋言一眼扫过众人,率先走出县衙内院,众人互相神交一番,也紧随其后。 待众人来到军营,便见秦风风尘仆仆等候在军营大门前。 守门巡视的将士没有军令,根本不愿放秦风等人进入军营,这更是让他愤恨不已。 “宋将军治军果然严明,连本王都不得轻易入军营一步啊。” 见宋言第一面,秦风便不阴不阳道。 这一路翻山越岭,他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好不容易来到神武军的军营,想要进军营一探究竟,却被看守的将士拦在军营门外。 即便他表明了身份,也无济于事。 “拜见赵王殿下。” 宋言率众人跪拜之后道: “神武军军纪严明,还望殿下恕罪。” 秦风冷哼一声,待宋言等人起身之后,还未开口,宋言心知他的来意,便道: “殿下舟车劳顿,不妨先进营帐稍作休息,再商议一下接来下的攻城事宜?” 可秦风却直言, “北境的手段,本王确实见识到了,本王今天是代父皇来宣旨,没有什么可商议的。” 众将面露不悦之色,宋言拱手道: “军情紧急,殿下可否延后几日再行宣旨?” “为什么还要延后几日啊?” 秦风面色冰冷,一副丝毫没有洽谈的意思, “就是为了让你贪军功,大兴刀兵,放任这北境血光,只为报私仇吗?” 去你妈的私仇。 既然不想谈就别谈。 宋言顿时也来了火气, “我北境将士护卫江山,不畏沙场浴血,不畏马革裹尸,难道在殿下的眼里,就只有军功二字,只有我武侯府个人的私仇吗?” 秦风脸色更黑,宋言接着道: “殿下,武侯府身受陛下皇恩,我父亲战死沙场乃是宿命,可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攻占三州之地的大好机遇,若是错过,今后恐将不会再有了,殿下就不能退让一步吗?” “本王自入北境以来,何来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只看见你不顾将士生死,不顾民不聊生。” 秦风步步紧逼,言辞也愈发犀利。 “北荒安王一死,王庭内乱,此乃天时。北荒十五万大军皆斩首雁门关,京、云、玉三州没有守军,此乃地利。神武军将士士气如虹,此乃人和。只要攻占三州,北境安,则大燕安……” 秦风哪里能不知道? 但他一意孤行,喝道: “宋言接旨。” “殿下……” 当圣旨展开的那一刻,宋言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今日神武军上下。” 宋言浑身气势一变,手持白银长枪,声音铿锵坚定,仿佛要刺入云霄, “乃是听我军令行事,此战之后,不管何等罪名加身,我宋言一人承担,各位将士……” “在……” 军营中,瞬间爆发出一道震慑天地的洪亮声音,即便是秦风,也被吓得呆愣住了。 “时机已到,随我出战!”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宋言当众抗旨,秦风手持圣旨,却无一人理会。 “宋言,你给本王站住,你胆敢藐视君威?” 宋言脚步不停,只是淡淡与周凯道: “命霍家好生招待赵王殿下,不可有任何怠慢,暗中留意即可。” 霍家与宋言攻占狄邱城的功劳还在龚氏之上,他留下霍家招待秦风,便是要看看霍家接下来的举动。 若是可用,他会上书朝堂,推荐霍丛云为京州知州。 若是不可用,那便再择人选。 见大军拔寨远去,秦风一众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但短暂的失神之后,心中便是狂喜,宋言抗旨于他而言,也不是坏事。 第151章 不破不立 “变法?” 从京州一路行军,日夜兼程赶往云州。 江云书对宋言的安排还有担心,这一路上一直在与宋言探讨。 梅秋风对宋言在京州的安排,只是知道大概,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此刻趁着夜色,她骑马跟在宋言与江云书身边,小心问道。 宋言也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北荒占据京州百年时间,豪强门阀便在京州扎根发芽,并且日益壮大,他们是京州的毒瘤,也是整个大燕天下的毒瘤,导致民生艰难,百姓拼搏四季,难养一家老小,所以京州爆发战乱,百姓也毫不在意,因为不管是谁主宰京州,于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改变。” 宋言沉声道: “所以,我才派你们去清理这些毒瘤,收田亩为国有,在以租借的方式租赁给百姓,这便是变法。” “在如此世道,特别是北境,百姓想要生活得顺遂有吃有喝有衣穿,首先地乃是根本,其次则是水利,这是应当贯彻执行的第一条政策。” 江云书颔首,这几日与宋言探讨,他对宋言心中的想法已经了如指掌。 他看着梅秋风缓缓道: “还地于民,兴修水利,若是在其他州城,阻力自然不小,但京州百废待兴,自然没有了其他忧虑,实施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又问了一句, “那如果租赁给百姓的良田,被搁置了呢?” 宋言轻笑,对于如何安置这些土地,他这儿可是有着两千年土地历史可供参考的。 “土地租赁时间暂定为一甲子,到期重新划分,但凡有搁置荒芜土地者,永久剥夺其土地的拥有权。” 见宋言默不作声,江云书解释之后,又有些担忧道: “我眼下担心的是,留赵王在京州,会不会影响变法。” 对于宋言的变法,江云书自然知道意义深远。 一旦京州的变法成功,那么整个京州的生态都会发生变化,百姓才能真正摆脱豪强和门阀的控制,只要忠于大燕朝廷就行。 不像以往,他们都生死都在门阀大族的一念之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不要我回去杀了他?” 梅秋风鼻子一皱,不悦道。 她虽然不懂得大道理,但对于宋言的一番话还是感触颇深。 他父亲不就是因为食不果腹,这才上了白云山当了匪寇。 这世道,最苦的还是百姓。 他们对于自身的经历,清楚到都刻在骨子里了。 只不过,这东西,他们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至于秦风,宋言既然敢抗旨,那杀一个赵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想什么,我们要变法,又不是要造反。” 宋言白了梅秋风一眼,这姑娘真是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 梅秋风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不再说话。 “赵王会不会影响京州变法,便要看霍家了。” 宋言眼中锋芒一闪, “况且,他要坐实我抗旨的罪证,恐怕还要提前回天京布置,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京州停留。” “我已经书信回天京,让父亲也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了。” 柳玉龙咬着牙,对秦风的举动非常不满。 甚至心中对惠文帝降旨的事情,也非常不解。 宋言轻笑,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布置,抗旨是事实。” 宋言这话一落,众人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一路行军,从夜深到天明日落,神武军终于抵达云州城外,与沐辰率领的山城大营汇合一处。 进入军营,宋言便问道: “云州现在的情况如何?” 沐辰跟在宋言身后回答道: “按照将军的吩咐,整个云州现在已经人心惶惶,不过……” 沐辰稍作思虑,接着道: “云成郡主带了五千铁骑赶到了泰和城,加上城中原有的守军,一共有一万五千人。” “云成郡主?” 宋言眉头微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云成郡主娇丽的容貌。 这女人的心机颇深,与布哥谋划刺杀安王的一幕,宋言还心有余悸。 是为了闵王来的? “不仅如此,她此刻还在营帐中等候将军。” 沐辰也算不准云成郡主的来意,但云成郡主单枪匹马就敢闯神武军的军营,倒是让他有几分敬意。 宋言闻言,微皱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 有意思! “走,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言率先迈入军帐,只见云成郡主正盯着一副堪舆图仔细琢磨。 听闻厚重的脚步声传来,她这才转身,见宋言第一眼,她眼中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二公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宋将军才是。” 云成郡主双手背负在身后,与宋言四目相对。 宋言也不客气, “郡主的胆子不小啊,胆敢孤身到我的军营中来。”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宋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见宋言面冷如霜,云成郡主心头不由一跳。 宋言却不以为意,堂而皇之地在营帐中落坐, “本将军可没有那么多规矩。” 云成郡主面色微变,宋言接着道: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放了我王兄,然后退守雁门关,此前与贵国修订的盟约依然作数,至于京州,归大燕所有便是。” 宋言愕然,营帐中众人也面面相觑。 这女人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你是来和我开玩笑的?” “谁要与你开玩笑。” 云成郡主面露恼怒之色, “云州的神武军不过一万五千之数,想要攻下泰和城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等我北荒援军一到……” “大胆。” 宋言怒喝一声,直接将云成郡主的话打断, “来人,给我拿下云成郡主。” 营帐外的侍卫闻言,一窝蜂就涌了进来。 “宋言……混账……你敢。” 梅秋风默默扫了云成郡主一眼,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宋言,你不讲道义?” 云成郡主被护卫扣住,动弹不得,但嘴上却喋喋不休。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宋言一言不合就要扣押她。 宋言掏了掏耳朵,笑道: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你放心,我还想收你做贴身的婢女,不会杀你的。” “你休想,混账……宋言,你个王八蛋……你……” “将她带下去和闵王关到一块,让他们堂兄妹好好叙叙旧。” 云成郡主被侍卫带走,但她咒骂的声音却一刻没有停歇,哪怕隔着很远,宋言也依稀能够听到一些微末的呵斥声传进耳朵。 众人见宋言不按套路出牌,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直到宋言轻咳一声,看着众人道: “休整一日,明日便带云成郡主和闵王去叩城,今夜巡视的人增加一倍,在军营周围设一些陷阱,防止北荒敌军袭营。” “遵令。” 沐辰和柳玉龙领命而去,营帐唯独留下江云书与梅秋风二人。 第152章 合适吗? 云州泰和城县衙。 一名侍卫慌不择乱,一路跑到内堂,几次险些摔倒,却一刻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报告宏兴和丹麦。 “大人、将军,神武军已经在城外五十里集结,并且……” 侍卫的声音有些发颤,神武军集结攻城,早在宏兴和丹麦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奇怪。 丹麦是此次跟随云成郡主率领五千铁骑增援云州的主将。 “并且什么?” 宏兴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侍卫问道。 侍卫低着头道: “郡主被神武军扣留了。” “什么?” 这一下,连丹麦也坐不住了。 两人对视,脸上都露出诧异和惊慌的神色。 原本云成郡主要去神武军军营找宋言,宏兴就不同意,觉得此行太过冒险。 即便真的要谈判,随意派遣个副将去递话就好。 但云成郡主执意要去,并且说宋言不敢为难她。 结果,他们所有人都失算了。 宋言做事,根本就不能按常理去揣测。 “大人,现在怎么办?宋言敢扣下郡主,恐怕是没有和谈的余地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县衙来到泰和城的城头。 五十里外,神武军的营帐火红一片,绵延数百里。 “守城不比攻坚战,现在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同。” 宏兴想了一下,说道: “老夫认为,宋言扣下郡主,或许也是为了增加谈判的资本,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以京州传来的军报来看,宋言兵分两路,目的便是为了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和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经扣押了闵王,多郡主一个也影响不了大局,我认为,他是铁了心要攻打泰和城的。” 丹麦沉吟片刻,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 “不如,趁着夜色,我率领三千铁骑直接杀过去营救闵王和郡主?” “如果这是宋言的陷阱呢?” 宏兴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丹麦, “丹将军别忘了,郡主交代过,宋言此人诡计多端,即便太师也不是对手,我等唯有守住泰和城,才有一线生机。 轻易出城迎战,且不说能否救下郡主和闵王,一旦将军有任何闪失,泰和城必定失守,届时整个云州,都会在神武军的兵锋下,不攻自破。” “大人言重了吧?此地没有雁门关天险,他凭什么阻挡我北荒铁骑?” 丹麦不屑道: “神武军兵分两路,此地不过一万五千兵马,大燕的军卒孱弱,还都是怂蛋,一见我北荒铁骑,便吓得玩命奔逃,我率领三千铁骑,绝对能将他们干掉,到时候大人再率领一万守城军冲锋,他们何来胜算?” “将军先听我把话说完。” 宏兴说道: “老夫知道将军勇武,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宋言手下那支装备精良的铁骑,必定也在这支队伍当中,再有一万山城大营的士卒辅助,将军若是率领三千铁骑冲锋,谁干掉谁,真的说不定。” “这……” 听到神武军的那支铁骑,丹麦的底气也有些不足。 不过还是不服气道: “就算有神武军骑兵,三千铁骑不够,派五千铁骑总够了吧?只要干掉神武的骑兵,宋言还有什么依仗,泰和城的城高足足有七八丈,退一万步说,哪怕打不过,也可以退守城内,他们不可能攻下泰和城的。” “或许,这就是宋言扣押郡主的目的。” 宏兴瞳孔一缩,说道: “一旦将军率领的五千铁骑被神武军牵制住,老夫再率领守城军袭营,泰和城就会空虚,宋言便可以带郡主和闵王叩城,从东门攻城。” 泰和城西面靠山,北面是太平县,唯有东南两面城门需要据守。 “不可能。” 丹麦直接摇头, “敌我双方军力相同,且不说他还能不能抽调出多余的兵力攻城,城中还有防御工事,只要留守一千人足矣,他们要是敢来攻城,便是找死。” “将军莫要忘了,在郡主还未带将军来增援之前,整个云州谣言四起,这其中是否还有宋言暗中潜伏的敌军?” 宏兴提醒道: “无风不起浪,而且云州还盘踞着诸多氏族,这些人多半还在观望,一旦我等失势,届时腹背受敌,到时将军该当如何?” 丹麦闻言,脸色猛的苍白。 京州狄邱城为何轻而易举便被宋言攻占,其中霍、龚两大氏族可谓是功不可没。 泰和城中并不缺少只要的世家大族。 他们也养着数百上千的私兵,一旦泰和城空虚,他们里应外合…… 若不是宏兴提醒,他险些都快忘记这些人的存在了。 在北荒统治京、云、玉三州之地百年,这世家大族,根本不敢有一丝反叛的心思。 “郡主一再提醒,宋言很难对付,老夫毕竟没有亲眼见识,现在才知道,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便是扣下郡主,便让你我险些乱了分寸。” 宏兴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招虽然阴损,但实实在在的阳谋,我们救不救郡主和闵王,他都占便宜。” 救,泰和城可能失守。 不救,必然谣言四起,军心不稳,士气大减! “的确厉害。” 丹麦点头, “而且心狠手辣,行事根本不按规矩,与其他大燕将士完全不同。据说,他攻占京州之后,还血洗了诸多氏族。” 闻言,宏兴也是一怔。 京州的诸多氏族确实被血洗了,但具体的行凶者尚未得知。 丹麦直接就将这个大帽子扣在宋言头上了? “打战便如同下棋,执棋者自然是关键,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如果不心狠手辣,倒不如回家去种地好了。” 宏兴眼中突然一亮,笑道: “宋言在京州推行的政策,在云州也极有可能会运作,倒是可以用此法来将宋言一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很多将军只看结果,不在乎过程。 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只要打赢了,军功到手了就行。 大不了等胜利之后再招兵马就是。 如果宋言知道他们这么评价自己,肯定会觉得很冤枉。 自己明明是个很善良的人,不轻易让麾下的一兵一卒冒险。 宏兴和丹麦自己心眼是脏的,所以就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 宋言若是心狠手辣,二皇子秦风恐怕都走不到北境,便会死在沿途的山贼手上,或者死于意外。 宋言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偷袭泰和城东城门,他也想清楚了,既然要拔除氏族的毒瘤,那直接攻城就行了。 没必要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太过复杂。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都会被碾压成粉末。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真理永远在刀锋之上,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大人的意思是,与泰和城的氏族谈判,告诉他们厉害关系?” 两人一直关注着京州的消息,宋言在京州变法,不可能瞒得住。 宏兴点了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宋言没有在京州搞出一系列动作之前,老夫还无计可施,现在他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我自然而然要帮他一把。” “那郡主和闵王怎么办?” 丹麦问道: “如果不派人去救郡主和闵王,合适吗?” “这个还要将军自行决定,老夫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诏安城中的氏族,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宏兴摇了摇头,独自走下城楼。 第153章 鸿门宴 什么意思? 自行决定? 他倒是想自行决定的时候,你分析了一堆利弊关系。 现在自己想征求你的意见的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 微凉的春风扶耳,丹麦心里想骂娘! 宏兴幸幸离去,这个决定太重要,作为泰和城的内务长官,他能做的只是帮丹麦分析局势,说出自己的推测。 自己如何行军打战,却不能帮丹麦做决定,甚至连建议都没给。 更别说救不救云成郡主和闵王了。 至于怎么选择,是丹麦这个将军的事情。 等丹麦做出选择之后,他再去帮丹麦尽量把事情做得更加完善。 宏兴聪明谨慎,不愿意做僭越之事,此事在丹麦眼中,不但不是优点,反而惹的他不快了。 “大人,等等我,我现在心里也乱的很。” 这次的事情太复杂,丹麦一时之间哪里能做出选择, “大人还是指点一下吧,任何后果,都由我一力承担。” 丹麦也知道,现在若是不表态,宏兴恐怕还是一个字不会提。 但云成郡主要是有什么闪失,哪怕北荒国主不追究,云成郡主的父亲北城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宏兴边走边想了一下,缓缓说道: “我的建议是,将军率兵出城,但不要靠近神武军军营,间隔十里最好,只叫骂不动手。” “大人刚刚不是说不能出城吗?” 丹麦闻言有些纳闷。 宏兴摇了摇头, “老夫是不让将军袭击神武军大营,而不是不让将军出城。” “这样有用吗?” 丹麦再问道。 “郡主被神武军扣留,将军心系郡主的安危,率兵出城便可以堵在幽幽之口。只叫骂不迎战便不用冒险,闵王被宋言俘虏了这么久都没事,郡主眼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将军不用担心。” “对呀,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宋言的阴谋诡计。” 丹麦眼前一亮, “等大人说服了城中的氏族,那泰和城便是铁通一块,我们只要守城,哪怕宋言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攻占泰和城,更别想染指云州。” “不,到时候不能再守着泰和城了。” 宏兴走下城楼,已经迈步来到泰和城的街道上,此刻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微乎其微,看着空寂的街道,宏兴幽幽道: “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丹麦一惊, “神武军有宋言率领的骑兵,正面迎战,岂不是以我们短处去硬碰神武军的长处?” 宏兴回首扫了丹麦一眼,这货刚刚明明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现在怎么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宏兴耐着性子解释道: “等说服了城中的氏族,他们自然要和我们统一战线,攻打神武军,他们肯定也要出工出力,天下岂有免费的食物,等着你张口就来?” 话已至此,丹麦哪里还能不明白宏兴的意思,这是要让氏族养的私兵去当炮灰。 歹毒啊! “好,大人果然是足智多谋。” 丹麦忍不住拍手叫好。 宏兴不以为意道: “将军只要每日阵前叫骂,敌不动将军便不动,敌若动将军便撤离,以此麻痹宋言所部,待宋言等人掉以轻心之时,雷霆出击,大事可成。” 听闻宏兴的分析,丹麦眼前仿佛飘过一幅场景。 神武军在他率领的铁骑下惨叫哀嚎,宋言被他斩于马下。 此后,他在北荒军中的威望,必将超过太师等诸多将领。 “有劳大人了。” 丹麦郑重其事,对着宏兴行了一礼。 宏兴摆了摆手,一盆冷水就泼在丹麦脸上, “事情是否能够顺利,还要看今晚能否说服城中的各大氏族,将军别高兴太早了。” 丹麦不以为意,反而豪气万丈道: “谁敢不从,杀了便是。” 二人一前一后,再次回到县衙的内堂。 宏兴一提醒,丹麦顿时便明白。 有些事情,还是要心狠手辣一些,万一有人不从,他们也好打配合。 必要的时候,杀鸡儆猴一番,其余人也会投鼠忌器。 很快,泰和城中的氏族家主便被一一请到县衙内院的大堂。 众人心知肚明,这必定是一场鸿门宴,但寄人篱下,泰和城暂时还在北荒的控制下,他们不得不低头。 “深夜叨扰诸位,还望诸位莫怪。” 众人围坐一团,宏兴好酒好菜招待,神态举止也客客气气,给足了这些氏族家主颜面。 反观丹麦,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两人,显然是要唱双簧,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 “宏大人言重了,宏大人盛情相邀,我等是受宠若惊啊。” “上官兄说得不错,宏大人客气了。” “能成为宏大人的座上宾,我等荣幸之至。” “……” 上官铭抬眼扫过众人,心知宏兴面前热情似乎,实则内心包藏祸心。 他一开口客套,其余氏族的家主当即就附和。 一声声恭敬,饶是以宏兴的定力,都险些被这蜜糖给甜迷糊了。 丹麦冷眼看着众人阿谀奉承,心中很是不屑,反而悄咪咪地在众人当中摸索,想着要拿谁开刀,既能震慑众人,又不影响大局。 宏兴摆了摆手,提着酒杯起身道: “老夫在泰和城执政十余载,多亏了诸位帮衬,否则这泰和城也不可能蒸蒸日上。” 宏兴先是提及泰和城发展至今的变化,他功不可没,众人也赚得盆满钵满。 “老夫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起身,与宏兴一般,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不待众人继续阿谀奉承,那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立刻就顺势道: “泰和城不仅是诸位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老夫安家所在,这些时日,城中的谣言诸位想必也有耳闻,大燕要攻打云州,第一战必定要攻占泰和城。” 宏兴皱着眉头,脸色也由晴转阴, “大燕神武军勇武无比,太师率领的十五万大军都被神武军斩杀在雁门关,此战凶多吉少,老夫也不瞒诸位。” 宏兴这话一落,众人的面色无比难看。 宏兴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 “丹将军劝老夫撤出泰和城,但老夫如何能走?老夫若是走了,泰和城被神武军攻占之后,诸位岂能独善其身?” 来了…… 上官铭心头一跳,脸上依旧一副阴沉。 第156章 莫同淅的目的 “不管她为什么要杀闵王,我看啊,这黑锅你是背定了。” 什么轻薄,什么意外? 不仅宋言不信,柳玉龙和江云书都觉得云成郡主找得这里有太蹩脚。 宋言看了柳玉龙一眼,心道,看起来五大三粗,心思还挺细。 柳玉龙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抗旨,现在还多了一个私自处置闵王的罪名,朝堂上那些混账,又多了一条弹劾你的把柄了。” 柳玉龙这话一出,连江云书都开始担忧宋言的处境。 等攻占了京、云、玉三州之后,宋言班师回天京,面对的恐怕不是嘉奖,而是一个个想要他万劫不复的凶狠恶兽。 “这女人心是真狠,先和拓跋风合计把安王宰了,现在又把闵王宰了。她这是要干什么,等北荒下任国主的继承人死光了,自己登基?” 宋言现在甚至怀疑,云成郡主之所以孤身来找宋言谈判,都是刻意的。 闵王是不是死在他手上,他丝毫不在乎。 之所以不杀闵王,是因为他在北荒王庭还有根基,制衡和内斗,才能让北荒疲于对外侵略。 “你管她是不是自己登基,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 一想到宋言当众抗旨的事情,柳玉龙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巨石。 神武军上下一心,只为守护北境的安危,却不曾想,他们在与敌人厮杀的时候,后背居然是自己人捅来了刀子。 宋言哑然失笑,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罪多不压身吗?” 突然,宋言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转瞬已逝地念想,任由他如何再努力,再也抓不住了。 二人愁容不展,宋言摆了摆手,笑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看着宋言离去的背影,柳玉龙与江云书对视一眼,眼中均是不忿。 这一夜,宋言沉思许久都无法安然入睡。 云成郡主的动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云成郡主的父亲北城王是北荒国主的亲弟弟,闵王和安王死后,下一任国主的继承人中还有一位幼主。 一样轮不到他? 难不成,北城王真的要将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清理干净? 北荒国主如果不蠢,应该能意识到,安王和闵王接连遇害,是有人在暗中谋划吧? 太乱了! 宋言本以为,大燕的朝廷纷争已经足够复杂了,想不到北荒王庭也是如此。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寻上门来,宋言这才恍然大悟。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宋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按照宋景明的吩咐,他放了莫同淅一条性命,想不到,他还敢自投罗网? 甚至还带了不问老道士一起来了! 莫同淅坦然承认, “是我计划的,杀死闵王也是无奈之举,北荒国主时日无多了,倒不如让幼主登基,北城王辅政,才能迅速稳定北荒王庭的局面。” 宋言不屑地看着他。 一个大燕中原人,居然费尽心机辅佐北荒? “怎么?那你此番是来和我炫耀,你的计划有多好?” 宋言脸色微冷。 莫同淅摇头, “我希望你放过郡主。” “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宋言横刀立马,端坐在营帐内,冷眼看着莫同淅,一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 莫同淅轻叹一声,不急反笑道: “如果是真正杀死宋景明的凶手呢?这个条件,足够和你谈一谈吗?” “此事你若敢骗我,即便答应了父亲,我也会要了你的性命。” 宋言紧紧盯着莫同淅。 现在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的。 先是与云成郡主商议,以和谈为借口,留在神武军军营,然后伺机杀了闵王,嫁祸给宋言。 闵王死在神武军的军营,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 “雁门关一战,武侯的亲卫队并非全军覆没,还有人活着。” 亲卫队的只要职责便是保卫将军本人的安全,重要消息的传递,以及将军外出时候随行护卫,宋景明的亲兵营就有五百人,算是他的亲信。 宋言问道: “是谁?” “你要保证郡主的安全。” 莫同淅看着宋言,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都无比坚定。 宋言微微沉吟,颔首道: “我不会杀她。” 他若要杀云成郡主,刚刚就已经动手了,以云成那拙劣的演技,别说骗过他,连柳玉龙都没办法隐瞒。 只不过,闵王是死是活,对于神武军上下而言,都无关紧要。 所以,只要云成郡主给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也就罢了。 “高家高蓝,天京府尹高颠的胞弟。” 莫同淅轻声附耳。 宋言心头一颤,立刻就追问道: “他现在在哪?他为何要毒害我父亲?” “他在赵王府上。” 赵王府? 宋言知道这事情会牵扯到天京的大人物,否则怎么敢对宋景明下死手? 二皇子秦风参与其中,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秦风与武侯府之间的矛盾已经彻底白热化,甚至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只要秦风顺利入主东宫,武侯府今后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秦风也害怕武侯府威势太盛,届时朝堂上下内外,都将被宋言彻底掌控。 “为何毒害宋景明,自然是与布哥达成了合作,只可惜,这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却几乎被你破坏殆尽了。” 莫同淅看着宋言,如果不是宋言,秦风和布哥的计划绝对可以更完美的执行。 秦风助布哥拿下雁门关,布哥在天京与惠文帝谈判,秦风将以最小的代价,收复雁门关失地。 布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秦风也可以顺利入主东宫,两全其美。 现在倒好,布哥沦为阶下囚,闵王死于云成郡主手上。 拓跋风战死雁门关,莫同淅沦为俘虏,若不是宋景明救他一命,现在他也在押送会天京的囚车上。 至于秦风,翻山越岭只为阻拦宋言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 是担心他的军威无人能及,一旦战队三皇子秦牧,秦风与至尊之位,必然失之交臂。 “抗旨不尊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想……你应该早就有打算了吧。但现在,你手上若是没有一点兵权,想要拿下高蓝,恐怕微乎其微。” 宋言的面色有些难看。 当众抗旨,回天京后如何应对,他心中已经有了决策。 但莫同淅说的也没错,一旦放弃手上的兵权,想要对付高蓝和秦风,恐怕会难上加难。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 “此事便不劳你操心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将军要休息了。” 莫同淅深深看来宋言一眼,眼神深处的复杂之色倒是隐藏得极好,即便是宋言都不曾发现。 看着莫同淅远去的背景,宋言突然明白过来。 莫同淅做这一切的目的,是要他与大燕朝堂彻底决裂? 第157章 攻城神器 东方出现一丝鱼肚白。 山林间,有着薄薄的晨雾。 泰和城东北两道城门前五里地,宋言与柳玉龙遥相呼应,身后的神武军刀锋出鞘,蓄势待发。 有火药为主,投石车为辅,攻城战对于神武军而言,已经轻而易举。 投石车经过宋言的改良,射程和精准程度已经大幅度提升,由原来的三十丈左右射程,现在已经达到百丈开外。 城头上的北荒守城军对于宋言而言,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当然,投石车最大用处还不是攻城,而是守城或者在关隘上配备,那才是攻城一方的噩梦。 但丹麦看着一架架巨型的投石车被推到北城门前,心头没由来就是一阵慌乱。 而宋言之所以选择先攻打泰和城,也是因为,这是云州的咽喉要道,泰和城入云州,三十里的两侧阁道,若是配上宋言的投石车和弓弩。 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北荒入北境的出入口之一就是云州,将泰和城拿捏在手上,守着这条咽喉要道,北荒根本翻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大人,那是什么武器?” 丹麦看着投石车,心有余悸地问宏兴。 宏兴何时见过这大阵仗,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将军都不曾见过,老夫自然更不知道了。” 你一个带兵打仗的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他一个读书人岂能知道? 丹麦脸上顿时有些尴尬,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见神武军中,沐辰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军阵最前方。 对着北城门上的北荒守城将士就是一阵奚落,然后扬言, “开城投降可免一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就像是两个人比斗,先礼后兵。 不管接下来打得多么凶狠,战前总要先给对方一个不战而降的机会。 可丹麦一听这话,顿时就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劝我们那弃城投降,有种就上来,看你爷爷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沐辰抬眼,二人四目相对。 沐辰勒住缰绳转身就走,也懒得与他废话。 “攻城!” 宋言一声令下。 战鼓声猛然响起。 投石车排列在战场上,士兵们紧张地操作,只见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然后狠狠地砸在泰和城的城墙上。 巨石与城墙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烟尘四起,土石飞溅。 饶是以泰和城的城墙坚固程度,在巨石的连续攻击下也逐渐崩溃,被砸出一个个大洞。 而城头上的守城将士,有些还未来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巨石压死。 丹麦看着犹如雨水飞射而来石块,大惊失色,耳边传来无助的哀嚎和凄厉的惨叫声,他也无能为力。 宏兴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失了神。 他自认已经高看神武军,高看了宋言。 事实证明,还是低估了神武军的实力。 他们连这等神兵利器都有,难怪能在短短三四天时间,攻占京州二十三座城池。 瞬息之间,泰和城城头上的守军已经彻底乱作一团。 想要还击,百丈外的投石车,根本就不在射程之内。 “都别乱,注意躲避石块……该死……” 丹麦见此一幕瑕疵欲裂,甚至有人已经萌生了退意,他当即就怒喝道: “谁要是敢临阵脱逃,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这话一落,守城的将士这才硬着头皮,躲避从百丈外抛射而来的石块。 与此同时,一队神武军的先锋营的将士趁着丹麦等守城军自顾不暇之际,趁乱摸到了泰和城的城门下,直接就埋上了火药。 城内的守城将士得到命令,一个个神情紧绷,死死挡在城门前,试图用血肉之躯,将神武军的刀锋拦在城门外。 城头上的守城军已经自顾不暇,守住城门,只能靠他们自己。 “轰……” 一声巨响,直入云霄。 不仅城门内的将士被炸得支离破碎,就连城头上的守城将士都觉得脚下一阵颤抖,似乎整座城墙,都要随着这一声巨响坍塌。 “怎么回事?” 丹麦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宏兴。 宏兴也是一脸惊惧,那一声巨响,仿佛要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泯灭。 太可怕了! 他们是真刀真枪地干,神武军却在使用魔法攻击。 这还怎么玩? 见宏兴没有回答,丹麦迅速跑下城墙。 当他见到空空如也的城门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门呢?” 城下还活着的将士,闻言也是瞳孔猛缩, “不知道,就一声响,然后就没了。” 一声响就没了? 不仅城门都没了,好些个抵靠在城门上的将士也瞬间没了。 这还怎么守城? 与此同时,东城门也传来消息,城门被神武军炸得四分五裂。 现在整个泰和城,两道门户大开,就像剥光了衣服的姑娘,神武军想要长驱直入,没有丝毫阻碍。 “弃守城头,一旗二旗据守城门,骑兵随本将军出城迎敌。” 丹麦当机立断。 城门都破了,再继续守着城头也没有任何作用。 在城中骑兵无法施展,倒不如出城迎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东北两个城门的兵力相差无几,丹麦守在北城门,麾下还有三千骑兵,一起冲阵的话,威势不可小觑。 宏兴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城门下尘土飞扬,三千铁骑一路绝尘。 这三千骑兵虽然也是荒人装束,但人人皆披软甲,手持弯刀。 要知道,北荒因为是游牧民族,虽然你骑术一流,战力强悍,但冶铁技术却十分落后。 一般的北荒铁骑都称不上铁骑,只能算是穿着本民族服饰的骑兵,就像布哥率领的一万铁骑,其中就有半数是如此。 荒人本民族的服饰虽然轻巧方便,但是不具备防御能力,一旦短兵相接,非常容易受伤。 而这支三千人的铁骑能披软甲,说明书一直北荒精兵。 丹麦首当其冲,很快就要冲到投石车的方阵前,直接往神武军的腹地冲去。 宋言也早有准备,就在丹麦率领铁骑冲出城门的瞬间,神武军骑兵营的骑兵已经翘首以盼。 柳玉龙亲率阵前, “百人一组,百步之内弓弩连射,射完之后直接随我提刀冲锋。” “是!” 若是弓箭的话,搭弓射箭需要耗费太多时间,等一轮齐射之后,对方的骑兵已经冲锋到了眼前,己方阵营失去了冲锋的蓄力,很容易就被冲垮,任人宰割。 但惊天弩不同,一连五发连射,百步开外,北荒铁骑还未照面就被射杀了一片。 哪怕射术再差强人意,五中一的概率还是有的。 以惊天弩的威力,中弩箭者非死即伤。 “冲!” 柳玉龙刀柄一挥,喝声落下之后,就开始冲锋。 一排骑兵以柳玉龙为中心,形成一个锥形的锋线,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待三千北荒铁骑冲过弓弩箭雨,阵型就已经被打乱了,哪怕丹麦临时调整也来不及。 “轰……” 仅一个照面,北荒铁骑的阵营就有百十余骑兵落马。 与神武军骑兵营骑兵正面触碰到时候,丹麦这才惊恐地发现。 神武军的骑兵,装备上还胜他们一筹,手中的唐横刀宛如天降神兵,一寸长一寸强,长短上对于第一次破阵就占据优势不说。 唐横刀的锋利与坚硬程度,也远远不是北荒铁骑弯刀可比的。 丹麦骑马冲锋,只见一刀横劈过来,他提刀想要格挡,手中的弯刀与之一碰就出现一个缺口,第二刀再劈砍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滑了过去,有惊无险。 “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啊?” 这一刻,丹麦想死的心都有了。 明明他们是守城一方,被逼无奈只能出城迎战了,结果对方一个个手持神兵利器,一个照面他们手上的武器不是缺口就报废。 这还怎么打? 与丹麦不同,柳玉龙冲入北荒铁骑的阵营中,仿佛天神下凡,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撤……撤退!” 丹麦拉住缰绳,高声猛呼。 随着残余的铁骑回到泰和城,哪怕面对空空如也的城门,神武军居然没有选择继续攻城。 反而鸣金收兵。 第158章 温水煮青蛙 “这仗还怎么打?” 丹麦一肚子气,看着手上跟随他一路征战的弯刀,仅仅与神武军的骑兵一个照面,就留下两道缺口。 宏兴看着那弯刀上的缺口,脸上狠狠一抽。 这就像两个成年人打架,一个手持大刀,一个手持木棍,一个最多受点轻伤,一个是会出人命的。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现在城门被炸,守城一方以逸待劳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将军,不战先怯乃是大忌。” 宏兴咬着牙,压着嗓子提醒丹麦。 丹麦一时情急,也没有顾及场合,抬眼一扫,当即就发现不少士兵脸上全是颓然之色。 这战确实打得憋屈。 别说双方势均力敌,哪怕是多出一倍军力,恐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 “现在怎么办?神武军的装备太过精良,正面一战我军毫无胜算。 城门被毁,神武军随时可以进城,我们根本就拦不住。” 丹麦垂头丧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宋言率领的神武军名过其实。 若不是阴谋诡计,根本无法战胜布哥率领的十五万北荒将士。 现在,仅仅首战,险些就将他不可一世的信念给摧毁了。 “而今之计,在城门还未修建好之前,唯有派弓箭手埋伏城门口两侧了。” 宏兴想了想道。 丹麦缓缓点头,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但又有一个问题, “刚刚神武军就可以直接进城,我们根本来不及布置弓箭手,宋言为何突然鸣金收兵?” 这问题不仅丹麦疑惑,宏兴也茫然不解。 神武军确实可以趁乱一举拿下泰和城,哪怕城头上的弓箭手回防,来不及布置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够对神武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死伤自然不会少,但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宋言哪怕再惜命,也不可能保护得了一兵一卒。 “弓箭手都在城头上,回防也只是呼吸之间,神武军一旦进城便会遭到弓箭手的围攻,一旦尸体堆积起来,后方的部队想要入城便有困难……” 宏兴想了片刻解释道。 也不管丹麦信不信,反正他觉得这说法还算合理。 城门口的位置本来就狭小。 丹麦没有想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也只能如宏兴这般安慰自己。 “尽快命人重修城门吧。” 宏兴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这泰和城,比想象中更难守。 丹麦看着宏兴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待他叮嘱好一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军营,刚刚准备休息,便听到一名侍卫匆忙来报。 神武军又在城外集结。 “轰……” “砰……” 一阵地动山摇,当丹麦返回泰和城北城门,哪里还有神武军的身影,唯独留下这满目疮痍的城头。 还有刚刚那隔板遮挡的城门,也被炸的支离破碎。 “宋言,你欺人太甚。” 丹麦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忍无可忍的怒骂道。 一块隔板都不放过,难不成,一定要一眼看穿城内的街道才满足? 自从北荒占据云州至今,大燕的将士都不曾出过雁门关半步,何时见过泰和城的城门? 见丹麦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几名士兵站在空空荡荡的城门下,左右开始为难。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 “那现在还要继续修吗?” “修肯定是要修的,至少还好看一些。” 另一人当即就回答。 而修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好看一些。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宋言愿意,泰和城的城门就永远关不上。 “你说,这战打的也是憋屈的。我们将军也是荒国数得着的好汉,这要是放在以前,只要站在雁门关前吆喝一声,雁门关内的大燕将士都得肝胆俱裂。” 那士兵眉眼间的神采也只是一闪即逝。 “谁说不是呢?” “打……打不过,守……守不住,大燕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温水煮蛤蟆?” “人家那叫温水煮青蛙?”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是蛤蟆?” 那士兵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笑骂一声。 “不是蛤蟆,是青蛙……” 与此同时,丹麦还未走远,几人之间的谈话,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耳中。 当得知自己在将士心目中的地位时,欣慰的同时,又有几许悲凉涌上心头。 温水煮青蛙! 真正与神武军交战之后,丹麦才深刻体会到神武军的勇猛无敌。 不仅如此,主帅还是有勇有谋,这才最可怕的。 太师……败的着实不冤! 再次回到军营,丹麦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 心中一直想着天无绝人之路,但再怎么分析推演,似乎也只有弃守泰和城才能保命。 与此同时,县衙内院中,宏兴也是焦头烂额,面对世家家主的质问,一时没有任何办法。 “大人,丹将军可是亲口保证,只要我等配合,拿下神武军绰绰有余,为何第一战就败的如此惨烈,连东北两座城门都不保?” “是啊,现在还怎么守城?神武军想要进城,不是和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 “大人,你倒是给个章法啊。不然神武军进城,我等该当如何?” “还是说,大人要弃守泰和城?另谋出路?” 宏兴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质问,他怒喝一声, “诸位,能否先听老夫一言?” 众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们不担心怎么可能? “诸位,这是我与丹将军商议过的,这叫请君入瓮,丹将军已经在东北城门两侧布置了弓箭手,一旦神武军进城,势必让他们有来无回。待神武军士气低迷之时,便是我军反攻之际,诸位莫急……” 宏兴眼珠子一转,脸不红心不跳道。 “这……真是这样?” 宏兴说得有板有眼,见有人怀疑,当即就解释道: “诸位只看见东北两座城门被毁,可曾在城里见到神武军一兵一卒?”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上官铭与叶邱对视一眼,顿时笑脸如花,心中却怒骂。 老匹夫,还真会装腔作势。 神武军没有入城,是因为你和丹麦吗?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放心了。” “我就说过,凉他神武军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是丹将军和大人的一合之敌。” “……” 宏兴这么一解释,倒是有不少人被他哄骗的团团转,立刻就开始不留余力的阿谀奉承。 “诸位放心,区区神武军,不过如此。” 宏兴后背冷汗直冒,但还是硬着头皮在脸上挤出笑容。 “轰……” 就在他这话刚落,一道轰鸣声猛响起,他只觉得浑身一颤,一颗心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了一下。 第159章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一夜,丹麦也记不清楚,神武军到底来袭扰了几回。 但城门被炸毁的次数绝对不下于六次。 以至于,他强撑不住,打盹的时候,梦境里都是响彻天际的轰鸣声。 宏兴也不比他好多少,顶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在内院中来回踱步,思绪是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与宋言打战,不但朝不保夕,时刻都命悬一线。 最糟糕的还是,这种精神上的摧残,险些要将两人给逼疯了。 城中更是人心惶惶,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贫民百姓,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最后,炸毁的东北城门也不再修建了,直接拿一头削尖的木头制成路禁拦在城门口,神武军这才罢休。 丹麦得知这一消息,气得破口大骂。 你看城门不爽,早说啊! 何必折腾一宿呢?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也行,非要这样折磨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丹麦锤破脑袋都想不通宋言的想法,尽早拿下泰和城,然后长驱直入拿下整个云州,为何要在泰和城上多此一举? 直到宏兴派人来说,找他有要事商议,这才极为不情愿地拖着疲惫之躯去了县衙。 “大人,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喊来,是又出来什么事了?” 在丹麦眼里,此时的泰和城风雨飘摇,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事。 见丹麦双眸血红,宏兴便知道他一夜无眠,哪怕稍微打盹,也在担惊受怕。 摆了摆手让丹麦坐下,宏兴这才开口道: “老夫刚刚收到消息,北城王带着一万援军,入夜便能抵达泰和城。” 丹麦大惊, “援军?北城王亲自带兵?”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闻到。 宏兴脸上多少也有些尴尬,解释道: “云成郡主被宋言扣在神武军军营,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哪敢隐瞒,便用飞鹰传信给了北城王。” 飞鹰一般是边境一带用来传信用的,速度比飞鸽要快得多,只不过训练起来比飞鸽也要费事。 “太好了。” 丹麦猛的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心中却在暗骂宏兴。 老东西,连他都防着一手。 暗中通知北城王郡主被擒,那黑锅是不是都甩到他一个人头上了? “等援军一到,我方在人数上便绝对占优,等一举拿下神武军,老子要拿宋言的狗头祭旗。” “将军稍安勿躁。” 宏兴虚眯着眼,喝了口茶,缓缓道: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宋言的虚实老夫已经摸清了大半……” 宏兴的话还未说话,丹麦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 “那他为何占尽优势,而不攻城?” 宏兴扫了丹麦一眼,丹麦打仗是不错,就是性子不稳,毛毛躁躁。 “他这不是攻城,而是攻心。” “攻心?” “对,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什么意思?” 丹麦一知半解,听得懵懵懂懂。 宏兴耐着性子解释道: “宋言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泰和城。” 丹麦心中大惊,想到城内守城将士的士气低迷,就连他这个将军都想着人死鸟朝天。 按照宋言的计谋在持续一两日,恐怕所有守城军都要崩溃。 到时候,神武军轻而易举就能占领泰和城。 “事不宜迟,今夜援军一到,便主动出击。” 丹麦缓过神来,看着宏兴, “这么急吗?几大氏族的私兵还没有完全掌握,特别是上官家和叶家,明面上对你我百般奉承,私底下去一直在推诿拖延,今夜就动手,恐怕有风险。” 这若是换在两日前,丹麦保准会拍着胸脯保证。 不踏灭神武军的军营,势不归还。 现在,他反而忧心忡忡起来。 “不能等了,宋言的阴谋诡计太多,你我防不胜防,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今夜动手。此事若成,便可长驱直入拿下雁门关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你我二人皆可高官厚禄。若是战败,一切都是北城王的指示,你我二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宏兴分析着各种可能的得失利弊。 丹麦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脑子一热,恶狠狠地点头, “好。大人,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那好,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宏兴开始为晚上的主动出击部署, “首先,我们的主要敌人是神武军,城中各大氏族的私兵,能够掌握多少是多少,放弃东城门,直接集中主力在北城门,到时候与援军汇合,直接杀向神武军大营。 至于上官与叶氏两族,只要分别派百人围住庄园府邸,只要我们不败,他们不敢出府的。” “只要北城王的援军一到,此事应该能成,但是放弃东城门,一旦东城门的神武军从后面包抄回来,我们怎么处理?毕竟神武军的每支军队,都不容小觑。” 丹麦提出来疑问。 “只要拿下宋言,神武军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见宏兴眼神坚定,丹麦一开始的不安也逐渐被安抚下来,听得明白之后,立马就回去准备了。 很快,浓厚的夜色就慢慢笼罩下来。 泰和城骤然有冷风呼啸,仿佛一道道不平静的声音在空洞的夜空中嘶吼。 就在距离县衙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猫着身子,眼眸四处扫视。 待没有异常之后,这才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约莫有百人的队伍从黑暗中涌出。 为首的黑衣人还有些担忧, “公子,真的要攻打县衙大牢吗?” “混账。” 周觅压着嗓子,呵斥道: “箭在弦上,你难道还要临阵退缩不成?我已找上官伯父与叶伯父等人打听过了,父亲就是被宏兴那老狗扣押在县衙大牢的。”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周硕摆手解释,身为周家的管事,蒙受周家大恩,自然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县衙大牢戒备森严,若是等神武军再次攻城之际,我等再攻大牢救老爷,应该会更轻松一些。” 周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丹麦将城中所有氏族,包括我周家府中的私兵全数带走,必定是有大事要做,说不定与神武军的决战就在今夜。” “既然公子已经下定决心,老奴便生死相随。” 亥时一过,子时刚过一刻,周觅刚要准备动手,便见到城中一处起火,他当机立断就喝道: “动手。” 话音落下,他一马当先就冲入县衙大牢。 看守大牢的官差还在打盹,就被他一刀砍杀! 第162章 送兄弟们一程 第三日,柳玉龙与沐辰兵分两路,一路从泰和城南城门北上,一路从东城门进军。 第四日,泰和城中的平民百姓聚集在县衙门口,一一登记在册,以租赁的形式分发良田。 第五日,杨硕抵达泰和城,接管泰和城乃至整个云州的内务。 “按照将军的吩咐,巨鹿坡已经圈禁围改,日夜不休,再有三五日应该就能建成。” 重修巨鹿坡,是宋言在拿下布哥与完颜荣之后,临时才有的主意。 巨鹿坡依山傍水,是一块风水宝地! “后天,我将挥师玉州,这两日你有任何疑问,尽快询问江副都统。” 宋言颔首, “接下来,云州便交给你了。你要找的人,安置在县衙内院。” 话音落下,宋言转身便走。 杨硕从未与宋言说过,更不敢表露,哪怕半点痕迹。 可宋言却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而且悄无声息地办好了! 杨硕失神片刻,看着宋言的背影,重重点头, “谢将军。” 两天后,宋言挥师玉州,却发现宋高崎与段凌峰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彻底将整个玉州攻陷。 一见到宋言等大大小小的将领,宋高崎无比兴奋,疯狂吹嘘如何攻占玉州的城池。 “你们是不知道,我手持唐横刀,一路从大同府杀到丰州,然后又从丰州往南一路快杀到东胜,砍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要不是将军赏赐的这柄宝刀无坚不摧,刀口恐怕早就砍卷刃了。” “砍三天三夜,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玉龙一脸诚恳地问宋高崎。 宋高崎现在的尾巴几乎是翘到天上了,满不在乎就道: “一眨不眨!” “那眼睛不会干吗?” 柳玉龙再问。 宋高崎顿时一怔,这和眼睛干不干有什么关系? 这浑蛋是不是虎啊? 不是应该夸他勇武无双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宋高崎又将话题转移, “那些北荒的骑兵一听到神武军三个字,吓得哭爹喊娘的,有的直接回家去换裤子了……哈哈!” 宋高崎唾沫星子横飞,一边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如何砍瓜切菜一般砍杀北荒铁骑。 他吹得起劲,众人也乐呵呵地附和。 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对于神武军的所有将领而言,绝对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 不敢说名流千古,但流芳后世绝对没有问题。 “老宋,你还没回答我呢,三天三夜不眨眼,眼睛到底干不干啊?” “干不干,你自己三天三夜不眨眼,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都试过了,直接告诉兄弟们不行吗?” 柳玉龙跟着起哄,段凌峰也笑着顺水推舟,气得宋高崎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滚一边去,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哈哈……老宋急眼了。” “就是……” 三天后,宋言带领神武军所有将士回到巨鹿坡。 除了雁门关之战,攻占京、云、玉三州之战阵亡的将近一万人,神武军经过征召入伍和留守三州之地的将士外,预计四万人左右。 此战之后,北荒肯定需要时间去舔伤口。 短时间内,北境不会再有太大的战事发生了。 除非北城王或者北荒国主脑子抽风。 “周凯留守京州、沐辰留守云州,李中留守玉州,其余将领和将士们都已经集结完毕。” 听闻江云书汇报之后,宋言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走吧,去送送那些阵亡的兄弟。” “好。”说起这个,江云书也同样肃然。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只要不是心如铁石的人,面对死亡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宋言已经使劲浑身解数,尽量控制着己方的伤亡人数,否则……在眼下这个基础上,恐怕还要多加一倍不止。 很快,神武军浩浩荡荡来到巨鹿坡下。 刚到现场,曾经布哥与完颜荣安营扎寨的那片空地上,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将军,这是?” 除了江云书,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宋言何时命令杨硕,修建了这么一处地方。 宋高崎呆呆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坑,用青石板铺好之后,里面放着一个个类似于瓦罐一样的东西。 每一个青石板的小坑上都有一块对应的木牌,木牌上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入伍时间,为国捐躯的时间。 宋言看着宋高崎,认真说道: “搜刮了京、云、玉三州的财富,给阵亡的兄弟们立块碑,罐子里装的都是兄弟们的骨灰。他日,若是这些兄弟们的家人想要将他们迁回故土,也好分辨清楚谁是谁。若是没有迁回故土的,这地方山清水秀,也适合长眠,今后尔等便负责清扫和祭拜吧。” 宋言很早就有过交代,战死异乡的将士,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们回家。 神武军上下,也一直记着这一条铁律。 此刻,听闻宋言的话,不仅宋高崎鼻头发酸,柳玉龙、江云书、段凌峰、陈三等人……也双目发红,梅秋风眼角更是有一行清泪流淌。 九叩看着宋言的背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梅首领为何一入神武军,就对宋言死心塌地。 此时,他看着宋言的背影,只觉得高大如山。 “将军仁义,末将替阵亡的将士谢过将军。” “谢过将军……” 众人心中感动! 在此之前,没人像宋言想得如此周到。 “神武军上下一心。” 宋言摆了摆手, “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战友,无论如何,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不能让兄弟们曝尸荒野。” 这种事情,宋言也只是尽心尽力去做,问心无愧就行。 大家甘愿无条件交付性命在他手上,他自然要替他们做些什么。 “想要留兄弟们一个全尸,暂时还不能做到,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宋言轻叹一声,江云书重重点头道: “能做到这份上,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以前,将士们对战沙场,死后几乎都是就地掩埋,有些来不及处置的,甚至成了野兽果腹的食物。 “好了,不说这些。” 宋言轻轻摇头,然后转身大声喝道: “拿酒来,让我等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第163章 英灵园 很快,一坛坛酒被搬来。 宋言、江云书、段凌峰、柳玉龙、宋高崎、陈三、梅秋风…… 神武军上下一共两万余人。 每个人的神色都肃然起敬! 宋言抱起酒坛,举到胸前, “诸位兄弟,你们都是我大燕的英雄男儿,今日……本将军在这为诸位庆功,送诸位最后一程。” “愿诸位能够宽心,你们守护的这片土地,必将保护着你们后世子孙。你们的遗物和抚恤金,全部都会送到你们的亲人手中。”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语气瞬间冰冷, “谁若敢动你们都抚恤金,本将军在此立誓,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两万人齐声怒喝,声响震天。 他们自然也知道,宋言这话是在承诺阵亡的将士,实则也在警告其他有心人,这不是块蛋糕,而是致命的毒药。 谁敢碰,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说着,宋言将酒坛中的酒缓缓倒在这片曾经被鲜血染透的土地上。 其余人也纷纷照做,宋言这才高声道: “为我大燕的英雄送行。” 说罢,宋言低头闭眼,心中默默哀悼。 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此刻,巨鹿坡下一片祥宁,唯有几缕春风吹过的声音,和几声鸟鸣。 片刻之后,宋言挥手道: “盖棺。” 随着那些青石板被严丝合缝地盖上,将士们手捧着泥土洒落在青石板上。 简单的祭拜之后,宋言心情略微沉重往外走去,直到围栏门口处的石碑前顿住脚步。 石碑高两丈有余,上面刻着“英灵园”三个大字。 梅秋风在宋言身后,幽幽叹息道: “以前,我们下山抢劫财物的时候,一旦被官府发现,死了连具全尸都留不下。现在,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死后的殊荣,应该不会责怪我的选择吧?” 殊荣? 这些阵亡的将士,用性命守卫疆土,捍卫尊严获得的殊荣,确实足矣自傲,足矣让后世安享欢乐的子孙后背祭奠他们的付出。 “他们会为此感到自豪,更会为你的选择感到无憾。” 宋言拍了拍梅秋风的肩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们的死,换来了北境难得的安宁。” 从宋言领军入北境至今,大燕将士伤亡万人。 值得欣慰的是,北荒的伤亡更加惨重。 短时间内,他们绝对无力在犯边了。 即便日后卷土重来,只要守住云州泰和城的咽喉之地,北荒轻易也对大燕造不成威胁。 “两日后,我便要回京述职了。” 神武军军营中,宋言坐在营帐首座,笑看着众人。 众人闻言,脸上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昨日,天京又来了一道圣旨,要宋言即刻回天京述职。 与其说是述职,倒不如说是听勘来的贴切。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直到段凌峰神色低沉道: “末将愿与将军一同回京述职。” “末将也是。” “……” 众人纷纷附和表态,宋言却摆了摆手,看着段凌峰道: “北境初定,你还要留下稳固大局,至于诸位的军功,我已经上报朝廷,想必陛下不日便会降旨封赏的。” “将军,军功封赏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你……” 段凌峰道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言打断, “说的什么胡话,将士们打战,除了保卫疆土,不就是为了军功。” 宋言脸色一冷,故作生气喝道: “我的事情,还由不得你们操心,谁若是敢在北境漫不经心,落了神武军的军威,我饶不了他。” 若是可以选择,宋言也不希望一辈子在战场上,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天京想要他性命的人自然不少,诸多风吹草动,宋言都一清二楚。 想落井下石,岂能那么容易得逞? “他不能回去,我总可以吧?我和云书肯定是要一道回天京的。” 柳玉龙对宋言的脾气自然了解,也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想打消众人的忧虑。 江云书也顺水推舟,附和道: “离开天京也有两个月左右,想到两日后就要回去,我现在倒是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除了你与玉龙之外,秋风也要随我一同回天京。” 宋言微微点头道。 “真的?” 梅秋风对宋言回天京的处境没有丝毫担忧,也不知道是懵懵懂懂,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提及天京城,她顿时就对皇城脚下的国都充满了好奇。 “你麾下的将士,打散了入京。” 营帐内都是宋言的嫡系,他也直言不讳, “有一件事情,你让九叩带人去江南办,具体事宜,我稍后会告诉你。” “没问题。” 梅秋风美目一亮,立刻就点头道。 “将军,我呢?” 一直没有被提及的谢必严,顿时就急了。 他本就是糊里糊涂被宋言骗到北境的,这两个月左右时间,他也在生死边缘游离,心境虽然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但他最终的想法还是,宋言在哪,他最好也跟到哪。 独自留在北境,与这群糙老爷们在一起,实在难受得慌。 “怎么,老谢,听说你前几日还扬言要在玉州再找个貌美的姑娘,现在一提要回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你别胡说。” 谢必严瞪了宋高崎一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对我家婆娘可是忠贞不二的,她若不点头,别说纳妾,就是多看一眼,我都觉得内疚不安。” “哈哈,你这话说得谁能信?” “就是,上次还和我说荒人女子的屁股圆,能生男娃,现在却一本正经了?” 众人丝毫不给谢必严留任何情面,说得谢必严面红耳赤,连连向宋言投来求救的目光。 宋言仿若无闻一般,不经意看了梅秋风一眼,只见这姑娘也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顿时就明白过来。 作为白云山的匪寇头领,她也习以为常了。 这样倒也挺好的。 “安排好事宜,到时候与我随行就好。” 神武军的伤亡一直在可控范围内,谢必严也功不可没,他在神武军中还培养了诸多军医,虽然还达不到药到病除的水准,但普通的疑难杂症,也有对症下药的本事了。 宋言帮谢必严解围之后,缓缓起身,笑道: “传令下去,大宴两日,论功行赏!” 随着宋言的军令传下,整个神武军大营顿时响起了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第164章 朝堂对峙 “宋景明并非寻常之人,生于贫贱,却师从高手,自从聪慧,熟读兵书,在朝堂上如何应对阴诡,君臣之道,你以为以他的能力,真的学不会,还是做不到?” 自宋言抗旨出征,攻占京、云、玉三州的信息传遍大燕各地之后,大燕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有人想尽办法,要置宋言于死地。 自然也有人想要为宋言脱离困局! 庆国公府内院,书房中! 柳惊天看着皱眉沉思的柳承志,轻声道: “此次出征北境,他早已抱着必死之心,自然会为宋言留下后手。而宋言,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既然玉龙在信件中说明了北境的情况,明日的朝堂上,你决不能袖手旁观,一则,柳宋两家的姻亲关系,二则,大燕的朝堂,还不能任由二皇子胡作非为。” “此事,不管你明不明白,老夫以为,陛下也会明白的。” 柳承志一惊,惠文帝既然明白,为何还要下旨? 柳惊天似乎看出来柳承志的心思,笑道: “你这兵部尚书,还不如宋言那孩子。” 柳承志苦笑, “爹,我只是不明白,既然陛下深知其中的道理,为何还要让二皇子去北境宣旨?” “帝王心术而已,为君者本身就很矛盾,即希望心中所想能有臣子明白,又怕臣子太过明白。而想要制衡,又不失平衡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陛下已经言明,若是北境的情况不允许宋言北上,休养生息自然最好。 但宋言在攻下京州之后,二皇子还当众宣旨,显然是私大于公,陛下不会不明白。 不然你以为,宋言班师回朝,今日抵达天京之后,陛下为何不下旨召他面圣听勘,反而没有任何动静?” 柳惊天耐心解释,真正让柳承志明白,何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 不管任何事情,庆国公府这位老公爷,都端得起镇得住。 “既然陛下知道二皇子公报私仇,那必然不会怪罪宋言吧?” 柳承志小心翼翼问道。 柳惊天扫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公报私仇又如何?宋言抗旨不尊也是事实,即便他攻下京、云、玉三州,立下不世之功,依旧无法掩盖不尊君臣之道。 当年陛下初登大宝,太子与莫家密谋一案,你以为陛下没有怀疑吗?可他根基太浅,这才草草了结此案,时至今日,若是在重蹈覆辙,换作你,你会想看到一个失去控制的朝堂吗?” 柳承志下意识摇了摇头,抗旨不遵已经是大不敬,总不能等到对方造反再下手吧? 柳惊天吃了一口茶,继续道: “宋言这孩子总归与他人不同,况且他此次的军功太盛,他自己也清楚功高盖主的危险,所以抗旨于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一下,柳承志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宋言一直不以为然,可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万一惠文帝要杀他呢? 这天下,岂有帝王容得下一个抗旨不遵的臣子? “眼下,朝堂还未审理,众朝臣却物议凶凶,如同已经定罪了一般,有些人太急切了,反而也是好事。” 柳惊天翻看着宋言与布哥在雁门关的数场战意军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想不到,此子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居然还有如此之高的天赋,实在让人惊叹啊。特别是这招空城计,骗得布哥陈兵雁门关外,哪怕门户大开,他都不敢入关。” 作为兵部尚书,宋言与布哥决战雁门关的军报,他也看过数十遍,两军每一次对垒交锋,他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其中的凶险和诡诈。 “确实匪夷所思。” 柳承志颔首。 “这世间之道,贵在顺其自然,重在无愧于心,你若没有其他事,便下去吧。” 柳惊天摆了摆手,又如获珍宝一般捧着军报品读起来,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没事也别来烦我。” 柳承志苦笑着行礼离开书房。 …… 天京城楚王府! 三皇子秦牧在得知宋言回到天京城之后,便已经在思考如何应对明日的朝局。 王鹤年与他面对面而坐,两人身处内院中一处凉亭下。 “赵王已经困于心魔无法自拔,我相信终有一日,他定会后悔的。” 对于王鹤年的话,秦牧失笑道: “后悔?此次若宋言能够安然无恙,他才会真的后悔,这么多年,本王对自己这位王兄倒是颇为了解,行事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王鹤年轻轻一叹,点头道: “赵王确实有些急躁,但这圣旨毕竟是圣旨啊,宋言抗旨既然是事实,若这次事情就这样过去,怕是将来群臣效仿,皇家的威严荡然无存。” 这个道理秦牧何尝不懂,只是宋言在保护北境百姓和牺牲自己中做了选择。 而且,他答应过宋景明,要护宋言周全。 “眼下,赵王府肯定灯火通明吧?” 秦牧问道。 王鹤年微微点头, “赵王在朝中的根基本就深厚,加上一些固执迂腐的人就不用提了,如今能真心为宋言辩解一二地,面对这抗旨逆君的罪名,没有一个能与赵王抗衡的人出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过……” 秦牧默然不语,王鹤年沉吟之后继续道: “此次弹劾宋言的奏折中,却没有孔夫子的奏折,倒是让我有些诧异。” 孔彬一向被视为顽固不化的代表人物,最是在意之乎者也,君臣之道。 宋言如此大逆之举,他居然一声不吭。 “想来应该是江云书的缘故。” 秦牧点头道: “我也想过,是否要准备一些应对之策,可若是在朝堂中再拉起一个党派,必定是父皇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届时恐怕会对宋言更加不利。” 朝堂党派之争,到最后不论输赢,必定会被“立场”两个字束缚。 而不管是二皇子秦风还是三皇子秦牧,初衷到底是什么,两方对立走到最后,都会裹胁他人做出选择。 这世上,终究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心无杂念,随波逐流的! “王爷谨慎是无可厚非!” 王鹤年点头,提醒道: “北境战乱平息之后,鹭州边境与西戎的争端也停了,四殿下今日也将回到天京,明日的朝会上,他必然也不会轻易让赵王好过,王爷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秦牧颔首,起身走出凉亭,不久来到那棵榕树下,王鹤年紧随其后,静静看着秦牧在树下发呆。 第167章 惠文帝的暧昧态度 皇宫南门旁边的侧门打开了。 这是文武大臣入宫的门。 有人结伴而入,也有人孤身独行。 早朝是在太和殿,此刻皇宫内外的灯笼已经点燃,宫外巨大的广场上,也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太和殿的门尚未打开,于是鱼贯而入的那些文武大臣,又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了宫外的广场上。 有重臣以黄来发为首地围在二皇子秦风身边,他们似乎想要和秦风说点什么,可看着秦风那一张冷然的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四皇子身边武将居多,嗓门很大,但说来说去却多数都是关于鹭州与西戎一战的惊险过程和结果。 虽然有擦枪走火,但双方都明白,主战场在北境,他们不过是排兵布阵,做做样子而已。 三皇子孤身一人,倒是显得有些落寂。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可侧门处已经没有人再进来,作为今日朝会的主角,宋言至今未见身影。 他人呢? 不是早早就出了武侯府了? 另外一处,柳承志眼里的焦虑随着时辰的临近,也变得越来越深。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这可是一场专程为他而开的早朝。 明明知道,满朝上下,多数人对他抗旨一事都心怀愤恨,他怎敢如此懈怠。 这岂不是在群臣的伤口上撒盐,更加证实他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了吗? 这小子平时那么激灵,这会怎么变得如此不智? 许多人望眼欲穿,也有许多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终于还是到了时辰,太和殿的那扇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御前的大太监尚和手握拂尘站在了大门口,扯着他那公鸭嗓子一声大呼, “时辰到……请百官入殿……” 秦风这时候也向着那处侧门扫了一眼,眉宇间微微一簇,转身带着黄来发等一众大臣向太和殿走去。 尚和依旧站在大门旁,他还要再次等候宋言。 太和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外面广场上的人自然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个官员踏入太和殿的大门,尚和的眼皮子猛地一跳。 宋言这小子搞什么鬼? 武侯府距离皇宫不算太远,马车行驶的话,最多就半个时辰,难不成,他还没有出发? 哪怕现在去叫的话,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时辰。 这是,惠文帝缓缓登上龙台,尚和立刻上前搀扶,直到惠文帝端坐在龙椅上,他才惴惴不安地站在惠文帝身后。 惠文帝的视线在群臣脸上扫过,却始终没有发现宋言的身影,脸上不由一冷。 但转念又轻笑道: “少年人,嗜睡一些也是正常。” “众爱卿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启奏,便再等等吧!” 说完这话,惠文帝靠坐在龙椅上,神色无悲无喜。 群众心中却炸开了锅,这是几个意思? 圣上的言语,明显是对宋言的偏瘫,难不成,今日对宋言抗旨不遵的惩治,圣上是要对他既往不咎? 不然,圣上怎么可能让满朝文武大臣傻乎乎站在大殿上等他宋言一个人? 哪怕是皇亲贵胄都没有这个资格啊。 秦风眼眸深处已经燃起来熊熊怒火,而秦牧与柳承志等人,却不由眼前一亮,但眼眸深处还是有些担忧。 圣心实在难测! 鬼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大殿的门依旧开着,偶尔有一缕春风送来清晨的凉意,站在后面的大臣不禁浑身发冷。 即便是站在前面的黄来发,也浑身不舒服,且不说腿脚站得有些发麻,心中对惠文帝的暧昧态度,有些摸不准头脑。 该死的宋言,他不会死临阵退缩,跑了吧? “宋将军……” 太和殿外,小太监简直比看见亲爹还要激动, “您终于来了。” 宋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晚多久吧?” “也不算太久,才半个时辰。” 小太监带着宋言急匆匆向太和殿走去,直到两人来到太和殿门前,这才高声喊道: “启禀圣上,勇烈将军到!” 这声音犹如天晓时分的鸡鸣,顿时就让太和殿中的文武群臣一个激灵,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他们回头望去,只见宋言一身朱色官服,正一脸歉意地走了进来。 “诸位,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宋言左右拱手致歉,脸上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道: “给大家赔个不是,等散朝之后,在下请大家去黄鹤楼好好吃一顿,聊表歉意。” 吃? 且看你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太和殿才是。 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狂妄…… 不少人心中怒骂,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 柳承志神色急切地看着宋言,似乎也在责怪他,这等关键时候,怎么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秦牧反而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秦风头也没回,而是抬眼看着惠文帝。 惠文帝听闻动静,也直了直身子,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笑道: “宋言,站到前面来。” 群臣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宋言,难不成,他如今的声势能够与诸位皇子相提并论了? 大殿中,宋言也有些吃惊,惠文帝这是要干什么? 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被惠文帝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言走到秦风身边,作揖行礼之后,忽然笑道: “殿下,几日不见,倒是清瘦了许多,想来是因为在北境水土不服吧?” 宋言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刻鸦雀无声的太和殿,却足矣让群臣听得明明白白。 惠文帝双眼微微一眯,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宋言与秦风。 没有人能料想到,宋言居然还敢主动提起北境的事情。 他不是应该藏着掖着,最好能够蒙混过关吗? 见秦风没有说话,宋言继续道: “本想派人护送殿下回京,却没想到,殿下来也匆匆,走也匆匆。殿下金枝玉叶,为了微臣的事情,却翻山越岭,奔波至北境,实在让微臣受宠若惊,等今日朝会结束,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赏脸,黄鹤楼微臣做东,殿下敞开了吃喝。” 惠文帝没有说话,宋言倒好。 他直接在下面和秦风寒暄起来了! 什么鬼? 群臣更摸不准头脑,哪怕是柳承志也目瞪口呆。 秦风忍着怒火,还是没有回应,宋言反而不悦道: “殿下不会不给微臣这个面子吧?” 第168章 朝堂争辩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配本王给你颜面? 难不成,真以为立下些许军功,便可以爬到他头上拉屎拉尿了? 这还是他秦家的天下! 秦风脸都绿了,硬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话, “宋将军连圣旨都敢违抗,本王又岂敢不给宋将军薄面?” 言语间,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战火硝烟的味道。 宋言又咧嘴一笑, “殿下折煞微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圣旨微臣岂敢不听?” 这话一落,惠文帝眼眸也微微一亮。 秦风的怒火却被瞬间点燃, “还有你宋将军不敢的事情吗?” 宋言却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拱了拱手,言语轻柔道: “殿下身为皇子,当有皇子的宽阔胸怀,微臣明明说听,陛下在下旨之前,金口玉言,若是北境战局明了,有攻占京、云、玉三州的机会,便不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可殿下倒好,一到北境,屁股都还没坐稳,就立刻要宣旨,难道陛下金口玉言,便不是圣旨吗? 殿下,难道也抗旨?” 宋言眉梢一扬,直接就倒打一耙。 秦风的面色顿时一白,唇枪舌战,他还真不是宋言的对手。 “你这疯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言定了定神,依旧一脸微笑,但声音却加重了几分,不少人都能听到他的话,包括惠文帝在内, “微臣没有恋权之心,只是不忍北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殿下何必把微臣当作你入主东宫的绊脚石呢?想要登临至尊之位,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何必为难微臣呢?” 宋言这话一落,不仅惠文帝眉头大皱。 就连群臣也面色巨变,二皇子想要入主东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心里明白和被当众揭穿却是两码事啊。 果然,黄来发看了看惠文帝,惠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黄来发心里一震,宋言当真是好心机,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明明白白。 这厮杀人不见血,还未对他抗旨不遵的事情原委开始口诛笔伐,他倒是想先声夺人。 今日,宋言的言语倒是比平时狂妄了许多。 反正与秦风沉底撕破脸了,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进一步试探一下惠文帝的底线。 冒不冒险,罪名也终归不比抗旨更大吧? 秦风忍无可忍,给黄来发使了个眼色,黄来发当即就冷声道: “老夫为官几十载,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人,却从未见过像勇烈将军这般胆大妄为,藐视君威的下臣。” 黄来发转而看向惠文帝, “陛下,微臣要弹劾勇烈将军,抗旨不遵之罪,还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有了黄来发这么一开口,早就做好准备的群臣也接连对宋言发难。 “非但如此,哪怕赵王殿下抵达京州神武军大营,却被神武军的将士拦在军营外,不得入内……” 惠文帝的脸色依旧阴沉,当即就点了秦风的名,问道: “诸位爱卿之言,可是真的?” 秦风不敢怠慢,当即拱手行礼道: “启禀父皇,当日儿臣想要宣旨,勇烈将军还要求过几日再宣读圣旨。”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宋言也战力出来,声色平静道: “治军本当严谨,在没有核准身份之前,营中岂能随意出入。当殿下亮明身份之后,不是也进了军营了。” 秦风自然知道,想要让宋言认罪,轻易是不可能,他接着道: “君臣乃三纲之首,圣旨面前,你凭什么要求延迟,这又作何解释?难道便因为你手中握着统率边军大军的神武军军令吗?” 这是性质极为严重的一句指控,太和殿上的群臣虽未有人插话,但也因此生出了更多朝臣的不满和骇然。 若是每一位武将都如此,那哪位帝王还敢轻易将兵权交给他们? 宋言没有回答,反而质问道: “殿下可知道,京、云、玉三州对于北境,对于大燕的重要性?当殿下抵达京州的时候,整个京州已在我军的控制之中,而云州对于北境更是重中之重,想要拿下云州泰和城这咽喉要道,需要提前调动多少兵力,需要耗费多少辎重补给?” 宋言冷冷看着秦风,接着道: “各营之间的联动,提前部署的战略配合一旦被临时打断,殿下心中可有数?北境防线又会增加多少未知的风险?一旦北荒援军赶到,我军将士是战是退?殿下不曾做过任何调查,一到京州便要宣旨,是真的不想看到北境再现血光,还是为一己私利?” 说完之后,宋言看向惠文帝, “若是陛下对北境的情况了如指掌,还会颁发这道旨意吗?” 惠文帝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宋言。 自己这位二皇子,在这一点上,确实欠妥。 “朕确实不清楚北境的情况。” 惠文帝老神在在,低声道了一句。 群臣闻言再次心惊,秦风见宋言口舌之利让他无可奈何,便再次给黄来发递送了一个眼神。 黄来发微微颔首,也给褚明峰使了眼色。 褚明峰当即就站出来,对惠文帝躬身行礼道: “勇烈将军此番辩解,完全是倒果为因,据微臣了解,雁门关一战北荒损失十五万兵马,三州之地除了守城军之外,再无将士可征召,而北荒内部因为安王之死,朝堂混乱,根本就没有余力派兵增援三州。 什么时候打,要不要打,完全取决于勇烈将军,而并非勇烈将军所言,战机稍纵即逝。” 他这话一出,明显是在指责宋言抗旨,并非担心贻误战机。 而是行事全凭个人喜好,与其他全然无关。 宋言面色微变,刚要反驳,却看见四皇子秦宇突然站出来笑道: “褚侍郎这话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了,既然明明知道三州之地兵力空虚,反而不乘胜追击,还要等北荒援军到了再下令攻城? 在褚侍郎眼中,我大燕将士的性命,便如此低贱吗?” “微臣不敢。” 褚明峰面色巨变,连忙摇头。 与此同时,三皇子秦牧也站出来。 他没有理会褚明峰,反而看着柳承志问道: “柳尚书,这是你们兵部有关北境之战的结论吗?” 褚明峰冷汗直冒,只觉得腿脚发凉。 柳承志躬身一礼,摇头轻声道: “兵部并未对北境之战有过合议,这应该是褚侍郎自己的见解吧?” 宋言心中冷笑。 还没想收拾你,你自己倒是想跳出来找死了。 宋言对着惠文帝拱手行礼之后,转身看着褚明峰, “既然褚大人有独到的见解,那我正好也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一下褚大人,运往北境的粮草去哪了?” 褚明峰汗出如浆,直接就瘫软在地。 第169章 雷声大雨点小 太和殿上,宋言当众指控褚明峰运送辎重补给丢失一案。 话锋突变,打得二皇子秦风等人措手不及。 褚明峰被宋言怼得无话可说,还失了分寸,若是让宋言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事情恐怕会生出变故。 黄来发见事情转变得太快,当即就站出来抓住重点道: “褚侍郎运送辎重一案,目前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今日朝堂审的是勇烈将军当众抗旨。” 宋言目视黄来发,一言不发。 黄来发继续道: “圣旨当前,勇烈将军是否明言,拒不接旨?” “是。” 宋言漠然点头。 “赵王殿下苦苦相劝,晓以利害,万不得已才强行宣旨,可是勇烈将军却置若罔闻,非要攻打云州,是也不是?” 黄来发这话一出,秦风不禁暗暗叫好。 这全都是事实,宋言根本就无法反驳。 黄来发步步逼问,必然是要为了下这样的定论,不管有任何原因目的,宋言抗旨不遵都是铁打的事实。 他赖不掉! 对于这些,宋言早有心理准备。 宋言看了黄来发一眼,对着惠文帝躬身行礼道: “京、云、玉三州之地,因为雁门关战败兵力空虚,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若是陛下身处北境,必然也不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黄来发见惠文帝默然不语,却怒极反笑道: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陛下想法岂容你无端臆测?” “微臣确实当场抗旨。” 宋言面不改色,依旧看着惠文帝, “但武侯府忠心耿耿,微臣秉承先父遗愿,绝对没有不忠不仁之心。” 宋言说完之后,转身看着大殿上的一众朝臣,言辞也变得犀利起来, “诸位身在天京,身在朝堂,只要北境的防线不破,只要雁门关还在,不会危及天京都城,那么京、云、玉三州之地,是否在大燕的管辖之内,敌军今日是被歼,还是退去,似乎对于诸位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群臣沉默不语,宋言接着道: “但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境,在你们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那里有几十万的守土将士,为了守护北境埋骨沙场,边城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大燕的子民了吗?难道他们都生死安危就可以不管不顾吗?” 宋言越说越激动, “难道硬要等北荒卷土重来,攻城破地之时,让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吗?” 这话虽然说得众人低头沉思,心中也愈发地沉重起来。 即便是此前对宋言抗旨不遵心存怨念和不满的朝臣,此刻也不禁在想,若是北荒敌军一路南下,他们是否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宋言战胜北荒之后,享受这胜利的平静和幸福? 可秦风和黄来发却根本不给宋言机会。 黄来发深吸了口气,道: “今日,本官不是与你争辩北境的是非,也不是不在乎边城百姓的死活,而是你抗旨一事,难道攻克三州之地,就只有抗旨这一条路可以行得通吗?” “黄尚书,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还有其他方式,勇烈将军岂会抗旨,别忘了,武侯是怎么为我大燕战死沙场的?” 柳承志指着黄来发怒斥道。 而他之所以提及武侯宋景明,便是为了提醒惠文帝。 武侯为国捐躯,宋言为国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现在不恩赏也罢,却要抓着一道可能贻误战机的圣旨做文章? 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们的心? “武侯为国捐躯,我等心痛难眠,却也不是勇烈将军公器私用,为一己私仇,至圣旨不遵的理由。” 黄来发早就做足了准备,每一句话都在强调宋言抗旨。 他接着质问宋言, “是不是只要不合你的心意,你就拒不接受?你这不是忠良,你这是狂妄,如果一切都按照你的对错为对错,按照你的是非为是非,那……谁才是天下之主?” 黄来发面向惠文帝,躬身行礼, “如果陛下的旨意不合你的心意,你是不是还想把陛下也罢黜了不成?” 轰…… 黄来发这话落地,群臣顿时面色巨变。 惠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为君者,最怕的便是武将手握军权傲慢自负,不将帝王放在眼中。 大权旁落,是为君者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否则,这世间王朝轮回,也不会出现削藩,杯酒释兵权等……一系列政治变故。 宋言嘴角一抽,心中恨不得将黄来发这老匹夫扒皮抽筋了不可。 这帽子扣的,好像他立马就要造反了一样。 “黄尚书这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难不成,父皇在你眼中,便这般没有胸襟和度量吗?” 三皇子秦牧冷哼一声, “父皇在下旨的时候便说过,让王兄根据北境的战况决定是否颁旨,可王兄抵达京州之后,还未调查实际情况就强行宣旨,臣弟倒也想问问王兄,为何如此急迫?是北荒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面对秦牧的质问,秦风脸面一抽, “混账,本王是你的王兄,在无凭无据之下,你便对本王妄加猜测,是谁教得你如此目无尊长的?” 果然,秦牧与宋言已经沆瀣一气! 好在他居安思危,行动得早,否则……等宋言凯旋,与秦牧联合。 那这朝堂上,他多年的经营,恐怕也抵不过二人联手。 与四皇子争斗多年,他已经头疼不已,现在又来一个秦牧,他决不能让秦牧再有任何与他抗衡的资本。 “陛下,请治勇烈将军抗旨谋逆之罪。” 黄来发叩拜在惠文帝面前。 “抗旨不遵罪不可赦,请陛下治勇烈将军死罪。”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之间,二皇子派系的诸位官员纷纷上奏附和,给惠文帝施压。 “住口!” 惠文帝面色阴冷,怒喝一声之后,冷眼看着宋言呵斥道: “宋言,你可知罪?” 宋言也跪拜在地,声色铿锵, “微臣虽迫不得已,但抗旨却是事实,微臣无言辩驳,至于其他罪名,微臣拒死不认。” 惠文帝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声色低沉道: “传朕旨意,褫夺勇烈将军宋言勇烈将军之位,削去宋言平安县男的爵位,收其兵权,留天京守孝。” 惠文帝心中明白,无论何时何地,帅权绝不能高于君权。 秦牧等人还要辩驳,被惠文帝一个眼神斥退, “神武军各营盲从主帅,固然有罪,但雁门关大捷,加上攻占京、云、玉三州要地有功,功大于过,神武军上下,每人各晋升一级军衔,主帅之位暂空。” “宋言,你可有异议?” 面对惠文帝灼热的目光,宋言摇了摇头, “谢陛下隆恩。” 惠文帝颔首, “武侯世袭罔替,便有你袭承爵位……退朝。” 听闻惠文帝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旨意,秦风心中很不满意,还想要说什么,被黄来发一个眼神制止。 第170章 斩断秦风的臂膀 天京城,赵王府。 回到府邸,秦风依旧闷闷不乐,惠文帝这样的处置,算是他赢了吗? 但只要宋言不死,他依旧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宋言的存在,秦风如鲠在喉,异常的难受。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天京城最大殿纨绔子弟,居然成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居然成了他不得不除掉的对手。 黄来发随后而至,见秦风便躬身行礼, “殿下,武侯战死,宋言卸职守孝,我们趁机拿掉了他手中的兵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楚王和柳承志偏袒他,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侯爷,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秦风摇了摇头,心中还是觉得,惠文帝对宋言抗旨的处置太过随意了。 “父皇这般处置,置皇家的颜面于何地?宋言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北境神武军全是他的嫡系,现在每人还晋升了一级军衔,本王担心,这是养虎为患啊。” 秦风皱眉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庭院中,庭院中除了高蓝依旧如同一尊雕像一样守护,再没有其余旁人。 秦风这么一说,黄来发顿时也有些不安起来。 “此事确实是一大难题,但也不能操之过急,北荒土地贫瘠,一旦入冬,必然要南下掠夺,届时殿下可向陛下推荐一位将领,远赴北境为帅,只要假以时日,便可以收揽北境军权,哪怕不能,也可以借机分调神武军麾下的旧部,就不必在担心了。” 黄来发此举确实可行,可他不知道,神武军不过是宋言随意拉起来的一支军队而已。 神武军的将士勇猛是一回事,但精良的装备才是让北荒铁骑闻风丧胆的根本。 只要宋言愿意,大可以秘密再拉起一支比神武军更精良的铁骑和玄甲重兵。 黄来发万事求稳,触及兵权自然更加小心翼翼,反倒是劝起来秦风, “况且,赶尽杀绝,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从今日陛下对宋言的态度便能看得出来,陛下不想对宋言下死手,否则单单一个早朝迟了半个时辰,便是重罪。” 秦风微微颔首, “舅父不曾去过北境,不知道军中之人,只认主帅,不认主君。而且,神武军全是宋言的嫡系,想要收编神武军,千难万难……否则……我也不会如此急迫,想要至宋言与死地,断了神武军的念想。” 说到底,还是宋言打战太过勇猛了。 当初,他出临北境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此去九死一生。 结果……他不但收复了雁门关失地,还打得布哥十五万精兵灰头土脸。 最后还将中原王朝丧失了百年的疆土收回,这等军功,若是没有抗旨一事,哪怕封个冠军侯都绰绰有余。 “殿下,人心是可以操控的,民间也好,军中也罢,天下人所知道的事情,不过是你我告诉给他们的吗?” 黄来发循循善诱, “这件事情,不管到底如何,表面上只能有一种说法,陛下之所以恩赦宋言抗旨大罪,只是因为武侯战死,念及武侯府的忠臣和功劳,这样就会让天下人觉得,皇家恩宽,若殿下继续追求不放,才会落人口实。否则,谁都挑不出理来。” 谁还会挑理? 对于惠文帝的处置,恐怕也只有秦风与黄来发一干人等才会挑理了吧? 秦风沉思片刻,也觉得黄来发说得有些道理, “既然舅父觉得这样合适,那便就此告一段落吧。” 黄来发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殿下,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还是要想方设法入主东宫才是。陛下近日对静妃娘娘恩宠有加,还是要多注意楚王的动向才是。” “三弟!” 与晋王还没有斗出个你死我活,现在又多了一个楚王。 秦风一时也觉得头疼不已,大燕朝堂六部,他手中的筹码原本最多,因为将士抚恤金一案,丢了一个朱贺,现在又因为北境辎重运送,恐怕还要再送进去一个褚明峰。 六部之中,唯有吏部林莫测和礼部黄来发是他的人。 兵部柳承志一直都是中立,直到宋言逆流而上,这才与秦风越走越远。 工部和户部与晋王秦宇走得很近,加上秦宇手中还握着天京城巡防营。 至于刑部尚书言喻,此人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也不拒绝任何往来,但也不做任何承诺,像是只忠于朝堂。 最后是丞相王鹤年,秦风费尽心思,他都油盐不进。 且他与静妃之间的关系,多半还是会支持楚王秦牧。 “只要有当年莫家造反一案在,他便不可能翻身,哪怕他跳得再欢,在本王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秦风咬着牙,黄来发闻言却是轻轻摇头。 秦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自负了一些。 “褚明峰运送辎重一事,宋轩可有调查到什么?” 秦风稍微一想,决定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褚明峰,一个兵部侍郎,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黄来发微微沉吟,回答道: “江南知州乃是老夫的同族兄弟,只要有他在,宋轩翻不起大浪的。只是……老夫听闻,前几日章和公主去了江南,不知所为何事……” 章和公主? “般若?她去江南干什么?” 秦风眉头微皱,秦般若一向与秦牧走得近,对他与秦宇都不待见。 “此事老夫已经命人去调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依老夫猜测,应该是与宋言合作开酒铺一事有关。江南富庶之地,公主若是不表明身份,想要在江南横插一脚,恐怕也不是易事。” 黄来发说道。 秦风眉头皱得更深, “一个女儿家,天天东奔西走,成何体统!” 黄来发哑然失笑,这话秦风可以说,他却不敢。 “你传信江南知州,让他从中周旋,若是能够推得干净,尽量让褚明峰从这件事情上抽身出来。” 黄来发微微沉吟,点头答应道: “若是没有外力干预,自然没事,可若是一旦有人插手,老夫还要劝殿下,当断则断,否则反被其乱。” 秦风点头,二人又继续深谈了片刻,黄来发这才施施然起身离开赵王府。 …… 退朝之后,宋言反倒是觉得无官一身轻。 他本就想过的简简单单,哪怕一间茅屋,一亩良田,养只小狗,再有花不尽的钱财,便足矣了。 行军打仗,不过是迫不得已。 “宋言!” 一道温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言回首便见楚王秦牧朝他走来。 宋言作揖行礼, “楚王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秦牧摆手,脸上挂着犹如春风沐浴一般的笑容,对宋言表达着善意, “此事你也不必挂怀,今后若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楚王府找我。” 宋言微微颔首,突然问道: “殿下与我姐的婚事,是殿下的意思,还是我父亲的意思?” 宋言紧紧盯着秦牧,秦牧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 “我的意思与你的父亲的意思,不一样吗?” 宋言摇头,秦牧这才道: “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得到秦牧肯定的回答,宋言悄然松了口气,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接下来,既然还要留京守孝,那是要想办法斩掉秦风的一支臂膀了。 看着宋言渐行渐远的背影,秦牧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171章 摊牌 回到武侯府,江云书与柳玉龙已经齐聚一堂。 圣旨也随之而至,得知惠文帝对宋言的处置,他们心中自然多有不忿,但宋言却不以为意。 对着二人笑骂一番之后,便将二人赶出了府邸。 申氏多年的谋划,终将化为乌有,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精气神一般,顿时就萎靡不振。 宋言深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安抚完柳茹梦之后,便假借去怡祥苑请安的借口,打算找申氏好好谈谈。 记忆中宋轩对他一向敬重,若是真与申氏刀兵相见,不免有些难堪。 宋言也不拖泥带水,见申氏第一面就直言不讳道: “大娘子,也将白琴一同叫来吧,有些事情,还是今日谈妥的好。” 申氏本就无精打采,但宋言这话一开口,她顿时就吓了一个激灵,瞬间就变得六神无主。 回想宋言此前的多番警告,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告密。 她与白琴一向小心谨慎,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的。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很快,白琴也伺候在申氏跟前。 宋言看着主仆二人再道: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是,让我日后不要为难大娘子,前提是大娘子能够安分守己。” 宋言面无表情,申氏脑瓜子嗡嗡之后,手心冒着冷汗,白琴表面镇定,却也紧紧贴在申氏身边,不敢多看宋言一眼。 奴仆谋算主子是大罪,哪怕宋言直接将她打杀了,也没人敢多言一句。 “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氏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 如今宋言袭承了侯爵的爵位,整个武侯府,她与宋轩只是孤儿寡母。 “大娘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是再继续遮掩,便没什么意思了。” 宋言摇了摇头, “此前庄子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不问老道士,你与她谋划的一切,不管是我,还是父亲,都一清二楚。” “这是哪个腌臜货胡说八道的,二郎,你切莫信了他们的胡话啊。” 申氏惊呼一声。 还不死心? 宋言轻叹一声, “此前,我在秦氏租住的屋子外抓了一个人,是申柄派去监视秦氏的。” 宋言瞥了白琴一眼,白琴浑身一颤,直接跪拜在地, “二公子,奴婢……” 宋言挥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在我没有问话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只是这么一句冷如寒霜的话,便让白琴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宋言从北境归来,浑身的杀气和煞气,让白琴心惊肉跳,哪怕他只是匆匆一瞥,白琴都觉得在瞬间有无数刀斧加身。 申氏一窒,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宋言已然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宋景明也知晓内情。 父子二人之所以秘而不宣,只是想给她一个体面。 申氏的声音都在发颤, “二郎,你听我说,我……我那是被贼道士骗了,绝没有想要谋害你的心思。从小到大……” 她不说还好,提及小时候,宋言又怎么会不知道申氏的真正伎俩? 宋言冷哼一声, “从小到大,你不过都是在捧杀我而已,故意造就我无法无天的性格,只是为了我与父亲之间的矛盾更深。你越是维护,父亲便打得更狠。” 连这他都知道? 一时之间,申氏心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失声道: “二郎,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待你如己出……” 宋言转身背对着申氏与白琴,低声道: “这武侯府的爵位,我本不稀罕,但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别人却不能硬抢。你想为老三谋划,我也能理解。” 话音落下,宋言回首,双眸紧紧盯着申氏, “这是父亲的遗愿,我自然要听,我的条件很简单,今后你若安分守己,此前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可你若执迷不悟,那便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你可明白?” 宋言的一字一句,仿佛一刀一剑,狠狠刺在申氏的心窝上。 她眼中神色复杂,又不敢,又恐惧。 “二公子……不,侯爷……此事与大娘子无关,都是奴婢出的主意,您要杀便杀我一人吧,请您看在三公子真心待你的情分上,放过大娘子。” 一想到宋言当众抗旨还能全身而退,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比之宋景明生前还要让她心神不定。 此刻,白琴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她一边凄声求情,一边跪拜宋言。 不到片刻功夫,她白净的额头便红肿起来。 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仆…… “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忠心的份上,你活不到现在。” 宋言不屑道。 “多谢侯爷不杀之恩。” 白琴紧绷着身子,不敢有丝毫松懈。 申氏见大势已去,心中不由觉得悲凉。 “以老三的学识和胆魄,哪怕没有你在背后使手段,他将来的成就也不止于此。” 宋轩确实可堪造就,唯一让申氏不忿的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内宅争斗的心思,对世袭的爵位不屑一顾。 更对申氏的手段感到不齿,所以申氏每每与白琴谋划,都要刻意隐瞒宋轩。 “你放心吧,事已至此,我也早就断了念想了,你能放过白琴,我已经很感激了。” 申氏是否是真情流露,宋言不在意,他颔首道: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你也应该清楚,只要有我在,定然会护老三周全。” “好。” 申氏重重点头。 “希望母亲真的能明白。” 宋言走出怡祥苑,申氏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许久才看着同样瘫软在地上的白琴。 白琴摇了摇头道: “大娘子,今时不同往日了,二公子说得也不错,收手吧。” 申氏茫然地点了点头。 宋言回到自己的庭院,远远便看到梅秋风和柳茹梦有说有笑,见他到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的放肆起来。 宋言脸色一黑,这姑奶奶莫不是要把柳茹梦带坏了? “事情都办完了?” 梅秋风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宋言努了努嘴道: “喏,都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了。” 宋言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梅秋风再问道: “你要那么多宣纸做什么?” “打算全城张贴告示,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怎么样?” 宋言咬着牙,看着梅秋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梅秋风一怔,看了宋言一眼,又看向柳茹梦, “姐姐,你瞧见了吧?我可一点没有说谎,他一直都这么无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武侯府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言淡淡道。 梅秋风闻言,立刻就跳了起来,咬着一对小虎牙,指着宋言就骂道: “你敢骂我是小狗?你被收了兵权,我刚刚还想着,想带你回白云山做山大王,你现在居然骂我?” 她这话一出,顿时就意识到不对,当即就看着柳茹梦补充道: “姐姐当山寨夫人,怎么说也比在这里过得舒坦不是?” “当匪寇当上瘾了?” 宋言笑骂一声,看着巧笑嫣然的柳茹梦郑重其事道: “夫人,以后离她远一点。” “你……” “你什么你,晚点来书房找我,还有事情让你去办。” 宋言对着柳茹梦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走进书房,柳茹梦面颊一红,白了宋言一眼。 梅秋风没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跺着脚很是不忿,有求于人,态度也不知道好一些。 第172章 三个倒霉蛋 夜深人静,宋言还在书房奋笔疾书。 直到梅秋风敲响书房的门,宋言这才缓缓收起笔墨。 “进来。” 宋言端详着手中精细无比的巨作,细细品读一番之后,不由感叹自己的文笔实在不错。 若是哪天落魄了,学着写一两篇小说,应该也能养家糊口。 梅秋风一脸狐疑地看着宋言,见宋言看得认真,不由好奇的探着脑袋,越看越是心惊, “这是你写的?这是真的?” 宋言也没有想到,梅秋风一个匪寇头领,居然还识得这么多字, “想不到,你一个匪寇出身,我以为你大字不识一个呢。” 梅秋风冷哼一声, “休要门缝里看人,本姑娘要是不识字,当初怎么抄写神武军的军纪?不止是我,我们白云山的弟兄都是有文化的流氓。” 还是梅秋风的父亲有先见之明,当初误打误撞抓了一个读书人上山,不但没有为难,还好吃好喝地供着。 唯一的要求便是强迫梅秋风等一众匪寇,要学文识字,这样哪怕做匪寇也高其他匪寇一等。 这话顿时把宋言逗笑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对对对,你是有文化的流氓。” 梅秋风小脑袋一扬,得意忘形的同时,又觉得宋言这话,看似在夸她,却越想越不对劲。 这人坏得很! “这虽然都是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吧。” 宋言将手上书写好的一份宣纸递给梅秋风。 梅秋风啧啧道: “想不到,堂堂皇子,居然勾结外邦,谋害自己朝堂的将军。不过……” 梅秋风稍微一顿,又不解道: “你有证据吗?若是无凭无据,写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有什么用?” “等下,你去城北找一个张姓的读书人,名叫张恒,还有刘家刘长,高家高亮,让他们三人帮你抄。” 宋言微微沉吟, “一人抄五十份吧!” “他们会同意?” 梅秋风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宋言笑道: “愿不愿意,那不是看你的手段吗?” 梅秋风恍然大悟, “那抄完之后呢?” “抄完之后,你避开城防营的守卫,全城随意散发,丢在街道、广场都行,只要显眼一些的地方即可。” “等天明之后,让城中所有人都看到?” 宋言缓缓点头,梅秋风又问道: “可没有证据,看到也没用啊?” 宋言摇头, “别小看舆论的力量,有时候,杀人的不一定是刀剑,众口铄金的道理你会慢慢明白的,口诛笔伐,有时候比刀剑还要锋利。”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拎起剩余的宣纸就要走,宋言又补充道: “记得在不经意之间,暴露一下身份。” “什么?” 梅秋风大惊失色。 宋言轻轻一笑,贴耳附语道了一句,梅秋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但看向宋言的眼神又变得担忧起来。 心中下意识就骂了一句,无耻……这才转身离开。 …… 城北张家。 这些时日,张恒的小日子,就像过山车一样刺激。 听闻宋言在北境大杀四方的时候,他心如死灰,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更别提再去声色场所挥金潇洒了。 听闻宋言当众抗旨,他顿时又昂首挺胸,走路都虎虎生风。 这时不时的情绪转变,家人还以为他寒窗苦读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宽慰他要劳逸结合。 可张恒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直到宋言凯旋,他都没有丝毫胆怯。 自古以来,君臣作为三纲之首,但凡忤逆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宋言自然也不能例外,况且还是当朝二皇子亲自前往北境宣旨被宋言无视,哪怕陛下念及武侯府军功显赫不忍下死手,二皇子都不能轻易答应。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当惠文帝的圣旨传出,宋言不过是被收了兵权,削去了平安县男的爵位,但依旧子承父业,继承了武侯府世袭罔替的侯爵。 宋言如今虽然无官无职,但仅凭一个侯爵的爵位,也能将整个张家压得粉身碎骨。 这一夜,张恒再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怪只怪刘长当初许诺的太多,怪只怪他被猪油蒙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宋言。 深夜的春风冰冷,突然有一丝透过窗户吹袭而来。 张恒混乱不堪的思绪瞬间清明,明明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这一丝冷风是怎么偷偷溜进来的? 他侧身望向窗户,这不看还好,一看亡魂皆冒。 两道黑影,身形相差不多,一身黑衣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浑身冰凉,只觉得四肢无力,但拼尽全力想要惊呼出声的刹那,一把在黑夜中还泛着冷芒的长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胆敢多说一句,便叫你人头落地。” 张恒汗出如浆,瞳孔放大。 “起来。” 张恒浑身僵硬,艰难从床榻上爬起来,下意识看了两个黑衣人一眼,那两对眸子,冷得就像冬夜里的寒冰,让他浑身发颤,险些就要换一条亵裤。 “照着这上面的内容抄,抄足了五十遍,放你一条生路,少一张割你一块肉下来。” 陈三压着嗓子,口音与平日里还是有些区别。 “你……” 张恒看着桌案上,靠着烛光浮现的内容,顿时头皮发麻,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上面的条条罪状,他要是抄了,被人查出来,焉有活命的机会? “你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陈三嘿嘿笑了一声, “要是知道了,你可就活不成了!” 陈三刚要伸手摘下面罩,张恒慌不择路道: “不不,我不想知道。” “废什么话,赶紧抄,抄完我们还要回去和殿下复命。” 梅秋风同样压着嗓子,让人听起来声音更粗了几分。 张恒已经六神无主,根本辨别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可殿下两个字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住口,你想找死啊。” 陈三怒目一瞪,对着梅秋风就是低喝一声,梅秋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就将怒火转移到张恒身上。 “都是你,再给你三息时间,还不开始抄,直接砍了你。” “是……是是,别杀我,我抄,我这就抄。” 张恒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抄写,这一写,顿时就写得手都要抽筋了。 第173章 四皇子? “你们说,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看多半是真的……” “这不可能吧?通敌卖国可是死罪,哪怕是当朝二……” “小声一些,万一被人传了去,可是死罪。” 天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原本吆喝声此起彼伏的热闹场景,今日却变得异常安静。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少有相熟的几人交头接耳,却也左顾右盼,只敢压低着声音小声谈论。 一张张累累罪状的宣纸,如同雪花一般散落在天京城各处,但凡看到纸上内容的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 高亮、刘长和张恒三人,躲在家中是如坐针毡。 现在天京城上至八旬老汉,下至刚刚学会行走的孩童,恐怕都对赵王府指指点点。 很快,这消息便如同纸包不住的一团烈火,彻底让整个天京城沸腾。 高颠身为天京城府尹,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汗如雨下。 二皇子是否真的通敌卖国还是其次,纸上书写的内容,还关系到整个高家的生死灭亡。 高颠的胞弟高蓝,居然是毒害武国公宋景明的真凶? 是造成雁门关惨败的罪魁祸首,一旦这罪名被证实,整个高家都要跟着遭殃。 “可查到,是何人在散布谣言?” 高颠正襟危坐,黑着脸问府衙中来汇报的衙役。 衙役深吸了口气,低头道: “大人恕罪,小人已经命人全城搜捕,暂时还没有消息。” “废物,那还不快去查。” 高颠拍案而起,桌案上那三张宣纸,此刻是那么的刺眼。 待衙役离开,站在高颠身后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道: “大人,此事涉及二皇子,您还是进宫禀报陛下吧。而且,依小人之见,散播谣言者必然早有预谋,这几张宣纸上的字迹也有所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所为。” 高颠的目光随着中年人的声音,落在宣纸上,只觉得其中一份字迹异常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管二爷是死是活,或者正如这其中所写,二爷藏身在赵王府中,那也不是大人能够干预的。” 中年人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连忙劝慰。 高颠叹了口气,也知道中年人说得在理,不管如何,现在都要先撇清关系,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 “本官这便进宫面圣,你还要继续加大力度沿街巡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只要字迹与这上面相似,便抓回来先审问再说。” 高颠叮嘱一声,马不停蹄赶往皇宫。 …… 赵王府中,黄来发心急如焚,见秦风与柳茹锦还在庭院中你侬我侬,更是气急败坏。 这女人自从嫁到赵王府,便使劲浑身解数,讨得秦风的欢心。 “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黄来发一脸急色,但还是守得礼数,见秦风与柳茹锦便是一礼。 秦风见他行色匆匆,还有些漫不经心问道: “舅父,你怎么来了?” 黄来发默不作声,而是扫了柳茹锦一眼。 柳茹锦也聪慧,起身对着秦风行了一礼,轻声道: “王爷与舅父有事相商,我去命人备一些茶点来。” 秦风颔首,待柳茹锦离去,黄来发这才道: “殿下,出事了。” 秦风瞳孔一缩,再没有半点轻慢, “出什么事情了?” 黄来发将手上的宣纸递给秦风,秦风狐疑地看了黄来发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到宣纸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这宣纸上所述的内容,桩桩件件,全是他与布哥此前的谋划。 并且,还知道高蓝就藏在赵王府? 这件事情,他做得极为隐秘,高蓝在赵王府,几乎足不出户。 哪怕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夜黑风高,遮掩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会轻易暴露身份? “是布哥那老狗说的?” 黄来发摇了摇头, “老夫也不知道。” “那是谁给舅父送的密信?” “密信?” 黄来发苦笑一声, “这哪里是什么密信,此刻,整个天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黄来发将一路到赵王府的所见所闻,满街散落白纸的事情道出口。 “什么?” 秦风浑身一颤,直接震的头皮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 布哥被押送回天京之后,惠文帝为了惩戒布哥此前的傲慢无礼,不仅羞辱布哥,让他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跳舞取乐,还关押在大理寺监牢。 时常被严刑逼供,试图从他口中得知,大燕中有关北荒密谍的身份机密。 可布哥倒是一把硬骨头,奈何百般刑具招呼,也不肯透露半句。 一直扬言,要与宋言见一面,否则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宋言刚回天京,还在守孝,惠文帝一时也没有知会他,只觉得来日方长。 “可查出来是何人在散播?” 秦风面色巨变,一股冷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对于别人而言,这或许是栽赃嫁祸,或许是谣言,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黄来发摇头,面色凝重, “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会不会是宋言?” “宋言?” 秦风咬着牙,宋言与他之间的恩怨很深,即便是宋言也无可厚非。 但宋言根本就不知道高蓝的事情,哪怕宋景明有所怀疑,那应该早就发难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秦风沉吟片刻, “应该不是,不过……除了布哥之外,莫同淅也在府中见过高蓝,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他隐藏这么多年,哪怕查出了当年莫家灭门一案的真相,也说不定。” 提起莫家灭门一案,黄来发也冷汗直冒, “此事连陛下都未曾查到真相,他断然不可能。老夫以为,问题应该是出在宋景明身上。而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避开巡防营在整个城中散播谣言的人,整个天京城也屈指可数。” 秦风顿时头大如斗,坐立不安的他又问道: “现在怎么办?” “此事,他们应该还没有证据,否则直接到陛下面前告发就行,没必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黄来发这话一落,秦风稍微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依旧还悬着, “父皇多疑,哪怕没有证据,只要父皇怀疑我等,那东宫之位也必然与我越来越远了。” 提及东宫之位,黄来发顿时眼前一亮, “若是储君之争,那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楚王与晋王,能够避开巡防营地……” “四弟?” 秦风浑身一怔,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第174章 恐吓 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 张恒和刘长在家中躲藏,听闻下人不时传来城中一片混乱的消息,心中便愈发担忧。 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中天上来。 明明是神仙打架的局,为何要拉上他们这些小喽喽白白送命? 张恒最先按捺不住,昨夜被迫抄写了五十张告密二皇子叛国的罪状书之后,无意中还听到那两个恶匪的对话,接下来还要迫害刘长和高亮。 他偷偷出了府邸,神色慌张地走在大街上,眼神闪闪躲躲,总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恶意。 哪怕有人无意中递过来一个目光,他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很快,他悄悄在刘家府门前东张西望。 “啊……” “啊……” 张恒鬼鬼祟祟,就在他举棋不定,来回踱步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就如惊弓之鸟一样,瞬间就炸毛了。 发出一声尖叫之后,拍打他肩膀那人也被他这一声惊呼吓到。 两人面面相觑,心底发虚。 “刘兄。” “张兄。” “你可是来找我的?” 刘长强压着内心的恐惧,低声问道。 张恒硬着头皮点头,指着路边还散落的一张宣纸,颤颤巍巍道: “刘兄,那……” 刘长顺着张恒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你也是?” 张恒痛苦地点了点头,刘长拉着他就走,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二人心事重重,很快就来到了醉望楼商量对策。 可两人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又能有什么办法脱身? 除非一走了之! “想到办法了吗?” 张恒看着刘长,一双眸子布满血丝,显然从昨夜到现在,都不敢入眠。 刘长也好不到哪里去,苍白的面容上还有一丝红印,显然是昨晚试图反抗的时候,被陈三和梅秋风打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哪里能有办法,现在满大街都是官差,万一找到我们,我们就是死定了。” 张恒深吸了口气,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想不到办法,我们就出去躲一阵吧?” 刘长看着张恒问道: “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在天京之外还有亲戚朋友吗?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没有。” 张恒摇头,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刘长说道: “你们家不是在开州还有产业吗?我跟着你吧,这一路上我们也有个照应,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的话?” 在张恒看来,现在唯有跑路一途。 只有离开天京这是非之地,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高亮,他是高蓝的侄子,已经是局中之人了,等于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不像他们二人,与二皇子和幕后黑手,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可他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不知道刘家背后一直靠二皇子扶持着。 他这么做,等于二皇子养大的一条狗,反过来咬了主人一口。 你说二皇子会放过他吗? 再说了,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一念至此,刘长否决了张恒的提议, “张兄,你我现在逃跑,等于是畏罪潜逃,哪怕此事与你我无关,我们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张恒面色痛苦,抓着头发喊道: “那怎么办?” 刘长叹了口气,吃了一口酒之后,反而冷静了不少, “不如你我去报官?就说有人胁迫我们写的。” 张恒摇头如同捣蒜, “不行,万一官府认定我们是帮凶怎么办?” 官府办差,刑法极为严苛,到时候不死也要掉层皮。 张恒心中还是带有侥幸,万一官府无能,查不到他们头上来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吧?此事高亮也参与了,我们去府衙如实禀报,高大人必然也要护着高亮,肯定会相信你我说的。否则,岂不是也要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死路上逼?” 刘长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张恒这么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可现在的他,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这件事情涉及二皇子,高大人不过是个府尹,他恐怕也做不了主吧?” “即便他做不得主,那二皇子为了自证清白,必定也要调查此事,只要你我尽力配合,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到时候,自然有人为我们周旋。” 刘长还在尽力说服张恒,他见张恒有些松动,继续道: “若是你我秘而不宣,到时候被查出来,恐怕只会被认为帮凶,那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张恒心乱如麻,怒骂道: “到底是哪个浑蛋要害我们啊?” “你昨夜有没有听到那恶匪说了什么?” 刘长紧张问。 张恒心头一跳,当即就道: “我就听到殿下两个,他们说是奉命行事。” 刘长连忙点头, “对对,我也听到了,那两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既然有这么一条线索,只要你我去官府提供,肯定可以功过相抵的。” 许久之后,二人走出醉望楼,而凤凰街上,蹲在角落墙角的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也猛地站起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快步走向了人群。 “刘兄,我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 刘长也知道,此事不能逼得太紧,他也微微点头, “你商量好之后来找我,此事宜早不宜迟。” 张恒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刚要说话,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吆喝。 “站住,别跑。” 两人正欲告别,突然听到这一声呼喝,抬眼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神色慌慌张张,一路撞倒了不少人,正在往前面极速奔跑,后面两名衙役正在快速追赶。 那人从张恒二人面前跑过,继续向前跑去的时候,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同样身穿官服。 砰! 一道闷响之后,他的身体直接就侧飞了出去,飞向街边的一处小巷子。 那身穿官服的衙役拍了拍手,走进巷子。 很快的,巷子里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哀嚎声。 “不是你写的,你跑什么?” “胆敢散播谣言污蔑赵王殿下,还敢跑?” 张恒和刘长闻言,顿时面色一白,对视一眼之后,下意识就往那巷子探去目光。 只见那巷子中,那书生打扮的男人,两眼翻白,脸上满是血污,口吐白沫,整个人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太残暴了! 张恒和刘长哪里不知道,此事与那书生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可现在,官府抓人已经到了这等肆无忌惮的地步了吗? 张恒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刘……刘兄,我先走了。” “我……我也走了……” 两人脚步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府邸。 待两人走后,那书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取出垫在肚子上的布枕,苦着脸看着身穿官府的衙役道: “我演得还行吧?” 那人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浮夸,但毕竟是第一次,还算不错了, “很不错,先离开再说。” 待二人又换了一身行头,在城中闲逛了一圈之后回到武侯府,与宋言汇报之后,梅秋风这才问道: “为何要这么麻烦,让他们自己去查不就好了。” 宋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 “就凭高家那对猪头父子,怕是一辈子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逼着张恒和刘长去官府自首,还不知道要拖延多长时间,江南那边出事了,我不能在天京待太长时间。” 第175章 青铜面具 天京城,皇宫御书房。 惠文帝低着头批阅奏折,高颠跪拜在地。 “散播谣言背后的人可曾查到?” 高颠摇头, “还未查明。” “那高蓝可否还活着?” 惠文帝头也没抬,但声音却不怒自威,高颠汗如雨下,心中是翻江倒海。 高蓝是否还活着,说实话,他确实不知情。 “自从雁门关战败,武侯回京养伤,其麾下亲卫便无一人生还,自此之后,微臣从未收到过高蓝的任何消息。” “此事你不用再管,朕会命刑部去查明真相,你退下吧。” 惠文帝微微抬头,看着高颠。 高颠浑身一颤,连忙道: “陛下,微臣……” “退下。” 惠文帝冷喝一声,不给高颠继续开口的机会。 宋景明兵败雁门关,明面上是旧疾复发,惠文帝也曾派御医去给宋景明看过,表面上是他对臣子的关切,实则也是打探虚实。 宋景明中毒的事情,董路虽然用特殊的手法掩盖过,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哪怕一丝蛛丝马迹,惠文帝也会怀疑。 直到今日,传言遍布天京城,惠文帝结合宋景明的死,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事情不管与高颠是否有直接的关系,整个高家,必然会被他打入冷宫之中。 高颠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才想要挽回。 可帝王无情,他岂有办法? 很快,刑部尚书言喻便来到御书房。 “陛下,高蓝毒害武侯一事,是真是假啊?” 言喻避重就轻,丝毫不提二皇子秦风与北荒勾结叛国一事,反而提起高蓝毒害宋景明。 “你来问朕,那朕要你刑部干什么?” 惠文帝不满地看着言喻。 “陛下是要结果还是真相?” 言喻躬身一礼,轻声问道。 所谓的结果,自然是处死高蓝,此事告一段落。 如果是真相,那么有关秦风叛国一事,则会追究到底。 “你这么说,朕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言喻慌忙跪拜在地,惠文帝继续道: “朕既要结果,也要真相,至于真相如何,你暗中调查,与朕汇报即可。” “是。” 言喻躬身退去,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认定无风不起浪,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如果没有半点证据的话,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 否则意义在哪? 一旦被查明,污蔑当朝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开口便问高蓝毒害武侯一事的真伪,并非要试探惠文帝的底线,而是想通过惠文帝口气,确认这件事情要查到什么程度。 可惠文帝心知肚明,不但没有表态,反而将了他一军,他这才又问,是要真相还是结果。 二皇子勾结外邦,毕竟有损皇家颜面。 …… 晋王府! “先生觉得此事,本王是否要插手?” 晋王秦宇没问天京谣言一事的真伪,而是直接询问,是否应该插手,可见在他眼里,真假并不重要,痛打落水狗才是重中之重。 站在他面前,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带青铜面具的中年人,中年人半张脸都遮掩在青铜面具下。 看不清他的真正面容,但从他闪烁的眉眼,同样能够看得出来,此人极为睿智。 “光是煽动言论是不够的,还需要确切的证据才行。” 孟获看了秦宇一眼, “若殿下有证据,机会难得。” 秦宇扫了他一眼,抬眼看着庭院中的一池春水,突然道: “先生入京以来,一直尽心为本王谋划,本王不甚感激,为报答先生的恩情,本王近日找了一位神医,可为先生医治脸上的伤。” 孟获入京之后,便拜入晋王府门下,一直以先生自居,秦宇暗中调查过,却只知道此人一直幽居在天凉山,除了姓名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哪怕连真面目都没有见过! 孟获自然知道秦宇这是在试探他,轻笑一声,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 “多谢殿下关心,身体发肤虽然受之于父母,但皮囊终归只是表象,我已经不在意了。” 秦宇看着孟获那张脸,顿时只觉得心头一颤。 那大半张脸上,居然刀痕交错,凝结的疤痕恐怖异常,让人心惊胆战。 “既然先生不在意,那便算了。” 秦宇轻叹一声,看着孟获缓缓将青铜面具重新戴上,继续道: “早在北荒使团入京之时,本王便命城防营的士兵暗中注意北荒众人的一举一动,那夜莫同淅乘坐马车去赵王府,本王也知晓。” 这也是,为什么布哥打算陷害宋言的时候,派人去大理寺,第一时间便被城防营的士兵击杀当场的缘故。 他之所以不留活口,也是想试探一下宋言,看他如何应对布哥布下的局。 至于昨夜梅秋风和陈三在城中,散发写满二皇子与高蓝罪状的内容,城防营为何没有察觉。 主要还是宋言再三叮嘱,二人也足够小心谨慎。 “第二日,本王便秘密抓捕了莫同淅的车夫,只要有他作证,便可以坐实赵王与外邦勾结,私会莫同淅和暗藏高蓝的罪名。” “此事,殿下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参与的好。” 孟获沉吟之后,提醒道。 秦宇微微皱眉, “为何?” 孟获轻轻点头, “储君乃国之根本,陛下为何迟迟不立储君?只是任由殿下与赵王暗中争锋?” “请先生解惑。” 秦宇躬身一拜。 孟获连忙躬身还了一礼, “殿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先太子?” 二十年前,惠文帝初登大宝,便立了秦王为太子,却不到一年时间,便传出太子与莫家勾结谋逆。 而最终获利的,还是明妃与二皇子。 惠文帝没有怀疑过太子,还是没有怀疑过二皇子一系? 秦宇闻言,顿时神情一震, “多谢先生,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殿下将人交由刑部即可,刑部尚书言喻,眼下应该已经在调查此事了。最终结果如何,陛下如何处置,殿下也只要当个局外人就行。” 孟获再次开口提醒。 秦宇缓缓点头,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争才是争!” “以殿下的聪慧,东宫之位,迟早是殿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笑意。 第176章 一了百了 一时之间,整个天京城暗流涌动。 “张恒和刘长去了衙门,最后与高亮一同被带去了大理寺。” “赵王去宫里了。” “晋王府出来几个人,直奔大理寺去了……” 宋言躺在武侯府庭院中的摇椅上,不时有消息传来,他都按兵不动。 棋局已经摆好了,几位棋手也在陆续登场,他只要当一个旁观者即可。 “可有高蓝的消息?” 想要以此拿下秦风,宋言也知道不切实际。 哪怕证据确凿,惠文帝多半也是对秦风禁足了事。 但高蓝的性命,宋言势在必得!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斩断秦风的这条臂膀吗! 宋言散尽家财,不留余力地让陈三在天京城布置情报网,此刻收获颇丰。 “我一直命人暗中监视着赵王府,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悄无声息地从我们眼皮底下飞走。” 陈三低声道。 宋言点了点头, “还是不能大意,狡兔三窟的道理,哪怕高蓝不懂,赵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何况,还有黄来发这条老狐狸,在秦风身边出谋划策。 陈三不敢大意, “晋王已经出手了,证实赵王的罪行,不过是时间问题,赵王府恐怕已不是法外之地了……还有,刚刚得知消息,城门已经设了重重关卡,出入都要严查。” 宋言颔首,眼下的天京城,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 高蓝想要逃出生天,比登天还难。 但宋言也觉得有些惋惜,按照现在都情况,想要亲手宰杀高蓝,怕难度不小。 与此同时,深宫中,秦风忐忑不安的站在惠文帝身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惠文帝将言喻收集的所有证据摆在秦风面前。 秦风心中翻江倒海,但嘴上还在挣扎, “父皇,是有人要陷害儿臣。儿臣身为当朝皇子,岂敢勾结外邦,罔顾父皇的恩泽?” “混账。” 惠文帝怒喝一声,指着秦风呵斥道: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狡辩?” 秦风眉眼闪烁,心思电转,知道赖肯定是赖不掉了,但还要找个体面点的说法, “儿臣确实私下与莫同淅见过一面,但儿臣是担心他在天京城行不轨之事,只是想暗中调查和警告一番,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想到张恒、刘长和高亮三人的供词,秦风恍然大悟。 三人虽然一口咬定,散播谣言者威逼利诱他们,还在不经意之间透露,指示他们的可能是楚王和晋王。 但能够轻易避开城防营监察的,也唯有晋王。 可一想到三人与宋言之间的不解之仇,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宋言的借刀杀人之计。 “并无不妥之处?” 惠文帝冷笑, “私会敌国使团,兵权是一桩逆案的叛逆,在你口中,居然并无不妥之处?莫非,你以为朕不忍处置你?” 秦风面色一变,连忙跪拜在地, “父皇明鉴啊!” “高蓝可在你府上?” 惠文帝冷眼看着秦风,再问道。 秦风浑身一颤,摇头如同捣蒜, “父皇,儿臣与高蓝之见毫无纠葛,又岂会包庇他,父皇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儿臣府上搜查。” 早在进宫之前,秦风便留了一手,已经命高蓝出城。 至于如何出城,他保证没有人能够猜想到。 只要不是在赵王府中,高蓝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想要保住高家父子的性命,高蓝绝对不敢随意攀咬。 “高蓝若不在你府上,那莫同淅的车夫,为何一口咬定,你与莫同事私会之时,在你府上见过高蓝?” 惠文帝再问道。 秦风连连摇头, “父皇,莫同淅与他的车夫都是大燕的罪逆,他们的话是真是假,有几分可信?” 莫同淅在大燕身份本就见不得光,秦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死咬了这一点不放,也正如他所言,莫同淅之所以与北荒为伍,不就是盼着大燕内乱吗? “你连自己的人都不保吗?” 惠文帝又岂会相信秦风的一面之词,他紧紧盯着秦风。 秦风大义凛然道: “王法无情,高蓝犯下如此大罪,也是自作自受。” “真不愧是皇室的后裔。” 惠文帝轻笑一声,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秦风这话,已经彻底表明,宋景明的死,与高蓝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也知道秦风打的什么算盘,身为皇室,只要没有找到秦风与高蓝之间,合谋的确切证据,最多不过被他呵斥几句了事。 惠文帝无奈,只好把难题抛给给刑部尚书言喻。 他轻咳两声,言喻心中大骂,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卖国之事……” 可他话还没说完,秦风便打断道: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见莫同淅,只是想彻查他来天京的目的,卖国一说,荒谬至极。” 秦风的自信来源于,他与北荒使团勾结一事,根本就查不到证据。 虽然布哥暂时还没关押在大理寺,但布哥想要保住性命,要倚仗的也只有他。 可宋景明被毒害,导致雁门关战败是事实,仅凭高蓝一个人,断然不敢下这么大一盘棋。 “微臣也相信此事与殿下无关,能够指使高蓝的,也并非只有殿下一个人,也可能是高家所为。” 言喻看着惠文帝,躬身行了一礼。 可他这话落下,秦风的眼角不由抽了下。 一旦高家父子被株连,那高蓝就没有任何顾忌,一旦落网,想要他守口如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高家父子与北荒又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他们为何要通敌叛国?” 秦风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试图为高颠父子开脱。 “殿下所言极是。” 言喻点到为止。 秦风悄然松了口气,但还没有回过神来,惠文帝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从即刻起,你禁足于赵王府中,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出府门半步。” “父皇……” “滚……” 惠文帝盛怒之下,秦风也只能不甘心的离开御书房。 看着秦风狼狈不堪的背影,惠文帝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言喻问道: “此事还与谁有关?” 言喻沉吟之后,轻声道: “晋王殿下。”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搜捕高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 言喻深深一拜。 秦风很快回到赵王府,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几乎与惠文帝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他要彻底将高蓝灭口。 言喻提及高家父子的时候,让他非常不安的同时,也给他提了一个醒。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高蓝身上,倒不如一了百了,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第177章 方外神仙 江南一带,算是大燕少有的富庶之地。 天京事了,宋言为宋景明守孝之后,便马不停蹄,带着柳茹梦、梅秋风等人,走水路北上,往江南肃州方向。 相比陆路的颠簸,顺流直下的这一路途,宋言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和美景。 “为何不等抓了高蓝之后,在去肃州?” 梅秋风见宋言靠座在船头,疑问憋在心里好几天,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眼下柳茹梦与小离在船舱准备午膳,大壮在等候吩咐,宋言一人在船头晒太阳,她这才百无聊赖,随口问道。 宋言微微眯着双眼,目光落在幽绿的水面上,那偶尔还有秋风吹过,像是皱起了眉头的清水道: “现在想要高蓝性命的何止是我,既然秦风想要杀人灭口,那便让他继续逃亡一阵,只要知晓他的行踪即可,待时机成熟,他手中握着的证据,才足矣让我们这位赵王殿下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宋言轻声说着,梅秋风却感觉浑身一凉。 这男人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时刻都在算计着。 就在陈三等人寻到高蓝的踪迹,将要下手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还有一伙人想要灭杀高蓝。 宋言猜想,定是秦风害怕高蓝走漏风声,这才要杀人灭口。 宋言临时起意,改变了初心,高蓝的性命已经在他掌握之中,那便让他多活几日,终日活在梦魇下,也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你们这些人,每天这般互相算计,不累吗?” 梅秋风歪着脑袋,不解道。 宋言睁开眼,哭笑道: “我也想每日像现在这般,安详悠闲地度日,但总有小人想害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梅秋风顺着宋言的目光看去,青山绿水,这一路的景致倒是迷人。 与北境相比,江南简直就是天堂,世外桃源。 “只怕这样安闲的日子,没几天咯。” 梅秋风轻叹一声,不拘小节的坐在船头,两只大长腿在船上晃晃悠悠。 “是九叩传来了什么消息?” 九叩早一步就到了肃州,暗中调查褚明峰丢失粮草一事。 肃州一带,山脉林立,匪寇出没也是稀疏平常,但官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那山上的匪寇,多数都是肃州一带的名门贵族,圈养在外的一股势力。 有些肮脏的事情,就交由这些匪寇去处理。 据褚明峰交代,粮草押送到肃州与颖州一带,走水路遇到了暴雨天气,不得已该走了陆路,在经过一处密林的时候,中了山上匪寇的埋伏。 这不是笑话吗? 运送粮草何止千人,哪怕再不济,也不可能敌不过这些占山为王的匪寇吧? 明摆着,这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要断神武军的辎重补给。 想也不想个合适的理由,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宋轩奉旨前往肃州探查,一路也是阻碍重重,肃州知州黄书闵,只丢下一句证据确凿,粮草被肃州青城山的匪寇抢了。 青城山地势险峻,山上的这窝匪寇穷凶极恶,官府曾多次围剿无果。 宋轩不甘心无功而返,奈何山高皇帝远,他孤身在肃州,无权无势,根本就查不出个所以然。 哪怕他前一刻查到蛛丝马迹,下一刻就会被连根斩断。 直到三天之前,宋轩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宋言这才想要快速斩断天京的一些束缚,前往肃州探查。 这一路别看他古井无波,内心实则也担忧。 此外,秦般若在颖州也遇到了麻烦,堂堂大燕公主,居然斗不过颖州这头地头蛇,你说找谁说理去? “根据九叩查探的消息,三公子失踪之前,有人看到他居住的驿站,有三五个陌生人出没,怕就是青城山的这窝匪寇。” 梅秋风害怕九叩冲动,坏了宋言的计划, “他想上山去查,被我阻止了。” 宋言眼中锋芒一闪, “既然是被带走了,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这些人应该还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你让九叩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再议。” 梅秋风点头! 这时,柳茹梦与小离也正好走出船舱,看着宋言二人,轻声呼喊道: “相公、秋风,用膳了。” “好嘞,今天看看娘子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宋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说道。 梅秋风则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就知道吃。” 然后又对着柳茹梦露出一对小虎牙, “茹梦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呀。” 双标…… 宋言也懒得吐槽梅秋风,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可人家有柳茹梦撑腰,他也无可奈何。 很快,船行到周安县靠岸! 周安县隶属肃州,大壮先行下船,打算去租买一辆马车,不到片刻功夫就返回,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悦。 “侯爷,前面是郭家村,听说最近闹了不少事情,还请了什么方外的老神仙在做法事,有店家劝我们绕道康健府再下船。” “方外神仙?” 宋言抬眼,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诧异道: “什么方外神仙?” 大燕还有这么迷信的地方? 不会又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大舅子是不是就在肃州为官,周安县就在他管辖之内?” 宋言看着柳茹梦。 柳玉麟在宋言与柳茹梦成婚那日提过一嘴,宋言记得不太清楚,但柳茹梦到是记忆犹新,她微微颔首, “大哥确实在周安县任县令。” 宋言沉吟片刻,从周安县的码头绕道康健府还要一天一夜,倒不如直接从周安县穿过,直达肃州州城来得便捷。 “不如去看看?” 梅秋风倒是很好奇,所谓的方外神仙是什么样子。 见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宋言苦笑着看着柳茹梦,柳茹梦轻声道: “你安排便是。” 宋言颔首, “那便去看看吧。” 一行人下了船,稍作打听,便很快来寻到了去往郭家村的路。 一路上,梅秋风叽叽喳喳就没有听过, “那个,你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身后传来声音,宋言看着露出胆怯的梅秋风,这丫头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一身野性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你要是怕的话,待在船上等我们便是。” “我会怕?” 梅秋风瞪大眼睛看着宋言,不屑说道: “以本姑娘的武功,什么牛鬼蛇神,我一鞭子一个……” 她故作凶狠的样子,便是柳茹梦见了也忍不住想笑,小离吐了吐舌头,直接就将她的心思给拆穿了, “梅姐姐肯定不会怕的,最多就是吓到了而已。” “小离,你也敢笑话我?” 看到梅秋风气的牙痒痒的样子,紧张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很快众人就到了郭家村的村口。 宋言一看,顿时就觉得不对劲。 第182章 初一十五一柱香 老道士一脸严肃,根本就不像是开玩笑。 可郭家村有半数的村民患病,他又自作主张,付出那么多,才请了老道士来施法。 现在对方就要半途而去,哪怕对方真要招来雷电劈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里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老道士的大腿,哭诉道: “老神仙,您今天就算是劈死我们,也要收了这妖孽再走,否则让它缓过神来祸害我们郭家村,那我们怎么办?” 迷信果然害人不浅啊! 宋言摇了摇头,见梅秋风要阻拦,当即就拉住她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还要他们自己看得清楚明白才行,强行介入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 老道士面露怒色,手中装模作样地开始结法印,口中也念念有词,似乎下一刻就要真的引来天雷,将里长劈个外焦里嫩。 老道士抬脚发力,但里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得太紧了,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老道士心急如焚,怒道: “你再不放开,天雷就要落下来了,到时候,即便是本座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 “老神仙,求求您,救救我们吧,如果劈死我,能够让老神仙泄愤的话,那我死也心甘情愿。” 里长依旧不依不饶,将老道士的腿抱得跟紧, “老神仙,您就油炸了那孽畜再走吧。” “帮人帮到底,只要能保我们郭家村安全,今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必然一柱香,为您祈福。哪怕在村口为您立碑也不是不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哪怕老道士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郭家村的村民也在这时一拥而上,将老道士往油锅那边推去。 老道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就更急了。 其中一名汉子,更是急不可耐的看着老道士, “老神仙,你还要不要试一试油温?” 我试你的仙人…… 这郭家村的村民怎么如此愚昧,看不出来他不想吗? 老道士骑虎难下,看着一脸希冀的郭家村村民,还有里长投来那含着热泪的目光,他嘴唇抖了抖,问道: “不炸了行不行,那孽畜已经被本座封印了,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里长见此,摇了摇头。 那汉子当即就明白了里长的意思,推波助澜的按住老道士的手,就要往油锅里压, “老神仙,我来帮你。” 眼见自己的手就要触碰到滚烫的油锅,他大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直接就一甩,大声吼道: “你们有完没完?” 众人急忙退开,但还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与此同时,宋言见火候已经差不多,立刻就挤开人群,走到老道士身前,看着众人道: “不是他不想炸,而是不敢,这油锅已经烧的滚烫,他若是把手伸下去,恐怕这手臂就废了。” 老道士倒吸了口凉气,果然是这小子搞的鬼。 今天是踢到铁板上了。 老道士默然不语,众人心中也是骇然。 宋言笑着继续道: “老神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说是吧,你现在把话说开,还能全身而退,若是还执迷不悟,那本公子也不管了,等手被油炸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老道士神色闪烁,心中哀嚎一声,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是我猪油蒙了心,欺骗了诸位,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妖孽,全是我的障眼法,你们就饶了我一命吧!” “这……” 里长一怔,眼前顿时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住脚步。 而老道士说出真相之后,他那徒弟想要趁机逃跑,也被梅秋风老鹰拎小鸡一样抓了回来,直接就丢在老道士跟前。 师徒二人为了保命,不仅将之前骗的银子全数放在地上,还一直磕头认错。 柳玉麟也看明白了真相,他心中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便要命人将老道士师徒二人拿下。 宋言摆了摆手,道: “大哥,这二人能否交由我处置,我还有用处。” 具体什么用处,宋言没说,但柳玉麟深知宋言做事向来有分寸,便点头答应。 老道士闻言,也没有任何反抗,他现在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无论落在柳玉麟手上,还是宋言手上都没有区别。 要是留在郭家村,村民一旦愤怒之下失去理智,说不得会将两人打死。 目送老道士师徒被大壮带下去关押起来,里长握住宋言的手,一脸歉意道: “多谢公子,此前是老朽误会了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和老朽一般见识,老朽代表郭家村的村民,给公子磕头了……” 说着,他躬身就要跪拜,宋言立刻将他扶起来,道: “老人家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以后切记不要相信这些鬼神的言论了,生病了还是要找郎中才是。” 里长重重点头, “老朽记住了,以后一定严防。” 柳玉麟顺势就问道: “里长,现在可以让林神医为村民们医治了吧?” 里长点头, “大人,您尽管安排,我都一一配合,但有不服从者,我绝不轻饶。” 柳玉麟轻笑,看着林宇,问道: “林神医,有劳了。” 林宇颔首,开始写药方,为郭家村的村民医治痢疾。 里长揉搓着双手,紧张的看着林宇,问道: “林神医,村民们这病,严重吗?” “好在发现的及时,若是病情进一步恶化,恐怕就有性命之危了,按照我给的药方,快则七日,晚则十五日,便能痊愈。” “多谢神医,多谢大人,多谢公子。” 里长激动不已,连忙对林宇、柳玉麟、宋言三人拜谢。 宋言摆了摆手,突然问道: “眼下也不是痢疾高发病症的时期,为何村里会突然爆发,且感染的人这么多?是你们食用了什么食物,还是平时喝到水出了问题?” 食物? 水? 里长一怔,皱着眉头。 林宇也点头,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看着里长问道: “平时村里都在哪里取水喝的?” “村子后面有一处泉眼,村里的村民都在那取水喝。” “马上让人去看看吧!” 宋言立即道。 很快,一名汉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泉眼里又好几只死鸡的石头,都沉在下面,尸体都泡烂了。” 林宇看着宋言,宋言深吸了口气, “好几只鸡死在泉眼里,尸体怎么会沉在下面?” 那汉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我捞起来看来,那鸡的脚上都绑着石头。” 众人闻言,顿时心惊肉跳,这不是意外,倒像是人为。 第183章 阴谋 郭守正作为郭家村的里长,虽然有些迷信思想,但脑子绝对不笨。 听闻汉子在泉眼里发现了家畜的尸体,并且每只脚上都捆绑着石块沉在泉眼底部,顿时就明白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图谋整个郭家村村民的性命。 回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郭守正眼角狂跳,看了看宋言,又看了看柳玉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玉麟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村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作为周安县的一县之长,柳玉麟自觉有能力和义务,彻查和解决郭家村的问题。 但郭守正闻言,却支支吾吾, “应……应该没有吧,村民们一向也不敢得罪人,可能是有人的恶作剧吧?” 柳玉麟看着郭守正,知道他心中有疑虑,但还是提醒道: “此事性命攸关,若真是有心人为之,哪怕这次村民们侥幸逃过一劫,难保下次也能安然无恙,郭里长要是知道什么,最好与本官说清楚的好。” 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宋言见郭守正不到黄河不死心,与柳玉麟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一行人前往周安县。 柳玉麟与林宇还有些收尾的事宜,只是叮嘱宋言,一定要去县衙府邸上等他回来,便目送宋言等人离开。 去往周安县的路上,梅秋风忽然转过头,看着宋言问道: “那白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道士与徒弟也跟在宋言等人身边,见梅秋风这么一问,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尴尬无比。 “就是一些骗人的障眼法,你想学,可以叫他教你啊。” 宋言随口说道。 老道士嘿嘿干笑两声, “公子说的是,就是一些障眼法,不值一提。” 梅秋风冷哼一声,指着老道士道: “等回去之后,你教教我。” “是是。” 老道士见宋言没有说话,连忙点头。 梅秋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着宋言问道: “那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妖物吗?” “不知道。” 宋言摇了摇头,要是在几个月之前,他一定会坚定的回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要相信科学。 可现在,他还真不敢笃定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了,他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解释不通,科学怎么解释他穿越到大燕的? “这世界上无奇不有,只是……” 宋言略微沉吟,低声道: “我也没有见过,所以给不了你正确的答案。”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老道士身上,老道士苦着脸道: “老道也不知道。” 见没人能够回答,梅秋风冷哼一声,便与柳茹梦低声聊了起来。 老道士眼神闪烁,看着宋言,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道: “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可否放过老道,老道对天发誓,今后绝不再行骗了。” 他脸上挤着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宋言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那不行,你不骗人,那我留你有什么用?” “额?” 老道士懵了,CPU直接干冒烟了都没有想明白宋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算阅人无数,但从宋言等人的言行举止,便能够辨别出来,对方的身份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宋言是要调查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公子,此事老道也是迫不得已,您放老道一条生路吧!” 什么意思? 宋言狐疑地看着一脸哀求之色的老道士,笑道: “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师徒二人的。” 老道士闻言,脸上不但没有笑容,反而嘴角越发的苦涩, “公子,以老道的微末之力,恐怕帮不到公子啊。” 宋言闻言一惊,他与老道士说的话,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但也无意中发现,郭家村村民中毒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 而老道士之所以到郭家村行骗,也是有人授意之下,刻意为之的。 目的,恐怕便是为了麻痹郭家村的村民,等村民的病情恶化,再寻郎中医治,也回天乏术了。 好歹毒的计谋。 这是要整个郭家村陪葬啊! 宋言默不作声,老道士再劝道: “公子,老道知道您身份尊贵,也不似本地之人,这件事情颇为复杂,您若是掺和,恐怕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你这么一说,那我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了。” 宋言本来不打算管这件事情的,郭守正都不在乎,他一个外人,更不想去操心。 眼下的轻重缓急,自然还是在青城山那窝匪寇身上。 “站住。” 就在宋言要追根究底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四五道人影从道路一旁的草丛里跳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面相凶恶,脸上也丝毫不做遮掩,想来是无恶不作惯了,也懒得掩盖身份了, “小子,就是你坏了我们帮主的好事,现在还想一走了之?” 宋言瞳孔一缩,双眼微微眯起,看着拦路的几人。 这恐怕便是幕后之人的手下了,一直关注着郭家村的事态发展,得知计划被宋言破坏,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宋言等人。 宋言将柳茹梦护在身后,大壮也下意识挡在小离身前,唯独梅秋风面前空空如也,她顿时就不悦道: “我也是女子,你不保护我?” 宋言撇了撇嘴, “该保护的是他们才对。” 梅秋风冷哼一声。 而拦路的几人见宋言等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为首那人气急败坏,喝道: “死到临头,还敢无视我们。” “大哥,男的杀了,那女的怎么办?” 其中一人,看着柳茹梦与梅秋风,眼中全是贪婪。 为首那人一脚踢在他后背,喝道: “想什么呢?自然是留着给帮主处置了。” 宋言闻言,眼中寒芒一闪,老道士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看向宋言的脸色都不由恐惧起来。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啊? 梅秋风也是一脸娇怒,抽着火红长鞭就冲向拦路的几人。 不到片刻功夫,几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为首那位更是口吐白沫,进气多出气少。 第184章 帮主,出大事了 对梅秋风的实力,宋言自然心知肚明。 包括大壮与小离在内,都对这平日里只会与宋言拌嘴的姑娘,是全然不知底细。 那双修长的腿,可不单单是用来欣赏的,还能用来踢人。 梅秋风刚才那一脚,把其中一人踢飞了四五米远,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家伙,现在倒地不起不说,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显然受伤不轻! 老道士后背发凉,目光在倒地的汉子与梅秋风身上来回打转,心中无比庆幸,他跪地求饶的及时,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看起来那么强壮的汉子,都被她一脚秒杀了。 这一脚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保守估计,以他这年迈的身子,最少也要飞出去十米。 “你最好放了我们,否则帮主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长鞭抽在后背,本想装死了事的汉子,吃痛之后,咬着牙想要吓退梅秋风。 死到临头还嘴硬? 梅秋风是什么人? “还敢威胁老娘。” 梅秋风仰着头,她这辈子唯一在宋言手上吃过亏。 “想不到,梅姑娘的武功这么厉害。” “我还以为梅姐姐是吹牛的,原来是真的。” 想起之前梅秋风一直说自己是高手,小离还嗤之以鼻。 梅秋风一脚踩在那汉子的后背上,长鞭一甩,啪啪作响, “找死。” 梅秋风浑身杀意,就要对那汉子下死手,老道士心中一惊,立刻高声阻拦道: “姑娘,手下留情啊。” 见宋言迈步向前,老道士连忙追上去, “公子,这几个人杀不得。” 宋言眉头微皱,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汉子口中吐出一口血水,咧嘴道: “狗道士,你胆敢背叛帮主?” “我……” 老道士一惊,面色非常难看。 宋言等人虽然不凡,但在老道士眼里,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聒噪。” 宋言冷哼一声,一脚踢在那汉子脸上,那汉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飞了出去,身子一抽,再也没有了生息。 静若处子,动如狡兔! 出手果决狠辣! 老道士倒吸了口凉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道长认识他们?” 宋言看着老道士问道。 老道士肝胆俱裂,偷偷咽了一口口水道: “他们都是周安县鳄鱼帮的人,在周安县一代无恶不作,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此次郭家村中毒,就是他们暗中干的。” 鳄鱼帮? 黑涩会? 宋言微微皱眉,区区一个江湖帮派,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匪寇躲藏在深山老林,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还说得过去,江湖帮派也敢明目张胆地与官府作对? 这背后恐怕还有人撑腰吧? 宋言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周安县,居然卧虎藏龙。 也不知道郭家村怎么得罪了鳄鱼帮,居然要灭人家整个村子,莫不是刨了鳄鱼帮帮主的祖坟? “他们为什么要毒害郭家村?” 宋言问道。 老道士长叹一声,知道这事情瞒不住,最好能够劝眼前这位爷尽早离开周安县,甚至能带他一起走最好, “郭家村背后有一座山,前些日子挖出了铁矿,鳄鱼帮的帮主看上了矿上,要出钱买下矿上,郭守正不答应。” 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是鳄鱼帮不但要强买强卖,给的银子也微乎其微。 郭守正这才不肯妥协。 “不答应就要灭人家老小?” 梅秋风瞪着美眸,这鳄鱼帮比他们这些匪寇还要霸道啊。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老道也只是了解了片面……” 老道士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宋言。 宋言听闻之后,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他本不想管这件事情,但现在好像不管也不行了…… …… 周安县黄家府邸。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身穿短褂,腰间别着一把银亮的斧头,正弓着身子,站在凉亭下,毕恭毕敬地看着身前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穿墨色锦衣,靠坐在凉亭的廊椅上,张口嚼着身边婢女亲手送来的葡萄。 “公子放心,小人已经派老五等人去抓那小子了。” “抓来干什么?直接打死丢山上喂狗就行了。” 青年人肆无忌惮道: “敢坏了本公子的事情,不论是谁,都直接打死再说。” “是是。” 魁梧汉子冷汗直冒,弯着的腰也不敢直起来, “只是,县令大人已经带了林神医去了郭家村,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 “废物,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青年怒喝一声,不禁身边伺候的婢女吓了一跳。 魁梧汉子也吓了一个激灵,哪怕身为鳄鱼帮的帮主,但面对这位黄家公子的时候,他也只能唯唯诺诺。 “公子恕罪。” 魁梧汉子当即就跪了下去,不敢看青年。 青年呵斥一声,脸上也露出怒色, “不用管柳玉麟,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大舅让我别动他,本公子早就宰了他了。这周安县明面上是他柳玉麟在管,但暗地里是我黄家说了算。” 柳玉麟油盐不进,不肯与他同流合污就算了。 还妄图在周安县变法,想要收周安县的土地为国有,然后分租给百姓。 那些贱民,也配拥有土地? “是是,这周安县,只要掉下来一个铜板,它都得姓黄。” 魁梧汉子一脸讨好,连忙附和道。 青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再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结果。” “是。” 魁梧汉子躬身退去,离开黄家府邸之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回到鳄鱼帮据点,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老五等人回来,魁梧汉子顿时心神不宁,看着身边一人问道: “老五到现在还没回来吗?还是又去花天酒地了?” “帮主,五哥还没回来。” 鳄鱼帮除了老大陆天之外,还有老二陆道,老三陆酬,老四陆勤,到了老五,许是他们爹娘江郎才尽了,便直接取了名字叫陆五。 最早,鳄鱼帮也是五兄弟一同打拼,才有了这番基业。 陆天此刻还不知道,陆五已经死在梅秋风手上了。 “派几个人去看看。” 陆天眼角一直狂跳,忧心忡忡。 而就在那人要领命退去的时候,门外猛然传来一声哀嚎。 “帮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185章 喜好人妻 柳玉麟处理完郭家村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回了周安县。 对于宋言这个妹夫,他丝毫不敢怠慢。 谁能想到,早前人人喊打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在大燕朝堂上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浪。 而且,郭家村的事情,确实蹊跷。 柳玉麟多番试探,郭守正都支支吾吾,不肯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饭桌上,宋言与柳玉麟酒过三巡,向来多嘴的梅秋风,自然是将郭家村回到周安县路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柳玉麟眉头大皱,还未开口,他的发妻陈氏在听到几人被恶人拦路之后,脸上不由浮现出担忧之色,问道: “那你们没有受伤吧?今后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万一遇到危险……” 柳茹梦拍了拍陈氏的手,她对自己这位嫂子倒是敬爱得很, “嫂子放心,那几个蟊贼,秋风两脚就解决了。更何况,如果今天我们没去的话,大哥哥和郭家村的村民,恐怕就被那个假神仙给骗了,听林神医说,要是耽搁了时辰,郭家村要死好多人呢……” 陈氏闻言,也多看了梅秋风两眼,这姑娘看似弱不禁风,想不到武功居然这么高。 有她保护柳茹梦,倒是让人放心不少。 只是,听完整个事情都来龙去脉,她除了担忧柳玉麟兄妹二人和宋言的安全之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郭家村真的发生了瘟疫,作为县令的柳玉麟,虽不至于被革职查办,但仕途之上,难免会留下污点,有碍青云之路平步。 这对于柳玉麟而言,绝对是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陈氏看向宋言的眼神,就充满了喜爱,给他碗里夹了菜,笑道: “今天多亏了你们了。” 与传闻中的不学无术全然不同,她对宋言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特别是他今日的英勇果决,揭穿了假神仙的阴谋,免除了柳家的大麻烦。 宋言一脸笑意的看着陈氏,说道: “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见外。”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柳玉麟与宋言二人去了书房,柳茹梦拉着梅秋风与陈氏去闺房说体己话。 大壮和小离大眼瞪小眼! 书房中,柳玉麟亲自为宋言沏了一壶茶,宋言抿了一口之后,柳玉麟便看着他道: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宋言摆了摆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宋言把刚刚在饭桌上的话,又原原本本还了回去。 他说的真情实感,柳玉麟也能感受到,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浪子回头当真是千金不换啊。 “鳄鱼帮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老道士已经交代,郭家村的村民因为水源中毒,全是鳄鱼帮在背后搞鬼。” 宋言试探性问道。 鳄鱼帮见事情败露,不想着如何补救,居然要对宋言等人痛下杀手。 可见其势力之大,根本就不将柳玉麟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鳄鱼帮不足为惧,是其背后的势力,让我有些头疼。” 想到在周安县根深蒂固的黄家,柳玉麟便头大入斗, “你大婚之日与我说过的变革之法,我深思熟虑之后,打算在周安县实行,最大的阻碍便是黄家……” 黄家在周安县深耕百年,犹如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根系庞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柳玉麟想要将这颗毒瘤割除,哪怕借助庆国公府的力量,也鞭长莫及。 天时地利人和,柳玉麟一样不占。 宋言闻言之后,也知道周安县的局势颇为复杂,柳玉麟一个县令,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至少周安县的县丞吴志鹏,还是黄家的人。 “有老道士作证,鳄鱼帮确实不足为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一旦狗急跳墙,难免会危害到你与嫂子的安全。” 宋言想了想,问道: “至于黄家,应该不单单是周安县的一个氏族这么简单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区区一个县丞,敢与县令作对,便不会简单。 柳玉麟点头, “肃州知州黄友新,与礼部尚书黄来发,周安县黄家,同宗同族。” 宋言一听,心中顿时一惊。 原来,江南黄家,势力居然如此之大,难怪二皇子秦风会对黄来发如此倚仗,不全是因为他们之见的姻亲关系啊! 难怪柳玉麟在周安县难以施展,他还是低估了黄家的实力,高估了庆国公府的能量了。 这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宋言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轻易离开周安县了。 可宋轩暂时虽然没有危险,但他也难以保证,时间拖的太久,难免出现变故。 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倒是有些棘手。” 宋言现在倒是有些同情柳玉麟了,满怀抱负,想要施展,却遇到了这么生猛的一条地头蛇, “周安县黄家,你了解多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宋言对黄家的了解,仅限于黄来发。 柳玉麟想必对黄家,即便不算知根知底,但多少比他要熟悉一些。 特别是周安县黄家,行事狠辣,且明目张胆,不可能不留下把柄。 柳玉麟坦言道: “黄家除了入赘的吴志鹏之外,还有一个黄玉明,此人比你之前在天京城的所作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 宋言瞥了柳玉麟一眼,他之前的名声虽然不好,但也没有你这么对比的吧? 柳玉麟的声音有些生硬,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之色, “当然,他自然是不能和你相提并论的。” 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要解释。 宋言抿了一口茶,就当作没有听到。 柳玉麟继续道: “黄玉明在周安县,不仅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为人更是极为好色。不日前守军李都指挥使的女儿出门被绑,回来之后便上吊自缢了,此事我命人暗中调查过,与黄玉明脱不开干系,只是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将其定罪……” 大燕都指挥使,正五品的军职!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黄玉明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 周安县有一支驻扎的守军,李明昊膝下有一儿一女。 从柳玉麟口中,宋言得知,李明昊的女儿李冉冉,不仅貌美,还是周安县不可多得的才女。 李冉冉被绑之后,女儿家的名节,有理也说不清楚。 这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子倒是苛刻了一些。 受不了流言蜚语,李冉冉这才选择了结束年轻的生命,倒是可惜了… “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宋言轻声道。 可柳玉麟却叹了一息, “我原本也以为,这是一个抓住黄玉明把柄的机会,奈何那李明昊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就不相信是黄玉明害了他女儿。” 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麟接着道: “黄玉明虽然无恶不作,但还是有些脑子,李冉冉被绑之后,是黄玉明送她回来的。” 欲擒故纵? 宋言脑中猛然蹦出这个词,还有贼喊捉贼这四个字。 看来,这黄玉明也不能轻视啊! 宋言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还以为宋言不信他说的话,当即就道: “此事我暗中调查,虽不敢百分百保证是黄玉明干的,但整个周安县,能悄无声息地绑走李冉冉,又在短时间内将她找到送回李府的,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你如果想,应该也不难吧?” 宋言摸了摸鼻子,笑道。 柳玉麟一怔,一口茶,险些喷口而出。 第186章 吴大人真是风流啊 这一夜,宋言与柳玉麟秉烛夜谈,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宋言拖着疲倦的身子,一头就扎进了柳茹梦暖好的被窝。 直到第二天起床,腿脚都有些发软。 说实话,他最希望的生活,便是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还得有万贯家财。 第二日,柳玉麟为了确保宋言的安危,派了一位心腹跟在左右。 宋言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但柳玉麟辖下的周安县,治安并不好。 就在他与这位名叫郭河的衙役走在街上的时候,他还顺手制服了一个偷东西的蟊贼。 两人并肩而行,宋言看着他问道: “你习过武?” 刚才他见对方制服那蟊贼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比梅秋风也不差多少,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郭河只是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昨夜与柳玉麟深谈之后,二人还是一致决定,攘外必先安内。 要对付鳄鱼帮和黄家,首先还要将县丞吴志鹏先拿下再说。 周安县黄家,祖传的贪财好色。 而吴志鹏的兴趣爱好,更是与旁人不同,他最喜欢有夫之妇,不过手段倒是比黄玉明要收敛不少,最后都被他用银子摆平了。 吴志鹏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因为入赘黄家之后,靠着黄家扶持。 因此,吴志鹏在周安县也是出了名的惧内。 “还有多远能到?” 宋言收回思绪,看着郭河问道。 “穿过那条巷子就到了。” 宋言看着眼前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很快,两人敲开了一住户的门房,开门的是一个貌美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婴孩,宋言眯着眼睛说明了来意。 女子初闻就要拒绝,但耐不住宋言给的银子实在太多,她这才耐着性子听完。 “照我说的做完,这些银子便都是你的,事后我会命人送你出城,想要去哪都行。” 宋言手上拎着一个钱袋,足足有一百两银子。 女子吞了吞口水,她本就是县里的一个寡妇,名声问题不怎么重要,加上宋言承诺,事后会送她安然离开。 吴志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周安县之外的地方去。 此番跑一趟,赚一百两银子,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好。” 女子点头答应,宋言当即就带着二人往县衙方向赶。 这一切,郭河都看在眼里,心中不仅感叹,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啊。 与此同时,周安县县衙内。 柳玉麟坐在庭院的凉亭下,随意翻看着县里近些日子发生的种种。 郭家村的村民,在林宇不留余力的医治下,已经全部转危为安。 “大人,吴县丞来了。” 这时,一名衙役轻声道了一句,柳玉麟摆了摆手,他便躬身退去。 不多时,吴志鹏笑着走向凉亭,柳玉麟懒洋洋地抬起头, “吴大人,你来了。” “不知柳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吴志鹏狐疑地看着柳玉麟。 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柳玉麟今天突然找他,说是有要事相商,他再三斟酌之后,这才来一探究竟。 “吴大人先坐下再说。” 柳玉麟笑了笑,说道: “天京近日送来一批上等茶叶,再加上今日县衙无事,这便想着邀吴大人来品鉴一番。” 品茶? 吴志鹏心中不解,难道这厮是知道斗不过他,要示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吴志鹏笑眯眯地看着柳玉麟,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又如何,面对他黄家,还不是一样要低头? 想着,吴志鹏心中更加得意,舔了舔嘴唇,直接说道: “什么茶叶,是柳大人家中送来的?” “据说是达到了贡品的级别,家父不喜吃茶,这才便宜了我,若不是好东西,怎敢冒昧邀请吴大人?” 柳玉麟不动声色,言语间姿态放得很低。 贡品? 黄家势大气粗,但贡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吴志鹏顿时就忍不住了,他对品茶倒是有几分炙热。 “来,吴大人吃一盏,品鉴一番看看。” 柳玉麟将倒好的茶盏推到吴志鹏面前,吴志鹏也不客气,端起茶碗,也不顾茶水滚烫,直接一饮而尽。 他吃茶还是颇有讲究,一般人这样的喝法,很容易就会被烫伤。 “如何?” 柳玉麟轻声问道。 吴志鹏细细品味一番之后,笑道: “柳大人,这可是极品茶叶啊。” “吴大人若是喜欢,一会带一些回去便是。” “那就多谢柳大人了。” 吴志鹏笑了笑,柳玉麟双眼微眯,刚要继续给吴志鹏沏茶的时候,外面却突然闯进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柳玉麟沏茶的手微微一顿,瞳孔猛地一缩。 来了! “好你个吴志鹏,你贵为一县的县丞,当时借着我对你的信任,玷污了我的身子,说好的纳我为妾,可是自那以后,你就消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现在都一岁了。” 吴志鹏浑身一颤,女子继续诉苦道: “你扔下我们母子二人孤苦伶仃,自己一个人却在这里逍遥快活,现在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滴血认亲,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舍了名节不要,我也要与县令老爷告你始乱终弃。” 女子说完之后,直接就朝着吴志鹏扑了过去。 滴血认亲? 宋言可是清楚得很,很多血型一致的人,哪怕真的滴血认亲,血液也能溶到一块。 当然,这只是概率问题,但吴志鹏敢试一试吗? 吴志鹏此时已经完全呆愣住了,只觉得脑袋子嗡嗡作响。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人陷害了,而是……这是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年前? 一年前他玷污的女人多了去了……哪里还记得眼前这女子? 而且,要是真要找他麻烦的,哪里还要等这么久,早就被他使银子摆平了。 自己始乱终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惊慌失措下,吴志鹏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还真有这样一件事情? 他真的记不清了! 现在怎么办? 特别是听到滴血认亲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那婴孩,别说……还真有几分像他。 那小鼻子,小眼睛,越看越像。 “吴大人,这是真的吗?” 柳玉麟眯着眼睛,笑道: “早就听闻吴大人风流无比,还以为是宵小之人故意攀蔑,今日一见,真是让在下佩服啊。” 柳玉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志鹏…… ps: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为啥这么久,都没人评论和我聊聊天呢?好无聊啊! 第187章 老娘打死你 吴志鹏心如刀绞,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狡辩。 只是任由女子捏着秀拳在他身上挥舞,柳玉麟后退几步,与二人拉开了距离,深怕这脏血溅他一身。 当然,他更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宋言摸着下巴,对着郭河微微颔首,郭河会意,转身离开。 这计划环环相扣,实在是歹毒得很。 丝毫不给吴志鹏任何翻身的机会。 不多时,一道杀猪似的声音,猛然从门外头传来。 随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吴志鹏,你吃老娘的用老娘的,竟然敢背着老娘在外面找其他女人,还想纳她为妾?还有了孩子?” 女人虽然身躯庞大,但此刻的脚步却快如疾风, “没有我黄家,你以为你能有今天?我打死你……” 这女人是真的彪悍,二话不说就对着吴志鹏一顿拳打脚踢。 宋言躲在暗处,见吴志鹏抱头鼠窜,那女人却拳拳到肉,打得吴志鹏嗷嗷叫。 “太狠了。” 宋言不由感叹一声,身后却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你要是敢背着茹梦姐做这样的事情,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梅秋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宋言身后,探着脑袋,扬着拳头,一副比黄家女人还要急的模样, “哎呀,踢歪了,踢挡啊……插眼睛啊……” 宋言一阵恶寒,双腿一夹,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夫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吴志鹏一边闪躲,一边还用眼角余光扫向污蔑他的女子和婴孩,心中顿时对黄家女人更加厌恶。 但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他又不肯轻易放弃。 不多时,两人经过柳玉麟刻意的引导,一路追打到了县衙门前。 女人也是怒火中烧,完全没有注意到县衙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时之间,有关周安县县丞大人在外面养外室,被正牌妻子追着打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对于吴志鹏而言,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没有后院着火严重。 一旦丢了黄家的庇佑,他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绝对什么都不是。 况且,这番事情于官风有损,如果真的被柳玉麟捅了出去,那他这个县丞恐怕也做不成了。 也不知吴志鹏是如何安抚好妻子黄氏的,当他再次摸到县衙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人证物证俱在,柳玉麟手上捏着吴志鹏的把柄,接下来要扫荡鳄鱼帮,便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这么损的法子,也就你才能想的出来。” 想起吴志鹏在自己面前卑躬屈漆的样子,柳玉麟的心情舒畅无比,不由也调侃起宋言来。 宋言撇了撇嘴, “我这人一向正直可靠,若不是为了你,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正直可靠? 这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 柳玉麟无语地看着宋言,一时语塞,居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好。 沉吟片刻,柳玉麟问道: “接下来怎么对付鳄鱼帮?我直接命人去抓他们归案吗?” 宋言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郭家村的村民作证,抓来也没用,他们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才污染了郭家村的水源。” 这…… 柳玉麟眉头大皱,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还有反抗的余地?” 宋言笑了笑,难怪柳玉麟斗不过黄家,与黄家那下三滥的手段相比,他那些想法,确实什么都不是。 “明日,老道士要先去一趟肃州,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至于郭家村,既然他们觉得刀还没架到脖子上,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胁,那便给他加一把火。” 郭守正还心存侥幸! 大燕开国时期,就命令过,盐铁都是官营。 因为私人开采冶炼铁器,会闹出不少事情,甚至威胁到性命,于是朝堂才下令铁矿必须官营。 哪怕至今,铁矿禁令已经松懈。 但采矿的课税非常重,以郭家村的能耐,根本就没有私自开采的能力。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肯和黄家合作? 以黄家的能耐,想要开采一座铁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宋言想要弄明白。 “怎么加?” 柳玉麟点头道。 宋言回答: “你派几个心腹假扮成鳄鱼帮的成员,去郭家村放点血。” “什么?” 柳玉麟大惊失色。 “不是让你去杀人,随便杀些家畜动物,用它们的血,洒在郭家村的房屋上,写几个字威胁一番就行。” 听闻宋言的解释,柳玉麟这才松了口气。 反正鳄鱼帮无恶不作,栽赃到他们头上,柳玉麟心里也没有任何压力。 两人简单商议一番之后,宋言起身离开,柳玉麟看着深沉的夜色问道: “夜深了,你还要出去?” “去杀几个人。” 宋言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然后带着梅秋风走出了县衙。 …… 天京城赵王府! 黄来发与秦风在书房中密谈,得知宋言已经到了肃州周安县,心中便杀意大盛。 高蓝下落不明,让他如鲠在喉,但他还在禁足,无法离开王府半步。 不过,想要巡查到宋言等人的行踪,倒也不是难事。 “安排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就将他彻底留在肃州。” 秦风声音森冷,便是黄来发也不寒而栗。 黄来发没有应承,反而担忧道: “想要留宋言在肃州不难,微臣现在担心的是周安县的那座铁矿有失,近年来,朝廷对私采铁矿虽然管制松懈,但还是上不得台面……” “铁矿?” 秦风一惊,直接打断了黄来发的话, “就是前几日,你与本王说在周安县发现的那座铁矿?” 黄来发缓缓点头,秦风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 “宋言怎么会掺和进去?周安县的县令是谁?” “周安县的县令是柳玉麟。” 黄来发轻声道。 秦风这才恍然, “柳家柳玉麟?” 黄来发颔首, “微臣那侄儿的性子也是无法无天,与柳玉麟抗衡,我黄家在周安县根深蒂固,自然不惧。 但宋言狡猾诡诈,若是与柳玉麟联合,怕是也要吃大亏。到时候他个人事小,丢了铁矿,误了殿下的事大。” 秦风闻言,心中对宋言是咬牙切齿。 这浑蛋一直与他作对,仿佛是他的克星一般,不管走到哪都要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与黄家一直在暗中开采铁矿冶铁,私下打造兵器和甲胄。 这事情若是一旦暴露,哪怕他身为皇子,惠文帝怕都保不住他。 “你传信告诉他,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容有失,否则我拔了他的皮。” 秦风思之再三,鞭长莫及之下,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黄玉明和黄友新身上了。 第188章 我来杀个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得知宋言要去杀人,梅秋风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不用换一身夜行衣吗?” 梅秋风指着宋言的穿着,还有自己这一身艳丽的打扮,问道。 宋言撇了撇嘴, “谁说杀人就一定要偷偷摸摸的?” 梅秋风一怔,心想,杀人还有光明正大的?这又不是在战场上? 不过,一想到宋言行事一向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每走一步都有深意,也就释然了。 另外,想到昨日在树林中埋伏他们的鳄鱼帮,梅秋风便明白,宋言这是要对鳄鱼帮动手了。 就那些人的花拳绣腿,他们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 两人趁着夜色,踩着一轮明月,游走在大街小巷,直到一条巷子的深处。 宋言停住脚步,抬眼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碧春阁。 梅秋风冷着脸,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来杀人,还是来吃酒听曲的?” 他居然背着柳茹梦出来喝花酒,而且还带着她一起? “听什么曲,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说了咱们去杀人,就是去杀人的。” 宋言义正言辞。 梅秋风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曾经听梅秋风讲过宋言的辉煌过往。 他在天京城的纨绔子弟中,若是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怎么有脸说出这么豪迈的言辞? 梅秋风左顾右盼,眼前倒是有几个衣着妖艳的女子在招揽来往的客人。 她们也是很有眼力劲,见了衣着光鲜亮丽的便抓着不放,看着衣着朴素的也不做理会。 “杀谁?” 梅秋风低声道。 难不成,那鳄鱼帮的人,死到临头还在花楼里逍遥快活? “杀一个长得又丑又矬的男人。” “侯爷威武啊……” “不是我去杀,而是你去杀。” “……” 梅秋风瞪着美眸,不解的看着宋言,宋言脚步继续迈开,也不管梅秋风会不会跟上。 一息之后,梅秋风咬着一对虎牙,快步跟上宋言。 “到了地方,一切听我命令行事。” 陆天虽然是鳄鱼帮的帮主,但他的住所还真就在碧春阁。 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在刀口上舔了一辈子血,还不允许他逍遥快活快活? 只不过,并不是在碧春阁那三层小楼里,而是在距离碧春阁还有百丈远的一处幽静小院。 碧春阁明面上的老板是陆天,而背后真正做主的确实黄玉明。 那座幽静小院原本的主人并不是陆天,据说是一个皱姓的绅豪,因为得罪了黄玉明,全家老小被陆天杀了,全部丢进河里喂了鱼。 陆天这才鸠占鹊巢,将那处小院占为己有。 陆天一向深居简出,为人极为谨慎。 宋言杀了鳄鱼帮老五,陆天此刻一边派人四处搜寻宋言的踪迹,一边躲在小院等候消息。 不过,在宋言眼里,鳄鱼帮这群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要杀了陆天,群龙无首的鳄鱼帮,更是翻不起任何风浪。 从碧春阁的牌坊下穿过,宋言和梅秋风径直向前面的销金窟走去。 在这座赌坊的旁边有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蜿蜒的尽头,便是那处幽静的小院。 “待会是直接杀进去,还是?” 梅秋风眼见就要到小院门外,低声问道。 “当然是先礼后兵了。” 宋言头也没回。 鳄鱼帮是黄玉明手上的一把刀,将这把刀打断,再对付黄玉明,便会轻松很多。 幽静小院的一栋木楼中。 陆天坐在一间宽阔的房间里,下方是陆天老二、老三、老四等一些鳄鱼帮的高层。 “查清楚是谁杀了老五吗?” “是不是破坏了我们计划的那个小子?” 这两句话问出口,陆道站起来道: “大哥,肯定就是那小子杀的老五,现在那狗道士也下落不明,我怀疑是被柳玉麟藏起来了。” “大哥,老五的仇不能不报,但这事情是不是要先和黄公子说一声?” 陆酬在兄弟几人之中,算是脑子比较清醒的一个,时常也扮演着鳄鱼帮军师的角色。 鳄鱼帮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陆天都会斟酌陆酬的意思。 “那小子和柳玉麟的关系不简单,我命人在城里搜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肯定是被藏在县里头了。 而且,昨日吴大人那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以为,这事情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也不会这么简单。” 陆酬一一分析之后,陆天的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时之间,他脑袋嗡嗡作响。 “你的意思是,这事情也是那小子与柳玉麟在暗中谋划的?” 陆天沉吟片刻,稍微理清了一些思路。 陆酬点头道: “不然不会这么巧……况且,郭守正那老东西,怕是已经到像柳玉麟那边了。” “不管如何,老五的仇不能不报。” 陆天面露凶光。 其余人也同时附和。 与此同时,一个鳄鱼帮的帮众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帮主,不好了,别院走水了。” 陆天猛地站起身,喝道: “什么?” 陆酬面色巨变,直接就冲出了房间,只见别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了呢?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熄火?” 梅秋风看着冲天的火势,早就已经翻出了小院,心中不由对宋言的话嗤之以鼻。 这就是他口中的先礼后兵? 先烧了人家的房子? 放火也就算了,还要去杀人…… 说好让她去杀的,结果却自己去了……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 宋言迈步走在小院中,迎面就走来几个提着木桶的汉子,其中一人看宋言低着头还在往里走,问道: “喂,兄弟,你往哪去啊,是别院走水了,帮主下令让所有人去救火……” 宋言面不改色,趁着夜色遮掩,低声道: “我刚刚看到纵火的宵小了,正要去向帮主禀报。” “帮主和副帮主在阁楼,你走错了,待会帮主过来,你小子保管要挨一顿皮肉不行。” 那人只以为宋言是头次遇到这阵仗,因为紧张,这才没有辨别清楚方向。 “啊……小的,刚刚被那贼人吓了一跳,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我这就去找帮主。” 宋言当即就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 鳄鱼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帮众也是听命行事,若是全部杀绝了,宋言也不忍痛下杀手。 只要将陆天与他那几个兄弟宰了,鳄鱼帮自然也就散了。 很快,宋言就寻到了阁楼,当他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时候。 陆天先是一怔,只觉得宋言陌生得很,但也没有多想,问道: “火灭了没有?” 宋言回头看了一眼,天边还烧得有些红, “短时间里,怕是灭不掉的。” “那你还不滚去灭火,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杀人的。” 宋言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犹如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杀神。 第189章 我咬死你啊 陆天腾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就往宋言身后看去。 见他身后空空如也…… 这狗东西,独自一个人,居然敢扬言是来杀人的? 他要杀谁? 孤身一人,独闯虎穴,不是有真本事,就是一个傻子。 见宋言身材单薄,脸面白净,不像杀手,倒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就凭你?” 陆天冷笑一声。 “杀你,确实有些浪费,但许久没活动了,就拿你热热身子吧。” 宋言耸了耸肩,丝毫不将陆天兄弟几人放在眼里。 他狂傲的姿态让陆天怒不可遏,但还未开口,谨慎的陆酬便冷着脸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我们之间,应该无冤无仇吧?况且,我们与阁下应该也是初次见面才对……” 陆天一手压在腰间的斧头上,瞪着双眼。 陆酬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与宋言是初次见面,那双方应该没有愁怨才对,为何此人杀气腾腾。 宋言点了点头,笑道: “确实是初次见面。” “既然如此,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别院中的火依旧烧得猛烈,依稀还有喊声远远传来。 陆酬看着宋言,便猜想,这火来得突兀,莫不是眼前这年轻人放的? “我说了,我是来杀人的。” “阁下孤身一人……” 宋言摆了摆手,打断了陆酬的话, “你们派人在半路劫杀我,现在却说无冤无仇,怎么?在这周安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天闻言,心惊肉跳,此人便是他苦苦追寻,杀了老五的凶手? “好胆,就是你杀了老五?”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老子正满城找你,你居然还敢上门送死。” 陆天这话一落,陆酬也不再多言,既然双方已经结下仇怨,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不是我看不起各位。” 宋言依旧面不改色, “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你找死……” 陆天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斧头,迎面就朝着宋言冲了上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提起武器攻向宋言。 陆酬在众人身后提醒,道: “此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宋言临危不乱,浑身散发的杀气,比他们还要凶穷极恶。 再想到别院突然走水,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陆天一斧头向宋言脸上招呼,宋言后退一步,避开的瞬间,抬手一抡,一家伙就朝着陆天胸口锤去。 陆天想要躲避,却骇然发现,宋言的速度极快,他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后退数步之后,后背抵在桌子上,这才停了下来。 宋言刚要乘胜追击,其余人也在同一时间,手持长刀招呼在宋言身上。 陆天亡魂皆冒,宋言的身手远超出他的想象。 “点子扎手,一起上。” 一击不成,陆道一声大吼,再次与其他人一起攻向宋言。 宋言赤手空拳,却气势如虹,不退反进,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直接向着首当其冲的陆道头顶砸下去。 陆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那是死亡的气息。 …… 幽静小院外,梅秋风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中,看着奋力救火的鳄鱼帮帮众上蹿下跳。 待他们快要将别院的火扑灭时,又猫着身子,趁乱来到另外一处庭院,然后依葫芦画瓢,一把火烧得又旺又烈。 “特么的,那边的庭院也走水了。” “来几个人,跟我走,其他人继续灭火。”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放的火,要是被老子知道,非将他的头打歪了不可。” “……” 无休止的咒骂声在梅秋风耳畔炸响,她冷哼一声,若不是宋言有交代,非把你们这些浑蛋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梅秋风趁乱往阁楼方向走去,她凑到门缝处瞄了瞄,没看见里面有人,估计都在二楼。 她侧身从门缝中进去,然后悄悄从楼梯口摸上二楼。 刚走几步,就听到楼上传来了打斗声,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宋言在众人都围攻下,依旧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这才放下心来,也没打算去帮宋言一把。 在这守着,免得有人逃跑了! “大哥,此人身手了得,我们不是对手。” 陆道一口血喷出,单手捂住传来剧烈疼痛的胸口,单手持刀,刀尖抵着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陆天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上的斧头,不知何时已经在宋言手上拎着,胸口和手臂都有伤口,不断有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溢出。 陆勤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陆酬倒要好一些,他的武功在诸位兄弟中本就属于末尾,只是在一边趁机偷袭宋言,没有正面硬攻。 “阁下,我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陆酬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警惕的看着宋言,高声喊道。 宋言默不作声,幽静小院现在乱作一团,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要尽快除掉陆天等人。 他拎着斧头快步逼近,一斧头直逼陆道的脑门,陆道提刀格挡,但根本就阻拦不住这一一斧头的威势。 铛…… 宋言手中的斧头趁势而下,但因为陆道的格挡,还是偏离的方向,直接看在陆道的肩膀上。 陆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再受了宋言一脚,直接倒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老二……” 陆天见此一幕,瑕疵欲裂,怒吼一声,捡起陆道的长刀,就要朝着宋言冲过去,却被陆酬拦住。 “大哥,我们不是对手,我拖住他,你赶紧走,去找黄公子,为我们报仇。” 兄弟几人倒是情谊深厚。 宋言冷笑的看着仅存的兄弟二人! “你走,我来拖着他。” 陆酬摇头,陆天怒喝一声,“快啊,难道你想让我们兄弟几人都死在这里吗?” 陆酬脑袋一片空白,陆天直接将他往楼梯口处推去,而自己则借力冲向宋言。 “谁都走不了。” 宋言冷哼一声,待陆天靠近他身前的瞬间,一斧子劈下,紧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陆天握刀的一条手臂坠落在地的瞬间,一道细长的划痕,在他的脖颈上慢慢浮现。 陆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扑倒在地。 “大哥……” 而刚刚冲到楼梯口的陆酬,嘶声喊了一句,扭头就走。 完犊子了…… 就在快要奔下楼梯的刹那,就在他胸前三寸的地方,突然闪现出一道寒芒。 又埋伏…… 这狗东西,还有帮手? 随着衣裳碎裂,胸口被一剑刺穿,他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一个长相貌美的女子,正冷冷的看着他。 “想跑,门都没有。” 梅秋风冷哼一声,看着陆酬死不瞑目,直到宋言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她又擒着笑容道: “看吧,要是没有本姑娘,就放跑了一个了。” “是是,还得是你,今晚奖励你给我端洗脚水……” “我咬死你啊……” “你属狗的啊,快走开,先离开这里再咬……” 梅秋风直接扑在宋言身上,咬住他的手臂就不松口…… 第190章 这是赵王殿下的意思 宋言和梅秋风离开后不久,天空便飘下了细雨。 不多时,柳玉麟也带着县衙的衙役赶到了幽静小院,看着混乱不堪的场面,心中不由惊叹宋言的手笔。 陆天四兄弟死在阁楼,鳄鱼帮群龙无首,终将成为一盘散沙,再也不足为惧。 余下的帮众,还在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就被突然闯入的衙役带走了。 一夜过去,幽静小院只剩下残垣断壁,周遭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烟火气息。 得知此事的周安县百姓,不但没有丝毫惊愕,反而暗中拍手叫好,这祸害周安县多年的毒瘤,终于没了。 得知消息的黄玉明勃然大怒,左膀右臂被斩断,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能够悄无声息地灭了鳄鱼帮,除了柳玉麟,还有谁? “滚……” 几个名贵的碗碟被黄玉明怒摔在地,一旁伺候的婢女瑟瑟发抖地退走。 “叫你滚,没听到吗?” 听闻又有脚步声传来,黄玉明头也没回,便开口呵斥。 “事已至此,你即便发脾气也于事无补。” 吴志鹏的声音缓缓传来,目光从脚下碎裂的碗碟上转移到黄玉明身上, “眼下,还是要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自从被柳玉麟拿捏了把柄,吴志鹏便如鲠在喉,时常心绪不宁。 但他虽然趋炎附势,却也不是真的愚蠢,再三思忖之后,加上今日柳玉麟背着他灭了鳄鱼帮,他终于恍然大悟。 事后,他偷偷去找过那女子,毕竟是他的骨血。 可暗中寻遍整个周安县,哪里还有那女子的人影,他这才意识到,多半是柳玉麟的诡计。 柳玉麟在下一盘大棋,关乎整个周安县黄家生死存亡的大棋。 先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子,污蔑与他有染,败坏他的名声不说,还闹得他家宅不宁。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端了掉了鳄鱼帮,等于是斩断了黄玉明的左右臂膀! 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对付整个黄家了。 一想到此处,吴志鹏心乱如麻,赶紧来找黄玉明商量对策,正好撞见他大发雷霆之怒。 “爹。” 黄玉明随口喊了一声,眼中神情都没有丝毫恭敬,对着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他打心里瞧不起,不过碍于人伦孝道而已。 “柳玉麟端了鳄鱼帮,为何你事先没有听闻半点风声?” 这些年,黄玉龙在周安县无恶不作,却不曾留下把柄,功劳全在鳄鱼帮。 鳄鱼帮专门帮他处理脏活累活,杀人放火这些事情,只要他一个眼神,陆天都会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怕绑了李都指挥使的女儿,陆天眉头都不皱一下。 吴志鹏轻叹一声, “我也是一时大意,才遭了柳玉麟的暗算,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污蔑于我。” “若不是你不知检点,又岂会被他暗算?” 黄玉明冷哼一声。 吴志鹏心中不悦,但表面却没有太多变化, “眼下,整个周安县的县衙,都在他一人手上,我这个县丞,已经有名无实了。” 黄玉明一窒,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难受,咬着牙狠厉道: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何时有人给他过半点脸色? 除了李冉冉,那个女人心高气傲,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结果还不是被他玩弄致死。 李明昊何等人物,不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事恐怕不会简单,我怀疑不是柳玉麟一人所为,他如果有这般能耐,不会忍到现在才下手。” 吴志鹏对柳玉麟也是很了解,从他到周安县任职开始,两人就不对付。 其一,原本吴志鹏志在必得的县令,被柳玉麟横叉一脚。 其二,柳玉麟一心想要改变周安县的现状,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至少食能果腹,但吴志鹏却毫无作为。 “不是柳玉麟?” 黄玉明狐疑地看着吴志鹏,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前两日陆天与他汇报郭家村的事情, “难不成,是那日在郭家村,破坏了我计划那小子?” “胆敢破坏你的计划,与柳玉麟又相识,莫不是天京来的?此人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不得不防。” 吴志鹏嘴角一抽,柳玉麟的身份本就不简单,与他相识,还是天京城来的,身份恐怕也是他难以企及的存在。 他提醒道: “眼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先调查清楚再做打算不迟。”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忍下这口气?” 黄玉明面容扭曲,双眼紧紧盯着吴志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黄玉明一向跋扈惯了,性子也是瑕疵必报,吴志鹏心知,想要轻易劝说他也不太可能。 就在他沉吟之后,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公子,天京八百里加急。” 一名护卫提着一封书信疾步跑到黄玉明跟前,看都不曾看吴志鹏一眼,可见他在黄家的地位。 从护卫手中接过书信,黄玉明便迫不及待地展开。 看完书信中的内容,黄玉明的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阴沉。 “原来是武侯宋言,难怪敢和柳玉麟狼狈为奸,管我黄家的事情。” 武侯? 吴志鹏闻言,心中惊诧,后背冷汗直冒。 并且,此事已经惊动了天京城那位,看来……此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黄玉明突然将信件交到他手上。 吴志鹏一怔,下意识接过之后,不看还好,一看心绪更是难平。 “志明,此事非同小可……” “这是赵王殿下的意思。” 仅此一句,吴志鹏便无言以对。 神仙打架,他区区一个凡人而已。 更何况,他在黄家人微言轻,不管黄玉明如何选择,他还要为自己找好退路。 宋言是什么人? 当众抗旨,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他的事情,大燕上下,但凡上得台面的豪门贵族,便没有不知道的。 “这里是周安县,不是天京,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爵而已,既然他想玩,那我便陪他好好玩玩。” 黄玉明双眸微眯,眼中寒芒闪烁。 吴志鹏扫了他一眼,默默退出庭院,然后将自己关在房屋中,直到日落,他才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走出房间。 与此同时,宋言与柳玉麟并肩走入一座府邸。 一道冷风吹过,夜色下那写着李字的朱红匾额,在清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第191章 柳大人和寡妇有一腿 一场雨连下了两天。 宋言与柳茹梦漫步细雨蒙蒙的郭家村中,嗅着清新的空气,笑望着迎面走来的郭守正。 与初次会面时大不相同,郭守正面带微笑,对二人的到来也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哪怕他眼底深处还隐藏着几分忧愁,多半是柳玉麟的计策初见成效了。 被黄家一再逼迫,他险些要愁白头。 “村民们的痢疾都好了吧?” 宋言轻笑问道。 “多谢公子关心,有林神医开的药方,村民们现在个个都生龙活虎了。” 宋言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一次在郭守正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想到那日的惊险,还有老道士将他骗得团团转,郭守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然后问道: “公子此番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言气度不凡,身份非富即贵,好在他平易近人,不似黄玉明那般如狼似虎。 但宋言突然造访,他也不由警惕起来。 前天夜里,几户村民家门前被留下的血字,郭守正是如芒刺背。 原本以为,村里那座矿山上天大的恩赐,现在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是为了矿山来的。” 宋言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隐瞒。 郭守正一窒,怔怔地看着宋言,喉咙仿佛堵着一块棉花,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郭里长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宋言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郭守正这才躬身道: “是是,公子、夫人里面请……” …… 鳄鱼帮被灭一案,虽然转眼过去两天,柳玉麟下了告示,这就是寻常的江湖恩怨。 碧春阁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波及,很快就恢复了往昔的热闹,但人们谈论的焦点,短时间依旧还没有从这起案件上转移。 听说郭家村半数的村民因为水源中毒得了痢疾。 听说和鳄鱼帮有关。 据说郭家村后山挖出了铁矿,鳄鱼帮想占为己有,但郭家村的村民不同意,双方这才起来冲突。 “你们说,鳄鱼帮一夜之间被灭,会不会和郭家村有关?” “就凭郭家村?他们敢和鳄鱼帮作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杜官人所言极是,区区郭家村,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个村民,哪里敢和鳄鱼帮作对。” “你们不觉得此事很蹊跷吗?” “怎么个蹊跷法?” “你们有所不知,我表兄家的姐姐的干弟弟就是郭家村的,那日他们村里半数人得了痢疾,还请了一个老神仙去施法捉妖,结果闹了半天,却是一个骗子……你们可知道,拆穿那骗子把戏的是什么人?” “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此事真的与柳大人有关?” 碧春阁一楼大堂,一桌子人正在谈论着有关郭家村和鳄鱼帮的种种,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被隔壁一桌子人听了去。 便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商贾转头向那一桌子人看去,神秘兮兮道: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柳大人与吴大人本来就不对付,此事从吴大人在外养外室那件事情开始,双方就各显神通了……” 众人闻言,顿时就来了兴致,全部转身盯着商贾, “快快……快说说怎么回事。” 柳玉麟与吴志鹏不合,不过是暗中的较量,很多人确实看不出端倪。 但这商贾却言之凿凿,显然是身份不俗,或者当真知道一些内幕。 否则,这种妄议朝廷命官的罪责,便够他喝一壶的。 “我告诉你们,那个抱着孩子去找吴大人的女人,是西边一户有名的寡妇,她的邻居正好是我的表亲,据说那日找完吴大人之后,就不见了。” “这位兄台,你说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吴志鹏养外室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黄家那媳妇,甚至还对他大打出手。 如果那寡妇当真没了,难不成是被灭口了? 想到这里,问话那人顿时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就缩了缩脑袋。 “就是离开周安县了,你们也不想想,以黄家的能耐,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吗?若是没有能耐,怎么可能在黄家眼皮子底下将人送走?” 商贾神情不屑,嘴角勾着笑意, “我怀疑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吴大人的,而是那寡妇故意攀蔑的。” 嘶……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家在周安县可是恶霸一样的存在,吴志鹏堂堂一个县丞,除了县令柳玉麟,就属他的权柄最重。 谁敢指使一个寡妇去污蔑吴志鹏? 然后还能全身而退? “兄台,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我哪里敢乱说,我表亲对那寡妇可是知根知底的,况且,你们也不想想,这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 “甚至,我还听说,柳大人前段时间,一直在那寡妇门外徘徊,他们之间……” 商贾点到为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得意扬扬的看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回忆那天发生在县衙的丑闻。 吴志鹏在县衙,那寡妇抱着孩子就找上门去,口口声声要吴志鹏负责,甚至可以滴血认亲。 紧接着吴志鹏的发妻就找上门来了,对着他就一顿招呼,拳拳到肉。 然后这事情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可是,那寡妇不是扬言可以滴血认亲?这总做不得假吧?” 有人提出疑问,商贾也不急不缓,扫了提问那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酒杯上。 那人顿时会意,连忙起身,又为商贾斟满。 商贾这才满意道: “你们有所不知,吴大人生性风流,并且喜好人妻,他哪里又记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与那寡妇有染啊?加上原配夫人打上门来了,若是换作是你,你还会仔细斟酌那么多吗?” “是啊……” “兄台所言在理啊。” “看来,此事确实有些猫腻,有人暗中算计吴大人?” “难道柳大人和那寡妇有一……” 那人话到嘴边,却不敢再继续说下了。 “……” 众人压着嗓子,开始一阵讨论。 此事愈演愈烈,于是坊间就多了许多传言,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很快,这些传言尽数都传到了柳玉麟耳朵里,陈氏也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毕竟,树大招风,这件事情得利的也只有柳玉麟一人。 加上柳玉麟在周安县为官,不过是一个跳板,终有一日,他还要回到天京城的。 当然,也有人不留余力地为柳玉麟说好话。 至少他在周安县是真心想要为百姓谋些福利,而不是与高门贵族狼狈为奸。 柳玉麟对这些流言蜚语,起初也是不以为意,但仔细琢磨之后,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显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目的不是为吴志鹏鸣冤,而是在控诉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这种下三滥的计谋都想得出来。 “你回来了,郭家村的事情处理得如何,城中的流言蜚语,你可听说了?” 见宋言回来,柳玉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宋言笑了笑,吃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不以为意道: “小伎俩而已,不用担心,先让他得意片刻,只有得意才会忘形,才会露出破绽。” 柳玉麟一阵无语,感情刀没有架在你脖子上,你是不知道疼的,我的名节就不值钱? 第192章 歹毒计划 周安县,黄家。 黄玉明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了面色冰冷,眼眸中含着怒火的吴志鹏。 吴志鹏脸上的抓痕刚好,今天又添了几道。 想来,坊间传闻的谣言,不仅吴志鹏听闻了,他的发妻黄氏也听闻了。 甚至,黄氏一怒之下,失言还说了一个让吴志鹏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父亲找我有事?” 黄玉明明知故问。 这本就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哪怕是被冤枉的,也有人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若身子正,怎么会怕影子斜? 吴志鹏只想让这件事情尽早平息,不要像风湿病一样,天晴的时候好好的,一旦刮风下雨,就疼得死去活来。 黄氏那野蛮女人,时不时胖揍他一顿,谁受得了? 现在,他对黄氏,早就没有了恩爱,心中只有怨念。 “这件事情,是你命人传扬的?” 吴志鹏冷着脸质问道。 “既然已经知道,灭杀鳄鱼帮的是宋言,你为何不直接针对他,反而旧事重提,又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难道你母亲的性格,你不了解吗?” 吴志鹏只觉得脸颊上犹如火烧,被抓的伤口隐隐作痛。 “若不是柳玉麟与宋言里应外合,暗中设计架空父亲,鳄鱼帮惨案又岂会草草了结?” 黄玉明起身看着吴志鹏,丝毫没将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既然是蛇鼠一窝,攻击谁又有什么区别?” “再者……孩儿这也是在为父亲鸣不平,我黄玉明的父亲,岂能让他们随意污蔑了去?” 黄玉明倒是说得大义凛然。 吴志鹏嘴角一抽,去你妈的为了老子。 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吗?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还是一家人…… 现在坊间怎么传闻你知道吗?说得有板有眼,多的是人在老子身上泼脏水,什么偷看寡妇洗澡,当着人家相公的面,将其妻子掳走…… 越传越离谱…… 黄家虽然势大,但柳玉麟背后有庆国公府撑腰,宋言也是大燕堂堂侯爵,即便因为抗旨一事,无官无职,但他的手段却连二皇子都要头疼。 “你若是为了我,就应该将这件事情彻底压下去,而不是找人故意散播,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又岂是良策?” 吴志鹏头大如斗,他在黄家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 “父亲稍安勿躁,等处理了宋言和柳玉麟两人,整个周安县还不是你我父子说了算?届时,县令之位非你莫属,想让百姓听到什么,还不是你我告诉他们的?” 黄玉明眯着眼睛,为吴志鹏也沏了一盏茶,然后端到吴志鹏面前,笑道: “稍后,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明白其中的因由,母亲也是识大体的人,不会不明白父亲的苦衷的。” 识大体? 这是吴志鹏听过最好的笑话。 黄志明的嚣张跋扈,多半都是因为黄氏,这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身上的傲慢,又岂是轻易能够根除的?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指责柳玉麟,身为周安县县令,为了排除异己,居然连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有人传言他和西城那寡妇有奸情,不管是他的官威还是名声都岌岌可危,这不也是父亲日盼夜盼的吗?” 日盼夜盼? 他想要的不是两败俱伤,感情被污蔑的不是自己,所以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 伤口在别人身上,黄玉明只为达到目的,行事可以不择手段。 “鳄鱼帮被灭,柳玉麟草草了结,我若不让人散播谣言,别人岂会怀疑到他头上?他这等草菅人命的作为,又岂会被人熟知?” 黄玉明循循善诱,耐着性子对吴志鹏解释。 吴志鹏心中悲凉,总之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表面不动声色,既然黄玉明画了这么大一个饼,他哪有不吃的道理。 “既然你心中有分寸,那我便不多言了,不过……郭家村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听闻,宋言去了郭家村,似乎与郭守正达成了协议。” 黄志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郭守正也是不识抬举,他好言相劝,对方却嗤之以鼻,宋言三言两句,他却妥协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等收拾了宋言,便拿他杀鸡警猴。 当然,这是一件大事,黄志明也不敢马虎。 特别黄来发在书信中特意交代,铁矿是赵王殿下的囊中之物,绝不容有失。 但少了为非作歹的鳄鱼帮,他一时也在思量,要不要动用暗中培养的府兵。 宋言这根刺,还要想办法尽快拔掉。 到时候孤立无援的柳玉麟,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父亲请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郭家村本身就是一个麻烦,既然宋言出面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什么意思?” 吴志鹏皱眉问道。 “反正依照二舅舅和殿下的意思,宋言迟早是要除掉的,那铁矿握在他手上,和握在我们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黄志明冷笑道。 吴志鹏恍然大悟,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小子的心思越来越深沉了,有时候连他这个便宜父亲都看不清楚。 吴志鹏缕了缕胡须,称赞道: “好主意,到时候我们直接出手,将他的性命和铁矿一起收入囊中。” “自此之后,也不用再顾忌什么郭家村董家村……又为殿下除了心头大患,一箭双雕。”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黄玉明走出庭院,去找了母亲黄氏,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家宅还是要安宁一些才好。 至于事成之后,黄氏想要怎么对付吴志鹏,他都无所谓。 处理好吴志鹏的事情之后,不时还有侍卫传来消息,经过他的推波助澜,多数都是关于柳玉麟的恶语。 一时之间,黄玉明心情大好,一颗春心又蠢蠢欲动。 想去碧春阁释放一下火气,又觉得那些姑娘都是餐桌上别人吃剩下的残羹,便索然无味起来。 “公子,听闻田公子的娘子刘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 一名护卫嘿嘿干笑两声,在黄玉明踌躇之际,及时提醒一声。 黄玉明闻言,眼前顿时大亮, “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派人时刻在田府门外盯着,就在今早回来的。” “干得不错。” 黄玉明好色,对于贴身伺候的人早就不是秘密,更重要的是,他与吴志鹏一样,对人妻也是情有独钟。 自从偶然间见了田家那貌美的发妻之后,日思夜想。 “走,许久没去拜访田老弟了,去找他叙叙旧去。” 黄玉明喜上眉梢,大步迈出府门。 护卫也乐呵呵地跟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第193章 又出大事了 戌时一更天,夜里七点到九点,更夫敲锣打鼓呼喝。 秋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二更天,夜里九点到十一点,更夫又换了一套词,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每隔一个时辰,更夫便会敲一次锣,喊一句温馨提示,直到鸡鸣时分。 这一夜,吴志鹏转辗反侧,心绪一直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直到更夫敲响第五更天的锣,他眼皮实在太沉,这才等来房门外一句低语, “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留了活口。” 他这才安心沉沉睡去。 清晨,旭日东升,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吴志鹏顶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来到了县衙内堂。 柳玉麟面色不好,似乎还在因为这几日的流言蜚语焦虑,而宋言却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柳大人!” 吴志鹏清了清嗓子,轻唤了一声,再看向宋言,躬身行了一礼, “侯爷。” 宋言虽无官无职,但武侯的爵位,不得不让吴志鹏毕恭毕敬。 柳玉麟颔首,神色平静, “吴大人一早来县衙,可是有什么事情?” 宋言也看着吴志鹏,一双眸子锐利无比,仿佛要将他的心思洞穿。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见四下除了宋言与柳玉麟之外,再无旁人,便道: “确实有一桩事,想与柳大人、侯爷探讨一番。” 柳玉麟与宋言对视一眼,顿时有些好奇吴志鹏的来意,难不成是为黄玉明,来下战书的? 双方都已经在这局棋上落子了,胜负还未知晓,便急不可耐地来下嘴脸? 但看吴志鹏的脸色,又不太像。 “吴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柳玉麟摆了摆手,示意吴志鹏落座。 吴志鹏也不客气,在二人面前坐下, “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柳大人和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是几个意思? 吴志鹏这话落下,柳玉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言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志鹏,想来这位在黄家寄人篱下的处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柳玉麟还未开口,宋言便说道: “看来,这几日坊间的传言,与吴大人并无关系。” 吴志鹏苦笑, “在下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吴志鹏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内讧了? “既然不是吴大人,那是谁故意散播谣言?污蔑本官的清名?” 柳玉麟冷笑一声,对吴志鹏毫无信任可言,毕竟对方一肚子坏水。 吴志鹏自然也知道,三言两语想要博得柳玉麟的信任,那是痴心妄想,他当即就道: “是谁散播谣言,柳大人应当心知肚明才是,在下与柳大人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至于柳大人此前请来那寡妇,污蔑在下的事情,在下倒是想问问柳大人,到底是何意?” “吴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那是你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怎会是本官故意找来人污蔑的?” 柳玉麟自然不会承认。 况且,这事情是宋言一手操办的,与他何干? 吴志鹏气急,我都和你坦诚相待了,你还在那遮遮掩掩,真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但他此番是来为自己谋后路的,还不是和柳玉麟撕破脸皮的时候。 一则是因为心中对黄家母子积怨已久,二则是因为他暗中调查过宋言,此子心机深沉,并且手段果决,不是区区一个黄玉明能够抗衡的。 “柳大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吴志鹏摇了摇头, “我此番来,是想与大人和解,并非纠结谁对谁错。” 宋言这时却一脸不屑地讥笑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吴大人难不成要大义灭亲?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倒是要高看吴大人几分了。” 吴志鹏与黄玉明父子二人,在周安县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吴志鹏如今却在局势还未明了的时候,为了自保,就要出卖自己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 吴志鹏冷笑一声, “他若真是我的吴志鹏的儿子,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定要护他周全。” 嘶…… 宋言与柳玉麟倒吸了口凉气。 黄玉明居然不是吴志鹏的儿子? 万万没有想到,黄家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丑闻。 看吴志鹏真情流露的样子,似乎不像在说假话。 但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怀疑,柳玉麟还在震惊中,宋言问道: “吴大人要如何证明?” 虽然在吴志鹏的伤口上撒盐,但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也不得不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原来,黄氏与吴志鹏成亲之前,黄氏便已经有了身孕。 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黄氏招吴志鹏入赘黄家,这才对外宣称,黄玉明是吴志鹏的儿子。 “若不是柳大人这次设计污蔑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吴志鹏惨笑道。 因为那寡妇的污蔑,加上这几日坊间的流言蜚语,黄氏气急之下,失口道出了黄玉明的真正身世。 吴志鹏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黄氏母子二人,从来就不待见他,对他的态度还不如身边一个亲信。 再想到如今的局势,他这才出此下策。 不管柳玉麟和宋言,与黄玉明斗得死去活来,他真正要保全的,只有自己。 “前几日,天京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内容是务必要保住郭家村的铁矿,还有……” 吴志鹏看着宋言道: “除掉侯爷。” 这话一落,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麟心惊肉跳,猛地站起身,问道: “是黄来发的意思?” 天京城与黄家一脉有关,而且与宋言有深仇大恨的,唯有二皇子一系。 吴志鹏颔首, “是。” “吴大人所求为何?” 宋言示意柳玉麟稍安勿躁,对于秦风与黄来发的那点心思,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只要明哲保身。” “仅凭这个消息,恐怕还不足以保全吴大人。” 宋言摇了摇头。 吴志鹏不以为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反而紧紧盯着宋言道: “若是我能在关键时候,提供足以对黄家致命一击的东西呢?” 柳玉麟费尽心机,想要找到制裁黄玉明的罪状,却都功亏一篑。 吴志鹏凭什么? 就在宋言与柳玉麟沉吟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大人,出大事了。” 郭河一向处事不惊,能让他都失态的事情,可想而知。 而吴志鹏却仿佛早有预见一般,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看着宋言与柳玉麟,默不作声。 他此举无疑是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挑衅,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届时,整个肃州,恐怕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所以……没有万全之策,他怎敢来找柳玉麟和宋言谈条件? 第194章 三错 周安县,黄府。 北苑堂屋中,坐着一位中年人,手上两枚乾坤珠,身穿褐色锦衣,两鬓花白,垂眼看着坐在下手的华服青年,黄玉明。 “舅舅,既然殿下要我们除掉宋言。” 黄玉明言语之间,透着焦躁,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柳玉麟也一并……” 他手掌如刀,狠狠划过脖子,做了一个杀气四溢的动作。 “一并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你以为庆国公府与宋言能一样吗?” 黄友新向来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流露出怒意, “若不是你二舅舅传信给我,你险些要酿成大祸,你以为散播一些谣言,便胜券在握,如此关键时候,你还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宋言何许人也,若是那么好对付,又岂会是殿下与你二舅舅的心头刺?” “他连当众抗旨不尊都能全身而退,你以为自己是谁?” 初闻黄玉明色胆包天,图谋不成,疯狂屠戮田家二十一口人命,黄友新也是心惊肉跳。 他刚踏足周安县,便要深夜为黄玉明犯下的疯狂擦屁股,此刻是一肚子火气。 见黄玉明不知收敛,还要连带柳玉麟一并杀了,更是气急攻心,险些一口老血要喷出口。 黄家经营百年,怎会有这种不带头脑的东西。 “那舅舅的意思是?” 黄玉明低着头,表情明显还有不甘。 “此事你休要再管,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黄友新呵斥一声,言语中透着一股霸道狠辣, “若是在天京城,我尚且无能为力,但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他们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自然不能。” 黄玉明附和道。 “柳玉麟自恃清高,宋言疾恶如仇,此事肯定瞒不住,但只要处理得当,他们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黄友新语调平平,眉眼闪烁, “不过,还是要尽快将此事盖棺定论,免得夜长梦多,至于宋言,他迟早要死,也不用急于一时。” 黄玉明沉默不言,心中却大喜。 “昨夜与你同去田家那护卫现在身在何处。” “他此刻就在府中。” 黄玉明闻言,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惊,连忙道: “舅舅,此人是我的心腹,昨夜若不是他追出去将那贱妇刘氏杀了,恐怕……” “混账。” 黄友新闻言,顿时拍案而起, “你难道不明白,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吗?区区一个护卫,死了便死了,一旦他反水,你可知道后果?” “可是……” “住口。” 黄友新怒瞪着黄玉明,恨铁不成钢道: “我已经派人将他带出城外,此刻,应该已经将他打杀了。” “这世上多有冤魂野鬼,何处黄土不能埋身,他既然摊了这趟浑水,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黄玉明后背发凉,只觉得黄友新行事比他还要狠辣得多。 自己那些手段,与黄友新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既然那护卫已经被杀了,那他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黄玉明在周安县为非作歹多年,从未失手,杀一个护卫自然不在话下。 突然。 一道凌厉的目光从黄友新的眸中射出,黄玉明心中一凛,低声道: “多谢舅舅,费心为侄儿谋划。” 黄友新冷哼一声,“跪下。” “舅舅……你这……” “跪下。” 黄玉明屈膝跪下,低头不敢接口,堂屋内一片安静,黄友新肃然道: “这件事,你有三错,第一错,伤风败俗,行为不知检点。” “第二错,不够狠辣,既已杀人,为何不灭口,留下一个祸害?” 黄友新顿了下,目光深远, “第三错,遇事不够冷静,不知谋划。特别是明知柳玉麟与宋言已经对鳄鱼帮痛下杀手之际,行事还敢如此张狂。” 黄玉明面色微变,心中不以为意,仰着头试图解释, “舅舅,是那贱妇先勾引的侄儿,侄儿这才……” 黄友新怒目一瞪,黄玉明当即收嘴,惶恐不安。 黄玉明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不说那田家刘氏一向恪守妇道,被黄玉明纠缠之后,还躲回了娘家,好些时日之后,以为风平浪静了,这才敢回来,怎么回去撩拨黄玉明? 再者,哪怕那刘氏真的明目张胆,怎么会在田家勾引外男? 若传出去,不仅是她,她娘家也没法做人。 “舅舅,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侄儿先退下了?” 黄玉明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看着黄友新。 对于自己这位舅舅,他是害怕得很,眼下已然高枕无忧,继续待着,多半会被责骂,不如溜之大吉。 “你还想去哪?” 黄友新面色一冷,还在气头上, “在此事没有真正盖棺定论之前,你若敢踏出房门半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给我看好公子,若是他离开黄府半步,我为你们是问……” “慈母多败儿,哼……” 门外的奴仆躬身应答之后,黄友新拂袖而去,行了百步左右,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疾步走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这是他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多年。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均是奸猾狡诈。 两人渐行渐远,临近后院,黄友新左右环视,声音低沉道: “你亲眼所见吗?” 黄渠躬身,神情肃穆,不敢怠慢道: “小人亲自出手,一剑穿胸,定不能活命。” “如此甚好。” 黄友新眉头舒展开, “你去通知吴志鹏,让他关注此案,尽早定案。” “大人,还有一事。” 黄渠的神情突然有些紧张, “小人在杀那护卫的时候,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田家刘氏没死。” “什么?确定吗?” 黄友新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瞬间又皱成川字,回头看了北苑一眼,心中对黄玉明更加失望。 “不会有错,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黄渠重重点头道。 “该死,那刘氏没死,那这件事情恐怕还会有变故,你即刻命人去找,找到之后断不可留下活口。” 黄友新深吸了口气,手上捏着乾坤珠嘎嘎作响。 黄渠点头, “小人已经派人去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也做了应对……” 第195章 刚正不阿黄友新 黄渠跟在黄友新身边多年,耳濡目染。 遇到紧急事情,也学会了临时应变。 并且,这事情来得凶险,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若不是黄友新恰好来了周安县,以黄玉明的能耐,还有那护卫临死前的交代。 等东窗事发,黄玉明绝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黄玉明明明就告诉他,追出去将田府刘氏灭了口,现在却发现刘氏还活着…… “你如何应对的?” 黄友新看着黄渠,脸色阴沉道。 黄渠轻声道: “小人在城西药铺的掌柜那里买了砒霜,给田家的尸体都喂了,药铺掌柜也已经打点过了,他知道厉害关系。” 黄渠说到这里,见黄友新的面色稍有好转,嘴角的八字胡颤动,眸中的诡计愈发阴暗, “哪怕没有找到刘氏,她去了官府报案,大可反咬一口,说是她毒害了田家二十一口,有药铺掌柜作为人证,至于仵作那边,还要大人让姑爷去透个风。” 黄家的姑爷吴志鹏…… 可他们却没有想到,吴志鹏已经暗中倒向柳玉麟和宋言。 只可惜,吴志鹏下的这盘棋,最关键的那护卫,却被黄友新暗中除掉了。 现在这件事情,可谓是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但天算不如人算,似乎都棋差一招。 “你办事严谨,我倒是放心。” 黄友新心思深沉,道: “这件事情,就按你的意思去做,不过……此案现在变得复杂了,志鹏一人,恐怕还做不得主了。” 黄渠点了点头, “毕竟柳玉麟才是周安县的县令,此事恐怕还要大人您出面才是。” 黄友新颔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府中护卫的声音, “大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慌慌张张地做甚?” 黄友新皱眉呵斥。 护卫指着府门的方向,紧张道: “县令柳大人带人来抓拿公子,说是田家命案与公子有关,要带公子回去审查。” 黄友新与黄渠对视一眼,心中惊然。 那生还的刘氏,还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还去县衙报了案。 “柳大人,凡事还要讲究证据,只凭刘氏姐弟一面之词,便断定此案是我儿犯下的,是否太过武断了一些?” 黄友新与黄渠迈步向府外走去,只见吴志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拦在府门前,与一众虎视眈眈的衙役,还有柳玉麟和宋言对峙。 柳玉麟冷哼一声, “是否与黄玉明有关,将他带回县衙,一审便知,吴大人这般阻拦,是做贼心虚?还是想包庇黄玉明啊?” “若我儿当真犯下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不用柳大人开口,我便是大义灭亲又如何?” 吴志鹏寸步不让。 宋言看着他,心中不由感慨,这老小子,奥斯卡都欠他一尊小金人。 “让开。” 柳玉麟面冷如霜,怒喝一声,道: “你若再不让看,休怪本官不讲同僚之谊了。” 得知田家惨案,柳玉麟心如刀绞。 他知道黄玉明无恶不作,却没有想到,黄玉明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 他和宋言本就定好对付黄玉明的策略,这还未开始施展,这浑蛋居然跑到田家去,想要轻薄刘氏。 见丑事败露,居然杀心大起,直接将田家上下屠得一干二净。 两人再想到吴志鹏今日的言外之意,那个足矣让黄家致命的东西,恐怕也与此案有关。 这一切吴志鹏都心知肚明,他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以此作为筹码。 想到此处,柳玉麟对吴志鹏没有丝毫客气,哪怕知道他在演戏。 可吴志鹏却以为,柳玉麟情到深处,情不自己而已。 “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黄友新迈步走来,众人一一让开,柳玉麟见他第一眼,心头不由一跳。 他怎么会在周安县? 宋言并不认识黄友新,但从柳玉麟的神情中不难看出,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下官拜见黄大人。” 柳玉麟躬身作揖。 原来是黄友新……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安县?看来,这淌水是越来越浑了啊…… “柳大人,你擅自带人闯本官的府邸,所为何事啊?” 黄友新明知故问。 柳玉麟冷声道: “昨夜,北城田家二十一口被害,唯独田家刘氏幸免于难,今日到县衙报案,指认凶手是黄玉明,为了查明此案,下官这才带人捉拿黄玉明归案。” “柳大人可有证据?” 黄友新问道。 柳玉麟眉头微皱, “暂有人证,物证还在调查。” “人证?” 黄友新冷笑,“不过是一面之词而已,柳大人断案,难道只听片面吗?” “这位是?” 见柳玉麟被黄友新怼得哑口无言,宋言轻笑问道。 柳玉麟语气平平,向宋言介绍道: “这位便是肃州知州,黄大人。” “久仰久仰。” 宋言看着神色傲然的黄友新,正色道: “黄大人在肃州可是臭名昭著,呸……声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老当益壮……不是,是神采奕奕。” 黄友新面色微变,这小子言里话外,对他没有丝毫尊重不说,反而故意用言语挤兑他。 什么叫臭名昭著? 找死…… 不等黄友新开口,宋言继续道: “久闻黄大人正直不阿,家风不正……不是,家风严谨,想必黄公子的为人也值得信任,只是那刘氏言之凿凿,此案与黄公子有关,为了还黄公子一个清白,去县衙配合调查一番又如何?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了别人口舌?” 宋言顿了顿,看黄友新面色难看,笑着道: “你说呢?黄大人?” 宋言明显是在威胁他啊! 黄友新心中不爽,但宋言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若是再仗势欺人,难免说不过去。 他又看了黄渠一眼,黄渠微微颔首,他这才道: “既然侯爷都开口了,那自然要给侯爷几分薄面……去叫玉明出来。” 他这话一落,吴志鹏顿时急眼了,连忙道: “黄大人,此事必然与玉明无关,您不能放任他被带走啊。” 黄友新深深看了他一眼,呵斥道: “你身为周安县县丞,行事理当公平公正,即便玉明是你的儿子,也不能滥用职权,包庇他吧?清者自清,你怕什么?” 吴志鹏低下头,眉眼间闪过一丝疑虑,眼角余光扫向黄府内,却不曾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黄友新在说话的同时,也暗中给黄渠递了个眼色。 第196章 屈打成招 “黄玉明,田家刘氏说你残杀田家二十一口人命,你可知罪?” “冤枉……冤枉啊大人。” 黄玉明看着同样跪拜在公堂上的刘氏,脸上不由一抽,但想起此前黄友新的交代,心中顿时大定,哪怕面对面色威严的柳玉麟,也丝毫不怵。 该死的黄四,他贴身的护卫,恐怕真的暗中做了手脚。 好在黄友新有先见之明,将黄四暗中除掉,这才让他高枕无忧。 县衙公堂外围的水泄不通,不时有人指指点点。 一夜之间,田家二十一口惨死,对于周安县而言,绝对是远超鳄鱼帮的惨案,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不放过。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刚刚听说,田家二十一口,全是刘氏毒害的。” “什么?这不可能吧?” “那刘氏看着温柔贤惠,怎会是这种人?” “凶手不是黄玉明吗?” “……” 高堂肃穆庄严,宋言站在人群中冷眼扫过,黄友新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案子才开审,就开始散播对刘氏不利的谣言了。 柳玉麟听闻公堂外传来的流言蜚语,他手持惊堂木,怒喝道: “肃静。” 在他左边上首,黄友新身穿锦衣,手持乾坤珠,面色冷淡。 在他右边上首,吴志鹏眉眼闪烁,面无表情。 公堂两侧站着十位衙役,面冷如霜,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大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肯招认?” 柳玉麟双眸微眯,拍案呵斥道。 人证物证? 柳玉麟这是要诈黄玉明啊……黄友新深深看了柳玉麟一眼,目光也落在黄玉明身上。 黄玉明浑身一颤,与黄友新对视,低头道: “大人,小民冤枉啊,田家上下遇害之时,小民待在府中不曾出门半步。此案的凶手另有其人,还望大人明鉴。” 黄玉明表面看上去慌慌张张,内心根本不将柳玉麟放在眼里。 有黄友新在,他柳玉麟翻不起任何风浪。 “你胡说。” 刘氏跪拜在公堂上,看着柳玉麟凄声喊道: “大人,民女亲眼看见黄玉明残害夫家上下二十一口,若不是民女命大,早就遭了黄玉明毒手,还请大人还民女夫家一个公道。” “大人,刘氏早些时候便想勾引小民,被小民拒绝之后便怀恨在心,此案的凶手恐怕是她,故意陷害小民。” 黄玉明面色狰狞,指着刘氏就开始造谣。 宋言见此一幕,眉头大皱,双方各执一词,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有黄友新这根搅屎棍在,恐怕对刘氏极为不利。 他不由看了吴志鹏一眼,此人之前说过,有足矣给黄家致命一击的对策,怕是已经掌握了人证或者物证。 这才敢和他与柳玉麟讨价还价。 以田家二十一口为代价,只为自己博一条生路,好狠的心啊! 柳玉麟眉头微皱,他与宋言商议之后,生怕黄玉明东窗事发逃跑,还未来得及调查确认,便迫不及待地抓黄玉明回来再审。 现在黄玉明拒不承认,恐怕是早就做足了准备。 难办啊…… “柳大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传唤证人之后,再做定夺?” 就在柳玉麟沉吟之际,黄友新老神在在道。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 “黄大人所言极是。”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衣着整齐,面露哀色, “小民黄敏,乃是田氏远亲,拜见大人。” 黄敏先表明身份,与被害人田氏是远亲,那所有言语,应该不至于会偏向黄玉明。 可他再次开口,便让众人心惊肉跳, “大人,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小民恳请大人秉公办理,将刘氏绳之以法。” 嘶……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宋言面色微变! 有备而来啊!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身材微胖,衣着一样光鲜亮丽,见柳玉麟直接跪拜,但目光却是不是扫向黄友新和黄玉明, “小民钱恒,乃是西城药铺的掌柜,拜见大人。” “前几日,刘氏在小民的药铺中买了一斤砒霜,说是不满夫家田氏,欲要毒害田家满门,请大人明鉴。” 钱恒这话一落,几乎等同于判了刘氏死刑。 刘氏浑身一颤,面色瞬间煞白,险些要晕过去。 柳玉麟面色巨变,话到嘴边,又被黄友新堵了回去, “大胆犯妇,你居然如此阴毒,毒害夫家满门不说,还敢陷害无辜?还不快如实招来?” 黄友新怒喝一声,声色震天。 刘氏脑袋一片空白,死死咬着嘴唇,摇头道: “大人,民女冤枉啊!” “还敢狡辩,来人……先重打十大板。” 黄友新细眼微眯,怒喝道。 刘氏浑身战栗,本就娇弱的身子,此刻已经岌岌可危,若是这十大板挨在身上,恐怕会被直接打死在公堂上。 到时候别说为夫家二十一口讨要公道,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公堂上,衙役伫立在原地,柳玉麟扫了黄友新一眼,一丝戾气从眼中闪过。 “大人不可啊,若是屈打成招的话,恐怕……” 吴志鹏面色微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暗中谋划的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 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一旦刘氏被屈打成招,那他还有什么筹码与柳玉麟、宋言谈条件? 黄友新老谋深算,柳玉麟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 “有何不可?” 黄友新瞪了他一眼,对吴志鹏的干预,心怀不满。 “黄大人,你虽为上官,但本官才是此案的主审,在案情还未明了之前,还是不宜动刑的好。” 柳玉麟阴沉着脸道。 “柳大人,此案已经清晰明白,刘氏犯妇先从药铺买了砒霜,毒害了夫家满门,就连田氏远亲都出来作证了,难不成,柳大人要包庇刘氏?” 宋言见柳玉麟被黄友新怼得哑口无言,在身边一青年的耳边附语。 青年也不做多想,当即就站出来喝道: “狗官,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私闯公堂……来人,还不快给本官拿下此人。” 黄友新冷眼,怒喝一声之后,衙役手持长板,严阵以待。 “今天,我跟你们拼了。” 刘青看着眼前一个个体魄健壮的衙役,怒意仿佛火山喷发一般,指着黄友新骂道: “田家二十一口,皆死于黄玉明之手,你这狗官,却要污蔑我姐姐。” 看着刘氏趴伏在冰冷的石板上,刘青瑕疵欲裂,恨不得将黄友新和黄玉明撕碎。 那夜,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刘氏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作为刘氏的同胞兄弟,也是他带着刘氏到县衙报官。 在堂下见黄友新要对刘氏动刑,他几次要忍耐不住,直到宋言出声,他才迫不及待地出言阻拦。 “放肆……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拿下他。” 黄友新脸黑如炭,为官二十余载,第一次有人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197章 脑瓜子嗡嗡的吧! 案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告的冤情还未得到昭雪,突然画风一变,原告变成了被告。 黄友新有备而来,一套组合拳打得柳玉麟有些发懵,便是吴志鹏也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任何破解的办法。 突然,就在衙役们骑虎难下,准备要动手的时候,一声怒喝从堂外传来,引得众人侧目。 刘青悄然松了口气,怒视着黄友新,一步不肯退让。 “大胆刁民,胆敢公然污蔑朝廷命官?” 宋言身姿挺拔,闲庭信步,镇定自若地走到公堂上,身后众人议论纷纷。 黄玉明瞳孔紧缩,目光落在宋言俊秀的面容上,心中狠狠一沉。 这厮也要淌这趟浑水? 黄友新诧异,冷着脸道: “侯爷,你现在无官无职,此案证据确凿,便不劳烦你操心了吧?” 宋言不以为意,看着黄友新笑道: “黄大人,本侯爷也是看不惯此人嚣张跋扈,居然敢当众对朝廷命官无礼,这才出言训斥,本侯爷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说句公道话应该可以吧?” “若是言语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黄大人多多担待才是。” 宋言笑呵呵地看着黄友新。 黄友新面色微变,不知道宋言突然站出来,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 “不敢。” 一时拿不定宋言的他,只能冷哼一声,以表心中的不满, “侯爷年纪轻轻就袭承了武侯的爵位,乃是人中龙凤,本官岂敢说侯爷半句不是?” 宋言行事风格怪异,不按章法…… 黄友新眉眼闪烁,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内心笃定,宋言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黄玉明才是杀害田家二十一口的真凶。 即便由他上蹿下跳,也无妨。 “黄大人客气了,我与大人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此作罢,我们移步后堂,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 柳玉麟狐疑看着宋言,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案子还没审完啊! 黄友新眉头微皱,轻咳一声, “侯爷,把酒言欢何时都行,眼下,还是办案要紧。侯爷若不嫌弃的话,可先一步到后堂稍作休息,等这毒妇认罪画押之后,老夫再作陪,不醉不归。” “对对,办案要紧。” 宋言轻笑,看着柳玉麟作揖道: “我刚刚在堂外听着,觉得此案有些疑点想要问问,不知可否?” “侯爷尽管问便是。” 柳玉麟不假思索,直接道。 黄友新表面和和气气,内心对宋言的行径愤恨不已,这浑蛋,就是一根搅屎棍。 今日,他恐怕不把这公堂搅混,誓不罢休了。 “这位是田氏的远亲,叫黄什么来着?” 宋言看着黄敏,故作疑惑道。 “小民黄……” “小黄。” 宋言摆手,对他的姓名毫无兴趣,不过是黄友新收买的一条走狗而已,小黄正好适合他。 黄敏面色微变,宋言继续道: “你口口声声说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是你亲眼所见?” “小民没有。” 黄敏深吸了口气道。 他不过是浑水摸鱼,借着田氏远亲的身份,散播谣言罢了。 “亲耳听到?” “小民也没有。” 黄敏冷汗直冒,跪拜在地,避开宋言灼热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 “既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那你为何一口咬定刘氏杀人?” 宋言缓步走在黄敏身边绕行,突然俯身喝道: “那……是不是有人让你,故意这么说的?” “大……大人,冤枉……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听坊间传言,说……说刘氏毒害了田家二十一口……小人一时情急,这才出来指证的。” 黄敏抬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宋言,连称呼都变得没有了底气。 可这还不算完,就在他心底绝望的时候,暗中收到宋言眼色的刘青突然上前一步,指着他,生硬道: “是你?” 他一声怒喝,不禁让黄友新和柳玉麟等人侧目,他看着柳玉麟躬身行了一礼继续道: “大人,小民昨日丢了五十两银子,就是他偷的。” “什么?我没有。” 黄敏面色巨变,摇头如同捣蒜。 黄友新面色古怪,目光上下打量着刘青,心说,你一身粗布麻衣,五十两银子? 你见过五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吗? 张口就被偷了五十两银子,莫不是穷疯了? 还有,这黄敏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被宋言的言语一带,居然就不打自招了。 废物…… 黄渠找的这是什么玩意啊? “原来是贼喊捉贼……” 宋言冷笑。 黄敏四肢冰凉,喊道: “大人,我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黄大人,我提议,打他三十大板子,他定会如实招供的。” “大人,冤枉啊大人……” 宋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黄友新毛骨悚然,他默然不语,宋言绕了一圈,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于酒。 暗中讽刺他,还没查明真相,就动用刑罚! “黄大人以为如何?” 柳玉麟也笑看着黄友新。 黄友新左右为难,宋言的手段层出不穷,难保拆了这招,还会有其他更阴损的在等着他。 还有柳玉麟,狗东西,刚刚让你动刑的时候,你义正言辞。 现在,居然还有脸问他? 两人一丘之貉,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 “黄大人?” 宋言轻唤一声,笑容依旧。 黄友新知道躲不过去,面色有些尴尬道: “既然刚刚柳大人都说了,案情不明之前,不得擅动刑罚,还是算了吧。” “黄大人英明。” 宋言笑着对黄友新作揖道。 黄友新面色古怪,黄玉明却一脸急色,事情怎么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既然说完了小黄,那再来说说你吧。” 宋言乘胜追击,目光又落在钱恒身上,这姓钱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前有钱塘欺男霸女,现有钱恒满口胡言, “你说刘氏从你那里买了一斤砒霜?” 钱恒后背发凉,不知道宋言又要刷什么花招,点头小心翼翼道: “是的。” “我有一事不明,砒霜难道只是用来下毒的?据我所知,少量的砒霜不但对人体无害,甚至还可以用作药引,钱掌柜不会不知道吧?” 钱恒汗流浃背,宋言又道: “再者,刘氏既然要杀人,理应秘密进行,连她胞弟都不知道的事情,又岂会与你一个外人说?” “这……” 钱恒心乱如麻。 第198章 你没脑子啊! 钱恒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被宋言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就看向黄友新。 黄友新眼观鼻鼻观心,问你话呢,你看我作甚? “钱掌柜,刘氏到底有没有在你那买了一斤砒霜?” 宋言见钱恒内心崩溃,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立刻再问道。 “没……” 钱恒汗出如浆,下意识就要说出真话,好在他刚要开口的刹那,黄友新拿到冷冽的目光让他及时收口,连忙改口道: “没错,刘氏买了一斤砒霜。” 宋言扫了黄友新一眼,冷笑道: “钱掌柜还记得,刘氏是在什么时候买的砒霜吗?” 钱恒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确定道: “好像是三日……四日前。” “三日,还是四日前……钱掌柜一把年纪了,这头发也掉得稀稀疏疏,想不到记忆力却如此惊人。” 宋言皮笑肉不笑,突然对钱恒夸赞道。 钱恒脸上狠狠一抽,他还不到四十,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还有,他头发稀疏,与记忆力又有什么关系? 钱恒此刻疑问太多,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黄友新见钱恒神色难看,想要阻止,却发现宋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当即就将要说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侯爷谬赞,小民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沉吟片刻,钱恒心想,只要咬死了刘氏购买砒霜的事实就行,至于确切的时间,自然是与记忆力有关。 宋言冷笑一声, “四日前,我命人去药铺买了四两甘草,钱掌柜可还记得?” 甘草? 有这么回事吗? 钱恒后背早已湿透,哪怕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四日前到底有没有卖过甘草。 你问黄敏就几句话的事情,为什么问我就没完没了? 但想到自己承认记忆力好,现在若是说忘记了,肯定会被宋言抓住把柄。 念及此处,他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哈哈道: “记得,记得。” “你胡说,我那日明明买的不是甘草,而是银杏。” 宋言怒喝一声,钱恒浑身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公堂内外的众人闻言,也不禁对钱恒的话产生了质疑。 柳玉麟也喜上眉梢,想不到,宋言在查办命案这方面,也有如此之高的天赋。 黄友新却面色阴沉的可怕! 不行,不能再让他继续胡搅蛮缠了。 否则,原本可以尽快盖棺定论的事情,最后会变得脱离掌控。 “侯爷,这药铺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钱掌柜记错了一味药材也情有可原吧?” 黄友新当即就出声,想要打断宋言的思路, “哪怕钱掌柜的记忆力再好,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是常有的事情。” 钱恒紧绷的情绪,因为黄友新的解围,顿时压力大减。 可还没等他高兴,宋言的话,又像一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刺在他的心窝上。 “黄大人所言极是。” 宋言脸上笑容依旧, “可是,我那天可是什么都没买啊,这与记错一味药材可是天差地别了。” 狗东西! 宋言的狡诈,不仅打了钱恒一个措手不及,就连黄友新也哑口无言。 宋言又道: “钱掌柜的记忆力也不过如此,那到底是不是刘氏买的砒霜,现在还记得清楚吗?” “就是他污蔑我姐的,现在被拆穿了谎言,无话可说了!” 见钱恒面色苍白,犹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刘青也不忘站出来落井下石。 钱恒心如刀绞,他迫于无奈才出面为黄玉明开脱,顺便将所有罪责都扣在无权无势的刘氏身上。 却没有想到,刘氏还有当朝侯爷护着! 若是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打死他也不肯答应黄渠。 黄友新见宋言胡搅蛮缠,将一边倒的局面扭转了过来,便知道这事情今天怕是不会有结果。 要对付宋言和柳玉麟,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当即就站起身,看着了宋言一眼,又看向柳玉麟, “柳大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此案今日怕是调查不出结果,不如改日再审?” 柳玉麟正有此意,他因为情急,掌控的线索微乎其微。 见宋言也没有反对,柳玉麟轻咳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便将刘氏与黄玉明暂时收押大牢,改日再审。” 听闻要被关押大牢,黄玉明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急声道: “舅舅,我是冤枉的,我不能去监牢啊,舅舅……” “混账,你没有杀人,不过是暂时收押,怕什么?” 黄友新怒瞪一眼,黄玉明这才乖乖跟着衙役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目送黄玉明离去,黄友新面色不喜地看着宋言,咬牙切齿道: “侯爷今日办案的手段,实在让本官叹为观止,改日有机会,还望不吝赐教。” “黄大人过谦了,我这办案的手段,大人恐怕是学不会的。” “为何?” 黄友新下意识问道。 但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宋言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因为要靠脑子啊。” 狗东西,这是在讽刺他没脑子吗? 黄友新怒不可解,冷哼一声, “本官家中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黄大人,别啊……刚刚不是说好了,要去后堂不醉不归吗?” 宋言嘿嘿干笑两声,却见黄友新面红耳赤,临走前撇了吴志鹏一眼,吴志鹏抬起的脚步又瞬间放了下去。 “侯爷说笑了,在下是真的有事,等事情忙完,定然好生招待侯爷……告辞。” 黄友新不给宋言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宋言虽然有心想要将黄友新灌醉,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秘密,但也知道,对方的警惕性极高,轻易不会给他机会。 一场虎头蛇尾的公堂闹剧结束,宋言与柳玉麟,还有吴志鹏三人来到县衙后堂。 宋言见二人都默不作声,便率先开口,看着吴志鹏道: “吴大人,现在可以将你所谓的东西拿出来了吧?” 吴志鹏心中一惊,看着宋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宋言冷着脸继续道: “现在若是不拿出来,等我们自己查明真相,吴大人便没有在与我们商讨的资格了。”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此子太可怕了,哪怕他心中早有预警。 只是经过细枝末节,就能推断出他暗藏的手段。 “黄家现在恐怕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想要找到人证,还要侯爷和柳大人配合才行。” 他今天回府,就没有看到暗藏在黄玉明身边的护卫。 此刻对方是生是死,他也不敢保证。 但这是他唯一的筹码,自然不可能和宋言两人交代实情,只能拖延时间,然后尽力去周旋。 宋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宋言颔首道: “没问题,我倒是也想会一会这个肃州知州。” 第199章 好好照顾黄公子 周安县,黄府。 黄友新靠坐在太师椅上,胸口隐隐传来刺痛,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在公堂上与宋言、柳玉麟唇枪舌剑,他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 与宋言这些牛鬼蛇神周旋,容不得他一丝怠慢。 休息片刻,待黄渠走进来,他的目光立刻又如同刀刃,身上杀气腾腾,口中怒气森然道: “这便是你找到的人,今日若不是老夫在公堂上周旋,眼下玉明恐怕已经签字画押了。” 整个院落,都弥漫着阴寒的气息。 黄渠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微微颤抖,四肢也因为黄友新的质问,逐渐冰凉。 他不敢抬头,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是小人的疏忽,还望大人恕罪。” 黄友新的手段有多狠,黄渠心知肚明。 “我现在问你,那护卫当真被你杀了?”黄友新的声音,宛如冷夜中的寒风,吹得黄渠面颊生疼。 他浑身一僵,努力回想杀死那护卫的场景,几番确认之后,这才开口道: “小人愿以人头担保,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见黄渠面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黄友新顿时松了口气。 现在那护卫绝对是关键,一旦落在宋言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他先下手为强,现在死无对证,宋言根本奈何不得他与黄玉明。 “你起来吧。” 黄友新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淡淡道。 黄渠心有余悸地起身,衣襟紧紧贴在后背上,让他浑身难受,但面对黄友新,他依然神情紧绷。 “谢大人。” “你先下去吧,无论如何,要时刻注意宋言和柳玉麟的动向,一旦有任何异常,务必要及时汇报。” “是……” 黄渠躬身退去,不多时,府上的仆从来报,吴志鹏已经从县衙回来,想要找他商量对策。 吴志鹏揉了揉脸庞,在见到黄友新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冷,但想到黄友新的身份,心中难免有些犯怵,语气也软了几分, “大人,你为何让柳玉麟将玉明关入大牢,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苦?” 黄友新也知道,吴志鹏还有利用价值,也不与他为难,只是淡淡道: “公堂上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如果继续任由宋言胡搅蛮缠,万一钱恒扛不住压力,说了实话呢?届时,你能承受得起后果吗?” 我当然承受得起。 吴志鹏心中腹诽,眼中却杀气腾腾,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既然赵王殿下也要杀他,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为何不让他彻底闭嘴?” 黄友新看着吴志鹏的动作和语气,简直和黄玉明一模一样。 这父子俩一样没有脑子,这些年若不是依靠黄家的势力庇护,恐怕要死上百回千回。 “不可……” 黄友新摆手,解释道: “一旦宋言死了,这件事就会越闹越大,不仅对你我不利,今后玉明还要谋个一官半职,决不能轻易留下把柄。”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吴志鹏笑容鲜媚,一记响亮的马屁,拍得黄友新心神舒畅。 他沉吟片刻,看着黄友新继续道: “宋言打算今夜在碧春阁宴请周安县的富商权贵,大人怎么看?” “他这是要干什么?” “此人做事,让人捉摸不透。” “县衙内有你的眼线,他难道就没有任何异动吗?” “自从他来到周安县就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灭了鳄鱼帮,另外一件与郭家村的铁矿有关。” 这些事情,黄友新只要稍作调查就会一清二楚,吴志鹏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黄友新来回踱步,眼前猛然一亮,喝道: “他想打铁矿的主意?铁矿不是在玉明手上吗?” 吴志鹏摇了摇头, “宋言破坏了玉明的计划,并且与郭家村里长郭守正暗通款曲,最终导致铁矿流落在宋言手上,我也提醒过玉明,但他以为,迟早要将宋言除掉,铁矿暂时由他保管也无碍。” 黄友新眉头大皱,黄玉明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他又急又气,也终于明白,宋言为何在这节骨眼上邀请周安县的富商权贵,是想以铁矿为筹码,拉拢这些人。 “大人可有良策?” 吴志鹏急声问道。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宋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然,还有对他的进一步的试探。 如果今夜在碧春阁的宴席上没有黄友新的身影,他恐怕会失去宋言的信任。 此子不但心思深沉,而且做事滴水不漏。 黄友新沉吟许久……厉声道: “今夜去会一会他,铁矿是赵王殿下要的东西,决不能拱手相让,若他知趣懂得取舍,暂且饶他性命也无妨,如果,他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两人的目光错开,心中各怀鬼胎。 堂外日光明亮,堂内阴森狡诈。 …… 县衙内院。 梅秋风得知黄玉明倒打一耙,诬陷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顿时就气得七窍生烟。 若不是宋言阻拦,她恐怕会直奔县衙大牢,将黄玉明直接打死。 “他的性命我要定了,耶稣来了都留不住,我说的……” 宋言面色肃然地看着梅秋风,阻拦她的同时,还不忘安抚,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梅秋风虽然不知道耶稣是谁,但宋言既然言之凿凿,她也只能妥协,就暂时让黄玉明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不过,决不能让他在大牢里待的太过舒坦! 见梅秋风安静下来,宋言看着柳玉麟,轻声道: “安排几个身强体壮的囚犯,和黄玉明关到一间去,让他们好好照顾下黄公子。” 柳玉麟点头,但还有顾虑, “黄玉明能够在短时间杀了田家二十一口,武功恐怕不低,他若是反抗呢?” “他现在绝不敢反抗,一旦反抗,岂不是暴露了?” 宋言摇了摇头。 柳玉麟当即就安排人去好好照顾黄玉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吴志鹏还是不够信任,特别是宋言打算在碧春阁宴请周安县富商权贵的事情, “若是今夜黄友新不去呢?” “郭家村的矿山,不仅对于黄家来说极为重要,二皇子也惦念着,所以他一定会去。他若不去,也间接说明了吴志鹏不值得信任。” 宋言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画好的图纸,递给柳玉麟,道: “再者,这座矿山,我也大有用处,这些农具若是能够打造出来,不仅对于周安县而言,对于大燕的百姓,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柳玉麟接过图纸,仔细一看,眼神顿时大变。 图纸上有锄具、刀具、曲辕犁…… 原来,宋言早就有所打算。 最让柳玉麟惊叹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有深意,这就很可怕了。 特别在宋言介绍完这些农具的功能和用途之后,柳玉麟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早就听闻宋言学识渊博,却不曾想到,宋言还专研奇技淫巧。 第200章 指桑骂槐 “今夜,我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宋言手持白纸扇,身穿黑色锦衣,面带笑意地看着刘青,颇有玩世不恭的味道。 柳玉麟还要去田家探查,看看黄玉明在行凶的时候可有留下证据。 梅秋风是女儿身,也不适合去碧春阁这种烟花场所。 倒是刘青,刚好上门拜谢宋言和柳玉麟。 宋言见他心性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便打算带他见见世面。 若是可以,今后留在周安县,负责那处矿山,也未尝不可。 “这位公子,里面请……绿柳,快带公子进去……” “哎呀,崔公子,你总算是想起奴家了,绿柳几日不见你,你瞧瞧,都消瘦了呢……” “我看刘妈妈也是风韵犹存啊,哈哈……” “……” 宋言远远驻足,抬眼看着碧春阁三个金字招牌,心中倒是波澜不惊,但刘青嘴角抽动,内心隐隐有些抗拒。 “怎么了?不会是没来过这里吧?” 宋言收回目光,目视阁楼门口衣着艳丽的青楼女子……幽幽月光下,秋风瑟瑟,这些女子家中多半还有年长的父亲,勤学的弟弟。 他们此番不为别的,只想为这世界的凄苦,贡献一份善良。 刘青像是被拆穿了心事,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地看着摆手弄姿的青楼女子,低声道: “没来过……” 倒是实诚! 宋言轻笑,装作一副花丛老手的姿态,实则穿越到现在,当真没进过花楼画舫的门。 “走啊,发什么愣,机会难得,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家店了。” 刘青神色拘谨,碧春阁正门的艳丽佳人,在他眼里,仿佛枯木荒草,他为难的看了宋言一眼,便紧随其后。 宋言眉清目秀,刘青面容刚毅,此刻……二人身上的书生卷气浓厚,步入阁楼大厅,便迎来不少媚眼侧目。 宋言环视一周,目光从楼梯口的黄渠身上掠过,落在大厅中央的方台上。 台上四个美艳的女子,面带轻纱,身材妖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刘青面色涨红,但双眼却实诚地四处乱飘。 “侯爷,小人是黄大人身边的管家,奉大人之命,在此恭候侯爷。” 黄渠笑容满面,躬身行了一礼。 他身后跟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娘子,眨着丹凤眼,视线一直跟在宋言身上。 宋言皮笑肉不笑,目光落在黄渠身上, “想不到,黄大人比我们还急啊。” 黄渠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不悦,连忙转移话题, “侯爷楼上请……大人已经恭候多时。” “请。” 宋言走在前头,黄渠紧随其后,然后是中年娘子,最后才是刘青。 人有三六九等,碧春阁的厢房,自然也有贵贱之分。 根据客人的身份高低,小厮会提供不同规格的厢房,最高是天字一号,一到五排序,最次是人字五号。 除去厢房,喜欢热闹的人,也可以在大堂,吃酒玩乐。 朱红雕花木窗,墨绿沙帘,垂直悬挂的玉珠……宋言探目,看着围坐在圆桌上,身穿华丽服饰的几个人在谈笑风生,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明明是他宴请周安县的富商高门,黄友新却一副东道主的做派,不仅早宋言一步到了碧春阁,还喧宾夺主地先与众人聊开了。 “请……” 黄渠轻声开口,示意宋言。 同时,他侧开身子,挡住了刘青, “你就在门外候着吧!” 他的言外之意,刘青这等身份,哪有资格与众人一同出席? “你算什么东西?我带来的人,去进是留,也是你能做主的?” 宋言面色微变,脸上怒气浮现,身上的书生卷气瞬间全无,让黄渠有种史无前例的压迫感。 “侯爷恕罪,是小人僭越了。” 黄渠连忙躬身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即便面对盛怒的黄友新,他都不曾感受过这般强大的压力。 难怪此子会让大人如此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于那中年娘子,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宋言冷哼一声,脸上稍有好转, “你随便转转,等我出来之后,一同回去便是。” 刘青点头,目送宋言走进厢房之后,却依旧守在门外。 宋言的警惕性极高,迈步的同时,眼角余光扫向四周,目光落在黄友新身后的妙曼女子身上。 女子五指纤细,按在琴弦上,轻轻拂过。 琴声入耳,虽不如邓颖,但也是难得的天籁之音。 琴音伴着香炉升起袅袅的香烟,顿时让宋言心旷神怡。 “侯爷。” 围坐的几人同时起身,语调与神色各异,宋言尽收眼底。 黄渠也在此刻对着黄友新微微颔首,然后默默退出厢房。 黄友新嘿嘿干笑两声,郑重其事地一一介绍, “这位是城东的朱大官人,这位是唐大官人,这位是尤大官人……” “这位是?” 宋言扫过众人,目光依旧停留在弹琴的女子脸上。 似乎对黄友新的喧宾夺主,有些不满。 黄友新面色微寒,朱彬、唐书和尤余等人悻悻地看着宋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是碧春阁的花魁郑婉茗。” 中年娘子眨着眼,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男人……果然还是男人,不管是学富五车,还是高官厚禄,还不是一样要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郑婉茗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起身行礼,媚眼如丝,声音清澈如甘泉, “小女子见过侯爷。” “此情此景,我忍不住要吟诗一首。” 宋言肃然,诗句脱口而出, “琴音绕梁出,百花相竞开……” “好诗,好诗。” 中年娘子拍手叫好,宋言笑意蛊然地瞥了她一眼,她干笑两声,脸色有些尴尬, “侯爷,继续,继续……” 宋言轻咳一声,目视黄友新,气度不凡道: “非牛不闻曲,不合其耳矣。” “好诗,好诗啊……侯……” 朱彬平日里最看起文弱书生,胸中无点墨,完全不懂宋言的弦外之音。 然而,众人愕然,他顿时收嘴,心中惊诧。 特别是黄友新愈发难看的脸色,让他背后冷汗直冒,浑身僵硬。 唐书默不作声,神仙打架,他能做的,唯有安静的做个墙头草,谁更胜一筹,他便倒向谁。 “都别站着呀,哎呀……侯爷,快坐快坐,来尝尝我们碧春阁的佳酿百花雕。” 中年娘子见气氛凝重,连忙上前为宋言倒了一盏酒。 她惊疑不定,总觉得宋言来者不善。 宋言看了看眼前的百花雕,又看了看黄友新,笑道: “这酒虽然不入流,却适合黄大人。” 此话一落,黄友新脸黑如炭,中年娘子一颗心肝险些要跳到嗓子眼。 第201章 这是我的? 这狗东西,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 进门就用一首诗,说郑婉茗是在对牛弹琴,现在又将他和百花雕说成一文不值。 简直欺人太甚! “哎呀,您瞧奴家这脑子,侯爷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看不上百花雕也是正常,招待不周,还望侯爷恕罪。” 这娘子也是聪明人,能在烟花场所混迹,情商也是高人一等。 见这场面剑拔弩张,她立刻就出声调停。 “黄大人,别站着啊……快坐。” 宋言眉开眼笑,嘴上占些便宜,黄友新拿他毫无办法。 黄友新胸口的闷气难舒,冷哼一声,在宋言左手边坐下后,看着中年娘子道: “林妈妈,你和郑姑娘先下去吧。” 郑婉茗欠身,深深看了宋言一眼,随着林妈妈退出厢房。 宋言看着几人沉默不语,笑容不减,感慨道: “这会儿要是有一副麻将,或者一副扑克牌,倒是不错。” 麻将? 扑克牌?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 众人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麻将是什么?” 即便吃了哑巴亏,朱彬也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能够让宋言和黄家的关系得到缓和,他们也不用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今日在县衙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周安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玉麟与宋言抓了黄玉明,若不是黄友新在周旋,黄玉明绝对难逃一死。 至于宋言设宴的目的,他们在请帖中看到的图纸,一旦与宋言合作开采矿山,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可黄家不仅在周安县,甚至在整个肃州都是地头蛇。 谁敢与黄家作对,坟头草几乎都三尺来高了。 赚钱是好,但也要有命花才是。 黄友新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宋言又针锋相对,他为了赚钱,只能做调和剂,试图在其中调解。 宋言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家乡的一种娱乐项目,与骰子、牌九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侯爷喜好这个。” “怎么?朱大官人也喜欢?” “同道中人……” 朱彬咧嘴开笑,与宋言对视,两人顿时惺惺相惜。 他眼珠子一转,继续道: “明日,大人若是得空,我们一起去玩玩?” 笑容凝固在宋言脸上,他轻叹一声,颇为不情愿道: “近日恐怕是不行了。” “为何?” 宋言伸出右手,五指并拢,轻轻摩挲,朱彬面色古怪,问道: “侯爷这是何意?” “手头有点紧呐。” 宋言内心暗骂,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他扫了众人一眼,摆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 “为了今夜宴请大家,我是勒紧了裤腰带……往后的日子,恐怕只能清汤寡水了。” 原来,他是缺钱啊,那就好办了。 朱彬恍然大悟, “侯爷这是哪里话,作为东道主,我们理应为侯爷接风洗尘,怎能让侯爷破费呢?” 他说话之后,还看了唐书和尤余等人一眼。 几人异口同声道: “是啊。” 这次,不仅两人开口附和,就连黄友新也说了一句, “侯爷不必顾虑。” 他虽然知道宋言绝对不会缺钱,但摆出这态度,必然是有所求。 江南是大燕少有的富饶之地,他们也不缺这三瓜两枣。 若是对症下药,能够平息与宋言之间的恩怨,让黄玉明从田家灭门案中脱身,那再好不过。 到时候再对付宋言,也不用有所顾忌。 朱彬见黄友新也有表示,细眼微眯,嘴角荡开了笑意,举起酒杯道: “来,我们敬侯爷与大人一杯。” “敬侯爷,敬大人。” 宋言一改颓势,脸上也如花朵绽放一样,笑道: “多谢诸位。” 百花雕穿过喉咙,滚进肠胃,泛起阵阵暖意,虽不如五粮液,却也不失林妈妈特意介绍的名头。 宋言内心古井无波,表面却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诸位,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但说无妨……郭家村的矿山,也见者有份!”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喝醉啦,胡乱许下承诺。 朱彬也顺杆上线,催促着众人开始吃酒谈笑……片刻之后,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一边笑,一边打开道: “这是小人为侯爷准备的一份薄礼,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他笑容献媚,神情诚恳。 这小子很会来事啊,难怪在黄家的眼皮底下也聚集了不少的财富。 宋言会意,目光落在盒子上,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好翡翠穿云龙,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宋言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占有欲,忍不住抓起来把玩一番。 黄友新见此一幕,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心道,表面装着清高,骨子里还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啊。 玉佩入手冰凉,宋言爱不释手,又忍痛拒绝道: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口中说着不要,却依旧细细打量着玉佩,没有放手的意思,口中嘟喃, “风云交际,青云得路啊。” 朱彬哪里看不出来,知道宋言要个台阶,他心底也乐开了花,表面故作生气道: “侯爷与我交心,我送侯爷一块玉佩,这有何不可?若非侯爷觉得,因为在下的身份,便看不起人?” 宋言一愣,连连摆手, “朱大官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他咬牙眼中迟疑不决,显然是想收下玉佩,但又不好意思,朱彬心知肚明, “若是侯爷不嫌弃在下,便收下这玉佩。” 他义愤填膺,开始吹胡子瞪眼,演技一流,宋言差点信以为真,也跟着笑道: “既然朱大官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若是再推脱,确实是扫兴了。” “这就对了,交心而已嘛。” 朱彬轻笑,有种把握住宋言命脉的错觉。 宋言颔首,神情激动, “那我就厚颜收下了,等矿山开采,绝不会忘了朱大官人。” 朱彬笑脸如花,其余几人,眼见宋言收下重礼,也觉得有机可乘,一顿糖衣炮弹的输出,把宋言灌得五迷三道。 宋言一一回应,说辞犹如山河壮阔,几人恨不得歃血为盟,结成异性兄弟。 酒过三巡,宋言面颊通红,起身摇摇晃晃, “今日,多谢众位款待,时候不早了,就此告辞了。” “侯爷留步。” 黄友新脚步踉跄,心事重重。 他唤住宋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少说也有四五千两。 “黄大人这是干什么?黄玉明的案子,我也爱莫能助啊。” 宋言面色微变,眉头皱在一起,轻松的气氛,顿时凝固。 “侯爷何出此言?” 黄友新与朱彬对视一眼,说得一板一眼, “这是侯爷刚刚起身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的,老夫这是帮侯爷捡起来,物归原主而已……” “对对,我刚刚也看到了。” “是啊,这是侯爷您自己的。” “……” 我特么信你个鬼,我自己有没有钱,还能不知道? 宋言内心暗骂黄友新无耻,表面却狐疑,指着自己问道: “是我的?” 众人频频点头,宋言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 “吓我一跳……那就好,那就好。” “侯爷收好。” 黄友新递过银票,犹豫了下, “玉明的事情,侯爷与柳大人公事公办即可,不必在意老夫。” “黄大人放心,我与柳大人必定会秉公办理的。” 宋言小心翼翼地收好银票,咧嘴大笑,还特意加重了秉公办理四个字,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与黄大人也是一见如故,你侄子便是我侄子,我岂能看着自己的侄子受苦?” 黄友新面色古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宋言走出厢房,刘青深深看了黄友新一眼,跟在宋言身后。 宋言摇摇晃晃,走出碧春阁,又步行了许久……他的面色变幻,虚浮的脚步瞬间变得坚硬有力, “吴志鹏应该找到人了吧?” 第202章 尸体会说话 田家府邸位于城北,占地是县衙的六分之一,柳玉麟与郭河连夜坐上马车,行了大致半个时辰,便停在高门之外。 门前两座石狮,少了往日的气象,悬挂梁顶上的红灯笼,也少了一个。 柳玉麟目视朱红大门,田家二十一口冤魂,好像就聚集在门口,对着他叩拜,希望他能够替他们做主,让真凶伏法…… 他在门前顿足半晌,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往日里朝气蓬勃的府邸,因为一个手染鲜血的暴徒,变得死气沉沉,彻底沦为凶宅。 斑驳的血迹,一直从大门延伸到内堂、厢房,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他们……居然公然指鹿为马,说田家二十一口死于毒杀? 难道都没有眼睛吗? 还是真以为可以一手遮天? 青石板上,尸体都位置用白色的粉末标记,柳玉麟仿佛能够看到,那些惨死的家奴,田家的公子、姑娘……被活生生打死的惨状。 “大人请看。” 郭河站在走廊尽头,目视着朱红圆柱,圆柱上有三道很深的抓痕。 他左脚前方大概三尺距离,是一具尸体的标记。 幸亏时间紧迫,黄友新来不及破坏现场,给他们留下了不少痕迹。 柳玉麟心情微沉, “这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一般人可留不下这样的痕迹吧?” 出身庆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他哪怕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没有像郭河这种一跃就翻身到房顶的本事,但见识也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 “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郭河颔首,五指微曲犹如鹰爪,在朱红圆柱上比画, “这需要很强的外功,常年淬筋锻骨,在打斗的时候才能留下这么深的抓痕。” “刘氏一介妇孺,自然是不可能办到的。” 柳玉麟恍然大悟。 “我见过黄玉明的身手,他的外功不弱。” “和你比如何?” “若是以死相拼,他死。” “若是寻常切磋呢?” 柳玉麟好奇道。 “他输。” 特么……你直接说你厉害不记得了,还要强调什么以死相拼? 无形装13最是致命! 柳玉麟感觉自己被郭河暴击了一下,又无言以对。 不过没事,他靠的是脑子,怎么能拿这种莽夫和自己比? 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两人继续行走观察,大致半个时辰,柳玉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田家二十一口,绝对是死在黄玉明手上无疑。 “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能够证明黄玉明身份的东西。” 如果找不到线索,哪怕到最后证明此案与刘氏无关,黄友新也可以随意找个人来当替死鬼。 反正死无对证…… 蛇打七寸,既然决定与黄家硬碰硬,那就不能心慈手软,定要将他们彻底打死,一丝翻身的机会都不能给。 “是。” 郭河点头,探查得极为仔细。 可惜,不管二人如何努力,依旧找不到半点线索。 终究还是慢了黄友新一步,此人必定清理过田家府邸,将可能威胁到黄玉明的一切罪证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现在,希望只能寄托在吴志鹏和宋言身上了。 “大人,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线索。” 郭河也是垂头丧气,脸上头一次露出沮丧的表情。 “既然现场留下这么多打斗的痕迹,尸体上必然也会有伤口,去城外义庄看看,或许还有线索也不一定。” 柳玉麟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哪怕最终真的不能将黄玉明绳之以法,自然也不能让刘氏遭受不白之冤。 只可惜,但柳玉麟从义庄回来,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凝重了。 回到县衙内院,看到宋言翘着二郎腿与柳茹梦在卿卿我我,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柳玉麟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宋言便知道,他此行毫不收获。 “怎么?田家府邸没有线索?” 宋言轻笑问道。 “田家府邸全是打斗的痕迹。” 柳玉麟叹了一声,在宋言对面落座,或许是因为一路马不停蹄,口干舌燥,端起一盏茶就一饮而尽。 宋言仿佛早有预见一般, “一夜之间,屠杀田家二十一口,黄玉明的身手应该不弱吧?” “何止不弱,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身手恐怕不比你低多少。” 柳玉麟冷哼一声,他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宋言还悠然自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吴志鹏那里可有什么结果?” 宋言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消息。” “那今夜岂不是白忙活了?” 眼下,破案的关键还在吴志鹏身上,可他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只要黄玉明一口咬定,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有城西药铺的钱掌柜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想要为刘氏鸣冤,太难了…… “怎么会白忙活,你以为今夜宴请周安县的富商,只是为吴志鹏拖延时间吗?” 宋言手上把玩着穿云龙的玉佩, “出去一趟,收获颇丰。” “你去打劫了?” “这些人,一个个富的流油,说了不要,还硬要塞给我,拒绝都不行。” 宋言没脸没皮道。 柳茹梦白了宋言一眼,气道: “没见大哥都急成什么样了,你就不能直说吗?” 宋言刚回到县衙的时候,柳茹梦见他一身酒气,身上还多了不少珍宝和银票,还以为他去打家劫舍了。 经过了解,这才知道,朱彬等人被宋言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还有其他深意?” 柳玉麟疑惑不解。 “夫人说的是。” 宋言拍了拍柳茹梦的手,看着柳玉麟,笑道: “若是不给他们一些甜头,等处置了黄家,你的新政如何顺利推行?” 原来,宋言还有这方面的考虑。 想到此处,柳玉麟内心感动,同时又因为案件难有进展,心情烦闷没有给宋言好脸上感觉愧疚不已, “这些事情,现在还是其次,我刚刚带郭河去了一趟义庄,经过尸检,田家二十一口身上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但确实是死于中毒。” “仔细查看过了?” 宋言眉眼闪烁,柳玉麟颔首道: “银针刺喉,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刺喉?” 宋言恍然,哭笑道: “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尸体是会说话的,如果你仅仅是银针刺喉的话,是不是中毒,还尤为可知。” “走吧,再去一趟义庄……是时候让你见证一下奇迹了。” 柳玉麟眉头紧锁,心中怀疑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第203章 无耻之尤 黄家府邸,迎客厅! 黄友新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吴志鹏站在他前方,目视着黄渠,面色同样难看。 他与宋言里应外合,但他搜遍整个府邸,居然都没有发现那护卫的踪迹。 直到黄友新回来,与他说了今夜宋言宴请众人的事情,他这才明白,跟在黄玉明身边的贴身护卫,恐怕已经被黄友新灭口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不惜堵上身家性命,还是棋差一招。 “所言属实?” 吴志鹏心中不安问道。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黄渠躬身,将头埋在胸前。 “砰……” 黄友新抓起桌子上价格不菲的茶杯,怒摔在地上,怒喝道: “简直无耻之尤。” “大人息怒,事情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碧春阁与宋言称兄道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情景,吴志鹏心念一转,当即就开始安抚黄友新,希望宋言能够趁机调查出点什么。 可黄友新脸上一阵抽搐,心里五味杂陈。 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等地步? “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他这明摆着是要至玉明于死地。” 黄友新面色冰寒,黄渠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僵硬,不敢多言。 “或许,他只是如之前与大人约定好的,只是走个过场呢?” 吴志鹏小心翼翼,挤眉弄眼道: “大人不是说过,他还收了大人四千两银子。” 还有一句,吴志鹏没敢说出口,宋言不仅收了钱财,还拍着胸口保证,秉公处理,还扬言黄友新的侄子就是他侄子。 好在他当时不在场,否则,他名义上的儿子岂不是也成了宋言的儿子? 原本,听黄友新一脸得意,描绘得绘声绘色的时候,他心中就极为不爽。 现在见黄友新气急败坏,他心中大喜,但表面还是一副忧虑很深的神色。 黄友新面色一青一白,内心暗骂吴志鹏是饭桶,若不是他正好赶到周安县,这父子俩被宋言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宋言在碧春阁,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明显有保留。 他与众人虚以委蛇,目的肯定不单纯。 可他居然还信以为真,以为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宋言会有所收敛。 结果,他们前脚刚分别,宋言后脚就带人去义庄了。 收银子又能算什么? 他若不承认,自己等人拿他又如何? 眼下,吴志鹏居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都严重性,居然还抱有幻想。 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县丞,扶不起的阿斗。 “此子不简单,他摆明了就是故意耍弄我们的。” 黄友新眉眼闪烁,肃然道: “志鹏,你先带人,以协助的名义去帮忙,然后暗中捣乱就行。” “是。” “你也下去,该知道怎么做吧?” 黄友新看着黄渠,两人共事这么久,黄渠最懂他的心思。 见他脸上凶光大盛,便知道要对宋言等人痛下杀手了。 “小人明白。” 黄渠躬身行礼之后,与吴志鹏一同退去。 目送二人离开,黄友新的神情没有一丝松懈,他重新回坐在太师椅上,五指在扶手上跳动,目光愈发的阴沉。 “若是靠你们这些废物,玉明恐怕性命堪忧。一不做二不休……姓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想让你多蹦跶一会,现在……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话音落下,他大步流星走出客厅,身边又走来了一个奴婢,他头也不回,怒斥道: “去告诉大娘子,老夫会尽快救出玉明的,让她不要再来烦我。” “是。” 奴婢浑身一颤。 天色阴沉,秋风拂过,天空中顿时乌云聚集,好似在酝酿着一场秋雨。 …… 义庄距离县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宋言与柳玉麟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见过大人。” 义庄内走出一女子,柳眉凤眼,面色微冷,一头黑发绑着一根红绳,束于脑后,衣着干练整洁。 她? 是仵作? 宋言想象中,仵作要么五大三粗,要么贼眉鼠眼,怎会是如此俊秀惊艳的姑娘? 常日与尸体为伍,她就没有惊心受怕的时候吗? 他狐疑地看着柳玉麟,这小子不会金屋藏娇吧? 柳玉麟轻咳嗽一声, “冷凝,我带侯爷来,再看看尸体。” 冷凝……人如其名,不苟言笑,性子冷淡,一瞬间,宋言对她就有了准确的判断…… “见过侯爷。” 冷凝扫了宋言一眼,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看管义庄的是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见到宋言等人的时候,昏昏欲睡,压根没把众人放在心上,含糊不清地寻找了几次,才找到田家二十一口尸体安放的地方。 宋言多看了他两眼,不免内心多了些许忧虑。 柳玉麟不是才看过尸体,有这么健忘吗? “你在门外候着,若是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宋言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时候,偷偷在郭河耳边吩咐。 此行,他与柳玉麟只带了郭河,梅秋风在县衙保护柳茹梦。 他坑了黄友新一把,怕他狗急跳墙,对柳茹梦不利。 郭河颔首,悄然退出义庄,宋言依旧警惕,时刻注意义庄内外的风吹草动。 柳玉麟见他神色凝重,心思也重了几分。 死者才刚刚去世不久,尸体保存还算完整,宋言探了一眼,东张西望,发现这义庄完全是一个封闭的场所,只有一个门口出入,存在不小的安全隐患。 冷凝的尸检手法,干净利落,动作迅捷,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她纤细的手上,一把锐利的小刀,仿佛在指尖上跳舞,灵动美观。 宋言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不管是身心还是注意,完全被这姑娘吸引。 看来,不是花拳绣腿。 许久,他抹开额间的香汗,神色凝重地看着身侧的男尸, “此人胫骨断裂。” 宋言迈进脚步,目视冷凝, “被人打断了脖子?” 宋言又看向男尸的脖子,脖颈上有抓痕,一路上听闻柳玉麟讲述在田家府邸发现的端倪,与圆柱上留下的抓痕如出一撤。 “还有其他发现吗?” 柳玉麟眼神凝重,希望听到与之前不一样的回答。 冷凝颔首, “尸体面色紫黑,与之前给大人尸检的那具女尸一样,疑是中毒。” 中毒…… 柳玉麟心如刀绞。 宋言是一名中医,对药物有天生的敏锐性,他看了一眼,便有了猜测, “看起来倒像是砒霜。” 砒霜、鹤顶红,含笑半步癫,居家旅行,必备良药啊。 冷凝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扎进尸体都咽喉,银针迅速发黑,与之前柳玉麟看到的一模一样。 冷凝白嫩细长的五指,又取出一根银针,在尸体都五脏六腑上扎了个遍,银针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微微抬头,漠然道: “看出来了吗?” 宋言一愣,下意识看了柳玉麟一眼, “死者若是中毒而死,五脏六腑定会被毒物侵蚀,从尸体表面上看,死者显然是死后才被灌入剧毒的,所以……毒物只侵蚀了咽喉。” 柳玉麟闻言,顿时就傻眼了,目光在冷凝与宋言之见来回游荡。 他哪里得罪过冷凝吗? “你之前为何不早说?” 柳玉麟气急败坏的质问冷凝。 可冷凝却淡淡道: “大人还没问,就走了。” “你……” “好了好了,现在知道也不迟。” 刘氏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捏死一只蚂蚁容易,要捏碎一个成年男性的胫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宋言看柳玉麟冷着脸,连忙笑道: “现在,物证有了,虽然还不能判定黄玉明行凶的罪名,但至少可以还刘氏一个清白。” 一丝阴霾,瞬间在两人心中扫空,而就在此时,郭河从义庄大门冲了进来,脸色焦急道: “大人,侯爷,不好了……” 第204章 杀人灭口 众人心神一震,目光同时看向郭河。 宋言心中一突,与柳玉麟对视一眼,郭河脱口而出, “有数十个黑衣人,将整个义庄包围了。” 黄友新狗急跳墙了…… 宋言心中刚刚出现这想法,义庄的门已经被封锁上,他当即走到门口,但不管他如何摇晃,都无法松动被牢牢锁住的大门。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放火,烧死他们。” 特么…… 宋言忍不住怒骂一声, “这群狗东西,吴志鹏估计也反水了,否则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 火光冲天而起,在秋风的吹拂下,很快就蔓延整个义庄,灼热的气息瞬间扑进义庄,火光照亮宋言等人的神情,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弥漫在众人心头。 柳玉麟面色巨变,手足无措的看着宋言。 该死的吴志鹏,他们计划好宋言拖延时间,让他去找人证,迟迟没有消息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和黄友新狼狈为奸。 “大人,侯爷,我们杀出去吧?” “稍安勿躁,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就靠你我,突围不难,但要保护其他人,没那么容易。” 宋言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柳玉麟和冷凝。 “待会,你保护好玉麟,我助你们突围。” 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众人围成一团,严阵以待。 滚滚浓烟几乎笼罩整个义庄内,众人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义庄外,黑衣人也没有急着离开,似乎没有亲眼看到宋言几人被烧成焦炭,便誓不罢休。 随着火势蔓延,灼热的气息愈发的强烈,宋言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实则惴惴不安。 透过火光,柳玉麟双目微眯,目视窗外的黑衣人,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下雨了?” “噗呲……噗呲……” 毫无征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瞬间给了宋言等人希望,雨水虽然不大,但要遏制火势继续蔓延,似乎也够了。 命不该绝啊,柳玉麟欣喜若狂。 义庄外的黑衣人也瞬间警觉,为首那人,怒喝道: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杀进去,先杀了宋言和柳玉麟……然后再烧毁尸体。” “你们才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 柳玉麟怒骂一声,悄然移动脚步,躲在郭河身后,后者冷哼一声, “胆小鬼。”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啊,胆小就胆小,总好过丢了性命,柳玉麟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在意冷凝对他的夸奖。 宋言见这一幕,也是愕然。 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公然讽刺柳玉麟。 当然,柳玉麟也根本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宋言和郭河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害。 “郭河,你保护好玉麟。” 宋言眼中冷锋一闪而过,欺身迎向黑衣人,一巴掌向着冲在最前头的黑衣人,看似软绵无力,却直接将对方拍出四五米远。 高手啊! 郭河和冷凝眼中同时露出惊讶之色,想不到与柳玉麟一般,看似瘦弱的宋言,身手居然这么好。 一巴掌拍飞一个黑衣人,宋言脚尖轻点,又飘向另外两人,动作迅捷,出手凌厉。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人走。” “大人,快走。” 柳玉麟担忧地看了宋言一眼,也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上任何忙,反而可能让宋言束手束脚。 “你小心。” 丢下一句,他紧紧跟在郭河身后。 郭河的身后也比黑衣人要高不少,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他没有过多纠缠,杀出一条血路,就拉着柳玉麟快速突围。 宋言一脚将眼前的黑衣人踢飞,回首却看到冷凝还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 见冷凝面色冰冷,他避开迎面劈砍下来的刀光,拉起冷凝就冲出义庄的大门。 大火与雨水还在焦灼,他们的阻碍也少了一些。 “别让他们跑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四人去追杀柳玉麟,其他人朝着宋言与冷凝蜂拥而至。 冷凝矮身躲过长刀,侧身一脚扫在黑衣人腹部,那人惨叫一声,跌飞出去。 宋言目瞪口呆,难怪她刚刚愣在原地不走,感情他们这群人,只有柳玉麟手无缚鸡之力啊。 难怪这姑娘对柳玉麟都不客气,原来是有真本事。 宋言见几人追向柳玉麟和郭河,一步跨出,立掌化刀,毫无保留地劈向为首的黑衣人,黑衣人武功不弱,与郭河可能在伯仲之间,但也不是宋言的对手。 宋言招式大开大合,十余招之后,黑衣人便露出败像。 他本愈趁胜追击,一举拿下黑衣人首领,但冷凝的拳脚功夫,对付一人足矣,面对两人围攻就显得捉襟见肘。 宋言担心时间拖的太久,冷凝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黑衣人这招围魏救赵,倒是有些脑子。 顷刻间,身手稍弱的黑衣人便死伤数人,宋言也因为保护冷凝,受了些皮外伤。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持续下去,说不定要吃亏。 “不要恋战,先离开再说。” 宋言手持夺来到长刀,逼退为首的黑衣人,与冷凝背对背,目视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衣人,低声道。 “那义庄的尸体怎么办?” “对方有备而来,只能先放弃,再从长计议。” “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宋言低喝一声。 他时刻都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从穿越到如今,他一直如履薄冰,若是意气用事,恐怕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跟着我,记住了……别回头,他们见追不上,说不定会放弃的。” 两人打定主意要走,宋言自信黑衣人根本就阻拦不住。 “走……” 宋言一鼓作气,率先出手,一鼓作气。 黑夜中,长刀泛着冷芒,让黑衣人不寒而栗。 “追,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只不过,黄友新下了死命令,若是任由宋言这样离开,他们回去恐怕难逃一死。 剩余的六个黑衣人,穷追不舍,仿佛不将宋言碎尸万段,便不甘不弃一般。 “想不到,你这么招人恨。” 两人一路奔逃,躲进一处密林,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在冷静白净的脖颈上,她喘着粗气,娇弱的身子背靠在一棵矮树上,凤眼四处扫视,警惕性极高。 却没有发现,宋言一双眸子,下意识落在她胸前。 “浑蛋,你看什么呢?” 被打湿的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冷凝妙曼的身姿更显得别致了一分。 男人嘛,对美好的事物,总会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肯定是嫉妒我英俊的外貌。” 见冷凝双手捂在胸前,宋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哼。” 冷凝冷哼一声。 枝头偶尔有雨水滴落,地上的枝叶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冷凝的神经再度因为临近的脚步声而紧绷,也顾不得和宋言置气。 “有人来了。” 宋言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有几道黑影慢慢浮现,眼中的杀意再也无法隐藏。 宋言面冷如霜, “你在这别动。” 话音落下,宋言点足跳上枝头,稳稳站定。 第206章 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这狗东西,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吴志鹏犹如见了鬼一样。 这小子的命怎么这么大,黄家私底下养的死士,个个都是好手,拿不下柳玉麟也就算了,连宋言也安然无恙。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惊愕的表情很快隐藏,但脸上的神情依旧有些古怪, “我已经尽全力去找人证了,但已经被黄友新灭了口……我毕竟是县衙的县丞,难免心急了一些,若是能够将真凶绳之以法,于情于理,对你我都有利。” 我特么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坏得很。 宋言杀意凛然,心知吴志鹏已经临阵倒戈。 哪怕一向性子恬静的柳茹梦,此刻见了吴志鹏的嘴脸,脸上也布上了一层寒霜。 对于吴志鹏的话,柳玉麟直接就左耳进右耳出,直接当他放屁。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打听到,有人要对柳大人和侯爷不利。可惜,等我带人赶到城郊义庄,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更不见柳大人和侯爷的踪影,我忧心忡忡,真是一夜未眠啊。” 柳玉麟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吴志鹏可恶的嘴脸上。 有人? 除了黄友新还有谁? “多谢吴大人抬爱,本官福薄,恐怕承受不起。” 柳玉麟声色冰冷, “此案,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就不劳吴大人操心了。” “责之所在,义不容辞。” “本官没有和你开玩笑,还有……这段时日,你还是避嫌得好,没事不要往县衙跑了。” “柳大人这是什么话?正因为此案涉及我儿,我更要以身作则,查明真相,还田家冤死的二十一人一个公道。再者,本官也有权利和义务,协助和督办此案。” 吴志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柳玉麟毫不掩饰的情绪,让他心中惊诧,恐怕这两日的不作为,已经彻底失去了宋言和柳玉麟的信任。 好在,他狡兔三窟,已经抱住黄友新的大腿。 “若论不要脸,这周安县,吴大人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啊。头上顶着一个草原,居然还能如此大气!” 宋言迈步走到吴志鹏身前,冷冷笑道。 他从未将吴志鹏放在眼里,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彼此彼此,侯爷不也是收了钱财,不与人消灾吗?”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既然与宋言撕破了脸皮,那就没什么好避讳了。 “钱财,什么钱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两人对视,同时又别过头,几乎同时在心里咒骂对方, “卑鄙,无耻……” 就在这时,郭河脚步匆匆而来,在柳玉麟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柳玉麟的面色顿时巨变,随后与郭河疾步离开。 宋言见此一幕,急忙追了上去,吴志鹏也是块狗皮膏药,自然也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大概半刻钟时间,众人赶到了牢房门口,一名看守牢狱的衙役,神色慌张地从囚牢内跑了出来,跌跌撞撞,道: “大人……杀……杀人了。” 宋言脚步一顿,一股凉意从脚底冒上天灵盖,柳玉麟直接揪住衙役的衣领,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 吴志鹏嘴角一钩,一抹冷冷的笑意一闪而逝。 “刘氏犯妇的弟弟,他……他在里头行凶。” 刘青? 宋言眼角狂跳,刘青此前与柳玉麟说过,想要去牢房探望刘氏。 他不是冲动的性子,在案件还未彻底定案之前,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更是对衙役动手。 柳玉麟迈步冲进牢房,正好看到刘青一脚将一名衙役踹翻, “住手。” 他怒喝一声,目光扫向趴伏在地,痛苦呻吟的三四名衙役身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怎么回事?” 牢房内,刘氏浑身颤抖,精神饱受摧残,蜷缩在角落,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见柳玉麟脸色阴沉,身后还跟着吴志鹏,他面色涨红,手上还捏着一根已经发黑的银针,道: “大人,他们想毒死姐姐,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恐怕……” 果然是这样。 宋言下意识回头,目光与吴志鹏对碰,他张口却假惺惺道: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做出如此天人共愤的事情?” “是谁下的毒,想谋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妇人?” 众人哑口无言,吴志鹏话锋一转,看向刘青, “你可有证据?” 柳玉麟也投去目光,刘青看了柳玉麟一眼,又看向宋言,慌忙举着手上的银针,开口道: “我亲眼看到,他们端给姐姐的饭菜中有毒,这就是证据。” “你可看到他们下毒了?” 吴志鹏心知肚明,黄友新命人去刺杀宋言和柳玉麟的时候,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旦手刃二人,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出现意外,哪怕让其中一人逃脱,趁着二人不在县衙,将刘氏毒死,再伪造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黄友新的可怕之处! 刘青举足无措,低头五指紧握,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没有。” 吴志鹏笑眼微眯,默不作声,趴伏在地上的衙役,看到柳玉麟等人在场,顿时哀嚎连连, “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他信口雌黄……” 柳玉麟面色难看,知道这又是黄友新的阴谋。 老狐狸不仅狡诈,行事的狠辣也让他心底冰寒。 杀人不成,又反手咬刘青一口,将他推入陷阱。 若依法处置,刘青心中难免会有怨气,到时候窝里斗,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若置若罔闻,吴志鹏现在还在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一个一箭双雕…… “你们先起来。”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声音清亮,听不出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们放心,查明事实,本官不管是谁,都会依法办理。” “多谢大人。” 四名衙役站成一排,神态各异,脸上都各有淤青,身上沾满尘土。 “今日的饭菜是谁送的?” 柳玉麟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身后站着吴志鹏和宋言,一左一右。 “回禀大人,是小人。” 衙役身形壮硕,五官端正,他跨前一步,躬身作揖。 “王虎,毒是你下的?” 王虎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往下流,跪拜在地,惊然道: “大人,冤枉啊,小人与刘氏无冤无仇,怎会下毒害她?” “不是你,是谁?”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明察。”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你下的,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看他招不招。” 众人目瞪口呆,吴志鹏更是诧异的看着柳玉麟。 这就好像,两军对垒,一方严阵以待,一方草率收场。 屈打成招这种断案的方式,完全不像是柳玉麟一贯的作风,他到底要干什么? “大……大人……” 王虎瑟瑟发抖,抬眼看着柳玉麟,大人这是为何? 第207章 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王虎扭动身子,拼死挣扎,三十大板是什么概念,往坏了说,屈打成招。 他成了谋杀未遂的杀人犯。 往好了说,即便不死人,皮开肉绽,躺在床榻上一年半载,那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他看不懂柳玉麟的深意,以为柳玉麟这样蛮横的姿态,就是要找个人出来背锅,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因为吴志鹏还在虎视眈眈,若是他出事不公,便有机会向柳玉麟发难。 一旦他将柳玉麟打压下去,等自己接手田家二十一口的命案,那便是手到擒来。 可为什么是他? 柳茹梦见这一幕,心中也急切,想要开口,宋言轻轻捏了捏她对小手,微微摇头。 柳玉麟不蠢,相反还极为聪慧,他这么做,定有深意。 吴志鹏反倒有些拿不住,柳玉麟到底要干什么。 其余三名衙役,腿脚发软,不敢吱声,刘青冷眼看着王虎,表面上俨然一副将他当作凶手的表情。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大人。” “冤枉?” 看来,不是他…… 柳玉麟心念微动,身子前倾,王虎点头称是,他抬眼看着伫立的三人, “你们也是冤枉的?”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大人,我也是冤枉的。” “……” 三人的口径一致,王虎心底愈发冰凉,怒指着三人,怒喝道: “你……你们?” “你看,不是本官故意刁难你,不管本官问谁,他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柳玉麟无奈地耸了耸肩,站起身走到王虎身前,颇有耐心道: “现在,受害人的家属就在这里,本官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说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包庇凶手,罔顾大燕律法……对吧,吴大人?” “柳大人所言极是。” 柳玉麟说得义正言辞,容不得吴志鹏反驳。 王虎心如死灰,咬着牙心道,即便其他人也不承认,那为何受刑的是他? 他不服…… “当然……若是非曲直另有定论的话,本官断然不会冤枉好人。” 柳玉麟的言外之意,我很想帮你,但迫于无奈……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至少,你现在要给我一个借口,我好顺坡下驴。 好在,王虎也不蠢,当即就听出了柳玉麟的言外之意, “大人,饭菜是小人从厨房提来的没错,但送到刘氏嘴边的却不是小人。”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王虎怎么会不知道,既然大家都选择为自己着想,那就别怪我王虎不顾念兄弟情面了。 他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大人,牢房的饭菜都是厨房的胖师傅统一做的,凶手既然只针对刘氏犯妇一人,肯定不可能是在厨房下的毒……那么,一定是在分配的时候,单独在刘氏碗里做了手脚,还请大人明察。” 碗是没有具体的编号的,都是犯人共同使用,衙役随机挑选的,所以下毒的唯一途径,就是在送饭的过场中…… 听闻此言,吴志鹏嘴角微微一抽。 宋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都是自己的手下,柳玉麟对王虎的品行多少有些了解,之所以在四人当中选择王虎,自然是有原因的。 王虎不同于其他三人,他的条理清楚,思维清晰,是个人才。 只是身手不如郭河出众而已! 柳玉麟频频点头,示意他继续。 王虎小心翼翼,言语也尽量简洁: “我们四人分管的区域不同,刘氏是重犯,关押在最里面的区域。” 他深怕柳玉麟不明白,还特意指了方向, “那里一向由朱能看管。” 朱能细眉长眼,眼窝很深,眼袋厚重,仿佛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 此人不仅是县衙的衙役,还是一个关系户,是县里的商户朱彬的侄子,当初也是朱彬费尽心机,才为他谋了一个公职。 他闻言,后背冷汗直冒,直接跪拜在地,惊声辩解, “大人,刘氏犯妇虽然是在小人管辖之内,倘若她真的出事了,小人难辞其咎,但下毒的确实不是小人。” 他抬眼看着柳玉麟,浑浊的双眼中,对生存的欲望,强烈到了顶点, “请大人明察,王虎深知事情败露,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故意诬陷小人,小人是冤枉的。” “你们之间有仇?” 柳玉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意通达,他步步为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吴志鹏身上。 四名衙役,除了王虎之外,其余人最多狗咬狗,一嘴毛。 到最后,能够真正帮他识别出下毒真凶的,只能是吴志鹏。 墙倒众人推,树倒众人踩,吴志鹏不过是个县丞,但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还不算。 这次他有备而来,为了避免胡搅蛮缠,等柳玉麟揪出证据,不信他还能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 到时候,看他哑口无言,拿什么狡辩。 “无冤无仇。” 朱能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既然无冤无仇,王虎为何要污蔑你?” 柳玉麟目视朱能,见他没有反驳,指着另外两人厉声喝道: “为何不污蔑他,或者他?” 柳玉麟深知,若不把这一潭水搅浑,这些人只会浑水摸鱼。 只要事不关己,绝对高高挂起。 等真正威胁到性命的时候,他们才会不管不顾,直言不讳。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难,他要是没有办法,最多交给宋言来处置,以宋言狡猾多谋的脑子,要查出下毒的真凶,并非难事。 宋言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成了柳玉麟最后的底牌。 要是他知道柳玉麟的想法,非要告诉他,凡事还要靠自己,他又不是万能的。 话说回来,柳玉麟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方面也是为了从吴志鹏的身上试探黄友新的真正目的,对方现在已经丧心病狂,若是县衙内部还不稳定,到时候腹背受敌,他和宋言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 朱能哑口无言,吴志鹏轻咳嗽一声,突然开口, “柳大人,眼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将四人都关押起来,分别上些刑具,不怕他们不是如实招供。” 想浑水摸鱼? 柳玉麟心中冷笑,吴志鹏看似公正,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但事情一旦放下,接下来只要他使一些伎俩,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吴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之中,除了下毒之人,还有共犯?” 吴志鹏一愣,捉摸不透柳玉麟的意思, “柳大人这是何意?” “倘若没有主谋和共犯,只是一人所为,那为何要同时关押四人?这岂不是对无辜之人不公平?” “这……” 吴志鹏语塞,面色越发难看。 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草芥一样的性命,死伤再多,只要达到目的,都是值的。 柳玉麟转身,目视吴志鹏,眼中冷意连连, “吴大人,不管是田家灭门案,还是此案,本官都是主审,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很讨厌我在做事的时候,别人在便是指手画脚。 曾经,也有人这样过,后来……他的手和脚都搬家了。” 一想到昨夜黄友新派人追杀他们,柳玉麟双眸血红,再也忍不住爆发。 去你妈的黄家,老子还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啊。 吴志鹏一怔,指着柳玉麟怒喝道: “即便你是县令,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莫是忘了,黄大人还在周安县呢,就不怕我转告黄大人吗?” “你倒是试试看啊,你以为我庆国公府是摆设不成?区区一个黄家,说实话,我还没有真正放在眼里。” 柳玉麟冷笑。 “说得好。” 宋言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二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让吴志鹏毛骨悚然,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既然已经站在对立面了,就决不能让两人活着,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而跪拜在地的四名衙役,见柳玉麟区区一个县令,原来还有国公府的背景,难怪不将黄家放在眼里。 第208章 这两人怎么处置? 大雨中,百鬼夜行,有人混迹其中,比鬼还高兴。 风和日丽,人群混杂,有鬼小心翼翼,显得格格不入。 四人眉眼闪烁,面面相觑内心慌张,同时又浮想联翩,各自斟酌着要致对方于死地,这种时候,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诚如吴志鹏所言,柳玉麟只要对四人严加拷打,不信揪不出下毒真凶。 但柳玉麟没有如他一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希望可以公平对待任何一个人。 他给人的印象,确实如平时一般无二,刚正不阿,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大人,刘氏犯妇的饭菜,确实是朱能送的。” 想通之后,其中一人,避开吴志鹏冷漠的目光,直言不讳。 他仰起头,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 吴志鹏和柳玉麟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只能自保。 以往,因为黄家势大,加上吴志鹏的官威,他们也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巴结。 但现在不同了,柳玉麟身后还有丝毫不亚于黄家的国公府,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最后一人,也咬牙下定决心, “大人,王虎说的都是真的。” 朱能浑身颤栗,一种孤立无援,被赶尽杀绝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发现再多的解释,都于事无补。 他下意识看着吴志鹏,希望后者能够有所表示。 可惜,吴志鹏在周安县的地位本就弱柳玉麟一分,刚刚又被对方呵斥,生怕一开口又被他怼回去不说,还会直接暴露两人的关系。 宋言将一切尽收眼底,也终于开口,笑道: “吴大人,你认识此人?” 宋言这话一落,众人不由看向吴志鹏。 吴志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连忙否认, “侯爷说笑了,本官乃周安县县丞,他是周安县的衙役,相互认识,不是很合理吗?” 他知道宋言的言外之意,但此刻也只能装傻充愣。 “那现在这样的情况,吴大人说应该怎么办?” 宋言笑笑不说话,柳玉麟与他对视一眼,看着吴志鹏问道。 他微微一愣,开口含糊不清说出一个字, “应……” “应什么应?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办案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插嘴了,这是第二次警告了……” 柳玉麟笑容一收,瞬间变得冷漠。 众人诧异,面面相觑,刚刚不是宋言问的吴志鹏怎么看? 怎么? 突然又成了吴志鹏不明事理,无故插嘴了? 柳茹梦看着柳玉麟,也微微有些错愕,她印象中的大哥哥,似乎已经越发模糊。 与宋言待得越久,被他同化了? 柳玉麟声情并茂,表现得极为无辜,吴志鹏脸黑如炭,寒霜在脸上渐渐凝固,气结, “你……” “你什么你?” “柳玉麟,你别太过分。” 柳玉麟的目中无人,让吴志鹏彻底失控,全然忘记心中还有顾忌,他指着柳玉麟,面色一青一白。 可柳玉麟就是想羞辱他,以解心头之恨啊! “我过分?与你们黄家这些年在周安县欺男霸女相比,到底谁过分?” 柳玉麟冷笑,胆敢预谋刺杀他,到底谁过分? 刘青同仇敌忾,一脸怨愤地看着吴志鹏。 宋言脸上带笑,但眼眸深处却隐藏着浓郁的杀机。 其实,从吴志鹏涉及黄玉明屠杀田家二十一条性命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用性命洗刷一身的罪恶。 宋言可不是什么圣人,不会因为你知错能改,就放你一条生路。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邪恶的,现在若侥幸活了下来,今后还可能做出更可恶的事情。 吴志鹏怒指着柳玉麟,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这一次,得知本官遇刺,你急着来哭丧,其心可诛。眼下,明知本官在断案,却处处出言阻挠。” 柳玉麟话锋一转,厉声喝道: “吴大人……到底是谁太过分?”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你你你……” 吴志鹏脚步踉跄,差点立足不稳,他万万没有想到,柳玉麟的牙口居然如此锐利。 “当然,吴大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一点是你我不能比的。” 宋言突然笑道。 柳玉麟疑惑问道: “哪一点?” “吴大人能帮别人养孩子,你可以吗?” “这……那我是真的做不到。” 柳玉麟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两人一唱一和…… 吴志鹏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下去,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胸中的怒气,渐渐平息,冷笑道: “姓宋的,你勾结城西寡妇,污蔑我的事情,我定会如实上报朝廷。” 宋言面色一白,惊愕地看着吴志鹏,失口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此言一出,等于承认了污蔑吴志鹏的事实。 嚣张,狂妄啊? 宋言六神无主的姿态,让吴志鹏内心一阵舒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想爬到太岁头上动土? 侯爷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吴志鹏冷哼一声,心头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笑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故意栽赃污蔑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柳大人,你素来刚正不阿,此事,你怎么看?” 吴志鹏问道。 柳玉麟面色难看,骑虎难下。 “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宋言态度三百六十转弯,姿态瞬间放到最低。 吴志鹏仰着头,心中一阵快意,冷哼一声, “侯爷刚刚不是很威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在这里说的?” “是我唐突了,刚刚我被猪油蒙了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吴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宋言低声道: “今日,吴大人只要金口一开,我便依照大人吩咐,哪怕处置他们,也不是不可。” 把柄都握在自己手里了,他不投鼠忌器,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吴志鹏不疑有他,眉开眼笑, “此事还要看柳大人的意思才是,只不过……柳大人断案的时候不容别人说三道四,侯爷说了恐怕也不算吧?” “大人说笑了,我这位大舅哥,就是爱开玩笑而已。” “哈哈……”吴志鹏胸口闷气全无,冷冷撇了宋言一眼, “既然侯爷如此有诚意,我若一再推脱,难免不识抬举,那我就献计一二。” “吴大人……请。” 柳玉麟刚要开口,宋言却眨了眨眼睛,他立刻闭口不谈。 “柳大人,我如果说,凶手就是他,你没意见吧?” 吴志鹏忽然指着王虎,看似询问柳玉麟,实则就是想冤枉好人。 “没意见,怎么会有意见,吴大人的意思,就是我和玉麟的意思。” “你?”王虎面色巨变,四肢冰凉,宋言的做派令他不齿, “你们……” “侯爷……”刘青欲要开口,直接被宋言打断, “住口。”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与此同时,前一刻还心如死灰的朱能,仿佛唤醒了人生第二春。 宋言眼中冷芒一闪而逝,献媚笑道: “吴大人,那这两人怎么处置?这两人恐怕,不是主谋,多半也是同党。” 此言一出,两名衙役跌坐在地,万念俱灰。 第209章 难怪黄友新说你无耻 做人怎能如此没有原则? 不应该坚持心中的信念,即便面对强权,也宁折不屈吗? 三言两语就被吴志鹏吓唬住了?身为大燕侯爷,居然屈服于区区一个县丞? 两名衙役心如死灰,看向宋言的目光,充满鄙夷。 以为破釜沉舟,抱了一棵大树,奈何是棵松软的墙头草,可惜悔之晚矣。 宋言的阿谀奉承,宛如蜜糖,甜得吴志鹏忘乎所以。 他下意识以为,只要自己愿意,轻易就能决定宋言的命运,欣然笑道: “侯爷所言极是,我观这二人,贼眉鼠眼,定然一肚子坏水,即便不是主谋,同党的身份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了。” “吴大人智慧通达。”宋言拍手叫好,一副小人模样,看得清流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刀,给他身上捅几个窟窿。 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下毒的凶手! 宋言扫了柳玉麟一眼,两人正好对视,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其中一名衙役心如死灰,怒骂道: “狗官、贼子……我和你们拼了。” “砰……”朱能急心护主,在他暴起的瞬间,一脚将他踢飞,随后警惕地看着另外一人,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他一口鲜血喷出,眼神含恨,死死盯着吴志鹏。 “吴大人饶命,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求大人看在小人往日里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那人见势不妙,内心挣扎一番之后,一边磕头,一边哀求。 柳玉麟双拳紧握,表面一副不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宋言心如明镜,眼角余光扫向王虎,见他额头青筋暴跳,五指紧握渐渐泛白,冷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你也想以下犯上吗?” 横竖都是一死,王虎也不愿意在继续低头求生, “就凭你们红口白牙,说我下毒,我就是凶手?今日,我就是拼的这条性命不要,你也休想污蔑我。” 他走到那受伤的衙役身边,将他扶起,同样目视吴志鹏,横眉冷对。 “侯爷,想不到,你与这狗官是同一种人。”刘青与王虎二人站在一起,严正以待。 宋言俨然一副众叛亲离的下场,让吴志鹏既同情,又兴奋。 让你处处与我为难,现在还不是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妄图为刘氏犯妇翻案,完全是自寻死路。 此事若是让黄友新得知,必定记他大功一件! 吴志鹏胜券在握,柳玉麟与宋言同穿一条裤子,今后……宋言和柳玉麟就是他手中的傀儡,他让其往东,他绝不敢向西。 牢房内的动静不小,这么一会功夫,衙门内的当值衙役悉数闻风而来,将牢房围得水泄不通。 吴志鹏轻咳一声, “侯爷。” 宋言会意,眼中闪着莫名的笑意,喝道: “来人,将朱能给我抓起来。” 吴志鹏一愣,以为宋言情急之下,一时口误,急声劝阻, “错了,是王虎等人。” 宋言冷笑,对吴志鹏的挤眉弄眼,不屑一顾,对着举足无措的衙役们,怒喝道: “怎么?是我说的话不好使,还是你们耳聋了?” “朱能预谋毒害刘氏犯妇,证据确凿,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宋言脸上犹如被寒霜覆盖。 “还不快动手?” 柳玉麟怒喝一声,早就迫不及待了。 “是,大人。” 众衙役躬身领命,犹如饿虎扑食一样,将朱能的手脚扣住。 刘青愕然,王虎二人面面相觑,剩余最后伏跪在地的衙役,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这一切都是宋言和柳玉麟的算计,他们都误会了。 吴志鹏毫不在意的,肯定就是与他无关的,他想要保护的,才是与他勾结的真凶。 朱能拼死抵抗,向吴志鹏求救, “大……大人救我。” 吴志鹏脸黑如炭,呵斥道: “侯爷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出尔反尔?就不怕我将你勾结……”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勾结就勾结?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胆敢污蔑本侯爷,你有几条命够死?” 宋言冷笑一声。 吴志鹏眼角狂跳,宋言继续道: “同为男人,我本同情你的遭遇,自己养育了多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想帮你出口恶气。我真心想帮你,你却要搞我?” 吴志鹏内心七上八下,他以为自己能够拿捏住宋言,却忘记了,宋言可是曾经抗旨不遵的人,岂会被他轻易威胁? 再说,为了避免后顾之忧,那寡妇早就被宋言秘密送走了。 吴志鹏头皮发麻,笑得有些牵强: “侯爷好能耐啊……当真不怕我找到那寡妇吗?” “你倒是可以试试看。”聂琰轻笑。 他之所以演这么一出,深意无非是为了给吴志鹏挖陷阱。 同时,想要打击一个人的信念,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给他迎头痛击。 希望越大,失望才能让人痛彻心扉,铭记于心。 宋言最痛恨这种墙头草,就是要一步步将他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你以为,在肃州黄家便可以一手遮天?你别忘了,这是肃州也是大燕的肃州……”宋言冷笑,吴志鹏面色骤变,宋言话锋一转, “你以为你设计让黄玉明屠杀田家二十一人性命的事情,便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半点消息走漏?” 刘青面色巨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柳玉麟若有所思,看着吴志鹏的眼神愈发冰冷。 王虎等人更是一脸惊骇,哪里能想到,田家灭门惨案,居然与吴志鹏有关。 吴志鹏瞳孔微缩,目光落在宋言身上,气急败坏道: “你休要污蔑我……” “我早就告诉过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没有。” 吴志鹏暗恨,他得意忘形的太早,不但将自己牵撤进去,还让朱能彻底暴露。 否则,宋言和柳玉麟没有证据,能奈何? 得意洋洋……结果,对方观他如跳梁小丑,早就洞察其奸了……吴志鹏喉咙一甜,面色潮红,一口血差点喷出,硬生生被他忍住。 悔之晚矣,倘若宋言真的那么好对付,早就埋骨天京城了,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跑到周安县作威作福? 深深的挫败感,让吴志鹏几乎一蹶不振,他晃了两步,跌坐在地,口中嘟囔,微不可闻, “杀人诛心……” “若是不演这么一处,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要毒害刘氏呢?” 宋言不以为意道。 “侯爷,对不起。”得知宋言是在演戏欺骗吴志鹏,好让二人招供,刘青松了口气,对宋言的信任,愈发坚定。 对宋言的行事风格,也了然于胸,特别是他那一脸真诚的笑容,想想就让刘青毛骨悚然。 “侯爷、大人……是小人错怪你们了。”王虎躬身欲要下跪,连同另外一人,被柳玉麟阻止。 柳玉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他笑道: “无妨,今日之后,衙门总捕头是郭河,你们二人当做他的副手。” “大人……我……” 柳玉麟摆手,肃然道: “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 王虎二人不再犹豫,欣然接受之后,再次跪拜,柳玉麟没有拒绝。 “日后,小人定当竭尽所能,唯大人所使。” “唯大人所使……” “都起来吧。” “多谢大人。” 吴志鹏见此一幕,心如刀绞。 宋言却冷笑道: “怎么?吴大人是打算在大牢里面住一段时日?” 他不趁势拿下自己? 待吴志鹏失魂落魄,满心狐疑地离去,任由朱能如何呼喊,他都无动于衷。 柳玉麟摆手,王虎将朱能收押之后,这才问宋言, “就这样放他离开,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的疑惑,也正是黄友新的疑惑。” 宋言的笑容高深莫测, “我比较喜欢看狗咬狗,对了,将黄玉明也给放了吧……算了,还是多关两日,以后牢房里的所有饭菜,先让黄玉明吃一口,没死的话再给其他人。” “难怪黄友新说你无耻。”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不由为黄友新和吴志鹏感到担忧,惹怒宋言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210章 姓宋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黄友新睚眦必报,而且生性多疑。 吴志鹏在这局中,还能全身而退,他的立场,不得不让黄友新重新考量。 柳玉麟思虑良久,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在想通的瞬间竖立起来,望着宋言远去的背影,无比庆幸自己不是宋言的敌人。 否则,在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这点小聪明和他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宋言在碧春阁出没频繁,有些不务正业。 也不知道碧春阁的花魁郑婉茗,给他罐了什么迷魂汤,将他哄得五迷三道的。 看着自己的五妹妹忧心忡忡,柳玉麟心想,有必要给宋言敲敲警钟了,美色虽好,但色字头上一把刀。 只不过,当他出言要跟着宋言一起去碧春阁,会一会那狐媚子的时候,却被梅秋风抢了先。 她的意思是,碧春阁乃是烟花之地,若是让陈氏大娘子得知的话,怕是后院不宁。 其实,你不说我不说,陈氏怎么可能会知道。 但柳玉麟从梅秋风话中听出了威胁到意思,只能大义凛然地告诉梅秋风,拯救宋言,让他迷途知返的大任,就交给她了。 碧春阁天字号厢房,郑婉茗为宋言斟上一杯美酒,目光不经意间从梅秋风脸上划过。 只觉得男子装扮的梅秋风,脸面白净,眉宇间清秀得不像一个男人。 “侯爷,侯爷……” 烟花柳巷,花前月下,有佳人作陪,有美酒相伴,宋言却沉静如水。 寻常男人,来到碧春阁,多半是寻欢作乐,可他不同,他双眸纯净,从未和郑婉茗有过半点逾越。 当然,这一切,梅秋风只是觉得,今夜有她在场,宋言不好发挥而已。 郑婉茗确实长得极好,至少在梅秋风眼中,与柳茹梦也在伯仲之间。 难怪宋言对他念念不忘! 哼……可恶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坏胚子。 “侯爷在想些什么?” 郑婉茗巧笑嫣然,眉宇间却故意流露出一丝失落之色。 她看着宋言的鬓角,见他没有反应,内心空空荡荡,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宋言回过神,眼中多了一抹惆怅,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慢悠悠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再过些时日,恐怕就要到中元节了,突然有了思乡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半句,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梅秋风闻言一怔,他听闻宋言文采斐然,却第一次听到他吟诗作对,不由双眸放光。 这男人若不是有一身武力,当个清闲的文官,也是不错。 郑婉茗略显诧异,美眸明亮,宋言的文采,让她叹为观止,心中愈发好奇, “侯爷是思念故乡,还是眷念故人了?” 这男人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愫,仿佛抽大烟一样,只要吸了一口,就忍不住想要第二口,第三口…… 故人? 宋言穿越到大燕以来,想起前世父母的时候,确实不在少数。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家乡离这里确实很远……” 宋言情绪惆怅,仿佛将郑婉茗也感染,倒是梅秋风撇了撇嘴,以为宋言故作深沉。 天京城到肃州有多远,也不过几日的路程而已,听他这口气,好像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一样。 不行,还要帮茹梦姐姐看好这登徒子! 郑婉茗轻声道: “小女子为大人弹奏一曲,以解心头愁闷,如何?” 宋言颔首,郑婉茗在古琴前落坐,低头拨动琴弦,一曲阳关三叠一般的琴音旋律,顷刻间回荡在厢房,便是梅秋风也听得如痴如醉。 宋言低头饮下杯中酒,目光落在郑婉茗身上……此时此刻,她与碧春阁这座三层楼宇,显得格格不入。 “郑姑娘的家乡在何处?” 一曲落下,宋言问道。 郑婉茗微微一愣,款款起身为宋言再斟满酒杯,凝目看着他,红唇轻启, “天京城!” 天京城?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郑婉茗的家乡会在天京城,那她不认识自己? 或者自己,怎会没有听过她的名号? 前身可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天京城数得上号的烟花场所,他都去过。 “家中可有亲人?” 宋言诧异,回视郑婉茗,目光灼热。 “家中若还有亲人,又怎会沦落至此?” 宋言不置可否,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郑婉茗哀怨的神情,她在碧春阁的地位,丝毫不亚于林妈妈,甚至很多时候,林妈妈都要听她的安排。 她们隐藏的极好,但依旧被宋言捕捉到了。 只是,名声上差了一些,但看郑婉茗的姿态,也不像在乎旁人目光之人,她仿佛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侯爷吃酒!” 这女人有问题……宋言心中想着。 只是,他还没多想,对方又开始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宋言对她对殷勤,一时也难以抵挡。 好在梅秋风见她这样,眼中敌意正旺,瞪了宋言一眼。 宋言摆手拒绝,道: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郑婉茗依旧轻笑,忽然却道: “是侯爷,您要等的人来了?” 宋言眉眼一跳,深深看来郑婉茗一眼,这女人不仅身份不简单,而且还极为聪明,居然知道他来碧春阁,是要等人的。 揣着明白当糊涂,特别是说到她对家人时,她对情绪波动很大。 与此同时,一道嚣张跋扈的呵斥声,便刺入耳朵,他要等的人,确实来了! “别动。” 就在房门将要被推开的瞬间,宋言低喝一声,这一声别动,是在提醒郑婉茗,也是在提醒梅秋风。 只见他旁若无人,身子微微前倾,与郑婉茗近若咫尺。 郑婉茗面色微醺,浑身瞬间僵硬,梅秋风跺脚转过脸,眼中却带着一抹羞怒。 宋言浑然不知,只是郑婉茗身上那淡雅的清香,闯进鼻腔,让他心跳如雷,仿佛做错了事情,变得无比紧张。 他的动作也僵硬,伸手将郑婉茗头上的珠钗摆正,又认真打量了几眼,这才满意点头。 “这珠钗歪了……嗯,现在可以了!”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闯门而入的公子哥眼中,他神情荫翳,面冷如霜。 林妈妈面容惶恐不安,正想解释,宋言却笑了起来,目视公子哥,率先开口, “这是何意?为何擅闯?” “黄公子,这位是……” 林妈妈神色焦急,以为黄玉明不认识宋言。 “滚!” “姓宋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林妈妈刚要道出宋言的身份,就被黄玉明不耐烦地打断,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宋言。 只不过,在他安然无恙走出县衙大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本能地以为,只要有黄友新在,宋言又如何,一样斗不过他们黄家。 所以,根本不需要顾忌。 他一直视郑婉茗为禁脔,别说他人染指,哪怕多看一眼,他都心如刀绞,恨不得挖了那人的双眼。 他对待郑婉茗,可与其他胭脂俗粉不同! 第211章 今夜,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宋言与郑婉茗的亲密举止,让黄玉明心中翻江倒海。 暴怒下的他,哪里还会顾及宋言的身份。 “原来是黄公子。” 宋言稳如泰山,给横眉冷对的梅秋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悠然道: “难怪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嚣张跋扈。” 黄玉明面沉如水,上一个敢忤逆他的田家公子,携全家二十一口,已经下了地狱,敢和他周安一霸抢女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姓宋的,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离开碧春阁,否则……林妈妈,你若再敢阻拦我,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他欲要出手教训宋言,只要有黄友新在,一切都能摆平。 何况,即便打死宋言,黄家身后还有二皇子秦风撑腰,区区一个侯爷,能与赵王殿下相比吗? 这便是他的底气。 林妈妈三番两次想要开口劝阻,都被黄玉明厉声呵斥,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她心一横,与郑婉茗对视一眼,心道,是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老娘了。 “否则,如何?” 宋言脸上又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梅秋风冷笑,内心顿时有些同情黄玉明……上一次宋言这么笑的时候,她们整个白云寨都被宋言诏安了。 哪怕是黄友新要对方宋言,都不敢明目张胆,而是派死士暗杀。 他算个什么东西? 否则如何? 黄玉明气极反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小火山在难以压抑的情况下爆发。 可威严受到挑衅,若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到底是他宋言说了算,还是自己说了算。 新仇旧恨! 从鳄鱼帮被宋言灭了开始,两人之间的仇怨就不可能化解了。 现在又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与他对峙,他若是缩着脑袋,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行,绝对不行…… “姓宋的,你当真不走?” 黄玉明面色冰冷,抓起桌子上一只酒杯,直接捏成粉末。 宋言早就知道他一身外家功夫,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但身手却还算过得去。 他视而不见,对着林妈妈笑道: “这杯子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吧?” 林妈妈颔首,与郑婉茗对视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笑道: “侯爷说的是。” 宋言一本正经道: “那得赔。” 黄玉明目瞪口呆,这浑蛋难道分不清轻重吗? 这是杯子的事情吗? 宋言越是若无其事,他就越愤怒。 “公子,不可……” 就在黄玉明即将爆发的时候,黄渠突然闻风而来,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将黄玉明浇了一个透心凉。 还忍得住? 那就给你再加一把火。 宋言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搂住郑婉茗的细腰,贴着郑婉茗如瀑布般的黑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郑姑娘怎么知道,我要等的是他?” “侯爷,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 从头到尾,郑婉茗都没有正眼瞧黄玉明一眼,她媚眼如丝,眼眸中似乎只有宋言一人。 “跳梁小丑而已。” 宋言轻笑,转而看向黄玉明,赤裸裸地挑衅。 清亮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不仅厢房内众人神色各异,门外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那不是黄公子吗?” “那人是谁,怎么敢和黄公子叫板?” “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啊……” “你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可是当朝武侯,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 门外传来的议论声尤为刺耳,黄玉明眼角一抖,怒喝一声, “姓宋的,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 黄玉明甩开黄渠,一双裹胁着杀意的铁拳,在宋言眼中极速放大,他伫立在原地,依旧面无表情。 林妈妈瞪大眼睛,黄渠心急如焚。 郑婉茗与宋言贴在一起,脸上挂着惊慌,唯独梅秋风在黄玉明冲向宋言的同一时间,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扣住黄玉明的手腕。 她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为非作歹的恶徒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黄玉明面色微变,手腕仿佛被一双钳子扣住,不时有疼痛传来。 “找死。” 他手上用力,直接挣脱开梅秋风的束缚。 梅秋风面如寒霜,一脚扫向黄玉明的腰腹,黄玉明已有戒备,直接用手格挡。 梅秋风这一脚,犹如踢到了一块铁板上! 这浑蛋的武功不弱,而且力量十足。 梅秋风微微蹙眉,抬脚朝着黄玉明的面门踹去,这次……黄玉明不退反进,一拳狠狠轰在梅秋风脚底。 巨大的力道,让梅秋风后退数步,直到宋言手上将她揽下。 “你没事吧?” “没事。” 梅秋风摇头,想要在与黄玉明分个高下,宋言却道: “还是我来吧。” “我刚刚只是大意了,我……” “我知道,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哼。” 宋言极力安抚梅秋风的情绪,黄玉明见梅秋风被他一拳击退,心中更是得意。 “姓宋的,你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吗?” “对付你,只要一根手指就行。” 宋言嘴角一钩,轻蔑的眼神让黄玉明眼中喷火。 “大话谁不会说?” 宋言上前一步,将梅秋风护在身后,她心中虽然不服气,但看着宋言不算强壮的背影,心中却觉得极有安全感。 黄玉明握着拳头,没有丝毫留手,直攻宋言的面门。 宋言纹丝不动,一指点在黄玉明的手腕上。 黄玉明面色巨变,手腕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让他引以为傲的拳头,瞬间如同棉花一样,完全失去了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言乘胜追击,一脚踢在他腹部,直接就将他踢飞出去。 然后宋言得意地晃了晃手指,很认真的看着梅秋风说道: “我没骗你吧,就一根手指。” “那你踢的那一脚算什么?” 梅秋风白眼一翻,娇声道。 “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她也看到了。” 梅秋风指着郑婉茗,郑婉茗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我看到了。” “……” 宋言顿时无语,这两个女人,初次见面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就抱团取暖了? 女人……口是心非! “公子,你没事吧?” 黄渠紧张地看着黄玉明。 “滚开。” 腹部传来火辣的疼痛,不断刺激黄玉明的神经,他挣扎起身,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液,将搀扶他的黄渠推开,怒视着宋言和梅秋风, “今夜,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第212章 你可知道,宋言是什么人? 黄友新下手狠辣果决,吴志鹏狡猾阴险,黄玉明却像是一个被惯坏的熊孩子,除了有蛮夫之勇,没有半点头脑。 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果然应验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只会打洞。 黄玉明面沉如水,知道言语上难以让宋言让步,他浑身一震,划拳为掌,五指微曲,指尖仿佛锐利的兵刃,从宋言眉心划过。 “你不担心?” 梅秋风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眨着眼睛,试探性问郑婉茗。 郑婉茗面不改色道: “以侯爷的本事,还不需要小女子费心。” 宋言游刃有余,黄玉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女人,看似柔弱,实则是故意装扮的。 梅秋风一直怀疑她与宋言之间有猫腻,但这么一试探,反而让他觉得,郑婉茗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二人的谈话落在黄玉明耳中,他的面色更加难看,分神的刹那,宋言一掌印在他胸口,连连后退数十步,撞翻了桌椅才停下。 与此同时,门外好事的众人下意识后退,生怕殃及池鱼,黄渠咬牙,扣住林妈妈的手腕,五指犹如虎钳一样,用力一捏,喝道: “你还不阻止,若是玉明公子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眼见宋言面不改色,黄渠一眼便看出来,黄玉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完全是在戏耍他,或者在等待什么。 林妈妈手腕吃痛,额头冷汗直冒,挣脱不开,急声道: “老身一直在劝阻,可黄公子非但不听,还一意孤行,你即便杀了老身,老身也无能为力。” “你……” “你现在若是回去找黄大人来,或许黄公子还有得救,或者……你也可以上去帮忙。” 该死,他就算上去帮忙,恐怕也不是宋言的对手,除了送人头,别无用处。 看宋言这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黄友新警告过他,务必要看黄玉明。 可黄玉明要出门,他又哪里拦得住。 宋言这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比黄友新还要奸猾,吃人不吐骨头。 倘若黄玉明有个三长两短,他断然也要赔上这条性命不可,黄玉明落败不过是宋言举手之间,他咬着牙,狠狠瞥了宋言一眼,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时候,抽身退出厢房。 林妈妈说得对,现在若不回去找黄友新做主,黄玉明怕是凶多吉少。 这废物,明知道对方是侯爵,还敢肆无忌惮,真是找死。 “打断他一条腿,然后再换我来揍他。” 梅秋风高声喊了一句。 朱红圆柱上,留下了黄玉明四道爪印,与田家走廊上的爪印,一模一样。 宋言眉目一凝,下手也变得凌厉无比。 …… 黄家府邸! 黄友新面色低沉,心中对吴志鹏愈发不满。 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却还算被宋言和柳玉麟抓了个正着? 下了一盘好棋不说,眼下还有脸找他说,尽快除掉宋言和柳玉麟。 如果他有办法,还能放任两人蹦哒? 吴志鹏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被宋言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伤疤,已经颜面扫地。 他下定决心站在黄友新这一边,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眼下事情败露,不是宋言和柳玉麟死,便是他没命,他这些年为了黄家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黄友新要见死不救? 两人之间的芥蒂,宛如一道裂痕,愈发难以愈合,但吴志鹏已经亲手将自己的后路堵死。 “大人,眼下那朱能已经被柳玉麟扣在大牢数日,恐怕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求大人看在我这些年为了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我一命!” 吴志鹏心如死灰,但黄友新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只要黄家屹立不倒,你暂时还不会有事。否则,宋言岂会轻易放过你?” 黄友新冷笑一声,明显对吴志鹏有了怀疑。 就像他自己口中说到,人证物证俱在,宋言有什么理由不处置他,还要放虎归山。 更可疑的是,连黄玉明也被放了出来。 这浑蛋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半点用处,他待在县衙大牢还好,现在宋言无缘无故放他出来,必然有所图。 可具体图谋什么,黄友新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多谢大人,在县衙,宋言威逼利诱,想要让我告诉他城外义庄暗杀他们的是谁,我半句都没有透露。” 吴志鹏面露喜色,小心翼翼看着黄友新道。 黄友新面色微变,心中怒火灼烧。 这是在威胁他啊! 倘若他见死不救,那吴志鹏便会透露他暗中派死士刺杀宋言和柳玉麟的事情,此事一旦暴露。 即便黄家底蕴深厚,还有二皇子秦风庇护,恐怕也要元气大伤。 毕竟刺杀当朝侯爷和庆国公府嫡长孙,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知道你对黄家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只是……” 黄友新叹了一声, “这次暗杀不成,宋言和柳玉麟必然已经提高了警惕,这几日他流连碧春阁,恐怕也是想引我等出手。” 吴志鹏连连点头,黄友新却突然问道: “玉明呢?” 一提及碧春阁,黄友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着吴志鹏,脸上不善道。 吴志鹏一怔,夜深之后,他便没有见过黄玉明 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心思管黄玉明,哪里还会在意他的举动。 “用过晚膳之后,便回到房里了,大人下了命令,不让他外出,他显然也有分寸的。” 而就在这时,黄渠额头冒着冷汗,脚步匆匆, “大人,出事了。” 他跪拜在地,浑身发颤,不敢多看黄友新一眼。 黄友新见他方寸大乱,心头猛地一颤,喝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黄渠跟在他身边多年,极少有这等惊慌失措的时候,除非当真发生了,连他都觉得无可挽回的事情。 “玉明公子他……在碧春阁与宋言发生了口角,然后两人便大打出手了。” “什么?” 黄友新面色巨变,转头看向吴志鹏,这狗东西,不是才说黄玉明待在屋里头吗? 怎么转眼就成了在碧春阁与宋言发生了冲突? “你刚刚不是说玉明在房里?” “这……” 吴志鹏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你可知道,宋言是什么人?当初,他仅率领三万神武军,便杀得北荒铁骑闻风丧胆。即便老夫要对他出手,也是多方谋划,派了十数名身手不凡的死士去,结果全部命丧黄泉,你生的好儿子,他怎么敢的?” 黄友新只觉得天灵盖都冒着一股冷气,这对父子,真是半斤八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迟早要被二人害死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随老夫一同去救人啊。” 黄友新一脚将黄渠踢翻,气得面容扭曲。 第213章 北荒与大齐要联姻 “啊……” 撕裂般的哀嚎声,彻响碧春阁,黄玉明面白如纸,口中发出犀利的怒吼声,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妈妈头皮发麻,倒吸了口凉气,内心对宋言的看法大大改观,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内心的狂野程度,完全难以想象。 郑婉茗站在宋言身后,美目神采奕奕,身上飘散的淡雅清香肆意侵蚀梅秋风的神经,这狐媚子,不会是真的看上宋言了吧? 门外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神仙打架啊……不可一世的黄公子,被宋言硬生生折断了胳膊。 太凶残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屠了你家满门。”黄玉明面目狰狞,扭身挣扎状如疯魔。 “啊……” 又一声痛苦的尖叫,伴随着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厢房内,不少人面色惨白,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都选择离开这是非之地。 深怕宋言杀红了眼,连他们也跟着遭殃。 “聒噪……” 宋言冷眼以待,对黄玉明的无能狂怒毫不在意。 想起田家天降横灾,刘氏遭受牢狱之苦,生命岌岌可危,宋言心中对黄玉明的杀意就愈发沉重。 他扣住黄玉明的肩膀,猛然用力,任由他反抗,也挣脱不开。 只不过,就这般杀了他,还不解心头之恨。 宋言折断黄玉明的右手之后,脚尖狠狠踢在他的右膝腘窝,巨大的力道,让他单膝下跪的同时,膝盖撞击在坚硬的木板上,瞬间碎裂。 钻心刺骨的疼痛,险些让他昏死过去。 宋言双眼微眯,义正言辞,对黄玉明没有一丝同情, “出言不逊,辱骂当朝侯爵,目无法纪,其罪一。出手狠辣,想致本侯爷于死地,其罪二……” “动不动就要屠杀满门?田家二十一口,也是与你一言不合,就是被你屠杀的吗?”宋言俯下身子,凝视黄玉明。 黄玉明双目血红,还在不停挣扎, “你今日若不杀了,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剥皮抽筋,让你生不如死……” “你果然够蠢。” 宋言冷笑,目光落在黄玉明已经扭曲的手脚上,也极为佩服他的毅力,仅仅手脚断裂的瞬间发出惨叫,之后便一直忍耐着。 断骨还可以续接,至少宋言有这个本事,但其他人是否有同样的本事,宋言便不得而知了。 哪怕就算最后不能定他的罪,让他在床榻上躺一辈子,也算是先收点利息回来了。 “有种你就杀了我。” 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一脚就踢到了铁板上,黄玉明做梦都想不到,哪里是他踢在铁板上,是铁板早就在碧春阁等他好几天了。 若不是因为郑婉茗冲昏了头脑,他或许不会如此冲动! 可就算他这次避开了,也会有他伤筋动骨的时候。 宋言肃然,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 “田家二十一口,是不是你杀的,你在田家留下的爪印,和这圆柱上的,一模一样。” 黄玉明下意识扫了朱红圆柱一眼,心中惊然,硬着头皮道: “田家二十一口死于毒杀,与我何干?” 宋言心里暗恨,若非义庄二十一具尸体被烧毁,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若不是你,这爪印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练外功的人多不胜数,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就因为我和你争风吃醋吗?更何况,我与田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他也不算蠢到家了,居然懂得趋利避害,俨然将宋言的行为说成是公报私仇? “还不承认?” 宋言心中凛然,嘴角一勾,徒手捏在黄玉明折断的右手上。 “啊……” 哀嚎声从黄玉明口中发出,他的面色愈发苍白,汗如雨下。 “侯爷手下留情。” 闻声,宋言心知,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爹……舅舅,我在这。” 人群中挤出数人,黄友新为首,吴志鹏和黄渠站在身后,其余数人奴仆打扮,跟在身后。 父子对视,看着黄玉明的惨状,吴志鹏后脊背发凉,宋言太狠了。 黄友新神色沉重,他知道宋言杀伐果断,却没有料到,宋言这几日一直流连碧春阁,原来是设下了陷阱,一直等着黄玉明自己一头撞进去, “侯爷这是何意,小侄何处得罪侯爷,大人要下此狠手?” 好一招请君入瓮啊! “无缘无故伤人,哪怕你是当朝侯爵,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黄友新率先开口,吴志鹏也装模作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舅舅,你救救我,我的手和脚都被他打断了。”黄友新的到来,让黄玉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至于吴志鹏,区区一个县丞,在宋言面前屁都不是。 黄友新闻言,面色冰冷,目光落在黄玉明扭曲的手脚上,怒火中烧,眼中杀意弥漫, “侯爷,你是不是应该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此事老夫必定上奏陛下,让陛下为老夫做主。” “交代?” 宋言冷笑,不屑地看着黄友新, “黄大人来得正好,我也需要黄大人给我一个交代。” 宋言早有预谋,应对之策早就了然于心。 若不是毫无防备,想要他性命的人,还真的不多。 “黄公子,无故闯入厢房,开口就让本侯爷滚出去。我作为长辈,本欲问清原委,哪知,他却要出手打杀我,我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还受了内伤。” 宋言轻咳两声,眼不红心不跳, “若不是我还有些功夫傍身,今日恐怕就要遭了黄公子的毒手,黄大人不问清缘由,却要找我要说法,我倒是想问问黄大人,你该如何给我一个说法?” 宋言目视黄玉明,神情悲愤,让众人心惊肉跳, “莫非,这一切都是黄公子安排的?他心知我和柳大人在调查田家命案,想杀我灭口?” 无耻,太无耻了! 他还受了内伤? 黄玉明的手脚被折断,他却脸不红心不跳,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做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啊? 梅秋风面色古怪,忍不住抬眼看着天花板,郑婉茗脸上也爬上一抹红润,想笑却拼命压着。 林妈妈则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不是,舅舅,我没有……”黄玉明备受煎熬,望着黄友新,目光急切。 可率先动手的确实是他,众目睽睽之下,他想抵赖也不可能,只能狡辩道: “我不知道他是侯爷。” 这时,黄渠也出声解释: “大人,玉明公子所言非虚,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他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旁人就可以随意欺凌?” 黄渠低头,不敢与宋言对视, “小人不敢。” 眼前的局势,完全就是宋言设下的陷阱,黄友新冷眼扫过厢房,目光落在朱红圆柱的抓痕上,内心暗恨。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迟早把老子连累死。 眼下,他唯有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侯爷息怒,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 宋言轻笑,看不出太多情绪。 “一定是误会,我儿平日里胆小如鼠,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对侯爷不敬?” 吴志鹏也笑着道,只不过,他这笑容多少有些牵强。 胆小如鼠?我呸……刚刚还在喊打喊杀呢? 狗东西,一唱一和,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宋言心中暗骂,表面不动声色,恍然道: “我说呢,咱们儿子……不是,咱侄儿一看就是面和心善之人,怎么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你你……”黄玉明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口而出,直接晕死过去。 “对对,咱们侄儿……”黄友新内心焦急,皮笑肉不笑地附和,恨不得当场打杀宋言。 “既然是误会。”宋言突然心生一计,也不想再继续拖延,占了便宜就行。 他转而直勾勾地看着吴志鹏,试探问道: “那就这样算了?” 吴志鹏一愣,迎来黄友新的目光,心里一突,尴尬道: “既然侯爷都说算了,自然是以和为贵。” 这狗东西,玩离间计?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三人六目相对,宋言眼角勾着笑意,黄友新眼中阴郁之色浓郁,吴志鹏眉眼狂跳,暗骂宋言狡猾如狐。 待众人离去,宋言也与郑婉茗告别,带着梅秋风离开碧春阁。 梅秋风见宋言默然不语,冷哼一声道: “怎么?舍不得啊?” “什么舍不得……我是在想,此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肃州的事情又迫在眉睫。” “今日九叩传来了消息,现在青城山那窝匪寇,奉那狗道士为神明一样,三公子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 宋言闻言,眼前一亮,心头一块巨石猛然落地,问道: “只是什么?” 想不到,被宋言拆穿骗局的道士,去了一趟青城山,居然把那些杀人如麻的匪寇骗得团团转,还算有些本事。 “只是章和公主倒是出了些麻烦,听说她与你有生意上的往来?” 章和公主? 秦般若? 她还在肃州吗? “还有,北境也有消息传来。” 梅秋风俨然一副为宋言操碎了心的姿态,宋言手下,梅秋风的暗部和陈三建立的密探机构,已经庞大得难以想象。 “北荒见我被革去职务,又蠢蠢欲动了?” 宋言问道。 梅秋风摇了摇头, “北荒欲要与大齐联姻,云成郡主远嫁大齐。一旦两国联姻,恐怕北境整条战线,从京州延伸到海州,都可能再燃战火。” 这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北荒两位王爷的死,都与她有关。北荒国主死后,北荒王庭青黄不接,北城王摄政,她怎么肯成为两国邦交的牺牲品? 宋言面色微变,大齐与大燕的边界正是肃州北上,光州、寿州、海州三处要地。 大齐早就对江南富庶之地窥见已久,奈何国力不如大燕,可若是与北荒联合,两面开战,对大燕极为不利。 更何况,还有西戎虎视眈眈…… “这些事情,让别人去操心,我现在只是一个闲散侯爷,与我何干。” 宋言撇了撇嘴,明显心中有怨气,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做些准备, “你传信陈三,让他派些铁匠来周安县……” 梅秋风闻言,双眼顿时大放异彩,眼下的日子虽然安稳,却少了惊险刺激,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安分不下来的主。 “是要打造兵甲,造反吗?” 宋言瞪了梅秋风一眼,“造你个头……” 第214章 玉骨 “这两日住得可还习惯?” “嗯。” 怎么说也是患难与共过,望着荷塘边,一袭青衫的冷漠少女,宋言轻声说道: “今后,你就在县衙住下,这里厢房多的是,随便找间你喜欢的住下就行,你们柳大人也不会反对。” “嗯。” 她依旧望着古井无波的湖面,怔怔出神,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字来回应,似乎已经给足了宋言面子。 突然,宋言双眸微眯,扫视四周,发现周边除了他和冷凝之外,别无他人。 他缓步走到冷凝身后,压低声音,但也足够两人听清: “那日在义庄,你是不是已经确定,田家二十一具尸体,全部都是在死后被喂食了砒霜?” 冷凝转身,对上宋言的目光,宋言肃然,补充了一句, “你也确定是砒霜吗?” 冷凝面颊微醺,下意识别过头,避开宋言凝视的眼神,沉吟道: “是。” “县里哪里还可以找到?” “城西药铺,钱掌柜。”她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简洁,忽然,她欲言又止。 果然,这周安县,做这买卖的,仅此钱恒一家。 宋言若有所思,笑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言点头,冷凝很认真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不留余力地帮助刘氏?” 宋言微愣,对冷凝的问题,多少有些失望。 看冷凝皱着小脸,他玩心大起,故作深沉道: “如果我说,是因为看吴志鹏和黄玉明不爽,你信吗?” “不信。” “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受苦受累。 我们选择不了命运,但可以改变人生……我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能够做一些,我觉得是对的事情……” 这一刻,温煦阳光洒在宋言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殊不知,他在冷凝眼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冷凝甩了甩脑袋,狐疑道: “真的吗?” 冷凝的双亲在她小时候便远离了人世,她与祖父,也就是周安县前一任仵作相依为命。 这也是为何她一个女子,却成了仵作的原因。 而他的祖父,因为一次命案中,不肯与吴志鹏妥协,最终死在家中。 行凶者多半是黄家父子,但没有证据,她也无能为力。 在这人吃人的世道,她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冷漠,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还能有假?”宋言义正言辞,眼中闪烁着狡黠,心道,若非那天遇到郭家村的老骗子,他多半不会管这事情。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得知郭家村一案到鳄鱼帮想要杀他灭口,再到义庄的暗杀,黄友新和黄玉明父子,摆明了是要致宋言和柳玉麟于死地,不反抗岂不是等死? 既然如此,那大家横刀大马,斗上一场便是? 北荒十五万大军他都不怕,还会怕区区一个犹如蛀虫一样的黄家? “喂,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目送冷凝离开,然而……后者去而复返,从怀里取出一张涂鸦,塞在聂琰手上,低着头又匆匆离开,远远飘来一句话, “谢谢。” 从冷凝身上抽回目光,落在涂鸦上,宋言的神情顿时也变得沉重起来。 画中,他横刀立马,站在雨夜中,背影刚毅,神情冷漠。 他偷偷撇了四周一眼,趁着没人注意,迅速折叠好收入怀中。 骤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藏什么?” 宋言一个激灵,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生气,怒喝道: “关你什么事?” 梅秋风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不说就不说,本姑娘还不稀罕呢,柳大人找你……” 宋言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离开,偶尔斜眼扫了梅秋风一眼,心道,我这该死的魅力,走到哪都有女子为我倾倒。 男人,在外面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才是。 迎客厅中,柳玉麟站在一幅山水画前,白衣似雪。 他转身,面色红润,看来心情应该不错, “早知道昨天晚上你是去修理黄玉明的,说什么我也要跟着去。” “嫂子若是没意见,我自然也没意见。”宋言轻笑, “此事只需我点头即可。” 柳玉麟仰着头,脖子微微有些发红,十分硬气道: “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 “啊,对对对……” “说正事!”柳玉麟轻咳一声。 宋言道:“下一步,可以开始了……” ………… 黄家府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郎中头发灰白,脸上的褶皱犹如刀削一般,他内心惶惶不安,急声道: “吴大人,黄……黄公子的拳脚,功夫……恐怕,恐怕是废了。” 一夜功夫,黄玉明被折断手脚的传言,在周安县街头巷尾,铺天盖地地传开。 版本诸多,多数都说黄家公子,因与当朝侯爷争风吃醋,想行凶打杀对方不成,反被打断手脚。 吴大人与黄大人不仅不能为子侄报仇,还低声下气哀求,最终才得到这位侯爷的宽恕。 平民百姓对宋言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黄玉明的说辞,却是一面倒的差评。 这个蛮横的纨绔子弟,终于撞到一块他无法撼动的铁板上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 “宋言小儿,欺人太甚……” 吴志鹏闻言,怒发冲冠,作势就要立刻带人杀上县衙,把宋言抓出来,三刀六洞,然后将他的尸首挂在南门示众。 “你要作甚?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想起昨夜宋言与吴志鹏眉来眼去,黄友新心中就像插着一根刺。 “爹……舅舅,我好痛……”床榻上,黄玉明面色苍白,双眸紧闭,也不知是清醒,还是徘徊在噩梦中。 吴志鹏悲怒交加,浑身战栗,也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玉明,玉明,爹在这。你放心,无论如何,爹都会治好你。” 郎中低头,四肢冰凉, “吴大人,若好生照料的话,公子的腿脚,还是有望恢复到与常人一样的。” “与常人一样?”吴志鹏面沉如水,低声呵斥道: “我要的是恢复如初。”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算散尽家财,我也要我儿恢复如初,倘若你办不到,那就用你的性命来赔偿。” 郎中面色巨变,双膝一软,跪拜在地, “大人饶命啊!” “大人,吴大人……”眼看吴志鹏准备拂袖而去,郎中脸上浮现焦虑,他脱口而出,喊道: “我知道有一物,可救公子。” “是什么?快说。” “玉骨。”唇角胡须颤动,郎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吴志鹏,解释道: “小人听闻,有一种药膏,形如白玉,气味冰凉,能接断筋,续碎骨……若有这种药,只要再折断公子的腿脚,敷上药膏,定能更甚从前。” 吴志鹏还未说话,黄友新脸上浮现喜色,连忙催促, “那你还不去取来?” “可是……” “可是什么?” “小人只是听闻,并未真正见过。” “混账东西,你居然敢糊弄老夫?”黄友新一愣,面色涨红,恨不得将手中两个乾坤珠塞进郎中口中。 “小人不敢,小人也是早年间偶得机缘,去往天京的时候,听闻过此神药。”郎中汗如雨下,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面上。 “天京城?” “对,天京董府董神医便有此药膏。” 黄友新眼中锋芒一闪,杀意凛然, “你还敢说不是糊弄老夫,听闻那董神医因为二十年前莫家谋逆一案,已经失踪多年,是生是死都犹未可知。你让老夫去找谁?你是想拿我侄儿的身体,去碰运气?” “小人不敢,小人不知啊。大人,饶命,小人还……还知道一人。”郎中汗如雨下,面白如纸。 “说。” “天京回春医馆的谢神医,小人听闻,此前瘟疫爆发,便是他力挽狂澜,救无数感染了瘟疫的百姓于水火之中。他医术高绝,定能公子断骨续接。” “谢神医?”黄友新双眸微眯,心中若有所思, “黄渠……” “大人。” 黄渠躬身行礼,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毕竟黄玉明受此重伤,他有保护不周之罪,黄友新之没有责罚他,他也不敢恃宠而骄。 “你派人去天京找二爷,务必将谢神医带回周安县,今夜,你去西城走一遭……” 第215章 朱能之死 亥时二更天,周安县已被静寂笼罩,黑夜,犹如蠕动的墨汁。 一道身影,一袭黑衣,在阴暗中闪烁,被黑暗阻隔的视线,丝毫没有给他的脚步带来任何威胁,他健步如飞,往城西方向疾行。 不多时,黑衣人翻身跃进一面矮墙,狡黠的双眸,冷冷扫视四周,除了无声的沉浸,似乎还有不厌其烦的打呼声传来。 见四周静寂无声,黑衣人用手中的长刀切开一间房门的门栓,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边。 床上的被褥高高隆起,沉睡的呼声,从被褥下飘出,在昏暗的房间内荡漾。 黑衣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眼中杀意浓烈。 长刀扬起,刀锋向下,闪着冰冷至极的寒芒。 “噗呲……” 长刀穿透被褥,切进了血肉之中…… 床榻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他迅速抽出长刀,带出一片血迹,腥红的血液散落在被褥上,异常诡异。 “本想饶你一命……” 黑衣人笑眼微眯,黑色的面罩下,嘴唇蠕动, “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话音落下,他转身收刀,干脆利落。 然而,就在他临近房门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三道身影,在幽幽的月光下,忍俊不禁的看着他。 黑衣人心头一突,下意识回头看了床榻一眼,似乎有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然后……他又回头,目光落在三人中间。 那人,身材浑圆,脸上惊怒交加,伸手指着他,干裂发白的嘴唇哆嗦, “你……你。” 此人正是城西药铺的钱掌柜,也是他今夜领命来灭口的对象。 可他怎么还好端端的? “你,你没死?那床上的是谁?”黑衣人毛骨悚然,心思电转,知道落入对方设好的陷阱了,可既然是圈套,床上那人又是谁?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三人身后,宋言带着笑意的声音,赫然飘进黑衣人耳中,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黑衣人连连后退,浑身冷汗直冒,长刀紧握在手里,如临大敌。 宋言、柳玉麟、梅秋风,还有钱掌柜,人都到齐了……那床上被他一刀送下阎王殿的是谁? 危急关头,他一边思忖着如何逃脱,一边退到床榻前。 四人挤入房间,钱掌柜浑身颤抖,站在三人身后。 “黑衣夜行,刺杀无辜良民,你死定了……”宋言心中一阵快意,黑衣人三番两次刺杀他,总算因果轮回了。 黑衣人面色巨变,掀飞被血液染透的被褥, “怎么是他?” 他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已经渐渐冰凉的尸体。 那人脸面朝上,双目圆瞪,与黑衣人对视,死不瞑目。 黑衣人肝胆俱裂,后退数步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挥起长刀,刀尖指着宋言,面目狰狞,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你定下的毒计?” “毒计?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宋言不以为意,冷冷撇向床榻上的尸体,心道,你们是没看过无间道啊,就这点能耐,还和我玩? “今日,你插翅难飞,还不束手就擒。”柳玉麟怒喝一声,梅秋风已经侧步,封死黑衣人的退路。 同时,宋言面色冰冷,严阵以待。 开始,宋言定下计策的时候,柳玉麟还觉得不妥,眼下人赃并获,他也不得不佩服宋言的胆识和才智。 眼下的局势,已经完全超出黑衣人的设想,他瑕疵欲裂,怒声喝道: “所以,你们借我之手,为的就是让我帮你们杀了他?” 朱能本就死有余辜,但杀人未遂,罪不至死。 最多就处置个流放的罪名,但宋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便与柳玉麟商议,来个守株待兔。 钱恒本是证实刘氏毒害田家的关键证人,若是能够定罪刘氏,黄友新必然不会铤而走险,除掉钱恒。 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再留着钱恒,这颗定时炸弹,万一哪天爆炸了,不伤敌人,反伤己身。 因此,他才让黄渠到城西走一遭,便是要取钱恒的性命。 宋言先是打伤黄玉明,让黄友新和吴志鹏方寸大乱,然后请君入瓮,可谓环环相扣,通过黄渠的手除掉朱能,然后以刺杀的罪名,将他绳之以法。 其次,让钱恒全程目睹,他与黄友新之间,必定生出难以抚平的裂痕。 为了保住性命,他别无选择,唯有投靠宋言和柳玉麟。 一箭三雕…… “本以为会是一条大鱼,结果却是阿猫阿狗……”宋言本以为会有狐狸落入陷阱,结果却抓到一只野鸡, “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放下屠刀,本侯爷说不定会让你多活几日。” “无耻小人,想让我束手就擒,痴心妄想。”横竖都是一死,黄渠横刀在胸前,躬身朝着宋言横冲过去,一招力劈华山。 宋言面不改色,钱掌柜腿肚子一软,全然忘了躲闪,好在梅秋风早有防备,他横移一步,长鞭甩出,卷住黄渠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黄渠手握的长刀偏离了方向。 黄渠面色微变,手臂猛地用力,往回一拉。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 黄渠咬牙硬着头皮,一连劈砍四刀,往梅秋风身上招呼。 梅秋风避开最后一刀,不退反进,长鞭霎时间仿佛一根铁棍,插着黄渠的耳边穿过,犹如雷鸣电闪。 一缕黑发从他耳边飘落,一道细微的血痕在他耳朵上浮现。 于此同时,宋言与柳玉麟三人退出房间,长鞭在梅秋风舞动,如同掀起狂风暴雨。 黄渠矮身堪堪躲过,胸口却被梅秋风一脚踢中,身体顿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朱能的尸体上,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不堪。 “别让他自杀。”黄渠见大势已去,横刀想引颈自尽,宋言惊诧,呼喝的同时,梅秋风手中的长鞭已经抽了过去,甩在黄渠的手腕上,这次的力道比之前更猛。 直接将他手上的长刀抽落在地。 黄渠口中发出惨叫,含恨盯着宋言。 宋言上前,将黄渠蒙面的口罩摘下,露出一张瘦长的面容。 宋言心中早有设想,也不觉得奇怪,他笑容狡诈,道: “果然是你!” 黄渠自知身份败露,几乎难以活命,咬牙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别过头不愿作答。 “你倒是忠心耿耿,就不知道身上的骨头够不够硬?” “你试试便知道。” “先想想黄友新会不会放过你吧?” 黄渠面沉如水,他是最了解黄友新的人之一。 与黄家、黄玉明的性命相比,他算什么? 宋言轻笑,冷冷看着黄渠, “带他回去,先关三天小黑屋。” 小黑屋是宋言在北境,用来处罚神武军的一种手段。 即便是心志坚定如铁的将士,谈起小黑屋都不禁色变,梅秋风虽然没有体验过,但也知道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黄渠被梅秋风扣住,宋言看着面色发白,浑身冒汗的钱恒,露出一口白牙, “钱掌柜,你看到了吧?若非我们救你,喏……现在躺在那的就是你了。” “多谢侯爷、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定当涌泉相报。”钱掌柜心有余悸,死亡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好说,好说……来来,你看,她刚刚为了救你,这衣服都破了……”宋言恬不知耻地指着梅秋风完好无损的衣角。 钱恒一怔,宋言继续道: “随便赔点银子就行了……”宋言咧嘴揽着钱掌柜宽厚的肩膀,两人朝门外走去, “什么?一百两银子,我告诉你,银子我绝对不会收的……但如果是捡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屋内,梅秋风和柳玉麟面面相觑,柳玉麟只觉得自己三观尽毁,叮嘱梅秋风道: “上次他也是这样坑黄友新的,你可别被他教坏了。” 第216章 玉佩 田家二十一口一夜之间,化为冤魂野鬼,在周安县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自柳玉麟调查此案以来,坊间便有传言,说知县大人,为了刘氏犯妇毒害夫家二十一口命案,劳心伤神。 也有人说,柳玉麟与吴志鹏、黄友新狼狈为奸,在碧春阁一见如故,还成了忘年之交,称兄道弟。 甚至有人亲眼所见,柳玉麟在钱庄兑了整整四千两银子。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众口铄金,难免有人对柳玉麟心存怀疑。 同时,他们也全然忘了,也就前两日,武侯宋言与黄玉明,在碧春阁争风吃醋,黄公子的手脚都被宋言折断了。 周安县满城风雨,宋言与柳玉麟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到底是奸是忠? 得知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柳玉麟是怒不可解,明明诸多事情都是宋言的手笔,结果大部分却让他背了锅。 这日! 柳玉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行走在县衙大牢中,所过之处,皆有衙役躬身行礼,他都一一含笑颔首。 如今的县衙,几乎已经铁板一块,衙役们在郭河与王虎,一而再再而三的清洗下,已经彻底倒戈。 内府有陈氏和柳茹梦打理,也是风调雨顺,不曾出现任何不妥。 大牢中,柳玉麟在一张四方桌前落坐,朗声吩咐两名衙役, “带刘氏上来吧。” 不多时,刘氏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跟随两名衙役,在柳玉麟面前欠身准备叩拜。 她少许红润之色的面容上,虽然依旧有些病态的苍白,步子轻盈,却不是之前那般软绵无力。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算是彻底被柳玉麟搭救回来了。 刘青神色激动,这几日跟在柳玉麟身边,他眼中的担忧渐渐淡化,更多的是对柳玉麟和宋言的感激。 若没有二人不留余力的帮助,他或许会成为劫持法场的匪徒,然后带着背负一辈子罪名的姐姐,浪迹天涯。 或许他们能够在某个偏远的村落,孤独终老,也可能在某一天,被衙役逮捕。 “民女田家刘氏,叩见大人……” “这里不是公堂,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你站着便好。”刘氏躬身跪拜,抬眼看着柳玉麟,被他出声阻止, “本官今日前来,便是要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你细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你实话实说就行……” 目光从刘青身上收回,刘氏眼中感激,声音清脆干净, “多谢大人,还望大人为民女沉冤昭雪。” “民女夫家二十一人,皆被黄玉明所害,民女亲眼所见。当日,民女死里逃生,悲愤难平,到县衙击鼓鸣冤,却被奸人倒打一耙,冤枉民女毒害夫家,民女从未去城西药铺买过砒霜……” 刘氏虽气色好转,囚服也重新换了新的,但因为悲伤过度,精神状态还未恢复如初。 柳玉麟瞳孔微缩,刘氏能够在这等打击之下,坚守本心,坚持为夫家冤死的人讨回公道,实属不易。 “城西药商钱掌柜已经签字画押,证实买卖砒霜的另有其人。”柳玉麟颔首,脸上带着敬意, “买卖砒霜那人,也已经落网,相信……不日他便会招供画押。” “姐,就是黄家的人去城西药铺买的砒霜,他们贼喊捉贼……” 刘青急不可耐。 刘氏面色一紧,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着柳玉麟。 这才几日光景,案件居然就有如此之大的进展,柳玉麟笑道: “你不必紧张,仵作已经验过尸体,田家二十一口皆是外力所伤。所以……不止刘青,我也相信你不是毒害夫家的凶手。” “只可惜,眼下尸体皆被焚毁,死无对证了。” 一想到那夜的惊险遭遇,还有尸体被焚毁,柳玉麟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为了帮黄玉明洗脱罪名,黄友新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一个参与,或者间接参与的人,要么失踪,要么被灭口。 柳玉麟想以此为突破口,难如登天。 他轻声一叹,刘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岂不是说,已经无人能够给黄玉明定罪?” 尸体被焚毁,仵作的证词等于黄口白牙,没有任何的信服力。 “也不尽然。”柳玉麟摇头,刘氏抬眼希冀地望着他,他轻声道: “在田府留下了黄玉明行凶的证据,与碧春阁留下爪印一模一样,侯爷已经试探过了。眼下……还有两个办法,第一,我需要知道当日凶案发生的所有经过,以此判断有没有新的证据。另外一则,逼迫黄玉明招供。” 这段时间,对于刘氏来说,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 希望对于她来说,像水中捞月一般渺茫。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游走,希望能够遇见曙光……现在,眼前相貌俊秀的知县,柳大人……在不断地给她希望。 她如何不愿意紧紧抓牢? “本月初十,黄玉明借故到夫家寻见外子,实则包藏祸心,想强占民女之外,还看上了外子一块古玉,外子不肯,因为这块古玉是外子一位朋友所赠。 于是就与他发生了争执,却被这恶徒打……打得吐血,被民女的公婆无意撞见。眼见事情败露,他便恶性大发,居然……”言道此处,刘氏不忍落泪,声音哽咽, “居然要杀人灭口,屠杀夫家上下满门,家仆奋死反抗,外子为了救民女,也惨遭毒手。最后……只有民女一人死里逃生,好在跟随黄玉明的护卫良心发现,才放了民女一条生路,否则……。” 柳玉麟眼眸含霜,眼前仿佛浮现那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黄玉兰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屠戮田家上下二十一人。 至于黄玉明身边那护卫,便是早前吴志鹏安排的手段,只可惜……此事暴露之后,已经被黄友新灭口。 为了区区一块玉佩? 难道二十一条人命,在黄玉明眼中,抵不过一块玉佩吗? 柳玉麟按下心中的怒气, “那玉佩呢?眼下在何处?” “玉佩被黄玉明夺走了。现在……民女也不知道在何处。” “以黄玉明嚣张跋扈的性格,他一定不会丢弃的。”柳玉麟眉眼微闪,嘟囔了一句之后,忽然想到,那日在审讯黄玉明的时候。 他腰间正好也佩戴着一块精美玉佩,柳玉麟急声问道: “你可曾记得,那玉佩的外观样式?” “是一块龟鹤相争的雕刻图案。” “幸亏不是穿云龙……”柳玉麟心中一惊,自然而然想到了碧春阁鸿门宴,黄友新正好送了宋言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 若是田家丢失的那一块? 王八蛋,居然拿赃物送礼,也太恬不知耻了……活该被宋言卖了还帮他数钱。 龟鹤相争,蕴意着长寿之意,凌飞宇恐怕是为了凌正南这老匹夫求的,结果吕家少爷不卖他面子。 “有证据证明,这块玉佩是你丈夫的吗?”柳玉麟暗道可惜,倘若那玉佩是赃物,岂不可以让宋言肉疼, “可还记得那个赠你丈夫玉佩的故人?” 刘氏不假思索,重重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柳玉麟走出县衙大牢,与宋言说了详细情况,宋言沉吟之后,道: “这玉佩恐怕不在黄玉明身上,吴志鹏近日也没有办过寿宴,那便在黄友新身上……此事你不必操心,稍后我便去一趟李都指挥使府上。” “刑部已经向各州传递消息,需要上报犯人的姓名,恐怕拖延不了多长时间,此事……恐怕有天京那边的助力。” “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还能拖延七天。”柳玉麟想了想道。 宋言颔首,顿时觉得有些焦躁,要尽快找到那玉佩还不够,还要找到他的原主人, “尽力而为吧!” 能够拥有这等玉佩的人,想来身份也不简单,只能让陈三去调查了。 第217章 逼问 第二日清晨,宋言从睡梦中清醒,穿戴好衣裳,摇着纸扇便匆匆出了门。 这次简约出行,只有他和梅秋风两人,走的城西药铺的后门,鬼鬼祟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要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我怎么感觉我们这是要……” “要什么?”宋言四处扫视,目光警惕。 “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梅秋风嘴唇干瘪,颇不情愿。 “要不是为了查案,我有轿子不坐?”宋言手持纸扇,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眸子在街市上晃动。 街市热闹非常,不断有吆喝声闯进他的双耳,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催促一声,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无论在哪个世界,或者身处怎样的环境,只要有人生存,医院和医馆,永远都是最忙碌的地方。 宋言从后门进入,轻车熟路来到内堂,看着一脸疲态的谢必严,目光落在病榻上,目瞪口呆。 对敌人仁慈,绝对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种做法,宋言无法忍受, “老谢,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黄友新为了能够医治黄玉明的腿脚,派人快马加鞭去天京城请来了谢必严,自然是瞒不过宋言的耳目。 与宋言暗通款曲之后,谢必严要求在城西药铺医治黄玉明,其中缘由是需要用到诸多药材,在药铺方便一些。 黄友新有求于人,自然也没有多做思考。 自从跟随神武军北伐,谢必严和宋言之间的关系,也不断升温,仿佛生米煮成了熟饭,不甚亲密。 所以称呼之间,宋言也变得随意。 “医者父母心嘛,不管是十恶不赦,还是心慈面善,只要是病人,我岂能袖手旁观?”谢必严嘿嘿笑着,顺手给宋言倒了一杯热茶,义正言辞道: “正好,在北境的时候,董神医教我一味能够断骨续接的方子,我正好试试效果。” 梅秋风撇了撇嘴,对谢必严的品性也多少有些了解,肯定是收了好处,这才千里迢迢赶来的吧? “收了多少好处,与我说说?”宋言冷低声问道,谢必严什么德行,他还能不清楚? 病榻上,黄玉明乌溜溜地转动着双眼,脸上的轻松之色一扫而空,转瞬之间仿佛蒙上了一抹阴霾,变得躁动不安,拿他试药? 而且,宋言怎会与谢必严认识? 意识到情况不对,黄玉明尖声叫道: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来干什么?” 面目俊秀的宋言,在黄玉明眼中,犹如一个面丑心恶的魔鬼,是他心里不愿意触及的阴影。 折断的手脚,在谢必严的帮助下,已经重新连接固定,好转只是时间问题。 可眼下,宋言和梅秋风来者不善,他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那日误伤黄公子,我是彻夜难眠,心中满是愧疚。如今,看到黄公子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宋言绕着黄玉明转了一圈,抬手在他手臂、脚上敲了敲, “谢大夫这捆绑的手法,实在是粗糙,不如解开,让我亲自为黄公子……” “不,不用了……不必大人费心。”黄玉明面色一僵,毛骨悚然,连忙出生阻止,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真的。” “黄公子有所不知,侯爷的医术可是在谢某之上的。” 谢必严也轻笑道。 黄玉明脸色苍白,摇头如同捣蒜,宋言会看病,胡扯吧, “不用,不用……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就算了。”宋言面色一顿, “不知,黄公子可否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 黄玉明狐疑地看着宋言,心中七上八下……宋言一脸关切,好像真心悔过,他一时也捉摸不定,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千万不要客气,谢大夫的医术乃天京一绝,倘若有什么不适,正好让谢大夫瞧瞧。” 宋言的殷勤,差点让黄玉明出现错觉,他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谨慎一些为好, “多谢侯爷抬爱,小民真的没事。那日也是小民吃多了酒,才无意冒犯了侯爷。侯爷不予计较,小民铭记在心,不胜感激。” “没事就好。我只是觉得,你受伤之后,反应好像变得迟钝了些?”宋言探着目光,在黄玉明身上打量,最后转移到谢必严身上, “这脸色好像也不太好,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要不,你去买两块猪脑,给他补补?” 脑子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黄玉明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 若非他现在身体不适,一定会跳起来,锤爆这个狗东西的脑袋。 宋言歪着脑袋,好像真有其事一般,梅秋风面无表情,一样看着谢必严,他脸一黑,道: “不用麻烦。” 黄玉明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也不敢有半分松懈,视线一直定格在宋言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不出片刻,他便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试探性问道: “谢大夫,既然已经医治好了,能否告知家父和舅父?” 谢必严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可否回去,还得侯爷说了才算。” 这两人果然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这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宋言嘴角一勾,笑道: “既然身体无恙,脑子也清醒,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黄公子。” 黄玉明心里一突,心知宋言有备而来,他小心翼翼,赔笑道: “侯爷想问何事?” “关于田家命案一事。”宋言笑容一冷,俯视着黄玉明, “你窥见刘氏的美色,且为了一块玉佩,屠杀田家满门……” 黄玉明挣扎着想要起身,连忙喊道: “冤枉啊侯爷,小民胆小如鼠,怎敢杀人?” “你胆小如鼠?那日在碧春阁,莫不是要喊打喊杀?” “小民那天是吃多了酒,醉酒说的胡话。” “仵作验过尸体,田家二十一口,皆死于你的外功,你还敢狡辩?” “侯爷,这世上修炼外功的又不是只有小民一人,侯爷为何要冤枉我一人?若是侯爷出手,田家的结局也是如此……”黄玉明的口才,仿佛瞬间提升了数个档次,还知道拿宋言举例了。 但宋言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他准备许久的应对手段。 “那田府留下的抓痕和碧春阁留下的抓痕,为何一模一样?” “侯爷也是习武之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能懂,这武功都有相似之处,即便两处留下的抓痕一样,又能说明什么?” 宋言眉头微皱, “那我问你,田家遇害之日,你去田府做什么?穿的什么衣服?” 黄玉明应对自如,悄然松了口气,内心底气十足, “小民穿的墨绿色锦衣,至于为何去田府……家父寿诞在即,小民听闻田家公子偶得一块上好的古玉,便想瞻仰一番,若黄公子愿意割爱,小民自然求之不得。” “那日在公堂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田家遇害之日,你在府上未曾出门半步。” “小民可能记错了。” “那么,你去田府之后,黄公子不愿意割让,你就抢劫杀人?” 宋言的语气忽然加重了几分。 “小民怎敢?小民虽然觉得惋惜,但君子不夺人所爱。” “你是何时去的田府,又何时离开的?” “小民酉时去的田府,大概是戌时离开的。” 黄玉明语速不急不缓,宋言心中微怒, “你在田府逗留了两个时辰,都做了什么?” “我与田公子本就是故交,小酌了几杯,哪知……时间如驹。” 宋言冷笑, “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啊?” “侯爷谬赞,自幼老师便夸小民,记忆力远超同龄之人。”黄玉明也不含糊。 “是吗?”宋言俯身,目视黄玉明, “那我问你,前天你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说?” 宋言冷声怒喝,语速飞快,黄玉明面色微变,笑容在脸上凝固。 谢必严冷冷看着黄玉明,天京城多少身份尊贵的公子哥,被侯爷玩得家破人亡,就凭你也想与侯爷作对,当真是茅房里大灯笼,找死! 第218章 狂飙演技 黄玉明一时语塞,绞尽脑汁,不知道如何应答。 宋言不依不饶的姿态,让他措手不及,即便他早有应对之策,一时之间,也疲于应付。 只能在内心祈祷,希望吴志鹏和黄友新能够早些闻风而至。 三人六双眼眸,灼热地望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瞎编, “黑色,吃的……吃的勤华楼买的桂花鸡。” 他眼中露出兴奋,回视宋言,再次强调, “对,桂花鸡。” 宋言冷笑,“那大前天呢?” “你……”黄玉明气结,脱口而出, “我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三天前的事情,你就记不清楚了,为何对本月初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宋言皮笑肉不笑, “黄公子的记忆力,还真是远超同龄人啊。” 这一招,在公堂上黄玉明就见识过了。 现在又故技重施,还真是屡试不爽。 黄玉明面色变幻,汗如雨下,咬牙问道: “小民一介良民,侯爷为何处处与我为难?只是因为小民在碧春阁与侯爷发生了冲突吗?” “刘氏一介女流,你为何要污蔑她毒害夫家二十一人?” “刘氏偷奸被抓,为保全自己,毒害夫家二十一口,有何不可?” “奸夫在哪?”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乱说?” 黄玉明双眼微眯,笑道: “侯爷不也是没有证据,胡乱猜测小民杀人,若是有证据,小民甘愿伏法?” “刘氏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不冤枉他,冤枉我?要冤枉你?” “此事的缘由,小民那日在公堂上已经说过了,侯爷如果还不知道,那小民就再说一次。是刘氏不守妇道,三番五次向小民示好,妄图小民一亲芳泽。小民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黄玉明手脚摆动,但因为受伤,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他义正言辞,唾沫四溅,继续道: “被小民严词拒绝之后,刘氏怀恨在心,这才欺瞒侯爷与柳大人,颠倒黑白。小民实属冤枉,还望侯爷为小民做主啊。” “你胡说,刘氏一看便是恪守妇道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癞蛤蟆?”梅秋风见他这么无耻,当下也忍受不住,指着黄玉明斥责道。 “公道自在人心。”黄玉明冷哼一声。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宋言神情渐冷,知道与黄玉明继续口头争辩,会无休无止,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索性有谢大夫在,秋风,那夜你不是还没动手,现在……你打断他另外一条手脚。” “好。” 黄玉明面色巨变,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躺在病榻上,他已无退路,声音尖锐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 断骨之痛历历在目,倘若另外一只手脚再被折断,他将彻底成为废人。 他脸上写满恐惧,咬着牙看着梅秋风步步逼近,就在他即将崩溃,准备低声求饶的时候,一道声音,犹如天降甘露,让他紧张激动。 “住手。”黄友新龙行虎步,神采奕奕,身后跟着两人,颇有些面生。 宋言上下打量,发现那两人身姿笔挺,相貌堂堂,不像一般家仆,反倒是像军人……而且,两人身上散发着气息,便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瞧着两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黄友新身上。 与此同时,二人的目光跃过梅秋风和谢必严,与宋言对视。 三人目光对撞,仿佛有火花溅射出来,梅秋风神经紧绷,轻声道: “这两人是高手。” 淡然自若的谢必严,瞳孔猛缩,来者不善啊。 “侯爷这是何意,小侄到底哪里得罪了侯爷,侯爷三番五次为难不说,而今又要私下动刑?”黄友新夹枪带棒,一副痛心疾首的奸猾模样。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鼻子居然如此灵敏,在药铺都能找到黄玉明。 “黄玉明涉嫌田家二十一人命案,我不过是奉了柳大人的命令,稍作询问,何来用刑一说?”宋言避开二人的目光,看着黄友新道。 “老夫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侯爷如今无官无职,根本就无权过问此案,即便是听命柳大人,但办案不在县衙,却要私下审讯,至律法于何地?” “黄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带疑犯回县衙。” “侯爷且慢。” “莫非,黄大人要阻止我办案?”宋言冷笑,突然怒声喝道: “你置大燕律法于何地?” 黄友新面沉如水,宋言拿他的话来堵他,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身后二人身上。 两人对视,其中一人漠然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侯爷,今日你不能将他带走。” 宋言疑心更重,眉头紧锁,那人不紧不慢,道: “我们将军要见他。” “敢问是哪位将军?” “李都指挥使,李将军。”那人冷冷开口。 宋言这才恍然,李明昊自己不亲自来,恐怕也是对宋言还有疑虑,留了一手。 “李将军与此事无关,为何要见他?” 为他死去的女儿讨回公道,他居然还不紧不慢,丝毫不上心,这浑蛋也是上不得台面。 “小人只是听命行事,侯爷还是别为难小人的好。” 那人寸步不让,宋言面不改色道: “既然没有正当缘由,今日,没有本侯爷的允许,谁都不能从这里将黄玉明带走。” “舅舅……”屋内剑拔弩张,黄玉明惶恐不安。 听闻黄玉明的呼唤,黄友新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细眼微眯,心道,宋言桀骜不驯,最好与李明昊闹翻,到时候自有他苦头吃的。 果然,两人面色突然一变,那人开口,声音冰冷得像冬夜的寒霜, “你可知道后果?” “可知道后果?”另一人同样重复。 “后果?” 宋言冷笑,什么样的后果他没有见过,怎会被这两个卧龙凤雏吓倒: “任何后果,我自行承担。” “很好,我便看看,你如何阻拦?” “你如何阻拦?” 两人话音落下,那人跨出一步,探手想将黄玉明提起。 梅秋风面无表情,伸手抓向那人手腕。 那人似乎早有防备,手腕一翻,化爪倒扣,梅秋风同样心有感应,双指并拢,力量迸发,犹如一把利剑,刺中那人掌心。 力道从掌心刺入,那人面色巨变,一边后退,一边将余力甩出手臂。 另外一人,见势不妙,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梅秋风胸口。 梅秋风左手起势,握拳轰击在他掌心。 梅秋风后退一步,那人连退十步,手掌忍住发颤。 “华将军?”黄友新瞳孔一缩,心头剧烈跳动。 他知道宋言武功高绝,却也没有想到,连他身边的人武功也如此强劲,李明昊身边的两名亲卫,在她手上走不过一招半式。 当然,若非两人轻敌,也不至于如此。 二人面色凝重,宋言心中暗喜,看着凌正南,笑容挑衅。 突然,他的目光下落,在黄友新腰间定格,心跳如雷。 果然在你身上,老狐狸,不枉费我演这么一出戏给你看啊! 第219章 精神损失费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的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言在黄友新心中,犹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似乎他认定的事情,不管对方任何身份,他都没有顾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即便两人表明了身份,也不能让他投鼠忌器! 眼下,一招败给了梅秋风,可谓是骑虎难下了。 谢必严看着黄友新,这才哪到哪,不会就这么认输了吧? 宋言中给梅秋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对方没有再动武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只是演一出好戏给黄友新看,没必要动真格,万一伤了两人,赔个百八十两银子,他也肉疼! 梅秋风严阵以待,气机完全将两人锁定。 两人因为轻敌吃了大亏,内心暗暗计较,若要以命相搏,他们即便有应对的资本,败北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李将军特意交代过,此行只是走个过场,雷声大雨点小就行,但切莫得罪宋言。 “没事。”华文摆手,虎目寒光闪烁,对梅秋风赞赏道: “姑娘身手了得,巾帼不让须眉。” “你也不赖,比他强多了。”梅秋风冷冷撇了黄玉明一眼,后者气急,面色一红一白。 那夜在碧春阁,两人明明斗得旗鼓相当! 华文闻言,下意识看向躺在病榻上的黄玉明。 二人对视一眼,华文目视黄友新,低声道: “黄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等我二人禀明将军,再做定夺。” 黄友新惊诧,面色愈发难看,以为二人是被梅秋风吓破了胆,顿时心生不满,但碍于李明昊的身份,他又不好直接发作。 李明昊与宋言不同,宋言现在没有实权,而且还是二皇子秦风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告辞。”二人异口同声,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我还没让你们走呢!”宋言摇着纸扇,视线难以从黄友新腰间移开, “二位不分青红皂白,与奸人同道,不给本侯爷一个解释,就想离开?” “侯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华武转身,怒目而视。 既然戏演完了,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从黄友新身上拿到那块至关重要的玉佩。 宋言心思电转,顿时就计上心头。 “我若说不呢?”宋言合上纸扇,面色一顿,犹如寒冰。 黄玉明四肢冰凉,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被宋言盯上,仿佛被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锁定了一般,不被他咬下一两块皮肉,轻易逃脱不掉。 贪财之人好色,惜命之人怕死,舍得一身剐,愿意破釜沉舟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而宋言,有时候就是这种人。 他无所顾忌,目的明确,今日能报得仇,绝对不会留着过夜。 华文停住脚步,摆了摆手,拦下华武,低声道: “别忘了将军的吩咐。” 这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够听得清楚。华武冷哼一声,华文看着宋言试探问道: “那侯爷以为如何?” “我最近为了办案,劳心劳神,又时刻要提防小人,是力不从心……”宋言长篇大论,将自己说得凄惨无比。 华家两兄弟,脸黑如炭,终于明白,为何黄友新口口声声说宋言是个无耻小儿。 “今日,二位或许是被小人蒙骗。”宋言挤眉弄眼,撇了黄友新一眼,后者吹胡子瞪眼,内心焦躁,恨不得将宋言碎尸万段。 宋言不以为意,继续道: “我可以对你们的冒犯之罪既往不咎,但某些小人行径,实在让我不忿,倘若不出点精神补偿费,这口气,实属难咽。” 精神补偿费? 华文蹙眉,内心暗骂,不就是要钱吗?你整这么一出,把自己说得好像死了爹妈一样凄凉。 无耻小人,黄友新目瞪口呆,想起碧春阁里,他与宋言称兄道弟,最后还被讹了四千两银子,顿时就像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面色难看。 华武内心不忿,腮帮子坚硬如铁,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心如刀割,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我二人一点心意,侯爷买些人参、灵芝,绰绰有余了。” 谢必严一愣,侯爷果然还是侯爷,这手段比在天京的时候还要高明不少。 他偷偷看了梅秋风一眼,发现她眼中精光闪烁,跃跃欲试。 这姑娘在北境的时候,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这才跟了侯爷多长时间,居然也变得这样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宋言肃然,暗暗咽下一口口水,面色一整, “二位这是何意?我岂是贪图钱财的小人?收起来,收起来……” “侯爷尽管收下,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晓。”华文以为,宋言是害怕背后有人说三道四,明明想要,却有故作矜持。 又是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黄友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二位有所不知,周安县奸佞当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闲散侯爷,万万不敢顶风作案。” 宋言眉眼闪烁,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黄友新腰间,叹息道: “只是,家母寿诞在即,我身为人子,却拿不出一样像样的物件,心中焦虑,这才会对二位出口不敬,望二位海涵。” 宋言一脸诚恳,梅秋风白眼一翻,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在告知众人,她与这无耻之徒不熟。 宋言与申氏明明势同水火,居然还有脸说为她贺寿发愁? 华文寻着宋言的目光,同时落在黄友新腰间的玉佩上,思绪瞬间通达,心道:王八蛋,什么不敢顶风作案,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玉佩了,当真不要脸至极。 “黄大人,这块玉佩可否卖给我们兄弟二人,公子的事情,我们一定如实禀明将军。” 华文指着黄友新腰间的玉佩,开口这话,一半请求,一半裹胁。 若是黄友新不肯割爱,那黄玉明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再管了。 黄友新面色阴沉,还在沉思之际,华武伸手从黄友新腰间摘下玉佩,玉佩通透,入手冰凉,他爱不释手,忍痛问道: “侯爷看这玉佩如何?龟鹤相争,蕴意长寿之意……正好适合当做一件寿礼!” 宋言心中暗喜,接过玉佩,皱眉细细观察, “还行,勉勉强强吧。” “华将军,这……”黄友新脸黑如炭,意识到的时候,玉佩已经在宋言手中。 华文暗骂一声下贱,心情顿时糟糕透顶,看了黄友新一眼,将手上的银票塞到他手里, “多谢黄大人。” 宋言收起玉佩, “那就不送二位了?” 见此一幕,黄玉明面色巨变,本就苍白的面容上,如同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第220章 秋风,打断他另外一只手 这块玉佩何其重要? 这是当日,黄玉明在田府中,心生贪念,抢夺了田家公子,占为己有的赃物。 事情败露之后,他不但屠杀了田家满门,还嫁祸给刘氏,扬言美色当前,他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如何敢与黄友新坦言,他送给舅舅寿诞的礼物,是从死人手里掰下来的。 不被打断狗腿,已经算是死里逃生了…… 怎么办? 黄玉明心知大事不妙,却只能干眼望着黄友新,即便心急如焚,也无能为力。 华文华武这两个废物,已经拂袖离去,黄友新坐立不安,左右为难。 目送两位人离开,他心有不甘,留下来与宋言继续周旋,似乎毫无胜算。 派去刺杀城西药铺钱恒的黄渠也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若是失败了,那为何钱恒也没了踪影,若是成功了,黄渠不敢不回来汇报。 黄友新冥思苦想,此事太过诡异,很像宋言的手笔。 “黄大人,要留下来吃午饭吗?”宋言心中快意,赃物到手,只要找到当初将玉佩送给田家公子的人,证明这是黄友新恶意侵占的不义之财就行。 定让他插翅难逃…… 黄友新怒气横生,打,打不过,骂……口舌之争,更是自取其辱。 他冷哼一声, “即便你是当朝侯爵,这件事情,老夫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夫会上奏陛下,你无权无责,却私下行刑逼供。” “随时恭候。” 目送黄友新离开之后,宋言从怀中取出玉佩,正面是龟鹤相争,背面是一个精致的寿字。他端详片刻,看着黄玉明冷冷笑道: “看来,老匹夫还不知道,这是你从田家公子手中抢夺来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黄玉明别过头,心虚不愿意在玉佩上纠缠。 “你以为还有人能够救得了你吗?”宋言冷笑,循循善诱, “老老实实交代,剩下的日子你还能好过一些,否则……” “侯爷为何抓着小民不放,小民是冤枉的。”黄玉明冷汗直冒,依旧牙尖嘴利, “侯爷若有证据,小民死而无憾……若没有证据,为何一直与小人为难?难不成,侯爷是收了刘氏什么好处?或是怕我抢了郑姑娘?” “秋风,打断他另外一只手脚,我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宋言厉声怒喝,梅秋风冷笑着准备动手……黄玉明肝胆俱裂,只能在病榻上挣扎,任人鱼肉。 突然,堂外一道声音,从容不迫远远传来, “侯爷且慢……” 宋言面色微变,笑道: “赶走了王八,又来了癞蛤蟆……老谢,今天你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侯爷还真是巧舌如簧啊。”吴志鹏面色平静,眼中似乎多了些许东西。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还是喜欢指手画脚,小心和他一样。”宋言朝黄玉明努了努嘴, “手脚一不小心就断了。” “在下仍然是朝廷命官,侯爷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轻易对本官出手吧?”吴志鹏面色肃然,冷声讽刺,道: “侯爷查案,难道就喜欢私下里审讯,一言不合,还要命人严刑逼供?未免枉顾律法?”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黄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上蹿下跳,为了一个野种,也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姓宋的,你胆敢污蔑朝廷命官,信不信我参你一本?” 吴志鹏撇了黄玉明一眼,见他神情错愕,心下有些慌张。 这块遮羞布若是被掀开,一旦黄玉明全身而退之后,还会不会认他做父? 以黄玉明的性格,当真两说! “你参啊?”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插大葱装大象,你算什么东西?我给你脸,你还是吴大人,我若不给你脸,你是谁?” 宋言一字一顿,将吴志鹏骂得狗血淋头, “你还有什么事?” 吴志鹏胸口仿佛堵着一口,脚底气血瞬间直冲脑门, “你……你你……” “上次你指使朱能,下毒毒害刘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宋言语速飞快,不给吴志鹏任何反驳辩解的机会。 吴志鹏心有余悸,差点忘记,自己的把柄还在聂琰手上。 但与田家灭门惨案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倘若黄玉明被定罪,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与宋言对峙,他屡战屡败,每次都被宋言修理得差点怀疑人生。 无奈,他深深看了黄玉明一眼,不顾黄玉明凄惨的呼唤声,只能狼狈败走。 “侯爷威武。” 谢必严及时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 …… 天京城,赵王府。 秦风面色阴沉,对宋言是咬牙切齿, “此人不除,今后势必会成为本王登上至尊之位的阻碍。” 同时,他心中也在暗骂,黄家父子简直蠢笨如猪,非但没有拿下宋言,现在还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甚至连郭家村的矿山都不保。 但眼下让他担忧的还有一事,黄友新派人到天京城,许下重金,请谢必严为黄玉明一直断腿伤。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有消息传来,谢必严医治黄玉明腿伤用的是玉骨。 这药膏,整个大燕上下,唯有董路一人会炼制。 董路在二十年前,莫家谋逆案中为长公主接生之后,便从此销声匿迹,现在居然出现在肃州周安县,甚至与谢必严有关联。 “依你之言,这谢必严莫非是董路假扮的?” 秦风见黄来发默不作声,又问道。 黄来发沉吟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微臣以为,两人的年岁相差之大,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或许,董路就隐藏在周安县。而且,微臣得到消息,楚王殿下已经亲自赶往肃州了。” “他为何如此急切,莫不是当年的旧案中,还有隐情?” 黄来发内心担忧, “微臣担心,董路会不会知道莫家旧案另有隐情,如今莫同淅下落不明,董路决不能落在楚王手上。” 当年,秦牧的母妃莫言笑,因为莫家旧案自缢皇宫中,秦牧对于莫家旧案一直很上心,从这次迫不及待赶往周安县便能看出来。 秦风闻言,心中一惊,有关黄玉明的事情,已经抛去九霄云外,面容狰狞道: “决不能让老三找到董路……该死的莫家,为何就是阴魂不散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黄来发点头,深以为意道: “也有可能,谢必严与董路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既然如此,你速速派人去周安县,务必拿下董路,杀了灭口。若是没有查到董路的跟脚,也要拿下谢必严……此事绝不容有失。” “还有高蓝,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哪怕将整个大燕翻个底朝天,也决不能让他独活。舅舅,你可明白?” 秦风紧紧盯着黄来发,黄来发重重点头,他哪里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第221章 相互试探 “殿下这次……为何要亲自涉险!” 碧春阁中,一对佳人立于阁楼穹顶,郑碗铭面色平静,言语间夹杂着淡淡的埋怨,对秦牧的不请自来,有欣喜,也有忧愁。 这些年,他一向闭门不出,不韵世事。 “事急从权。” 秦牧摆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眉眼上下打量眼前这秀丽女子。 忽然,他柔情似水,道: “这些年,委屈你了。” 郑碗铭心中一紧,仅有的怨念,烟消云散。 目光落在秦牧俊逸的面容上,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二人相识至今,悠悠岁月十余载……秦牧脸上始终带着这种看透世事一般的淡然。 清风拂过,郑碗铭额间发丝飞舞,眼中仅能容下秦牧一人。对上秦牧柔和、黑白分明的双眸,她愈发沉迷。 “周安县也不是第一次前来,大张旗鼓,反而弄巧成拙。”秦牧轻咳一声,避开郑碗铭的目光, “这次,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他出现的消息。当初,给姑姑接生的便是他,我从宋景明那里得知,姑姑唯一的血脉或许还在人世……” 秦牧眼中冷芒一闪而逝,郑碗铭心中惊然,纤细修长的玉手微微一颤,语气有些埋怨, “他既然告诉殿下长公主的血脉还在人世,为何不透露出具体的身份?” 感受到郑碗铭的情绪波动,秦牧拍了拍她搭在肩头的细嫩手背,语调平和, “此事事关重大,他怎敢轻易告诉我?” 郑碗铭蹙眉,目视窗外, “那殿下又是如何得知董御医可能出现在周安县的,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因为玉骨。” “碗铭在周安县多年,从未耳闻。” “这不怪你,他若有心隐瞒,加上之前有宋景明庇护,即便是我,也无法寻到踪迹。” 秦牧双眸微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人的消息, “我已派飞叶去查探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也只有殿下才会在乎当初的真相了。” 秦牧摇了摇头,饶有深意道: “或许,有人比我们还要在意……” 郑碗铭突然沉默,时间总能掩盖一些东西,比如希望…… 很快,秦牧隐去眼中的锋芒,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次事罢,你便随我回去吧。” 似乎知道郑碗铭心中忧虑,男子再次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他们欠下的债,是应该收些利息回来了,有我在,没人能拿你如何,即便是父皇也不行。” 郑碗铭欲言又止,秦牧心思深沉,让她琢磨不透。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秦牧绝对不会害她。 “姑娘……”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林妈妈的声音,将郑碗铭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是林妈妈。” 秦牧颔首,郑碗铭莲步轻移,打开房门的瞬间,林妈妈便急声道: “姑娘,侯爷来了。” 宋言? 自从宋言设计折断黄玉明的手脚之后,便没有在碧春阁出现,除了在城西药铺与黄友新发生冲突之外,几乎闭门不出,怎么又突然寻上门来了? “他要见我?” 郑碗铭下意识撇了屋内一眼,心道: “难道是冲着殿下来的?” “侯爷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几名衙役,来势汹汹,说要见楼上的客人。” 林妈妈并不知晓秦牧的身份,仅仅知道是郑碗铭的特殊客人。 郑碗铭心中一突,还未来得及多想,宋言的声音便从楼下传来, “白日宣淫,还真是有雅兴啊。别看了……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丢不丢人,还看……郭河,你小子平时一本正经的,见了姑娘就走不动道了?还有你,哈喇子擦一擦,唉……丢人!” 这个登徒子,郑碗铭气急,冷哼一声, “寻个说辞,先拦着他。” 郑碗铭返身回到阁楼, “殿下,是宋言说有要事要见你。” “见我?” 秦牧面色微沉,目光落在郑碗铭吹弹可破的面容上,疑声道: “他已经知道我到了周安县?” 郑碗铭摇首, “应该不知,此人与寻常官吏不同,碗铭也看不透他。” “哦?”秦牧皮笑肉不笑, “怎么说?” 秦牧心说,不仅你看不透他,我也看不透他……他在天京城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放在以前,那必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但现在嘛……褒贬不一 “此人虽算不上大奸大恶,但绝对也不是好人。” 郑碗铭冷哼一声,对上次宋言的轻薄,怀恨在心, “而且,此人的行事风格,不按常理出牌,自从与柳玉麟一起着手调查田府灭门一案,与县丞吴志鹏、知州黄友新周旋,明明看似处于下风,却偏偏占尽便宜,处处透着古怪。” 秦牧眸中微光闪烁,顿时笑道: “田府灭门案,原来如此……” “殿下知道他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没有猜测,定然是因为田府灭门一案,此事说来话长。林妈妈阻不了几时,你让他进来便是。” “可是……” “无妨。” 郑碗铭还欲争辩,忽然一道身影从窗外闪烁,飘进厢房,立在秦牧身后,秦牧笑道: “他不是我的敌人,况且,飞叶也回来了,你且宽心。” “宋言的身手不弱,务必护殿下周全。” 飞叶一袭黑衣,面如寒冰,对郑碗铭的嘱咐嗤之以鼻。 不多时,宋言便与郑碗铭并肩走进阁楼,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宋言难掩惊讶, “宋言拜见楚王殿下。” 宋言躬身行了一礼。 秦牧摆手笑道: “不必多礼!” 得知有人在田府出没,且身手极好,宋言猜想,在这节骨眼上还想探查田家灭门一案真相的,多半是与田家有旧,这才带人寻上碧春阁。 却没有想到,此人便上当朝三皇子,楚王殿下。 “想不到,还能在这见到殿下。” “我一路游玩,恰好路过此地。” 秦牧有所隐瞒,宋言眉眼一闪,也没有去刨根究底,两人相视一笑,暗中却在揣摩对方的心思。 第222章 讨价还价 “这酒虽不如你酿的五粮液,却也是难得的好酒,可有兴趣吃一盏?” “殿下相邀,岂敢不从?” 宋言将众人的神情变化收进眼底,却也未曾多想。 他在秦牧对面落座之后,望着袅袅升起的烟丝,笑道: “这香,闻着就醉人心鼻,我多次讨要,郑姑娘都不愿意割舍,今日倒是托了殿下的福了。” 郑碗铭不知宋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怕言多必失,努了努嘴,没有应答。 “你若喜欢,叫郑姑娘送些便是,想来……郑姑娘应该不会拒绝的。”秦牧神色平静,分寸拿捏到位。 他对宋言此行的目的,了如指掌。 但宋言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会提! 从郑碗铭身上收回目光,宋言直视秦牧,郑碗铭对他似乎言听计从,不似一般关系。 见秦牧老神在在,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宋言顿时觉得事情棘手。 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但给宋言的感觉,比秦风要难对付。 “多谢殿下成全。” “你应当谢郑姑娘才是。” 宋言笑而不语,实则是在告诉秦牧,我知道,你才是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秦牧脸上同样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侯爷此番前来,应当不是为了龙涎香吧?” 见宋言如此姿态,郑碗铭冷哼一声,素雅秀丽的面容上,顿时浮现一抹寒霜,故作娇气。 面对郑碗铭的质问,宋言脸不红心不跳,惊咦一声顺坡下驴,恍然道: “幸亏郑姑娘提醒,差点忘了正事。” 宋言面向秦牧,作揖正色,道: “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殿下之余,还有一事相询,还望殿下能如实告知。” 从开始到现在,宋言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想让秦牧先开口询问他,奈何对方根本不上当。 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转机,既然如此,那不如言归正传。 秦牧细细打量宋言,笑道: “与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你但说无妨。” 他与宋思妍还有婚约,面对自己这个不同寻常的未来小舅子,他也不得不谨慎。 “殿下是否认识田家公子——田解元?” “不认得。” “田家惨遭灭门惨案,殿下应当有所耳闻吧?” “确实听闻。”秦牧颔首,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似乎因为茶水微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郑碗铭便重新倒了一杯,他这才笑道: “你能为民请命,倒是让人佩服。” 宋言眉头微皱,撇了郭河一眼,郭河眼中焦急之色显而易见。宋言心领神会,木然道: “殿下既然不认得田解元,为何派人去田府查探?” 秦牧面色不变,转而看向飞叶,飞叶低声在他耳边道了几句,宋言没有听清。秦牧面色一转,笑道: “并非有意欺瞒你,我确实不知田家公子的姓名,那日与田公子在城外结交,得他相助,便赠予了一块玉佩。这次路过周安县,想去拜谢,得知田家变故,这才命人前去查探。” 狡猾…… 宋言心中闪出一个词,对秦牧又高看了一分。 他若站出来争夺储君之位,恐怕秦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宋言从怀中取出龟鹤相争的玉佩,问道: “可是这块玉佩?” “正是。” “既然田公子有恩于殿下,此事还希望殿下能够帮忙。”宋言笑道, “在公堂上能够证实,这块玉佩是殿下赠给田解元的。” 以秦牧的身份,有他作证,黄友新哪怕有任何不满,也要憋在心里。 秦牧面色暗沉,没有答应。宋言摆出一副道德绑架的架势,言语中强调田解元对他有恩,倘若不应允,岂不是知恩不报,成了小人? 若就此答应宋言,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三言两语,巧言令色就想将他骗了……岂有此理。 也难怪郑碗铭对他没有好言相待,想来自己不在周安县的时候,这浑蛋一定没少占她的便宜。 秦牧心思百转,语气平淡道: “此案牵连甚广,即便以我的身份,也不好直接插手。” “殿下莫非见恩人含冤,也不愿出头?” 宋言眉眼一凝,郑碗铭面色巨变,这小子胆大包天,面对当朝亲王,也敢针锋相对。 她正欲开口,被秦牧阻拦,他悠悠道: “那日,我赠玉佩予田公子,便是对他的帮助,给了报答,已经两清了。” “恶人当道,殿下身为皇子,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那是柳大人和你的事情。” 宋言凝目看着秦牧,以为他胆小怕事,是因为知道黄家背后撑腰的是赵王秦风,内心颇为不愤, “昭昭天理,若每个人都如殿下这般畏首畏尾,那这天下还有公平可言吗?” “宋言,你大胆。” 郑碗铭眼角狂跳,娇声呵斥。 宋言冷笑, “如殿下这般,日后恐怕也护不住我姐的安危。” 秦牧面色微变,郑碗铭面色一白。 “我并非担心黄家。” 秦牧淡淡开口,宋言眼角一跳,心中顿时明了。他不是怕黄家和秦风,原来是要自己付出相应的筹码,才愿意帮忙。 步步为营,天家无情,果然没有一个是什么好东西。 宋言冷哼一声,心中将秦牧咒骂了千百遍,心道:“要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对方让步?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事,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余的百分之一,则需要更多的钱。” 宋言想明白之后,看向秦牧的眼神,也有了微末的变化, “不如这样,殿下应允我的要求,我保证,不会有人会为难殿下的。” 为难? 他是怕有人为难吗? 他是想试探宋言,是否知道董路的存在,甚至是否与他暗中调查的事情有关。 见宋言装傻充愣,他摇头不语。 宋言咬牙道: “这块玉佩,本是殿下之物,我也可以归还。” 秦牧依旧摇头,笑而不语,郑碗铭掩嘴轻笑,这本就是楚王殿下的物品,他还想私吞不成? 难得见到宋言吃瘪的表情,她心中不屑的同时又大为快意。 宋言气的咬牙切齿,嘴角一僵, “以后只要有赚钱的买卖,我都带上你,怎么样?这是天大的优惠了,你也看到了,章和跟着我可是赚得钵满盆满!” 秦牧不急不缓的态度,让宋言恨不得敲碎他的头盖骨, “反正钱是没有,五两都没有。” “五两?侯爷,那日我可是听闻,侯爷捡了四千两银子呢?”郑碗铭惊诧,冷不丁直接将宋言忽悠黄友新的事情败露,特别将“捡”字咬得极重。 郭河撇过头,望向窗外,秦牧面色错愕,望着宋言,这小子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 好在他今天小心谨慎,不然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宋言吹胡子瞪眼,心在滴血, “我上有老,下有小……下有众多兄弟,跟着一起吃饭,每天开销多大你知道吗?总之……三四两还是可以,多了真的拿不出来。” 第223章 看起来不像好人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秦牧面色古怪的看着宋言,这小子在天京城能有如此不堪名声,也不全是别人冤枉了他。 难怪郑碗铭说看不懂宋言,因为你根本就不确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宋言被秦牧看得头皮发麻, “好,五两就五两,成交了。” 他自导自演,仿佛两人不能达成共识的原因,仅仅因为区区一两银子。 他脸上挂着痛惜,一种生无可恋的神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牧愕然,苦笑道: “此事与银两无关。” “殿下大义,居然不要银两,也愿意帮忙……不愧是天家子嗣,你们看看,这才是正人君子。” 宋言一愣,即刻回过神,对着郭河等人,出言训斥。 郭河颔首,言语上不停地奉承秦牧。 他也乘胜追击,言辞条理清楚,头头是道: “殿下,事不宜迟,今日你便屈尊到县衙居住,明日开堂审案,将恶徒绳之于法。” “不急。”秦牧轻咳一声, “只要你应承我一件事情,我便出堂作证,如何?” 宋言知道对方心如明镜,不会被他三言两句哄骗,也静了下来。 “不要银两了?” “不要银两。” 宋言狐疑,拿捏不住秦牧的想法,他疑声问道: “什么事情?” 秦牧没有直言,而是透着目光,看向宋言身后,宋言立刻会意,嘱咐郭河在门外守候,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郑碗铭微微欠身,同时走出阁楼,倒是另宋言惊讶, “现在可以说了吧?” “帮我找一个人。” 秦牧面色一顿,肃然道。 “此人在周安县?” 秦牧摇头,宋言冷笑道: “不在周安县,我怎么找?” “他失踪二十年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下落。”秦牧眼中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宋言动容。 宋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所以,近日,周安县有关于他的消息?” 秦牧眼眸微亮, “正是。” “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你,事后不了了之?” 闻言,秦牧却丝毫不担心,反而笑道: “我或许拿你没有办法,但你姐的话,你总该会听的。” 宋言一怔,拿宋思妍压他? “殿下既然都有主意了,那何必和我讨价还价,直接让我姐和我说不就行了?” 见宋言面色不忿,秦牧丝毫不在意,反而悠然道: “我不想让她为难。” “你不想让我姐为难,所以就让我为难?” 宋言这话虽然说得满是怨气,但心中却对宋思妍的将来更加安心。 秦牧不置可否,宋言道: “事先说好,找人可以,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找到。” “这是自然。”秦牧轻笑,找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试探性的行为。 两人简单交流一番,宋言带着郭河离开阁楼,秦牧目送宋言离开……片刻后,飞叶忽然开口, “殿下,出现在周安县的,未必就是他。” “本王知晓。” “那……殿下。” 秦牧摆手, “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够研制玉骨。” 飞叶欲言又止,秦牧看着郑碗铭又问,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宋言?”郑碗铭此刻的精神还有些恍惚,一直沉浸在宋言与秦牧的谈话中,有关于宋思妍的部分。 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道: “看起来不像好人。” “好人?”秦牧莞尔,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这世界上,用好人和坏人来定义的,只是平常人,他……应该换个词。” …… 周安县,李府。 一间朝南向北的书房内,华文华武并肩站在桌案前,对所见所闻,直言不讳。 在二人身前,端坐着一人,年岁与黄友新相仿……鼻峰挺拔,五官宛如刀削般刚毅,神色如常,慢悠悠饮尽杯中茶水。 他语调轻缓,语气中隐隐能听出对宋言的敬意, “想来,侯爷真正的目的,便是黄友新身上那块玉佩。” 而华文华武二人,却如遭雷击,既然想要那玉佩,直说便是,搞这些弯弯绕绕做什么。 “此事,你二人做得很好。” 提及黄友新,李明昊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 李冉冉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表现得越不在乎,心中的不安和疼痛就越深。 他想过不顾一切,与黄家死磕到底。 但黄家势大,他冷静下来后,也不敢拿李家所有人的性命,为他任性去陪葬。 直到宋言和柳玉麟登门,他尘封的不甘终于死灰复燃。 宋言何许人也? 仅凭三万神武军,打得北荒十五万大军抱头鼠窜。 中原王朝失去了百年的京、云、玉三州,在他的兵锋下,不堪一击。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举登上神坛的时候,却因为二皇子一己私利,因抗旨被革去了官职。 且不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即便是宋言在北境的壮举,便值得他无条件去信任。 “下去吧。” 李明昊头也没抬,轻声道了一句,却不曾听闻有脚步声响起,下意识抬头再看,却见二人挤眉弄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这才会意,笑骂道: “扭扭捏捏地干什么,去找管家领银两便是。” 二人这才喜上眉梢,同声道: “谢将军。” 待二人行礼退去之后,李明昊低头沉思片刻,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书房的隔间,看着供桌上的灵牌双目瞬间血红。 “是爹无能,让你受了这么久的不白之冤。” “你会怪爹吗?” “再有几日,他便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明昊的声音低沉,情绪悲痛自责。 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将这份仇怨深埋,但唯有他知道,这个周安县,敢对他李家出手的,唯有黄家黄玉明这个疯子。 可笑,他将遍体鳞伤的李冉冉送回来的时候,还一副谦逊邀功的姿态,殊不知,李明昊当时强压着要手刃他的冲动! “爹会将他带到你的坟前,亲自为你报此血仇。” 李明昊手持一块白色丝巾,轻轻擦拭着灵牌,眼中的杀意弥漫,与平时的平静截然相反。 第224章 去给黄家叔侄上课 “鸡翅膀啊,我爱吃……” “侯爷……楚王殿下已在内堂等候了。” “大人,时辰将近,是否先移步更衣,准备开堂审案?” 宋言不为所动,宛如局外人一般,在庭院中摆着铁架,寻了些许木炭,口中哼着柳玉麟等人完全听不懂的曲调,将笔墨当成了刷调料的工具。 大壮在一旁扇着扇子,整张两熏的黑不溜秋,看起来极为滑稽。 柳玉麟苦笑,看着宋言问道: “你确定此事稳妥了?” “放心吧,楚王不是已经到了吗?有他作证,谅他黄友新也翻不起任何风浪来!” 宋言胸有成竹,低头嗅了嗅鼻子,扑鼻的香气让他志得意满,不置可否道。 他抬起一把粗厚的毛笔,将一层调料刷在熏烧金黄的鸡翅膀上,头也不抬,又吩咐了一句, “等等,你去把楚王请过来。对了……秋风回来了没有?” “还未曾见到梅姑娘。” 郭河点头道。 “可惜了,这么美味的东西,她怕是没有口福了。” 昨夜,当得知秦牧要找的人居然是董路之后,宋言瞬间明白。 秦牧之所以闻风而来,多半与谢必严有关,他治疗黄玉明的玉骨,正是出自董路之手。 在没有查明秦牧找董路的真正目的,宋言断然不会轻易将董路交给秦牧。 所以,他让梅秋风去通知谢必严,让他务必守口如瓶。 目送郭河远去,柳玉麟低头嘀咕了一声, “黄婆卖瓜……” 他内心腹诽不已,看鸡翅膀的卖相不错,也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就一味的自吹自擂? 他的眼神渐渐变味,洋洋自得的宋言却浑然不觉。 突然,他面色古怪,急声道: “宋言……着了。” 宋言回过神,反应慢了半拍,不解问道: “什么着了?” “衣服……” 一股焦味飘进鼻腔,宋言这才意识到,衣角有火苗在闪烁,一丝得意在他脸上凝固,迅速拍掉火焰,他嘴角浮现一抹尴尬, “小场面,小场面。” “对了……你去厨房,取两只鸡腿过来,顺便带点辣椒。” “哦……” 柳玉麟无奈起身,脚下犹如灌了水银,迈动起来,异常沉重。 虽然表面气愤宋言不务正业,但不得不说,宋言这双手,不做烧烤可惜了。 不多时,秦牧如冠玉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春风般笑意,远远而来,身后跟着飞叶。 “参见殿下。” “不用多礼。” 秦牧环顾四周,庭院中唯有宋言一人。 “侯爷,如此有雅兴,看来是胸有定见了。”目光落在烧烤铁架上,秦牧语调平平,摆手示意宋言不用在意礼节。 宋言面带笑意,道: “有殿下相助,恶人自有恶报。” “恶人能否有恶报,最终还是要看柳大人,对了……柳大人呢?” 秦牧笑容依旧。 宋言又给鸡翅膀重新刷了一层黄油,笑道: “得知殿下要来,他去厨房拿鸡腿和佐料了,来来……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待会尝尝我的手艺。” 秦牧见着鸡翅膀卖相不错,不忍拒绝, “有劳了。” “这烤鸡翅,也是锻炼耐心的一种方式,你要不停地翻烤和上调料,稍有不慎,就很容易烧焦……”宋言滔滔不绝,言外之意,二人心知肚明。 忽然……秦牧不再回应,宋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探去,只见谢必严跟在梅秋风身后缓步走来。 他脸上弥漫着一抹倦色,心思深沉。 望着谢必严,宋言心道,这老小子,好像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会是想娶个小妾吧? “小人拜见楚王殿下。” “拜见楚王殿下。” 谢必严与梅秋风行礼之后,异口同声道。 眼见来人是谢必严,秦牧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之色。 谢必严不管是形态还是年龄,都与董路相差甚远。 可他为何会研制玉骨,医治断腿? “不必多礼。” 秦牧的瞳孔微缩,视线未从谢必严身上转移,宋言若有所思, “二位认识?” 二人对视摇头,宋言为二人介绍彼此,笑道: “老谢,这位便是楚王殿下。殿下,这位是天京有名的仁医圣手——谢必严,谢先生。” 仁医圣手? 谢必严老脸微红,内心发虚,连连摆手, “侯爷谬赞了,小人愧不敢当。” “谢神医连断腿都能续接,医术之高也是本王平生仅见。” 秦牧看着谢必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但有过梅秋风的提醒,他也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轻易就被秦牧试探出来。 他笑道: “殿下秒赞,断腿续接的本事,小人也是意外从一本医术上学来的,不过是承蒙他人恩泽罢了。” “哦?” 秦牧神情激动,似乎一直在隐忍克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知谢神医是从哪里得来的医术?” 这时,宋言看向梅秋风,后者在众人还未察觉的时候,极为隐晦地点了点头。 心中大定,宋言继续给鸡翅膀和鸡腿上佐料。 谢必严内心复杂,表面极力保持平静,皱着眉头,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这本医书得来已久,具体出自何处,小人也忘记了。” “那倒是可惜了。”秦牧明亮的双眸,骤然暗淡。 二十年的时间,哪怕秦牧与董路面对面,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漫长的岁月蹉跎下,董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医院首席了。 两人对视,宋言在一旁,揉捏着下巴,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探索,笑道: “好了,老谢你回天京之后仔细查证一下,看能否找到那本医术,此事对殿下至关重要,定要放在心上才是,来……你们先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几人谈笑片刻,秦牧一直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谢必严倒也没有刻意回避,应对从容。 宋言犹如一根搅屎棍,不停搅和,让秦牧气得牙根生疼,皮笑肉不笑。 直到柳玉麟取了鸡腿回来,三人才结束这种表面君臣和谐,暗地里尔虞我诈的相交方式。 “大人,升堂的时辰要到了。” 见柳玉麟落座,刚要尝尝宋言烤的鸡翅膀,郭河小心翼翼,在他耳边轻声提醒。 他顿时气急, “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说?” 宋言却眉眼一亮,心中豪气升腾, “等回来再吃不迟,走,去给黄家叔侄俩上上课。” 今日,柳玉麟将在公堂上审讯黄家公子黄玉明,和田家刘氏毒害夫家二十一口命案,早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柳玉麟还未升堂,堂外就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不少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混迹在粗布麻衣的贫民百姓中,探头探脑,私语着柳玉麟如何断案。 是与黄友新、吴志鹏蛇鼠一窝,还是另有说法? 两人打着协助柳玉麟办案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在公堂上等候。 两人老神在在,似乎成足于胸。 “升堂……”柳玉麟落座于高堂之上,拍案而起,肃然喝道: “带犯妇刘氏上堂。” 喧哗声截然而止,众人都屏住呼吸,戏看柳玉麟如何断案。 或者说,如何与黄友新和吴志鹏之间周旋。 黄友新正襟危坐,目光中透着一股狠辣,吴志鹏手心冒着冷汗,内心顿时紧张无比。 秦牧与谢必严立于内堂,梅秋风伫立在宋言身后。 不多时,刘氏被带上公堂,跪拜之后,便高声呼喊自己是被奸人冤枉,希望柳大人能够明察秋毫。 第225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若是以往,刘氏如此言行举止,换来的不过是一番嘲弄和耻笑,然后再被极刑斥候一遍。 要么屈打成招,要么晕死过去,继续等待下一次的噩梦。 如此反复,即便是个铁人也支撑不住。 宋言之所以不留余力地帮助刘氏,一方面是因为黄家的缘故,另一则,黄玉明好死不死撞到了枪口上,居然敢派鳄鱼帮对他们不利…… 这才有了这条导火索! 秦牧的出发点,相较宋言而言,就要复杂许多。 至于柳玉麟,除了本身刚正不阿之外,也是因为在周安县,被黄家父子打压得实在太狠,黄玉明的不择手段,触怒了他。 “你说杀害田家二十一人的凶手是黄玉明?” 柳玉麟面无表情,落坐于高堂之上,目光幽森如炬,将众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据本官了解,黄家与田家一向交好,黄玉明也未曾与田家发生过任何冲突,他为何要行凶杀人?杀人动机是什么,你可有说辞?” 柳玉麟朗声,故意将声音提高,以确保堂外的百姓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回禀大人,夫家偶得一块玉佩,黄玉明想占为己有,夫家不肯。哪知……”刘氏神情悲凉,声音哽咽,没有说黄玉明是见色起意,而是将所有缘由地归结到玉佩上。 柳玉麟闻言,不得不暗中赞叹刘氏的聪慧。 刘氏继续道: “贼人见财忘义,威逼不成便痛下杀手……那日,正好被民女撞见,贼人便要杀人灭口……” 刘氏一口一个贼人,对黄玉明可谓是恨之入骨。 柳玉麟撇了黄友新一眼,发现老匹夫仿佛局外人一般,不为所动。 反而,皇帝不急太监却开始蠢蠢欲动了。 吴志鹏跨出一步,尖酸嘴脸却有理有据, “一派胡言,堂堂周安县黄家,岂会窥见田家一块玉佩?” “可是这块玉佩?” 柳玉麟将龟鹤相争的玉佩递给一名衙役,衙役躬身行到刘氏身前。 从始至终,柳玉麟都未多看吴志鹏一眼。 吴志鹏面色阴沉,冷冷瞧着刘氏,刘氏娇躯微颤,咬牙着应道: “正是这块玉佩。” 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焦点,都统一集中在那块质地绝佳的玉佩上,黄友新面色微变,一会青一会白。 这不正是那天被宋言抢走的玉佩吗? 吴志鹏眉眼闪烁,目视柳玉麟,颠倒黑白,冷笑道: “大人不可轻信啊,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就能诱使黄玉明残杀田家二十一人?这毒妇满口胡言,恐怕是她见财起义,毒害夫家,陷害黄家吧?” “吴大人,倘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好像是说,刘氏偷奸被抓当场,这才一不做二不休,谋害夫家性命的。” 柳玉麟神色平稳,双眸犹如利剑,刺入吴志鹏的心底, “玉佩到底怎么来的,何不问问你家主人?” “你……” 柳玉麟淡淡扫了吴志鹏一眼,转而看向黄友新,笑容淡然, “黄大人对这块玉佩也是情有独钟,可知道其来历?你但说无妨,免得有些东西一直不安狂吠。” 吴志鹏面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柳玉麟,指桑骂槐说他是狗? “柳大人说笑了,本官家中玉器不胜其数,此刻也想不起来,是否有这么一块玉佩。” 黄友新面皮一抖,含糊其辞死不认账。 他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实则慌乱不堪。 那日在西城药铺,宋言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为了这块玉佩。 他不慎小心,还是着了聂琰的道……不过想想,他又异常气愤,倘若黄玉明那废物早些向他坦白,也不至于连赃物都被宋言骗了去。 老狐狸! 柳玉麟暗骂一声,黄友新做事谨慎,简直滴水不漏。 可惜,你再精明又如何,有一个坑叔的纨绔子弟在,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人,毒妇信口雌黄,欺瞒大人。不上极刑,难以吐露真言啊大人……” 吴志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柳玉麟一阵恶寒。 他在公堂上游来走去,还不忘带动堂外百姓的情绪。 “吴大人何必心急?既然黄大人不愿意承认,不如请黄公子前来询问一二,岂不是真相大白?” 柳玉麟轻笑,吴志鹏与黄友新对视,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犹如阴霾将二人笼罩。 “来人,带黄玉明上堂。” 黄玉明想将监牢当成度假村,那是痴心妄想,柳玉麟命人每日盘问,为了就是消磨他的意志力。 多日的折磨,黄玉明旧伤初愈,披头散发精神也极度萎靡,身上的囚服也脏旧不堪,完全没有往日里的跋扈和神采。 黄玉明跪于公堂之上,心头焦虑,不断向黄友新和吴志鹏呼救。 黄友新眼眶通红,双眸布满血丝,心中对柳玉麟和宋言愈发仇视。 吴志鹏心中一突,手心冷汗直冒,五脏发凉。 纨绔子弟实在难堪大任,落在柳玉麟手中这几日,也不知道到底招供了些什么,他完全拿捏不住。 柳玉麟拍案,喝道: “黄玉明,你可知罪?” “大人,小民冤枉。”黄玉明浑身颤栗,心有余悸不敢与柳玉麟对视。 端坐在高堂之上,相貌堂堂的柳玉麟,谁知道会不会和宋言一样,手段犹如魔鬼一般丑恶。 这几日,他是有苦难言。 “黄大人寿诞之日,你的寿礼是一块龟鹤相争的玉佩对吗?” “小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来人,先打十大板,让这刁民恢复下记忆。” 黄玉明四肢冰凉,魂飞胆寒,脱口而出, “大人,小民记起来了,是有一块玉佩。” 黄友新眉目一凝,堂外议论之声再起,多半已经开始摇摆,对刘氏的怀疑,渐渐淡化。 吴志鹏心凉了半截,心中暗恨,黄玉明仿佛着了魔怔一样,柳玉麟只要稍作威胁,他就会从实招认。 长此以往,案件绝对不攻自破,到时候……不仅黄家要完蛋,他也要跟着共赴黄泉。 柳玉麟冷哼一声, “玉佩从何而来?” “小民……是小民花重金从一位富商手上求得的。”黄玉明侧眼看了黄友新一眼,支支吾吾寻了一个正当理由。 “富商现在何处?” “小民不知,小民句句属实,望大人明鉴。” 将事情推脱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还真是一干二净啊。 若非宋言有所准备,柳玉麟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他见柳玉麟沉默,以为抓住了希望,他猛然抬头,指着刘氏喝道: “大人,我与田公子情同手足,怎会杀他?是这毒妇,毒害夫家,又与小民有间隙,所以才冤枉小民……” 刘氏面色涨红,尖声叫道: “你,你血口喷人,是你……是你杀我夫家二十一人。” 柳玉麟心如明镜,明知故问,笑道: “你说刘氏毒害夫家,证据在哪?” 与此同时,黄友新撇了吴志鹏一眼,后者会意, “柳大人,黄玉明所言句句属实,当日城西药铺的钱掌柜已经陈述画押,证实是刘氏在他药铺购买了砒霜。” 钱掌柜和黄渠至今没有现身,恐怕是双双陨命了。 既然死无对证,有之前的供状在手,一口咬死刘氏,轻而易举。 黄玉明眼中露出喜色,黄友新目视柳玉麟,后者嘴角一勾,冷冷回视, “哦……”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26章 精彩绝伦 柳玉麟故意拉长声音,让吴志鹏心头一跳,但对上黄友新从容不迫的目光,他又放松了心神。 城西钱掌柜,早已是刀下亡魂,断然不可能出来作证。 这一局,是稳操胜券了……让你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嘿嘿……吴志鹏心头快意,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心道: “眼下死无对证,看你如何收场。” 堂外百姓议论纷纷,意见难得统一,请钱掌柜出来作证,轻易便能证明,刘氏到底是真正的心地善良,还是蛇蝎心肠。 柳玉麟摸着下巴,脸上露出难色,刘氏手心冒着冷汗,暗暗焦急。 这一手欲擒故纵,柳玉麟在宋言身上学以致用,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黄玉明见老父亲和大舅胸有成竹,也跟着洋洋自得,视线在刘氏身上打量,冷冽又填满欲望。 “柳大人,可否请钱掌柜出来作证?”吴志鹏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装作一副为民请命,大义凛然的姿态。 “你……”柳玉麟面色涨红,怒指吴志鹏, “钱掌柜眼下遭遇如何,吴大人心里没点数吗?” “柳大人这是何意,是大人见解独到。下官这才提议的,下官不过一介县丞,只是协助大人调查此案,又怎么会知道钱掌柜的近况?” 吴志鹏顾名思义,柳玉麟一意孤行,宁愿相信刘氏,也不肯接受事实。 “吴大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柳玉麟双眼微眯,笑意若有若无。 柳玉麟心中一惊,欲言又止。 但转念一想,那日他被宋言玩得团团转,但你柳玉麟又不是宋言,有何惧? “柳大人在说什么,下官完全听不懂。” 柳玉麟肃然,继续道: “吴大人真想让钱掌柜出来作证?” “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 吴志鹏硬着头皮,目光四下扫视,也未见异动,但心中愈发没底,实在是因为被宋言和柳玉麟这两个贼人坑害的次数太多,心有余悸。 黄友新同样如此,黄渠暗杀钱掌柜,至今未归,难道真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吴大人执意如此,那便随了吴大人的意思……来人,带钱恒上堂。” 柳玉麟面色一整,朗声喊道。 他话音落下,吴志鹏顿时头皮发麻,腿脚软弱无力,差点立足不稳。 钱恒探头探脑,目光从吴志鹏、黄友新身上扫过,又迅速收回,站立的位置也刻意与两人拉开。 都说仇人见面,格外眼红,但钱恒内心怯弱,又因为两人的所作所为,让这胖子心里有了阴影,所以才表现得唯唯诺诺。 黄友新面色巨变,钱恒出现了,正也说明,黄渠是凶多吉少了。 他怔怔地看着钱恒,眼中的恐惧愈发浓郁,变得坐立不安。 吴志鹏内心暗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王八蛋……挨千刀的,钱恒居然没死,那你装什么装? 柳玉麟越是平静,他就越觉得脸面生疼,面颊像火烧一样难受。 倘若有一招半式在身,他说不定真的会找柳玉麟拼命,太欺负人了,明摆着诚心让他难堪啊。 吴志鹏越想越气,胸口仿佛有一团闷气,挥之不散。 想想前一刻自己的得意,他恨不得挖个地洞装进去。 笑意在柳玉麟嘴角荡开,挤眉弄眼地看着吴志鹏,道: “吴大人,钱掌柜来了……要不?你来审问?” 吴志鹏面红耳赤,冷哼一声, “这是柳大人的职责,下官不敢逾越。” 钱恒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宛如身处狂风暴雨中。 他抬眼对上柳玉麟的目光,心中一突,跪拜在地, “小民钱恒,拜见大人。” “你就是城西药商钱掌柜?”柳玉麟颔首,神色严厉。 “回禀大人,正是小民。” 柳玉麟指着刘氏, “你可认得她?” “小……小民认得。”钱恒心中慌乱,匆匆撇了刘氏一眼,低下头。 “本月十日,刘氏可有在药铺购买大量的砒霜?” “没有。”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吴志鹏心急如焚,冷声质问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回答。”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钱恒这臃肿的身子,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柳玉麟同样冷眼扫视,没有开口。 钱恒咬牙,知道与吴志鹏等人狼狈为奸,无疑是与虎谋皮,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你们都要杀人灭口了,现在还让我想清楚? 我若是再不想清楚,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那也若非柳大人和宋侯爷相救,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你不仁我不义,是黄友新与吴志鹏不守道义在先,也不能怪他小人行径。 何况,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想通这些,钱恒心中底气顿时足了一些,他挺直腰杆,无视吴志鹏的“叮嘱”,应道: “每笔账目的进出,小民都有做账簿记录,大人若不信,可以随时查看。” “账簿可有带来?”柳玉麟问道。 钱恒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递给临近的衙役, “请大人明察。” 柳玉麟随手翻了几页,便兴趣乏乏,这些证物,他早就熟读于心,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吴志鹏等人哑口无言, “你今日的言辞,为何与上次不同?” “大人明鉴……”钱恒深深一拜,汗如雨下, “是黄大人派人威胁小民,若不说刘氏毒害田家性命,他便会让小民横死街头。” “简直一派胡言,你好大的胆子啊,敢污蔑朝廷命官?” 黄友新面色阴沉,气极反笑, “此人两面三刀,一天一个措辞,明日是否又要诬陷柳大人,威胁他?” “柳大人,你还要分辨得清楚是非才是啊。”黄友新浑身僵硬,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能否分辨是非,还不用黄大人来教本官。” 柳玉麟冷冷道。 “大人明察秋毫,小民句句属实,那夜,就是黄大人派管家黄渠,预谋小民性命。若非小民有贵人相助,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钱恒仿佛戏精上身,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枷锁,神色并茂,一边磕头一边请命, “大人……请为小民做主啊。” 闻言,柳玉麟面色微寒,转而直视黄友新。 堂外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了。 他与吴志鹏,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不禁被柳玉麟狠狠抽了一巴掌。 现在,他居然还妄图拖自己下水吗? “柳大人,小人之言不可信,黄大人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吴志鹏依旧冲在最前线,为黄友新保驾护航。 因为他明白,只要黄家一倒,他的死期也将近了。 黄玉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柳玉麟眼眸冰寒,犹如一道锋利无比的冷芒,狠狠,刺中吴志鹏的软肋, “不可能?你拿什么保证?你的性命?还是你的已经丢掉的品行?” 柳玉麟言辞犀利,不给吴志鹏丝毫喘息的机会。 刘氏精神一震,目光火辣……后堂的秦牧与宋言无意中对视,然后迅速错开目光。 简直精彩绝伦啊! 第227章 大人且慢 拿什么保证? 吴志鹏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在柳玉麟质问的瞬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中知晓事情原委,信口雌黄也就罢了,现在……他还能拿什么保证? 可即便他看清事实,也不愿意轻易接受,他思索良久,硬着头皮,道: “官字两个口,柳大人上说有理,下说亦有理。” 吴志鹏与黄友新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一条船,不载两心。 柳玉麟眉头微皱,心中怒火升腾,冷声道: “吴大人谋官如鼠,得官如虎,可曾记得初心?” 吴志鹏身躯微震,脑子突然浮现为官之初的宏愿,与柳玉麟无异。 只不过,欲望迷人眼,他早已没有当初的赤子之心。 加上有黄家的势力庇护,他愈发的无法无天,内心的欲望也不愿意去控制。 黄友新心中震荡难平,柳玉麟不仅手段厉害,言辞更是犀利。 此子不除,必将是心头大患,黄友新眼见吴志鹏骑虎难下,他急声开口, “柳大人,钱掌柜之言可有确切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污蔑陷害本官的罪名,不管是他还是你,恐怕都难以担待。” 柳玉麟摆手轻笑, “黄大人莫急,黄大人身为肃州知州,造福肃州百姓。本官自然不会听信一人之言,只不过……” 柳玉麟话锋一转,黄友新又瞬间忧心忡忡,他撇了吴志鹏一眼,目光落在黄玉明身上, “本官怕黄大人,爱侄深切,铤而走险,也说不定呢?” 黄友新面色巨变,腾的一下站起身, “柳玉麟,你也胆敢污蔑本官?” “污蔑?” 柳玉麟拍案而起,眼中火光闪闪,彻底与黄友新撕破了脸皮, “城郊义庄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城西药铺杀人灭口,黄大人在筹谋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半点良善之心,没有一点印象吗?” 嘶…… 堂上众人,堂外众人无不是心神具震。 “本官无愧于心。” 黄友新深吸了口气,态度依旧强硬如铁。 “好一个问心无愧。”柳玉麟冷笑, “带黄渠上堂。” 与众人相比,黄渠无疑是最惨的一个,手脚被厚重的铁链锁铐,披头散发,形如枯槁,若非亲近之人,一眼绝对认不出来。 宋言手段百出,即便黄渠这样的硬骨头,被他关在小黑屋几日,心神已经彻底崩溃。 主仆相见,情深意切,黄友新面沉如水,心跳如雷, “前几日,他说要回家探亲,怎会……” “大人……”黄渠瞳孔猛地一缩,一丝比小黑屋中的暗无天日更加可怕的恐惧,瞬间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与黄友新相处的时日最多,对黄友新的秉性最为了解。 他故意提及家人,目的何为,两人心知肚明。 顿时,黄渠心灰意冷。 “柳大人,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黄渠一向善待他人,与钱掌柜更是无冤无仇,他……” 不待黄渠开口,黄友新便率先开口,旁人不知,还以为黄友新对下人庇护有加。 “哦?这么说,此事全当黄渠一人之意?”柳玉麟双眼微眯,更觉得黄友新面目可憎。 在他故作姿态的面容下,隐藏的是一张怎样的嘴脸。 眼中除了自己,任何人的性命他都可以在挥手之间,弃而不顾。 哪怕是现在极力维护的黄玉明,一旦威胁到他的人生安全,恐怕也会毫无顾忌地抛弃。 柳玉麟此刻也是身心俱疲,在和黄友新和吴志鹏层出不穷的阴险计谋下,也疲于应付。 若是没有宋言相助,恐怕已经被两人玩死了。 想想,柳玉麟顿时一阵后怕,背后阵阵凉意泛起。 黄友新面色肃然, “柳大人定夺便是。” 钱恒忧虑不安,除掉一个黄渠,还有下一个黄河、黄江、黄水……倘若不能将罪魁祸首黄友新拉下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依旧会遭到对方的疯狂报复。 到时候如何应对? 小命握在别人手上的滋味,无论如何也不能经历第二次了。 既然已经上了柳玉麟这条贼船,就算舵手是个白痴,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钱恒绿豆般的小眼睛一转, “大人,此事绝不可能是黄渠一人所为,他定是听命行事。” 柳玉麟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赞赏之色浓郁,他咬牙,道: “小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黄友新,陷害刘氏小娘子。他定是害怕小民良心发现,这才命人杀人灭口。” 得到柳玉麟的肯定,钱恒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说话间毫无顾忌,神情也变得肆无忌惮。 狗急跳墙…… 在没有牵挂的时候,人性才是真正的可怕。 黄友新眼中杀意弥漫,恨不得当场摘下钱恒的狗头当尿壶, “捉贼拿赃,抓奸在床。仅凭你红口白牙,便要诬陷本官,是真当本官脾气好,可以随意欺凌吗?” 他横眉冷对,怒气冲天, “今日,你若不给本官一个说法,本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钱恒脑袋一缩,紧张地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蹙眉,惊堂木拍在案桌上,喝道: “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定夺。钱掌柜,你可有证据?” “大人,此事乃小民亲耳所闻。” “黄渠,你可有话说?你此前已经签字画押,认下的罪名,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黄渠心中纠结,面对柳玉麟的质问,他迟迟没有回应,直到黄友新开口提醒, “黄渠,柳大人问你话,你直言不讳便是。” 一丝惊惧在黄渠面容上凝固,深陷的眼眶中,瞳孔猛然一缩,道: “回禀大人,此事乃小人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他的声音平静、空荡,没有夹杂任何情感。 “大人……” 柳玉麟怒目一瞪,钱恒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黄渠继续道: “小人与钱掌柜之间有间隙,他又因为小人是仆从身份,三番两次挑衅,小人一时不忿,才会心生歹念。还望大人念在小人初犯,轻饶小人。” “你……你这是污蔑。” 钱恒顿时也急了。 柳玉麟面色微变,对黄渠的倒戈,短时间无法适应。 即便他心有准备,知道黄渠变数极大。 堂上堂外众人,见这百转千回的审案过程,也是屏住了呼吸,深怕错过细枝末节。 黄友新面露哀色,重重一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为何如此糊涂?” “大人,小民愿捐献一万两白银,修缮于都学堂、寺庙,望大人念在黄渠是初犯,惩戒从宽。” 黄友新悄然松了口气。 柳玉麟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对黄友新另眼相待,瞬息之间,就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在公堂上上演了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 看来,黄渠的家人被黄友新牢牢捏在手里,难怪他三番两次想要自杀,也不肯咬出黄友新。 哪怕在小黑屋的刺激下,他也只是在精神崩溃的时候签字画押了,现在被黄友新一提醒,立刻又变了卦。 “银子我替于都百姓收下了。”柳玉麟言语淡漠,不置可否,大鱼跑了,小鱼如何都不能让他逃脱, “此案已经真相大白,刘氏毒害夫家,实属污蔑。田家二十一人之死,因由皆是这枚玉佩而起,刘氏控告黄玉明谋财害命,根据本官的调查,与仵作的尸检结果,都证实了此案的凶手就是黄玉明……” “大人且慢。” 突然,就在柳玉麟将案情公之于众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传出,在众人耳中炸响。 第228章 谁敢质疑? “见过大人。” 黄来发挤开人群,龙行虎步走入县衙大堂,身后跟着数名护卫。 黄友新率先起身作揖行礼,脸上明显带着惊讶和喜色。 吴志鹏见状也连忙行礼,柳玉麟面色微变,同样也起身行了一礼, “黄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这狗东西怎么也来了? 后堂中,宋言不由看了秦牧一眼,也探身侧目,只见黄来发风尘仆仆,立身大堂上。 一件灭门惨案,也能让身居高位的黄来发如此关注? 他莫不是与秦牧一般,是为了董路而来? 看来,当年莫家的事情,着实不简单,黄来发此番,或许还是秦风授意的。 “打扰柳大人断案,实在情非得已。” 黄来发昂头挺立,目光如电,看着意气风发的柳玉麟。 不由感叹,庆国公府当真是人才辈出,柳玉龙因为北境一战居功至伟,如今已是四品军衔,在北境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宋言。 柳玉麟虽说还是七品县令,但此子也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成就必然不低。 哪怕秦风与庆国公府已有姻亲关系,但不管是柳承志还是柳惊天,与秦风之间的关系都极为暧昧。 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再观他黄家年轻一辈,如黄玉明这等不堪造就之徒,比比皆是! “只是,本官对此案有些许疑惑,憋在心里实属难受,还望柳大人勿怪。” “不敢。” 柳玉麟摇头, “大人但说无妨。” 见柳玉麟不卑不亢,黄来发凝目道: “此案可有证据直接证明,黄玉明就是杀人凶手?除了犯妇刘氏,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到黄玉明行凶杀人? 尸体又在何处,尸检的结果与尸体可否一致?柳大人虽然年轻,却也是人中龙凤,不该听信一个恶毒犯妇的一面之词才是,冤枉一个好人吧?” 黄来发条理清晰, “如此断案,是否过于草率了,是否有愧周安县百姓信任?有负圣上恩泽?” 黄来发巧言善辩,对各种投视而来的目光,怡然不惧,言语间不禁为黄玉明讨要说法,还将柳玉麟架在火架上,试图以悠悠众口,给予压力。 好大一个帽子,直接就扣在柳玉麟头上。 物证确实有了,但人证除了刘氏之外,与黄玉明一同参与的护卫已经被灭口,也算是死无对证。 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这案件,必然会不了了之。 加上刑部的期限,黄玉明必然逍遥法外。 柳玉麟被黄来发的突然发难,怼得哑口无言。 “想不到,黄尚书居然也如此忧国忧民啊。” 宋言迈步从后堂走出,冷冽的目光从黄来发脸上扫过,嘲讽道: “大人不在天京城安享晚年,大老远跑到周安县来,居然是为周安县的百姓排忧解难的?” 他看向柳玉麟,问道: “你信吗?” 柳玉麟摇头,宋言笑道: “何止你我不信,恐怕县衙门口看门的大黄狗都不信。”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 黄友新面色阴沉,黄来发气急败坏,一张脸瞬间涨红, “宋言,你敢羞辱老夫?” 宋言冷峻不惊,回视黄友新,不置可否。 黄来发咬着后槽牙,腮帮坚硬如铁,一双凶目,恨不得把宋言活吞了。 “黄玉明猖獗跋扈,欺男霸女乃是不争的事实……在大人眼里,怎么就成了好人?难不成,好人的定义在大人眼中,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吗?” 宋言怡然不惧,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噤若寒蝉。 此刻,他气势深厚,气质犹如仰止高山,让众人望而生畏, 黄来发要反驳,宋言冷冷撇了一眼,继续道: “我也是身受其害……” “身受其害?” 黄来发气的发抖,宋言的无耻让他真的无可奈何, “据老夫了解,你与黄玉明在碧春阁争风吃醋,你以武力欺压,折断了他的手脚,到底是谁身受其害?” “大人的意思是,被人随意欺辱打骂,也不能还手吗?”宋言反问。 不等黄来发开口,他继续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今天打骂大人,大人应该也不会和我计较吧?” “竖子尔敢?” 黄来发大怒,他好歹是当朝尚书,赵王殿下身边的近臣,宋言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黄大人何必恼羞成怒,我这不是按照大人的意思?” 宋言冷笑道: “黄玉明杀人行凶,证据确凿,为何在黄大人眼里,却成了受害者?黄家收买钱恒,陷害刘氏,乃有目共睹,此其罪一。见财忘义,屠杀田家满门,其罪二,公堂之上,欺瞒上官,其罪三。” 宋言声音洪亮,钻进众人耳中。 他将自己打断黄玉明手脚的事实,迅速掩盖,转而列出三条罪证。 倘若没有秦牧在内堂端坐,他或许还难以对付黄来发,但眼下……这与之反对的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他心有定见,视线掠过黄来发,落在黄友新脸上,黄友新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宋言心道,老匹夫,不到黄河不死心。 “到底是证据确凿,还是你的一言之堂?”黄来发有备而来,条理清楚,步步为营。 他质问宋言之后,转而看向堂外的百姓。 人群中一对眸子森然幽寒,与旁人区别甚大。 “柳大人言之凿凿,说仵作验尸结果,田家二十一人,皆死于横练外功?可有证据?为何迟迟不搬出尸体,让众人一探究竟?” 宋言眉头微皱,黄来发不依不饶,声音底气更足, “你冤枉黄玉明威胁钱恒,前一刻黄渠已经亲口承认,是他与钱恒有私仇。你为何又指鹿为马?你现在无官无职,此案本不是你该掺和的,你却要硬插一脚,莫非你以为,这大燕上下,是你说了算吗?” 黄来发此刻丝毫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一个闲散的侯爷,与整个黄家相比,与赵王殿下相较,根本就不值一提。 指鹿为马? 宋言面色巨变,一青一白,很是难看。 吴志鹏眼前一亮,心中大为快意。 黄友新面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没有一点意外。 黄玉明面露喜色,激动得浑身颤抖,刘氏面色苍白,心境截然相反。 堂外百姓议论纷纷,皆觉得黄来发所言有理有据。 他仿佛得理不饶人,眼见占据上风,心想乘胜追击,悠然自得,道: “其罪三,你口口声声说黄玉明见财起意。可有细细思量,这财,到底是谁所有,何人又是偷盗者?” “大人,玉佩乃小民花重金在游商身上求得,大人明鉴。” 黄来发这么一提醒,黄玉明瞬间会意,当即跪拜,脸面紧贴地面,神情诚恳道: “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大人明察。” 吴志鹏几乎同时开口。 柳玉麟当下也有些急切,目光与宋言对视,宋言嘴角一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这么说,这玉佩并非田家所有,而是黄玉明的?” 宋言的声音更加低沉。 “侯爷,他们胡说,这玉佩是夫家所有的啊侯爷……” 刘氏面色苍白,声色凄厉。 对于黄来发等人来说,此事等于死无对证,别说没有找到那售卖玉佩的商人,就算找到,没有证据证明,黄玉明依旧可以否认。 宋言给刘青使了个眼色,后者脸上如被寒霜覆盖,将刘氏扶起,退到一旁。 刘氏浑身战栗,对黄玉明等人咬牙切齿。 “姐,相信侯爷会处理的。” 刘青出言宽慰,刘氏这才冷眼旁观,沉默不语。 宋言怒极反笑, “好一个贼喊捉贼……” 他目视黄来发,冷眼扫过黄友新等人, “我若是找到了那商人,证实这玉佩,确实乃是田家所有呢?诸位到时候,是否又有其他借口?” 宋言话音落下,犹如惊雷在众人耳中炸响。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言居然还有后手……吴志鹏哑口无言,黄玉明支支吾吾,已然乱了分寸, “不可能,你若找到……” 唯独黄来发,依旧胜券在握,他笑容蛊然,不置可否,步行稳健,走到案堂前,阴声阴气道: “即便你找到又如何?如何证明这块玉佩就是那位商人的?” 宋言面色铁青,黄来发笑容依旧, “若那位商人也是从别人手上求得,大人是不是又要继续证明?那此事何时才能到头?” 宋言终于明白,只要他们不承认,或者没有硬性的条件证实,等于无用功。 这一刻,柳玉麟心中空荡,原本紧握的胜利,仿佛不翼而飞。 他不知道宋言要如何应对,没有想到这群浑蛋,如此下作不要脸。 “你到现在还未看清事实?当老夫亲自到周安县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唯有失败一途。” 黄来冷笑连连,低声在宋言耳边道: “我黄家,还不算你能撼动的。” “黄家?” 宋言冷眸相视, “你以为有赵王在背后撑腰,便可肆无忌惮了?黄家,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你既然这么自信,今天我便要将你黄家的尊严踩在脚下,我看你黄家能如何?” “你想与老夫鱼死网破?” 黄来发凝目,眼中杀气腾腾。 “鱼会死,但网绝不会破。” 宋言迈步与黄来发擦肩而过,朗声道: “很不巧,那卖给田家公子玉佩的游商,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又如何,谁能证明那玉佩一定就是他的……” 黄来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秦牧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意, “我说玉佩是我的,谁敢质疑?” 秦牧缓步走到公堂上,看了宋言一眼,宋言特意提高音量,不就是在提醒他,刚出来履行诺言了。 第229章 财产充公 黄来发闻言,正欲发难,却在开口的瞬间,及时收住,心中犹如惊涛骇浪。 他看着秦牧,瞬间噤若寒蝉,脸上血色消失不见,欲要张口,喉咙仿佛被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黄友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惊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声音的主人——楚王秦牧,二人对这张俊逸淡漠的面孔,丝毫不陌生。 吴志鹏与黄玉明面面相觑,不知不可一世的黄来发,见此人言辞跋扈目中无人,为何不予阻止,反而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恐惧。 此人身份不简单,而且来头不小? 同一个念头,在吴志鹏脑中生成,同样在黄玉明的思绪中出没。 “是黄尚书要怀疑?” 秦牧目视黄来发,质问道。 秦牧在朝中虽不像晋王秦宇与赵王秦风那般,支持者众多,但毕竟是皇子。 再者,惠文帝对秦牧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让人捉摸不透! “微臣不敢,微臣拜见楚王殿下。” 黄来发面色巨变,秦牧的询问之声,犹如惊雷,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他短短失神,连忙行礼叩拜。 “下官拜见楚王殿下。” “小民拜见楚王殿下。” “……” 刹那间,整个县衙堂内外,犹如狂风刮过,众人跪拜一片。 秦牧也不做迟疑,朗声道: “免礼。” “谢殿下。” 楚王的到来,让众人心头狂跳,特别是黄玉明,他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面色犹如死灰。 此刻,黄来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知道秦牧已经来了周安县,却不曾想到,秦牧会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他怎么会和区区田家牵扯上关系?莫不是与宋言事先串通好了? 这下难办了! 见黄来发神色闪躲,秦牧眉头一皱,声音轻慢却异常冷冽, “我说玉佩是本王的,黄尚书可信?” 黄来发止住身形,躬身作揖, “殿下所言,微臣自然不敢不信。” 他没有直言承认,反而说不敢,说明内心依旧不服气,只是碍于楚王的权势,不得不低头而已。 秦牧又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在朝中没有党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黄来发还是知晓厉害的。 宋言目光幽幽,黄来发的强势,和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凌人盛气,突然变得谨小慎微。 他眼珠子转动,心道,“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周安县,恐怕都是因为董路而来的,谢必严的处境恐怕也不容乐观了。” 不同的是,秦牧似乎对董路没有太多的敌意,而黄来发这狗东西却一肚子坏水,此事多半还牵扯到了秦风。 想到这里,宋言的眼神一变再变,董路隐藏二十年之久,却一直跟在宋景明身边,这其中涉及的秘密,会不会与他有关? 好在,此事除了他之外,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晓。 而且,秦牧与宋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等宋思妍真正嫁给他之后,恐怕就再也难以分割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颗有树干没有根须,在狂风暴雨中岌岌可危的树。 若是可以,还要帮帮他,也算是为以后做些投资。 “你呢?” 迎来秦牧如利剑一般的目光,黄有新也低头,咬牙道: “殿下是玉佩的主人,微臣也无异议。” “大……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志鹏难以适应,他短暂的错愕之后,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友新和黄来发,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低眉顺眼。 黄家身后不是还有赵王殿下吗?何必惧怕一个式微的皇子? 仅凭他一句话,就要断黄玉明的生死? “住口。” 黄来发低喝一声,吴志鹏瞬间心如死灰。 堂外议论之声再起,一时竟难以平息。 不过,黄家在周安县为非作歹多年,他们敢怒不敢言,此刻见证黄家被收拾,他们幸灾乐祸的同时,心中自然无比欢喜。 “黄公子可认得楚王殿下?” 宋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牧一眼,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没有看到一般。 黄玉明骑虎难下,说认识也不行,说不认识也可,犹如吞了数只苍蝇一般,难受至极。 黄友新和黄来发明显是放弃治疗了,但吴志鹏还觉得可以为自己抢救一下。 眼下,他唯有硬着头皮挺到底,他垂头作揖,道: “多谢楚王殿下割爱,小人感激不尽。” 宋言闻言轻笑,老匹夫还看不清局势,大势已去,还要垂死挣扎玩文字游戏? 秦牧面色如常,目视吴志鹏, “本王与黄公子素不相识,何来割爱?倒是黄公子巧取豪夺的本事,令本王刮目相待,这其中是否有你们的授意?” 吴志鹏面色僵硬,身躯威震,仿佛瞬间老了数十岁,眼角皱纹都在瞬间变得深刻起来。 黄玉明心如死灰,瘫坐在地,却还不知悔改, “殿下高高在上,岂会与田家认识,更不可能将一块如此重要的玉佩赠给田家,小民不服。爹……舅舅救我……” 黄玉明大祸临头,吴志鹏只想自保,目光渴求望着黄友新和黄来发,跪拜在地一口牙险些要咬碎, “大人,救救我儿。” “莫要聒噪……” 二人目露凶光,异口同声。 宋言扫了二人一眼,恨不得二人破罐子破摔,和秦牧硬刚到底。 可惜,二人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倒是让他觉得可以。 他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肃然道: “眼下证据确凿,黄玉明所犯三罪,众人可还有异议?” 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又如何,黄友新和黄来发都承认失败了。 “不不,舅舅……救救侄儿……” 黄玉明攀爬到黄友新脚下,不断祈求,黄友新于心不忍,只能低声下气, “柳大人,小侄年幼无知,虽犯下大罪,但罪不至死,可否……” “罪不至死?一夜之间屠杀田家二十一人,罪不至死?难道田家冤魂就该死?黄大人认为,要如何才算罪大恶极?” 柳玉麟冷笑连连。 黄友新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柳玉麟返身,落坐案堂前,肃穆拍下惊堂木,喝道: “黄玉明屠杀田氏二十一人,证据确凿,压入死牢,秋后问斩。来人……压下去。” 哀嚎声不断从黄玉明口中发出,却也渐渐远去,吴志鹏即便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刘氏得以沉冤昭雪,对柳玉麟感激涕零,跪拜在地,重重磕头,刘青神情激动却未阻拦。 “黄渠为虎作伥……” 柳玉麟将有关人等的罪证一一公之于众,引来堂外无数百姓欢呼喝彩。 “恭喜柳大人巧断神案。” 黄来发作揖行礼,目视宋言和秦牧,皮笑肉不笑, “殿下,若是无事,我等先行告退了。” 宋言对黄来发和黄友新无可奈何,本欲秦牧能够将二人留下,奈何对方根本没有此意,他也只好作罢。 吴志鹏眉目闪烁,欲要趁机离开是非之地。被柳玉麟冷言喝止, “吴大人留步。” 吴志鹏脸黑如炭,腿肚子发颤, “大人意欲何为?” “吴大人收买狱卒,预谋毒害刘氏……难不成如此健忘?” 吴志鹏踉跄,差点摔倒,失声怒喝道: “大人是要赶尽杀绝吗?” “吴大人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赃枉法吧?”柳玉麟义正言辞,冷眼看着吴志鹏,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将吴大人的财产悉数充公,也算是最后做点善事了……来人,压下去。” 刚刚走到县衙外堂的黄来发二人听到柳玉麟这话,浑身也是猛地一颤,柳玉麟是要彻底将周安县黄家抹除啊! 这是不死不休之仇。 第230章 数额巨大 几人欢喜,几人忧愁? 黄友新自认坚如磐石的周安县,却被夹缝求生的柳玉麟和失势的宋言,敲得粉碎。 吴志鹏入狱,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黄玉明秋后问斩,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事情发展,严重偏离了轨道,眼下局势危如累卵,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秦牧突然介入,彻底打破了平衡,黄来发临阵退缩,他虽义愤填膺,却也知晓,对方必定还有更重要的考量。 “我知你心中激愤,但今日之事,若没有我等周旋,你恐怕性命堪忧了。” 黄来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黄友新对宋言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在天京城如何无法无天,连秦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一个肃州知州。 黄友新心中凛然,闷声道: “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黄来发也是闷闷不乐, “若不是你们小看了他,又怎会是如今的局面?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北境,可结果如何?他不但灭了北荒十五万铁骑,还生擒了布哥。即便赵王殿下亲自去北境颁布圣旨,他都置若罔闻。若非老夫与殿下定计,让他丢了官职,你现在恐怕与吴志鹏一样了。” 黄友新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宋言做的这些事情,哪怕单独一件,都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心头。 何况是这几件事情,都是他的手笔。 “现在,强势如北荒,都不得不以联姻的方式,与大齐合作。想要对付他,除非有万全之策,否则必定要遭受他临死前的反扑,在殿下还未登上至尊之位时,切不可在意气用事了。” 黄来发耐着性子,对黄友新分析其中的利弊关系。 黄友新闻言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哥明白就好。” 黄来发沉吟之后道: “至于郭家村的铁矿,该放还是要放,在这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因小失大了。” “难不成,当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制得了他吗?” 郭家村的铁矿也要拱手相让,黄友新心中的怒火又瞬间被点燃。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可知,我此次来周安县,真正的目的为何?楚王又为何会恰巧出现在周安县?” “为何?” “有消息,当年为长公主接生的御医董路,就隐匿在周安县。” “什么?” 黄友新面色巨变,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 周安县就在他眼皮底下,黄家在周安县的势力根深蒂固,还有鳄鱼帮充当眼线,却从未发现过有关董路的消息。 怎么会突然传出有关董路的消息? “有些事情,你不在天京,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董路医术高明,曾研制过一种药膏,有续接断骨的神效,而治好玉明的腿伤,正需要这种药膏。” 二十年前,黄友新见过董路一面,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与谢必严都有天壤之别。 “可治好玉明腿伤的是天京的谢神医,此人绝对不会是董路。” 黄友新皱眉摇头,心中再次回想与谢必严见面的场景,他的神态举止还在心中浮现。 黄来发道: “此人虽不是董路,却可能与董路有关,或者知道董路身在何处,也有可能,董路假借谢必严之手,无意中救了玉明。” 黄来发微微一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深思熟虑之后,他这才决定亲自到周安县走一遭, “但不管如何,宋言与谢必严走得极为亲近,他若与当年莫家的逆案扯上关系,届时想要拿捏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话到此处,黄来发眼中精光闪烁,黄友新也是面露喜色。 或者,也在宋言身上安一个谋逆的大罪。 到时候,哪怕宋言功勋再大,也是死路一条。 他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大人,不好了,县衙的衙役来了……” 突然,一名护卫来报,黄友新面色铁青,被黄来发拦下, “大哥,沉住气,你若当真不忿,待宋言去了肃州,再拿捏他不迟,眼下还是要以大事为重。” 黄友新冷哼一声, “如何拿捏他?” “肃州乃江南富泽之地,才子众多。早年,宋言在圣天学院说过一句大逆不道之言,你或许可以从中做些文章,将他推到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去……” 黄来发轻笑,眼中闪着阴谋诡计,轻声在黄友新耳边低语。 黄友新闻言,眼眸愈发明亮! ………… 一切尘埃落定,宋言本欲向秦牧探一些口风,可飞叶附耳几句,他便匆匆离开,临走前问了宋言一句话。 “侯爷觉得般若怎么样?” 秦般若? 宋言摸不着头脑,一心想着与董路相关的事情,模模糊糊应了一句挺好的,也没察觉到秦牧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必严心事重重,直到宋言让他回天京城在武侯府住下,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品侯府,光护卫就有百十余人,要保护他的安全,应该绰绰有余了。 至于柳茹梦和梅秋风,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与宋言一同前往肃州。 耽搁了不少时间,宋言对肃州的形势虽然了如指掌,但没有真正解决之前,还是做不到风轻云淡。 “答应李明昊的事情,不要忘了,到时候只要在牢里抓一个死囚犯顶替就行。” 宋言交代完一应事宜,还不忘提醒柳玉麟。 柳玉麟颔首,眼中有几分担忧, “此事我知道分寸,你尽管安心去肃州便是,不过……此时也彻底与黄家撕破了脸皮,肃州之行,恐怕不会顺畅,要不要让郭河跟着你们?” “秦般若还在肃州,有她在,黄友新多少还有顾忌,他翻不起风浪的。” 宋言摇头,柳玉麟接下来要大刀阔斧地整改周安县,身边正值用人之际,郭河是难得的好手,若是跟着他走了,难免柳玉麟会束手束脚。 “你心有定计就行。” “矿山的事情,我会交由刘青负责,日后你照拂一二即可。” “大人,侯爷……” 王虎满脸堆笑,犹如盛开的野菊,跑步来到宋言和柳玉麟身前,垂头作揖,道: “按照大人的吩咐,黄家的家产已全部收整回来了,不过……” 柳玉麟凝目看着他, “不过什么?” “数额巨大,还需大人清点。” “数额巨大,有多巨大啊?”柳玉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第231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柳玉麟本不以为意,但宋言却提醒,此事宜早不宜迟。 他这才意识到,宋言是担心黄来发和黄有新这两条老狐狸借机转移,这才吩咐王虎,马不停蹄去黄家。 自从上次监牢下毒一事,王虎早就对黄家的丑恶嘴脸不满,对这等差事,欣然接受。 王虎贼眉鼠眼,扫视四周,低声道了一句。 柳玉麟顿时惊然,深深吸了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少,你再说一遍?” 宋言虽然见怪不怪了,但听到王虎说出的数额之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不料,贫穷限制了两人的想象力。 “大人,您没听错,就是这个数。” 王虎眼中兴奋,摩拳擦掌。 柳玉麟与宋言对视一眼,心跳如雷感叹道: “小官巨富啊,果然……官职越小,贪的越多。这老家伙,为官二十余载,收刮的民脂民膏,居然是这等天文数字。” “有黄家的庇佑,他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借着抄吴志鹏的名义,将黄家这口大锅一起端了,这才是宋言的真正目的。 “大人有所不知,周安县虽偏于一隅,但地产富饶,百姓本可以安居乐业,奈何奸人当道,贪官枉法中饱私囊,这才怨念四起。” 王虎感念颇深,黄家借着鳄鱼帮的势力,为非作歹多年,压着周安县的百姓抬不起头来, “好在有大人和侯爷,这才将黄家这祸害清除了。” 消息闭塞,山高皇帝远,黄家在周安县作威作福,也无人知晓。 若非柳玉麟任职周安县,又恰巧有宋言介入,其他人,难保不会与黄家之流同流合污。 到时候,官官相护,他们只能绝望。 “大人和侯爷乃周安县之福,乃万千百姓之福啊。” “少拍马屁。” 柳玉麟内心飘然,脚步也觉得轻盈了不少,心中受用,表面却装作不屑一顾。 这么多钱财,是要妥善处理,柳玉麟一边思忖如何安置赃款,一边道: “走,带我们前去查探……咦,你的脸怎么了?” 柳玉麟这才发现,王虎右边脸上多了几道鲜红的划痕,像是被女子的指甲划伤的。 宋言也顺着柳玉麟的目光看去,那几道划痕确实极为显眼,不由调笑道: “不会是去幽会那个良家女子,被抓伤了吧?” 王虎脸上恼怒,解释道: “还不是黄家那只母老虎,以前总听闻吴志鹏的娘子有多么凶悍泼辣,今天算是小刀剌屁股,真正开了眼了。小人带人去抄家,她不但不配合,反而一再阻拦,这才在拉扯当中,被她给抓伤了。” 那日,宋言和柳玉麟是亲眼看见黄氏满庭院追着吴志鹏锤啊,吴志鹏上蹿下跳,愣是不敢还手,最后被黄氏打得满脸淤青。 王虎奉命去抄家,这黄氏也是嚣张跋扈惯了,居然还敢对县衙的公职动手。 这背后虽有黄氏的泼辣,估计还有黄友新和黄来发的默许。 反正有他们二人在,王虎区区一个衙役,也不敢拿黄氏如何。 “你去抄人家的家产,还想让别人乖乖配合?” 宋言轻笑,柳玉麟也附和道: “没事,此事算工伤,本官给你报销。” 柳玉麟眼中虽然装满笑意,但王虎一听他这话,顿时就嘿嘿乐了,并且还拍着胸脯道: “多谢大人,只要能为大人分忧,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三人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便行到内堂。 柳玉麟亦步亦趋,暗暗咋舌……瓷瓶玉器堆积了足足四五箱,黄金少说也有十万两,白银不计其数…… 目光落在金银玉器上,柳玉麟腿脚沉重,仿佛走不动路……富得流油啊,即便他文采斐然,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到任何词句来形容。 “大人,如何处置?” 王虎眨着眼睛,爱不释手。 眼见王虎将房门关上,柳玉麟不解, “你关门干什么?” “财不外露啊……” “不外露什么,这又不是你我的,这是周安百姓的……” “是是,大人高风亮节,小人佩服,那这……” 柳玉麟轻咳一声,与宋言对视,宋言摆了摆手道: “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柳玉麟这才板着脸,道: “留下一箱白银,用作府衙建设与日常奖惩之用,留下一箱黄金,修缮于都水利、城池,剩余的救济穷苦百姓……其余的……” 柳玉麟思忖,此事还需上报刑部,只好忍痛割爱, “上缴国库。” 王虎肃然,虎躯一震,躬身深深一拜,柳玉麟未有半点心思,将这不义之财收入囊中,心中所想,全是百姓安危与国家社稷,让他佩服不已, “小人代周安百姓,谢过大人。” “滚……” 柳玉麟怒骂一声,一脚踢在王虎臀部,后者龇牙咧嘴,跑出门外。 堂内仅剩柳玉麟与宋言二人,苦笑着看着那一箱美玉瓷器。 种类繁多,多数都是他们少见的,今日也算托了黄家的福,大开眼界。 宋言将瓷器一一拿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每一个他都爱不释手,可惜……都是过眼云烟。 珍珠玛瑙,他的感触不大,玉佩玉镯,他多数也看不懂。 然而,当他翻找出一块形似太极两仪的玉佩时,目光却被深深吸引。 玉佩仅存一半,漆黑如墨,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龙,形态丰奕…… 宋言端详,心念蠢蠢欲动。 “要不,这个你拿着?” 柳玉麟小心翼翼道: “少一件两件也不碍事。” “算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宋言摇了摇头,可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门外突然闯进一道声音,柳玉麟抬头看去,宋言眼眉一闪,连忙将玉佩塞进怀里。 嘴上大义凛然,但他的身体却极为诚实。 “你怎么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梅秋风突然的到来,让两人有些意外, “肃州有变。” 肃州的事情一直比较棘手,宋言早就做足了安排,但能够让梅秋风匆匆来报地,必然不是小事,他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 梅秋风深吸了口气, “现在整个肃州的读书人都在骂你是……” “是什么?” 宋言风采风流,诗词歌赋更是大燕一绝,他倒是很好奇,肃州的读书人是如何评价宋言的。 梅秋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眼中却夹着笑意, “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她好像在担忧宋言的同时,又幸灾乐祸。 柳玉麟同样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着宋言,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肃州的读书人如此痛恨? 宋言摸了摸鼻子,苦笑不语。 第232章 公主相信他? “你是说,章和公主也亲自去接他了?” 肃州建康府,距离西城门不远处的繁华街道中央,有一座占地极为庞大的府邸。 它便是整个肃州都极为有名的黄家府邸。 当今江南权势最大的世家大族之一。 黄家府邸后院有一处烟云缭绕的湖泊,湖泊中央是一座八角凉亭,亭上写着淡泊致远四个大字。 此刻,凉亭下正坐着一个身材消瘦,却神采奕奕的老者,正是黄家的真正掌权之人黄书序。 他手上端着一盏酒,抬眼看了看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黄友新,又问了一句, “老二还在周安县?” 黄友新轻轻点头,他继续道: “让他尽快回天京城,既然楚王已经离开周安县,那便说明,董路不在周安。” 黄友新又点头。 黄书序喝了一口酒,品味了片刻道: “嗯,这五粮液确实不错,那小子也很不错,可惜了啊……” 宋言不管何等方面,都不是黄家年轻一辈能够媲美的。 哪怕他将周安县黄家连根拔起,黄书序对他依旧赞赏有加。 可惜,他终究站在了赵王的对立面,站在了黄家的对立面。 黄友新连忙道: “这酒不仅在肃州,乃至是整个江南,都有价无市,若是能将这酒牢牢把控的话……” 黄书序又喝了一口,眉眼微冷, “此事休要再提,既然章和公主已经介入,便说明这背后也有楚王插手,你们莫以为,楚王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便可任由你们拿捏吗?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让赵王殿下顺利入主东宫。如此,我们当年做的事,才会彻底平息。” “父亲说的是。” 黄友新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从秦牧能在秦风之前得知周安县有董路的消息,便能看出,他不争不抢的背后,隐藏的可不是一颗无欲无求的心。 想通之后,他低眉顺眼不敢反驳。 在黄家,黄书序的话便如同圣旨,任何人都不敢,也不能反驳。 “对付宋言一事。” 黄书序品着酒,眉间微蹙,目光落在远处的湖泊上,幽幽道: “我已经和邱云志说过了,你大可放心。至于褚明峰,你也转告老二,当断则断。” 黄友新眼中大放亮光,邱云志在江南学子心中的地位极高,只要他略微出手,宋言此次进肃州,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并且,他此次的谋划,是堂而皇之的阳谋,即便宋言狡猾如狐,他也避无可避。 “还有莫同淅,此人必然藏身在天京城,布哥兵败之后,他必然不可能没有后手,告知老二,让他务必找到此人,死要见尸……” 待黄友新躬身退去,黄书序独自在凉亭下坐到了深夜。 直到黑夜中一道人影在他身后浮现,他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道: “酒是好酒,可再好的酒也没有权利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啊……那人找到了?” 黑影的声音沙哑,低声道: “找到了。” “那便给他寻个好一些的风水之地,埋了吧!” 这话落下,那黑影瞬间消失在凉亭下,黄书序过了片刻,也起身走了。 …… 天光微亮。 秦般若一大早就起了床,简单洗漱之后,便在芙蓉的伺候下用了早膳。 今天宋言便会抵达建康府,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眼里有期待,但也有一分担忧。 在肃州建康府多日,五粮液的销售虽然依旧紧俏,但她想要开设一家酒楼的想法,却险些胎死腹中。 几番波折之后,酒楼总算成功开张了,却还是频频遇到难题。 她不相信那些捣乱的人背后无人指使,更不相信那幕后之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对方还是如此肆无忌惮。 显然是有所依仗才是。 就在她的思绪还未宁静的时候,芙蓉便缓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同样带着忧虑, “公主,你说宋言他能帮咱们吗?” “这生意他也有分,当了这么久的甩手掌柜,总是要出些力气吧?” 秦般若虽然一心扑在赚钱上,但对于宋言的消息,几乎没有遗漏。 宋言扬威北境,收回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的三州之地,却因为秦风的阴谋被降罪。 她初闻的时候,也为宋言抱不平。 “可我听说,肃州的学子都拦在城南门,不愿他入城。” 芙蓉皱着小脸, “若是不行,我们还是回天京去吧!” 在她看来,宋言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功夫为秦般若排忧解难? 可是,提及天京城,秦般若顿时变得无比抗拒, “不行。” 一则,北荒与大齐联姻,北境战线岌岌可危,甚至连海州和寿州、光州都可能重燃战火。 大燕朝堂中,文官闻风色变,多数都提议惠文帝与大齐交好,甚至提出与大齐联姻,以此换来和平。 而秦般若很可能便是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秦牧也是因为得知这个消息,才匆忙返回天京城。 二则,秦般若向来要强,这般灰溜溜地回到天京城,她内心也极为不甘。 虽然贵为公主,但她母亲因为当年的逆案,在皇宫中却被冷落多年,连带着她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芙蓉那双大眼睛透着这股清澈的愚蠢,双手迷茫地揉搓着衣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这小脑袋瓜子,根本就想不出任何对策。 但要说,把希望寄托在宋言身上,她又觉得不妥。 “那如何是好,胡掌柜昨夜又来抱怨了,那群人每日都去酒楼里,就点些简单的吃食,一坐便是一天,霸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太可恨了。” 芙蓉咬着一对小虎牙,神情愤恨, “这多半都是姓黄的搞的鬼,还想娶公主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连宋言都不如。” 看得出来,她对姓黄的,确实没有半点好感。 “你这是在夸宋言吗?若是被他听到,有你苦头吃的。” 秦般若见芙蓉咬牙切齿,捏着她的脸笑道。 “我才不怕他。” 芙蓉初次见到宋言的时候,他那一双贼溜溜的眸子,就在秦般若身上乱飘。 “去城南门瞧瞧,就凭那些学子,在宋言面前,怕是也讨不得好处的。” “公主便如此相信他?” 相信吗? 宋言此前在天京城是什么名声,但他后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哪一件简单的? 他如果不堪造就的话,王兄又岂会对他另眼相待? 第233章 弄死他 建康府城外一圈是一条环绕的护城河。 南城门上有一座拱桥,拱桥连接南城门深处是一座学院,与天京城圣天学院在大燕的威名几乎相近。 院长吕不惑在大燕学子中的名望与孔夫子相差无几,同样门生遍地。 此刻,这座幽静的学院中,与往日的清净截然相反。 众多学子们聚集在学院的中心广场上,一个个义愤填膺,声讨的居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宋言。 “诸位,院长大人曾对宋言的才学推崇备至,可这厮却是个泼皮无赖,不但在天京城为非作歹,败坏名声,还胆敢在圣天学院,污蔑我等读书人的清誉,简直猪狗不如。” “以为自己有些才学,便如此目中无人。” “此人不忠不孝,不但当众抗旨不遵,眼中没有君主,还害死生父,简直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 “郝兄说得对,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不除,我等心中难平。” “……” 众多学子群情激愤,一个个挥舞着拳头,仿佛要将宋言撕碎了一般。 不得不说,黄来发这奸计,初步已经得逞。 其中更有人高声怒吼道: “此人不但流连烟花之地,不以为耻就算了,还当众炫耀。以为自己能领兵打几场胜仗,便敢说我等无用,令人不忿。” “我大燕人才济济,何人不能奋战边疆?有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说的是,此人必除之而后快。” “亏得老子前些日子还为他鸣不平,怕他的才学被埋没,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渣。” “诸位。” 就在众学子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有青年登上中央广场的高台,振臂高呼道: “诸位,且先安静片刻,听在下一言。” 青年在学院中有些威望,他这么一喊,众学子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侧目看着他。 青年稍作沉吟,满脸不悦道: “诸位应该知道吧,宋言不仅品行不端,且他还大肆囤积粮食,只为了酿酒黑钱,全然不顾我大燕百姓,还有众多食不果腹之人吧?” “黄兄说得不错,此人还是个黑心肝的奸商。” “对,砸了他的酒铺,让他一滴五粮液都卖不出去。” “……” 见众人再次高声怒骂,黄旭心中是笑开了花,这群只会跟风的蠢货,只要他稍微用一些伎俩,便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这种众望所归的感觉,实在是美妙至极啊。 黄旭伸手压了压,众人再次噤声,他继续煽风点火道: “诸位稍安勿躁,在下听闻,宋言今日就会抵达建康府,我等再次发泄情绪,对他也造不成任何影响,不如去城南门拦住他,有仇的报仇,有气的撒气,有怨的抱怨,无论如何也要个说法才是。” 黄旭说得口干舌燥,但众人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一切都物超所值。 “走……一起去城南门,打死他。” “走走走,我倒要看看,他的嘴脸何等丑陋,居然能干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对,先打死他,然后再毁了他的酒铺……走!” 众人浩浩荡荡,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冲出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学院,登上拱桥,然后直奔建康府城南门外去。 这番阵仗自然也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天京城的那个诗仙宋言来了。 可是,与他们想的不太一样,众多学子没有一人是连带崇拜的,反而一个个像是要去找仇人报仇一样的姿态。 于是,在有些人的刻意引导之下,队伍越来越壮大,其中不乏了商贩走卒,高门大户的小姐公子哥。 特别是,宋言为大燕收回三州之地的功绩,也被人说成了他弑杀好战,不顾百姓死活。 只是,因为武侯战死沙场,惠文帝仁德,这才免了他抗旨不遵的罪名。 本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却没有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而已。 带着这些情绪,建康城上下,出奇的同仇敌忾。 据闻,当朝章和公主也和宋言厮混在一起,这才让她在城中开的酒楼,经常有人故意闹事。 黄旭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更加意气风发。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实在让他迷恋。 与此同时,在学院的一处小楼上,端坐着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仿佛外界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吕不惑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当真是好酒,老夫从未喝过如此好酒。” 吕不惑对面,青年容貌与黄旭有几分相似,此刻看着自己的老师,心中丝毫不平静,或者更多的还是疑惑, “老师,这样会不会出事啊?您当初不是对宋言推崇备至吗?为何又……” “为何不阻拦,反而还推波助澜?” 吕不惑看着青年,笑问道。 青年微微颔首,吕不惑道: “此子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即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莫同淅,与他相较也略有不如。老夫对他作的诗词也是喜欢得很,特别是那首将进酒,必是名传千古的绝句。” 吕不惑扬了扬眉头, “他若是能够安心做学问,将来的成就必定在老夫和孔彬之上,可惜了……” “为何可惜?” 青年不解。 “可惜他是个弑杀之人,如今的大燕,看似内外安康,实则已经满目疮痍,眼下应当与民更始,不宜再起战事了。老夫之所以答应黄书序,这便是因由,若是能够磨去他身上的戾气,方可造就。” 吕不惑耐心解释,但青年闻言却有不同意见, “北境战端全是因为北荒挑衅而起,至于屠杀被俘的百姓,学生以为,那也是无奈之举,至于他抗旨不遵,执意要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学生也不认为有任何过错,以老师的智慧,断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青年似乎也对宋言好感颇深。 见青年居然对宋言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吕不惑微微一怔之后,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愕然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老夫并非迂腐之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老夫也不能武断判他对错,可若是能够将他身上的戾气磨去,岂不是更美?” 吕不惑这话一落,青年顿时惊然,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师,居然是在试探他, “老师是想让学院的同窗当他的磨刀石?就不怕他在建康府出什么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吧? 青年内心苦笑不已。 “怕什么?若是连这点难题都不能解决,那也是老夫错看他了!” 吕不惑老神在在, “况且,章和公主已经去接他了,有公主在,谁敢真的动他?” “那章和公主在城中的酒楼,还每天都有人去捣乱呢。” 青年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吕不惑。 吕不惑顿时就吹胡子瞪眼, “那是阳谋,章和公主是个守规矩的人,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若换成宋言,他们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年心惊肉跳,也不得不佩服吕不惑看得通透。 第234章 宋言,出来受死 建康府南城门的城墙上,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章和公主秦般若正站在那里,眺望着城外与拱桥相连的那条大道。 她回首望瞭望那黑压压的人群,其中为首的正是黄旭,她脸上全是担忧。 “这宋言,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啊?” 芙蓉忍不住捂着小嘴,说不出的惊讶。 这一人一口唾沫,恐怕都要将宋言给淹死了。 “公主,要不要通知肃州知州,将这些人给驱散了?” “没看见那为首的就是黄旭吗?这恐怕全是黄家的阴谋,他们在周安县吃了大亏,这次是有意针对宋言的。” 秦般若叹了口气, “且先看看他如何应对吧。” 若是宋言被这阵仗吓到了,那离开肃州对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秦般若心中自然希望宋言能够力挽狂澜。 宋言虽然已经得知黄家在刻意散播谣言,却没有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阵仗居然如此浩大。 他本以为一切的发生都有一个过程,比如他抵达肃州之后,先是几个对他不忿的学子先站出来。 然后被他收拾了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人对他声讨。 想不到,这中间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一开始就是高潮。 原本悠哉地坐在马车里,和柳茹梦畅聊着接下来的肃州行程,有哪些难得的美景可以去走走看看。 可当一行人进入建康府的南城门之后,马车立刻就停了下来,大壮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就冷汗直冒。 梅秋风更是直接抽出系在腰上的长鞭,严阵以待的看着拦路的一众学子和百姓。 短暂的静寂之后,怒喝声猛的响起, “宋言,你这狗东西,快出来受死。” “宋言,你这奸诈的小人,为了荣华富贵,居然残杀被俘的同胞。” “宋言,你胆敢欺辱我等读书人,简直无耻之尤。” “宋言,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陛下仁慈饶你性命,但我等江南子弟定不能饶恕你。” “……” 咒骂声此起彼伏,仿佛大海中的风浪,一波接着一波,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意思。 而且这些学子都有些才学傍身,哪怕是骂人都不带重复的。 柳茹梦担忧的看着宋言,宋言耸了耸肩,笑道: “肃州的人,果然比天京人要热情一些啊。” 柳茹梦一怔,白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现在怎么办?他们若是一起涌过来怎么办?” 柳茹梦探出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色顿时就煞白。 “大娘子,他们……” 小离也是被吓的不清,大壮咬着牙,明明双腿还在发颤,却硬着头皮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看,连大壮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依然还是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柳茹梦看着大壮,见他脸都白了,宋言嘿嘿笑道: “我可没有说我大舅哥啊,我指的是这些看着好像很有血性,又似乎充满了正义感的书生……娘子知道这些读书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你自己不也是读书人?” 柳茹梦被宋言这无所畏惧的情绪感染,倒也放下了心。 宋言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有反驳,笑道: “这读书人啊,最大的弱点便是,总想着以德服人,总以为这世界是讲道理的。” “可这世界……” 宋言忽然叹了口气,不管是他前世还是今生,这世界上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有钱有权才是硬道理。 手中只要握着让人畏惧的权势,才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这话,柳茹梦似懂非懂,反问道: “所以,你此前在天京的时候,嚣张跋扈,便是因为手上握着武侯府的权利,这才敢肆无忌惮?” 那是原主,而不是他! 说到底,他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是这种道理,他不会轻易去讲, “他们聚集这么多人来这里迎接我,有多少人是头脑发热,有多少人是被人蒙骗的,我不管这么多,但我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们不敢和我拼命。” 宋言摇了摇头,说这话的时候气势十足,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人多,自以为有底气而已。” “为何?” 听闻宋言和柳茹梦谈论的话,梅秋风反而不解,问道。 “因为他们骨子里都很软弱,而且,喜欢讲道理的人,多半都怕死。” “那我去打死一两个,杀鸡儆猴?” 梅秋风挥舞着拳头,眨着眼睛看着宋言。 宋言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无能,但是对他们动手,也不太妥当。” “你一个姑娘家的,别总是打打杀杀的。” 柳茹梦笑骂一声,宋言也附和道: “你没事的时候,多教教她如何刺绣什么的。” “我才不要。” 梅秋风冷哼一声。 “可你若是不出去,他们恐怕也不会放我们过去的。” 柳茹梦拍了拍梅秋风的手,见众人拦在前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有些紧张。 宋言点了点头,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梅秋风和柳茹梦紧随其后。 站在城墙上的秦般若见宋言下了马车,一颗芳心也跟着纠在了一起。 芙蓉看着宋言等人的身影, “公主,现在怎么办?他为何不直接驾车冲过去,现在下车,岂不是羊入虎口?” 秦般若沉吟片刻,道: “他不是冲动莽撞之人,既然敢下车应对,必然有万全之策,先静观其变……等等。”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宛如一朵黑云一般,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你们不用在这护着,全部去下面,若是宋言遇到任何危险,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跟在秦般若身边的护卫相视一眼,为首的护卫有些为难道: “公主……” “快去。” 秦般若眉头微皱,那护卫这才不敢反驳,领命下了城墙。 …… 城南门尽头的一间二层茶楼,黄书序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喝茶,反而饮着五粮液。 这酒犹如附骨之蛆,不知何时开始,让他变得依赖。 这种感觉很不好,至少他很不喜欢。 “果然如父亲所料,章和公主派人去保护宋言了。” “一旦宋言与这些学子发生冲突,章和公主势必也会被牵连。” 秦般若一向与秦牧交好,若是她在肃州当真遇到危险,秦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等秦牧也站到吕不惑的对立面,那他在朝堂上,只会举步维艰。 黄书序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 “万一这小子有办法应对这些学子呢?” 黄书序淡淡问道。 黄友新一愣,摇头道: “不可能。”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况且,这小子做事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在周安县的时候,你不是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吗?最后呢?” 黄书序的声音依旧淡漠,看不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让黄友新面色难看。 “他虽然也是个文人,却不是普通的文人,你也莫着急,且看他如何应对便是。” 黄友新点头答应,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宋言等人,只要双方发生冲突,最好宋言兽性大发,打死一两个人,那他便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第235章 别怕,跟我一起上 宋言等人满打满算也才五六个人,与对面这黑压压的众人相比,可谓是势单力薄。 小离与大壮并肩站在宋言等人身后,看着前面那喧闹的场景,担忧地问了一句, “侯爷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对方这么多人……” 大壮深吸了口气, “自从侯爷落水塘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哪怕北境面对十五万北荒铁骑也毫不畏惧,何况是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 小离一怔,想起宋言的战绩,似乎也不在担忧, “你说的没错,侯爷面对千军万马都能七进七出,这不过是小场面……小场面。” “只是,这些文人又不能打,也不能杀。” 小离看着义愤填膺的众多学子,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哪怕宋言真的敢动手杀人,且不说对面足足有数千人,哪怕是数千头牲口,也要杀到他手脚发麻。 大壮这才意识到,但对宋言还是义无反顾地信任, “放心吧,有侯爷在,不会有事的。”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宋言轻笑,安抚众人停在原地等候。 见一众护卫远远朝着他们赶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秦般若,对着护卫吩咐道: “保护好她们。” 为首的护卫脚步微顿,拱手行礼道: “是,侯爷。” 他们严阵以待,目光幽幽地看着宋言义无反顾的背影,他要如何去应对这些情绪暴躁的学子啊? 若是动手的话,场面恐怕难以想象。 届时说不得会血流成河…… 梅秋风握着秀拳,心中也有些忐忑,她知道宋言不会和这些学子动手,可他还有什么倚仗? 难不成真的要舌战群雄? “姐姐放心,若是他们敢先动手,我就弄死他们。” 见柳茹梦手心冒汗,她低声道了一句, “城中还有暗卫,哪怕是暴露,我也不会看着他受伤的。” 柳茹梦看着梅秋风冷如寒霜的侧脸,心头微微一震。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暗中谋划这一切的人,也希望你们与这些学子发生冲突,到时候庙堂上那些文官们,便有了一个弹劾侯爷的借口。” 在群情激愤之下,惠文帝就算想保宋言,恐怕也无能为力。 这是一个不复杂的局,却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些学子被有心人煽动,他们的死活没有人会在乎。 其一,从秦般若对宋言的态度,多少能够看出秦牧对宋言的态度。 其二,除掉宋言的同时,还能在秦牧身上做一些文章,扫平秦风入主东宫的障碍。 梅秋风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她最不喜欢这些钩心斗角的事情,但柳茹梦地叮嘱她会听。 宋言身姿笔挺,缓步走向那一眼看不到头的人群,就在众人面前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下脚步。 耳边传来众人的喝骂声,宋言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他左右环视,对众人的污言秽语置若罔闻。 就在他身侧有一座正方形的高台,约莫有一丈左右的高度,宽两丈,他轻轻一跃,便立于高台之上,然后俯视着众人。 与此同时,那些慷慨激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宋言这是要干什么,以为爬上这高台就安全了? 茶楼中,黄书序神色平淡,黄友新却眉头微蹙。 南门城墙上,秦般若秉着呼吸,紧张地看着宋言。 “我是宋言。” 宋言收起笑容,目光扫过众人,高声吼道: “我不想知道哪里得罪了诸位,也不想知道诸位想对我做什么。” “这日月所照之下的任何地方,没有我宋言不能去,不敢去的,你们想找我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宋言的面色突然一紧, “如今我就站在这里,文斗也好,武斗也罢,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我都接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冷冷蔑视道: “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他这话一落,顿时就引起了众多学子的不满,于是人群中又爆发了轰然之声。 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他们哪里受得了宋言这般刺激。 哪怕宋言是诗仙在世,哪怕宋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他们明知道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撞一撞这南墙,才肯罢休。 “不就会吟诵几首诗词,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那是你龟缩在天京,不知道我等江南才子的文采风流,才敢大放厥词。” “还武斗,有种你今天就把我们全部打死。” “大家伙别上了他的当,今个儿可不是和他文斗武斗的时候。” 黄旭见众人要与宋言比试,当即就出来阻拦。 “不用和他理论,此等劣迹斑斑之人,咱们直接上,打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对,弄死他。” “为民除害。” 宋言凝目看着黄旭,这小子有些脑子,居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又把众人都情绪带动了起来。 这一切,莫不是这小子煽风点火的? 宋言身后,柳茹梦等人再次捏了一把冷汗。 梅秋风与一众护卫都手握刀剑,一旦有人敢对宋言出手,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茶楼中,黄友新心中也在呐喊,打起来,快打起来啊…… 也就在这座茶楼对面的一座客栈中,同样一间靠窗的客房中,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宋言,眼中涟漪闪动。 宋言一人面对千夫所指的姿态,宛如身披金甲,脚踩七彩祥云,让她心跳加速。 她一边希望宋言被打死,一边又不希望宋言被打死。 有些矛盾! “郡主,便是抓了太师?攻占了京、云、玉三州?看着文文弱弱,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可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可是一肚子坏水的。” 与此同时,宋言跨前一步,冷冷看着蠢蠢欲动的学子们,冷喝道: “谁敢上来,本侯爷就拧下他的脑袋。” “谁不怕死,可以来试试?” “你们这群废物,老子在北境杀敌的时候,你们还躲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就凭你们这些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还想以多欺少?你们配吗?” “刚刚就你叫得最大声是吧?有种你先上来?” 宋言指着为首的黄旭。 黄旭现在底气十足,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行凶杀人不成?兄弟们,别怕,跟我一起……” 他话音还未落下,宋言直接就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第236章 你们这群懦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 黄渠还未反应过来,宋言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他面前。 他怎么敢的? 他就这样冲进人群,前一刻还和黄旭同仇敌忾的众学子,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这是本能的反应,也怪不得他们。 “你……” 黄旭一个读书人,身体虽然健壮,却不可能是宋言的对手,他刚要说话,便感觉到一只大手,犹如钳子一样,牢牢扣住他的脖颈。 随之,他浑身一轻,就被宋言拎了起来,然后和宋言一起落在了高台上。 这…… 嘶…… 不仅在场的众人面色巨变,茶楼中的黄友新也浑身僵硬,不敢相信的看着宋言。 “慌什么?” 黄书序眉头大皱,对黄友新的惊慌失措非常不满。 黄友新浑身冷汗直冒,紧张地看着宋言,深怕他真的对黄旭下死手。 客栈中,那两个姑娘,其中那容貌秀丽的女子道: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一肚子坏水,哪里会怕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南城墙上,秦般若也心惊肉跳,芙蓉挽着她的手臂,惊呼道: “公主,他不会真的敢杀人吧?” 宋言浑身杀意弥漫,眼眸中凶光大放, “刚刚便是你叫嚣的最厉害,现在我给你机会,生死勿论……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黄旭面色涨红,双目充血, “你……你敢……” “啪……” 宋言二话不说,一记耳光直接抽在黄旭脸上。 黄渠脑袋一偏,一口血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就你这德行?也敢和我叫嚣,是黄友新给了你勇气?” 黄渠面颊火辣,死死瞪着双眼,心中的恨意犹如火山喷发一样,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吞没了。 奈何他不是宋言的对手,否则定要将宋言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打的好。” 梅秋风挥舞着秀拳,而护在她们身边的护卫,却汗如雨下,一个个神情凝重。 “他当真敢动手?” 黄友新瑕疵欲裂,哪怕心中希望宋言与众学子发生肢体冲突,甚至爆起杀人,可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被宋言暴揍,他反而很不是滋味。 “有意思。” 黄书序眼神阴冷,目光恰恰相反,落在被宋言震住的众学子身上。 他这雷霆手段,不但没有引得众人围攻,反而一个个不敢再做出头鸟,就连声讨宋言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宋言丢垃圾一样将黄旭丢在一旁,冷眼扫过高台下的少年书生,面容一冷,大声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甚至连垃圾都不如。” 垃圾都不如? 哪怕宋言这般羞辱,他们依旧敢怒而不敢言。 秦般若美眸闪动,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客栈那女子却撇了撇嘴,仿佛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我说得没错吧,和他相比,这些书生,确实都是垃圾。” 宋言见少年书生一个个满面通红,继续怒喝道: “你们有这精力来对付我,却不敢提起刀剑,去北境,去海州、寿州与大齐和荒人一战?大齐和北荒即将联姻,想举两国之力侵略大燕,你们敢上前线战场吗?” “你们不敢!” “因为你们骨子里就是懦夫,你们只会摇头晃脑,吟诵几句诗词,以为自己文采风流,提笔都能安天下。北荒占领我中原王朝的疆土百年之久,你们可曾想过要收复? 现在朝中还有人提议让章和公主去和亲,以求短暂的和平,这些,都是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读书人的荒谬提议。” 宋言此时也是面红耳赤,但他的声音却让这些少年书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等的耻辱?” “你们是男人的吗?你们是大燕的儿郎吗?现在要朝廷嫁章和公主,哪天敌人要你们的姐妹、母亲呢?你们也拱手相让?” 是啊! 若是国破家亡,他们又能做什么? 难道提着笔杆子,或者用口水将敌军淹没吗? 众学子们面面相觑,宋言的话振聋发聩,仿佛一柄利剑,刺穿了他们麻木的尊严。 哪怕宋言站在高台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他们都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黄旭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看着众学子默不作声,顿时心乱如麻。 这浑蛋的口舌为何如此锋利,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忽悠瘸了? 他刚要起身反驳,便觉得有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瞬间脊背发凉,连腿肚子都发软了。 “我告诉你们,真理只在剑锋之上,尊严只在弓弩的射程之内,否则,你们只能一辈子隐隐苟且。” “如今,大燕内忧外患,你们身为我大燕的子民,不寻求如何报国为民,反而因为小人唆使,来这里找我麻烦?真以为我好欺负?北荒十五万铁骑,都死在老子的枪锋之下,你们算什么东西?” 宋言这话落下,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就站在众学子面前。 一张张由愤怒到迷茫的脸,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子现在就站在这,谁敢上来求死?” 宋言停留了片刻,却依旧没人敢上前一步,甚至连一句反驳和咒骂都没有。 他迈开脚步,众学子却下意识让开了一条路,他的声音再次炸响众人都耳朵, “你们可知道,读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今天,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听清楚,也给我记住了!” 宋言一往无前,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 “读书真正的意义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 黄书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惊恐地看着宋言意气风发的身影。 客栈中,两女面面相觑,眼中无不是惊诧。 秦般若深吸了口气,视线死死定格在宋言身上,哪怕芙蓉惊呼出声,她也仿若无闻。 柳茹梦美眸闪动,只觉得宋言仿佛那高山不可仰望。 漫长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众学子鸦雀无声,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吕不惑心中感慨万千,他站在远处观望,此刻却陡然转身,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生子当如宋言!”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顿住脚步,若说吕不惑此前对宋言的评价已经很高了,那现在,便是将他推到了自己难以企及的地方。 或许,他真的有办法帮自己,也说不定啊? 想到此处,青年看着宋言的目光,也变得神采奕奕。 第237章 怪就怪我太优秀 这场雷声大雨点下的闹剧,宋言一人面对千夫所指,没有刀兵相见,不过浪费了些许口舌,便让那些少年书生羞愧难当。 而黄旭却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黄友新失神地目送宋言一行人远去,心如刀绞。 黄书序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好一个读书的真正意义,好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啊。” “现在老夫终于知道,为何你与老二联手,还会输得如此彻底,这并不怪你们,是这小子太过妖孽了。” “原以为,他不过是有些才气,却还是低估了他,没料想,他居然还有如此之高的抱负,可惜啊,可惜……” “父亲!” 见黄书序一再对宋言赞赏,黄友新心头更是堵得难受。 “他就是太狡猾了……” “住口。” 黄书序冷喝一声,呵斥道: “若是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你永远都是井底之蛙。” “父亲教训的是。” 黄友新低下头。 黄书序的怒色这才稍有缓解, “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化解这场危机的?” 黄友新面色难看,黄书序继续道: “其一,他看出了旭儿在众人中煽风点火,于是便杀鸡警猴,但断则断,行事果决。 其二,他避重就轻,将私仇私恨上升到了国家大义,这让声讨他的众人无言以对。 其三,他用北荒入侵,与收复失地,再到大齐狼子野心,用章和公主和亲一事,令众学子自觉羞愧之余,提出读书的真正意义。” “这小子很危险,若是能够为赵王殿下所用,助赵王登上大宝,绝对轻而易举,可惜……” 黄书序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惜才,还是其他, “让旭儿不要去招惹他,旭儿斗不过他的。” 黄友新颔首,黄书序下了茶楼, “回府吧。” …… 秦般若下了城墙,与宋言一行人汇合。 “拜见公主。” “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不过……” 秦般若看着宋言, “说得好。” 说得好吗?是反对用她和亲换取和平,还是因为他说的读书的意义? 绕是以宋言的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灿灿地摸了摸鼻子,这是华夏五千年的风流,他只是一个勤劳的搬运工而已。 “起初,有人恶语在城中宣扬,说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时,我还希望你不要来,现在想想,不该来的是他们才对。” 见聚集的人群失魂落魄地散去,秦般若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笑着调侃道。 对宋言的恶意,传扬的人也是有理有据。 抗旨不遵,实为不忠,害生父战死北境,乃是不孝,屠杀被俘虏的大燕百姓,是不仁,为一己私利,燃北境战火,起刀戈不顾将士性命是为不义。 宋言耸了耸肩, “没办法,不招人妒的是庸才,怪只怪我太过优秀了。” 秦般若一怔,白了一眼绕过宋言,径直走向柳茹梦和梅秋风, “这位便是茹梦姐姐吧?” “这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我便叫你茹梦姐姐,你叫我般若或者妹妹就行。” 秦般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撇着宋言,见他似乎还沉浸在自我良好的感觉当中,便松了口气。 柳茹梦也落落大方,反倒是梅秋风小心翼翼地看着秦般若,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看宋言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小声提醒着柳茹梦, “茹梦姐,都说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特别是这种身份尊贵的女人。” 柳茹梦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也是如此?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家酒楼,宋言抬眼看着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面澜庭阁三个金漆大字。 “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这里吃些热食,然后我再安排你们到府上休息。” 秦般若的话音落下,芙蓉便往后院走去。 宋言颔首四下打量,这酒楼的装饰与黄鹤楼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冷清了一些。 “你此次来肃州,是因为北境粮草被劫一案?” 众人落座,秦般若眉眼扫过,当下问道。 宋言点头,笑道: “这些都是小事,听说建康府有几处景致美不胜收,想带娘子去走走看看。” 带柳茹梦去看风景?秦般若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大燕的山川美景多不胜数,但建康府的几处景致,却没有什么独到之处,她才不信宋言是来游览风景的。 “我才不信,天京城的景致丝毫不输建康府,你若要游历山川,何必舍近求远?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的抱负和理想,难道会荒废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 显然,秦般若对宋言的话,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宋言摇了摇头,突然深情地看着柳茹梦, “其实,我最初的愿望,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可惜事与愿违,总有刁民不知死活,想拿我当软柿子捏一捏。” 柳茹梦面颊微红, “你若喜欢,我们日后倒是可以寻一处山水美景,过上这样的生活。” “好。” 宋言重重点头。 大壮和小离低头轻笑,梅秋风冷哼一声, “那也要带上我,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不是最喜欢打打杀杀吗?” 见众人谈笑风生,秦般若极为羡慕,她轻咳一声,宋言这才笑道: “好了,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再提以后,这间酒楼不错,是谁故意来捣乱的,是我刚刚打的那小子?” 秦般若一怔,没想到宋言轻而易举就猜到了? “他是谁?” 从秦般若的神情,宋言便知道自己猜想得不错。 能够煽动如此之多的少年书生,身份必然也不会简单,敢在秦般若开的酒楼故意找茬的,也不可能是善茬。 “黄家黄旭。”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宋言眼眸一冷, “既然是黄家,应该知道你的身份才是,还敢来捣乱?” “他们若真的来捣乱,我倒也不怕,只是……” 秦般若神情苦涩地道出了前因后果,宋言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用的是阳谋,难怪秦般若没有办法。 “咦,不是说澜庭阁今日闭门吗?怎么又开了,哥几个,走……进去瞧瞧!” 宋言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他回首看去,只见六七个脸带轻蔑的青年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堂。 宋言嘴角一钩,看着秦般若轻轻道: “有些人呐,你不能把他当人看,今日……我便教教你,怎么对付他们。” 秦般若美眸明亮,看着宋言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股暖意在轻轻流淌。 第238章 说话都漏风了 “小子,好狗不挡道。” 苟荡身穿华服,仰着头,鼻孔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见宋言拦在他们面前,指着宋言的就斥声道。 “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修理你。” 苟荡身后的人也出声威胁。 自从澜庭阁开业至今,这样的事情便时有发生,直到黄旭提醒之后,才有所有收敛,从而改变了嚣张跋扈的策略。 但宋言是个生面孔,他们还没有见识过宋言的厉害,自然不放在眼里。 要是知道宋言今天连黄旭都打了,恐怕都要敬而远之。 宋言岿然不动,目光冷冷看着众人,淡淡道: “今日澜庭阁闭门谢客,诸位若是要吃酒,请明日再来。” 苟荡看着宋言身后的众人,特别是除了秦般若之外,梅秋风与柳茹梦也美貌如花,眼中顿时大放异彩,伸手就要将阻拦的宋言推开, “小爷我今日想吃酒,就没有等到明日的道理,小子,你最好给小爷让开,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了。” 就凭他手上的力气,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见宋言纹丝不动,他只觉得脸面火辣,在好友面前出了丑,神情更加不悦, “小子,你敢拦我?你是谁?” “我是澜庭阁的掌柜。” 宋言微微一笑。 “掌柜?” 见宋言颔首,苟荡看了秦般若一眼,又看着宋言傲然道: “既然你是澜庭阁的掌柜,那便去取好酒好菜来招待小爷几人吧。” “我说过了,今日闭门谢客,诸位要吃酒,等明日再来。” “你胆敢赶我们,真以为小爷说的话不好使吗?你信不信小爷我砸了你的酒楼?” 苟荡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神色逐渐狰狞。 他在建康府嚣张跋扈惯了,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哪有人敢和宋言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砸东西可以,但要赔钱。” 宋言很认真的看着苟荡道。 “赔钱?” 苟荡被宋言的话气乐了,他回首看着身后的众人,笑问道: “他说要赔钱,哈哈……” “那就砸几张桌椅给他瞧瞧,就怕是给他钱,他也不敢收啊。” “张兄此言有理,既然掌柜都如此要求了,我们若不帮他,岂不枉费了他一片心意?” 众人谈笑间,完全将宋言说的话当作笑话。 宋言皮笑肉不笑,反而无视他们,回首看着秦般若, “这些桌椅,一张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吧?” 秦般若一怔,还未来得及回应,苟荡便怒喝道: “小子,你是穷疯了吗?张口就要上百两银子?给你银子,你敢拿吗?” “敢不敢拿是我的事,可你若敢不给的话。” 宋言嘿嘿笑着,眼中突然一冷, “我便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现在离开,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他这一话一出,苟荡一怔,随即与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啼笑皆非。 “你们听到了吗?他说要让我们受些皮肉之苦?” “这小子居然敢威胁我们?还要打断我们的腿?” “在建康府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愣头青,该不会是哪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吧?” “……” 他们肆意的笑声,瞬间引来周遭的群众侧目,不少人都认出了苟荡等人的身份,开始指指点点。 “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人是谁,怎么有些眼熟?” 在城南门远远瞧了宋言一眼的人,看着挡在苟荡等人身前的他,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没能认出来。 “那是苟大人家的公子,这年轻人惹了他,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 听到周遭传来的议论声,宋言心知,苟荡来头不小,但再大也大不过黄旭吧? 秦般若做事循规蹈矩,他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对方都打到家门口了,若是连个屁都不放,今后想在肃州立足,那是痴人说梦。 “小子,我看你是找死……兄弟们,给我砸,小爷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苟荡撸起袖子,就要对大堂上无辜的桌椅动手。 宋言也不阻拦,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与此同时,芙蓉从后堂出来,见苟荡等人肆意妄为地在打砸桌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对宋言刚刚提起的好感,瞬间又荡然无存。 秦般若只是轻声宽慰她,对宋言也开始盲目相信了, “放心,他们会赔的。” 很快,苟荡等人便累得气喘吁吁,看着满地的狼藉,挑衅地看着宋言, “小子,我们砸完了,你待如何?” “一张椅子就按一百两银子算,一张桌子就按五百两算,不亏吧?” 宋言回首看着秦般若等人,耸了耸肩道: “大壮,去门口拦住,一会别让他们跑了。” 秦般若一怔,何止是不亏,简直是血赚…… “你刚刚不是说一张一百两银子吗?怎么桌子涨价了?你敢耍我们?” 苟荡愕然,对宋言的不讲信用很不开心。 “你说对了,我就是耍你们啊。 “小子,你真是找死……兄弟们,干他丫的,今天小爷我便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话音落下,苟荡率先挥拳砸向宋言,他身后其余人当即就将宋言围在中间。 很显然,宋言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当他的拳头贴近宋言的脸颊时,瞳孔猛地一缩,眼神由疯狂变得惊诧,随后转变成痛苦。 宋言五指曲张,牢牢扣住苟荡的拳头,然后逐渐用力,疼得苟荡苦不堪言。 嘶…… “还看什么,赶紧给我上啊。” “堂堂建康府,治安居然如此差强人意,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为守护建康府的安宁略尽绵薄之力。” “啪……” “呸……小爷的牙掉了……” 宋言松开苟荡的瞬间,势大力沉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不仅那张白净的脸上多了五根手指印,就连他的牙齿都随着身体飞出去两颗。 一口血水从他口中吐出,他面容扭曲道: “打死他,挫什么事情,喔一人顶着。” 此刻,他面色痛苦,连口齿都变得不清,甚至有些漏风。 好在他这话一出,其余人也听得明白,有他的承诺,众人也没有了顾忌,拳脚并用往宋言身上招呼。 可几个被酒色掏空的纨绔子弟,哪里是宋言的一合之敌,不到几个呼吸时间,便都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宋言缓步走到苟荡身边,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苟荡的脸,笑道: “你怎么顶?” 苟荡汗出如浆,脸色吓得煞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小子,你今天若是不打死喔,明天喔势必弄死你。” 还敢威胁? “啪……” 宋言又是一巴掌甩在苟荡脸上,他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你……喔乃肃州通判苟富贵之子,你……” “啪……” “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敢与我叫嚣,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群混吃等死的废物,除了祖辈蒙阴,你们屁都不是。” 很快,苟荡便被宋言折磨得鼻青脸肿。 第239章 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这小子到底是谁? 下手狠辣不说,身手还如此了得? 苟荡在建康府嚣张惯了,平日里出行也都是成群结队,所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他是宋言……” “原来是他,难怪敢对苟公子等人动手。” “你们不知道,他刚刚在城南门,可是一人独斗好几千学子,其中还有知州大人的公子。” “……” 这时,总算有人认出了宋言的身份。 苟荡听闻,欲哭无泪! 今日对付宋言,黄旭谋划已久,他们晚了一步,到了城南门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这才败兴而归。 怎能料想,这一头居然扎进了马蜂窝。 就在苟荡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门外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正好经过,他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呼喊道: “黄公子,救命啊。” 黄旭心情郁闷,为了对付宋言上蹿下跳,对着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学子们献尽殷勤。 结果,不仅没有让宋言颜面扫地,反而助涨了他的嚣张气焰。 今日之后,只怕他在大燕的名望,还要再上一层楼。 晦气! 最可恨的是,宋言居然敢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将他毒打一顿,把他的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闻呼救声,黄旭下意识顿住脚步,寻着声音的源头看着,只见苟荡顶着面目全非的猪头,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 这是谁? 怎么是这副模样? 再看苟荡身边,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的宋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小子有暴力倾向,刚刚打了他,现在又对其他人动手,而且还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黄公子,是喔啊……” 见黄旭没有认出自己,苟荡连滚带爬地冲向黄旭,抱住他的腿就不敢松手。 “喔喔喔,是喔……滚蛋……” 苟荡本就有些口齿不清,加上看见黄旭,神情激动得难以复加。 黄旭眉头大皱, “你谁啊,喔什么喔,你敢叫我滚蛋?” 仇人见面格外眼红,黄旭捏着发白的拳头,恨不得将宋言暴揍一顿,但这人抱住他的腿就不松手,还敢叫他滚蛋。 这肃州,何时变得如此陌生了?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他不对付? 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抽在苟荡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怒喝道: “滚。” 这一下,简直就是在苟荡的伤口上疯狂地撒盐。 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黄……公子……喔……喔……” “喔什么喔,本公子认识你吗,你就喔喔喔……什么玩意?” 黄旭满脸嫌弃。 这时,装死的那几人再也不忍看苟荡如此凄惨,其中一人声音悲凉道: “黄公子,他是苟公子啊。” 什么? “苟荡?” 黄旭惊愕,看着猪头的苟荡,难以置信道: “你是苟兄?” 苟荡点头如同捣蒜,努力半睁着一只眼睛,眼泪鼻涕倾泻而出, “是喔,是喔,黄兄!” 他张开嘴,黄旭这才看到,他那一口黄牙已经少了两颗,另外几颗也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离家出走。 “你……是他将你折磨成这样的?” 黄旭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目光不善地看着宋言。 苟荡心中既委屈,又愤恨,强撑着一口气,指着宋言,刚要开口,便被黄旭打断。 听他这漏风的话,实在别扭, “宋言,你眼中还有没有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将苟兄打成这副鬼样子?” 他虽然在质问宋言,但眼中明显还有忌惮。 宋言胆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暴打他,对苟荡动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与此同时,秦般若等人也起身走到宋言身后,目光冰冷的看着黄旭。 黄旭对秦般若垂怜已久,此刻见她目光幽幽,心头一团怒火燃得更猛。 “怎么?黄公子是要为他出头?” 宋言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般若,算好他们刚刚砸了多少桌椅了吗?一共需要赔偿多少钱,告诉黄公子,让他赔付。” “一共十张椅子,八张桌子,共计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黄旭一怔,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是没见过银子吗?十张椅子八张桌子,你居然敢开口要五千两银子?” 苟荡怒火攻心,两眼一黑,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宋言扫了他一眼,心道,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 “给四千九百两银子就行了,多的一百两银子,就当给苟兄的医药费了。” 宋言大手一挥,很是豪气道。 银子事小,但颜面却价值万金,特别是宋言与秦般若一唱一和,这个一向对他视而无睹的章和公主,居然对这个浑蛋如此在意? “宋言,你当真要与我黄家为敌?” 黄旭目露凶光。 “怎么?设计陷害我的时候,没有想过与我为敌?” 宋言冷冷一笑。 两人剑拔弩张,其余众人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宋言不按套路出牌,嚣张的气焰比黄旭更甚,这只过江龙,可是连黄旭都敢打的,何况是他们? 看着苟荡的惨状,他们浑身湿冷。 “很好,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这肃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既然已经与宋言撕破脸皮,黄旭也没有再顾忌,他一声招呼,身后的侍卫足足有六七人。 宋言身手再好,双拳也难敌四手吧? “住手……” 可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际,黄友新面色阴冷地走来。 “父亲。” “混账,不是让你回府吗?” 黄书序特意交代,让黄旭不要与宋言刀戈相见,可他前脚刚走,黄旭后脚就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是他咄咄逼人,孩儿也是忍无可忍才……” “住口。” 黄友新怒喝一声,宋言明知故问道: “原来是黄大人,这位是令公子?” “侯爷别来无恙,你与犬子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黄友新迅速换上一副嘴脸,心中怒骂下贱的同时,嘴上却丝毫不提城南门发生的事情。 “哎,哪有什么误会,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没认出自家人吗?那天我们在碧春阁把酒言欢,不是说了,你侄子就是我侄子,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你……” 黄旭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黄友新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混蛋太不要脸了。 可论口才,十个他和黄旭绑在一起,都不可能是宋言的对手,为了不再继续丢人,他避之不及, “侯爷,老夫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叙。” 话落,他拉着黄旭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宋言出声阻拦, “黄大人,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儿子还欠着酒楼四千九百两银子,你看这……是我去府上取呢?还是……” 一口一口儿子,一字一句银子!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宋言此刻怕是已经千疮百孔。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银子给侯爷。” 黄友新气得咬牙切齿,霜白的两鬓与脸上的褶皱交相辉映,仿佛顷刻间老了十数岁。 “黄大人慢走啊,改日我再去府上拜访。” “还不快滚,躺在这里想碰瓷啊?” 黄友新脚下踉跄,拉着黄旭就走,其余几人见大势已去,拖着昏迷的苟荡,头也不敢回。 收下银子,宋言随手就丢给了秦般若,看着几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第240章 一身入局,胜天半子 城南门深处,江南名院历经百年风霜,依旧岿然不动。 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与大壮并肩站在学院中心广场,看着往来流动的学院学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昨日阻拦宋言受创,这些学子们并没有因此颓然,反而经过一夜沉思,脸上不但少了几分焦躁,眼中还焕发着神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是侯爷?” 一袭白衣,气质卓越,黄盖躬身行了一礼。 宋言回眸,上下打量,微微颔首,黄盖恭敬道: “小民黄盖,乃是吕院长的学生……拜见侯爷。” 这些儒学大师,似乎都有一个精心培育的接班人,江云书是如此,黄盖亦是如此。 不过,初闻黄盖的姓名,宋言微微有些惊讶。 莫名想起了三国中,周瑜的手下黄盖。 “你是黄家的人?” 感受到宋言的敌意,黄盖心头微惊,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宋言便知道对他的针对,全是黄家的手笔? 如此心思玲珑,难怪老师对他推崇备至。 黄盖苦笑一声,回答得模棱两可, “是,也不是。” “哦?何解?” 宋言眉头微挑,凝目看着黄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别无选择,但黄家的所作所为,在下也不齿。” 这话,黄盖说得简洁明了,却让宋言一怔。 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但与黄家似乎不是一条心? 可以这么理解吧? 宋言沉吟之后,默不作声,心中并没有全信,也并不全怀疑。 黄盖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喉咙如同卡着一根鱼翅,说不出的难受。 已经想好解释的说辞了,可对方居然点到为止。 这就像洞房花烛,他裤子都脱了,新娘却说来了葵水,今夜不宜圆房。 难怪老师说他行事古怪,不按常理出牌,这简直就是随心所欲啊。 不过,想要如宋言这般遵从本心,也要有相应的资本才行,至少,他在诸多事情上面,别无选择。 “老师已经湖心小筑等候多时,侯爷请……” 黄盖暗自摇头,甩开了多余的情绪,在前面领路。 三人穿过一座精心修剪的林园,来到一处湖泊岸边。 这座湖泊天然形成,远有山峰耸立,近有花鸟鱼林。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这座百年学府,居然还别有洞天。 再看那湖中心,一座两层小楼屹立,有一种山水墨画的美感。 这老小子倒是会享受…… “没有船夫吗?” 宋言看着面前的一艘小船,轻声问道。 黄盖摇了摇头, “在下也略懂一些划船的技巧,侯爷不必担忧。” “那你倒要小心一些,我不通水性。” 宋言眨着眼睛,玩笑道。 “侯爷说笑,区区一片湖泊,岂能难倒侯爷?” 三人依次上船,不得不说,黄盖的船技确实不错,小船虽然行进缓慢,却胜在平稳。 片刻之后,小船稳稳停靠在湖心小筑,吕不惑端坐在二层阁楼,身前摆着一盘残局,他正细心钻研。 见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缓步走来,他连忙起身相迎,倒没有身为大儒的架子, “小友来得正好,你这酒可是酿得极好,自从浅尝过之后,其余酒水简直比这连心湖的湖水都不如。” 原来,这座湖泊,还有如此唯美的名字。 从宋言手上抢过酒壶,他吸了吸鼻子,笑道: “好酒,比市面上那些还要好不少。” “吕先生,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宋言见他迫不及待饮了一口酒,丝毫没有大师风范。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棋盘上残局,黑子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讥讽道。 黄盖一怔,被宋言的直言不讳吓了一跳,站在吕不惑身后默然不语。 吕不惑的注意力全在五粮液上,听闻宋言怒气极重的追问,砸了砸嘴,也忍不住失笑道: “小友这是在怪我?” “若是没有吕先生的允许,院中的学子,恐怕也不敢私自声讨在下吧?” 江南名院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脱吕不惑的掌控? 黄旭胆敢毫无顾忌的在学院中挑唆学子,若是没有吕不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然办不到。 这或许是吕不惑与黄友新狼狈为奸的结果?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吕不惑意味深长的看着宋言,淡淡道。 宋言眉目一凝,气道: “感情,在下还要感谢先生的栽培?为在下提供了这么一块磨刀石?” “这酒,就当作是你的谢礼了。” 吕不惑举着手中的酒壶,堂而皇之道。 “吕先生的脸皮之厚,在下望尘莫及。” 宋言也不客气。 可他这话一出,吕不惑还未说什么,黄盖面色一变,看着宋言冷声道: “老师德高望重,岂是侯爷能随意用言语侮辱的?” “无妨无妨。” 吕不惑反而不在意,摆手拦住黄盖,宋言扫了他一眼,心中同样没有生气,反而高看了他一眼。 “小友棋艺如何?” 吕不惑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指着棋盘上的残局,笑道: “不妨对弈一局如何?” 宋言冷哼一声, “先生掷黑子还是白子?” “自然是白子。” “白子恐怕难有赢面吧?” “此前,我与小友的想法一样。” 吕不惑摇头, “可当小友踏进建康府的那一刻开始,白子反而由危转安了。” 他手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那原本已经毫无生路的白子,居然瞬间被盘活。 “小友以身入局,胜天半子,老夫佩服。” 吕不惑的面色突然一变,看着宋言肃然道: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友能够成全。” 宋言表面依旧风轻云淡,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吕不惑的话让他震惊不已。 他明知黄家的布局,却还是以身入局,全在吕不惑的猜测之中,这老头比孔彬也不遑多让。 大燕的读书人太过软弱,只会纸上谈兵不说,心中更是麻木不仁。 “先生但说无妨。” 宋言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面色一整,轻声道。 “若是小友不嫌弃,叫我一声吕老哥即可。” 宋言沉吟之后,微微点头,吕不惑这才诚恳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二个字,可否留在江南名院,作为校训?” “老哥既然已经看出来我的用意,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宋言苦笑道。 吕不惑顿时开怀, “好,来……黄盖,你也坐下,今日我们三人痛饮一杯……” 阁楼外,大壮本有些心不在焉,当听闻吕不惑的话之后,心头猛地一惊。 第241章 杀人不见血,引火不烧身 建康府,黄家! 黄友新的书房中,虽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却有一种厚重深沉的气息。 百年积累,果然不能小觑。 黄旭一步迈过门槛,面色便阴冷道: “爹,您为何要阻拦我,他宋言的身手虽然不错,但他一人能抵挡十人,三十人、五十人吗?” “今日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孩儿出手,便没有将我黄家放在眼里。” “若是不给他一些颜色瞧瞧,我黄家的颜面何在,今后还如何在肃州立足?” 黄旭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黄友新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一刻,黄旭话到嘴边,浑身一激灵,只见黄友新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愚蠢。” “我黄友新一生如履薄冰,怎会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黄旭犹如受气的小媳妇,低着头不敢出声,黄友新见他这副姿态,更是气急败坏, “你可知道,他为何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动手?你以为吕不惑这老东西,当真与我黄家是一条心吗?” “跪下!” 黄友新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庭院,他从桌案上取来一根竹条,狠狠抽在黄旭身上,下手之狠,让黄旭也没有想到。 黄旭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躲避,他知道,黄友新这次是动了真怒。 “混账东西,你不好好思量这其中的缘由,却还要在宋言气势正盛之时去挑衅他?是因为章和公主?” “你觊觎章和公主,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时不同往日,北荒与大齐联姻在即,朝中有意要让陛下与大齐和亲,你想因为区区一个公主,葬送了我黄家的未来吗?” “你以为宋言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侯爷?周安县若没有楚王出面,你以为老夫会亲眼看着你表弟被送上断头台?你是猪脑子吗?” 许是骂累了,打累了,黄友新气喘吁吁,停下手上的动作,面红耳赤地靠坐在桌案上。 黄旭后背的锦衣撕裂,皮肉虽然没有开绽,但鲜红的血条却隐隐可见。 虎毒不食子,黄友新还是手下留情了。 黄旭咬牙切齿,虽然不如黄玉明一般身强体壮,但也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忍着剧痛,硬是没有吭一声。 今日的种种屈辱,自然要算在宋言的头上。 他暗暗发下毒誓,此生与宋言不共戴天,该死的宋言,千万别落在他手上,不然保管叫那泼皮无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黄旭这股性子,黄友新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而此时闻风而来的妇人蒙氏,见黄旭面色苍白,急得连忙迎上去, “老爷,您何必因为一个外人,拿旭儿置气呢?他也是顾念您的声名,这才冲动了一些。等日后寻了机会,再找他算账……” 不等嫡夫人蒙氏把话说完,黄友新已经喝声打断: “妇人之见。” “这次机会千载难逢,父亲好不容易说服了吕不惑那老东西,这才给他机会教唆江南名院的学子一同去声讨宋言,可结果呢? 不但没有对宋言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还助涨了他的嚣张气焰。” 黄友新看着这对后知后觉的母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为宋言是寻常人吗?赵王殿下要对付他,都要费尽心机,如今他已经有了防备,想要再下手,已是千难万难了。” “而且,他此次来建康府,明显就是冲着我黄家来的。” 蒙氏眼中一阵诧异, “哪有这么严重,黄家在肃州经营百年,又有二叔在朝中身居要职,背后还有赵王殿下撑腰,他宋言何德何能,敢与我黄家对着干?” 此言一出,黄友新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直接把桌案上价值不菲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呵斥道: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难怪旭儿如此愚蠢,原来都是你教出来的?” 蒙氏吓了一跳,眼眸瞬间通红,再也不敢出声。 黄旭咬着牙,眼中杀意更浓。 “宋言若畏惧我黄家的权势,岂敢对玉明赶尽杀绝?对我黄友新的妹夫下死手?敢当着数千学子和百姓的面,对旭儿动手?” “北境一旦重燃战火,陛下是否还会重用他尤未可知,你怎知道,他还会无权无势?在这等乱世之中,你可知道手中的兵权意味着什么?” “远的先不说,单单说眼下发生的事情,此次是我与二弟共同的谋划,宋言为何会得知?你以为他手中当真没有应对的力量,就敢硬着头皮来闯龙潭虎穴吗?” 与宋言交锋之后,黄友新才真正明白,宋言看似风轻云淡的背后,实则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每走一步,看着都没有章法,实则都有深意。 黄友新绝不相信,一个人能临场应变的能力能如此出众。 “那依老爷之见,眼下应当如何?” 蒙氏完全没有想到,宋言如此狡猾。 更没有想到,眼下大燕的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 黄家这棵参天大树,决不能倒塌,否则树倒猢狲散,他们的下场绝对会无比凄惨。 “眼下,唯有静观其变了。” 黄友新轻叹一声,黄旭双拳紧握。 黄友新似乎也看出来黄旭的不甘,这次他耐着性子,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意,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黄家胆怯了。” “爹,您说该如何,孩儿全凭您吩咐。” 黄旭眼中重燃希望,一脸希冀地看着老父亲。 可黄友新却呵斥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你爷爷已经叮嘱过了,这几日,你不要去招惹宋言。” “可……” “住口。” 黄友新眼眸一瞪,衣袖一甩,直接走出书房。 很快,他来到人工湖下那座凉亭,黄书序似乎知道他要来一样,早就端坐在那等候。 “父亲。” 黄友新躬身一礼。 黄书序轻轻点头, “今日你看到了,小看你的对手,无异于引火自焚。” “父亲说的是。” “杀一个人不难,难的是杀人不见血,引火不烧身。” 黄书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轻声道。 黄友新仔细琢磨黄书序的话,沉吟许久之后终于明白, “父亲的意思是?” “今日,宋言不是打了苟家的人吗?” “我明白了。” “传信告诉老二,赵王殿下的心头刺已经拔了,让他不必再费神,多些心思在此次与大齐的和亲上。” 黄书序眼眸微眯,摆了摆手,黄友新躬身退去。 与此同时,从湖心小筑离开的宋言,也从梅秋风口中得知一则消息,眼眸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第242章 对不起,没忍住 “你们就不能坐到对面去?” 前往建康府的马车上,老道士的脸像墨汁一样黑。 本就空间窄小的马车内,他坐在中间,左右挤着两个身材清瘦的男人。 就像一辆囚车,押送犯人上刑场! 仿佛他去一趟建康府,就是去鬼门关一样?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老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谁找来的这两个极品? 这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莫非是大当家? 也只有他了,这狗东西,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却藏着诸多坏心思,得想个办法,最好弄死他才能高枕无忧。 自从被宋言胁迫上了青城山,老道士是战战兢兢,但在九叩的协助下,他老神仙的名头,比在周安县郭家村的时候还要响亮。 青城山那窝匪口,对他是敬若神明。 可逍遥惯了的他,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青城山上,是多待片刻都觉得烦闷。 好不容易等来宋言的消息,他便迫不及待,踏着灰蒙蒙的天色,就下了山。 “小人要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老神仙您啊。” “对……” 一人理所当然地开口,一人重重点头附和。 配合,相当默契。 老道士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是谁派你们来保护我的,对了……二位怎么称呼?” “老神仙,我叫三炮,他是我弟弟,叫四响。我们都是大当家派来保护您的。” 三炮? 四响? 这名字取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也是忒随意了一些吧? 老道士白眼一翻,大当家这哪是派人来保护他,明明就是派这卧龙和凤雏来监视他。 深怕他借机跑路,不回青城山了? 见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三炮还以为老道士自觉术法高深,瞧不上他们,呵呵笑道: “老神仙放心,我们兄弟二人的武功很高,只要有我们在,一般的宵小,绝对近不了您的身。你虽然一身神通,但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让你出手吧?那岂不是……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杀鸡?” 毕竟书读得少,三炮歪着脑袋,看向四响。 四响与他也是半斤八两,想了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老道士深深吸了口气,提醒道: “杀鸡焉用牛刀。” “啊,对对对。” “还是老神仙厉害,出口便能成章。”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神仙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是我们能比的吗?” 那日,老道士随手一挥,远处那山峰就轰的一声炸响,那一幕,宛如天神之怒,让青城山的匪徒瞠目结舌。 不仅如此,那烧开的油锅,老道士的金刚不坏之身,随意就能伸手下锅油炸,并且完好无损。 他们谁敢? 哪怕是假扮道童的九叩见了这一幕,也有些摸不清,这老道士到底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 暗叹侯爷深藏不露,随意找了个道士,都如此生猛。 两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不错,至少哄得老道士一怔一怔的。 “有多高?” 老道士的心情稍有缓解,顿时也来了兴趣,但这两人挤得他实在难受,语气也还是有些冰冷。 “三四层那么高。” 三炮一番比划,四响也急着道: “一个人打两三个,不在话下。” 这也叫武功高? 老道士闻言,心里是直骂娘,连侯爷身边的小丫头都比不上,还好意思自吹自擂。 马车一路颠簸,总算到了建康府,并且直奔澜庭阁而去。 澜庭阁的朱红门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一张红纸和笔墨,宋言慵懒地靠坐在桌案前,目光游离在过往的商贩走卒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青衣长袍的大壮,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与身穿紫色衣裙的小离在闲聊,俨然一副舔狗的模样。 “这办法真的可行吗?” 梅秋风手上捏着一盘瓜子,走到宋言身边。 “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言伸手刚要去拿瓜子,梅秋风闻言,立刻就将盘子拿了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急。” 宋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梅秋风,她冷哼一声,这才放下盘子。 与此同时,老道士的马车终于在澜庭阁的门口停下,三炮率先跳下马车,有模有样地取出一张马凳,然后四响也极为配合地扶着老道士下车。 老道士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宋言和梅秋风身上, “侯……公子。”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但三炮四响形影不离,他立刻改口,神色却恭恭敬敬道: “酒楼可开始营业了?” 宋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淡淡道: “今日城南的吕大官人要在酒楼摆寿酒,不接待散客。” 三人赶路许久,眼下都饥肠辘辘,三炮一听宋言这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来,指着宋言的鼻子就喝道: “别的散客你可以不接,但是我们,你必须要接。” “对啊,我们青城山老神仙能在你这破地方吃个饭,那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你不知道珍惜就算了,还敢拒绝。” 宋言眨了眨眼睛,老道士捋着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老神仙?” 宋言故作沉吟,却又在三炮四响灼灼的目光中,一口拒绝, “不接。”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老神仙,他招来一道雷电,就能劈了你。” 三炮话音落下,四响便接上, “老神仙吹口气,都能把你这破酒楼吹没了。” 见两人越吹越上瘾,老道士老脸都有些发红,大壮和小离目瞪口呆,这不是在郭家村行骗的老道士吗? 梅秋风捂着嘴转过头,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厉害?” 宋言一脸严肃问道。 三炮眉头一扬,得意道: “那是,老神仙的神通,你根本想象不到,老神仙,给他露一手瞧瞧,就那啥来着……” “隔空打牛。” “对,一掌就能拍碎一座山峰。” 老道士心里暗骂,这两个狗东西,他在宋言面前,屁都不是,你们这样吹嘘,你们爹妈知道吗? 噗呲…… 梅秋风实在忍得难受,顿时就笑得花枝招展。 三炮只觉得被人轻视了一眼,怒喝道: “你大胆,敢笑话老神仙?” 宋言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是不会笑的。” 三炮脸色恼怒,指着梅秋风质问道: “她还在笑!” “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一件开心的事情,没忍住。” 梅秋风笑着解释,可三炮根本就不买账,大怒道: “老神仙,他们分明就是不信,您施法炸了他们的酒楼。” 第243章 卧龙凤雏 老神仙是什么人? 在青城山,那是比他们爹妈还要受敬仰的存在。 想不到,区区两个凡人,居然敢嘲笑老神仙?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三炮和四响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殊不知,饶是以老道士的厚脸皮,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两个极品一再的吹捧。 好在他定力足够,脸上的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闪而逝。 “等等。” 宋言起身制止,老道士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让你们进去也行。” “现在知道害怕了?” 三炮得意扬扬地看着宋言,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 “我告诉你,老神仙能在你们酒楼吃个饭,你就偷着乐吧。” 宋言连连点头,看着老道士问道: “这俩卧龙凤雏,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老道士见三炮和四响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心下也是怒火中烧,刚要开口,又听见三炮问道: “卧龙凤雏是什么意思?” “就是聪明和智慧的意思。” “算你小子有眼光,我们兄弟二人在青城山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说着,他还指着自己的脑袋得意道。 “对对,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兄弟二人的智慧,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宋言强忍着笑意,肃然道: “不过,今日酒楼里摆的毕竟是寿酒,你们进去的话,是不是也要随些礼钱?” 此话一出,三炮勃然大怒, “什么,还要礼钱,我们老神仙能来吃他的寿酒,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还敢要礼钱,简直是倒反天罡。” “不行,还得砸了这酒楼。” 砸砸砸? 你这么能,你自己去砸啊? 你特么想死,能不能别带上老子? 老道士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巴掌甩在三炮那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子上,呵斥道: “老夫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我们要以德服人。” 三炮一脸委屈,四响也是一怔,老道士继续咒骂道: “无故种下因果,是要遭天谴的,你们要害死老夫是不是?” “你们信不信,老夫先招一道天雷下来,先劈死你们这两个极品?” “别别别,老神仙息怒,我们给礼钱便是。” 见老道士动了真怒,举手就要招来天雷,三炮吓的腿肚子都发软了。 四响也连忙附和,他们虽有些身手,但人家是施法啊,怎么打得过? “对对,给礼钱,给礼钱。” 说着,二人肉疼的从怀里掏出银两,粗算一下,也不过五两碎银。 这青城山也太穷了一些? 见宋言面色清冷,老道士咬着牙也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乐呵呵地递给宋言, “公子,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大壮……快带老神仙和卧龙凤雏进去,就大堂角落的位置就行。” 老道士叫苦不迭,这么多银子,就换来一个角落的位置? 三炮刚想说什么,被老道士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三人随大壮进了酒楼之后,远远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其中有一人,昨天刚被宋言狠狠修理过。 此刻,他有些畏惧宋言的眼神,躲在人群中不敢冒头。 可其他人却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轻车熟路。 其中一人,流里流气地走到宋言面前,扫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往澜庭阁内走去,却被梅秋风拦了下来。 “想参加寿宴,得随礼钱。” “随什么礼钱,我们是来吃饭,吃过之后自然会给钱。” 他上下打量着梅秋风,眼中流露着贪婪的欲望。 这女子美不胜收,比画舫那些胭脂俗粉,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今日,澜庭阁被城南的吕大官人包场了,若是来参加吕大官人的寿宴,自然是要随礼钱。” 宋言面容冰冷,可不会跟他们有丝毫的客气, “谁要是敢硬闯,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听闻拳脚这两个字,昨日被宋言修理那人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头埋得更深,似乎怕被宋言认出来。 “你……” 那人刚要发火,深知宋言恐怕手段的人偷偷拉了拉那人的衣袖,低声道: “反正我们进去吃饭也要付饭钱,不如就当礼钱给了,切莫坏了公子的事。” 那人一听也觉得在理,就问道: “要多少礼钱?” 宋言的面色稍缓,回首问梅秋风, “刚刚进去那老道士给了多少礼钱?” 梅秋风眼睛眨着,笑道: “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那人一听,顿时被吓了一跳,他们囊中羞涩,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人十两都给不起。 他当即怒喝道: “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看你们这一副穷酸样,让你们随一百两礼钱确实是为难你们。” 众人闻言,顿时一窒,什么叫他们这副穷酸样? “一人随五十两银子就行了。” 宋言继续道。 那人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宋言这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他们。 索性,他们也不装了。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换来的却是勒索,不装了,我们就是来捣乱的。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的人?” “我管你们是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宋言捏着拳头,冷冷笑道。 “郝兄,稍安勿躁,此事还是禀报公子的好。” “阮兄说得对,这小子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的。” 众人低声商议,却一字不漏地落在宋言耳中,他讥讽道: “没钱就滚蛋,装什么大爷?” “小子,你故意找事是不?” 郝爽眉头大皱,身为苟荡的心腹,他在建康府从来都是横着走路的,哪里受过这样的鸟气? 昨日他有事没有与苟荡一起到澜庭阁,没有见识宋言的手段。 今日只是按照苟荡的吩咐行事,也没有见到苟荡如今的惨状,所以心中怒气难压,完全没有看到阮范一直对他挤眉弄眼。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正经商人,你付不起饭钱,怎么能说我们故意找事?没钱就好好待在家里,出来丢人现眼……呸!” 宋言犀利的言辞,宛如一把锋锐的刀,狠狠扎在郝爽的心窝上,一口浓痰更是肆无忌惮地吐在他的胸口。 他作势就要动手,却被阮范死死拦住, “郝兄,此人身手了得,我们先去禀报公子,再来报仇不晚!” “小子,你给我等着。” 郝爽眉目一凝,一边顺势往后退,一边威胁道: “若不是我兄弟拦着,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看着众人狼狈离去的,梅秋风不悦道: “不打一顿吗?就这样放他们走?” 宋言苦笑,这丫头,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 “放心吧,这群酒囊饭袋,一会肯定还会再来的。” 第244章 败家玩意,果然靠不住 澜庭阁对面的酒楼雅间,对着花雕木窗的位置,正好将宋言等人的举动一览无余。 苟荡正在与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推杯换盏,建康府上有名艺伎作陪,为了对付异军突起的澜庭阁,青年可是下了血本。 青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精致盒子递给苟荡,满脸赔笑道: “为了在下的事情,让公子受苦,在下彻夜难眠,这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苟荡将红木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小黄鱼,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露出整整齐齐八颗……不对,已经剩余六颗的大黄牙。 加上他还有红肿的面容,说不出的可笑滑稽。 “常兄这是哪里话,你我一见如故,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一个外来户给欺负了?只是,那小子确实难对付,这些钱我就厚脸留下了,届时分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也好让他们尽心尽力,为你我卖命。” 想起昨日被宋言暴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幕,还有黄旭灰溜溜败逃的背影,他就觉得牙根疼得厉害。 伸手在那貌美艺伎的蛮腰上狠狠摸了一把,饮了一口酒压压惊之后,这才好受一些。 常青没想到苟荡居然如此不要脸,这些小黄鱼,但凡有一根能落在阮范和郝爽等人手里,都算他有眼无珠。 “公子高义,在下佩服,也劳烦公子替在下给苟大人带个好。” 自从五粮液像瘟疫一样,席卷江南各州县之后,就让同样以酒楼、酒铺生意为主的常青满面愁容。 以往门庭若市的酒楼,客人也变得熙熙攘攘,这乃是常家的摇钱树,若是真的出了茬子,他难辞其咎。 好在有苟荡这位肃州通判之子相助,他这悬着的心,才算稍稍落地。 可昨日却听闻下人来报,苟荡居然被打了? 这建康府还有人胆敢与苟荡对着干,除了黄旭还能有谁? 还不等他从震惊中醒悟,下人再来汇报情况,连黄旭也被打了。 伤人者便是那个在南城门,以一己之力,独战江南名院数千学子,最后居然还怼得众人哑口无言的武侯宋言。 此人确实不好对付! “宋言那厮,仗着自己学过几天武艺,便敢与公子作对,简直是不知死活。” “不过……此人行事乖张,也不可小觑,若是他又将公子派去澜庭阁的人给打了,不知公子可还有后手?”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言他常青惹不起,但有见钱眼开的苟荡在,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 更何况,宋言还得罪了黄家,在肃州得罪黄家,与在天京城得罪王公贵族无异。 以黄旭瑕疵必报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苟荡最后当真不堪重用,还有黄旭可以选择。 听闻此言,苟荡捏着酒杯冷哼一声,脸上一青一白,眼神尽是不屑, “昨日是我没有准备,这才着了他的道,今日他若敢乱来,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冥思苦想,苟荡终于有了万全之策,捣乱还要继续捣乱,却不能盲目地冲锋陷阵了。 昨日是他们先动手打砸了澜庭阁的桌椅,理亏在先,无法从中再作文章。 但今天不同,他已经与阮范等人说好,就要用阳谋逼迫宋言先动手,然后再将他拿下。 他父亲是肃州通判,官拜四品,虽然实权不如知州黄友新,但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说话还是管用的。 便是宋言见了他父亲,也要以礼相待。 只要宋言敢率先发难,打伤他也是自讨苦吃,甚至还要将他关进建康府的大牢,让他受尽牢狱之灾。 方可解他心头之恨和皮肉之仇。 “常兄无需担心,今早我已经与府衙的衙役们打了招呼,只要姓宋的敢不守规矩,便定他当街行凶之罪。” “若是他敢反抗,便直接将他打残,看他以后还敢在建康府造次。到时候澜庭阁也要关门大吉,这肃州的生意,还是常兄的囊中之物。” 闻听此言,常青眼眸大亮,只要将澜庭阁赶出肃州,那就算大功告成。 若是能够将五粮液的配方弄到手,那…… 常青一想到这,心中又急切起来,他暗中给那艺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殷勤起来,惹得苟荡开怀大笑, “有公子坐镇,谅那宋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整个肃州的酒水生意都深受澜庭阁的毒害,诸多世家大族叫苦不堪,如今公子出手整治这祸害,无异于为民除害。” “在下定当将公子的丰功伟绩,一五一十地转告他们,让他们记住,到底是谁力挽狂澜,保住了他们的家族基业。” 这话一落,苟荡更是受用,心情大好,在那艺伎上身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就在苟荡玩弄的那艺伎娇声连连的时候,常青又趁势说出了埋在心头的想法, “若是公子能够将五粮液的配方也一并弄到手的话,那日后这整个肃州,必然为公子马首是瞻。” 常青恰有其事地起身,对苟荡躬身作揖。 整个肃州马首是瞻? 那他的威风岂不是还在黄旭之上? 苟荡停下手上的动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此话当真?” “在下以性命作保,只要公子能拿到五粮液的配方,整个肃州的豪门贵族,必然听候公子的差遣。” “好。” 两人相视一笑,又互相恭维一番,正在满脸得意之际,却听到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很显然,那动静肯定是阮范、郝爽与宋言那厮对峙上了。 苟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宋言出丑,探着脑袋就外楼下看去,却见双方居然还在克制,只是文斗,还没有上升到武斗。 这与他的想法出入甚远! 常青见苟荡默然,也探出身子看去,志在意得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许久之后才道: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为何连澜庭阁的门都没有进去?” 该死,阮范和郝爽不会对自己阳奉阴违吧? 两人选在这雅间中饮酒享乐,便是为了亲眼目睹宋言出丑的惨状,现在倒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浑蛋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姓宋的吓破了胆?” 苟荡面露怒色,因为激动,说话又开始漏风, “没用的飞舞,喔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说完,他起身就走出雅间,丝毫没注意那艺伎嫌弃的眼神,还有常青冷冽的脸色。 这败家玩意果然靠不住,可惜了他的小黄鱼啊! 第245章 跟着苟公子混,一天吃五顿 “那小子实在可恶,刚刚你若不拦着我,我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郝爽很不爽! 以苟荡为首,他与阮范辅佐的为非作歹小团体,自成立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 “我不是在拦你,我是在救你。” 阮范心有余悸地看着郝爽,你是没有挨过毒打,不知道苟公子昨日的惨状,还有黄公子落荒而逃的狼狈。 大放厥词谁不会,我还说我敢打当今圣上呢! “救我?” 郝爽不屑一顾, “你分明是在救他。” 而他旁边的一个同伴,又恰到好处地送上一个马屁, “在这建康府中,谁见了郝哥不得恭恭敬敬的,就算打了那小子,谅那小子也不敢造次。” 闻听此言,郝爽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咧嘴笑道: “若是那小子识相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不知好歹,待会我卸了他的手脚,你们也别拦着。会做几首诗词又如何,谁还不认识几个大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阮范投去目光,潜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要阻拦他教训宋言,尤其是你。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阮范甚至有些后悔,应该先让郝爽吃些苦头,再施以援手。 现在倒好,反而他成了宋言的帮凶?再看其余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他气不打一处出来。 但耳边响起苟荡再三的叮嘱,他强忍着怒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郝兄别忘了公子的吩咐,是要激怒宋言率先动手,而不是你我直接对他发难。” 拿苟荡来压他? 两人虽然都是苟荡的狗腿心腹,但为了争宠,也时常暗中较量。 “昨日在南城门,就连黄公子都吃了他的亏,郝兄觉得,自己比黄公子如何?” 和黄旭比? 论家势,他屁都不是。 论才学、相貌,他自羽不输任何人。 郝爽细眼微眯,嘴硬道: “我虽不如黄公子,但收拾那小子也绰绰有余。” “就是,不就是比文采吗?前日郝哥做的那首诗,我觉得也是千古名句啊。” “对对……十里风雪十里寒,情到夜深不知凉……” “就算是武斗,以郝哥的拳脚,也不见得输给那小子。” 听着周围同伴的阿谀奉承,郝爽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不觉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文采斐然,仿佛是这建康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必须要收拾宋言,他现在强得可怕。 阮范心中暗骂,什么狗屁诗词,牛头不对马嘴。 几人很快就来到对面酒楼,正好与怒气冲冲的苟荡撞了个正着。 “公子。” “公子。” “……” “你们怎么回事?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苟荡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在常青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在阮范和郝爽身上出口恶气。 见苟荡脸黑如墨,郝爽眉眼闪烁,道: “公子,小人也是按照计划行事,却被阮兄阻拦了。” 苟荡转而看下阮范,怒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打断你的狗腿。” 阮范浑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 “公子,不是小人刻意阻拦,而是那宋言的阴谋诡计,小人害怕误了公子的大事,这才来请示公子的。” 阴谋诡计? 苟荡早就听闻,宋言一肚子坏水,有阴谋诡计也是正常。 但他对付澜庭阁的是堂而皇之的阳谋,还怕他作甚?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沉下心, “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原本,依照计划,小人几人正要去澜庭阁,可宋言拦在门口,说城南姓吕的大官人包了整个澜庭阁,要大摆寿宴,若是我等不交礼钱,便不让我等进去。” 郝爽心头一跳,原来这厮早就想好了说辞? 阮范不顾郝爽的脸色变化,继续道: “公子想想,有如此排场,且住在城南的吕姓大官人是谁?” 姓吕? 排场还不小,城南? 那岂不是…… 苟荡心惊胆战,若说这建康府,乃至整个肃州,他唯一不敢得罪的,除了黄旭之外,就属吕不惑。 得罪黄旭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得罪了吕不惑,都不用对方动手,苟富贵就会亲自剥了他的皮。 “你是说,在澜庭阁摆寿宴的是吕院长?” “那厮虽然遮遮掩掩,但依旧逃不过小人这双眼睛。” 阮范得意地撇了郝爽一眼,就你那脑袋里全是肌肉的疙瘩,也想和我斗智斗勇? 我只要略微出手,便是你无法触及的高度。 郝爽心中不爽,也只能暗骂阮范不要嘴脸。 “此事你做得不错,那接下来应当如何?” 苟荡深吸了口气,宋言如此难缠,可他已经收了常青的好处,这进了口袋的小黄鱼,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依小人愚见,让府衙的衙役乔装打扮与我等一起,交了礼钱就能进了澜庭阁。吕院长的寿宴,宴请的必定都是这肃州名望贵胄,只要暗中使一些手段,破坏了吕院长的寿宴。 届时,吕院长必定会怪罪宋言那厮,等众人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公子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阮范这话一落,苟荡顿时拍手叫好,在肃州得罪吕不惑,后果可不比得罪黄家来得轻松。 “很好,想不到,你的脑瓜子,还有些慧根。” “都是公子教得好。” “哈哈。” 苟荡对阮范这马屁很是受用,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 “不就是几个礼钱吗?本公子给了……对了,一个人要多少来着?” 提及礼钱,阮范脸上的得意瞬间消散,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苟荡还以为他在为自己心疼钱,不以为意笑道: “你直说便是,本公子虽然囊中羞涩,但为了兄弟们,这几个银子还是愿意给的。” “公子大义,小人佩服。” 阮范很懂得分寸,先是一记马屁,让苟荡尝些甜头,然后再道: “宋言那厮要求,一人得五十两银子?” “多少?” 苟荡一副见鬼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阮范,阮范面色一垮,他又看向郝爽,郝爽也唯唯诺诺, “这狗东西是不是穷疯了?这是随礼钱吗?他这分明就是明抢。” 苟荡越想越气,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心中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宋言吃下去的,迟早要让他吐出来。 “走,就当给这狗东西买棺材板了。” 苟荡咬牙切齿,心在滴血,喝道: “等进了澜庭阁,都听我的命令行事,不让你们动手,都给我老实待着。只要我一声令下,尔等只管把那狗东西往死里打,打残了管治,打死了管埋。天塌下来,由本公子顶着。” 一众人只觉得热血沸腾,看苟荡的眼神更崇拜炙热,不由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又可以免费吃一顿寿宴,还有大事可做。 跟着苟公子混,一天吃五顿。 第246章 欺人太甚 如今整个建康府,谁不知道宋言风头正盛,若是能够将其踩下去,必然名震整个肃州。 加上那五粮液的配方,如同一个全身赤裸的美人,正在对他招手。 想到这,苟荡心中隐隐开始兴奋,钱财反倒成了身外之物。 很快,以苟荡为首的一行人,再次来到澜庭阁的朱红门下。 宋言,今天便让你见识一番,何为世间险恶。 “咦,这不是苟公子吗?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日澜庭阁也不对外开放,有大人物在此摆寿宴。” 宋言不冷不热的话,犹如一道冷冽的寒风刮在苟荡脸上。 大人物? 谅你遮掩又如何,岂能瞒得过本公子? 苟荡眉眼低垂,看着宋言翘着二郎腿,梅秋风白如美玉的小手在他肩上捶捏,就觉得晦气,直言不讳道: “本公子就是来参加寿宴的。” 看着苟荡身后浩浩荡荡十数人,宋言心里乐开了花,这小子果然是人傻钱多。 “原来如此,苟公子交了礼钱就可以进去了。” “十五人。” 苟荡冷哼一声,也不和宋言多废话,见梅秋风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就来气, “一共七百五十两银子。” 将银子丢在宋言面前,苟荡抬脚就要往澜庭阁内走去,宋言却摇头道: “苟公子,这数不对啊。” “怎么不对,不是每人五十两银子吗?” 苟荡眉头大皱,目光落在郝爽和阮范身上,二人对视一眼,均点头。 “那是刚刚的价格,现在一个人的礼钱是一百两银子。” “你……你是不是疯了,你胆敢假借为吕院长操办寿宴的名义,中饱私囊,你信不信我将你的恶行告知吕院长,让你在肃州没有立足之地?” “多谢苟公子关心。” 宋言将桌案上的银子收好丢给梅秋风,冷声喝道: “没钱就滚。” “简直是无耻之尤。” 苟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胸口堵得实在难受,恨不得暴起将宋言剁成肉沫。 可宋言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现在是一个人一百一十两银子了。” “你……” “一百二十两。” 苟荡再也忍受不住,他觉得宋言纯粹就是在羞辱他,片刻功夫涨价五十两,两个呼吸之间又涨价二十两银子。 他当澜庭阁是什么地方? 而且,他还将之前那七百五十两银子收走了,这不是摆明了明抢吗? “公子……大事为重。” 好在阮范及时提醒,苟荡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这才忍着怒火。 现在所受的屈辱,必定要让宋言百倍偿还。 “这是一千零五十两。” 苟荡深吸了口气,屈辱地从怀里出去银票和碎银,直接拍在宋言身前的桌案上,以此表示心中的怨恨和不满。 “苟公子里面请。” 宋言瞬间变脸,笑着对大壮叮嘱道: “好酒好菜招待,定要让苟公子不虚此行,明白吗?” “小人明白,苟公子请。” 大壮闻言,便知道宋言话中的言外之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躬身在苟荡等人前面带路。 苟荡衣袖一甩,冷着脸走入澜庭阁。 “左边,用点力,哦……就是这样,舒服……” 宋言还在享受,苟荡的心却在滴血,捏死你这王八蛋! 安顿好苟荡一行人,大壮就去后厨取了瓜果茶水,全是昨夜宋言等人吃剩下的。 挑挑拣拣,卖相还算过得去,苟荡也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只是,这大堂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也就一个老道士和两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坐在角落。 就这么左等右等,时间大致过去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到半个来贺寿的客人,更别提吕不惑这尊寿星了。 “公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郝爽环顾四周,既然是寿宴,那大堂内多少也要有些喜庆的布置才是。 最诡异的是,时间匆匆流逝,以吕不惑在肃州的名望,居然没有一个人前来为吕不惑贺寿。 除了他们围着几盘瓜果茶水等候,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刚刚吃一块水果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味道有些怪异。 “是啊,怎么这么久都没人来?” “……” 苟荡心绪不宁,对着大壮就呵斥道: “你过来……寿宴到底何时开始,为何都没有其他人来贺寿,更不见吕院长的身影?” 大壮随口就道: “早就已经开始了啊。” 开始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开始的? 苟荡一怔, “开始了,那吕院长为何还没来?” “谁说是吕院长的寿宴了?” 大壮撇了撇嘴,应道。 没人说吗? 苟荡回头看着阮范,阮范腿脚一软,后背冷汗直冒,当即就质问道: “你们掌柜说的啊,不是城南吕大官人吗?” “是啊。” 大壮郑重其事地看着苟荡等人, “可吕大官人也不一定就是吕院长啊,这建康府姓吕的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傻瓜……” 该死…… 事到如今,苟荡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宋言摆了一道。这狗东西居然和他玩文字游戏,难怪要遮遮掩掩,是他们自己脑补出来的吕不惑。 即便要追究,对方也有说辞应对! 无耻,太无耻了! 苟荡越想越气,看向阮范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既然寿宴已经开始了,你们为何还不上菜?” “这就是啊。” “你……你们……” 大壮指着桌面上的瓜果,理所当然的神情让苟荡气得发狂,更可恨的是,就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几个澜庭阁的伙计,居然端着大鱼大肉,往老道士三人的桌上放。 同样都是被忽悠来的,为何还要区别对待? 将近两千两银子,就换来这几盘狗都不吃的瓜果茶水? “那他们为什么有酒有肉?” 酒肉的香气四溢,苟荡等人却饿得前胸贴后背, “是他们给的礼钱更多?” “没有,他们就给了一百两银子,还没你们多。” 大壮心知苟荡等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拔腿就走,不想在这是非之地继续逗留。 “欺人太甚,姓宋的,你胆敢如此欺辱我们?” “公子,和他们拼了,太欺负人了。” “就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给的银子更多,却还没有吃的?” “……” 苟荡双目血红,狰狞的脸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直接就拍案而起。 老道士三人也是饥肠辘辘,刚要大快朵颐,苟荡等人却喋喋不休,一副要找宋言拼命的架势。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给三炮使了个眼色,三炮嘴里嚼着一块鸡肉,以为老神仙是嫌他们太吵,这才含糊不清地呵斥道: “吵……什么吵,叨扰了老神仙用膳,你们担待得起吗?” “就是,都给老子闭嘴,谁再吵吵,老子把他头拧下来当尿壶。” 四响也不甘落后,指着苟荡等人的鼻子就骂道。 第247章 我家公子敢吃屎 众人被三炮和四响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又是哪里来的极品,面生的很? “小子,你有总再说一遍,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郝爽,当即就跳出来,指着三炮和四响的鼻子斥声道。 他凶神恶煞,不过嘴硬一些,可三炮和四响作为青城山的匪口,那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暴徒。 两人齐刷刷站起来的瞬间,气势上郝爽就输了一大截。 但苟荡是他的底气啊! 总不能人人都如宋言一样是硬骨头吧? 总有一两个软柿子可以捏,特别是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 “老子管你是谁,再敢叨扰老神仙用膳,我剥了你的皮。” 哪怕郝爽人多势众,三炮也照样不怵。 一群凡夫俗子,也敢与世外高人争锋,简直不知死活。 “什么狗屁神仙,也就骗骗你没脑子的蠢货,小子……给你个机会,把桌上美食先给苟公子,这次就饶了你,否则,定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见三炮满脸杀意,郝爽浑身冰冷,这两人是硬茬子,手上恐怕还沾染过人命。 莫不是在逃的要犯? 他下意识瞥了隐藏在人群中的衙役几眼,发现后者并没有人任何举动,倒是放心不少。 “什么狗公子,猪公子的,给我们老神仙提鞋都不配。” 四响神色傲然道。 “什么狗屁老神仙,才不配给我们公子提鞋。” 两人口沫四溅,脚步不自觉向对方靠近。 苟荡面色阴冷,老道士心中也是烦躁的很,但双方都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便放任两人争一争这口舌之利。 “老神仙什么档次,也配与我们家公子坐在同一座酒楼中吃食?” 郝爽怒目一瞪,苟荡没有阻拦,他自然要尽全力表现。 此刻,他使劲浑身解数,将多年仅学的词汇都一一用上,势必要争一口气。 四响也不弱他分毫, “我们老神仙乃是方外高人,能召唤天雷,能徒手劈山开河。”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 如果有这等能力,那岂不是随手就可以夺走他们的性命了?还需要和他们多费唇舌? 吹牛都不打嗝的? “我们家公子还能隔空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郝爽这话一落,苟荡那张厚脸也是微微发红。 “我家老神仙杀人不眨眼。” “我家公子三岁偷鸡,四岁摸狗,五岁就偷看隔壁寡妇洗澡,十岁手持长刀就追人砍。” “我家老神仙也偷看寡妇洗澡。” “我家公子一顿饭能吃五大碗。” “我家老神仙一顿饭能吃十碗。” 两人越说越离谱,苟荡一脸无语,本公子一身坦坦荡荡,什么时候偷鸡摸狗,还偷看寡妇洗澡了? 狗东西,敢当着他的面造谣? 老道士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响,这浑蛋脑子里莫不是装了屎? 三炮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四响浑然不知,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当然,郝爽也好不到哪去,他语出惊人道: “我家公子还敢吃屎。” “我家老神仙也敢吃。” 疯了…… 这两人已经彻底失了神志了! 众人见两人状若疯魔,已经不是唇枪舌战的问题了,而是为了达到目的,开始不择手段了。 “我不会。” 苟荡和老道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腾地一下站起身,怒声喝道。 郝爽和四响被这一怒喝声吓了一个激灵,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大半,低着头回到各自的阵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 梅秋风笑得前俯后仰,还在解释道: “诸位,实在没忍住,哈哈……” 宋言看着面红耳赤的两人,脸上抽了抽,对着苟荡竖起大拇指, “苟兄果然天赋异禀,在下佩服!” “姓宋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言的幸灾惹祸,彻底将苟荡惹怒,他压抑许久的怒火被点燃,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们不说,还故意设局骗走我们的银子,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苟兄此言差矣,在下一没有强买强卖,二没有逼着你们来澜庭阁,倒是你们……三番五次来澜庭阁捣乱,到底安的什么心?” 被宋言这么一怼,苟荡的CPU都要冒烟了。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有的计划和对策,还没来得及开展,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怎么办?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梅秋风身上,这女人的一颦一笑,很是勾人。 而且,她与宋言之间的关系,定然不浅,拿她做文章,引宋言出手,然后再趁机弄死他,报仇雪恨。 打定主意,苟荡呵斥道: “姓宋的,你休要贼喊捉贼,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你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便直接将你这酒楼给拆了,本公子有的是银两。” “据我所知,苟大人四品官职,一年的俸禄也才两百两银子不到,却没曾想到,苟兄居然如此富有,莫不是这些年贪污纳垢所得?” 宋言冷笑一声。 苟荡一窒, “你休要胡说八道,要么把银子原数归还,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认错,要么将她拿来抵债,好好陪我等乐呵乐呵。否则……今日就算我答应,我身后这些兄弟也不答应。” 苟荡指着梅秋风,一双眸子满是贪欲。 他这话一落,身后的一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就连郝爽也舔着舌头,偷偷咽口水。 老道士见这一幕,也是惊叹,这小子还真是嫌命长。 连梅秋风这等小辣椒都敢调戏! “想要本姑娘陪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本姑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苟公子能否答应?” 梅秋风眼中杀意一闪,突然巧笑嫣然的看着苟荡,那妩媚的姿态,让宋言看得头皮发麻。 不会就不要硬装啊! 可苟荡却以为梅秋风被他的英俊帅气折服, “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姓宋的办不到,不代表本公子办不到。”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梅秋风吐气如兰,苟荡仿佛被勾了三魂七魄一样,就往梅秋风身边靠去。 啪! 啊…… 嗷! 就在苟荡靠近梅秋风的瞬间,她猛然暴起,一脚撩阴腿,快准狠的踢在苟荡的胯下。 宋言瞳孔一缩,双腿下意识一夹。 完了…… 所有人脑海中猛然浮现那鸡蛋碎裂的画面,苟荡满地打滚,痛苦的哀嚎声,犀利无比。 “本姑娘的要求就是,让你当个太监。” 太狠了! 宋言看着梅秋风,只觉得两腿之间一股凉风吹过。 “公子……” “公子!” “给我……弄……啊……弄死她!” 苟荡脸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第248章 突发恶疾 太狠了! 梅秋风这一脚,不仅出其不意,而且势大力沉。 看苟荡那痛苦的神色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半生,他恐怕只能看,不能行动了? 哪怕宋言心如铁石,此刻也后背发凉。 反观阮范等人,此时早就吓得魂灰魄散。 苟荡虽不是苟家独子,却也是嫡长子,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且不说苟富贵会如何报复宋言。 他们必定要受到牵连,哪怕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保护不周的罪名,他们是背定了。 郝爽双腿一哆嗦,直接瘫软下去,跪拜在苟荡身前,拖着哭腔, “公子,公子……快……快去叫苟大人来,快去啊!” 阮范也不知所措,失声道: “你……你……你居然敢,你死定了……死定了。” 苟荡面白如纸,捂着裆部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滚动,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他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创伤。 “拿下她,为公子报仇。”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怒喝一声,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看着梅秋风。 梅秋风面冷如霜,回头看了宋言一眼,发现他面色阴沉,冷哼一声骄喝道: “就凭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今日本姑娘打死你们。” 话音落下,梅秋风抽出缠绕在腰间的火红长鞭,狠狠一甩,离她最近的那张桌子,直接就四分五裂开来。 这一幕,落在老道士眼中,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三炮和四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看着老道士, “老神仙,这姑娘太辣了,好在您先前阻止我们兄弟,否则……” 他斜眼看了苟荡一眼,后者已经晕死过去。 “你以为老夫这双眼睛是干什么吃的?” 老道士脊背发凉,硬着头皮呵斥道。 与此同时,一众人见那碎裂的桌子,精神瞬间萎靡不振。 “慌什么,她就一个人,我们一拥而上,还怕下不下她?” 阮范深吸了口气,眼下若是不拿下梅秋风,他们怎么和苟大人交代, “要是公子有什么好歹,大家都难辞其咎,唯有拿下她,我们方有一线生机。” 这一切,本就是苟荡的计划。 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梅秋风下手居然如此狠辣,这女人生得如此美貌,却藏着一颗蛇蝎心肠。 “都别慌,稳住,此乃建康府,有苟大人在,谅她也不敢乱来。” 人群中走出两人,从怀中掏出代表衙役的身份令牌,一边安抚众人,一边看着梅秋风,警告道: “你现在若束手就擒,与我等回府衙,还可能从轻发落,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宋言眉头微皱,原来还藏了这么一手,难怪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衙役? 表面冷如寒冰的梅秋风,此刻心里也有些慌乱,绞尽心思也没有想到,苟荡带来的人中,居然还混着两名衙役。 这若是放在北境,她倒是没有丝毫顾忌,最多把这群人全杀了一了百了。 但偏偏在建康府,若是当众杀了这群人,难免会给宋言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 一时没忍住,惹祸了啊! 梅秋风默然不语,宋言暗暗摇了摇头,直接迈步走到众人面前,将梅秋风护在身后,同时计从心来, “想动我的人,问过我没有?” 梅秋风微微一怔,心头流过一道暖流。 “姓宋的,你胆敢无视大燕律法不成?” 阮范心里窝着火,却又害怕宋言对他发难,万一也来这么一下,那真的和苟荡成难兄难弟了。 他阮家可是一脉单传,他留着还有用处。 宋言见他躲在人群中,只敢叫嚣不敢露面,嘴角流露出一丝鄙夷, “无视大燕律法从何说起?苟兄好端端的,突发恶疾,我也倍感遗憾,可你空口白牙,不仅要将子虚乌有的罪名安在我们身上,又想捉拿我们回府衙,哪有这样污蔑人的道理?” “你……她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乃是我等亲眼所见,何来子虚乌有?何来污蔑?” 阮范做梦都没有想到,宋言居然如此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是苟荡听到他这话,只怕醒过来也要再气晕过去。 “无耻之尤。” “对啊,我们都看到她行凶伤了苟公子。” “和他们废什么话,若是他们敢反抗,直接将他们就地正法。” 郝爽嘴上强硬,身体却极为实诚地往阮范身上靠。 梅秋风的狠辣,让他头皮发麻。 宋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阮范等人后背发凉, “你们都是苟兄的手下,自然是要维护他,我能理解。”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与苟荡是一伙的,说的话自然是向着苟荡。 到时候,哪怕上了公堂对峙,双方各执一词,也是相互扯皮,宋言还有侯爵的爵位在,苟大人想要拿下他也不是易事。 明明证据确凿,怎么会这样? 阮范一时语塞,面色难看得像吃了死老鼠一样。 “当然,在场的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旁人,不如让他们来说句公道话?” 宋言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老道士三人身上。 老道士也是鬼精得很,哪里还能看不出宋言的心思。 他深怕三炮和四响这两个极品祸从口出,当即就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老夫确实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对,我们也看到了。” “我们可以作证。” “住口。” 三炮和四响也跳出来附和,老道士面色一冷,呵斥道。 “老道士,你来说说,是不是她伤了我们公子?” 阮范心想,这老道士三人,也是交了礼钱才被宋言骗进澜庭阁的,几人断然不可能是一伙的。 “我们公子可是肃州通判苟大人的嫡公子,你们只要实话实说,苟大人必定会重谢你们的,可你们若是敢颠倒黑白,届时苟大人追究起来,谁都别想好过。” 阮范此刻也是小心翼翼,为了保险起见,他当即就道出了苟荡的身份。 只要有些眼力劲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四品通判大人的身份到底代表着什么。 果然,老道士肃然道: “诸位大可放心,老夫乃是修道之人,从来不说谎话。” “好。” 阮范眼眸一亮,其余人也紧张地看着他。 老道士看了宋言一眼,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苟荡身上,朗声道: “就在刚才,老夫亲眼所见,是这位公子突发恶疾晕倒了,与这位姑娘毫无关系。” “你……你胡说八道。” 阮范瑕疵欲裂,一股凉意猛地从脚跟处直冲脑门。 三炮和四响也是一怔,您不是不打诳语吗? “你看,现在真相大白了……” 阮范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宋言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这狗道士居然也跟着同流合污。 其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当下就要动手,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强硬打断。 “是谁伤了我儿?” 第249章 一切都在算计中 声音落下,一道浑圆的身躯,犹如一颗巨大的圆球,从远处快速滚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肩上背着一个药箱。 宋言凝目看去! 苟富贵……这身段,果然够富贵啊! 阮范见苟富贵来得如此及时,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声音带着哭腔就往苟富贵扑去,喊道: “大人……是他们。” 他指着宋言和梅秋风, “是他们伤了公子。” “我儿啊。” 苟富贵一个箭步就冲到苟荡身边,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快快,邱郎中,快给我儿看看。” 苟荡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苟富贵心里一个咯噔,紧张地看着他。 “大人,他们不仅伤了公子,还拒不承认,您来得正好,快将他们拿下,为公子报仇雪恨。还有他们三人,同样是帮凶。” 阮范不停地煽风点火,对老道士的污蔑也心怀怨念,眼中更是挤出了眼泪,悲愤道。 “敢问武侯,我儿是如何得罪你了,你要下如此狠手?” 苟富贵起身,肥圆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今日,你若不给本官一个交代,知州大人容得下你,本官容得下你,大燕的律法也容不下你。” 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苟富贵在匆匆赶来的路上,恐怕已经从通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知道宋言的身份,还有他与黄家之间的爱恨情仇。 只要与黄友新同仇敌忾,那黄家背后站着的二皇子赵王,同样也会成为他的靠山。 看着苟富贵站在法律的制高点,宋言不由失笑, “苟大人来得正好,刚刚本侯爷已经替大人审问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令公子是突发恶疾晕倒的,与旁人无关。” “你放屁,我儿的身体一向健朗,怎会突发恶疾?” 苟富贵横眉冷对,目光扫过阮范与郝爽。 阮范立刻就附和道: “对,公子体壮如牛,别说有恶疾,就是风寒都未曾感染,怎会无缘无故晕倒,是你们串通一气,试图混淆视听。” “你这话就不对了,刚刚询问证人的时候,你也是点头同意的,怎么苟大人一来,你就变脸了呢?”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感受到苟富贵冷冽的目光,阮范心头狂跳。 这狗东西,是要害死他啊! 他什么身份,岂能做苟荡的主? 苟富贵也知道,宋言巧舌如簧,数千江南名院的学子,都敌不过他一张嘴。 自己与他掰扯,多半也不是对手。 好在苟荡受伤是事实,他无法撇清,只要将他带回知府衙门,如何炮制便是他说了算。 哪怕对方是侯爵,他也有办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你是陛下亲封的侯爷,也不能当众无故行凶。今日你最好与本官走一趟,否则,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苟富贵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为苟荡讨回一个公道。 “这位大人,令公子确实是突发恶疾,老道士亲眼所见。” 宋言还未开口,老道士就开口解释道。 他现在是完全和宋言绑在一根绳子上了,既然已经做了假证,那知道一错到底。 否则,失去宋言的庇佑,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住口,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此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定然是来坑蒙拐骗的。” 苟富贵一声令下,当即就要拿下老道士。 敢维护宋言与他作对,那就先拿你开刀。 “你这狗官,胆敢对老神仙不敬?” 三炮和四响两兄弟倒是对老道士忠心耿耿。 三炮拦在老道士身前,冷声道: “惹怒了老神仙,等老神仙降下天雷,定让你魂飞魄散。” 他们这群青城山的匪寇,最痛恨的就是如苟富贵这等贪官污吏,甚至每次下山犯案,都是要提前提防府衙的官兵。 “胆敢辱骂本官……你们还愣着作甚,将他们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苟富贵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撕碎了三炮的嘴。 “住手。” 秦般若与柳茹梦从内院中走出,目光冷冰冰地看着苟富贵, “苟大人,你好大的微风啊。” 秦般若一向不喜欢以权势压人,到肃州至今,哪怕澜庭阁面临困境,处处被苟荡等人为难,她都不曾想过自曝身份,让苟荡知难而退。 这在宋言看来,虽然有些迂腐,却也因为这一点,宋言才不留余力地帮她。 可眼下,因为梅秋风一时冲动,导致宋言陷入危险,她也不得不放弃一直坚守的原则。 倒是让宋言有些意外。 “你又是何人?” “我……” “她便是澜庭阁的掌柜。” 秦般若刚要开口,宋言却率先出声打算,并摇了摇头。 苟富贵闻言,区区一个酒楼掌柜,低贱的商贾,也敢质疑他,顿时大怒, “本官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商插嘴。” “苟大人不就是要个交代吗?我与你回一趟府衙便是,何必为难其他人?” 宋言心思电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行……一人……” “闭嘴。” 梅秋风心下一急,话刚到嘴边,便被宋言厉声呵止。 “可是!” 但危及宋言的安危,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没有可是,我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宋言压着嗓子,很认真地看着她。 秦般若同样也心急如焚,还未来及开口,柳茹梦便轻轻摇头,她对宋言的了解更胜自己。 苟富贵犹豫不决,宋言是众人的主心骨,只要拿下他,也不怕其他人不就范。 肃州天高皇帝远,只要证据确凿,即便是侯爷,他也有办法拿下。 实在不行,与黄友新交流一番,对方肯定乐意施以援手。 “大人,公子的伤势颇重,小人带来的药材恐怕不够,还要尽快施救才行,否则……” 否则什么…… 苟富贵瞳孔一缩,也没敢问出口。 以宋言的医术,自然看得出来,苟荡的伤势严重,眼前这姓邱的郎中恐怕也束手无策。 “好。” “来人,将公子小心抬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宋言与苟富贵并肩。 目送宋言的背影远去,秦般若心乱如麻,不解问柳茹梦, “茹梦姐,你为何不让我阻拦?他这一去,万一遇到危险,那如何是好?” 梅秋风闻言,也是焦急万分。 她自责不该轻易让宋言被苟富贵带走, “不行,我要去救他。” “站住。” 柳茹梦娇喝一声, “你若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去。” “茹梦姐……” 梅秋风也是第一次见柳茹梦发怒,顿时就像犯错的小孩子,低头不知所措。 “既然相公同意与苟大人去府衙,便是有所应对,我们只要配合就行。” 柳茹梦瞪了梅秋风一眼,目光落在秦般若身上, “般若,此事还需要你帮忙。” 柳茹梦本就聪慧,只是宋言的光芒实在太过夺目,这才将她掩盖住了。 秦般若本可以直接公布身份,化解这次危机,却被宋言拦了下来。 她仔细思量一番,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老道士见三个女人为宋言神伤,心中不由感慨的同时,又极为羡慕。 可他这次下山,找宋言还有要事商量,现在却成了这幅局面,当下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而就在他有些发懵的时候,大壮忽然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个信封,并压着嗓子低声道了一句: “侯爷说了,老神仙看过之后,如何抉择,全凭老神仙做主。” 他这才浑身一震,原来……这一切都在侯爷的算计之中! 第250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来,苟大人现在也没有心思审问我吧?” 随苟富贵来到建康府府衙,宋言依旧面不改色,目光扫过生死不知的苟荡,再道: “那便给我准备一间朝南的牢房,采光好一些,空气能够流通就行,至于吃的喝的,全凭大人做主。” 苟富贵闻言,气极反笑, “侯爷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采光好一些,还要空气能够流通? 吃喝还要自己准备? 难不成以为是来度假的?那干脆再给你叫两个丫鬟来斥候如何? 该死的,若是我儿有何不测,老子舍得一身剐,也要拉你下水。 “那苟大人又以为,澜庭阁到底是谁开的?” 宋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苟富贵浑身一冷。 他知道苟荡与黄旭狼狈为奸,这些时日都在针对澜庭阁,因为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外来的商贾,背景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还能捅破天不成? “难道不是侯爷吗?” 苟富贵能够身居高位,也不是没有头脑,他在官场混迹十余载,每每能够逢凶化吉,靠的便是察言观色和小心谨慎。 宋言不慌不忙的神态,让他有些紧张,同时也留了一手。 “大人,您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澜庭阁的掌柜。” 原本摩拳擦掌,准备恶战一场的阮范等人,却因为这始料未及的变故,草草收场不说,他现在还在忧心,万一苟荡真有三长两短,没有宋言垫背。 他们势必会成为苟富贵出气的对象,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宋言得逞。 这姓宋的心思缜密,反应也极为迅捷,特别是这张嘴,实在太厉害了,若是把苟富贵忽悠瘸了怎么办? 虽然宋言身份尊贵,但与自己的小命相比,孰轻孰重? “此事,小人也可以作证,早前的掌柜姓秦,但这两日,他便自称是澜庭阁的掌柜。” 郝爽当即也跳出来附和,矛头全部对准宋言。 姓秦? 苟富贵心头一跳,宋言不以为意道: “对,就是姓秦,这天下,一笔可写不出两个秦字。” 苟富贵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若是当真是那个秦的话,她为何不直接表露?还要看着宋言被自己带走? 这完全说不通啊! 难不成,这混蛋想要骗他? “大人不信没关系,我们拭目以待便是,不过……若是令公子有什么不测的话,你倒是可以来找我,至于条件嘛,到时候我们再谈便是。” 苟富贵眉眼闪烁,不知道宋言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但有一点没错,当务之急,还是苟荡的伤势,不能继续拖延了。 “来人,将侯爷带下去,等等……” 苟富贵深吸了口气,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招手将那衙役唤到跟前,低声道: “不可怠慢侯爷,他若有任何要求,你只管应允,明白吗?” “小人明白。” 目送宋言离去,阮范还是不放心,但又害怕触怒苟富贵,低着头小心翼翼道: “大人,姓宋的口若悬河,您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公子便是因此才吃了大亏……” “住口,你还敢和我提这事,今日我儿若是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部给我儿陪葬。” 轰…… 阮范和郝爽腿脚一软,直接就瘫跪在地,心中开始为苟荡祈祷。 若不是离开肃州无处安身,他们说不得会两脚抹油,直接逃离这是非之地。 瞥了一眼失魂落魄,再也禁不起折腾的两人,苟富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府衙内院,邱郎中解下苟荡的亵裤,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哪怕他行医多年,见了也是毛骨悚然。 他小心擦拭掉血迹,却发现那两颗上面的东西已经缩成牙签,其中一颗还算完好,另外一颗就像破了壳的鸡蛋,软如棉絮。 一见这伤势,他顿时束手无策。 可苟公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这条小命恐怕也要被牵连,怎么办? “邱神医,我儿的伤势如何?” 苟富贵匆匆赶来,当目光落在苟荡身上的瞬间,面色立刻变得狰狞, “该死的宋言,居然将我儿伤成这样。” “大人,小人学艺不精,恐怕……” “恐怕什么?” “公子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即便能够救回来,今后恐怕也无法繁衍子嗣了。” 邱郎中这话一落,犹如晴天霹雳,苟富贵只觉得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能站稳。 苟荡虽然不学无术,在建康府中横行霸道,但从未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 如今,却因为宋言,无法人道了? 苟富贵双目血红,拳头捏得咯吱响,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不可能,以你的医术都无能为力?” “小人无能,还望大人恕罪。” 邱郎中的医术,在整个肃州也是拔尖的存在,虽比不上董路之流,却还在谢必严之上,与林神医在伯仲之间。 连他都手足无措,难道我儿命该如此? 苟富贵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歇斯底里喝道: “放屁,今日你若不能救好我儿,那你也休想活命。” 邱郎中吓得面色煞白,连忙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啊,不是小人不愿意施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老夫不管,来人……天黑之前,若公子不能转危为安,便送邱有福全家老小,为公子陪葬……” “是。” 那衙役面无表情地点头,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邱有福的身子晃了晃,面露死灰之色,心中的恐惧已经大过愤怒,双眼无声地盯着苟荡。 苟富贵走出房门,直奔牢房的方向而去,此时,他的理智早被甩到九霄云外,心中唯有以命抵命的念头。 在此之前,他与宋言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只是道听途说,此人不仅文采斐然,而且心思机敏。 却不曾想,初次见面,就结下了梁子。 不对,眼下这情况,已经不是梁子这般简单,而是不共戴天之仇。 另一边,宋言似乎早有预料,再次见到苟富贵,他也毫不惊讶。 “苟大人如此急切,想来令公子的伤势,那郎中也束手无策吧?” “你当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苟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一个无比狰狞的笑容,与宋言隔着牢房对视。 他不曾从宋言眼中看到恐惧,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宋言耸了耸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除非,大人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251章 不会被宋言医死了吧? 苟富贵虽然不相信宋言会以德报怨,但他现在别无他法。 夜色沉重,苟富贵站在房门外,片刻不敢离开。 他来回踱步,期间苟富贵的生母,他的嫡夫人来过多次,每次都哭哭啼啼,吵得他心烦意乱,便被他打发了回去。 若不是这慈母的娇纵,又岂会造成苟荡无法无天的性格? 说来,苟荡能有如今这下场,有一半他嫡夫人的过错。 “大人……有人求见,自称澜庭阁的掌柜,姓秦,这是她让小人交给您的。” 一名衙役来报,手上提着一块令牌。 令牌全金打造,前面龙飞凤舞地刻着章和两个字,后面一个御字。 苟富贵接过令牌,只是一眼,他瞳孔猛缩,手上一抖,令牌险些掉落在地。 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宋言有恃无恐,原来……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澜庭阁背后的能量,他望而不及。 见苟富贵这般失态,那衙役也变得紧张,但哪里能想得那么深远,只是以为,苟富贵还在忧心苟荡的安危,不愿被人打扰, “大人若是不见,小人这便去打发了他们。” “打发个屁,还不快将人请来……等等,人在哪,我同你一起去。” 苟富贵提着长袍,一路小跑,终于在外堂见到了秦般若与梅秋风二人。 是她们? 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宋言会问他,可知道澜庭阁真正的拥有者是谁。 可两女的气质都极为不凡,他一时也不敢肯定,到底哪个才是章和公主。 梅秋风见他一脸急切,心中有些不耐烦,探着目光看向他身后,除了去通风报信的衙役,居然不见宋言的身影。 “你先退下吧。” 待那衙役躬身退去,苟富贵神色一敛,恭敬道: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不管了,反正两人之中,总有一人是章和公主,苟富贵心中掠过一丝犹豫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苟大人不必多礼。” 秦般若微微颔首,脸上无悲无喜,淡淡道: “大人走后,本宫也对今日在澜庭阁发生的事情稍做了了解,虽然事出有因,但我这护卫出手确实也重了一些……” 事出有因? 苟富贵面色难看,冷汗从两鬓流下。 似乎也看出来苟富贵的不解,秦般若继续道: “本宫隐藏身份,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令公子,他三番五次找澜庭阁找本宫的麻烦,今日更是出言不逊……” 该死! 苟富贵汗出如浆,浑身发颤。 便是借给苟家父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缘无故找当朝公主的麻烦啊。 哪怕她不受惠文帝喜欢,但毕竟是天家血脉,谁敢轻辱? 但秦般若上来就给苟荡按了一个罪名,他了解其中缘由,此刻更是惶恐不安。 “殿下恕罪,小儿他不知殿下的身份,这才无意冒犯。” “你的意思是,若不是公主殿下,便可以随意欺辱了?” 梅秋风冷哼一声,脸如寒霜。 苟富贵脸上一青一白,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凡尔赛秦般帮他解围: “本宫也知道,此事并非令公子一人之过,他也是受人挑拨,这才误入迷途的。” “是是,多谢殿下明察秋毫。” 苟富贵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虽然秦般若没有得理不饶人,但他依旧小心翼翼。 谁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会不会是在套他的话? 至于受人挑拨一说,他眉眼闪动之间,便明白过来,苟荡之所以为难澜庭阁,一方面是因为常家常青,一方面是因为黄家黄旭。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特别是宋言与黄家之间的恩怨,他也多少听闻一些。 只是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建康府,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尊大佛。 而秦般若这套说辞,全是柳茹梦的手笔。 “公主,天家的威严不可辱,依我看,他必然是知道您的身份的,决不能轻易饶恕了他。” 梅秋风冷不丁一句话,险些吓得苟富贵亡魂皆没。 我儿现在还躺在床榻上,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还算饶恕吗? 这女子长得如此美貌,为何心肠却如此歹毒啊? “殿下,小儿确实不知您的身份,否则,就算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冒犯您啊。” “你还敢狡辩?建康府上下谁人不知,他与黄家黄旭好得几乎同穿一条裤子,黄旭怎会不告诉他公主的身份?” 该死,原来当真是黄旭在暗中使坏? 这小子在城南门阻拦宋言,吃了大亏之后,居然设下如此阴谋诡计,拿他儿子当枪使不说,居然还故意让他去撩拨章和公主。 简直是欺人太甚。 “殿下明察,那些不过是谣言而已,小儿与黄旭私底下根本就没有交情,微臣与黄家更是毫无往来。” “此言当真?” 秦般若眉头轻挑。 “千真万确。” 苟富贵声坚如铁道。 “此事,本宫会调查清楚,若是你胆敢欺骗本宫,可知道后果?” “微臣不敢。” 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苟富贵现在就希望苟荡能够捡回一条命,至于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他此刻对宋言的怨恨反而少了几分,对黄家父子俩,反而变得仇深似海。 若不是黄旭从中作梗,苟荡也不至于置身险境。 “令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秦般若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与其说她在询问苟荡的伤势,倒不如说是想要探听宋言的状况。 苟富贵自然是听得明白,他脸上的神色复杂, “多谢殿下挂念,小儿的伤势虽重,但也是他咎由自取。眼下,好在有宋侯爷为小儿医治,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还望移驾到内院,等小儿醒来,微臣必定让他给殿下磕头认罪。” 这话说得苟富贵心如刀割。 但又不得不表态,明明最终的受害者是他儿子,可他话里话外,却要句句讨好秦般若的同时,还要对宋言感恩戴德。 这便是权势带给他的谨小慎微,面对秦般若的高高在上,他无能为力。 听闻宋言相安无事,梅秋风猛然松了口气。 秦般若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满脸狐疑,宋言何时懂医术的? 他亲自为苟荡医治,不会把人给医死了吧? “前面带路吧。” 想到这里,秦般若顿时也急了。 得知他的身份,苟富贵虽然不敢造次,甚至从趾高气扬变得如今的唯唯诺诺,可前提是苟荡没有性命之忧。 若是被宋言医治死了,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鱼死网破。 待三人疾步走到内院,宋言也刚好从屋内走出。 此刻,他面容疲倦,像是与人打了一架。 秦般若又惊又喜,他不会真的把苟荡糟蹋了吧? 第25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建康府护城河上,一艘画舫静静立于古井无波的河面之上。 今日,亲眼目睹澜庭阁内发生的一切,常青暗叹晦气之后,心思又瞬间活络了起来。 苟荡与宋言可谓是两败俱伤。 一个重伤昏迷,至今还未传来音讯,梅秋风那一脚,不仅踢得苟荡生死不知,连他也觉得浑身凉飕飕。 好在,苟富贵还算有些胆识,居然亲自将宋言押送回来府衙。 一入牢狱深似海,他想要出来,恐怕也不是易事。 眼下,澜庭阁少了主心骨,岂不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 常青瞧遍这整个肃州,恐怕也只有黄家黄旭有这个本事和魄力,能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他马不停蹄,送了拜帖到黄家府邸,宴请黄旭在护城河画舫一叙。 黄旭这几日也是诸事不顺,挨了黄友新一顿毒打也罢,关于对付宋言的事情,他甚至被排除在外。 这让他更是不忿,此仇不报,他如鲠在喉。 “黄兄,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常青作揖行礼,脸上如春风沐浴,他早早就在船头等候,深怕黄旭爽约。 “常兄哪里话。” 黄旭神色淡然,语调平平,看不出喜怒哀乐。 常青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相继进了画舫。 “今日,在下借花献佛,还望黄兄别介怀。” 常家经营酒水生意多年,如今招待贵客,却要借宋言酿的五粮液,他这话出口,嘴角的苦涩显而易见。 黄旭微微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常青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明白,被宋言羞辱一事,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恐怕也不是秘密了。 只是,别人谈论也就罢了,常青一上来就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极为不舒服。 可人家已经提前告罪,他也不好借题发挥。 常青虽然年轻,但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人心拿捏得相当到位,黄旭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他尽收眼底, “在下本来还邀请了苟兄,只可惜啊……” 见黄旭有些心不在焉,连船上翩翩起舞的美娇娘都不多瞧一眼,便知道他心情不佳。 能让他寝食难安的,恐怕也唯有宋言一人了。 “苟兄?” 黄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日在澜庭阁,他被宋言那贼子伤了,现在恐怕还在养伤吧?” “怎么?黄兄还不知道?” 常青眉眼闪动,故作惊讶道。 黄旭不明白常青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 “知道什么?” “今日巳时三刻,苟兄本想去澜庭阁吃酒,却与姓宋地发生了摩擦,如今,恐怕已是危在旦夕了。” “什么?” 一听危在旦夕这四个字,黄旭面色巨变。 苟荡瑕疵必报的性格他一清二楚,即便宋言再目中无人,也不敢真对他痛下杀手吧? 何来危在旦夕一说? “看来,黄兄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在下在酒楼处理一些琐事,正巧看到了那姓宋的当众行凶,奈何在下人微言轻,否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苟兄落难……” 常青慢悠悠道出来龙去脉,黄旭闻言是心惊胆战。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 “好在,恶有恶报,姓宋的被苟大人当场抓获,也算为苟兄报了此仇。” 常青一边唉声叹气地斟酒,一边查探黄旭的言行举止。 黄旭眉头紧锁,颇为不忿, “此人好勇斗狠,出手也不顾分寸,居然敢打杀苟兄,简直死有余辜。” “谁说不是呢?来……黄兄,为苟大人除一大害,痛饮此杯。”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旭又有些担忧,苟荡在建康府还有些分量,但宋言会束手就擒? 见黄旭沉吟不语,常青心思玲珑道: “黄兄若担心苟大人不足以彻底拿下姓宋的,何不痛打落水狗?” “说得好,好一个痛打落水狗。” 黄旭闻言,心中郁结瞬间消散,开怀笑道: “只是,此人奸滑狡诈,恐怕不容易对付。” 常青不知道,澜庭阁背后还有章和公主这尊大佛,他虽然不放在眼里,但多少有些碍事。 她若是表明身份,与苟富贵周旋,苟富贵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此事也并非黄兄想的那般复杂。” 常青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黄兄大可去府衙一探究竟,若是姓宋的相安无事,那此事便从长计议,只要黄兄用得着我常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在下都甘愿做马前卒。”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让黄旭顶替苟荡,为他冲锋陷阵。 他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不过是给黄旭一个定心丸,至于到时候是只摇旗呐喊,还是奋力一搏,便要看事态的发展再定论。 果然,他这话一落,黄旭双眸顿时大亮,他趁热打铁道: “若是姓宋的被关押在府衙大牢,那黄兄便可以唆使苟富贵对他下手,哪怕最后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被拖入泥潭。” “再者,黄兄也可以谨慎一些,先对澜庭阁出手,若是姓宋的仍然无动于衷,那也只能说明,他已经自身难保。” “不管如何抉择,黄兄都稳操胜券,不是吗?” 常青分析着利弊,再一针见血, “黄兄若是不便出手,那在下甘愿为黄兄分忧,对付澜庭阁的事情,便由在下一应处置。” 黄旭心跳如雷,仿佛已经看见宋言跪地求饶的一幕。 但他毕竟不是黄玉明之流,自小在黄友新和黄书序身边,也算耳濡目染。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常青一介商贾,岂会如此好心,甘愿做绿叶,为他出谋划策不说,还不提任何好处? 他怕是还有话没有讲明白。 想到这里,黄旭火热的心骤然冷却,轻笑着摇了摇头,道: “多谢常兄为我谋算,只是……常兄如此大费周章,若应对此事百害而无一利的话,那我岂能为一己私利,将你置身于险境之中?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其他人会如何看待我?” 倒是谨慎。 不愧是黄家的子嗣,但你比起黄盖,却还是差了太远一些。 常青心中冷笑,表面却极为真诚道: “在下若说,知己难求,黄兄恐怕是不信,其实……在下只想为黄兄对付姓宋的出份微薄之力外,能够将这酒的配方拿到手。” 他指着杯中沁人心脾的美酒,眼中的渴望,表露无遗。 原来是为了五粮液的配方。 难怪如此大费周章。 常青能够坦白,黄旭反而放心不少,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常兄尽管放心,只要拿下宋言,五粮液的配方便由你处置,至于……” 至于什么? 黄旭故意拉长声音,常青哪里会不动,当机立断道: “黄兄放心,此间利益分配,绝不让黄兄失望。” 两人一拍即合,相继开怀大笑,黄旭又痛饮了一杯之后,挥手对着画舫内的诸多美艳女子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253章 血光之灾 “好酒。” 青城山坐落于建康府与周安县交汇处,左侧是翻滚汹涌的帝封江,右侧是一座大峡谷。 山寨修建于青城山半腰处,上有高山峻岭,下有怪石陡峭,比之白云山寨的险峻也不遑多让。 因此,青城山这窝匪口,即便作恶多端,也能高枕无忧。 一间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身形粗狂的梁末一边大快朵颐大口吃酒,一边对于老道士特意带回来的五粮液赞不绝口。 “与老神仙这酒比起来,梁某此前喝的那些,真是连马尿都不如。” “二当家有所不知,这酒不仅在肃州,哪怕是整个大燕,都是千金难求,那些达官贵人也就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老夫也是费了一些手段,这才弄到手的。” 老道士捋着胡须,轻易就将这酒的身价拔高了几个台阶,同时又间接道出,他对这位青城山二当家的重视。 青城山上千匪寇,也分三六九等,说是一个小朝廷也不为过。 大当家本是肃州偏远小村子上的读书人,因为连年灾荒,食不果腹,这才与村里一众同龄人,爬上这青城山落草为寇。 因为心思玲珑,又擅长谋略,被上一任大当家看中,这才借着一口软饭,攀上了现在的高度。 二当家梁末,虽实力不俗,心思却太过直爽,不似大当家那般能掐会算。 不过,他在青城山的拥护者却丝毫不比大当家少。 三当家看上去倒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老道士却总觉得,他才是三人中最危险的那个,就像这黑夜中潜伏的毒蛇,一直在伺机而动。 老道士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慧眼识人这一块,他自认还是不弱于旁人。 与宋言匆匆一别,他便马不停蹄赶回了青城山,哪怕三炮和四响依依不舍,再三劝阻,他也坚定不移。 此刻趁着夜色与青城山这位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当家相视而坐,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饮酒这么简单。 手段? 梁末微微一怔,想到老道士初次上青城山的一幕,心头顿时一紧,这酒既然如此贵重,那老道士无事献殷勤,莫非是有事求他? 但是以对方的本领,还有什么事情难以解决的? 梁末恋恋不舍地放下酒碗,迅速将嘴里还未嚼碎的肉吞入腹中,拍着胸脯,直言不讳道: “老神仙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有用得上梁某的地方,老神仙直说就是。” “老夫的本事虽然不高,但一般的事情,也难不倒老夫。” 不得不说,装腔作势的本事,老道士自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高傲和自信,才让青城山上下,除大当家之外,对他都深信不疑。 梁末点头, “那是老神仙这次下山,有不开眼的东西招惹了您?” “并非老夫的事情。” 老道士摇头,目光落在梁末身上,他心下顿时有些发慌,还未来得及开口,老道士就叹了一声道: “昨夜,老夫夜观星象,窥探到一丝天机,而后随意补了一卦,近日,青城山恐怕不会太平,这才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不太平? 青城山众志成城,没内忧无外患,怎会不太平? 莫不是官府要拿青城山开刀? “您有所不知,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青城山上下固若金汤,官府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您不必为此担心。” 梁末略微一想,便将老道士的担忧归结为官府要对青城山下手。 当下,他也放下心来,抓起桌案上的酒碗又罐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酒水。 见他这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老道士不但没有生气,心中反而大喜,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 老道士摇了摇头,不屑道: “官府那群乌合之众,即便不用二当家等众兄弟出手,老夫一人也足矣击退他们。” 梁末也附和道: “那是自然,老神仙的神通广大,这天下恐怕无人能及。” “二当家可曾听过,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 作为一个在生与死之间来回试探的老骗子,老道士对于这样的阿谀奉承已经见怪不怪,他身子微侧,面色一整,肃然看着梁末。 梁末挠了挠头,不知道老道士为何突然问这个,也只是当成一句玩笑话, “听过啊,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可惜,这青城山上,却不是一公一母啊。” “老神仙这是何意?” 哪怕梁末再迟钝,此刻也听出了老道士的话有言外之意。 老道士老神在在,故作高声道: “老夫窥探天机,算到二当家近日恐怕有血光之灾,如若不尽快化解的话……” 梁末浑身一震,手脚瞬间有些发麻。 血光之灾? 一山不容二虎? 这若是别人说出来的话,他说不定要找对方试试,他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够不够硬。 可他对老道士的话却深信不疑, “老神仙的意思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原本,老夫也不相信,可这次下山,老夫无意中听闻了一件事情……” 老道士点到为止,反而提醒梁末, “二当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老夫虽是修道之人,钱财权势于老夫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但尔等却不同。” 梁末眼神闪动,也不知道是听出了老道士的言外之意,还是在咀嚼他这话的真实性。 因为实在太过惊骇,他从未想过。 “老夫之所以拼着反受天谴的风险,也要提醒你,是因为老夫初次见你,便察觉你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死于歹人之手,实在是可惜可叹。” 说实话,若是宋言见了老道士这般诚恳的演技,都不得不感叹,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实在是真情流露,任谁听了都要感激涕零。 梁末闻言,如芒刺背, “还请老神仙救我。” “不是老夫不肯救你,而是……” 老道士心中大喜,起身走了几步,绕到梁末身后,重重一叹道: “若为你改变命途,老夫恐怕要被天道反噬。” 天道反噬? 梁末面色巨变,沉吟片刻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 “还请老神仙救救我。” 老道士眼前一亮,故作矜持道: “这不是钱财的事情……” 梁末不死心,又咬牙掏出一个钱袋。 这…… “哎,谁让你我一见如故呢?” 老道士不着痕迹地手下两个钱袋,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此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万一是老夫错算了呢?依老夫之见,二当家不如先去试探一番,若真被老夫算准了,你我再出手不迟。” 原本,梁非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老道士这话一出,他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多好的世外高人啊! 处处为自己着想,他居然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自己简直不是人。 梁末感动至极,点头道: “老神仙大恩,梁末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再过两日,便是他的生辰,到时候是送礼还是送终,便看他造化了。” …… 青城山一间宽厚的房间内,郑钱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之人, “此话当真?” “大当家,小人亲自去打听的,正如您猜想的一般,他果真有问题。”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我等当猴子一样戏弄,你去准备一下,过两日就送他上路……” 郑钱化掌如刀,在脖颈处狠狠一划。 “是!” 那人眼中也凶光大放,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这原本还算平静的青城山半腰,猛地刮起一股妖风。 第254章 你们父子就是烂泥 肃州建康府,黄家府邸。 黄友新脚步匆匆,心情大好。 不多时,他孤身穿过后花园的月亮门,来到那处人造湖的凉亭下,见黄书序果然在凉亭下饮酒。 “父亲。” 他躬身行了一礼, “父亲果真料事如神,苟家那小子当真与宋言发生了冲突,现在连苟富贵也下场了。” 得知这一消息,黄友新这几日的烦闷尽数消散。 与宋言缠斗至今,他处处落于下风,几乎被宋言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黄书序只是略微出手,险些就让宋言没有翻身的余地。 “哦?” 黄书序微微抬眼,脸上无悲无喜,他一身黑色长袍,几乎与身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如今,宋言已经被苟富贵关押在府衙的大牢中,此次,他恐怕再无翻身的可能。” 黄友新神色兴奋,却没有注意到,他这话一落,黄书序眉头微凝,眉宇间显出一个川字, “切莫得意忘形,此子若是这么容易对付,又如何走到现在?” 宋言狡猾如狐,行事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区区一个苟富贵,想要拿捏宋言,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若是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其中必然有诈。 黄友新不以为意,脸上掩饰不住的舒畅, “此次与以往不同,宋言做得太过了,他居然敢对苟家那小子痛下杀手……” 黄书序也是一惊,宋言向来是行得稳,拿得住,为何此次如此冒失?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得不说,他想得实在全面,没有与黄友新一般,被眼前的得失冲昏头脑, “苟家那小子死了?” “目前倒还未传来死讯,不过,比死了还要难受,他被宋言给废了,今后恐怕是不能人道了。” 嘶…… 这么狠? 饶是以黄书序的定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不能人道这四个字,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敢如此大胆,宋言的底气到底在哪? 莫不是章和公主? 想到此处,他凝目问道: “章和公主可有动向?” “章和公主去了府衙,但苟富贵也不曾妥协,还放下狠话,若是苟荡有任何不测,他势必与宋言等人不死不休。” 黄友新在肃州经营多年,府衙中更是密布着他的眼线,哪怕他人在家中坐,对府衙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苟富贵此次是铁了心要拿宋言试问了。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黄旭遭此不测,他恐怕也会如苟富贵一样发疯。 只是,黄书序还是觉得,此事进展得太过顺利,反而处处透着古怪,不由问道: “是宋言亲自出手伤了那小子?” “并非宋言亲自出手,而是他的手下,也怪那小子也是色胆包天,这才遭来横祸。” “原来如此。” 那倒是说得过去了。 宋言再小心谨慎又如何,他手下的人这次倒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为那小子医治的邱郎中,眼下也是自身难保,苟富贵已经命人将他的府邸包围,现在便是一只蚊子都休想自由出入。” “此事还未盖棺定论,你切莫得意忘形。” 黄书序缓缓点头,还是提醒黄友新。 他还留了后手,若此次能够彻底将宋言盯死,那便省去了诸多麻烦,若是宋言能够侥幸逃出生天,依旧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对付一个毛头小子,他同样费尽心机。 “父亲放心。” 黄友新点头答应。 黄书序沉吟片刻后继续道: “不过,在此事彻底被定论之前,你倒是可以去一趟府衙,给苟富贵一些底气,否则,他若顶不住章和公主给的压力,此事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父亲不是说,此事暗中观察,借刀杀人即可?为何……” “糊涂。” 黄友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黄书序打断,呵斥道: “此一时彼一时,坐山观虎斗虽好,可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岂不是放虎归山?” 猛虎? 黄友新心中不屑,在他眼里,宋言眼下不过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病猫而已。 但黄书序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只能不情愿道: “父亲教训的是,我立刻就去府衙。” “等等,旭儿人呢?” 在这节骨眼上,黄书序突然想起了黄旭。 黄友新也是一怔,然后悻悻道: “常家常青送来拜帖,他前去赴约了。” “常青?” 常家虽是经商世家,但在黄书序等人眼中,不过是与平头百姓一般低下地位的贱民。 而且,苟荡之所以对付澜庭阁,似乎也有常青在背后推波助澜。 常家这小子,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虽然有些手段,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他突然找黄旭叙旧,黄书序下意识就留了一个心眼, “此事背后,可有常家在推波助澜?” 黄友新也知道瞒不过黄书序,便如实回答道: “常家一直觊觎五粮液的配方,苟家那小子之所以不留余力地对付澜庭阁,一方面是因为旭儿,一方面是因为常青。” 以黄家在肃州的能量,黄友新对此了如指掌,也无可厚非。 黄旭为了让秦般若就范,苟荡为了钱财,常青为了五粮液的配方。 三人各取所需,他也没有强加阻拦。 “老夫不是让你看住旭儿,让他不要去找宋言麻烦?” 这…… 黄书序突然面色一凛,黄友新瞬间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低头解释道: “孩儿已经再三叮嘱过,他断然不敢违背的。” “混账。” 黄书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黄友新的鼻子怒道: “你们父子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既然这件事情的背后有常家在推波助澜,那怎会不知道苟荡与宋言之间的冲突?他在这时候送来拜帖,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黄友新心跳如雷,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头也猛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眼见苟荡吃了大亏,常青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黄旭身上。 该死的常家,如果敢拿黄旭当枪使,定要将他们抄家灭族不可。 见黄友新低头不语,黄书序的脸色更加阴沉,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他带回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夫为你是问。” “是……孩儿这便去。” 黄友新转身就走,不敢再有停留。 只不过,当他派人找到画舫的时候,早已人去船空。 对付宋言,黄旭也是迫不及待。 第255章 是又如何? 建康府,府衙大牢。 牢房内人影稀疏,只有被关押的囚犯和看守的衙役。 阴暗潮湿、充满压抑和死亡气息的大牢深处,昏暗微弱的灯光下,弥漫着刺鼻的难闻气味。 宋言面容憔悴,衣服也不似此前那般干净整洁,反而破破烂烂,上面更有如斑点一般的血迹。 残破不堪的泥墙上,唯有一扇铁窗,却与外面的自由放纵彻底隔绝。 这与他早前要求的独立单间非但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牢最不堪的一间。 他蜷缩在墙角,呼吸有些粗重,像是刚刚受了严酷的刑罚。 这时,有两道声音缓缓传来,其中一人声色献媚, “黄公子,您这边请,那姓宋的就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 与常青一别,黄旭已是微醺,但此刻听闻宋言被关押在大牢深处,他略显迷离的眸子,瞬间变得清澈。 正如常青所言,苟富贵这次是铁了心要与宋言不死不休了。 “我此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啊?” 黄旭脚步匆匆,撇了身边带路的衙役一眼,随口问道。 他对这座牢狱倒是熟悉,那些试图与他作对,甚至与他挑衅的人,没少被他遗弃在这座牢狱中。 “张牢头家里有事,今日是小人值班,小人这样的小人物,公子不记得也是正常。但小人倒是对公子您仰慕已久,那姓宋的小子被苟大人抓来以后,小人没少在他身上招呼……” 黄旭闻言,心情更是大好,不由多看了那衙役一眼。 那人口若悬河,即解释了,为何他熟悉的张牢头不在的原因,又明目张胆地吹捧他,最后还邀功一般地向他炫耀,自己对宋言的特殊招待。 表达清晰明确,特别是对宋言的照顾,他欣喜得很。 “你做得很好,等张牢头来了,我定会向他举荐你一番。” 对于这位极有眼力劲的衙役,黄旭也不吝称赞。 得到黄旭的赞赏,那衙役欣喜至极,连忙笑道: “小人不敢居功。” “宋言被抓进来多久了?” “如今已有三个时辰了,不过这姓宋的骨头也是硬得很,哪怕严刑拷打,也不可肯交代行凶的过程和帮凶。” 黄旭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衙役, “苟兄伤得如何?” 衙役回头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牢狱中除了二人之外,在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特意压着嗓子,小心翼翼道: “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这么严重? 黄旭心头一跳,脊背隐隐传来一股凉意的同时,心中却是大定。 看来,苟富贵是不打算放宋言离开了。 二人之间,已然是不共戴天之仇。 当看到宋言的那一刻,黄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蜷缩在牢房角落,面如死灰的人,竟是那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宋言? “宋言,你也有今日啊?” 黄旭再三确认,忍不住讥讽道。 宋言微微抬头,披头散发下的眸子爆射出一道冷冽的寒芒。 他艰难起身,似乎不愿意黄旭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衣着和头发稍作整理,冷然道: “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黄兄。” 见宋言还在强装镇定,黄旭不屑道: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黄兄便这般笃定,苟富贵敢拿我如何?” 听宋言这话,黄旭忍不住笑了出声,都这般鬼样子了,还在心存侥幸,苟富贵若不敢把你怎么样,会对你用刑? 还以为自己是在天京城无法无天的时候呢? 这是肃州,是我黄家的地盘。 “你胆敢当众行凶杀人,苟大人依照大燕律法处置你,哪怕是说到陛下面前,你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何况这是肃州?” 黄旭的笑容更加轻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将宋言狠狠踩在脚下的快感, “不过,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遗言,倒是可以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上一二也说不定。” “黄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滚吧。” 宋言摆了摆手,重新换了一个姿势,但似乎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这一幕恰好落在黄旭眼中, “都成了阶下囚了,还敢嘴硬,宋言……交出五粮液的配方,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否则,休怪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这话一落,跟在身边那衙役也露出凶狠的神色。 他看在眼里,对衙役更加赞赏,这绝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才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 宋言招了招手,冷笑道。 “黄公子,小心有诈。” 黄旭刚刚迈出的步子,被衙役出声阻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要吃大亏。 宋言狡猾如狐,即便身处牢狱之中都如此嘴硬,又岂会轻易将五粮液的配方给他? 他现在还奢求秦般若救他性命,一旦交出五粮液的配方,岂不是等同于在秦般若背后捅了一刀? 那真是自断生路了! “你不交也罢,听说你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等你死后,我亲自找她要便是。” 知道宋言不会轻易妥协,黄旭眉眼一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邪魅一笑。 “你找死?” 宋言猛的抬头,浑身弥漫着浓烈的杀意,仿佛有滚滚尸海朝他涌来。 不仅让他毛骨悚然,连着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息之间,变得极为压抑。 这浑蛋太可怕了,若不是这牢笼困着他,恐怕仅仅这一句话,就足矣让他葬送性命。 不过,也因为这句话,他也为自己埋下了与宋言之间,不可磨灭的仇恨。 “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敢威胁我?” 黄旭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道。 他下意识避开与宋言对视的目光, “想等秦般若来救你,现在,她恐怕也分身乏术了。” “你对澜庭阁做了什么?你明明知道秦般若是当朝章和公主,还敢对澜庭阁图谋不轨,你就不怕陛下降罪你黄家满门吗?” 宋言这话一出,那衙役浑身一颤,心中暗叫不好。 黄旭却不以为意, “知道又如何?一个即将被送去与大齐和亲的公主而已,是她不识抬举,若是愿意嫁到我黄家,也不至于远嫁他国,成为换取和平的牺牲品。” “看来,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你明明知道章和公主的身份,却还教唆苟兄去澜庭阁挑衅,挑起我与苟兄之间的矛盾,好坐收鱼温之利……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宋言惨笑道。 黄旭心惊,他可没有想的这般深远,但从宋言口出得知,这一系列的谋算,似乎又无比高明,他扬着下巴,直接就笑着应承了下来, “是又如何,这便是你与我黄家作对的下场……”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智谋无双,被世人吹捧的高高在上的宋言,也不过是他略施小计的手下败将。 殊不知,他这话得意扬扬地落下之后,那远处一道怒喝声也接踵而至。 第256章 你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夜空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在紧锣密鼓地酝酿。 压抑燥热的气息,即便是鸟兽都觉得不安和烦躁。 澜庭阁,小离与芙蓉两个丫头,时不时探出小脑瓜,查看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和车马,却一直不曾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 “大娘子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有回来啊?” “不必担心,有我们殿下在,谅那姓苟的也不敢造次。” 随着时间匆匆流逝,即便是满怀信心的芙蓉,此刻也难免开始忧心忡忡。 按理来说,秦般若与柳茹梦三人去府衙找苟富贵说道,只要身份一表露,那狗官岂有不放人的道理? 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你放心,不仅我们家娘子身手了得,梅姑娘还是与侯爷一同去过北境的,一般宵小定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现在,反倒是小离手上端着一个装着糕点的盘子,开始安慰芙蓉了。 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吃货,到哪都忘不了她那五脏庙。 “哼,若不是她打伤了苟荡,我们家殿下也不用去找那狗官理论。” 不提梅秋风还好,一提她,芙蓉就忍不住皱眉责怪道。 “苟荡那泼皮无赖就是活该,换作是我,我也要揍他。” 与梅秋风朝夕相处,小离深知她对性情,总而言之,苟荡就是自寻苦头,怨不得任何人。 “想不到啊,这才几日光景,澜庭阁就冷清成这副样子了。” 两人还在讨论对错之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常青与小斯竟直接掠过芙蓉和小离,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堂,四处打量。 “你们掌柜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本公子有笔买卖要和你们掌柜的谈谈。” 他仰着头,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芙蓉一看是常青,一张小脸瞬间就被寒霜覆盖, “掌柜不在。” “这人是谁,不会也是来找麻烦的吧?” 小离现在是犹如惊弓之鸟,但凡有人在这节骨眼找上门的,首先就被他定义为居心不良。 她神情略显紧张,压着嗓子问道。 芙蓉咬着一对小虎牙,似乎对此人也不甚喜欢, “是对面雨晴楼的掌柜……这人很讨厌。” 原来是竞争对手,那肯定不是好人,小离恍然,看向常青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未免夜长梦多,黄旭前脚去了府衙,常青后脚就来到了澜庭阁,哪怕今夜不能顺利拿下五粮液的配方。 也要让秦般若明白,这建康府,不是她能长久经营的地方。 若是肯交出五粮液的配方还好,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说不得要让她尝尝这人心的险恶之处。 “原来是芙蓉姑娘,不知你们掌柜何时归来呢?” 常青轻声细语,哪怕心头急切,表面依旧风轻云淡。 芙蓉眉头微蹙,冷冷道: “奴婢一个下人,哪里知道掌柜的行踪。” 见着丫头一脸敌意,常青也不在意,只顾着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左右也无事,便在此等候片刻也无妨。” “常掌柜,我们要打烊了,你明日再来吧。” 芙蓉不想与他纠缠,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可常青的屁股就像粘在了椅子上,不为所动, “这时候还早呢,何必急于一时?”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都说了我们要打烊了,你还要赖着不走?” 芙蓉迟迟等不到秦般若等人归来,心情本就有些烦躁,常青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她对小脾气瞬间就暴起。 “放肆,你一个下人,也胆敢与我们公子这般说话?” 常青心中不喜,若不是为了五粮液的配方,就凭芙蓉对他的态度,将她发卖到青楼都是轻的。 只是,还不等他发难,他身后的小斯就开始狐假虎威了。 “哎,何必和一个不懂礼数的下人置气。” 常青摆了摆手,笑道: “芙蓉姑娘,我找你们掌柜有要事相商,若是耽搁了,你怕是承担不起。眼下,你最好还是想办法联系掌柜的才是。” 芙蓉气得浑身发颤,双眸微微发红,她虽只是个奴婢,但好歹是公主殿下的奴婢,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这该死的建康府,真是池小王八多。 明知道常青不怀好意,却又那他无可奈何,若是公主在的话,岂能容他这样放肆。 小离同样如此,以往有任何不是,都有柳茹梦与宋言遮风挡雨。 这一下,两人同时不在,她反倒觉得很不自在。 “掌柜今日不在,你就算等到天亮也没用,你若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是一样,我会帮你转告的。” 芙蓉强忍着委屈,咬着牙道。 就凭你也能做主? 常青不屑地瞥了芙蓉一眼,冷冷道: “本公子要五粮液的配方,告诉你又有何用?” 芙蓉这才明白,常青并非简单地来找事情,而是奔着五粮液的配方来的。 眼下,主事的人都不在,他想趁火打劫? 不得不说,这些在宫里头当差的奴婢,都要比一般人聪慧许多。 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再回想常青与苟荡勾肩搭背的一幕,芙蓉顷刻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你休想。” 五粮液的配方何等珍贵,秦般若岂会拱手让给常青? 再者说,那可是宋言的东西,她主仆二人也无权干涉。 见芙蓉神情仇视,常青还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你说秦掌柜一个姑娘家,好好相夫教子就成了,何必与我等一般,在外抛头露面呢?你作为她的贴身婢女,应该好好规劝她为好。” “你做梦,那可是我家侯爷的东西。” 小离将装着糕点的盘子抱在怀里,小脸紧绷。 “你家侯爷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死捏着一个配方何用?难道要抱着一起下葬不成?” “你胡说……” 小离心中一惊,怀抱中的盘子险些没有抱稳。 芙蓉这也才明白,为何常青今日一反常态,胆敢明目张胆地来讨要五粮液的配方。 难不成,公主他们在府衙真的出事了? “宋侯爷是否自身难保尚未可知,但你恐怕是真的自身难保了!” 就在两人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之际,澜庭阁又迎来一道风姿卓越的身影。 常青见此人也是神色大变, “你来干什么?” 第257章 相互利用 “住口。” 黄友新龙行虎步,身后跟着苟富贵。 “此案如何,苟大人自有判定,岂容你妄加猜测?” 黄友新狠狠瞪了黄旭一眼,黄旭连忙低下头。 他急匆匆赶往画舫,却还是迟了一步,却没有想到,黄旭对付宋言的心情如此急切,连夜就赶到了府衙的牢狱。 甚至在此事还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就大放厥词。 他走在前头,恰好听闻黄旭亲口承认利用苟荡,与宋言发生冲突,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要是落在苟富贵耳中,他会如何感想? 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苟大人可曾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此事……” 宋言见两人联袂而来,话还未说完,就被苟富贵冷冷打断, “本官未曾听到黄公子说了什么。” 黄旭心跳如雷,听闻此言,也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苟富贵对宋言也是极为厌恶的。 宋言面色一变,目光从苟富贵身上转移到黄友新神色,急声道: “黄大人,你我之间……” “侯爷,你我之间并无交情。” 不仅黄旭神情紧绷,黄友新也心乱如麻,听闻苟富贵言辞呵斥宋言,他这才放心下来,连忙与宋言撇清关系。 马不停蹄来到府衙,得知苟富贵痛失爱子,他当下是又惊又喜。 苟富贵现在就像一条疯狗,见人就想咬上一口。 “此案由苟大人亲自审理,他必定会还侯爷一个公道的。” “你……” 宋言也豁出去了,指着黄旭,大声呵斥道: “刚刚他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谋划的。” 黄旭猛的一惊,摇头如同捣蒜一般,矢口否认, “你别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这话,我与苟兄情同手足,岂会害他?你要再污蔑我,我定要状告你攀蔑之罪。” “他也听到了。” 所有人都目光同一时间,全部落在那衙役身上,他神情一震,心里是阵阵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否认道: “小人刚刚才来,什么都没听到。” “宋言,你当众行凶,害死苟兄,现在还想胡乱攀咬?当真以为本官拿你没有办法吗?” 苟富贵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饶是黄友新也觉得陌生得很。 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却克制着情绪,语重心长地看着苟富贵道: “苟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本官能够理解,但你切莫意气用事,还要秉公审理此案才是。” 他将秉公两个字咬得极重,想来苟富贵能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再看宋言一身伤,想来对方已经做了初一,便不会吝啬继续做十五了。 “下官明白。” 苟富贵把心一横,道: “下官定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错放任何一个坏人。” “如此甚好,夜已深,本官便告辞了。” 已然明白宋言如今的处境,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他深深看了那衙役一眼,带着黄旭离开大牢。 目送二人远去,苟富贵那张脸不但没有舒展开,反而变得冷如冰霜。 …… 一辆往黄家府邸疾驰的马车上,黄家父子相视而坐。 “我可曾警告过你,这些时日,不得去找宋言?” 黄友新低声呵斥,待黄旭微微点头,他有怒道: “那衙役是何人,你胆敢当着他的面承认在背后设计苟荡和宋言?” 一想到那衙役今夜的表现,黄旭心中不甚满意,只能硬着头皮道: “父亲放心,那衙役是孩儿的心腹,现在宋言的生死都在孩儿的一念之间,否则我……” “住口。” 然而,黄友新的怒意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甚,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将宋言与苟家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黄旭不敢应答,这时候无声胜有声。 事情明明进展顺利,不知道黄友新为何大发雷霆。 “若不是老夫早前一步,一旦让苟富贵听到此言,你可知道后果?宋言虽然无权无职,但还有爵位在身,澜庭阁背后也有章和公主,你以为苟富贵敢舍得一身剐,与宋言不死不休,就不敢抱着必死之心与黄家死磕吗?” “混账东西,老夫与你说过多少次,喜怒不得形于色,事未定不可得意忘形,你全部抛之脑后了……” 黄友新一句接着一句,将黄旭骂得狗血淋头。 他可以接受黄旭的失败,却不能接受他明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那是何等的愚蠢? 一想到这背后还有常家那小子在推波助澜,而黄旭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今后必定谨记于心。” 黄旭低着头,不敢与黄友新对视。 “知道错了,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你以为,常家那小子为何突然找你叙旧?” 黄旭神色一凛,常青为何突然找他叙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孩儿自然是知晓的。” “哦?” 这次,反倒轮到黄友新惊讶了,他本以为黄旭便被蒙在鼓里,却没有想到,黄旭居然知道常青的用意? “常青不过是想利用我,将宋言除去,好让他拿到五粮液的配方。” 黄旭冷笑一声,这话一落便让黄友新眼前一亮,他继续道: “五粮液的配方,孩儿岂会拱手相让?他想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他?” 五粮液的配方,苟荡或许不知道其价值,但黄旭怎会不知? 常青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骗得团团转,殊不知,自己不过是在陪他演戏而已。 “想来,此刻常青应该已经去了澜庭阁了,秦般若救不出宋言,心中这股窝囊气,岂不是无处发泄?” 黄旭嘿嘿干笑两声,黄友新先是一怔,而后立刻会意。 原来,黄旭并未将秦般若的真正身份透露,常青是注定要踢在铁板上了。 黄旭的性子虽然不够沉稳,但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好在他心思也算机敏,比之黄玉明要强上太多。 “你能想到这一步,也不枉费老夫对你倾尽全力的教导。” 黄友新点头,叮嘱道: “至于对付宋言的事情,你切莫再插手,一切交由苟富贵去处置即可。” “苟富贵会不会碍于秦般若对身份,虎头蛇尾啊?” “苟荡若是没死,苟富贵自然不敢那宋言问责,可苟荡一死,这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者说,即便宋言此次还能逃出生天。你爷爷也有后手能至他于死地。” 第258章 哪有冤枉,都是误会而已。 “你若现在离开,或许还能保一条狗命。” “你可知道这澜庭阁真正的东家是谁?” “就凭你区区常家,也敢打五粮液配方的主意,你可曾想过,即便是天京城,为何都没有人敢对五粮液有非分之想?” 黄盖这一连三问,犹如一块石头堵在常青喉咙,他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张不开嘴,找不到任何说辞。 情绪也由最初的愤怒,到逐渐平静。 “就凭你三两句话,就想让这煮熟的鸭子,从我嘴边飞走,哪有那么简单?” 澜庭阁的真正东家,不就是宋言吗? 以武侯府和庆国公府的权势,天京城的豪门贵族,明面上不敢对五粮液有想法,但暗中可不一定。 今时不同往日,宋言锒铛入狱,庆国公鞭长莫及,仅凭一个外来的商贾,岂能护得住澜庭阁和五粮液的配方? 常青眉眼闪烁,他对黄盖还算了解,对方从不会无的放矢。 难不成,这澜庭阁背后,还有一尊他所不知道的大佛?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毕竟眼界有限。 “你可曾想过,如此重要的东西,黄旭为何会拱手相让?” 黄盖再问道。 常青先是一愣,随后不以为意笑道: “他急于对付宋言,又岂会错过如此落井下石的机会?” 黄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却仿佛在说,你将黄旭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可不似苟荡那般中看不中用。 “黄兄,你既然好心提醒,何不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常青态度诚恳,躬身行了一礼,若不是黄盖的身份特殊,他断然不会如此客气。 却也间接反应一点,常青绝对是那种能屈能伸之人。 “主人家不在,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可主人家一旦回来,常兄想走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常兄自己思量吧。” 黄盖这话一落,芙蓉和小离都一脸不善的看着常青,他一时也是难以抉择。 若黄盖只是在虚张声势? 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次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富贵险中求! 沉吟许久,常青还是觉得拼一把, “多谢黄兄的好意,即便澜庭阁的主人家真的回来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想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常青这话一落,澜庭阁的大门外便传来梅秋风的声音。 得知这一切都是宋言为黄家父子设下的陷阱,梅秋风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她确确实实把苟荡给废了。 喜的是,似乎只要有宋言在,不管她犯下再大的过错,宋言都能力挽狂澜,她都能安然无恙。 至于秦般若,当宋言提醒她早些回澜庭阁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乃至见到常青和黄盖的瞬间,她这才明白,宋言从第一次去江南名院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在下了。 只是,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门外,柳茹梦与秦般若并肩,梅秋风稍后一步,可人未至,声音却已经传来。 “小民黄盖,拜见公主殿下。” 事到如今,秦般若也没有在继续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黄盖之所以会当众表明秦般若对身份,也是宋言的意思,他不在这几天,如常青等人,因为秦般若的身份,自然不敢轻易放肆。 当朝公主殿下的配方你都敢有非分之想,不是找死是什么? 常青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澜庭阁背后的东家,居然是皇室? 连黄盖都知道,黄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狗东西,本以为自己在算计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却被他骗得团团转。 果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您刚刚不在的时候,他还想来抢五粮液的配方。” 常青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安,他明明是来商量的,怎么能用抢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顾不得暗骂黄旭这狗东西。 常青浑身一颤,连忙就跪拜在地, “小民常青,拜见公主殿下。” “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这整个建康府都知道,小民是个守法良民,正经商人,从来不坑蒙拐骗偷抢的。” 他眼珠子一转,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没办法,小命拿捏在秦般若手上,他不得不改变策略, “今日,听闻下人汇报,说澜庭阁遇到了麻烦,小民正想着,能否帮上些许力所能及的小忙,不料,芙蓉姑娘却误会了小民的用意,以为小民对五粮液的配方有想法……” “如此说来,是芙蓉冤枉你了?” 秦般若面无表情道。 芙蓉心中暗骂无耻,表面却急眼了, “公主,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哪有什么冤不冤枉的,都是误会而已,误会……” 常青陪着笑脸,还暗中给黄盖使了个眼色,黄盖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放在心上,现在求我,晚了…… “要不,也像姓苟的那般,将他打一顿,丢出去算了?” 梅秋风摩拳擦掌的提议道。 常青面色巨变,下意识就夹紧了双腿,哭丧着脸道: “万万不可啊,小民可是一脉单传啊。” “既然如此,那就……” …… 天京城,赵王府。 当高蓝失去音讯之后,秦风便如鲠在喉,常常夜不能寐。 今日,得到黄家传来消息,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他说不出的畅快。 说一千道一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从小到大,一切事宜都有人为他铺路,过得太过顺遂,这才渐渐变得目中无人,行事也不再小心谨慎。 这才因为自己的自大,险些酿成大祸。 “舅父放心,玉明和周安黄家分支一脉的血仇,本王势必让宋言那贼子付出代价。” 人家出工出力,立下如此大功一件,秦风若是连口头上的表达都没有,岂不是寒了黄家的心。 哪怕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黄来发摇了摇头, “宋言的事情,暂由我黄家来处置,家父已经定下万全之策,定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肃州。至于殿下,眼下还是以这两件事情为重。” 见黄来发面色肃然,秦风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问道: “哪两件事情?” “褚明峰一案已经拖延太久,是时候处置了,微臣的意思是,当断则断。其二,与大齐联姻一事,殿下是支持,还是反对?” 支持还是反对? 这还需要问吗? 秦风有些不解的看着黄来发,一时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第259章 黄来发的心计 惠文帝素来宠信秦风和秦宇,在天京城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二人也占着惠文帝的独宠,秦宇还有些收敛,秦风却一直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直到宋言横空出世,才让不可一世的秦风屡屡受挫,惠文帝看在眼里,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反而默许了宋言的挑衅。 这就很奇怪了。 一边是皇子,一边是臣子,孰轻孰重? 哪怕是抗旨不遵这等罪过,惠文帝也是将宋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此次与大齐和谈,惠文帝甚至有意再交兵权给宋言。 要战便战的决心,几乎溢于言表。 只不过,以黄来发为首的主和派,一直不同意再开战端,这才一直没有商讨出个结果来。 “舅父不是一向主和吗?今日为何发此疑问?是怕本王不支持舅父?” 秦风沉吟片刻,还是没能想明白,黄来发到底几个意思,只顾着说道: “舅父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本王定会支持舅父到底。” “殿下。” 黄来发轻叹一声,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秦风如此没有自己的见地,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啊? 自己倾黄家之力,辅佐他,到底是对是错? 若没有近日发生的一系列腌臜事,黄来发的决定断然不会动摇。 不过,事到如今,不由得他为黄家多计一分,一旦秦风扶不起来,黄家也好龟缩,留下传承之道。 “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书房中没有外人,黄来发满脸赤诚,所言也是发自肺腑。 “北境一战之后,陛下那万丈雄心已经死灰复燃,眼下看似让我等双方争论不休,实则心中早有打算,不过是在等大齐使团入京的契机而已。” “以往,微臣也与殿下一般,以为这东宫之主,储君之位,定是殿下与晋王的囊中之物,可微臣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黄来发这话落下,秦风的面色顿时变得骇然,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来发,不知道他到底以什么为根据,胆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妄议储君之位,乃是死罪。 当然,秦风最为关心的并非这个,而是黄来发最后那句话,这储君之位,除了他与晋王,还能有谁? 难道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楚王秦牧? “舅父此言太过危言耸听了,这绝无可能。” 秦风难以接受,任谁被无形中欺骗了几十年,一时之间,恐怕也不能看透吧? 他摇头如同捣蒜,失魂落魄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黄来发没有出声,而是等他冷静之后,在循循善诱道: “殿下可曾知道,章和公主在肃州,身上为何会带着陛下御赐的金牌。” 御赐金牌,如朕亲临。 这金牌的巨大作用,无异于圣旨,秦般若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公主,何等何能,能够被惠文帝恩赐? “殿下,此事虽非微臣亲眼所见,但绝对千真万确,陛下这些年,看似对楚王与章和公主不管不顾,实则并非有意冷落,而是不愿他们重蹈覆辙,这才将他们以这种方式保护起来的。” 黄来发所言虽然都是猜测,但他仔细思量许久,不管结果与他想得如何,都要让秦风早做安排,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提前防范,又无过错。 至于重蹈覆辙,自然是牵扯到了二十年前那桩莫家旧案。 “如今,楚王的羽翼虽然不曾丰满,但足矣自保了,陛下这才不再对他们进行隐藏。殿下,你若还看不透此事,别说储位之争,依微臣之间,倒不如准许陛下赐封封地,做一个一世富贵的藩王。” 黄来发心知肚明,就秦风干的那些事情,一旦与储君之位错失,必定会被清算。 如果真的没有胜算,倒不如提前撤退,然后再封地上继续经营,或许还有自保的能力。 秦风不敢迟疑,连忙抬头道: “那舅父以为,一旦同意与大齐、北荒开战,应当如何做最好?” 黄来发松了口气,秦风虽然比不上秦牧、宋言等人,但好在听劝,不会盲目, “殿下当以身作则,前往北境,坐镇神武军,彻底掌控神武军的同时,稳定北境局势。” 黄来发一一分析道: “神武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骁勇善战的好手,一旦殿下彻底掌控神武军,将来无论如何,进可攻,退可守。” “可神武军是宋言的嫡系部队,想要彻底掌控,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做到的?” “殿下,宋言一旦死在肃州,神武军群龙无首,他们忠于的自然是大燕皇室,这是其一。其二,若是殿下能够为宋言报仇雪恨呢?神武军上下,岂不是感恩戴德?” 果然,还得是你。 黄来发的老谋深算,让秦风震惊不已。 哪怕是这样的困局,他都有应对的办法。 而且,宋言在肃州的困局,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似乎都能只手掌控! “妙哉,妙哉,舅父所言果然妙哉,如此一来,本王便能够彻底掌控神武军,届时,不管是大燕,还是这九州上下,岂有本王一合之敌?” 见秦风忘乎所以,黄来发顺着书房的房门看去,忽然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大燕还是太平太久了,忘了神武军可遇而不求,宋言这等人,若不是与殿下为敌,断然是要重用庇护才对。如今,满朝文武的志气都被磨光了,哪怕北境大胜,也不能让他们从争权夺势中脱身,可悲可叹……” 很难想象,黄来发还有忧国忧民的一幕。 在秦风看来,黄来发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黄家的荣华富贵出发。 “舅父放心,等本王荣登大宝,必然大刀阔斧,将大燕上下焕然一新。” 见秦风神采奕奕,黄来发也不好泼他冷水,而是提醒道: “接下来,便是殿下表决心的时候了,至于褚明峰一案,全数推给肃州青城山的匪寇,这窝匪寇足足有上千人,一旦宋言上了青城山,必然有去无回。” 能落草为寇的,都是凶穷极恶之徒。 自然不是其他人百姓能够相比,宋言若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和杀他们父母无异,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当然,宋言或许活不到那时候也说不定,所以……此事殿下不必再操心。” “还有一事。” 黄来发走到书房门口的身子突然顿住,猛然回首道: “殿下抽空去见见王鹤年,微臣怀疑,他是楚王殿下的人。” “什么?” 秦风冷汗直冒,他与秦宇一直以为,王鹤年与庆国公府一般,都对夺嫡之争敬而远之。 更不是谁的拥护支持者。 “这不过是微臣的猜测,殿下试探一番就行。” 黄来发没有多言,丢下这句话,便走出了书房。 当初,静妃因为与言妃的关系,被莫家一案牵连,一直被惠文帝冷落。 而身为静妃生父的王鹤年,却位极人臣,官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其中本就存在诸多疑点。 再想到惠文帝对楚王秦牧的暧昧态度,黄来发脑子突然有这想法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这该死多大的一盘棋啊? 今夜,他给秦风的信息实在太多,也要给对方充足的时间去适应和消化。 有些话没有言明,还是要秦风自己去参悟。 第260章 你和大齐联姻,干我屁事 被跟踪了? 宋言走出府衙,随后便听到陈三轻声提醒。 作为暗谍的首领,陈三对监视、跟踪、暗探……这一类的事情,比宋言的神经要敏感太多。 宋言不动声色,走走停停,偶尔假装与街头商贩讨价还价,有时又驻足端详街边贩子的玉珠挂饰。 他小心谨慎,倒不是害怕身后的尾随之人,而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去见的人身份特殊,暂时还不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至于是何人暗中尾随,建康府府衙的眼线实在太多,可能是黄家,也可能是苟富贵…… “你是要买来送给本姑娘吗?”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宋言耳边响起,她翘首以盼的看着宋言手上的胭脂粉盒,以为这位一向对她冷言冷语的呆头鹅,想要讨好她。 一从牢狱中脱险,便是想到了她? 宋言一愣,急忙放下手上的胭脂粉盒,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左右撇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让人发现,他堂堂武侯,出来买胭脂水粉,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侯爷,身后的尾巴不见了。” 陈三在宋言低骂一声后,压着嗓子在他耳边道。 宋言这才明白,那跟踪的人,居然是她派来的……宋言往前又走了两步,拿起一张脸谱面具,故作端详,眼角余光瞥向双手叉腰,一副受了怨气,委屈巴巴的云成郡主。 谁能想到,这女人柔弱不能自理的外表下,可是亲手杀了北荒两位亲王? “这面具倒是挺适合你。” “宋言,你胆敢戏弄本……本姑娘?” 若非这是在大燕,她非要抽出小皮鞭,打的他皮开肉绽不可。 “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你……” 言语上,云成郡主从未占过便宜。 宋言的三寸不烂之舌,恐怕这九州之地都没有一合之敌。 更重要的是,这浑蛋不仅嘴巴恶毒,手段也是雷霆,更可气的是,他还满腹经纶。 说,说不过,打,打不过……除了受气,半点好处都没有。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你敢对我们郡……姑娘不敬,信不信我刮了你的舌头……” 云成郡主被宋言怼的哑口无言,她身后伺候的丫头却不乐意了,连忙就站出来护主。 宋言扫了她一眼,看着云成郡主,笑道: “这是你带出来的小辣椒?” “调皮。” 那丫头还要反驳,却被云成郡主阻拦。 别说动手,十个她恐怕都打不过宋言,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陈三。 别看陈三是搞情报工作的,但毕竟是北境战场饮过血的,身手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云成郡主和一个小丫头能比的。 两人垂头丧气的跟在宋言身后,任由宋言将她们带到南城门一间客栈。 直到停住脚步,两人抬眼看着客栈的招牌,云成郡主这才惊然失色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到肃州了?” “你是我的人,我关心你,合情合理吧?” 宋言轻笑反问,云成郡主脸颊上当即就爬上一抹羞红。 可这刚喂到嘴边的蜜糖,她还未来得及吞下去,就被宋言接下来的话,硬生生给逼得吐出了口。 “我早劝告过你,在我身边当个使唤的丫鬟,都比你在北荒强得多,你还偏不信邪。” “滚。” “你看你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宋言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在大燕,至少,我不会拿你去作为联姻的工具。” 云成郡主对宋言这话却不敢苟同,她冷哼一声,一边将宋言二人带进一间雅间,一边道: “据我所知,大燕皇帝不也在打算,与大齐和亲吗?” “所以,你此番来肃州,是为了阻拦大燕与大齐和亲?若是为了此事,你应当直接去天京,而不是留在肃州吧?” 以宋言对云成郡主的了解,她断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作为与大齐联姻的工具。 所以,当宋言初闻,大齐与北荒联姻的筹码是云成郡主的时候,便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诈,或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此刻,他正好试探一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又岂是我一个女子能够阻拦的?” 云成郡主面露愁容,仿佛一个无法掌控命运的弱女子。 面对宋言,她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宋言却撇了撇嘴,心中暗骂,演技不错。 但与他这些年见过的专业演员相比,不管是从情绪,还是细微的表情上面看,都差了点意思。 明明心如蛇蝎,却还要装成一个绿茶,也是为难她了。 见宋言不为所动,她继续哭诉道: “我此番来肃州,只是想与你见一面。”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现在见到了,你回去吧。” “你……” 这浑蛋,三句话就要堵她一句? 一旁的陈三憋着笑,险些要内伤了。 “等等。” 宋言起身作势要走,云成郡主顿时就急了, “除了见你,自然还是有其他要事的。” “哦?你早说啊,说话吞吞吐吐的,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做,我可告诉你啊,我这人做事,向来都光明正大的。江湖上,现在人人都叫我诚实可靠小郎君。” “我呸,你还光明正大,你若光明正大,太师岂会三番五次被你骗?” “我警告你啊,我们熟归熟,但你也不能冤枉我,布哥那老东西是自己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雁门关的大门都打开了,告诉他里面没人,他都不敢进攻,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跪在地上求他吧?” “还有那个被你一刀嘎了的亲王……叫什么来着?” 宋言转头看向陈三,陈三轻声提醒道: “闵王。” “对,就是闵王,我好心劝他,回去学学绣花女红什么的,他非但不听,还恼羞成怒,你说说……喂,你瞪着我做甚……” “……” 云成郡主当即被宋言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布哥,他会如惊弓之鸟一样小心翼翼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说,现在反倒说布哥蠢。 还说闵王? 堂堂北荒亲王,被你如此羞辱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他回去绣花? “我此番来,是有大事与你商量的。” 云成郡主咬着牙,再次提醒道。 宋言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她这才瞪了宋言一眼,道: “我不会与大齐联姻,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与大齐联姻与否,干我屁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要我做你的丫鬟吗?” 云成郡主勃然大怒,当自己的话脱口而出之后,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样啊,你说说看,什么忙?”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心中的不悦, “再过些时日,大齐使团会入天京,你只要找个机会,将使团主使,大齐惠王杀了。” 第261章 这娘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宋言闻言,心头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成郡主。 这娘们,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想到出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啊? 简直就是一个亲王杀手啊! 身份低微的,都入不得她法眼吗? 非要皇亲贵族啊? 那是亲王,又不是一只猫一只狗,哪是说杀就能杀的?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北城王的意思?” 如今的北荒,全由北城王一人说了算。 宋言知道这娘们很疯狂,但也不敢相信,她能丧心病狂到这样的程度。 “自然是我父王的意思。” “原来,你们是假意联姻,实则是图谋大齐?” 宋言沉吟之后,顿时恍然大悟,这北城王的野心实在太大了。 北荒丢失京、云、玉三州之后,对大燕再也不存在天然的优势,北境有神武军驻守,他们自知,短时间内难以深入,便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蚕食大齐。 若是独自为战,以北荒如今的士气,想要攻下大齐的疆域都不易,更别提长期驻守了。 之所以让宋言杀了大齐惠王,是逼得大燕与北荒里应外合。 宋言本就不同意和亲,反正大齐对大燕也不怀好意,对这样的提议自然能欣然接受,但北荒想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大燕当枪使,那是痴人说梦。 “一旦入冬,北荒缺水缺粮,面对极地严寒,百姓苦不堪言,而今唯有向大齐扩张,才有一线生机。” 云成郡主也不再避讳,反而坦诚道。 以往,北荒接着三州之地,铁骑掠杀大燕北境,来去如风。 现在,他们已经不能像往日一般,只能该换目标,大齐只能作为下一个受害者。 “既然如此,此事你们应当与陛下直言,找我说又有何用?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宋言饮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雅间的门窗上, “而且,我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多少大燕将士埋骨北境,两国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就不怕,我将你北荒的狼子野心,转告大齐?” 宋言这话一落,云成郡主反而没有半点担忧,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想来,在做出决定之前,她也深思熟虑过才是。 她摇了摇头, “你若想要,来取便是,哪怕将北荒变成大燕的疆域,我跟在你身边伺候又如何?” 她肃然看着宋言,那双灼热的眸子,让宋言难以招架。 北荒好战,穷兵黩武,但他们却也敬重英雄。 “两国邦交从来都不在言语和承诺之上,而是在利益和剑锋之上。大燕地大物博,早就是九州其他各国眼中的香饽饽了,相比北荒极寒苦地,谁看得上? 哪怕大齐转头与北荒开战,最后只会落得腹背受敌的下场,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信与不信,又如何?”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不过,云成郡主这话,话糙理不糙。 她缓步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 “江南之地,是我最为向往的鱼米之乡,可惜……我生来便是荒人,我也别无选择啊。” 宋言看着她稍显落寂的背景,心中有些感慨。 许多事情,她似乎也别无选择,在政治与权利的斗争中,只有你死我活。 心慈手软,只是对自己和跟随的人不尊重。 所以,宋言一向杀伐果断,对于那些针对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事,你去与大燕皇帝说,比我等去说,更有说服力一些。”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宋言沉吟片刻,问道: “拿下大齐之后呢,疆域如何划分?” “黄河以北自然是纳入北荒的版图,黄河以南归大燕。” 云成郡主显然早有打算,如何划分都算得一清二楚。 黄河以南共有八州六府,其中包括华州、许州、登州、密州、登州、柳州、郑州。 六府有宜君府、冀北府、东平府、河西府、开封府、宣德府…… 黄河东从宜君府入海,西从京州横穿,北荒少了京州之后,已经开始退而求其次,不再对黄河以南再有想法了? 至于,黄河以北共计八州十一府,与大金分割于东胜州、嵊州、平州! “至于如何攻打,只要能够说服大燕皇帝,细枝末节的事情,你我届时在秉烛谋划也无不可。” 云成郡主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特意将秉烛两个字说得极重。 宋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此事成与不成,关键不在于大燕,而在于北荒。” “为何?” “惠王的血,必须由你们亲手染上才行。” 云成郡主闻言,心跳瞬间如擂鼓一般,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拆穿的感觉,心头发虚的厉害。 原本,她与北城王的打算,是借助大燕的手,屠了大齐使团。 然后表面与大燕合谋,实则坐山观虎斗,出工不出力,待时机成熟,再下场摘果子。 可若是北荒手上沾染了惠王的血,那便是两码事了。 到时候,再想袖手旁观,可就没有借口了。 “一起动手也成,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言眉头微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便示意云成郡主继续说。 她也不拖泥带水, “放了太师,如果没有他领军,我们想要取胜,恐怕也不是易事,至于大燕,也要你来领兵。此事,我等自然会与大燕皇帝提,你不必担心。”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其实并不想参与,相比于刀光剑影,我更希望能够游历山川。” 刀剑无眼,宋言不过是想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奈何麻烦总是如影随形。 “和平总不是一时的安乐能够换取的,等日后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又如何?” “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似的。” “哼。” 云成郡主冷哼一声, “追求本郡主的男子,能从北荒王庭一路排到天衡山脚下,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用处,本郡主连多瞧你一眼都不会。” “多谢郡主抬爱,不过……” 宋言眉目闪动,停留在云成郡主身上。 这一瞬间,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畏惧宋言的眼神。 宋言笑容和煦,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 “我要你在大燕的密谍名单,否则……此事,你们恐难办成。” 离开客栈,宋言与陈三一前一后,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侯爷,她的话恐怕当不得真吧?” 陈三也是见识过云成郡主的狠辣,心中对她自然不放心,深怕宋言被她迷了眼,这才小心提醒了一声。 宋言笑骂道: “信与不信,还要看接下来,大齐使团抵达天京之后再看,现在操心这些干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对付黄家。” “要将五百铁骑调来吗?” 陈三摩拳擦掌道。 暗中调查的事情多了,他对黄家不但没有半分好感,反而欲处置而后快。 “你以为是打战呢?” “小人只是觉得,这里毕竟是黄家的地盘,稳妥起见嘛。” “这次有吕不惑师徒二人搭台,我们只要配合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就行。” 见陈三挠着头,宋言眼中寒芒闪动。 “眼下,您离开府衙的消息,恐怕也瞒不住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宋言摇了摇头, “区区一个苟富贵,岂能顶得住章和公主和吕先生的压力?他不过是虚以逶迤而已,我若一直待在府衙没有动静,以黄家那只老狐狸的智慧,恐怕更容易让他怀疑。” 陈三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居然没能明白,宋言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明白,有时候,真才是假,假才是真。 第262章 你给老子说清楚 往日里,黄友新和苟富贵都主张不生事端……遇事唯一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有银子,让鬼来推推磨,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他们二人的英明管理下,建康府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地里却怨声载道,主要还是因为苟荡和黄旭这两纨绔子弟,实在是能够折腾。 放下的事情不少,却因为两人的身份,一直逍遥法外。 直到宋言突临建康府,这份平静被彻底打破。 他先是拳打黄旭,舌战群雄,然后再暴揍苟荡,最后将苟荡打得不能人道,甚至还有消息传出,苟荡命都丢了。 苟富贵痛失爱子,将宋言羁押进府衙大牢,却不到一日时间,又将人安然送了出来? 这是什么操作? “据说,是吕先生上门说情,苟大人这才不得不放了宋侯爷的。” “此事本就和宋侯爷无关,那姓苟的小子自己惹是生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你们是不知道……那澜庭阁背后的东家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知道?快说说,澜庭阁的东家到底是谁?” “雨晴楼知道吧?” “雨晴楼谁不知道?那可是建康府常家常公子开的酒楼。” “据说,昨日常公子趁着宋侯爷被苟大人带走后,带人去澜庭阁索要五粮液的配方,被东家打断屁滚尿流,夹尾逃窜了。” “啊,对对对,柳兄说得不错,我也有所耳闻。” “你们有所不知,常公子那天的态度还算好的,只是与东家的贴身婢女吵了几句嘴而已,你们猜怎么着?被东家知道了,硬是要常公子磕头认错,最后还被迫写了一张欠条,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嘶!”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言论,如今在整个建康府,只要一见人头攒动,凑过去一听,必定都是有关常青与苟荡那些腌臜事情。 两人已经彻底成了建康府的笑柄,被宋言和澜庭阁的东家拿捏的死去活来,硬是不敢吱一声。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本事,好像凭空丢了一般。 “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夹尾逃窜了?那都是误会知不知道?” 那日虽然顺利从澜庭阁脱困,但也因此被宋言敲诈了一笔。 本来,就像是花钱消灾,倒也没什么,可宋言这厮,却只要了一张他签字画押的空白欠条,说是日后想到什么再写内容。 这让他心中发虚啊! 可和小命相比,他又不得不低头,此刻听众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他不要脸面吗? “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剪了你的舌头下酒。” 众人慌张,他指着其中一人,那人面色巨变,被他揪起衣服,不敢反抗。 “常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还说本公子磕头认错了?” 常青提高声音,故意让议论纷纷的人听到。 “小人就是图一嘴快,不敢有非议您的意思,小人也是道听途说的,依小人之见,常公子您,怎么可能屈服澜庭阁的掌柜。” “住口……” 常青怒喝一声,心头猛地一惊, “你懂个屁,澜庭阁的掌柜乃是当朝章和公主,老子屈服她怎么了?你有能耐,你去不服一个试试?” “是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一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这话,常青听得极为舒服,也非常受用。 自尊心瞬间得到了满足,可轻易饶恕了这软骨头,其他人会不会觉得他好欺负,下次还会故技重施?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这里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有心人在传扬出去,难免再被刁难。 如此,还需想个良策,既能保住颜面,又可以震慑宵小之徒。 “滚,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扒了你的皮。” “好好,小人这就滚。” 那人连滚带爬,匆忙离开,常青感受到周遭的惧意,顺势而下,怒目扫过众人,笑道: “今天吕先生在澜庭阁摆寿宴,本公子还要亲自去贺寿,没有功夫理会你们,但谁若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众人噤若寒蝉,目送常青离开。 他居然还敢去澜庭阁,那想来与澜庭阁的东家之间,矛盾应该不会很深。 等等,他刚刚说,澜庭阁的东家是章和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均是恐惧和不安! …… 建康府,府衙内院。 苟荡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只是伤势不轻的他,脸上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得知宋言被苟富贵放了之后,他心中不悦,脸上的皮肉都在因为怨怒而抽搐。 面对神色平静的苟富贵,他先是惶恐不安,到小心翼翼,再到几番试探,确认对方不会拿他问责之后,这才道: “爹,宋言将孩儿害成这样,您为何还要放过他?” 苟富贵闻言,转头看着苟荡,内心再起波澜。 原以为,这小子醒来之后,不吵不闹,应该是想明白自己被人利用,这才遭此横祸的。 但他一开口,苟富贵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猪脑子还是那个猪脑子,没有半点变化。 “混账东西,你还敢找他麻烦不成?” “我为何不敢,他害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等我伤势好一些,我定要取他性命。” 苟荡挣扎起身,牵扯到伤口,脸上隐隐闪着痛苦之色,但还是强撑着靠在床头。 身体上的疼痛,对于他而言,哪里有心灵上的创伤来得严重? “若不是他救你一命,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胆敢找宋言麻烦,那就是要拖整个苟家一起灭亡,苟富贵就是担心苟荡还被蒙在鼓里,特意守在身边,直到他醒来。 “你的伤势,并不影响日后人道,只是以往能坚持半个时辰的话,以后可能会下降一些,但也够用了。” 什么? 苟荡惊疑不定的看着苟富贵,什么叫只是下降一些? 初闻不影响日后行房内之事的时候,他还松了口气。 可一听质量下降,他顿时心如刀绞,他本来就只能坚持一刻钟不到,再去掉一半,以后还如何重振雄风? “这并非关键。” 苟富贵耐着性子, “你可知道澜庭阁的东家是谁?黄旭与常青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游说你去对付澜庭阁,自己却从不敢出手?” 苟荡再蠢,此刻也总算意识到了苟富贵话中有话。 “不就是宋言吗?” “你这猪脑子?若不是看你现在身上有伤,老子真的恨不得将你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苟荡脑袋一缩,紧张地看着苟富贵,苟富贵继续道: “澜庭阁背后的东家是章和公主—秦般若。” 苟富贵这话一出,苟荡浑身瞬间冰凉,脚底的冷意直冲天灵盖。 “你现在知道,自己还能活着,为父操碎了多少心了吧?” “从即日起,你便好生待在屋内养伤,利用你的那些人,为父会为你讨个公道,至于宋侯和公主殿下,你若在敢起半点报复的念头,老子第一个先宰了你。” 苟荡低着头,CPU都烧冒烟了,苟富贵的话他一句是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第263章 吃饭也有贵贱之分 “殿下,赶紧下去瞧瞧吧,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慕名而来的客人,把街道都堵死了,车马不能通行,再耽搁片刻,恐怕府衙都要派人来疏通了,到时候……” 芙蓉的语速极快,在秦般若面前口语如珠, “万一起了争执,虽说您不怕那府衙的什么狗屁大人,但今日难得生意火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秦般若忙活了一夜,这才在澜庭阁小眯了一会功夫,就被芙蓉吵醒了,此刻思绪还在游离。 柳茹梦这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 “怕是公主的身份已经被传扬出去了,你与小离、大壮去接待就好,哪有让我们这金枝玉叶去抛头露面的道理。” 芙蓉这么一听,顿时也觉得自己急得有些发懵,脑子都不够用了, “哎呀,是奴婢糊涂了,大娘子说的对,那些人怎配让殿下去招待。” 此时,大壮和小离正在门口张罗,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澜庭阁的小厮,在一起维护秩序。 这些人多半是听闻澜庭阁的东家是章和公主,想来碰碰运气,能否见上公主殿下一面,有些是不明所以,就跟风来瞧热闹。 但不管如何,这一下,澜庭阁在整个建康府,算是彻底出名了。 大壮一边压手示意众人莫急,一边大声宣布, “诸位如此赏脸,小人代表东家由衷的感谢,只是这酒楼的位置毕竟有限,若是大家一味往里冲,万一发生踩踏,对你我都不好,对吧?” 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在黄鹤楼的时候,大壮才见过。 “大家稍安勿躁,都先等一等。” 挤在前面的人,多数都是身穿锦衣,建康府有名望的氏族,知晓澜庭阁东家的身份,倒也好说话。 但后面一些凑热闹的客人,可就不管那么多了,一边使劲往前挤,一边还喊着嗓子质问。 “酒楼开门营业,不迎客就算了,还将客人堵在门口,岂有此理?” “谁说不是呢,来都来了,居然不让进去,这是何道理?” “……” “要走便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连常家公子都不敢得罪澜庭阁的东家,你们敢乱嚼舌根,小心如常公子一样,被打一顿丢出去……” 这尼玛…… 常青跟在人群中,突然一听这话,脸黑得跟炭一样。 这污名,他是洗不掉了吗? 看着愈发混乱的场面,大壮也是头大如斗。 宋言甩手掌柜当的轻松,他险些要被这些人用口水给淹死,一边应付这些难缠的客人,还要一边时刻保护小离的安全。 他容易吗? “诸位,先听小人一言可好?” 大壮从怀里掏出一叠制作精美的卡片,一共分三个层次,纯金打造的金卡,纯银打造的银卡,还有黄铜打造的铜卡。 “瞧见这卡片没有?只有获得这等卡片的客人,才能进澜庭阁用膳。”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连那些内敛的文人也憋不住了,忍不住就质问了起来。 “在下活了这些年,读了半辈子书,却从未听说过,出门吃饭,还要什么卡?小厮,你们东家不会是故意刁难人吧?” 大壮充耳不闻,而是继续介绍这卡的用途。 这全是宋言的手笔, “这卡名叫会员卡,分三等,分别是金卡,银卡,铜卡,顾名思义,金卡为一等卡,铜卡为三等。三等卡只能在大堂用膳。” 大壮侧开身子,众人透过澜庭阁的朱红大门,已经能够一眼目睹大堂的精致装修和别样设计,比其余酒楼要好上不少。 待众人瞧了一番之后,他继续道: “银卡可上二楼雅间,每个雅间都有我家侯爷,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诗仙,留下的诗词歌赋,可供诸位品鉴。 金卡可登顶澜庭阁顶层贵宾室,用我家侯爷的话说,那便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想必诸位也想身临其境的体会一番吧? 今日借着为江南名院吕先生办寿宴的机会,澜庭阁将免费赠送三张金卡,顶层每个贵宾室,都有文房四宝,诸位落实饮酒作乐时,也可以留下名诗绝对,澜庭阁都会将他一一抄录下来,供后人瞻仰。除此之外,更配有私人乐师和侍者!” 本来还有不少人不耐烦准备离开,但一听大壮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 特别是一些读书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说,还是文人附庸风雅的绝佳场所啊。 “金卡只有三张?我等这么多人,岂能够分?”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锦衣书生,疑问道。 大壮等的就是他这话,当即就顺坡下驴道: “这位公子问得好,除了今日借花献佛送的三张金卡之外,想要单独办理这三等卡,自然也是有条件的,铜卡一张需要五两银子,只要是诚心来澜庭阁吃酒的客人,皆可获得……” “银卡一张需要五十两银子……” 银卡虽是铜卡的十倍,但众人一听这话,不但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愈发的激动起来。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雅间去看看,特别是大壮天花乱坠的介绍,雅间如何精致典雅,如何美观大方。 那之前询问的读书人,此刻眼中全是炙热,迫不及待问道: “那金卡呢?金卡是什么条件?” 在江南之地,莫说官宦子弟,即便是文人墨客,日子过得也是相当滋润。 整日闲来无事的,要么是附庸风雅,要么也是寻欢作乐,究根结底是绞尽脑汁要过上与别人一样优渥的生活。 但澜庭阁的这三等会员卡一出来,阶级的区分,瞬间就让人觉得这也是一种身份和权势上的比拼。 将来到澜庭阁吃酒,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吃酒了,而是吃的颜面和排场。 提到贵宾室,大壮趁热打铁, “金卡的门槛稍微要高出一些,唯有每月在澜庭阁消费前三的客人,才有资格申请金卡,由澜庭阁对客人的身份信息进去确认,若没有不良记录者,便可以免费领取金卡。” 身份信息确认,大壮说得有些模糊。 但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澜庭阁这是在审核金卡持有者的身份高低。 “若是此人在某一方面的成就,能够独树一帜的话,也可以申请金卡领取,同样免费。” 看看,大壮这话补充之后,众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届时,澜庭阁的金卡会员,全是一方领域的大能,或者身份高贵的世家门阀。 “最后在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因为今日是吕先生的寿宴,凡是领到银卡和铜卡的,皆可进澜庭阁为吕先生贺寿,若是没有领到的,也不要气馁,明日或许还有会员卡可以领取……” 套路一个接着一个…… 远处观望的吕不惑也不由感慨, “宋小子这经商的头脑,当真是恐怖如斯啊,这环环相扣的计谋,即便是老夫,也迫不及待想要一张金卡了。” 黄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今日,他的神情一直紧绷着,心头仿佛压着一颗大石,不敢有半点懈怠。 …… 建康府,黄家府邸。 得知宋言大摇大摆从府衙大牢走出来,黄旭气得咬牙切齿,黄友新的脸上同样阴沉。 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黄书序面前,却不敢发作。 “这也不怪苟富贵软弱,连吕不惑都为这小子出头,老夫也不曾想到。” “父亲,那现在该如何?事已至此,总不能因为吕老头也掺和一脚,就……” 黄友新比黄旭还不甘心,他在宋言手上吃的亏,比黄旭只多不少。 本以为苟荡的死,必然会让苟富贵彻底疯狂,却不曾想,仅仅吕不惑这盆冷水浇下,他的怒火便彻底熄灭。 “自然不能算了,今日吕不惑不是在澜庭阁摆寿宴吗?去走一趟吧!” “好,我这便去准备……” 黄友新面色一喜,抬脚刚要去准备事宜,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大人……苟大人求见!” 三人齐刷刷看向那进来汇报的仆从,苟富贵这节骨眼找上门,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想要求黄家助一臂之力? 第264章 什么时候,不讲法律讲情面了? 吕不惑的寿宴,来的全是高门显赫。 哪怕没有领到会员卡的大有人在,也只敢远远观望,投去羡慕的目光,并且暗暗发誓,澜庭阁的会员卡,迟早也要弄到一张。 却无一人敢在这节骨眼上造次,除非不想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继续苟活了。 众人注视下,吕不惑缓步走进澜庭阁的大堂,露面的瞬间,现场便是一阵沸腾,除了各种拜会、作揖、行礼之后的声音,现场还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虽同处建康府,吕先生之名是如雷贯耳啊,今日有幸得见本尊,还是首次。看着儒雅不凡的气度,和与生俱来的从容、威严,当真是令人折服啊。若是能够再见公主殿下一面,此生足矣了……” “别溜须拍马了,吕先生站着这么远,听不到的。” “文兄说得不错,若是今日能同时见到吕先生和公主殿下,那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也就公主殿下才有这份薄面,能让吕先生的寿宴摆在澜庭阁。” “不过说来也奇怪,士农工商,这商人的地位在我朝如此低下,为何堂堂公主殿下,要置办一家酒楼呢?简直匪夷所思……” “你懂个屁,没听刚刚那小厮说了吗?澜庭阁是供我等文人雅士的聚会之所,我等若是留下墨宝,还能流传千世,岂是那些庸俗的酒楼能够比的?” 这话落在常青耳中,不禁是让他捶胸顿足,他为何就没有想到这样的法子? 宋言上下两瓣嘴唇一动,仅凭三等会员卡便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文人墨客,除了相互攀比和自私清高之外,果真如宋言所言,大体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林兄所言极是,澜庭阁岂是那些腌臜之地能比的?” “你们看,连黄大人和苟大人也来了……” “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再借他们十个胆子,现在恐怕也不敢造次了。多半是因为此前,黄家和苟家那两个纨绔子弟,得罪了澜庭阁,这才赶着来赔礼道歉来了。” “咦,常兄,你也来了。听说,你昨日也来澜庭阁闹事,被公主殿下丢了出去?你可曾目睹公主的芳容?” 常青低着头,本想找个角落安静地舔舐伤口,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他脸黑得很,恼怒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到,哪怕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澜庭阁,他也只能忍着。 “……” 黄书序见吕不惑与黄盖一前一后,他也迎了上去,作揖道: “几日不见,吕兄春风依旧,可喜可贺啊。” 他看都不看黄盖一眼,似乎对这位黄家庶出极为不待见,黄盖也像是未曾看见黄家父子三人一般,目光闪烁,其中还藏着一丝极为隐晦的厉色。 吕不惑撇了黄书序一眼,轻描淡写道: “黄兄说笑了,宋小友盛情难却,倒是托了他的福了。” 宋小友? 黄书序心头一紧,没有想到吕不惑与宋言之间的关系,居然如此亲密。 居然抛开了年龄,以平辈相称? 苟富贵眼神一凝,与黄友新对视了一眼,吕不惑虽无官无职,可他在肃州的名望,比两人却要高出太多。 也唯有黄书序,才能相提并论。 但因为宋言的关系,他似乎对黄书序的情绪,也变得平淡了一些。 黄书序笑道: “想不到,宋侯不仅排兵布阵厉害,文采斐然,没想到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今日借吕兄寿宴,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怕是不需要几天,澜庭阁就会成为整个肃州首屈一指的风流雅地了。” 他这话看似平淡,却让人听得奇奇怪怪。 似乎在提醒吕不惑,他的名声被宋言借来赚钱。 而商贾一道,乃是最为下贱的勾当,上不得台面。 吕不惑自然也听得出来,名声这种东西,他虽不屑于在言语上争夺,但也不能轻易让黄书序占了便宜, “宋小友确实大才,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行军打仗,亦或者其他方面,年轻一辈,怕是拍马难及了。” 他看了黄旭一眼,笑道: “有他在,恐怕永远都会压其他年轻人一头。” 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左右,自然也包括黄旭在内。 既然你家小的不行,那就别来挖苦,否则丢的只是自己的脸面。 黄书序嘴角一抽,这老东西牙尖嘴利得很。 他干笑两声,刚要继续说话,便看到宋言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清淡如风的笑意, “我说刚刚还听见喜雀叫,原来是吕大哥来了,吕大哥贵足踏贱地,澜庭阁是蓬荜生辉啊。” 黄书序等人一阵呆愣,心里阵阵鄙夷。 宋言这嘴巴,简直就是天生阿谀奉承的料,这拍马的本事,没有几十年功力,万万是办不到他这样如火纯青的。 难怪这小子能和吕不惑称兄道弟,光是这厚脸皮,旁人就学不来。 吕不惑也被宋言这话道的心花怒放,满脸喜色: “宋小友这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哎,今日可是老哥你的寿宴,岂能将死字挂在嘴上,今天即便是阎王爷也要绕着道走。” 吕不惑听宋言这话,目光不自觉瞄了黄盖一眼,心中一口大气悄然松去。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兄,你在建康府经商,还要黄兄多多庇护才是。” 宋言笑容不减,目光落在黄书序身上,也不管辈分不辈分的问题,脱口而出就道: “原来是黄兄,有礼有礼了。” 黄书序一窒,面色有些古怪。 黄友新和黄旭的面色却瞬间垮了下来,这浑蛋是真的太无耻了。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称黄书序为黄兄? 那他们父子呢? 岂不是平白比宋言底了一两个辈分? 苟富贵嘴角也是一抽,这小子行事乖张,别人根本摸不准头脑。 “小友不必多礼,早就听闻小友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 黄书序笑眯眯的打量着宋言。 “黄兄谬赞了,黄兄的孙子才是英姿不凡,那日在城南门,江南名院上千学子都对他恭敬有加,可见他在学院的名望之高,恐怕是无人能及吧?” 宋言这话说完,还往吕不惑看了一眼。 黄旭闻言,脸上不但没有光彩,反而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混蛋,一口一个黄兄,一句一个孙子? 特么的,那他岂不是也成了宋言的孙子辈? 还将他的丑事当众揭露不说,甚至还挑拨他与吕不惑的关系。 他越想越气,若不是碍于场合,他恨不得拎起拳头,在宋言那张可恶的脸上狠狠来一下子。 黄友新见黄旭快要按捺不住,也冷声嘲讽道: “旭儿怎能和宋侯相比,宋侯当众行凶伤人,都能至大燕律法不顾,全身而退,当真让人佩服。只是……” 他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开始,大燕的居然不讲律法,反而开始讲情面了?” 第265章 这酒菜有毒? 黄友新这话无非就是在讥讽宋言目中无人,吕不惑仅凭一张老脸就可以无法无天。 反观宋言,他看都不看黄友新一眼,目光落在苟富贵身上, “苟大人不在府上为苟公子操办丧事,怎有空来澜庭阁吃酒啊?” “你……” 苟富贵那一身肥肉,在此刻都抖了三抖。 宋言的跋扈,等同于在告诉众人,那又如何? 你们能奈我何? 欢乐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黄家父子三人,被宋言数落的体无完肤,连带着苟富贵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人莫不是疯了……见人就咬上一口? 黄家父子三人和苟富贵心中痛骂宋言的同时,也在思量着如何对付他。 吕不惑笑呵呵地看着宋言,三英战吕布,依旧处于下风。 “宋侯可曾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刚太过易腰折?” 好在,以黄书序的涵养,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那黄兄可曾听过一句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宋侯这话倒是提醒老夫了,也希望,将来宋侯在面对强大的力量时,能要轻易折断了腰。” 黄书序眼中杀意浮现,一张老脸上布满褶皱。 “多谢黄兄提醒。” 宋言不以为意,作揖之后又道: “今日诸位来得正好,稍后澜庭阁将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要上演,切莫错过了。” 大戏? 黄书序等人面面相觑,宋言葫芦里又藏了什么药? “诸位,先移步二楼雅间吧?” 澜庭阁的设计可以说是与黄鹤楼相差无几,中间镂空,二楼和三楼都是环形的雅间和贵宾室,透过窗台,一楼的高台就在眼皮底下。 黄书序父子三人与苟富贵一同进了雅间,看着大堂如潮水般永动的人群,如坐针毡。 前来为吕不惑贺寿的达官显贵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一到场,寿宴也即将开始。 “老夫总觉得心绪难平,这小子刚刚说的大戏,必然意有所指,你即刻命人去调查,看看澜庭阁众人,可有任何异动。” 黄书序心神不宁,看着黄友新嘱咐道: “还有,命人将老夫早已书写好的密信,送出去!” “父亲,今日澜庭阁来的都是建康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妄为?您是不是过于忧心了?” 黄友新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黄书序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哪怕宋言再嚣张,这毕竟是他黄家的地界,可不比周安县,还有柳玉麟在一旁牵制。 如今,建康府官商一体,都对宋言颇有微词,他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混账,凡是都要谋而后动,你若到如今,还不知道居安思危,今后如何执掌黄家?” 黄书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黄友新,黄家若有一个如宋言这般的麒麟子,他何须忧心? “父亲教训的是。” 当着苟富贵的面被黄书序无情数落,黄友新面色难看,却也不敢有丝毫忤逆。 黄家,黄书序的话就是圣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黄旭站在一旁,早已噤若寒蝉。 苟富贵低头吃着闷茶,也仿若无闻。 “还有,此番事了,你去警告黄盖一番,他若敢造次,就拿捏助梁氏。” 黄盖的身世凄惨,虽出生黄家,但其生母却是黄家一个婢女,因为黄友新一次醉酒荒唐,这才有了他。 母子二人在黄家倍受欺凌,连普通的仆从都不如。 黄盖的母亲因为长期受辱,身体早就不堪重负,早早辞世而去,黄盖机缘巧合,拜在吕不惑门下,这才有了底气不看黄家的脸色度日。 早年中了进士之后,便娶了建康府清流人家梁氏为妻。 黄友新见他渐露头角,又想方设法要他为黄家所用,他不从便用梁氏一门威胁。 黄书序得知之后,也并未怪罪,反而默许了黄友新的做法。 此刻,他旧事重提。 黄友新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目光下意识就瞥向了黄旭。 只能硬着头皮道: “孩儿明白。” 在黄旭忐忑不安的眼神下,黄友新转身离去。 不多时,澜庭阁在千呼万唤中,秦般若终于现身。 大堂再次被惊天如海啸一般的议论声掀翻,尤其是一些来凑热闹的富户商人,这类人皆是普通百姓,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皇室成员,此时已经近乎疯狂。 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商人,脸色通红,兴奋得浑身颤抖, “我……我没做梦吧?还以为这只是谣传,澜庭阁的东家,真的是当朝章和公主殿下啊?能在澜庭阁吃酒,这是何等的殊荣啊?即便是站在门口瞧上一眼,那也能沾份贵气了。” 同坐的商贾,反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居然能见到这天大的人物。” “这算什么?澜庭阁除了章和公主,还有武侯宋言,那个被称为诗仙的年轻将军,你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吧?我和你们说说?” “快快快……快讲讲……” “这铜卡真的太值得了,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百两恐怕都要抢破头。” “可不是嘛,你们瞧瞧门外那些人,一个个望眼欲穿了都,哈哈……” 一楼大堂的客人,本来没把铜卡当回事,此时却已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在怀里最深处,深怕不小心给弄丢了。 那可是比脱光了的姑娘还要贵重。 黄旭眼神中尽是震惊和嫉妒之色,这等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机会,本该属于他黄家,现在却被宋言抢了风头。 这浑蛋,当真是该死。 看着高台上,身穿白色云纹长裙,犹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的秦般若,那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啊! 他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宋言,他何德何能,明明此前还是天京城臭名昭著的败类,为何短短时间内,会变成这样?不但立下赫赫战功,还被秦般若赏识?” 他这话特意压低了声音,但雅间里还算静怡,黄书序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苟富贵心中不屑冷笑,就凭你这废物,给宋侯提鞋都不配。 一条臭水沟里的老鼠,也敢与傲游九天的雄鹰比较? “住口,公主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言的?” 黄旭气短,胸口阵阵发闷。 就在这时,苟富贵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大人,公子……在下反倒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今日他爬得越高,他日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见黄书序和黄旭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别看现在澜庭阁风光无限,那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旦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公主殿下未必有事,但宋言必定会名誉扫地。” 黄旭眼神大亮,心中的慌乱,逐渐被窃喜所取代。 黄书序也暗暗点头,苟富贵对宋言的仇恨,也不浅。 与此同时,秦般若的声音也在高台上缓缓响起。 她内心对宋言是极为佩服,她绞尽脑汁都不成做到的事情,宋言只是略施小计,就让她大开眼界了。 此刻,她虽然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但眼中似乎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然而,异变突生! 就在众人神采奕奕地注视着秦般若的时候,不知何时,几个衣着简朴的老百姓,抬着一副担架,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进酒楼大堂,声泪俱下地哀嚎起来。 “宋言,你今日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砸了你的酒楼。” “我儿子好端端地在这吃了几盏酒,刚回家就不行了……” “你这哪里是酒楼,分明就是谋财害命的黑店,你就是那黑心肝的人。” “……” 这怎么回事? 黄书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苟富贵也同样后脊背发凉,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问。 这指名道姓就抬着尸体来捣乱? 是你派来的人? 而大堂的客人,目光也从秦般若身上迅速转移,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 “这这这……这酒菜有毒?” 第266章 中毒 “苟大人,这怎么回事啊?” 黄友新轻声问了一句,苟富贵却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急得要跳脚, “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他刚刚还安慰黄旭,不用太过心急,宋言现在爬得越高,摔得会越惨,指不定澜庭阁就要出什么岔子。 如果不是他的嘴开了光,那这事一定就是他干的。 黄友新缓缓点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似乎在说,老夫懂你。 黄旭反倒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着大堂那哀嚎的老年夫妇。 黄书序眉眼凝在一起,心神有些不宁。 “先下楼看看再说。” 高台上,秦般若面色巨变,目光扫过大堂众人。 此刻,那些原本一脸尊崇的客人,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开始担惊受怕起来。 吕不惑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目光扫过楼梯,黄书序等人正缓步走下。 黄旭三步并不做两步,冲到老年夫妇面前,大声质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天要下雨,就有人递伞过来,打了瞌睡,立刻就有人送上来枕头,舒服啊! 老汉闷声不吭,眼神要杀人,反倒是那老妇,抹着眼泪,凄苦道: “我儿刚刚在这吃酒,回家就说肚子疼得厉害,还没等郎中来瞧,就不行了……城里的神医说,是吃坏了东西中毒了,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啊,年纪轻轻,说没就没了,还请各位大人,给老身做主啊。”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窃窃私语,怀疑之声如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黄旭故作深明大义,指着黄友新和苟富贵,沉声道: “妇人,你来得正好,知府与通判大人就在此处,必定能为你主持公道。” 听到知府和通判两位大人都在场,老妇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浑浊的眸子也明亮了不少。 她抬眼看着因为自作主张,而不得不出面的黄友新和苟富贵,连忙磕头, “两位大人,您一定要帮小民做主啊。” 黄友新与苟富贵对视一眼,苟富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黄友新深吸了口气,向前迈出两步,官威十足,低沉道: “妇人,你说此人乃是吃了澜庭阁的酒水才突发恶疾的,可有证据?你最好如实招来,若敢有半句谎言,以下犯上,污蔑朝廷侯爵,可是死罪。” 听到侯爵两个字,老妇人的身体明显一颤。 黄友新特意又提了一嘴宋言,便是想着,如果此事千真万确,便可以一雪前耻,将宋言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当然,他故意声词严厉,也是做给在场的众人看到。 因为吕不惑的原因,在场的众人,无不是身份尊贵,亦或者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只要能坐实宋言的罪证,他必死无疑。 即便有秦般若庇护,也于事无补。 “当然,你若句句属实,本官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又加了一句,便是为了给老妇人喂上一颗定心丸。 老妇人悲喜交加, “小民决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城中邱神医诊断的结果,他就可以为小民作证,我儿就是死于中毒。” 当听到邱神医这三个字的时候,原本还有些摇摆,不敢确定这老妇人的话,现在也信了几分。 毕竟,澜庭阁可是有当朝章和公主在背后支持的,谁敢轻易怀疑她? 不过,老妇人既然指名道姓要宋言给个交代,他们看向宋言的眼神,也瞬间变得不善。 即便他是侯爵,但与公主之间,还是天差地别。 “邱神医乃是建康府有数的名医,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中毒。” “幸亏我刚刚吃的酒少,否则……此刻怕是要步了这倒霉蛋的后尘了。” “……” 周遭众人相互议论起来,黄旭心里别提有多开心,黄友新也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妇人虽然伤心过度,但条理还算清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表达得清清楚楚。 “宋侯可有辩解?” 黄友新刻意不提秦般若,而是直接对宋言发难,便是想将下毒一事,全部扣在宋言头上。 从老年夫妇抬着尸体进到澜庭阁,宋言一直若有所思,反倒是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靠在高台的边缘,一副看戏的神情,仿佛这事情与他无关。 不过,当黄友新提及他的时候,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杀意。 似乎已经猜到,今日澜庭阁的盛会,恐怕是有人想要借机败坏澜庭阁的名声,同时将他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很明显,有人见不得澜庭阁好,想要诬陷我而已。” 宋言丝毫不怯,耸了耸肩笑道。 大堂的客人,多数都是读书人,都不是蠢笨之人,这事情发生的也有些蹊跷。 不过碍于黄友新和苟富贵的身份,他们只能压着嗓子讨论起来。 “今日吃酒的人这么多,为何就他儿子一个人中毒死了,这事情恐怕是不简单。” “或许是他吃的酒水多了一些,而我们只是浅尝了几口,这才没事。” “如此草菅人命,亏我还视他为我辈楷模,简直是瞎了眼。” “……” 黄友新见时机成熟,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 “诸位,此事还没定论,何不等邱神医来对峙之后,再定夺?若真是宋侯下毒杀人,他必然无话可说。” 人群中,持怀疑态度的占大多数,此刻自然觉得黄友新说得有道理。 虽说死人很常见,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将人毒死,决不能轻易姑息。 “黄大人说得不错,此事还未盖棺定论,理应调查清楚。黄大人身为建康府父母官,自然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苟富贵也顺势而为,看似在劝诫众人,稍安勿躁,实则是将宋言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黄友新眼前一亮,已经将下毒陷害的事情,归结在苟富贵头上。 好一条妙计啊,宋言害他长子,他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与此同时,邱有福远远走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他在建康府的名声很大,不少人都知道,他的医术高明,轻易不会出错。 “邱神医,这老妇说你检查过死者的尸体,此人当真是中毒身亡的吗?” 邱有福眯着眼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与那日在府衙面对苟富贵的时候,截然相反。 “怎么?黄公子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吗?” 黄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赔笑道: “不敢,不敢,只是这事实在匪夷所思,本公子不敢相信罢了。” “邱神医莫要动气,毕竟是出来人命,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黄友新也笑着为黄旭解释一句,父子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回禀大人,此人确实是中毒而死的。” 邱有福的神色这才缓和,指着已经冰冷的尸体道。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甚至有些人开始后怕,与那倒霉蛋一样,等走出澜庭阁的大门就一命呜呼了。 不少人纷纷向邱有福求救,让他为自己检查一下身体。 第267章 谁敢动手,试试看 有一个带头,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邱有福就有被众人包围的架势,毕竟……这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万一当真中毒了,到时候再找宋言说理也迟了。 黄友新见状,当即就大声呵斥道: “诸位,眼下办案要紧,若有需要邱神医帮忙的,等事后再来。” 众人面面相觑,但第一时间都没有离开,但还是被黄友新的话给镇住了,他面色一冷,立刻转移话题道: “宋侯,你可有话说?” 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宋言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这事情明显有人故意陷害,他需要说什么? “很显然,这是有人眼红澜庭阁生意火爆,故意陷害的。这样的事情,这几日来多有发生,想必黄大人心里也清楚吧?” “宋侯可有证据?” 黄友新自然知道宋言话里有话,他也不急,这件事情,众目睽睽之下,宋言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今日,澜庭阁将会被彻底打回原形,哪怕有章和公主撑腰都不好使。 宋言摇了摇头,笑道: “既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自然不会轻易让我找到证据,再者说,判案乃是大人的事情。” 宋言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瞬间就引来周遭众人的不满。 无论如何,死者双亲指控的是澜庭阁的酒菜出了问题,这才导致前来吃饭的客人中毒身亡的。 身为澜庭阁的掌柜,不但不积极配合调查,反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此草菅人命,实在可恶至极。 “公主殿下如此信任你,你却草菅人命,岂有此理。” “你虽有些才学,却无德行……” “万一中毒的是我等,他是不是也这般态度?” “……” 被在场的众人劈头盖脸的痛骂,宋言脸上带着苦笑。 黄旭见时机成熟,吕不惑从远处走来,一脸询问地看着宋言,他不等宋言开口,就已经抢先一步,对着吕不惑行了一礼, “院长大人,此人乃是澜庭阁的客人,因为吃了几盏酒,故而丢掉了性命。刚刚我父亲已经给询问过受害者双亲,还有邱神医,已经证实,此事就是澜庭阁所为,与宋言脱不开干系。他借着为你大摆寿宴的机会,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其心可诛……” “这对夫妇老年丧子,当真可怜至极啊。” 黄旭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加大了音量,他痛斥宋言的同时,还为了博得周遭众人的同情。 果不其然,众人闻言,看向宋言的眼神,更加不善。 吕不惑眉头微皱,即便有心为宋言美言几句,此时也不好开口。 这时,秦般若也来到众人身前,目光落在黄旭身上,他刚刚说的那些猜测,秦般若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来气。 澜庭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狗东西,是要与她作对啊,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便言之凿凿,此事与宋言有关?你又有证据吗?” 秦般若脸如寒霜密布,黄旭心头微颤,更是愤怒。 黄友新深怕黄旭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出声道: “殿下,此事虽然还不能盖棺定论,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下官身为肃州知州,也有义务和责任,还这对苦命的老夫妇一个公道,还宋侯一个清白,殿下大可放心。” 父子二人极有默契,此事从开始至今,都不提与秦般若有关。 因为牵扯到秦般若,这件事情的定性就会大大改变,到时候,便是他也不敢轻易插手,甚至没有资格插手。 秦般若冷哼一声,担忧的看着宋言,宋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清者自清,此事与我们无关。”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宋侯,这对老夫妇已经说明,死者是因为吃了澜庭阁的酒才中毒身亡的,邱神医也出面确认,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还是从实招来,这样本官也好帮你,否则……便是殿下也不能徇私枉法。” 黄友新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话说得也很有分寸,既不得罪秦般若,又暗中告诫秦般若,哪怕她身为公主,也不能包庇宋言。 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否则,便是徇私舞弊,有损皇家的威严。 “黄友新,你是猪脑子吗?我都说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你还非要在那自作聪明,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出真凶。” “来人,将宋侯拿下,回府衙再进一步审理。” 被宋言指着鼻子骂,黄友新顿感颜面大失。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众衙役鱼贯而入,现场的局势瞬间就变得异常严峻,但宋言依旧老神在在。 不反抗,不逃跑,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脸上流露着轻蔑和戏谑的笑容。 宋言的反应如此镇定自若,反倒让周遭的客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厮如此滚刀肉,莫非还在倚仗公主殿下? 可秦般若刚刚出面,就碰了黄友新的软钉子,人证物证都有,她如果强行为宋言辩解,恐怕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秦般若对这些自然是不管不顾,但她刚要开口制止,就被宋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与此同时,反倒是大壮横身挡在宋言面前,冲着张牙舞爪的衙役呵斥道: “大胆,我家侯爷乃是陛下亲赐的侯爵,只有刑部、大理寺才有调查的权利,尔等胆敢僭越?” 大壮一直就对宋言忠心耿耿,即便遇到险境,他内心害怕,但行动上却从来不掉链子,让宋言极为欣慰。 “好小子,等回来天京,我向大娘子提一提,让她把小离那笨丫头许给你。” 宋言压着嗓子,在大壮耳边轻声说道, 大壮一脸苦涩,心中又惊又喜。 都这节骨眼了,宋言还有闲情逸致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但一提到小离,他一颗心就怦怦狂跳。 “哪来的贱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立刻给本官滚开,否则连你一块羁押。” 面对黄友新的威胁,大壮的脸色一阵煞白,这要是真被抓进府衙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壮干脆把心一横,非但不退,反倒是豁出去了,大声驳斥道: “陛下赐我家侯爷的爵位,黄大人也不过是一州知府,公主殿下都没有开口,你却全然不顾,莫不是连陛下和公主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啊?别说这起命案和我家侯爷没有关系,即便真有关系,也轮不到你来管。” 好小子…… 或许是宋言画的大饼实在太大,大壮一改往日的作风,连黄友新都敢当众呵斥。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连宋言的一个手下,都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黄友新气得面色涨红,他虽然不将一个家仆放在眼里,但对方敢以下犯上,便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谁敢动手,试试看。” 这时,梅秋风也从人群中走出,美眸扫过一众衙役。 倒反天罡! 黄友新气极反笑, “好好好,宋侯,连你的手下都这般嚣张跋扈,敢无视大燕律法,来人……” 第268章 愚蠢的黄旭 黄友新不断地给苟富贵使眼色,可后者却置若罔闻。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局到底是不是苟富贵设下的? 不然,怎会如何不积极? 难不成,只是想利用他父子二人与宋言之间的间隙,拿他当棋子? 衙役迫于黄友新给的压力,不得不对宋言动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秦般若冷冽的声音猛地响起, “建康府出了人命案,黄大人自然有权调查原委,可宋言毕竟是当朝侯爵,直接处置他,恐怕已经不是僭越之嫌了,而是欺君罔上。” 秦般若对语气极重,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章和公主,当真要为宋言出头? 黄友新一脸不甘地看了秦般若一眼,目光落在黄书序身上,黄书序面无表情,既没有首肯,也没有否决。 一时之间,他也骑虎难下。 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当众忤逆秦般若的意思, “殿下言重了,纵使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欺君罔上,只是身为肃州父母官,若是连出了人命都不管不问的话,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秦般若,一边给那对老夫妇使眼色。 本官都帮你到这了,你们夫妇二人还不表态吗? 那老妇人虽然不知道黄友新是几个意思,但秦般若的态度她却能感受到,是要包庇宋言吗? 宋言可是害了他们儿子的罪魁祸首,老妇人当即就哀嚎道: “公主殿下,您要为老身做主啊,我儿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今日若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老身也不独活了。” 说着,她跪拜在秦般若脚下,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秦般若自然是知道黄友新的心思,他与黄旭父子二人,一心想要至宋言于死地。 白的落在父子二人手上,也能被他们描成黑的。 所以,她自然不能让宋言落在他们手上。 只是,现在那老夫妇又当众给她施压,她不得不咬着牙沉声道: “黄大人乃是肃州知州,调查此案合情合理……宋言,你全力配合便是,若此事与你无关,本宫绝不会让小人冤枉了你,若此事当真因你而起,本宫也绝不姑息。” 有了秦般若的保证,那老夫妇这才放心, “多谢公主殿下,叩谢公主殿下。” 而一直不以为意的宋言,耳边突然传来陈三的低语,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 原本漠然的神情一收,硬生生挤出了委屈的神色, “公主殿下,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请殿下主持公道。今日乃是澜庭阁为吕先生办理寿宴的大喜日子,这等时候,以次充好,岂不是自砸招牌?所有的食材皆是新鲜的食材,酒水也并无不妥,殿下明察秋毫。” 众人闻言,也是觉得奇怪。 宋言所言并无不妥之处,甚至合情合理。 以吕不惑的身份,能够在澜庭阁举办寿宴,宋言不好好伺候着,却还在这节骨眼上下毒杀人,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才对。 可人确实是死了,还有邱神医作证。 奇怪……太奇怪了! 秦般若当即就追问道: “可有凭证?可有证据能够证明清白?” 宋言心中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表面却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摇了摇头, “以邱神医的医术,既然说此人死于中毒,那断然不会有错。” 此言一出,黄旭不由眼神放光,心中更是松了口气,低声喝道: “这么说,你是要认罪了?” 看着黄旭急不可耐的样子,宋言心中不由一阵冷笑,这种低级的栽赃手段,实则是低劣得很。 反正今天也要让你黄家万劫不复,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也不碍事。 宋言也不理会黄旭,而是故作疑惑,看着众人道: “说来也奇怪,本侯爷连此人是谁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任何仇怨嫌隙,为何要下毒害他?哪怕真的要下毒害他,这桌案上的酒菜都是随机端上桌子的,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就他中毒死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阵骚动! “宋侯,莫不是酒水中真的有毒?” 面对质问,宋言一脸无辜, “从他到澜庭阁吃酒,再到中毒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死了,说明这毒不但歹毒,且性子烈,你们若是也吃了有毒的酒水,早就与他一样了。” “此言不错,此人就住在城中,距离澜庭阁也不远,能在两刻钟之内致人死地,说明这毒又猛又烈,不是一般凡品。” 经邱有福这么一解释,在场的众人一脸茫然,甚至连黄友新心底都有些发虚。 “又不是只有将毒下在酒菜里才能毒死人,也可能是小厮端上来的时候暗中做了手脚,或者涂抹在其他地方也可以。” 黄旭见众人又要信了宋言的鬼话,心中顿时急不可耐,脱口而出就道。 这不说倒好,这话一出,就连黄友新都怔怔地看着他。 宋言更是直接就抓住了这机会,冷笑道: “那以黄公子的高见,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只让他一个人中毒,而不影响旁人呢?” “住口。” 黄书序一直冷眼旁观,当黄旭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继续放任。 黄旭这蠢东西,稍微被宋言一刺激,就跟发了疯一样,智商也跟着极速下降。 这个局不是苟富贵设下的,极有可能是黄旭! 可是,以黄旭的本事,他断然不可能设下如此巧妙的局。 黄书序眉宇间显出一个川字,有些心烦意乱, “宋侯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黄旭又如何会知道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这老狐狸! 宋言表面轻笑,内心却暗骂,他若是晚一步阻拦,黄旭此刻多半已经不打自招了。 “老大人所言极是,即便黄公子真的猜到凶手是如何下毒的,与查出真凶也没有半点关系。” 苟富贵突然跳出来附和,看似在为黄旭鸣不平,实则暗度陈仓。 黄友新没听出来,黄书序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黄旭对下毒的过程和方法这么清楚,那最大的嫌弃岂不就是他? “其实很简单,有人借着澜庭阁为吕先生贺寿,趁着人多眼杂,毒杀了此人,故意栽赃给澜庭阁,至于下毒的办法,正如黄公子所言,或许是直接涂抹在酒盏上也说不定。” 宋言看着黄旭, “对吧,黄公子?” 黄旭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下的毒。”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就算不是黄旭亲力亲为,肯定也事先知晓,甚至就是他授意的此事。 这狗东西,想不出来这招,是他? 黄友新见黄旭面色苍白,目光在苟富贵脸上稍作停留,直到苟富贵微微摇头,他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该死的浑蛋,又擅作主张? 宋言扫了黄家父子三人一眼,既然你们急着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老夫人,不知令公子,可曾与人发生过争执?或者与谁有愁怨?” 宋言的声音轻柔,声色平平淡淡。 第269章 小的,想起来了 老妇人听闻宋言这话,先是一怔,然后开始努力回想。 直到确认死去的儿子这几日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平日里也没有发现他与谁有过争执,这才抬头,抽泣道: “回……回侯爷的话,我儿向来与人和善,从未与人起过任何争执。” 宋言看着老妇人额头上的通红,转身扫了黄家父子三人一眼,故意拉长语调, “如此说来,那奸人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单纯只是为了栽赃嫁祸澜庭阁,故意抹黑本侯爷?”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现场客人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反倒是对宋言的怀疑,减弱了几分。 “以侯爷的文采和能力,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栽赃嫁祸?” “明知道澜庭阁背后是公主殿下,却还敢下次毒手,此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实力不俗。” “澜庭阁从开业至今,一直就有人在故意挑衅,其中……” 那人说完这话,下意识就察觉到有几道冷冽的目光扫来,顿时就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藏在人群中。 “不管怎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胆敢犯下这等下作之事,必将遭受天谴不可。” “……” 舆论风向瞬息万变,黄友新父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宋言也不急,任由议论声继续攻击。 苟富贵嘴角不易察觉地勾着一抹冷笑,站在黄友新身后,眼神幽幽。 良久,宋言重新审视平躺在担架上的尸体,轻声道: “既然这种毒很罕见,一般人恐怕也接触不到吧?” 邱有福也附和道: “侯爷说得不错,这毒我虽然还未查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必然不是常见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下毒之人的范围便可以缩小一些,平民百姓下毒的可能性就不大。” 宋言目光扫过,那些自觉家境一般的人,此刻很是赞同的点头。 至于一些豪门大族的子弟,则目光疑惑,相互打量起来,甚至开始在内心互相怀疑。 宋言接着分析道: “再者说,对方有意栽赃嫁祸澜庭阁和我,那极有可能就是澜庭阁的仇人,或者我的仇家。思来想去,与我结下梁子之人,在建康府恐怕也为数不多……” 宋言这话一出,范围再一次缩小,而且这次可谓是从成百上千的怀疑对象中,直接缩小到一手之数。 特别是此前跳得最欢快的黄家父子,赫然成了首要被怀疑的对象。 当然,其中也包括苟富贵。 苟荡在澜庭阁被打伤的事情,已经悄然传遍整个建康府了。 见众人投来目光,黄友新父子和苟富贵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由于今日为吕先生置办寿宴,加上澜庭阁开设的三等会员卡,承蒙各位厚爱,澜庭阁里里外外皆是客人,大家同桌而坐,相互之间多数都不认识,却唯独此人被下了毒,甚至连同座的人都相安无事。” 宋言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此一来,这毒下在酒盏或者筷子上的可能性,便是最大了。眼下只要找出,究竟是谁触碰了此人的酒盏或者筷子,就可以揪出下毒的元凶。”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不禁开始感叹,宋言的应变能力之强,众人拍马难及。 秦般若眼眸明亮,看向宋言的眼神奕奕,这家伙的一次次让她刮目相待。 黄书序心中同样感叹,这小子的行事作风虽然令他讨厌,甚至打心眼里希望致他于死地,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若是能够为赵王所用,若是与他黄家没有仇怨,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可惜啊! 他悄然看向黄旭的目光,同时也变得复杂,这混账东西,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这节骨眼上栽赃嫁祸宋言,希望他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干净一些,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不到,侯爷所学居然如此广泛,如此一番分析,想要查出凶手,已经事半功倍了。” 苟富贵倒是直接很多,在黄友新还在思量着对策的时候,他已经感慨道。 宋言将黄友新父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今日本就要收拾他们。 现在反倒还上升到谋财害命的地步,黄家人,骨子里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主。 这等家族,不灭杀干净,留着也是祸害。 “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臆测,你怎敢保证自己说的不会有错?谁知道,你是不是贼喊捉贼?” 黄旭鳖的实在难受,内心的不安,加上情绪的高度紧张。 他心里明白,若是任由宋言这样发挥下去,迟早会将他揪出来。 “会不会错,等找到真凶,一切自然真相大白,黄公子急什么?不会是心虚了吧?说来,这所有人当中,也就你与我有仇,又不停地找澜庭阁的麻烦。” “胡说八道,本公子虽然与你有矛盾,若是要针对,也是针对你一个人,犯不着伤害不相干的人。” 黄旭后脊发凉,额头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 宋言冷哼一声, “陈三。” “侯爷,您有何吩咐?” 陈三连忙跑过来,恭敬道。 宋言微微一笑,这笑容却让黄旭不寒而栗, “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黄大人没有什么好办法,那我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帮帮他,你派人先将酒楼的大门关上,然后将今日酒楼当值的所有人召集过来。” 完了……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人群中,有一人神色巨变。 他本可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心中不安,想要等事情水落石出,或者宋言为他背了锅之后再走。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当然,最为不安的当属黄旭。 随着宋言一声令下,整个酒楼直接被封锁,酒楼上上下下所有小厮,全部来到大堂。 为了查出下毒的真凶,众人也极为配合。 这时候谁敢先走,先走就是心虚! 宋言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道: “你们先去认识认识死者的长相,然后回忆一下,今天都有谁碰过他用的酒盏和筷子。” “都好好回忆,切莫出现差错,不能错怪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务必还老夫妇一个公道。你们放心,此事有公主殿下为你们做主。” 宋言还给他们一个定心丸,一提到秦般若,就连黄友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宋侯说得不错,你们只要细心辨认,本宫定会为你们做主,谁若提供有用的线索,本宫有赏。” 秦般若神色平淡,语气不容拒绝。 “是!” 一众小厮,围着死者看来好一会,其中一个跑堂的小厮突然道: “启禀公主、侯爷,小的想起来了……” 第270章 生不如死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众人闻言,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部落在那小厮身上。 小厮说着话,扭头扫视着现场的客人,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身穿米黄色锦衣的公子哥身上,激动道: “侯爷,就是他。” 刹那间,现场所有的视线,全部从小厮身上转移,集中到了那公子哥身上。 公子哥的眼神慌乱到了极点,白皙的面庞猛地涨红,指着小厮,结结巴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吃个饭,你们分明就是想将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来。” 宋言根本就不想和他啰嗦,直接下了命令, “把他给我拿下。” 大壮毫不含糊,直接带着几个小厮扑了上去,将那公子哥按在地上,强行拖到宋言等人面前。 黄旭见此一幕,心也跳到了嗓子眼上,吞了吞口水,道: “你如何确定就是他,万一看错了呢?” 小厮见有宋言和秦般若做主,丝毫不怕黄旭,一口咬定道: “他之前要过两次酒盏,说是不小心摔坏了,让小的给多拿了一盏,所以小人才记得清楚了一些,那时候,他身边就座着他。” 小厮指着受害者的尸体, “小人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记错。” 话到这份上,黄旭已经哑口无言,宋言笑道: “黄公子,还有疑问吗?” “宋侯说笑了,毕竟在场这么多人,难免有些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万一真的记错了,冤枉了好人总是不好的。既然他记得清楚,那先问问再议吧?” 黄友新深吸了口凉气,狠狠瞪了黄旭一眼,笑着狡辩道。 宋言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看着汗出如浆的公子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和颜悦色道: “公子,这毒你藏在哪里?事到如今,你再遮掩也于事无补,不如如实招来,是怎么将剧毒涂抹在酒盏上的?或者是谁指使你的,只要你坦白,我保证你相安无事。” 公子哥呆呆的看着宋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指使? 可指使他的人,在建康府也是权势滔天啊!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下毒。”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否认,眼神却飘忽不定,甚至不敢与宋言对视一眼。 众人从他慌张的神态中,也不难看出来,他明显心虚。 嘴是真硬啊! 就这德行,火化三天三夜,嘴肯定还在。 宋言下令,大壮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的瓷瓶。 宋言小心端详着瓷瓶,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公子哥面如死灰,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去,因为他心里清楚,等待他的,恐怕是死路一条了。 黄书序眼中也尽是惊讶,倒不是因为这公子哥胆大妄为,而是宋言的心思缜密,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 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他还能从一些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迅速找到下毒的真凶。 黄旭面色巨变,心跳如同擂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或许就是普通的香料,也不能证明就是毒人害命的东西啊。” “住嘴。” 黄友新怒喝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立不起来的独子,事到如今,那公子哥都无言以对了,他还在狡辩。 岂不是在告诉众人,他与这件事情有关? 宋言是什么人,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凭眼睛看到的稀少线索,就能串联起整个证据链,并且将下毒之人当场抓获,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黄公子要不尝一尝?” 宋言抓着黄旭的痛脚,就站起身冷笑道。 黄旭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脚步虚浮,险些没能站稳。 就在这时,隐忍许久的秦般若娇喝一声, “大胆的狗东西,为了陷害宋言,污蔑澜庭阁,竟敢当众谋财害命,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若还敢信口雌黄,本宫定让你领教典狱酷刑的厉害。” 能让秦般若都说出这等威胁的话,可见公子哥的手段,确实让她愤怒不已。 公子哥浑身汗毛直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低着头不敢言语。 宋言饶有深意地看了黄友新父子二人一眼,这对在建康府作威作福已久的父子两,此时心虚至极,根本不敢接触宋言的眼神。 “左右是死路一条,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你的真凶,我保你死得痛快一些,否则,像殿下说的一样,所有的典狱酷刑在你身上走一遭,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想来你也知道,本侯爷向来说话算话……当然,你若不信,倒也可以试试。” 对于这种随意就能被指使,下毒毒杀无辜百姓的人,宋言对他自然没有任何好感。 甚至连哄骗他,可能捡回一条性命的话都不想给他。 果然,公子哥一听到生不如死四个字,顿时就吓得魂不附体。 到底不是专业的杀手,更不是死士,在秦般若和宋言的轮番攻击下,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黄书序面色微变,暗中给黄友新使了一个眼色,黄友新深吸了口气,在公子哥即将坦白的瞬间,道: “宋侯,既然真相大白,作为肃州的父母官,此案还是交由本官来处置吧?本官保证,必然给死罪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对,既然凶手已经抓到,理应交由府衙来审理此案。” 黄旭偷偷咽着口水,顺坡下驴道。 黄书序听他这话,心中的怒火险些要喷涌而出,这个蠢货,哪怕真要出此下策,也要找府上的死士来办啊。 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软骨头? 秦般若柳眉微皱,吕不惑深深看了黄书序一眼。 “苟大人以为如何?” 宋言理都没理这对父子,反而看着苟富贵,笑着问道。 黄友新心里有气,但也不好发作,既然他询问苟富贵,那也一样。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苟富贵却语出惊人, “既然真凶已经抓到,受害者也在当场,不如就当着众人与公主殿下的面,直接审问便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黄友新有些发懵,神色诧异地看着苟富贵, “苟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黄大人,下官知晓。” “你……你可知道,今日乃是吕先生的寿宴,眼下已经因为此人耽误了时辰,若是在此继续审案,你要致吕先生于何地?” 黄友新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老子一心替你报仇,你在这等关键时候,居然要背刺老子? “无妨,死者为大。” 吕不惑摆了摆手,对黄友新拿他当挡箭牌一事也不生气。 黄友新心乱如麻,忽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黄旭眉眼闪烁,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找寻谁的身影,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 第271章 你黄家莫不是要造反 看着黄家父子心急如焚,宋言却是一点也不急。 他早就说过,今日不仅是吕不惑的寿宴,还有一场大戏要在澜庭阁上演。 他给梅秋风使了个眼色,梅秋风悄然退回秦般若身边,他这才问道: “黄大人不再为黄公子争取一下?” 他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到底是何用意,反而黄友新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当在场的众人是傻子,就他们黄家都是聪明人, “既然如此,那你便如实招来吧,你犯下如此大错,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是为家人想想才是。” 公子哥闻言,浑身再次一颤。 宋言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道: “黄大人,事已至此,你不想着如何为你那蠢猪一样的儿子开脱,还想着威胁别人?” 黄友新面目凝重,不再说话。 宋言看着公子哥,笑道: “说吧,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是……” 公子哥哆哆嗦嗦,话到嘴边,却还是吞吞吐吐。 宋言不想继续拖延时间,既然与黄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他也不再遮掩, “是不是黄旭?” 公子哥猛地抬眼,目光中的恐惧再也难以掩盖。 黄旭却腾地一下,险些跳了起来,指着宋言,面红耳赤道: “宋言,你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我何干?” “嘶……” 周遭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目光全部落在黄旭身上,不少人心中已经活络开了。 在建康府,与澜庭阁不对付,且有实力和能力,胆敢与宋言、秦般若叫板的,除了黄家还能有谁? 宋言的怀疑不无道理。 公子哥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此事,与黄旭恐怕真的脱不开干系。 “难不成,真的是黄公子?” “你瞧他那紧张的样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早些时候,苟大人家的公子,便一直针对澜庭阁,恐怕也是他授意的。” “这次有为了对付澜庭阁,不惜买凶杀人,好歹毒啊……” “……” 一阵阵议论声响起,黄旭心如刀绞一样难受,那一个个怀疑的字眼,就像一把把利剑,不断地在他心窝上搅动。 “给你三息时间,你若再不说,那便休怪本侯爷不客气了。” 公子哥咬着牙,两腮坚硬如铁。 “一!” “二!” “是……是黄公子。” 宋言身上的杀意浓烈,压得公子哥喘不过气来,他最终还是承认了,黄旭就是那个指使他下毒行凶的幕后黑手。 道出实情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但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 “他承诺事后愿意为小人谋个一官半职,小人这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犯下如此大错,侯爷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轰! 这话一出,大堂猛地炸开了锅一样。 口口声声要为老夫妇主持公道,大义凛然的黄家父子,原来才是下毒害人的主谋。 难怪在公子哥的行径暴露之后,父子二人还主张要回府衙审讯。 一旦这公子哥被押回府衙,岂还有活命的可能? 太可怕了…… 黄友新面色巨变,黄旭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你……你这是污蔑,我杀了你……” 他恼羞成怒,上前就要找那公子哥拼命,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般举动,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黄书序心如刀绞,他英明一世,机关算尽,却没有料想,黄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堪造就的东西。 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毁了黄家百年基业吗?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污蔑我兄长?当真以为我黄家拿你没有办法吗?姓宋的,你前面就说过,今日有一场大戏要上演,这一切莫不是你自导自演的?” 就在黄旭即将彻底失去理智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跳出一道人影,指着宋言就呵斥道: “我黄家的声誉,岂容你污蔑?” 黄书序眼角一跳,开始心神不宁,黄友新也愣在原地。 黄盖…… 他这是为何? 他一向与黄家势同水火,怎么会突然站出来帮黄旭帮腔? “你住口。” 吕不惑见黄盖面目狰狞,非但不承认黄旭的罪行,反而倒打一耙,心中大急, “难不成,你要为杀人凶手打抱不平?” “老师,此事绝对有猫腻,姓宋的若不是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下毒之人,甚至一开始,案情还不明了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针对我黄家,针对我大哥?” 黄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痛斥宋言才是真凶。 苟富贵面色微变,黄旭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黄盖说得不错,此事一定是他从中作梗,这书生极有可能就是他暗中指使的,为的就是陷害我黄家。” “胡说八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你当真你以为,本宫不敢拿你黄家如何吗?” 秦般若面如寒霜,这黄家人的无耻,莫非是祖传的不成,怎么一个个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谁不知道,殿下与宋侯是一伙的,你们自然是互相帮衬的。” 黄盖冷笑一声。 众人瞠目结舌,这局势转变得太快,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黄家这两兄弟,传言不是不合吗? 怎么突然变得同仇敌忾了? 黄友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黄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即便你是当朝公主,也不能随意冤枉我黄家,这里是肃州,是建康府,我黄家才是这的天。” 疯了…… 这黄盖莫不是疯了? 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黄友新怒目圆瞪,黄书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黄盖又道: “大哥,既然他们要赶尽杀绝,不如和他们拼了,公主又怎么样?” 这特么…… 黄旭浑身一颤,他只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哪怕不能脱罪,往后也可以从长计议。 可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你闭嘴。” 这次还没轮到黄友新和黄书序发怒,黄旭已经厉声呵斥道。 宋言冷笑连连, “怎么,你们下毒行凶败露,现在是想要造反不成?” 造反? 黄旭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在场的众人闻言,心头也是一颤,纷纷往后退去,深怕与黄家几人靠得近一些,殃及池鱼。 “那又如何?” 而黄盖还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黄友新这下也终于后知后觉,黄书序一张老脸,已经吓得发白,再也不负之前的从容淡定。 第272章 刺杀秦般若 那又如何? 这黄家之人,果然是取死有道啊! 秦般若眼神冰冷,娇声呵斥道: “你们黄家,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灭族吗?” 黄书序面色凝重,一双略显昏黄的眸子,死死盯着秦般若的侧脸。 黄友新整个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身子,黄盖的嚣张跋扈,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个一向只能隐忍的黄家庶子,今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变得如此目中无人? 莫非,这一系列的事情,全是他与黄旭谋划的? 还是…… 他不敢继续深想,因为黄家一旦落难,以他现在的表现,自然也是不能独善其身。 “此事,明明就是他故意陷害我黄家。” 黄盖冷笑一声,仿佛一身是胆,哪怕面对秦般若对质问,他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能无故污蔑我黄家吧?” 黄旭眉眼闪烁,一旦宋言与秦般若继续追究,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有黄盖跳出来出头,只要把所有事情推到他身上。 自己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你住口,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代表黄家?” 黄旭这话一落,众人再次云里雾里。 这…… 黄盖明明在为黄旭出头,黄旭怎么突然调转枪头,是要大义灭亲? 黄旭的转变,似乎也在黄盖的意料之中,他不急不恼, “大哥,此事现在可不仅仅关乎你一个人,一旦你的罪名被定,那便是谋算当朝公主殿下,仅凭你一个人,担当得起吗?” “你……” 黄旭面色阴沉,一句话被堵在嘴边。 “想不到,黄家还有看得明白的人。” 宋言冷笑一声, “今日,即便你黄家是肃州的天,也掩盖不了杀人的事实。大壮,让他签字画押……” 这事情若是私下里发生,黄家上下沆瀣一气,自然还有颠倒黑白的可能。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想要抵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将黄旭的罪证坐实,宋言吩咐大壮让公子哥即刻画押,有他在,黄家众人还阻拦不了。 “宋侯,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恐怕还定不了黄旭的罪吧?” 眼下,黄书序也不得不出面,若是任由黄旭和黄盖继续胡闹,这件事情,最后必然难以收场。 秦般若的身份摆在这里,黄家势力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皇子龙孙不利啊。 “那你以为如何?” 宋言眉目一凝,问道。 “此事毕竟发生在肃州地界,理应由建康府府衙来调查,宋侯又何必操心呢?” “笑话,此事关乎澜庭阁的名声,受害者口口声声要澜庭阁还他一个公道,本侯爷被牵连其中,岂有不调查的理由?” “倒是你黄家,人证物证俱在,黄旭买凶杀人,陷害澜庭阁和本侯爷,已是事实,黄家理应避嫌才是。” 宋言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从大壮手上接过公子哥画押好的供词,小心收了起来。 这份罪证便是悬在黄家头顶的利剑,是他们投鼠忌器的良药。 黄书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眸子中也杀意遍布。 秦般若也在这时附和道: “此事关乎澜庭阁的声誉,本宫也想知道,黄公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本宫,是觉得本宫好欺负不成?” “来人,将黄旭给本宫拿下。” 一众澜庭阁的小厮就要上前拿人,黄旭浑身一软,紧张地看着黄友新和黄书序。 众人仿佛也在这一刻如梦初醒,黄家,这次算是踢在铁板上。 被秦般若和宋言抓住了把柄不说,按照大燕律法,杀人者偿命。 在场的众人,要么是平民百姓,要么是官宦子弟,但皆是温室里的花朵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默默退到一旁。 面对虎视眈眈的一众小厮,黄友新也被吓破了胆,唯独黄书序阅历深,还算沉得住气,但面对盛怒之下的秦般若,他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我看谁敢动手?” 黄盖挡在黄旭身前,身子虽然单薄,此刻却是霸气十足。 黄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觉有些愧疚。 以往,他根本不将黄盖放在眼里,甚至欺凌他的事情,多数都因他而起。 甚至连他那刚过门不久的媳妇,也被他看上,然后给糟蹋了…… 结果……人家不仅不怨恨他,反而以德报怨! 该死……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黄旭内心悔恨,黄盖却低声道: “父亲,爷爷,他们摆明了是要致大哥于死地,若是将大哥交出去,必定死路一条,甚至还会牵连到整个黄家。” 黄旭闻言,顿时亡魂皆冒,因为黄盖说的没有错,他一旦落在宋言手上,下场肯定比苟荡还要惨一千倍。 “父亲,爷爷,救我啊。”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朝中还有赵王殿下为我黄家撑腰,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爷,谅他们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黄盖这话可没有半点遮掩,他肆无忌惮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家,莫不是真的要造反? 黄友新心跳如雷,这小子今天是抽了什么风啊?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要找死不成?” 被黄盖如此轻视,哪怕秦般若脾气再好,眼下也是怒火中烧。 黄书序手心捏着冷汗,刚要开口何止,只见黄盖面目狰狞,怒喝一声, “想要对付我黄家,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下水。” 他的声音落下,身子已经一个箭步,反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秦般若冲了过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 黄盖突然发疯,众人根本没有预料到。 秦般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了神,黄书序等人满头大汗。 这场命案,不就死了一个老百姓吗? 若是没有秦般若和宋言插手,以黄家的能量,轻易就能压下去。 即便二人不依不饶,最终获罪的不过是黄旭一人,到时候再运作一番,只要不丢掉性命,过些时日,等宋言等人离开肃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黄盖的这是要当众刺杀秦般若,那性子完完全全就变了。 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且没有人任何回旋的余地。 苟富贵也目瞪口呆,黄家这是不要命了? “住手。” 黄书序失声喊道。 可已经晚了一步,黄盖已经冲到秦般若身前半丈不到,手中的匕首裹胁着一抹冷芒,朝着秦般若对刺去。 第273章 诛灭九族 秦般若吓得花容失色,已经完全忘记了躲闪。 黄盖虽然先发制人,速度也不慢,但他毕竟只是个读书人,有些功夫,却不多。 梅秋风早在宋言的提醒下,时刻注意着场面上的风云变化。 黄盖突兀出手的一瞬间,她也跟着动了。 只见她五指曲张,牢牢扣在黄盖的手腕上,任由黄盖用力,手上的匕首也无法寸进,更谈不上威胁。 黄书序面色苍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终于明白。 这是一张针对黄家的大网,黄盖看似为黄旭打抱不平的举动,完全就是在一步步将黄家推入深渊。 黄家这是要造反了? 这是在场众人回过神来,脑中出现的第一想法。 当众刺杀当朝公主殿下,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黄家,好大的狗胆。” 梅秋风反手一扭,黄盖的整条手臂便像失去了知觉一般,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梅秋风一脚踢在他腿窝上,脚下失去重心,他单膝跪在地上,已经无力再反抗。 秦般若面色苍白,看向黄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宋言两步并做一步,将秦般若护在身后,指着黄书序的鼻子就大声呵斥道: “你们黄家当真是要造反了。” 黄友新腿脚哆嗦,黄旭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黄书序,此刻也不再镇定, “殿下,此事与我黄家无关,此人早就被逐出了黄家。” “是,这逆子大逆不道,早就被下官赶出了黄家,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与黄家没有半分关系。” 面对这等灭族之祸,黄友新哪里还能淡定,他开口辩解,声音透着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可宋言哪里会信他鬼话,冷笑道: “黄大人还真是无耻至极,他刚刚一口一个黄家的时候,怎不见你与他撇清关系?刚刚他为黄旭争辩的时候,怎不见你阻拦?” “眼下,他犯下这滔天大祸,你反倒想要弃车保帅?这些话,黄大人不如等着与陛下说?” “父亲大可放心,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黄家。” 黄盖咬着牙,抬眼看着秦般若,那眼中明显还有不甘。 他不解释还好,一开口便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住口……我黄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刺杀殿下,陷我黄家不忠不孝之地?”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此刻,怕是大理寺都不敢轻易定夺了。 一旦被惠文帝得知,等待黄家的必然是雷霆之怒。 当众刺杀公主,黄家人就算有十条命,怕是都不够惠文帝杀的。 黄家完了,这肃州的天要变了。 苟富贵下意识与黄家众人拉开了距离,深怕被溅一身血。 “父亲,你不是时常教导孩儿,凡事都不要坐以待毙吗?” 我教育你大爷我! 黄友新心中怒骂,老子何时教导过你当众刺杀当朝公主殿下的? 你就算真的动了杀心,也要偷偷地杀才是啊! 该死,这孽障,是铁了心要拉整个黄家为他陪葬。 果然是居心叵测,难怪他一改常态,居然为黄旭辩解,原来安得是这心。 “你住口,老夫早就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你也不是我黄家的人,休要再胡乱攀蔑。” 黄盖面如死灰,哑口无言地看着黄友新。 “对,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与黄家再无关系。” 这父子二人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众人看着黄友新父子二人的言辞,心中忍不住一阵鄙夷。 宋言满怀深意的看着黄友新, “黄大人倒是撇得干净,来人……将黄盖与黄旭拿下,谁若再敢反抗,格杀勿论。” “父亲,救我啊。” 黄旭一边挣扎,一边向黄友新和黄书序求救, “爷爷,救我。” 黄友新面色阴沉,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余力救黄旭? 黄书序的脸色难看至极,除了震惊宋言的手段之外,更多的是愤怒,他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与黄盖暗中勾结,撒下这弥天大网,想致黄家于死地。 自己竟然被这毛头小子拿捏,实在是奇耻大辱。 “宋侯当真是好手段啊。” “黄老先生谬赞了,在下如何比得过黄家,不仅设计陷害在下,居然还敢刺杀公主殿下。” 宋言冷哼一声之后,不再理会黄书序,转身冲着惊魂未定的客人们作揖,歉意道: “诸位,今日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晦气,作为补偿,可免除诸位今日在澜庭阁的吃食费用,权当给诸位赔礼致歉了,还请诸位先行退避?”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黄家的胆子已经大到隐隐有失控的可能性,现场的客人早就待不下去了,听到宋言这话,如蒙大赦,逃跑似的离开。 宋言冲着那老夫妇二人道: “老夫人,杀害令公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你二人与衙役先去府衙候着吧!” 老夫妇神情复杂,凶手已经绳之以法,他们也无意逗留,与两名衙役一同离开了澜庭阁。 “殿下,黄家对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还往殿下明察。” 待大堂内的众人离开,唯独剩下吕不惑与苟富贵,黄书序连忙向秦般若表忠心。 秦般若此刻也慢慢缓过神来,语气冷漠道: “好一个忠心耿耿,本宫险些命丧你黄家之手,你们便是如此忠心本宫,忠心父皇的吗?” 黄书序等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直勾勾的看着秦般若。 “宋侯,接下来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置,本宫累了。” “是。” “恭送殿下。” 众人目送秦般若离去,黄书序与黄友新对视一眼,只能任凭宋言摆布? “苟大人作为肃州通判,想必对大燕律法知之甚详吧,苟大人不妨说说,指使他人谋害无辜性命者,刺杀公主殿下者,该当何罪?” “你到底想如何?” 黄友新猛然攥紧拳头,恨不得将宋言剥皮抽筋,但转眼间又泄了气。 苟富贵深吸了口气, “谋害性命者,死罪。指使怂恿者,从罪,帮凶者从罪,官员牵连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至于刺杀公主殿下者,诛灭九族……” 啪啪啪…… 宋言鼓掌,大声赞赏道: “不愧是通判大人,大燕的法律信手拈来,此案若是交由苟大人来办,可有难度?” “下官定然上报刑部与陛下,依法查办,绝不辜负侯爷与殿下的信任。” 苟富贵深深看了黄书序等人一眼,拍着胸脯保证,态度与去黄家求救的时候,截然相反。 宋言话锋突然一转,看着黄书序等人,不怀好意道: “黄老先生,你以为如何?” 黄书序心里咯噔一声,后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当即就大怒, “宋侯当真是要与我黄家不死不休吗?” “那又如何?” 宋言眉眼一冷,目光直视,丝毫不怵黄书序。 第274章 宋侯这是何意? 那又如何? 两人对视,目光中仿佛有电闪雷鸣相交。 宋言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黄书序在这时候还选择与宋言硬刚,简直就是找死。 “威胁我,你黄家恐怕是找错了对象,且不说你黄家罪大恶极,单凭刺杀公主殿下这一条罪名,就足矣让你黄家万劫不复,甚至连京城那位,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此刻,宋言完全是拿捏住了黄书序的七寸,他费尽心机,铺开这一张巨大的网,便是为了逮住黄家这条大鱼。 现在鱼以入网,他又怎么可能因为黄书序的只言片语,息事宁人? “当然,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希望把事情做绝,把路走死了……我给你黄家两个选择,第一,此事由陛下来裁断,结果如何,便要看黄老先生的手段了。第二,咱们私底下解决。” 宋言吊儿郎当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往嘴里丢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道。 此言一出,黄旭直接就站了起来,眼神无比紧张的看着黄书序和黄友新。 既然宋言愿意给出私下解决的条件,他就有可能保住这条性命。 他很想说,不管宋言提出任何条件,只要黄家能够满足,绝不会含糊。 可他做不得主,只能干着急。 黄书序目光如刀,看着黄旭和黄盖兄弟二人,若不是他们,他岂会被宋言拿捏? “父亲……” 如今,赵王殿下正在入主东宫的关键时候,还要黄家的支持,若是这件事情上达天听,惠文帝势必会拿黄家开刀。 届时,赵王失去一大助力不说,整个黄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黄家的下场如何,黄友新不敢赌,甚至不敢多想。 黄书序瞪了他一眼, “如何私下解决,宋侯不妨直言?” 黄友新见黄书序低头妥协,心中恼怒的同时,不由松了口气。 “对,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黄旭紧张惶恐,一心只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反倒是黄盖被梅秋风制服之后,表现得极为平静。 宋言自然明白黄旭的处境,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别激动,不急不缓道: “首先,便是对受害者的赔偿。” “没问题。” 黄书序的面色依旧凝重,他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 “受害者正当年,每年最少能赚一百两银子吧?” 宋言说这话,目光落在那神情悲切的老夫妇身上,老妇人见宋言看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宋言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算还有五十年可活,也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这对于老夫妇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一笔巨款,宋言也是斟酌之后,才道出的赔偿银两。 这些银两,对于黄家而言,可以说是九牛一毛,还不至于因此迁怒老夫妇二人。 黄书序微微沉吟,便直接答应了, “没问题,死者的身后事,我黄家也会帮忙妥善处理。” 宋言不理会黄书序的自作多情,只管继续道: “生命本无价,可若是强行用金钱来衡量,黄老先生以为,这条人命值多少钱?”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宋言这话问出,在场的众人相续沉默不语。 若是普通平头百姓的性命,能值个百两银子已经顶天了。 贱籍奴仆的性命,一文不值。 而他们这富贵人家,那性命可谓是千金不换,这怎么去具体衡量? 黄书序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还是给出了一个权衡之后的数额, “一万两银子,如何?” “我换个说法,黄老先生愿意花多少银子,买回黄旭和黄盖的性命?” 黄书序心里咯噔一声,黄旭更是紧张到了浑身哆嗦,黄盖依旧一副死鱼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这小子果然不会轻易放过黄家! 黄书序顿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他深吸了口气,道: “若是能留旭儿一条性命,老夫甘愿付出所有,但此事并非老夫张口就来,宋侯也还是务实一些的好,十万两银子,已经是极限。” 黄书序咬着牙,看都不看黄盖一眼, “至于黄盖,他早已不是我黄家之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全是他个人的行为,与黄家无关,老夫也不会为他出一分钱,宋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盖是不是你黄家之人,陛下自会定夺,并非黄老先生说了算,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宋言冷笑一声,至于黄旭的卖命钱,他也当机立断道: “十万两银子,立刻差人兑换成银票,送交老妇人手上,若少一分,便用黄公子的手脚相抵。另外,从今日起,老夫妇二人的性命便有你黄家保全,若是今后老夫妇二人不能安享晚年,我宋言以性命起誓,必定踏平你黄家,让尔等为他们陪葬。” 黄书序眼角一跳,他心中刚起来这么一个念头,便被宋言掐死在胎腹中。 这小子的心思太过缜密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得清晰分明。 “侯爷大恩大德,我夫妇二人无以为报。” 老夫妇二人不住地磕头道谢,宋言连连摆手, “按理来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老夫人节哀顺变。” 当老妇人得知这一切的背后是黄旭谋划的时候,早已心如死灰,抱着此事可能不了了之的结果了。 可宋言这么处理,对于他们夫妇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说十万两银子,即便是一千两银子,她也感恩戴德了。 老妇人悲喜交加,泪雨婆娑, “多谢侯爷,日后,我夫妇二人定当日夜为侯爷和公主殿下祈福,让子子孙孙感念侯爷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吕不惑眼中带着笑意,对宋言更加欣赏,此子虽然年纪轻轻,办事却老练得让他都自叹不如。 黄旭闻言,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快步跑向门口,吩咐仆从,立刻回黄家清点银子。 黄书序心中虽然对宋言极为不满,但看着悲切恸哭的老妇人,心中也不由感叹,生子当如宋言啊。 大燕年轻子弟,若是有宋言一半的魄力和德行,足矣自傲了。 很快,黄家仆从带着银子来到澜庭阁,宋言清点之后全部交给了老妇人,并且叮嘱陈三, “送老夫人离开。” 陈三微微颔首,便领着老夫妇二人离去。 “这是一万两银子,权当赔偿澜庭阁的损失,宋侯请收下。” 黄友新还额外给了宋言一万两银子,宋言也不客气。 见宋言收下银子,黄友新带着黄旭就要离去,却被宋言阻拦,他眉头大皱,问道: “宋侯这是何意?” 第275章 黄家我灭定了,耶稣也留不住 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别说天子,就黄旭这些年在肃州无法无天,何时受过一点皮肉之苦? 这次若不是因为宋言与秦般若,黄家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苟富贵心里明白,能得到巨额赔偿,余生无忧已经是对老夫妇丧子之痛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可这还不是他要的,既然已经与黄家撕破脸皮,他可不希望宋言雷声大雨点小的办事结果。 但宋言再次拦下黄家等人,他紧张的情绪猛地一松。 “宋侯莫不是要出尔反尔?” 黄友新皱眉,质问道。 秦般若虽然对于黄家父子赔偿银子,就轻易抹除了黄旭的罪孽很不满,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宋言。 从始至终,她都在旁观,没有质疑,也没有阻拦。 宋言摇了摇头, “黄大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我等私底下解决,也总该给建康府的百姓和高门贵族一个交代吧?若是让黄公子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那今后建康府的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如何妥善处置?人人都可以拿钱买命吗?” 宋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去你大爷的出尔反尔,老子从来就没打算放过黄旭,更没有打算放过黄家。 区区十万两银子,不过是耍着你们玩,给陈三送老夫妇出城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那宋侯以为如何?” 黄友新有些发懵,但想想宋言说得也在理,他回首看着黄书序,希望他能够主持公道。 黄书序叹了口气,眼中不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多了几分凝重,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不妨直说?” “黄老先生别紧张,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言扫视一圈,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家众人,便全是自己人。 他目光一闪, “这几日,黄公子处处针对澜庭阁,这是黄大人和黄老先生的意思吗?” 黄书序的面色阴沉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不等黄书序回答,从悬崖边捡回一条性命的黄旭已经咬牙道: “是我自己的意思。” 哪怕杀了人,他也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此刻,他似乎又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了。 他这话落下,宋言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刮在他脸上。 啪! 这一巴掌,不仅把黄旭打蒙了,吕不惑与黄书序等人也是吓了一跳。 就连秦般若也捂着樱桃小嘴,险些惊呼出声,与柳茹梦紧紧贴在一起,反而是梅秋风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当着黄书序的面,打黄旭的脸。 与打他黄家的脸,有什么区别? 黄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睛发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恼羞成怒道: “宋言,你别太过分,该赔偿的我黄家已经一分不少的赔了,你还要如何?” 宋言撇了他一眼,耸了耸肩笑道: “过分?你居然和我说过分?你教唆苟大人的公子到澜庭阁闹事也罢,自己到澜庭阁闹事也罢,最后还买凶杀人,嫁祸给我,现在说我过分?” “就你这种货色,尖嘴猴腮死鱼眼,獐头鼠目地包天,嘴贱手欠人见狗嫌,把欠揍贴在脑门上,把作死挤在牙缝里的东西!也配和我说过分?” 宋言一口浓痰甩在黄旭脸上, “呸……” “你……” 被宋言羞辱得体无完肤,黄旭一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尤其是接触到宋言那杀意弥漫的眼神,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抹恐惧。 眼前这疯子,可是面对赵王殿下都丝毫不惧,甚至敢抗旨不遵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直敢与宋言作对。 这已经是宋言第二次将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了。 这一巴掌,同时也把黄友新打得七荤八素。 在周安县,被宋言收拾之后,他一直怀恨在心,但从未觉得,宋言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真能斗得过他黄家。 但事到如今,黄家众人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拿宋言毫无办法。 反而处处受制,被宋言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黄大人,我就是想知道,我宋言与黄家素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在天京时,黄来发处处针对我就算了,为何你们黄家也要赶尽杀绝?我到底哪里得罪黄家了?难道是因为夺嫡之争?” 周安县黄家被灭,天京城你与赵王殿下不对付,刚入建康府,就当众打黄旭,现在还有脸问为什么? 黄友新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畏惧宋言的疯狂,一方面又因为把柄还抓在宋言手上。 见黄友新惊疑不定,宋言反而看着黄书序,语重心长道: “算了,既然事到如今,那你们黄家就做好覆灭的准备吧?相对于赵王殿下而言,黄家也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我即便灭了黄家,想来赵王殿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灭了我黄家? 黄书序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他这一生如履薄冰,算计无数,何时被一个小辈捏着鼻子指责过? 何时被人当面威胁,要将他黄家覆灭? 宋言不理会愤怒的黄书序和惊魂不定的黄友新,径直走向黄旭,伸手轻轻拍打着黄旭的脸, “有什么仇怨,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当然……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黄旭敢怒不敢言,宋言笑道: “苟大人,先将两位黄公子都押入大牢吧,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做打算。” “黄老先生,黄大人,不送了……” 宋言直接下了逐客令,黄书序与黄友新犹豫了一下,在黄旭求救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澜庭阁。 目送二人离去,苟富贵这才问道: “宋侯,刺杀殿下一事,就这般算了?” “我若说算了,苟大人夜里岂敢安睡?” 苟富贵浑身一震,眼眸也瞬间明亮起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澜庭阁。 吕不惑见该走的都一一离开了,这才问起了心中的担忧, “黄盖的事情,宋小友如何打算?” 秦般若等人也看了过来,宋言轻叹一声, “黄兄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至于黄家,我灭定了,耶稣也留不住。” 黄盖这一生已经过得极苦,宋言自然不会再让他寒心,为了将黄家一网打尽,他已经倾尽所有,宋言也不是卸磨杀驴的人。 “有宋小友这句话,老哥也放心了。” 宋言与吕不惑的对话,秦般若听得云里雾里,满心的疑惑, “宋言,这到底怎么回事?黄盖他……” 黄盖明明要对她不利,可宋言为何还要保他? 宋言看着秦般若,心中感慨万千,这才缓缓将与黄盖的谋划一一道出口。 第276章 黄书序的怀疑 夜深! 黄家府邸。 黄书序依旧落坐于那人工湖的凉亭下,一边喝着闷酒,一边似乎在等候消息。 黄友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今夜,黄家父子注定无眠了。 不多时,一道黑影从远处走来,躬身行了一礼,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出口: “老爷,如您所料,那对老夫妇已经离开了建康府地界,负责护送的人相当警觉,小人不敢深追,请老爷责罚。” “胡鑫一家,现在身在何处?” 胡鑫便是为了私利,被黄旭收买,在澜庭阁下毒之人。 “按照老爷的吩咐,胡家府邸已经被小人围住,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出入。” “小心看管着,切莫再出任何差错了,另外,你再去做一件事情……” “是。” 黑影躬身退去,黄友新却不解道: “父亲,与其控制胡家老小,何不直接将胡鑫灭口了?” 黄书序微微抬眼,目光扫过黄友新,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 “你以为,眼下府衙的大牢,还能任由你插手吗?” “我身为肃州知州,难道苟富贵还敢对我阳奉阴违不成?” “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以为,此事单单是宋言一人的谋划吗?苟富贵早就与宋言暗通款曲了,他现在只听命于宋言和秦般若。你若不信,大可去试试。” 黄友新心惊肉跳,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他隐约明白,这是宋言针对黄家,编织的一张大网。 什么刺杀秦般若,什么下毒污蔑,恐怕都是宋言的谋划。 黄旭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早些时候,你们父子二人是如何对待黄盖母子的?老夫英明一世,居然生了你这废物,你们父子二人,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浸死在茅房中。” 黄书序面红耳赤,仿佛只能用怒吼来平息心中的愤怒, “老夫三令五申,让你看住那逆子,你是如何做的?便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他才会做出侮辱弟媳的丑事。老夫费尽心机,苦心经营,却败在你父子二人手上……” “父亲息怒,孩儿日后定然对旭儿严加看管。” “你以为旭儿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黄书序面色冰冷,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宋言的手段他看得清楚明白,自然也知晓,宋言绝不会轻易放过黄旭和黄家,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为那对老夫妇争取离开肃州的时间。 “宋言他……不是已经与我们私了了吗?” “私了?” 黄书序缓缓起身,深深吸了口气, “此子睚眦必报,岂会真的与我们私了,他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也幸好他妇人之仁,才有你我谋划的机会,否则……今日我们祖孙三人,恐怕都离不开澜庭阁。” “父亲,这……” 在黄友新看来,黄书序这话,有些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这小子如果真的想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又岂会不要半点好处?” 黄友新怒目圆睁,心中悄然爬上一抹恐惧。 可他依旧不信,黄家经营百年,朝中又有黄来发周旋,背后还有赵王殿下坐镇,岂会被宋言搅得不得安宁? “眼下,你做两件事情,其一,速速传信天京,让老二做好应对的准备,此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已经与他不死不休,那就为他选一块风水宝地。” 黄书序眼中杀意弥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其二,我黄家恐怕要早做打算了,尽快分定明暗两族吧。” 黄书序缓缓坐下身子,这话一出口,仿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脸上露出一抹落寂之色。 宋言这招阳谋,利用黄盖当众刺杀秦般若,已经彻底将黄家推向了万丈深渊。 如此结果,全是黄友新父子二人造成的,否则岂会让宋言钻了空子? 一旁如坐针毡的黄友新,被黄书序这突然的决定下了一跳。 “不是,父亲,仅凭宋言与秦般若一面之词,便能定罪我黄家谋反不成?” 有些事情,黄友新想的还不够全面,黄书序便解释道: “我们着了宋言的道,这一次,恐怕有覆灭之危,虽不至于就此断绝了香火,但肃州这一脉已经危如累卵。” 黄友新一听,一脸的难以置信, “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只要将宋言灭杀在青城山上,单凭一个秦般若,只要与大齐和亲,她便是一颗换取和平的棋子而已,这事不就完了吗?还能出什么岔子,到时候甚至连旭儿都可能安然无恙。” 黄书序看着黄友新就来气,冷哼一声,道: “首先,天京来信,章和公主不能远嫁大齐,陛下不会轻易和亲,赵王殿下与老二商议,要趁此机会控制神武军,哪怕宋言死在青城山上,也不会影响大局。” “其次,当初莫家谋逆一案,牵连了太子殿下,你以为陛下便真的轻信了太子谋反吗?那是因为陛下初登大宝,还无法掌控朝堂,这才不得已服软了,如今……他亲近静妃,便是有清算的征兆了,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哪怕你我知道,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踢出了族谱,那又如何?”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撼,丝毫不亚于宋言谋算黄家,一下子震得黄友新脑瓜子嗡嗡作响。 “不是吧?不是说满朝文臣都希望与大齐和亲吗?老二与赵王不是一直主张和亲,为何突然又变卦了?” 黄书序给自己这位嫡长子递送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也难怪他只能窝在肃州,始终不能走进权利的巅峰,还时刻要自己为他擦屁股, “因为北境一战,歼灭北荒十五万大军,给了陛下底气。如今武将集团士气正盛,只要有宋言在,大燕便不惧与大齐一战。这便是,为何宋言抗旨不遵,陛下依旧对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当然,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宋言始终不曾参与夺嫡,他只忠于陛下一人。” 黄书序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看着黄友新, “而且,你敢保证,青城山那窝匪寇,一定能杀死宋言吗?” 原本,黄友新是自信满满的。 但……此刻,他扪心自问,宋言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岂敢保证? “青城山易守难攻,即便是他,想要拿下郑钱,恐怕也不是易事。” 黄友新自认一直没有轻看过宋言,但每每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打脸又来得极为迅速。 他虽然咬着牙,但声音根本不似之前那般斩钉截铁。 黄书序也看出了他的心虚, “这小子,深藏不露,且城府极深,你别忘了,他此行来肃州,最初的目的便是调查粮草被劫一案,又岂会不去青城山做调查?” “而且,老夫怀疑,神武军还有一支秘密部队,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此刻恐怕已经到了肃州。” 黄友新浑身一颤,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袭来。 第277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黄家在肃州经营百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黄书序的眼睛,哪怕神武军暗部隐藏再深,也会有蛛丝马迹。 但黄友新闻言,宁可相信这是黄书序危言耸听。 “他胆敢私自招兵买马,岂不是谋逆的死罪?” 黄书序冷笑一声, “你想到的,他岂会留下把柄?对于一品武侯府的护卫,你未免太低估了,加上陛下曾赏赐五百铁骑,哪怕暗中还藏着一支部队,他大可说是经商护送的队伍,你也找不出任何端倪。” “就凭你养在青城山的废物,若是没有青城山天险,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说到这里,黄书序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为了收拾宋言,他可没少下功夫。 可结果呢?到最后事情还是搞成了这样子,先是被黄旭的自作主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被黄盖突然刺杀秦般若一事,彻底打乱了阵脚。 最可气的是,黄旭之所以买凶下毒,全是黄盖给他出的馊主意。 这废物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自己是如何对待黄盖母子和他妻子梁氏的,居然还妄想着别人以德报怨,为他出谋划策。 而这,也是黄书序打算将黄家上下划分明暗两族的缘由。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肃州黄家上下,皆是不堪造就之才,唯一能指望的黄来发,却远在天京,鞭长莫及。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若是不做谋划,肃州黄家,恐怕都要步入周安县黄家的后尘。 黄书序冰封一般的眼神,扫过黄友新的脸面,黄友新只觉得浑身冷的更厉害。 黄友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那旭儿他,岂不是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 黄书序抬起苍老的右手,打断了黄友新的话,他终究还是老了,这时候也有心无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与整个黄家的安危相比,别说旭儿一人,哪怕是让老夫豁出性命,老夫也在所不惜。” 黄友新仰着头,一脸不甘, “可是,事情不是还未到……” “你给我闭嘴。” 黄书序青筋暴跳,猛地一声怒喝。 黄友新立马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句。 “废物,你们父子全是废物,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 黄书序被气得话都不能说完整了。 本就内心焦躁不安,黄友新居然还不懂得居安思危,不知道此事的凶险,自己等人的命脉,早就被宋言捏得死死的脸。 还在他这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盆油。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我们且徐徐图之,万一宋言死在青城山,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黄友新连滚带爬,一边轻拍黄书序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安抚道。 这么一折腾,黄书序的气息总算是顺畅了一些,他摆了摆手, “是我们太低估宋言了,这浑蛋一肚子坏水,简直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 黄友新低着头,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父亲,如今竟然被宋言逼到粗口连连。 这……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将黄家分为明暗两族。” “不管如何,青城山也是最后的机会,族中养了那么多年的死士,也该让他们派上点用场了。” “还有,我黄家在朝中的那些人,让他们全部听命于老二,一切按照老二的意思行事,决不可在与肃州联系。” 如果说此前黄书序还在纠结犹豫,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拿定了主意,眼中也只有凶光, “不拼一把,宋言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如今没有其他路可以选,唯有一战。” “他要是死了,我们还有机会。” 黄友新犹如被当头棒喝,此刻也算是想得明白了,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沉吟之后,也中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明白了,父亲,我这便是安排。” 黄书序摆了摆手,他躬身退去,可他前脚刚走,此前离开那黑影,又行色匆匆而来, “老爷,不好了,有一伙身份不明之人,杀了我们围守在胡家的人,救走了胡家老小……” 黄书序猛地起身,看来黑影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吧,派人去抓秦般若,然后将她送到青城山去……” …… 青城山,半腰山寨。 在这信息闭塞的时代,想要传递消息,实在不易。 老道士依照宋言的吩咐,将二当家梁末忽悠瘸了之后,便没有再收到宋言的消息,但老奸巨猾的他,也偶然感受到整个青城山上下,似乎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 原本对他毕恭毕敬的三炮和四响,偶尔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再盲目。 大当家郑钱,似乎要开始对付他了? 山寨议事厅外,老道士与梁末并肩同行, “二当家还要提起心神才行,今夜这宴席,怕是鸿门宴。” 梁末微微一怔, “老神仙放心,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深夜,郑钱突然宴请他与梁末,恐怕没有安什么好心。 老道士暗中联系了九叩,让他做了一些准备,这才寻上了梁末,与他一并赴约。 两人一同出现,自然让疑心深重的郑钱更加怀疑。 “大哥!” “大当家。” “老神仙、二弟,你们总算来了……来来来,快坐下。来人……快上好酒好菜,今夜,我与老神仙和二弟要一醉方休。”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在郑钱左右两边落坐。 议事厅中,除了郑钱与几名心腹之外,还有三当家也在场,他微微眯着眼睛,笑着与老道士和梁末打了招呼,道: “大哥,何必急于一时呢?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届时,我青城山上下再痛喝三大碗,为大哥贺生辰,岂不是更美?”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需要挑什么日子。” 郑钱本就是书生出道,说话比之梁末和三当家,都要慢条斯理一些。 但因为沾染了匪气,又比一般的读书人要狠辣许多。 “大当家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夫今日也舍命陪君子了。” “老神仙说得在理。” 老道士眉眼闪烁,目光不易察觉到扫视着议事厅,那几名心腹腰间都别着一把短斧,一脸凶相。 他心里不由一咯噔,那酒还是不能轻易喝,得见机行事了。 第278章 秦般若被劫持 “老神仙这些时日,在山上可还住得习惯?” 郑钱眯着眼睛,口中慢嚼细咽,看似平常的问候,却让老道士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 老道士表面风轻云淡,郑钱也看不出端倪,实则内心还在打鼓。 今夜设下这鸿门宴,郑钱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收拾一个招摇撞骗的老家伙,自然不在话下。 但杀人还要诛心,所以他才漫不经心! “老道闲云野鹤惯了,不论是高门宅院,还是荒郊野岭,于老道而言,都并无差别,何况大当家盛情款待,岂有不习惯一说?” 老道士见郑钱吃着酒嚼着肉,心下也微微一松。 “老神仙不愧是世外高人,此等心境,我等凡夫俗子,当真拍马难及。” 郑钱这话虽然说得客客气气,可那语气却一副高高在上的调子,还带着隐晦的阴阳怪气,让老道士心头一突。 这浑蛋笑里藏刀,不得不防。 若不是慎重调查一番,郑钱也对老道士深信不疑,但此刻看他装模作样,心中不免冷笑。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郑钱站起身,手上端着酒碗,对着众人就道: “来,二弟、三弟,我们敬老神仙,青城山有老神仙坐镇,往后必定能够风调雨顺,更加辉煌。” “对对。” 三当家也附和道。 老道士与梁末对视一眼,老道士眉眼微微闪动,笑道: “大当家言重了,能结识大当家这等英雄豪杰,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四人抬起酒碗,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每个人却心思各异。 “好酒量。” 郑钱在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这酒太淡了,不过瘾。” 老道士砸了砸嘴。 这酒和宋言酿的五粮液相比,确实淡了一些,但这是粮食酿的米酒,甜中带象,口感清冽,到也不错。 “看这意思,老神仙也是海量啊。” “今天我得跟老神仙比试比试。” 郑钱一听老道士这话,当即就来了兴致。 在装模作样上,他比不过老道士,但在酒量上,他还是非常有自信。 青城山上,没有一个人能喝的过他,别看他此前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来!难得大当家有如此雅兴。” 老道士也不知道郑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见招拆招,今夜就让郑钱当一个饱死鬼。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梁末和三当家见二人兴致高昂,也加了进去,丝毫没有含糊,跟着一起比拼了起来。 直到七八碗酒下肚,三当家先撑不住了。 郑钱也有些发懵,但一想到还有正事要做,就说道: “老神仙果然厉害。” 老道士依旧面不改色,郑钱心知,照这么喝下去,自己指不定也要出丑,便笑道: “不如先缓缓,吃些肉垫垫肚子。” 老道士心头冷笑,就这点酒量,也敢与老夫拼酒,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好,先缓一缓,再喝下去,老夫怕是要出丑了。” 哈哈…… 突然,郑钱落坐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高声放笑,惹得梁末不解问道: “大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喝多了吧?” 三当家也看着郑钱,眼神有些迷惑。 郑钱却旁若无人一般,笑得前俯后仰,猛拍大腿, “二弟有所不知,近日,小的们去周安县打牙祭,路过郭家村,遇到了一件趣事。” “什么事情,这么有趣?” 三当家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可老道士一听郭家村三个字,浑身猛地一颤。 如宋言所料,这狗东西,定然是查到了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要温水煮青蛙,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说那郭家村的村民一夜之间,上吐下泻,一个个病的死去活来,你们猜怎么着?” 除了老道士,其余几人都向郑钱投去目光。 郑钱见众人的情绪都被他调动起来,眼角余光扫向老道士,笑道: “那郭家村的村长以为是妖邪作祟,就请了一个老道士来村子里设坛做法。” 他故意咬着老道士三个字,果不其然,梁末和三当家都下意识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心惊肉跳,表面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哦?还有这等事情?那邪祟可被抓了?” 还在装? 老家伙,倒是稳得住! “说来也奇怪,那老道士会的法术与老神仙如出一辙,不但能徒手下油锅,还能在白纸上抓妖,属实厉害。” “不知,老神仙有没有同门师兄弟啊?” “这么厉害?” 郑钱这么一问,梁末与三当家更加迷糊了。 这什么时候,天上下来了这么多神仙? 一个个本事都这么高? “老夫一向独来独往。” 老道士摇了摇头,神情也紧绷着,试探问道: “大当家说的这人在哪?老夫倒是突然很想见见此人。” “可惜啊。” 郑钱突然长叹一声, “这老道士的把戏,最后被周安县的知县拆穿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术法,只是一些骗人的江湖把戏而已。这老道士最后跑了,老神仙想要见他,恐怕是没指望了。” 跑了? 骗人的? 三当家一向精明,从郑钱的话中,他也意识到,对方似乎话中有话,而且像是在针对老神仙。 梁末的想法却截然相反,老道士早就提醒过他,所以……他此时只是认为,郑钱这是故意找了蹩脚的理由,想对他们二人动手了。 当下,他因为吃酒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那倒是可惜了。” 老道士一本正经,失望了点了点头。 “那日,初见老神仙的手段,我是满心羡慕,明日便是我的生辰,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神仙能否满足一下?” “大当家但说无妨,只要老夫力所能及,绝不推脱。” 来了…… 这狗东西铺垫这么久,耐不住了! “老神仙可否再小小展示一番?” 郑钱笑看着老道士。 “大当家是信不过老夫?” “老神仙何出此言,我对老神仙自然是信得过,只是老神仙的手段高深莫测,想要多见识一番而已。” 老道士也不含糊, “这可不是儿戏,大当家确定要瞧瞧老夫的神仙手段?” 郑钱缓缓点头,眼中寒芒闪动。 看你还怎么招摇撞骗,等你行径败露,非剥了你的皮,点天灯不可。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让大当家开开眼界。” 老道士拂袖转身,朝着议事厅的门外走去,外面漆黑一片,伸手都不见五指。 郑钱等人紧随其后,看着黑压压的夜色,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梁末紧绷着神经,三当家也偷偷咽着口水,唯有郑钱眼神冰冷,一副看你如何收场的神情。 “急急如律令……” 轰…… 就在老道士高声大喝,一道极为繁琐的咒语念完之后,青城山上突然一声巨响。 紧随着,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冲向议事厅,一个面色发白的匪寇,跌跌撞撞跑来, “大……大当家,不好……不好了,炸了,您的住处……” 郑钱面色巨变,这怎么回事? 他深深看了老道士一眼,给议事厅中的心腹使了个眼神,转身就朝着住处冲去,那里可是藏着他全部的身家啊……梁末和三当家呼吸急促,看向老道士的背景,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就追在郑钱身后,只见郑钱稍作犹豫,一头就扎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中,许久都不曾出来。 …… 肃州建康府,澜庭阁! 宋言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亲自带人将唯独胡家的黄家死士屠杀殆尽之后,便返回了澜庭阁。 可刚刚入门,便看到芙蓉泪眼婆娑,失魂落魄的冲来, “侯爷……不好了。” “公主……公主殿下她……她不见了……” 宋言闻言,面色铁青,被黄书序这老贼偷了家?好大的狗胆啊! 第279章 什么勇烈将军,给本将军拿下 夜色如墨,锦衣夜行…… 随着黄家府邸一声巨响,宋言看着那紧闭的高门,如同碎屑一般飞舞,心中冷笑一声,在黄书序反应过来,怒不可揭的时候,已经带着人往城外五十里的军营赶去。 得知秦般若被劫持,宋言自然而然就想到,这是黄书序破釜沉舟的反扑。 人不在黄家,一路追逃出去,就是往青城山去了。 黄书序这是想将刺杀秦般若的罪名,严严实实扣在青城山那窝匪寇身上。 冷风呼啸,穿过山林,扫过荒野,宋言与梅秋风、陈三等人犹如黑夜幽灵,在黑暗中疾驰。 “直接将那姓黄的一家老小直接炸死岂不是更好?” 梅秋风也恨不得将黄书序等人千刀万剐,但宋言知道,他若是那样做,只会遂了黄书序的意。 但一口恶气还是要出的,这才将炸药埋在黄家府邸的大门前,将那朱红高门,给炸了粉碎。 宋言没有理会梅秋风的碎碎念,反而催促道: “黄书序那老家伙,是想引我上青城山,这才劫持了秦般若,眼下,还是先救出秦般若在说,其他的慢慢在跟他算。” 建康府城外五十里的守城军营,呼噜声此起彼伏,与山间鸟兽的声音,交相辉映。 哨岗空无一人,若是有敌军夜袭,这数是个堆积在一起的营帐,也就一把火,就能完全烧成灰烬。 宋言本就知道他们不堪重用,却也没有想到,居然不堪到这等地步。 大齐虎视眈眈,一旦跨过海州,首当其冲的便是肃州。 陈三身形晃动,神武军暗部的将士紧随其后,在营帐间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大致一盏茶的功夫,陈三等人回到宋言身边,宋言面色冷漠,低声喝道: “叫醒他们。” 陈三高举手中的火把,其余人重重敲响手上的锣鼓。 锣声犹如平地惊雷,在营地内一阵翻滚,将睡梦中的将士们拉醒。 “这要是在北境,这群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梅秋风撇了撇嘴, “虽说青城山上的匪寇不堪一击,但带这些人攻上青城山,恐怕也是平添性命,为何不直接让暗部的人上山?” 宋言摇了摇头, “暗部还不能暴露,青城山虽然易守难攻,但有老道士和九叩内应,权当练兵吧。” 有句话宋言没有明说,暗部还要继续监视黄书序,这条疯狗已经彻底疯狂,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时大意,秦般若被抓,柳茹梦等人的安危,绝不能有失。 再者,肃州、海州可能再起战火,这些守城军,到时候还有大用。 嘈杂声四起,被惊醒的将士慌忙中连滚带爬,从营帐中跑出,有些面色惊慌,有些一边穿衣,一边呼喊…… 在火把的微弱光亮下,丑态尽显。 “尔等何人,为何擅闯军营?” 一阵慌乱之后,一人黑脸如炭,冷冷注视着宋言等人,高声质问。 在其身后,众多面孔,无不是心有余悸和警惕。 但回过神来,个个怒目而视,似要将宋言等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军营?” 宋言冷眼扫过众人,讥笑道: “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在野外郊游呢。” 夜里扰人清梦不说,言语还阴阳怪气,宋言话音落下,顿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放肆……” “你才放肆。” 宋言面色冷峻,怒喝一声, “军营重地,夜间岗哨居然空无一人,遇敌来袭,毫无警觉……作为肃州守城重器,尔等就是这样护卫肃州百姓的安全吗?” “若是本侯爷痛下杀手,你们还有一人能活命吗?” 宋言怒极反笑,指着那黑脸就呵斥道: “摸摸你的脖颈,我若要你的性命,你的项上人头,早就不知去向了。” 黑脸一惊,下意识伸手摸向脖颈,摊开手一看,手心一道血红色,触目惊心。 他浑身冷汗直冒,面色骤然煞白,内心瞬间就被恐惧填满。其余人见此,也一一查看自己的脖颈…… 所有人,无一例外,正如宋言所言,倘若是敌袭,此刻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 宋言长身而立,双眸明亮,却带着愤怒, “在你们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兄弟、亲朋至交,你们就是这样守卫他们的安全?” 众人面露愧色,一时也忘记了宋言为何夜闯军营。 “本侯爷到肃州也有一些时日了,偶然听闻坊间传闻,说肃州的守城将士,犹如生锈的戈矛,已经见不得血了。将士的双手只会享乐,已经提不动刀剑了。” “还以为只是谣言,然而……眼前见到的居然是如此一幅场景,倘若你们已经忘了初心,不如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得了。” 黑脸紧握拳头,五指发白,从宋言的言语中,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宋言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扎得他遍体鳞伤。 “你到底是何人?” 他目光阴沉,眼角余光扫过宋言身后的陈三等人。 “武侯宋言。” “你便是宋侯?勇烈将军?” 宋言大败北荒铁骑,收回京、云、玉三州之地,在大燕军中,早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不少人,还因为他抗旨被处罚一事,打抱不平。 宋言颔首,黑脸顿时激动不已, “末将于都,拜见将军。将军稍后,此事末将一定给将军一个答复。” 话落,他目光阴沉,眼角余光扫过身侧,那人低头不敢对视。 他冷声喝道: “今夜是谁当值?” “是……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低头不语,何止今夜无人当值,已经连续数月无人当值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刚好轮到自己的时候,宋言好死不死杀上门来了。 “押下去,领二十军棍。” 于都低喝一声,抬眼看着宋言,单膝跪地,肃然道: “末将治军无方,甘愿受罚。” “将军……” “闭嘴。” 于都冷眼怒喝,瞪了身侧那人一眼,那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冷喝声从于都等人身后传来。 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将军一边疾步奔走,一边穿戴身上的甲胄,见宋言等人居然夜闯军营重地,还当众责罚他手下的将士。 “什么勇烈将军,他现在无官无职,且擅闯军营重地,乃是重罪,来人……将他们给本将军拿下。” 这年轻将军,根本就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且从他的言语中,宋言也不难看出,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 第280章 我说这是误会,你们信吗? “黄将军……” “住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夜闯军营重地,图谋不轨,你非但不将他们拿下,反而责罚自己人,你要干什么?” 白面将军冷冷扫了于都一眼,丝毫不给他任何情面, “于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于都面色难看,咬着牙默不作声。 姓黄? 宋言眉眼一凝,终于明白,为何这年轻将军,一见面就对他们充满敌意,原来是黄家的人。 “有胆你便试试?” 梅秋风冷喝一声,与陈三等人拦在宋言身前,手握长刀,剑拔弩张。 黄景冷笑, “宋言,你这是要造反吗?” 陈三冷哼一声,率先开口, “要造反的恐怕是你黄家才对吧?当众刺杀章和公主不成,现在又阻拦侯爷营救公主,你们黄家心中可还有陛下?” 黄景面色微变,黄盖刺杀秦般若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但秦般若被绑上青城山是黄书序临时的决策,他并不清楚。 不过,宋言无官无职,更无权调动军营的将士。 加上他夜闯军营,黄景一番思索之后,怡然不惧, “真是笑话,黄盖早就被逐出黄家,他刺杀公主殿下,与我黄家有何干系,倒是你,一个小小的护卫,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呵斥完陈三,上下打量宋言,见宋言手上空空如也,心中大定, “你手上有虎符,还是陛下的旨意?或者兵部的调令?你什么都没有,就夜闯军营,心中可还有军法?没将陛下放在心上的是你才对。” 话音落下,一众将士瞬间哗然。 即便是不待见黄景的于都,此刻也浑身一震,若是宋言当真没有任何凭据,那仅仅夜闯军营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宋言等人夜闯军营,意图谋反……来人,速速将他们拿下,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以儆效尤。” 就凭黄景这当机立断的一番言辞,他能担任守城军的指挥使,也不全是借助了黄家的势力。 至少,黄旭与他一比,反倒显得不堪造就得很。 “于都,你敢抗命不成?” 军令下,于都心中还在挣扎一动不动,黄景一声怒喝,顿时让他惊疑不定。 “宋侯,得罪了。” 他黑着脸,只能服从黄景的军令。 “我看,谁敢动手?” 调兵遣将,自然不能光靠一张嘴。 何况,肃州乃是黄家的大本营,宋言自然要处处堤防。 他之所以选在守城军,便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黄景倒是意外惊喜。 既然如此,权当拿些利息回来好了。 宋言从怀里逃出惠文帝御赐秦般若的金牌,挡在黄景和于都面前,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众将士,瞬间愕然,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黄景心里一咯噔,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手上的令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闻宋言喝道: “陛下御赐的金牌,如陛下亲临,尔等还不跪下听令?” 黄景浑身一颤,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是有备而来。 怎么办? 然而,于都只是微微一愣,就直接跪拜在地。 紧接着,一众将士也紧随其后,唯独黄景还在抉择。 “于将军听令。” “末将在。” 宋言可不管黄景作何感想,他直接拿着鸡毛就当令箭,呵斥道: “黄景不但治军无方,还胆敢阻拦营救公主殿下,居心叵测,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你敢?” 于都本就与黄景不对付,他哪怕再木讷,也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言这明显是在与黄家斗法,黄景很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有这么大一棵树不抱,岂不是太傻了? 他起身就将黄景扣住,黄景身子单薄,根本就无法反抗, “宋言,你有什么资格给本将军定罪?” “聒噪。” 啪! 宋言也懒得废话,一巴掌直接甩在黄景脸上, “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脸上火辣的疼痛,让黄景短暂的失神之后,叫骂声源源不断从他口中传出,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宋言扫了一眼,面色缓和,心知适可而止, “起来吧,黄家以下犯上,黄景死有余辜,我今夜前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责备你们。” “眼下,营救章和公主要紧,众将士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去青城山平匪?” 没了黄景这颗老鼠屎,于都神色坚定,立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 “末将愿意追随宋侯,剿灭青城山的匪寇。” “我等愿意追随宋侯……” 身后的众士兵,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跟着高声大喝,声势冲天。 “很好,于将军,即刻整兵出发,本侯爷在此承诺,凡杀匪寇一人,奖励白银五两,上不封顶。”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奖罚分明,宋言相信,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与青城山的匪寇抗衡。 再观于都,也不像个酒囊饭袋。 于都心中闷气尽散, “末将领命。” 很快,宋言带着守城军,浩浩荡荡开赴青城山脚下时,天已经灰蒙蒙亮。 沉闷的路途,因为宋言等人声势浩大,也绝了一些宵小之徒的心思,但一到青城山脚下,那茂密的丛林中,一个圆润的身体,忽然就跳了出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给爷们留下买路财……额……” 他脸上的表情,由兴奋转变成惊诧,再到惊恐…… 喊出的口号,也略显晦涩,声音更是越渐减小。 这胖子别出心裁的抢劫方式,倒是让宋言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拦路的胖子。 胖子冷汗直冒,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军队,脑袋空白一片,想退后,却发现双脚像是罐了水银一般,挪不动路了。 认怂离开? 腿肚子发软,硬着头皮强撑? 即便是那几只慈眉善目的高头大马,此刻在他眼里,似乎也显得目光不善。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啊! “我要是说,这是误会,你们信吗?” 胖子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等人。 第281章 带远一点去杀 浑蛋、王八蛋,他一遍遍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同伴,什么江湖义气,在危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原本三人无所事事,决定守株待兔,蹲几个老实人,抢些碎银买酒,打打牙祭。 听闻脚步声,他一脸兴奋,酝酿了一上午的口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才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哪知,对方何止是三两个人,最起码…… 他抬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望不到头啊! 而且,个个整装待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咬着牙,站在原地,希望同伴能够挺身而出施以援手,最不济也能藏在暗处,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宽慰。 哪知,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为兄弟两肋插刀……一眨眼的功夫,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试探性道了一句,却根本没人回应他! 他四肢发凉,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绿豆般的大眼一转,咧开嘴角,一口黄牙若隐若现, “对不起,打扰了。” 话音落下,他鼓起勇气,转身就想走! “胖子,你站住。” 宋言腰板一挺,牵住缰绳。 胖子一愣,面色涨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砸了砸嘴,不满道: “站住就站住,干嘛侮辱人?” 宋言愕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侧的陈三,指着自己,茫然道: “我侮辱他了?” 陈三也是一怔,这胖子恐怕也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于是木讷应道: “你说他胖了。” 青城山易守难攻,澜庭阁匆匆一别之后,宋言便没有再收到老道士的消息。 但以老道士的老谋深算,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攻打青城山,宋言虽然不怕,但还是要谨慎一些。 若是能够抓住一两个青城山上的匪寇带路,倒是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这不,刚想睡觉,立刻就有人递来枕头,怪只能怪这胖子倒霉了。 “他本来就胖啊。” 宋言嘀咕一声,声音轻微,仅自己可闻。 于都御马上前,拦住胖子去路,喝道: “别动,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胖子浑身一颤,嘴角哆嗦,后退两步,与泛着冷芒的利剑拉开距离,生怕对方稍有不慎,他仅享年二十五,便归为黄土。 “军爷饶命,小人只是正好路过,与众位大人开个玩笑而已,小人这就走,立马走。” “开玩笑?” 宋言轻轻挥动缰绳,胯下骏马踏前两步,细细打量这胖子,腰如水缸,头大如斗,还敢说自己不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刚刚不是说,这路是你开的,树也是你栽的?莫非,你是这青城山的匪寇?想要抢劫?” 宋言上下打量着这胖子,梅秋风掩嘴轻笑,也跟上前去,眉目落在胖子身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他们跑了……不是……就我一个人,我是路过这里的,不是劫匪啊。” 胖子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说漏了嘴,但解释已经晚了。 宋言细想,也觉得胖子这么怂,不可能单兵作战,绝对有同党。 眼下,多半是见势不妙,弃他而去了…… 不过,这电光火石之间,对方想跑估计也跑不远。 宋言给于都使了个眼色,他与几名将士对视之后,数人一头栽进树林,顷刻间便听闻有追逐呐喊的声音传来。 “来人,把这胖子绑起来,架上火堆烤了。” 宋言的双眼瞬间被欲望填满,望着胖子,仿佛在欣赏一位绝美女子,垂涎三尺, “荒山野岭,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这几百斤的肉,不能浪费了。” “不不不,壮士、老爷、大人、将军……” 胖子一边挣扎,却无法摆脱被捆绑的命运,他语无伦次,脑子能够想到的词汇,都一一形容宋言, “我这一身都是肥肉,油腻,不好吃……好汉饶命啊,我就是路过这里,觉得无聊,才开了个玩笑。” 胖子哭丧着脸,心中愈发绝望。 夜里,青城山半腰山寨突然发生一声巨响,随后便火光冲天,他以为山上寨子出了变故,这才与几个人一同结伴下山,一方面是想避避风头,一方面确实是想劫持几个过往的软柿子,弄点油水,然后到城里走一遭。 谁能想,抢劫不成,反而要陪上性命,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伴,头也不回就将他抛弃了。 许久……胖子被五花大绑,原本哀怨的神情,突然多云转晴,面对去而复返的两名同伴,他不仅没有同情,反而长长呼出一口恶气, “跑啊?怎么不跑了?” 其中一人弱不禁风,脸上颧骨高立,眼中内疚一闪而逝,转而冷哼,道: “林陌,你得意什么,若不是你出卖我们,我们能被抓吗?” “就是,自己抢劫不成被抓,却要出卖我们!” 另外一人也开口附和。 林陌肥硕的面容一抖,怒喝道: “你们还要不要脸?狗东西,早知道你们这么不讲义气,上次你偷看三夫人洗澡的事情,我就该给你抖出去。还有你……看什么看,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偷喝三当家的酒……”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偷看了……否则你早就去通风报信了。” “就是,老子偷的酒,你没喝吗?” “……” “都给老子闭嘴。” 于都呵斥一声,长剑冷芒闪烁,这三个狗东西,居然不知死活,还内讧起来了? 林陌头皮发麻,另外两人也噤若寒蝉,卷缩在一起,不敢出声。 宋言抬眼望向远处,山峰高耸入云,两侧高峰犹如一柄长枪,竖立在天地之间,巍峨壮阔。 青城山易守难攻,别说山中对峙,即便是徒手攀爬,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处处都是凶险。 “三个人有点多啊?” 宋言眼角一挑,缓缓收回视线,在胖子林陌与瘦子身上来回转移,最后落在第三人身上。 于都意会,犹如老鹰拎小鸡一般,将那人提起,宋言淡漠道: “带远一点去杀。” 不多时,哀嚎声彻响…… 林陌与瘦子面面相觑,瑟瑟发抖,同伴就这么死了? 这伙人杀伐如此果断,莫不是官兵? 这是有备而来,要攻打青城山? 完了…… 第282章 大人,小人还有用 夜色昏暗,于都在宋言的授意下,命人在山下找了一片树林安营扎寨,却未曾生火,仅凭一轮寒月的亮光,倒也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瞎。 以营寨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十步一岗哨,严阵以待。 林陌与那瘦子背靠背捆绑在一起,对于同伴的遭遇,二人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明白所谓的唇亡齿寒。 开始了短暂性的抱团取暖,小声商议着如何才能在杀人不眨眼的宋言手上保命。 “侯爷,打算如何处置那两名匪寇啊?” 于都这回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宋言的杀伐果决。 手染鲜血,不动声色。 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现任何错误,毕竟有关宋言的事迹,在大燕军中传得神乎其技。 更有甚至,谣传宋言有三头六臂,还能呼风唤雨,这才凭借三万神武军,将十五万北境铁骑斩于北境。 眼下,看着宋言那年轻却刚毅的面容,于都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 宋言轻笑,意味深长,反问道: “于将军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于都凛然,余光扫向宋言,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沉吟之后,试探道: “不出意外,三人应该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侯爷杀鸡儆猴之后,唯独留下二人,显然另有深意。” 于都点到为止…… 宋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虽然是个武将,但心思却很细腻,从他当机立断拿下黄景就能看出来,懂得审时夺度,处事极为老道。 让人不觉得反感不说,反而很舒服。 宋言心中对三人的身份来历,也有猜测,为何留下两人,独杀一人,意欲为何? 于都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一则,不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下后路。 二则,给宋言发挥的空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属下太过聪明,如何显得领导的智慧高人一等? “于将军守在肃州城防营,倒是屈才了……” 宋言轻笑一声,脚步迈动,心道,若是大齐真的兵犯海州,这于都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于都微微一怔,但还是寸步不离跟着宋言。 枯黄的树叶,在宋言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两人脚步逼近,林陌与瘦子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林陌吸了口凉气,紧张地看着宋言与于都,仿佛同伴身染鲜血的一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你……你们想干什么?” 宋言居高临下,神色倨傲,扫了一眼捆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两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留两个人,好像还是多了一些。” 说完,他望着于都,又看向随后而来的梅秋风, “你们说呢?” 梅秋风眉目闪动,对宋言可谓是言听计从, “要不,让我练练手?” 她抽出腰间的火红长鞭,跃跃欲试,宋言心中一突,冷汗直冒,这女人喊打喊杀最积极,一定有暴力倾向。 今后还是要离他远一些…… 林陌与瘦子面面相觑,心中欲哭无泪,我们两人又不是猪羊,活生生两个人,怎么到了你们手里,说宰就能宰了? 见梅秋风那美艳的脸色闪过的戏谑和杀意,两人五脏冰凉。 于都苦笑,攻伐先攻心,宋言是要让两人心惊胆寒,才明确决定,他笑而不语,笑容清淡,可那张黑脸却让林陌二人更加恐惧。 “别别……大人,有话好好说啊。” 林陌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一个长相英俊,一个面容美艳,言辞能否对得起自己的容貌,和善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兵戎相见啊! 瘦子点头如捣蒜,急声附和, “对对,只要不杀我们,就算做牛做马,我们兄弟都愿意。” 宋言摆手,制止梅秋风的暴力举动,摸着下巴,在林陌和瘦子希冀的目光下,笑道: “其实,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二人紧张异常,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紧绷的神经没有一丝松懈。 宋言收起笑意,目光冷冽,望着林陌, “青城山上一共有多少匪寇?这沿途上山,有多少岗哨和埋伏?” 林陌惊惧,手心湿润,汗如雨下,原来……对方是对青城山上的匪寇不满,并非针对他一人。 想想宋言的雷霆手段,还有武装精良的将士,林陌瞬间明白,对方是朝廷的人,这是要剿匪啊, “我……我不知道。” 宋言面色不善,林陌苍白的面容上,愈发无助, “大,大人……我说的是实话,我在青城山地位低微,连山腰都上不去,怎么可能会知道。” 青城山的匪寇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除了天然的有利地形之外,更多的是训练有素的执行力与森严的等级制度。 与身份地位相对应的,是对青城山内部的了解。 青城山半腰处有三座山峰,山寨便是建在三座山峰上。 三座山峰间隔不远,望崖峰与一线天是二当家与三当家的领地居所,天都峰是当大家的寝居。 像林陌这样的小喽喽,想见大当家一面都难。 “他……他他,大人,他知道,他是一线天三当家的小舅子。” 忽然,林陌愕然中惊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瘦子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陌,不是已经说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怎么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反手就把我卖了? 像极了刚开始,他毫无顾忌的遗弃了胖子一样。 “没关系,你别紧张,刚刚没问到你,你没有机会说,对吧?” 瘦子欲哭无泪的看着宋言,怒瞪了林陌一眼,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可接下来,宋言的面色猛然一变,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把握。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瘦子眼珠子一转,喉咙上下滚动,声泪俱下,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与三当家乃是不共戴天之仇,落草为寇实非所愿。 小人原本家境优越,皆因为三当家才家破人亡,姐姐入了虎穴,生不如死……小人之所以苟且偷生至今,也是想为家人报仇雪恨。” “就你这长相,你姐姐能好到哪里去?” 宋言面色古怪,对瘦子的话半信半疑。 瘦子低眉顺眼,不敢苟同,小声嘀咕, “小人以前也是个俊俏模样,只是被生活所迫,这才憔悴了一些而已。”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言不置可否,转而问向林陌。 林陌支支吾吾,小心翼翼道: “大人问的是他以前的长相,还是和三当家的关系啊?” “于将军,把这胖子架到火架上去。” “别别……大人饶命……” 什么玩意,还和我玩文字游戏? 见宋言面色冰冷,林陌当即就道: “小人只是知道他与三当家的关系,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宋言冷笑一声,目光落在瘦子身上, “既然你与那三当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为何迟迟没有得手?恐怕是与恶匪狼狈为奸了吧?” “三当家虽然好酒好色,但为人谨慎小心,即便是枕边之人,都不一定信得过。” 无恶不作,能够安然活到现在,三当家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瘦子见林陌没有再给他挖坑,松了口气, “加上他对小人,本就不放心,更加提防的紧,这才没有机会下手。若是有机会,小人早就手刃仇人了,岂能容他活到现在?” “看这情况。” 宋言摸着下巴,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看着林陌道: “留着他,好像比你有些作用。” 林陌惊愕,亡魂皆冒, “大人,我有用,我可以带大人熟悉地形,这里到一线天,我都熟悉,比任何人都熟悉。大人,小人弃暗投明,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第283章 一日毙命散 于都眼前顿时一亮,看向宋言的目光更加火热。 这一招欲擒故纵,简直玩得如火纯青。 接下来,这两人恐怕都要争先恐后的表现,才能确保能够活下来。 果不其然,林陌声色并茂,就差跳起来抱住宋言的膝盖,掏心掏肺地表达自己忠贞不移的决心了。 倘若两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苟活,眼下他与瘦子就是竞争对手,不使出浑身解数,展露自己“多才多艺”的一面,难不成要成了刀下之魂,再追悔? 眼见宋言坚定不移的神情,似乎开始动摇。 瘦子骇然,什么江湖义气,什么兄弟情义,统统抛掷脑后。 他挣扎,试图挪动身子靠近宋言,却发现身上捆绑着几百斤的重量,根本不是他能够撼动的, “大人,大人,小人也可以,小人发誓……小人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胖子能做的事情,小人统统可以,他不能做的事情,小人同样当仁不让。” 他紧张地看着宋言,对林陌努力努嘴, “小人不仅可以带大人上一线天,还能……还能为大人捶腰捏背。” 捶腰捏背? 宋言若有所思,梅秋风却一阵恶寒,难以想象,两个大男人如此做派,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于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众人身后顿时又有脚步声响起,陈三双手环胸,不苟言笑,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 宋言颔首,耸了耸肩目光落在林陌身上,虽未出声,却如同在表明,你看? 他开出来的条件,确实比你优厚一些,本官难以拒绝。 林陌汗如雨下,对瘦子是咬牙切齿,好一副尖酸小人的模样,活该你家破人亡。 “大人,如若堂而皇之地上去,不仅讨不得好,反而会将自身安危陷入险境。” 与宋言的目光对碰,林陌心中大定, “小人知道一条小路,既隐蔽,又能直达一线天。等夜黑风高,打三当家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 “不过什么?” 梅秋风收起长鞭,随口问道。 作为白云山寨曾经的大当家,她对青城山匪寇的了解程度,恐怕比林陌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一次性上去的人数,不能太多。” 林陌小心翼翼,生怕宋言听了后会动怒。 “那有何用,区区几个人,除了上去给三当家塞牙缝?还妄想有所作为?” 瘦子讥笑,对上宋言阴沉的目光,他突然止住声音, “不是,大人,我的意思是,这样上去很危险。” “青城山易守难攻,我们对地形极不熟悉,轻易便会跌入敌人的陷阱,倘若有熟悉的人带路,或许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作为肃州的守城军,于都在此之前,已经四处探查过一番,对未知的危险,有很深的认知。 梅秋风颔首,表示对于都的认同。 九叩就潜藏在青城山上,偶尔还有消息传递回来。 至于宋轩,虽然在青城山没有性命之危,但自由也被限制着。 若不是老道士骗上了青城山,他还是阶下囚! 瘦子见此,也急声道: “大人,小人虽然没有话语权,但明面上好歹也与三当家有一层亲属关系在,做些事情,也不容易被察觉。” 宋言沉吟,没有急着做出决策,林陌冷笑道: “大人,他这是不怀好意,只要大人一行人出现在三当家的视野之内,绝对是危机重重。山上机关、陷进多不胜数,大人不可不防啊……” 宋言眉眼闪烁,他的目的是救出秦般若和宋轩的同时,收编青城山上的匪寇为己用,并非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当真要鱼死网破,他有的是办法,最不济,直接将青城山半腰给炸成平地,任由他们在狡猾也无处躲藏。 眼下,最恰当的办法就是,活捉三当家,作为人质,交换秦般若和宋轩的同时,与老道士里应外合。 到时候,不仅粮草被劫一案对惠文帝有个交代,也可以借此彻底钉死黄家。 宋言深思熟虑之后,给陈三使了个眼色,朗声道: “陈三,那一日毙命散带了没?” 陈三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宋言。 于都面色僵硬,心中一阵后怕,梅秋风饶有兴致,想要端详,被宋言拒绝。 宋言将玉瓶拿捏在手心,看着瘦子,冷冷喝道: “张嘴。” “大……大人。” 瘦子摇头如捣蒜,牙唇紧咬。 一日毙命散,听这名字,定是剧毒无疑。 宋言这是要毒死他,若是张嘴,岂不是等于宣布死亡, “大人,饶命啊。” 陈三闪身,直接就将瘦子控制住,宋言轻易便将玉瓶中的粉末状毒药,倒进了他的嘴巴, “只要你完成我交予的任务,十二个时辰之后,来找我讨要解药便可。” 瘦子心中绝望,眼睁睁看着毒药从喉咙下咽,毫无抵抗之力。 宋言也顾不得太多,便将心中的计划全盘托出,林陌越听越是惊惧,偷偷咽了口口水。 身体恢复自由之后,瘦子第一时间便跪拜求饶, “大人,小人做不到啊……” “做不到,那就等着十二个时辰之后,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吧。” 宋言冷哼一声,也不再强行威逼。 他跌坐在地,宋言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奇痒无比,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忍不住在身上挠痒。 越挠越痒,心中对宋言更加惧怕。 宋言轻蔑地看了一眼,转而望着林陌, “你呢?” “小人定不负大人期望。”林陌跪拜磕头,额头与地面贴平,言语不敢有丝毫轻慢。 宋言没有给他喂食毒药,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更是不敢多嘴,生怕殃及池鱼。 众人商议之后,便让瘦子率先上山。 小道蜿蜒曲拆,多是悬崖绝壁,夜间攀爬困难,所以宋言命于都挑选精兵强将,等天亮便协同林陌上山。 顺便将路上的陷阱一一排除…… “直接毒死不是更好,到时候一线天群龙无首,我们杀上山去,定是不费吹灰之力。为何还要下蒙汗药,万一出了差池?” 与宋言并肩行走,梅秋风毫无倦意,反而对宋言之前的决定,颇为不解。 “我要活的……况且,迷晕对方,比杀死对方要容易一些,那瘦子是个软骨头,难堪大任,任务太重,我怕他难以完成。” 宋言抬眼望着黑夜中的青城山,眼眸慢慢眯了起来, “明日起,你带一队暗部的成员,上山将沿途的岗哨全部杀了,然后伪装成青城山的匪寇,山上的人那么多,少三五十个人,想来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梅秋风颔首,本就是匪寇出身,对于杀人和伪装,他们也是轻车熟路。 第284章 三当家的特殊爱好 “给老子站住,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一声高亮的怒喝声,吓得李文浑身发颤,一颗心如同如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有种被捉贼拿赃的错觉…… 他缓缓转过僵硬的身子,脸上的表情迅速转变,怯生生道: “姐夫。”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切莫慌乱露出马脚,他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一边硬着头皮回应。 “别叫我姐夫。” 汉子五大三粗,滚圆的肚皮,仿佛要将腰带撑破。 别看他粗犷,但心思细腻得很,且非常的精明。 他轻蔑地扫了李文一眼,冷哼一声, “贼眉鼠眼,长的像根火柴似得,除了同样姓李,从头到尾,从里至外,你哪一点能够像你姐姐一般优秀?” “我哪能跟姐姐相提并论。” 李文冷汗直冒,笑容献媚。 他愈是毕恭毕敬,越是不受待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三当家讥笑一声,转而呵斥道: “说,你没事又来找你姐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讨要银子?” “不是。” 李文一脸委屈,从上了这青城山,他就不曾从那所谓的姐姐手里要过一文钱。 “那是什么,吞吞吐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三当家的耐心极为有限,特别是昨夜老神仙突然发功,炸了大当家的住处,且大当家扑进火海后不知所踪,他的情绪就已经不高。 眼下,青城山上下都处于极度的戒备和紧张当中。 现在见李文一副干了丑事却不敢声张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出出来。 三当家怒目而视的姿态,给李文极大的压迫感。 他唯唯诺诺地从怀里掏出一盒精美的胭脂, “承蒙姐姐与姐……三当家照顾,我去山下集市买些酒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就给姐姐带了一盒。” 李文暗自庆幸,自己有所准备。 “拿来。” 三当家打开盒子,嗅了嗅,疑声道: “山下的女人都喜欢这玩意?” 李文颔首,眼见三当家将胭脂饼盒收了起来,敢怒不敢言。 与此同时,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李文呼出一口浊气,长袖深处,手心的冷汗渐渐消散。 那女子肥腰厚臀,臂膀粗壮,迈着八字步从里屋走了出来,目光自然而然地掠过李文,落在三当家身上,平静的面容上,露出娇笑, “当家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寨子里出了大事了吗?” 大事? 什么大事?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宋言带兵要攻打青城山了? 李文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不是想我的小宝贝了吗?” 三当家旁若无人,笑意盎然,迎了上去, “寨子里的事情有二哥在,用不着我。” 李文被视作空气,但听闻三当家的称呼,难免胃中一阵翻滚,忍着作呕。 这一幕,若是宋言等人看到,定会瞠目结舌,与李文的说辞,出入甚大。 这哪里是什么水深火热,明明就恩爱非常好吧? 而且,三当家的审美,确实也是独到,与一般人相差巨大。 如此一个壮硕女子,在他眼里,居然爱不释手。 三当家满眼爱意,从怀中取出占为己有的胭脂饼盒, “小宝贝,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胭脂?” “喜欢吗?” 李蓉重重点头,干瘪着嘴,明明是个金刚芭比,硬要搞这一死出, “自从上山以来,人家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小宝贝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一些。” 三当家轻声宽慰,忽然斜眼扫向李文,顿时绝对他碍眼无比,冰冷的声音,很自然从口中吐出, “还不快滚?” 李文面色微变,心中五味杂陈,三当家又换上那副令人作呕的神情,与李蓉你情我浓。 他走出房门,目光探向远处,山峦叠起,多是悬崖陡壁。 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无亲无故,每日苟延残喘不说,还要遭受白眼谩骂……他越想,心中对三当家与李蓉的怨念,就更加深重。 家仇私怨,并非杜撰……只不过,这其中有些出入,在李文对宋言等人陈述的时候,被刻意隐瞒了。 比如说,李蓉李文,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 李蓉的母亲是改嫁进的李家,与这后爹后弟,实则并没有太大的情感。 李家遭遇变故,李蓉被掳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本以为会是水深火热,实则是与有荣焉。 三当家不知道李文与李蓉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轻易留他一条贱命,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都不顺眼。 寨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小宝贝……当家的……” 李文眼中恨意闪烁,咬着牙任由冷风在脸面上肆意拍打。 “是你们不仁不义,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最初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苟延残喘,寻求机会报复。 奈何实力悬殊太大,随着时间的消磨,他也打消了念头。 身中剧毒,加上三当家的冷嘲热讽,和李蓉的视而不见,犹如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想林陌这会,应该也带着官兵,从小路到了一线天,他忽然有些激动,忍不住摸向怀里躺着的蚀骨软筋散。 “等你成为宋大人的阶下囚,看你还敢跟老子嚣张?” 李文隧了一口,提起精神,注视着身后远远走来的一道人影,是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面色粉白,身子娇弱。 姑娘手上托着一壶刚刚暖热的烧刀子,一碟花生,两碟小菜,准备送往李蓉的厢房。 李文眼珠子一转,笑着走上前,明知故问, “阿红姑娘,这是要往姐姐房里送酒水小菜呢?” “三当家来了,夫人吩咐的。” 阿红欠身行礼,轻轻点头,两人私底下有过几面之缘。 李文心中有些紧张,也怕夜长梦多,迟疑了下,从怀中取出一枚蝴蝶珠钗,脸不红心不跳,道: “我等你多时了……这几日我去山下走了集市,正好看到这珠钗,觉得精美,就买来,想……想送给你。” 不管是珠钗还是胭脂,原本都是梅秋风的东西,都不是凡品,样式精美不说,材质也是上乘。 李文虽不学无术,但眼力劲却还不错,为了达成目的,他厚着脸皮讨要,宋言也不好拒绝。 阿红身份低微,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首饰,第一眼便是眼馋,美目闪动,红着脸不敢轻易收下, “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有何不敢,又不值几个钱,来……我帮你带上。”见阿红脚步未移动分毫,李文便心知肚明,这丫头想要,却不好意思。 “好像带歪了。” 阿红面色羞红,李文顺势而下, “我帮你拿着,你整理一下。” 不等阿红拒绝,李文已经将她手中的托盘取走,阿红一愣,只觉得面颊犹如火烧一般,转过身整理珠钗。 李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警惕扫了四周一眼,将怀里的蚀骨软筋散全部倒入酒壶,轻轻摇晃两下。 “好看。” 李文真心实意地夸赞,与此同时阿红转身,从李文手里夺过托盘,声音细如蚊蚁, “谢谢。” 她匆忙离开,脚步凌乱,行了很远,才微微侧身,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李文早已不知道去向,这才松了口气。 第285章 这小子是真狠啊!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黄景犹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苍白的面容上,铺满倦怠,心中对宋言可谓是恨之入骨。 他虽是武将,可这些年在守城军军营,安逸实在太久,身子骨缺乏习练。 若继续颓废下去,恐怕不需要多少时日,他这手恐怕真的提不动刀了。 被宋言当众拿下之后,他还想着黄书序会派人来救他,倒也没有多少担心。 可还不等他多想,宋言居然又改变了想法,押着他一同上了青城山,更是亲眼目睹了那还未来得及反抗的匪寇,直接就被杀在当场。 青城山是怎么回事,那大当家郑钱,可是黄家养在山上的一条狗而已。 本想拿黄家的威势压一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宋言,结果……梅秋风直接冷冷笑了一句, “黄家算个屁。” 黄家都算个屁,那他岂不是连屁都不是? 一个连屁都不算的都指挥使,被委以“重任”,攀爬陡峭岩壁,临行前,宋言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山路陡滑,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犹如让他生硬吞下一只苍蝇,难受至极。 宋言要攻打青城山,是要拿他当炮灰,其心可诛啊。 突然,两道交谈声远远传来,黄景脚下一软,差点不慎跌了下去。 他心惊胆寒,转而怒视着林陌,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吗?” 林陌脑袋一缩,心中怨言四起。 他并不知道黄景早就被宋言列入了战死的名单中,咧开嘴角,笑道: “大人,这山上到处都是眼线,偶尔有漏网之鱼也属正常。” 黄景冷哼一声,猫着身子喘着粗气,懒得与这小人计较。 林陌撇了一眼,目光转移到于都身上,后者面色红润,气息平和,与黄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人,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小人建议,先在后方的山洞中休息。” 他在脖颈上比画,神情略显激动, “等天黑再一拥而上,将匪徒……” 于都扫了黄景一眼,沉吟片刻,觉得在理,转身对着手下精挑细选的将士,低声喝道: “原地休整待命。” 一行大约五十人左右,陈三也在其列,他的身手虽然不如于都,但打探消息,却要胜过于都良多。 “于将军,我去前方探探路。” 话落,他也不等于都回应,一头就扎进黑暗中。 距离一线天,仅有一步之遥。 等宋言正面与一线天的恶匪交锋,他们便从后方杀人,前后夹击。 到时候,一线天群龙无首,恶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定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众人摩拳擦掌,林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坐着休息了片刻,对着于都,提议道: “大人,小人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讲?” “不成熟的话,就别讲了。” 于都漠然,林陌心中郁闷,暗骂自己,为何不直言不讳,硬要拐弯抹角。 “大人,小人觉得还是要说说。” 林陌小心翼翼地看着于都,话到嘴边,不吐不快。 “说。” “眼下就快到吃饭的时辰了,小人可以先上山,在饭菜中下些泻药。到时候,大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恶徒一网打尽。” 于都闻言,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的盯着林陌,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意思,可行性到底有多少,或者此人是否能够信任。 这小子的脑子确实转得快,可他会不会通风报信? 黄景心中惊然,暗骂林陌卑鄙无耻,表面看着忠厚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 面对昔日好友、同伴,居然没有一丝心慈手软不说,反而痛下杀手。 对方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跌入宋言设计好的陷阱了,这王八蛋,没有一丝同情,居然还想在背后狠推一把。 如此恶毒的计策都想得出来…… 该死,郑钱是干什么吃的,手底下居然都养了这群吃里扒外的废物? “大人觉得如何?” 察觉到于都等人的面色不对,林陌小心翼翼,问完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山洞内气氛诡异,于都没有回应,众人也默不作声。 良久,于都一拍大腿,笑道: “妙计啊。只是,现在上哪去弄泻药?” “大人放心,小人早有准备。” 于都菊花一紧,不紧不慢地看着林陌。 林陌笑容尴尬,解释道: “这个……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于都漠然颔首,林陌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悄然擦拭额头的冷汗, “那事不宜迟,小人这就出去。” “一路小心。” 于都肃然。 林陌躬身作揖,转身离开,身影刚刚在洞口消失,一名将士不免有些担忧, “将军,倘若这胖子回去直接全盘托出计划,我们不仅竹篮打水,反而置身于险境之中啊。” 林陌在场,他不好直说,后者前脚刚走,他才直言不讳。 于都眉眼一闪,目光落在洞口,心念微动,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笑道: “若他足够聪明,定然不会出卖我们。” “为何?” “原因有二。” 于都默然,目光转向黄景,黄景沉吟,道: “其一,他私自带我等上山,已是背叛了他们,再想让人轻信,谈何容易。 其二,只要姓宋的计划成功,拿下一线天,犹如探囊取物,他不会不懂得审时夺度。” 将士欲言又止,黄景面色复杂, “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于公于私都是大功一件,下山之后就能洗白脱身,若是你,你如何选择。” 黄景确实有些脑子,只是被宋言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成了阶下囚,于都还时刻警惕着他,他也毫无办法,哪怕想给郑钱递送消息都做不到。 宋言之所以没有将人区分开安排任务,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一线天他志在必得。 若是敢动歪心思,绝对是死路一条,特别是黄景。 李文身中剧毒,不得不下狠手。 “若他不够聪明呢?”于都轻笑,突然回忆起,临行前宋言的交代。 “若他不够聪明,早就死在山下了。” 黄景与于都对视,忽然心有余悸。 “黄将军智慧通达,可惜生在了黄家。” “于将军,我黄家在肃州屹立百年,其实姓宋的能够对付的?你也算是有勇有谋,若有贤主,未来可期,何必在姓宋的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黄景冷哼一声,话中有话, “否则,等我黄家开始清算,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于都冷笑一声,宋言岂会没有想到这些? 既然敢直言不讳地和他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半点隐瞒,自然就是有办法对付黄家。 他自然不会被黄景的三言两句所影响, “黄将军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线天风雨欲来,宋言算算时辰,也领着剩余人数,一路赶到一线天下方的一处高台,等待天色渐暗。 梅秋风将一路的暗哨和陷阱都排除,他小心上山,倒也顺利得很。 …… 天都峰。 老道士与九叩屹立于冷风之中。 “郑钱当真葬身火海了?” 九叩不置可否,淡淡开口, “火势很大,加上炸药爆炸,他应该是尸骨无存了。” “这样最好,接下来,保护好三公子……顺便想办法给侯爷送去消息。” “好。” 老道士目光幽幽,心神还是有些不安宁,这一切似乎顺利的让他有些觉得不真实。 第286章 这口才,了不得啊! “哎呦,你特么好了没有,快给老子出来。” 腹中一阵翻滚,吴德夹紧双腿,生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 想想今夜,除开多喝的两大碗烧刀子,与以往也没有任何不同,为何一向平和的肚子,要闹脾气? 茅房臭味熏天,茅房中的人,却如同怀抱美人一般,不仅不给回应,还不愿意起身让位,气得他面色涨红。 “大……大哥,不,不好了。” 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身后一道急切的呼喊声,闯入耳膜。 “慌个屁,没见老子忙着吗?” 来人汗如雨下, “大哥,大事不好了。” “不管什么事,等老子上完茅厕之后再说。” 吴德面色阴沉,眼中的阴霾一闪而逝,捂着肚子,强忍着火爆脾气没有爆发。 可来人却不依不饶,在死亡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大哥,来不及了,快跟我走吧。” “去你大爷的。” 吴德按奈的情绪,彻底爆发,一巴掌狠狠盖在那人脑门上,呵斥道: “听不懂老子的话?说了等一等,你还催?你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今天别说是官府杀上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老子上了茅房再说。” 他整张脸都憋得要扭曲了,这一发怒,险些没把住后门。 来人嘴角发颤,强忍着笑意,脸上挤出一丝委屈,避开吴德阴狠的目光,木讷道: “就,就是……官兵杀上山了。” 吴德面色巨变,抬眼望向远处,火光若隐若现,心知对方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陌,你特娘的说什么?” “大哥,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 吴德迈出两步,腹中又一阵翻滚,咬牙将茅厕的门掀开,将蹲在茅房内,脸上挂着震惊的男子丢了出去,然后鸠占鹊巢,迅速解开自己的腰带。 林陌揉了揉额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迅速隐去,对着被掀翻在地的男子喊道: “官兵杀上山了,快去杀敌。” 与此同时,喊杀声犹如瘟疫一般,迅速在一线天弥漫开。 但也有少数的匪徒,捂着肚子,没有与官兵抗衡,反而往茅房方向赶来。 许久,吴德长长舒了口气,从茅厕中走了出来,扫了林陌一眼,目光落在慌乱逃窜的手下身上,忍着腹部时不时的剧痛,喝道: “都他么别跑了,你去通知三当家,其他人提刀跟老子走。” 喊杀声愈发靠近,一线天前方的广场,仿佛被血液染成了血红色,众多匪徒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倒在广场上。 吴德瑕疵欲裂,面对一面倒的屠杀,心中悲愤交加。 这些都是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出生入死的手足,就算身手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官兵,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一个个都一副软脚虾,有气无力的模样。 而且,官兵都杀到家门口了,山下的哨岗怎么就没有半点预警呢? 殊不知,因为林陌与李文的叛变,他们早已是瓮中之鳖,此刻完全是在负隅顽抗。 “降者不杀,但凡有无谓反抗者,格杀勿论。” 火光中,宋言俊逸的面容若隐若现,吴德凝目望去,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当家为何至今没有现身,难不成弃他们而逃了? “大势已去,众位好汉,何必还要蚍蜉撼树呢?放下手中刀兵,我可以既往不咎。” 宋言面无表情,看着被围困在中央,还想抵死反抗的匪徒。 “放你娘的屁,要杀便杀,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条好汉。” 吴德捂着肚子,双腿越夹越紧。 林陌与他并肩而立,心中冷笑,这泻药果然厉害,这么一条汉子,都能瞬间泄成软脚虾了。 这要是再加点量,岂不是直接能让他们瘫在茅厕,起都起不来? “找抽。” 梅秋风长鞭一甩,犹如绽放的血红玫瑰。 宋言不以为意,摆手示意梅秋风不要轻举妄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壮士何必轻言生死呢?” “老子的命是自己的,不需要你这狗官来管。” 吴德挺直腰杆,有种横刀立马,看淡生死的气势, “狗官,老子劝你马上带人滚下山去,等我们三当家赶来,你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 匪徒中多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虽然硬着头皮附和,但也是嘴硬心慌。 “三当家?” 宋言噗哧笑道, “你们三当家若是能来,眼下早就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三当家,此刻李文早已得手,于都等人没有出现,显然是去料理这三当家了。 “你……狗官,你对三当家做了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言肃然,目光落在人群中。 这时,李文从众人中走出,对着宋言躬身行礼, “大人,小人幸不辱命,三当家就绑在厢房内,等待大人发落。” “你……走狗,叛徒,你居然勾结官府,陷害自家兄弟?” 吴德面色涨红,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横刀指着李文,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老子早就看出你狼子野心,若非三当家护着,老子早就砍了你了。” “护着?莫非我那便宜姐姐,我早就成他刀下之魂了,岂能苟活到现在?” 李文冷笑回视, “若不是他,我又岂会沦落至此?” 与此同时,林陌也挤出人群,站在了吴德的对立面。 他这才恍然,怒极反笑, “原来是你叛变了……我就说,怎么我们都上吐下泻,就你们两人安然无恙……好,很好。” “大哥,降了吧,即便你不怕死,难道也要带着兄弟们一起上路吗?” 林陌眼中的愧疚之色一闪而逝,神情愈发平静。 “你闭嘴,你难道忘记自己为何会上山的吗?” “我没忘,也不敢忘,可我若是死了,谁给他们报仇雪恨?” 林陌眼神黯淡,目光从吴德脸上扫过,落在围困的众人脸上, “我们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聚集在此。可眼下,还有多少人记得起初心?我等本是良民,为何成了匪寇,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但又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多少有些挣扎,宋言双眼微眯,心道,这胖子是个人才啊。 吴德气急,却找不到词语反驳,林陌继续,朗声道: “各位兄弟,我们现在是孤身一人,死又何妨?可父仇妻恨如何报?” “今日,我们可以做一名匪寇,可来日呢?难不成,世代都要在这青城山上做一名遭人唾弃的匪寇,你们的孩子,妻子……他们将来是什么身份?他日,尔等尘归尘土归土,有何颜面去见父母?” 林陌躬身,指着宋言, “大人仁慈,愿意既往不咎,给大家一个平头百姓的身份,大家何必以卵击石?” 这口才……宋言都不得不佩服。 第287章 三当家成弃子了? 人生若能幸福安逸,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若有一线希望,谁会轻言放弃? 林陌这三寸不烂之舌,口若悬河一番,众人明显已经开始动摇。 哪怕他说的都是片面之语,却正中要害,直击众人脆弱的内心。 “我等此次前来,并非要与诸位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是弑杀之人,众位只要放弃抵抗,绝无性命之忧。” 宋言颔首,对林陌的表现颇为满意, “谁若不愿意世代为匪,跨前一步便可。” 林陌撇了撇嘴,敢怒不敢言,你不是弑杀之人,那山下的兄弟还没喘气,就被你拉到后面去杀了…… 眼下,众人因为林陌的游说,宋言的鼓动,个个垂首沉默,士气已经低迷得让吴德浑身发颤。 他似乎还不愿意就此放弃抵抗,高声喝道: “大家不可轻信啊,狗官们都是一个嘴脸,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一旦我们放下刀兵,绝对死路一条……难道你们还被骗得不够吗?” “大哥,你……” 林陌暗暗心急,他来青城山的时日不长,唯独吴德对他照顾有加,其余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却不希望吴德有任何不测。 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劝告吴德离开。 宋言深深看了吴德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何对朝廷如此痛恨,难不成是媳妇被某个贪官污吏给骗走了? 他踏前一步,长身而立, “人无信则不立,诸位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信我一回?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一口喝吗?只要你们愿意,今后大可跟着我,不敢说能有多么富贵,但有我一口肉,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汤……”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希望对方能够做出头鸟……许久,一人咬牙丢弃手上的刀兵,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败如山倒,一人立足不稳,其余也难以坚守本心。 “你们……” 吴德冷哼一声,丢弃刀兵,转身就走。 梅秋风本欲阻拦,宋言看着他怪异的走路姿势,差点笑出声来,林陌却明知故问, “大哥,你去哪?” 吴德头也不回,怒喝道: “上茅房……哎哟……” 于此同时,于都等人押着三当家和李蓉,与宋言汇合。 “大人,你看……此间事了,小人也没有辜负大人的期望……那解药?” 于都命人打扫收拾战场,宋言抬眼目视着望崖峰与天都峰,心中一直难以平静。 黑暗中,一道冷眸同样注视着他,他也浑然不觉。 宋言收回视线,似笑非笑, “什么解药?” “就是大人昨日给小人吃的,一日毙命散啊!” 李文面色僵硬,生怕宋言食言而肥。 “哪有什么一日毙命散,那不过是三七磨成的粉末而已。” 宋言恍然,拍了下李文的肩膀,笑道: “放心,那是补药,死不了人的。” “真,真的?” 宋言面色一顿, “怎么?信不过我,我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吗?” 李文顿住脚步,目视宋言离开,心想,宋言若真的要杀他,也无需如此麻烦。 想通之后,他反而松了口气,转身的瞬间,却看到阿红面带梨花,站在远处端详着他。 宋言一直心绪不定,一线天发生巨变,如此大的动静,望崖峰与天都峰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太过诡异了。 难不成,老道士和九叩已经拿下了青城山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这老东西,这么行了吗? “侯爷……”陈三四下查探,一线天的平静让他忧心忡忡。 与宋言并肩而行,他眉头微皱,担忧的问题与宋言一致, “事有蹊跷,我刚刚去查探的时候,看到天都峰明显还有火光闪动,一线天这动静不小,他们不应该看不到才对。” 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也看出来了。” 在山下宋言便觉得不对劲,青城山上的匪徒盘踞多年,倘若如此不堪一击,也轮不到他来平匪,早就被一锅给端了。 宋言从未志得意满,也不觉得自己的计划如何完美无缺,或许在险阻艰难的路上,不会那么棘手。 但眼下这情况,也太过顺利了一些。 “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暂时退出一线天。” 陈三提议, “一线天的匪徒都已经归降……” 宋言深思熟虑, “将士们长途跋涉,又经历了一场恶战,虽说伤亡有限,但多数已经精疲力竭。眼下天色暗淡,山路陡滑,若是遇到敌袭,对方以逸待劳,恐会不好应付。公主和老三还在山上,不得不防……” “若不是公主和三公子在山上,我早就将这青城山夷为平地了。” 陈三恨声道。 有炸药在,想要摧毁青城山确实不难。 可宋言想得更深远一些,只要除掉郑钱,将青城山收为己用,一旦与大齐开战,这可是移动的兵器库和粮草堆啊。 “这三当家说不定只是个诱饵,不然不可能不来支援……”陈三见宋言默然不语,担忧道: “我已经派人去探查了,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不敢太深入。” 宋言凝目,幽幽道: “眼下,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三当家拿捏在手上,起码是个人质……也希望,是你我多虑了。” “侯爷,三当家醒了。” 为了弄醒三当家,于都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怪李文下手太狠,下得蚀骨软筋散,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牛,都能睡上三天三夜。 三当家浑浑噩噩,醒来之际,面对满目疮痍的一线天,还有死伤惨重的手下,与弃暗投明的林陌等人。 缓过神之后,咒骂之声,喋喋不休。 身上捆绑着五花大绑,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言跟在于都身后,见到三当家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的行径,忍不住发笑。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杀了青城山的兄弟……有种放了老子,老子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就和你姓。下药算什么本事?不怕令人耻笑?” 三当家怒目而视,双眼如同铜铃。 “信不信我宰了你?” 宋言面色冰寒,声音犹如冷风吹拂,让人心神胆寒。 三当家微微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强硬道: “要杀便杀,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条好汉。” “你为非作歹,残害无辜百姓。就这样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来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放干血,挂在一线天的悬壁上风干。” 三当家眉眼狂跳,汗如雨下, “狗东西,你胆敢杀我,我二哥,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哥二哥若想救你,此时为何还不来?” 宋言轻笑,又是一声怒喝, “来人啊。” 于都漠然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命人按住三当家的四肢,匕首锋芒毕露,泛着丝丝寒气,刺痛他的皮肤。 三当家惊慌失措,心中悲凉。 大当家葬身火海,二当家迟迟不来救援,是也想趁机除了他? 好自己一人独大? 可青城山要是被一锅端了,他梁末还做个屁的山大王? 一线天发生变故,他们不可能没有警觉,一定……如宋言所言,他被当成弃子了。 想明白之后,他很是不甘心道: “大人,饶命啊。” 三当家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小人愿意投诚。” 宋言嘴角一勾,一抹笑意刚刚爬上嘴角……突然,巨变发生。 “小心……”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柔软的娇躯,带着淡淡的清香,便扑进他的怀里。 第288章 再多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心。” 一声娇喝,突如其来,将众人短暂的胜利与懒散,瞬间驱逐。 宋言脸上的笑容凝固。 梅秋风娇弱的身躯,裹胁着巨大的力道,撞进怀里,让他站立不稳,同时失去重心。 倒下的瞬间,他揽住怀中的佳人,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 剧痛瞬间侵袭,他还未来得及感受,一颗心骤然冰凉。 于此同时,陈三面色巨变,长啸一声,冲天而起,朝着黑暗中疾驰而去,几个跳跃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脚下的尘土翻滚,令人瞠目结舌。 异变仅在呼吸之间,众人骤然色变。 于都怒喝一声,便孤身一人立在宋言身前,充当人墙, “敌袭,警戒。” 而后,周围将士也反应过来,神情戒备。 黄景见此一幕,心中骇然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宋言的命真是大,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都没能要他狗命? 要不要趁乱逃走? 他犹豫不决,却猛然察觉到一抹异样的目光射来,该死的于都,此时此刻,还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宋言瑕疵欲裂,怔怔地看着梅秋风扑倒在怀里,娇弱的身躯,微微发颤,后背上插着一支飞箭,箭尖已没入单薄的衣服。 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反而举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你是不是傻啊?” 宋言双眸血红,心有余悸,若非梅秋风不顾安危,替他挡下了黑暗中射来的冷箭,眼下,他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大意了! 若是有戒备的情况下,以他的身手,轻易就能躲过这冷箭。 “疼……” 梅秋风面色苍白,声音仿佛从鼻腔中发出的,听起来有些空洞。 原本,她百无聊赖,玩弄着手中的长鞭。 没曾料想,居然还有人在暗中偷袭,眼见飞箭即将射中宋言,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出于本能,就扑了上去,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将鬼门关挡在了宋言身前。 宋言看着梅秋风肩膀溢出的鲜血,全然乱了分寸。 “原来你骗我。” 三当家突然冷喝一声,暗道可惜。 他并未被彻底放弃,但原因为何,饶是以他的精明,一时也想不明白。 可他暗自幸灾乐祸还好,居然还敢出言挑衅,宋言心中的愤怒,瞬间将恐惧完全掩盖,仿佛失去了心智。 他冷冷撇了三当家一眼,从于都手中夺过匕首,嘴角泛起犹如魔鬼一般的笑意。 宋言挥起匕首,狠狠扎进三当家的大腿,然后又迅速拔出,扎进他另外一只大腿。 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溅射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尤为狰狞恐怖, “蠢猪一个,你以为放冷箭的人是想救你?他只是在惹怒我而已……” 三当家浑身哆嗦,汗如雨下,惊恐地看着宋言,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侯爷……” 于都面色骤变,想不到宋言一怒之下,杀意如此强烈,他唤了一声,试图提醒宋言,想取三当家的性命,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般若还在对方手上呢? 宋言保持着仅有的理智,没有对三当家痛下杀手。 “记住,我没有让你开口,你若再多说一句,便割下你的舌头。” 三当家心急如焚,点头如同捣蒜……眼睁睁看着大腿血流如注,却毫无办法。 大腿上剧烈的疼痛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仿佛在警告他,眼前这面容俊俏的男人,完全就是个疯子。 于都暗叹一声,红颜祸水啊! “宋言……” 梅秋风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但心中暖意连连。 宋言犹如惊弓之鸟, “我在。”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你把箭拔出来。” “你忍着。” 宋言随身就带着青霉素,见梅秋风面色发白,好在这一箭只是在肩膀上,没有命中要害。 关心则乱! “好。” 梅秋风重重点头,咬着牙别过头。 宋言重重舒了口气,心中一颗巨石坦然落地的同时,伸手我住箭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把了出来。 这女人什么来路? 宋言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黄景见此一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怪这女人不将黄家看在眼里! 这要是换做他,恐怕要痛苦哀嚎许久才能消停。 许久,陈三去而复返,青年宛如小鸡,被他拎在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侯爷,跑了一个,这个怎么处置?” “杀了。” 宋言看都没看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陈三面无表情,直接掐断青年的脖颈,青年至死都不明白,抓他回来,为何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青城山上,性命好似草芥,留三当家一口气在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人,死再多都难以让宋言消解愤怒…… 而就在这时,黄景察觉到于都的目光短暂立刻之后,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头扎进黑暗中。 …… 天都峰,峰顶。 一处极为隐蔽的林木间,男人身穿黑衣,宛如与黑夜融为一体。 “没杀死他,倒是可惜了。” 他眼神一凝,听着身后手下的汇报,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提起宋言的瞬间,眼中的杀意弥漫。 “若不是那女人替他挡了一箭,他必死无疑。” “你放心,四响不会白死的。” 原来,被陈三抓住的男人,正是当日与老道士一同下山的四响。 而此刻,在黑衣男人身后,手臂被鲜血染透的是三炮。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黑衣男人,若不是四响拖住了陈三,他也跑不掉。 “接下来怎么办?三当家被擒了,若是不救他的话……” 三炮咬着牙,低声问道。 哪怕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还在强装镇定。 “老三素来有主见,若是不射这一箭,他怕是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到时候降了宋言,恐怕会坏事。眼下,宋言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你先去处理好伤口,看好黄家主送上山来的那女子就行。” “是,小人一定看好她。” 三炮点头之后,起身准备离去,可刚退一步,黑衣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前几日,你与老道士去了山下,可知道她的身份?” “小人只知道她是澜庭阁的掌柜,和姓宋的认识,其他的一概不知。” “难怪黄家主说,用她可以引宋言上山……” 黑衣人恍然大悟, “行了,你先下去吧,切莫暴露行踪,接下来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他若是知道了秦般若的身份,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被黄书序丢到他手上! 第289章 黄景跑了? 宋言遇袭,给于都等人敲响了警钟。 杀机暗藏,敌暗我明,危机并未解除…… 一线天不过是宋言机关算尽的小胜,青城山上的恶匪,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三当家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比较香甜的诱饵。 宋言即便知道是陷阱,也只能将计就计,他急需一个筹码,与望崖峰、天都峰谈判的筹码。 不过……陈三在追捕刺杀者的过程中,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当夜,弓箭手突施冷箭,开弓之后射出两支飞箭,其中一支飞箭在半路就被神秘人阻拦了,另一支被梅秋风挡下。 “所以说,除了我们之外,一线天还隐藏着其他不明身份的人,或者势力?” 黑夜中的冷箭,宋言切身感受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绝望、恐惧。 此刻冷静下来之后,他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疑惑。 青城山上太复杂了,老道士和九叩还潜藏在上面,宋轩也在其中,如今还有黄家参与进来。 黄家经营百年,不可能暗中没有培养势力,既然与宋言彻底撕破脸皮了,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走下青城山。 所以,黄书序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将宋言留在青城山上。 秦般若不过是一个引宋言上山的借口,当然……也有祸水东引的原因在其中。 因为黄盖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秦般若,这件事情实在太大,黄书序掩盖不在,唯有找个合适的理由,将黄盖与青城山这窝匪寇捆绑。 是他们恶从心生,想要劫杀当朝公主殿下,与黄家无关。 这神秘人可能是宋轩,也可能是老道士或者九叩等暗部的人,只是碍于其他原因,暂时不能现身而已。 宋言鸠占鹊巢,在一线天设岗设防,想着等众将士休整完毕,天亮之后,再做决策。 大堂中,陈三想了想继续道: “不管如何,此人既然暗中相助,暂时应该不是敌人。不过……此次敌袭,对方虽没能得手,但已暴露了杀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卷土重来。” 宋言不置可否,对方足够聪明,不会在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继续偷袭,做无谓的牺牲。 若是不够聪明呢? 这些亡命之徒,宋言怎敢拿自己等人的性命做赌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逃脱那人,武功不低,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没有将漏网之鱼一并擒拿,陈三始终念念不忘,比宋言还心急。 一切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陈三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判断,并且奋力追捕之后,生擒一人,击伤一人,已让逃脱那人不寒而栗。 “好在不是要害,算是有惊无险。” 梅秋风性命无忧,陈三也松了口气,别看她经常与宋言拌嘴,但在宋言心中,她的分量绝对不低。 梅秋风不顾自身安危,舍命为宋言挡下飞箭,显然是对他暗生了情愫。 侯爷也是了得,家里还有柳茹梦这样的美娇娘,现在又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手下…… 想到这里,陈三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陈三,你这贼眉鼠眼的,想干什么?” 宋言紧了紧衣领,第一次被陈三这样盯着,他后背发凉,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梅姑娘甘愿为了侯爷舍生忘死,属下在想……” “想个屁,怎么……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你情愿看着老子被射杀?” “那自然不可能,若不是梅姑娘抢先一步,我肯定也会为侯爷挡下这一箭的。” 陈三拍着胸脯保证。 他皮笑肉不笑,宋言撇了撇嘴,四下扫去,却不见黄景的身影,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拉黄景过来挡就行,咦……他人呢?” “于将军,我交代的事情,你忘了?” 上山之前,宋言千叮万嘱,让于都务必在途中找个机会,送黄景一程。 这小子的存在始终是宋言心中的一根刺。 倘若在与敌对阵之时,后院起火,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如此玲珑剔透之人,既然已经注定是敌人,那就决不能心慈手软。 “末将有负侯爷所托,请大人责罚。” 于都单膝跪地, “黄……此人狡猾如狐,末将只是稍有不慎,他就逃走了,眼下……末将已命人搜查,却未曾找到。” 此刻,黄景如果在此处,肯定会惊呼,特么的,这狗东西,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害他啊? 还好他趁着于都一个不注意跑了,不然迟早被宋言玩死。 于都细想,在山洞与黄景的对话,对方似乎意有所指。 “请起吧。” 宋言双眼微眯,心中觉得可惜,却没有怀疑于都, “此行,他处处堤防也是正常,想来早就察觉到你我的杀意了,定然是刚刚趁乱跑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侯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眼下局势不明,己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行踪已完全暴露,敌方现在按兵不动,定是在寻求良机,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都行军打仗,对局势变化的分析头头是道,对方此举,似有温水煮青蛙之意。 现在他们在一线天,不上不下,倒是有些麻烦。 宋言微微沉吟,不答反问, “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于都思虑,吐出四个字, “进退维谷。” 宋言面色微沉,他与于都的想法大致一样, “你的意思是,对方请君入瓮,打算做困兽之斗?” 请君入瓮…… 青城山匪寇勇武无比,丝毫不输给训练有素的兵将,然而……宋言稍用计策,便摧枯拉朽地平了一线天。 此事有各方因由,三当家狂妄自大,林陌与李文功不可没,宋言不管是计策,还是攻伐手段,都胸有定见。 可望崖峰与天都峰,眼睁睁看着兄弟手足受困,却按兵不动,仿若无觉? 当然,也不全是,至少有人按捺不住,想对宋言痛下杀手。 “并非末将以他人威风灭自己的气势,而是……我等对青城山了解得太少。” 如果是在山下的平地高原,他有十足的把握,将这窝匪寇屠杀殆尽。 待宋言等人,平定一线天,心有倦怠之时,望崖峰与天都峰只要联合攻来,宋言等人除了从小路撤退下山,或能够保住少许人的性命,其余人绝对有死无生。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差不多。倘若这青城山上下都是与三当家一样蠢笨之人,也不可能盘踞于此,而安然无恙。” 宋言叹了一声,眼眸中忽然精光闪动, “不过,事情也没有你想多那么糟糕,我们现在虽然被动,但对方想拿下我们,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这是一个陷阱,我们现在也踏进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用,明日,你便如此……” 宋言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看着于都道。 于兴细细听闻,眼眸渐渐明亮…… …… 天京城,赵王府。 听闻黄盖当众刺杀秦般若的消息,秦风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来发。 “你……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居然敢对本王的妹妹动手?” 他冷着脸,又道: “就算要动手,也要暗中进行啊!” 黄来发心想,果然如此,你岂会在意秦般若的生死? “殿下,那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这一切恐怕都是宋言是阴谋诡计,就是要给我黄家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此事掩盖不住,一旦让父皇知道,黄家恐怕……” 黄来发深吸了口气,心中也悲愤, “殿下放心,此事家父已经做了应对手段,即便最后陛下得知了,肃州黄家也分成了明暗两族,定然不会让宋言得逞……” 接着,他将黄书序的计划全盘托出,并且将黄家死士绑架秦般若,嫁祸青城山匪寇一事也道了出来。 秦风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不行,本王要进宫一趟,此事决不能等父皇查明之后再打算,否则……” “殿下说得对,微臣此番来,也只是转告殿下,将刺杀公主一事,全部推到青城山这窝匪寇身上。” 秦风顿住脚步,皱眉看着黄来发, “可宋言若是没有死在青城山,我们这番准备,岂不是又在为他做嫁衣?” 黄来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落了宋言的圈套,他们只能见招拆招,没有其他办法, “家父已经设下天罗地网,并且将这些年养在府上的死士全部派去了青城山,势必会要了宋言的性命。” 秦风眉眼闪烁,不置可否, “事已至此,本王先去宫里与父皇说明此事……舅父……本王希望,今后你们做任何决定之前,先与本王说明一下。” 他转身回眸,那一瞬间的眼神,冰冷得让黄来发浑身一颤,他当即躬身行礼,道: “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擅作主张……殿下莫急,此事还要先通知娘娘,然后微臣与你一同进宫。” 这事情若是由秦风一人去说,定然会让惠文帝怀疑,但黄来发一起去,先在黄盖身上扣上青城山匪寇的帽子,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第290章 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 大燕皇宫,御书房。 赵王秦风与黄来发联袂而来,刚到御书房门口,便见秦牧从书房内缓步走出。 “臣弟见过王兄。” 秦牧作揖行礼,冷眼扫过黄来发。 黄来发连忙躬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楚王殿下。” 秦风颔首,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不妙,也没有理会秦牧,直接就往御书房里走去。 御书房中,惠文帝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龙椅上,手上端着一碗羹汤,身侧还有秦风的生母明妃陪同。 惠文帝微微抬眼,目光落在秦风身上,秦风与黄来发同时行礼道: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明妃娘娘。” “起来吧。” 惠文帝神色冷淡,让二人心头一跳。 显然,秦牧来此定然说了发生在肃州的事情,惠文帝此刻看似平静,内心必然对他们颇有微词。 好在两人当机立断,还有明妃在一旁协助,倒也没有太过紧张。 明妃美眸闪动,眼底深处似乎还有一抹忧虑, “陛下,这羹汤最是滋补身体,臣妾费了好大的劲才熬制好的,您定要吃完才是,您日夜操劳国事,可莫要忽视了自己的身体……” “爱妃有心了。” 惠文帝微微颔首,拍了拍明妃软若无骨的小手,将碗中的羹汤一饮而尽之后,缓缓放下瓷碗。 “你们二人一同来找朕,所谓何事?” 不得不说,明妃在后宫中能够有一席之地,也是有些本事,且不说一身魅惑的功夫了得,就是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可见一斑。 她知道肃州发生的事情对黄家极为不利,甚至可能让秦风引火烧身,便马不停蹄赶到了御书房。 因为他这一碗羹汤,惠文帝冰冷的神色明显有了缓和。 黄来发神情紧绷,眼角余光扫了秦风一眼,秦风便道: “父皇,儿臣请旨,儿臣愿亲自前往肃州,剿灭青城山的匪寇。这窝匪寇胆大至极,不但劫持了送往北境的粮草,如今居然还敢劫持般若。” 秦风眼中闪着恨意,语气也是咬牙切齿。 惠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心道,好一个贼喊捉贼, “区区一窝匪寇,也敢劫持朕的公主?” “父皇,青城山这窝匪寇胆大妄为,在肃州一代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住口。” 秦风的话还未说话,惠文帝便怒喝一声,哪怕他心急如焚,但表面依旧没有太多表明, “你是不是以为,朕身在皇宫之中,便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了?” “儿臣不敢。” 秦风面色巨变。 黄来发眉眼闪烁,心知惠文帝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也不打算有任何隐瞒。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若是等东窗事发,惠文帝问责,他必定难辞其咎。 整个黄家恐怕都要遭受惠文帝的怒火…… “陛下,此事微臣已经查明清楚,确实与青城山的匪寇脱不开干系。” “哼。” 惠文帝冷哼一声,大怒: “你们黄家好大的胆子,胆敢当众刺杀朕的公主?” 黄来发浑身一颤,原本就没有直起的身体瞬间又一软,直接就跪拜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 “陛下明察,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敢对公主殿下不敬。此事,是黄盖不忿被逐出黄家,与青城山的匪寇勾结,故意陷害黄家的。” “陛下。” 明妃也是心惊肉跳,她这一声呼唤,骤然浇灭了惠文帝突然暴涨的怒火。 秦风见事态不妙,脸上也挂着怒火,解释道: “父皇,儿臣也是得知了此事,调查之后才发现,刺杀般若的贼人,乃是黄家的弃子,早就与肃州青城山的匪寇勾结,因为劫持粮草一案,害怕朝廷清算,这才胆大妄为的。” 惠文帝双目一凝,不怒自威道: “据闻,黄盖乃是江南名院吕不惑的得意门生吧?” “陛下英明,黄盖虽是吕夫子的学生,但他却自甘堕落,这才被逐出家门,从族谱上剔除出去了,此事……整个肃州都知晓。” 黄来发头也不敢抬,惶恐不安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父皇,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营救般若才是,她被青城山的匪寇劫持,恐怕……” “住口!” 惠文帝突然怒喝一声,正如宋言猜测的一般,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对秦般若不管不顾。 得知秦般若被劫,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 “此事不管与黄家是否有关,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章和公主在肃州被青城山的匪寇劫持,黄友新身为肃州知州,难辞其咎。” 黄来发浑身发凉,黄友新完了…… 黄书序这招破釜沉舟,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黄友新父子二人,必将成为弃子。 他心如明镜,缓缓抬头,正好看到明妃还要开口,立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陛下明鉴,黄友新失职之罪,罪不可赦。” 后宫不得干政,惠文帝能够容忍明妃在一旁,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是还不知进退,反而会适得其反。 明妃也是个精明的女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只是,黄友新毕竟是她的兄长,她心急一些也是正常。 “眼下,宋侯正好也在肃州,依微臣之见,让他去青城山营救章和公主,定然能够保殿下无忧。” “父皇,眼下还是想救出般若再说,儿臣也愿意亲自前往肃州剿匪。” 秦风小心翼翼的看着惠文帝, “届时再追究黄友新的罪责也不迟。” 很明显,秦风与黄来发已经商议过,此事按照黄书序的意思,牺牲黄友新父子二人,保全大局。 惠文帝深深看了一眼,也明白了黄来发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要让宋言去剿匪救秦般若,自然要有相应的身份。 他阻拦秦牧亲自去肃州,便是已经做好打算。 从宋言到周安县开始,他已经密切关注着宋言的一举一动,周安县黄家,建康府黄家,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哪怕这其中有宋言的影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事,朕自有安排,你们若没有旁的事,便下去吧。” 秦风与黄来发对视一眼,躬身退去,明妃也寻了个由头,紧随二人身后。 三人走出御书房,便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惠文帝缓缓从龙椅上起身,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你觉得,此事与黄家有关吗?” 御书房中,仅有惠文帝与尚和两人。 尚和自然也知道,惠文帝这是在问他,他一时也头大如斗,这黄家的势力错综复杂, “老奴岂敢妄言。” “若与黄家无关,黄家又何必割肉自保?” 惠文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尚和身上,他后背一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陛下英明,不过……有宋侯在,公主殿下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 黄家这次,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居然敢算计朕的公主,这次若是敢让般若少了一根头发,等他回到天京城,朕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惠文帝怒道。 第291章 侯爷,不好了 “报……二当家,山下黑脸将军已经叫嚣了半个时辰。” “报……黑脸将军谩骂不休……” “报……三当家被吊在崖壁上,对方狂妄放言,若是不降,先杀三当家,再屠望崖峰,踏……踏平。” 青城山半腰望崖峰议事厅,今日这厅堂中却挂满白绫,中央还摆着一口漆黑棺材,棺内却空无一人,只有衣冠。 围堵的匪寇一个个神情悲切,听闻官兵在一线天叫嚣,顿时群情激愤。 “他奶奶的,和他们拼了。” “大当家尸骨未寒,官府就打上山来,就是想趁火打劫……” “不错,大不了鱼死网破,和这群狗娘样的官兵拼了,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对,下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也赚了。” “……” 梁末得知一线天被宋言占领,并且三当家还被当作人质,心中便是一团乱麻。 大当家冲进火海之后,他便趁机宣布,郑钱死于非命,生辰变忌日。 宋言的策略是,敌不动我不动,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踏平什么?” 梁末脸黑如墨。 一线天被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青城山上下内忧外患,他除了愤怒之外,还要小心掂量,如何让攻打青城山的官兵知难而退。 这样的经历实在不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来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梁末, “踏平天都峰。” 郑钱一死,天都峰自然成为梁末的囊中之物,他还没坐稳呢,对方就要踏平天都峰? “岂有此理,真当我青城山是个软柿子,任由他人拿捏不成?” 梁末气急败坏,作势就要提刀。 “二当家切勿冲动,此次上山的官兵属实不在少数,即便我等占尽天时地利,但为保阴沟里翻船,还是小心为妙。” 老道士心中冷笑,望着暴躁不安的梁末,小声提醒道: “二当家,攘外必先安内,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彻底掌控……” 老道士朝着那口黑棺材努力努嘴, “大当家留下的势力,这样才能将青城山上下拧成一股绳,面对一线天的官兵,才有胜算。” 梁末虽然冲动,但好在听劝,老道士这么一说,他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诸位。” 他压了压手,议事厅内的一众匪寇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死者为大,我等与大哥兄弟一场,今日是他的祭日,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先为他祭奠才是。至于山下的官兵,一时半会肯定攻不上来,由他们再嚣张片刻又怎么样?” “二当家说得对。” “二当家,大当家死了,那你就是我们青城山的大当家,我们青城山不能群龙无首啊。” “说得不错,我支持二当家。” “……” 梁末暗中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神,他们挤在人群中,名正言顺地就将他推到了大当家的位置。 一时之间,支持二当家梁末的声音此起彼伏,哪怕其中有人眉眼闪烁,脸上明显带着不悦之色,也没敢出声反对。 梁末见时机成熟,老道士也悄悄摇了摇头,他再次压了压手, “承蒙大家厚爱,但眼下大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担此重任?不过……”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 “等祭奠完大哥之后,我定然会带领大家,杀官兵一个片甲不留。” “好……” 众人大声呼喝,梁末心头也松了口气。 今后,这青城山上下,便由他一人做主了。 至于三当家的死活,他完全就不在意。 “继续打探,增加一线天到望崖峰沿途的岗哨,一旦山下的官兵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梁末叮嘱一声,那汇报的匪寇立刻就转身离开。 …… 一线天,于都口干舌燥,不管出言如何侮辱,望崖峰和天都峰的匪寇,仿若无闻,丝毫不予回应。 宋言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对方的平静倒是出乎意料。 “莫不是山上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有阴谋陷阱?” 宋言嘟喃,满面冰寒, “来人,吩咐下去,退出一线天。” “恐怕来不及了。” 陈三从殿外走来,一脸风尘仆仆。 宋言一惊,陈三肃然,道: “侯爷,下山的路已经被堵死,这伙人似乎不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一个个身手都极为不凡,对方恐怕是想将我们困死在一线天。” 当断不断…… 宋言后悔不已,如果昨夜撤退,或许还来得及。 堵住下山路口的人,恐怕是黄家派来的。 “而且,属下查探到一个消息,青城山的大当家死了,现在青城山由二当家做主,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怕是与此事有关。” 宋言眉头微皱,郑钱在这节骨眼上死了? 是老道士与九叩的功劳,还是二当家反叛了? “登上阶梯,在望崖台决一死战呢?” 宋言心思电转,下山不易,对方以逸待劳,绝对毫无胜算。 城防营的将士不是神武军,加上养尊处优太久,登山又消耗体能,以倦怠之躯,与对方死战,胜算微乎其微。 按兵不动,等粮草用尽,依旧死路一条。 倘若悄悄从小路撤退,难免有风吹草动被察觉,到时候轻易便被困死在悬崖绝壁上。 倒是小看了黄书序了。 宋言顾忌秦般若的安危,一心思忖着占领一线天,却未想到,这是对方早就挖好的一个陷阱。 或许,从黄书序命人掳走秦般若开始,这个陷阱就已经堂而皇之地挖好了,就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陈三摇头, “如果能提前埋好火药的话,胜算还是有。” 宋言沉吟片刻, “本以为,于将军阵前谩骂,对方都是血性男儿,定然忍无可忍……结果,好死不死,青城山大当家死了。” “实在不行,直接动用暗部,将堵在山下的人全部屠个干净,这样退可守,进可攻?” 陈三的提议,宋言也想过,但他一想到郑钱的死,忽然又觉得事有可为, “先等等,你想办法与老道士和九叩取得联系,看看望崖峰和天都峰到底什么情况。” “是……” “侯爷,不好了。” 就在此同时,门外闯入一名兵将,身上血迹斑斑。 第292章 彪悍的陈三 二人面面相觑,宋言脸上渐渐露出疲态, “何事惊慌?” “匪寇……匪寇突然攻下山来了。” 士兵手握兵刃,隐隐发颤,身上血迹斑斑,想来又经历了一次简短的交锋。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宋言惊诧,急声问道: “有多少匪寇?” “百十余人。” 士兵顿了下, “眼下,于将军已带人拼杀,双方互有伤亡。” “领头的是何人?” 宋言定了定神。 “领头的是一个女人,自称是天都峰大当家的夫人。” “一个女人?” 宋言与陈三对视,两人眼中均是有些失望。 一个女人,居然也如此生猛,不会是与梅秋风一样的吧? 不过,这倒是也给了宋言一个信号,望崖峰和天都峰恐怕是因为大当家郑钱的死,内乱了。 否则……这女人恐怕不会独自领着百来号人下山。 显然是怀疑大当家的死,可能与二当家有关,害怕被清算,这才铤而走险。 “会不会是陷阱?” 陈三小心谨慎,对方已然定好计策,为何朝令夕改? “应该不是陷阱,先去看看再说。” 宋言迈开脚步,直接越过陈三和汇报的将士,率先朝殿外走去。 广场上,喊杀声不绝于耳,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于都浴血奋战,手握长刀犹如一尊杀神。 顾玲虽然受伤颇重,但与普通士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在人群中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女人果然了得,身手也只比梅秋风差一些而已。 宋言赶到战场,犹如御驾亲征一般,众士兵顿时士气高涨,刀兵挥舞之间,便带走匪寇性命。 狼烟烽火,金戈铁马。 血战沙场,气吞江河。 宋言冷眼扫过,胸中顿时豪气万丈,却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惊疑不定,向陈三问道: “昨夜,逃走的是不是他?” 陈三定睛一看,冷若冰霜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疑色,轻咦一声, “我去抓来看看。” 话音落下,陈三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三炮身后,上下打量一番之后, “昨晚跑掉的是你?” “就是你杀了四响?” 三炮心惊胆寒,闻言转身才发现,陈三不知何时,就在他身后。 倘若,对方没有多言,直接痛下杀手,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面对陈三,他有种高山仰止的错觉,这种感觉,唯有面对二当家的时候才会有。 他本来在天都峰养伤,可这大当家的夫人,得知二当家梁末在大当家的灵堂上被拥立为大当家之后,心中便觉得大当家的死很蹊跷。 不想坐以待毙的她,直接就带着大当家的心腹百来号人,直接就杀下山了。 三炮得知此事,也是心急如焚,跟着也下山,想要保护顾玲的安危。 “应该就是你,没错,你还去过澜庭阁,跟在一个老道士身边?” 陈三眉头微皱,又问了一声。 也想起来在澜庭阁见过三炮和四响,两人不是跟在老道士身边? 那日与苟荡的手下对骂,可是精彩得很。 三炮汗如雨下,咬牙喝道: “是又如何,今天我要为四响报仇。” 这一刻三炮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保护夫人顾玲的。 “哦,他叫四响?” “找死……” 即便心知肚明,自己的武功,与陈三相比,难以望其项背,三炮也要为四响报仇。 他咬牙,手臂上青筋暴跳,横刀于胸,扫向陈三。 陈三面色不变,脚尖点地,身子向后飘飞,稳稳落地的同时,轻轻一点,身子犹如一柄利剑,刺向三炮。 三炮面色巨变,在被陈三气机锁定之后,庞大的威压下,他心中居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愿,甚至连移动脚步都万分艰难。 一招,他连陈三一招都接不下。 陈三愈发靠近,三炮五脏冰寒,仿佛用尽全身气力,低喝一声,横刀挡在胸前。 陈三一拳砸在他的刀背上,他的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口中喷出数口鲜血,气息萎靡不振。 顾玲见此一幕,瑕疵欲裂,飞身上前,一刀逼退陈三。 宋言远远看着这一幕,他一直以为,段凌峰几人,陈三的身手最弱,想不到,他一直都被自己低估了。 陈三眉目一凝,冷声喝道: “抓了你,青城山上的匪寇恐怕都要投鼠忌器。” 顾玲如临大敌,原本想下山自保,现在却好心逃出了虎穴,又落入了狼群。 三炮神经紧绷,小心翼翼地看着陈三,退到顾玲身边,低声喝道: “夫人,你快走。” 三炮面色发白,拦在顾玲身前,纹丝不动。 他心神通透,顾玲一人绝对不是陈三的对手。 “走个屁,前有狼后有虎,往哪走?” 顾玲冷喝一声。 “其实……大当家他……” 三炮提刀,刚要解释,就被顾玲打断, “蠢货。他不敢杀我,你带着兄弟们走。” 走个屁,我要是丢下你自己走了,还有活命的道理吗? 三炮心中暗骂这个顾玲冲动坏事, “三炮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顾玲心中哀叹,心知无法劝说三炮逃跑。 两人对视之后,一左一右,准备夹击陈三。 陈三目光淡漠,闲庭信步,抬手间便将二人的攻势化解。 第293章 黑衣人 几多欢喜几多愁? 黑衣人满面愁容和愤怒,目送黄一离开,注定又是一夜无眠。 黄一不悲不喜,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并未因此有任何波动。 在他看来,黑衣人没有胆子敢忤逆家主的意思,更不敢私自行动。 没有他们的帮衬,靠他自己,给宋言塞牙缝都够呛。 一线天上。 三当家在崖壁上悬挂了一天,日晒风吹,精神虽然萎靡不堪,却也性命无忧,顾玲受伤颇重,但有宋言在,吊着一口气,也不是难事。 “消息可属实?” 宋言负手而立,从陈三口中传来的消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目光微凝,陈三躬身,肃然道: “城中传来的消息,绝无虚假。” 从建康府出发,宋言就有过交代,黄家的一举一动还要继续监视。 临走前给了黄书序一个下马威,本以为他们应该会消停几日,却不曾想,黄书序确实老谋深算,但黄友新却不这么想。 神武军暗部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原因有二,其一,青城山的局势还未明了,暗部还要应对不时之需。 其二,剿匪救秦般若和宋轩事大,后院绝不能再次失火。 否则,宋言凯旋,岂不是因小失大? 暗部在宋言的命令下,一直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肃州各方势力的动态,和确保柳茹梦等人的安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友新在黄书序的要求之下,做好一切部署之后,似乎也变得愈发目中无人。 颇有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的架势。 这也是当初,黄书序定下计策的初衷,一方面是借助恶徒匪寇之手,除掉宋言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趁机救出黄旭,完全是黄友新的个人行为,并非黄书序的算计。 毕竟,建康府还有苟富贵在,已经不可能成为黄家的一言堂和后花园了。 “老匹夫果真贼心不死。” 宋言眼中杀机浓烈, “想救黄旭,恐怕我答应,苟富贵都不会答应……” “宋言,茹梦姐姐还在澜庭阁……要不要多派一些人手保护?” 梅秋风无不担忧,远水解不了近火,倘若黄家丧心病狂,对柳茹梦动手,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应对之策,宋言才能安心对付青城山的匪寇。 “只要侯爷无恙,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夫人动手。” 陈三冷哼一声。 话是这么说,可当他得知黄友新想救出黄旭的消息之后,也下意识对澜庭阁增派了一些人手。 “就怕他心知事不可为,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宋言摇了摇头, “此人行事,只顾喜怒,不计后果。再者,黄家背后还有黄书序这条老狐狸在,不可不防。” 黄家之所以底气十足,一方面受益于赵王秦风,一方面是因为有黄书序在谋算。 宋言不得不提醒陈三等人,不可盲目自信,不可低估对手。 青城山是宋言与黄家对弈的一枚棋子,不足为虑,却也不可小觑。 眼下,黄友新想趁着宋言不在,从府衙大牢救黄旭出来,怕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从暗部中抽调一部分人,装扮成商贩,埋伏在澜庭阁和府衙周围,一旦黄家有任何举动,一举拿下便是。” 在宋言的调理下,梅秋风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不过……她的性格,似乎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陈三,按照秋风说的,先做布置。” 宋言颔首,仔细斟酌之后,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不过,此外还要多做一些准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黄家上下,唯有一棍子直接将他敲死,否则……宋言对付起来,始终劳神劳心,总要提防有人暗中蛰伏,肆意窥探。 一旦露出破绽,难保会被他抓住,给予宋言沉重的打击。 为了杜绝后患,宋言唯有定下万全之策,蛇打七寸。 “引蛇出洞。” 宋言黑发飘飞,犹如星辰一般浩瀚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意。 陈三和梅秋风对视一眼,一时还没能明白宋言的意思。 宋言沉吟之后,继续道: “陈三,你算计好时日,命人在城中散播我殒命青城山的消息,然后让大壮把澜庭阁布置一番……” 宋言娓娓相道,陈三双眸渐亮,频频点头,拍手叫好, “妙计……侯爷英明。” “少拍马屁。” 宋言冷哼一声,笑骂道: “此事你下山去办,顺便带上林陌,这胖子心思活络,办好此事应该不难。” “办好此事之后,带暗部在山下等候我的命令,注意安全,不要让我回去给你奔丧。” 陈三心中一暖,躬身应答,转身迈步离开,呼吸之间便消失在黑夜中。 目送陈三离去,宋言等人便开始商议如何应对天都峰。 从顾玲口中得知望崖峰和天都峰发生的事情,宋言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老道士和二当家梁末的计策。 她也是害怕被梁末清算,这才铤而走险,想要杀出一条下山的血路。 却没有想到,此次围剿青城山的官兵与往日里根本不同。 “什么人?” 突然,梅秋风眉眼一跳,怒喝一声,身形如同鬼魅,飘出大殿的同时,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屋顶有人。” 宋言也在同一时间察觉。 而这时候刚好进来的于都,也是面色微变,扫了宋言一眼,立刻就跑出大殿。 入眼便是梅秋风朝着一道黑影追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黑衣人身材消瘦,身手不错,丝毫不弱于梅秋风。 两人一追一逃,黑衣人疲于奔命,梅秋风穷追不舍。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轻易放任黑衣人离开…… “你跑不掉。” 梅秋风手中的火红长鞭甩动,仿佛将黑暗划破,朝着黑衣人后背抽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身形不变,数枚飞镖从纤细的指尖弹射而出,飞镖形如梅花,精美异常,每一枚飞镖上都刻着一个“青”字。 “叮叮叮……” 梅花飞镖裹胁着冷风,一半挡下长鞭,一半朝着梅秋风胸口飞驰而来,速度犹如闪电。 梅秋风微微侧身,轻松闪躲。 “走,过去看看。” 宋言低喝一声,率先跟着两人追逃的行径路线奔驰而去。 于都的武功不弱,风吹草动并未瞒过他的感官,他一言不发,跟在宋言身侧,目光如电,时刻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预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变故。 第295章 原来是她! “总有刁民想害朕……不是,想谋害本侯爷。”

察觉到于都脸上投射来的异样目光,宋言面色微变,及时改口。

在大燕,唯有站在金字塔顶端,京都皇城里的那位,才能自称为朕……

宋言只是脱口而出,网络上的一个梗,并非本意,差点被于都误会。

两人加快步伐,不多时便看到梅秋风与黑衣人之间的缠斗。

梅秋风闲庭信步,尤占上风,黑衣人虽身法奇特,不至于顷刻间毫无招架之力,但面对她也只有咬牙抵抗,无法正面抗衡。

即便一时不会落败,但想逃脱,短时间内似乎也不能从梅秋风手下安然离开。

更何况陆续赶来的宋言和于都,都不是三拳两脚能够打发的小角色。

时间拖延太久,黑衣人惊慌失措,汗如雨下。

“居然还敢分心?”

眼见黑衣人目光游离,偶尔落在宋言等人身上,梅秋风冷哼一声,火红长鞭甩动,犹如编织的一张大网,朝着黑衣人笼罩下去。

黑人面色一白,暗叫不好,抽身后撤,心有余悸地看着,一缕黑发飘然落下。

若不是身法迅捷,她已经身首异处了。

梅秋风脚步轻点,步步紧逼,长鞭犹如长剑一般刺去,点在黑衣人横握的匕首上,发出一声轻响,黑衣人又后退数步,才堪堪停住脚步。

“我对他没有恶意。”

黑衣人心惊胆寒,负手身后,隐隐发颤。

“黑衣夜行,藏头露尾,还敢说没有恶意?”

梅秋风冷哼一声,长鞭轻轻一甩啪啪作响,让黑衣人不寒而栗,

“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天都峰大当家?”

黑衣人怒不可遏,冷哼一声,

“天都峰?他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匪寇头子,也妄图驱使我?”

宋言与于都面面相觑,一线天以下的下山之路已经被封死,想要正常上山,已经再无可能。

黑衣人口出狂言,若不是天都峰派来的刺客,又是何方势力?

难道与黄家有关,担心自己破釜沉舟,下山与拦路的死士血拼,这才特意派人来补刀?

“既然不是匪寇,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梅秋风眼见宋言等人在一旁观望,也不急于出手。

黑衣人的武功虽然不弱,尤其是身法,诡异异常,犹在她之上。

但眼下已经被她逼入绝境,前方有于都和宋言虎视眈眈,后方是悬崖绝壁,倘若不慎跌落,任由黑衣人身手再好,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与梅秋风硬拼,结果不言而喻。

黑衣人面色微变,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信不信由你。”

“既然如此,等我拿下你,再问个清楚。”

梅秋风欺身上前,一招横扫千军。

黑衣人边打边退,直到与悬崖距离不到一丈,不得不拼死反击。

梅秋风有意活捉,任由黑衣人反击,直到安全距离,才奋力出手。

长鞭飞舞,搅碎黑衣人的长袖之后,势如破竹,险些从黑衣人胸口穿过。

梅秋风冷笑,收手的同时,在黑衣人失去身体控制的瞬间,一掌拍向黑衣人的胸口。

一团柔软触及手心,梅秋风面色巨变,及时收手,惊然道:

“你……你是女的?”

胸前传来酥麻的异样,黑衣人面色潮红,怒喝道:

“你,敢羞辱我,与你拼了。”

黑衣人犹如暴怒的母狮子,哪怕对方也是女子,一时间拳脚齐上,根本不做防守,只顾着一味地进攻。

宋言面色古怪,嘟喃道:

“都是女子,摸一下胸部也不会少一块肉,何至于如此拼命?”

于都脸上一青一白,撇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说梅秋风也是女子,但人家被这般羞辱,生气也是常理。

但他也不敢当面反驳宋言,于是眼观鼻,鼻观心,顺着宋言的目光望去,夜色昏沉,幽月当空,心道,看不出来,这姑娘这么生猛。

“你够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梅秋风一边招架,一边出声威胁,奈何黑衣人根本不管不顾。

“再说了,我也是女子,又不是故意羞辱你的。”

果然,什么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梅秋风这话一落,于都顿时也不觉得奇怪。

“让你摸,我让你摸。”

飞镖犹如漫天飞羽,朝着梅秋风飞射而去。

宋言面色变化,憋住笑意,朗声道:

“她是刺客,你管她是男是女,先擒了再说。要是受伤了,我也可以为她治疗的。”

“卑鄙无耻。”

梅秋风想想也是,反正是宋言让她抓的,错不在她。

只不过,在她欲要反抗的瞬间,黑衣人又是一声惊人怒喝,

“早知道你如此卑劣,那晚就应该看着你被一箭穿心。”

梅秋风顿住脚步,

“是你?”

“那晚出手射下另外一支飞箭的是你?”

梅秋风惊疑不定,目光游离在黑衣人身上,似乎在判断她到底是口若悬河,还是真有其事。

宋言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看了梅秋风一眼。如若黑衣人所言所述,对方即是他与梅秋风的救命恩人。

可为何要救他,又要监视他?

“你到底是谁?”

宋言头大如斗,生怕黑衣人是天都峰派人行刺的,只是碍于落了下风,在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如何让我们信服?”

“信不信在你,若三公子有令,要保你性命安全,就算你被千刀万剐,与我何干?”

黑衣人后退两步,与梅秋风拉开距离,小心警惕地看着宋言等人。

“三公子?三公子是谁?”

宋言眉头微皱,对黑衣人的话已经信了七分。

诚如对方所言,若当日,没有她阻拦,宋言性命堪忧。

既然对方对他没有恶意,那这位三公子,暂时看来应该是朋友。

黑衣人眼中的恭敬一闪而逝,转而变得愤怒,

“要是公主殿下有任何闪失,三公子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她趁着宋言沉思,飞身而起。

宋言摇头,阻止了梅秋风试图进一步的动作,

“让她走吧,我知道她是谁了。”

黑衣人身法诡异,几个跳跃,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眼皮底下,仿佛不曾出没过一般。

“她是谁,三公子又是谁啊?”

梅秋风回到宋言身边,急切问道。

宋言轻笑,

“你见过她,在周安县的时候。”

“是她?那个狐媚子?想不到她居然藏得这么深?”

梅秋风冷哼一声,

“难怪她会出手救你。”

“既然她不想暴露身份就算了,只是……这青城山现在有点乱啊。”

宋言苦笑,一时又觉得有些头大。

第296章 梅秋风的变化 绸缪算计一线天与望崖峰,让宋言心力交瘁。 眼下,楚王秦牧又掺和一脚。 宋言猜想,他定是担心秦般若的安危,至于保护自己,不过是看在宋思妍的颜面上而已。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未来的小舅子。 不过,这么多势力看着青城山,他想要做些小动作,倒是有些麻烦。 山中寒露颇重,宋言裹着被褥,卷缩在床上,一直沉醉在梦境中,脸上时不时浮现出奸诈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即便梅秋风硬拖强拽花言巧语,于都都不为所动。 态度异常坚决,想忽悠他去打扰宋言的美梦,怎么可能? 与宋言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有一点他非常明确,宋言在睡觉的时候,最恨别人打扰。 于都偷偷撇了一眼,梅秋风手上提着的饭盒,心中忍不住为宋言默哀了几秒。 也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睡糊涂了,还是心血来潮,居然亲自下厨…… 据他了解,这姑娘可是跟随宋言在北境上过战场的,说她身手了得,他倒是承认,可厨艺这东西…… 于都越想越觉得宋言可怜,需要同情。 “不行,我不去,万一……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梅秋风站在宋言休息的屋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举足无措。 于都撇了撇嘴, “梅姑娘,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有什么风格?” 梅秋风面颊微醺,怒瞪了于都一眼,双手叉腰,喝道: “你去不去?” “不去。” 于都视若无睹,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梅秋风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她犹豫不决,伸手准备推开宋言房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宋言愕然地看着梅秋风。 目光在她与于都身上游离,愣神之后,木然道: “你俩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一丝潮红,瞬间爬上梅秋风的耳根,她迅速收回手,将饭盒藏匿在身后。 见宋言看来,她脸上的笑容颇为尴尬,转身走了两步,又深深吸两口气,再次转身回视宋言,慌慌张张道: “那个……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醒了没有。” 宋言狐疑,梅秋风低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揉捏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秋风这样的姿态,可是很少见啊!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她的态度就变得飘忽不定,有时候骄横野蛮,有时候又通情达理,甚至还时常出现这种娇羞的模样。 干什么? 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怎么可能,别说自己家里柳茹梦,即便是没有,也不能让这有暴力倾向的妞得逞啊! “什么情况?” 宋言的警惕性瞬间提高,避开梅秋风,将于都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于都撇了身后一眼, “梅姑娘说,亲自煮了一碗粥,想给侯爷喝。” “粥?不会是下药了吧?” 宋言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到,梅秋风一边熬粥,一边下药时,脸上弥漫着浓郁的邪魅笑容。 “有可能,侯爷,你保重。” “喂,你……跑什么?” “末将还要去审问顾玲和三炮。” 宋言气急,眼睁睁目送于都离开,小心翼翼地看着梅秋风, “大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你这样……搞得我心里没底。” “哼。” 梅秋风冷哼一声,宋言悄然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金刚芭比嘛, “我煮了一碗粥,你必须喝了。” “我很饱,要不……” “不行,饱也得喝。” 梅秋风又是一声冷哼,根本不给宋言反驳,或者寻求借口的机会。 从饭盒中取出一碗白粥…… 与其说是白粥,倒不如…… 总之,宋言欲哭无泪,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他仰头双眼含泪,在梅秋风的监督下,将白粥全部喝下。 其中不仅夹杂着些许焦味,还有浓烈的咸味…… “怎么样?好喝吗?” 这是可是白云山大当家第一次下厨,为了一碗白粥,她可谓是费尽心思。 迎上梅秋风希冀的目光,宋言是有苦说不出, “嗯,不错,想不到梅大当家不仅人长得漂亮,连着厨艺也是一绝。有机会一定也要让你茹梦姐姐和于都、陈三他们也尝尝。” “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 犹如鲜花一般的笑容,瞬间在梅秋风脸上绽放。 娘子,不是我害你,我也是被逼无奈。 还有于都,王八蛋,让你丢下老子不管。 宋言脸上挤出一抹笑意,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迫切想要一碗清水解渴, “那……没事的话,我也去看看顾玲和三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去吧去吧,本姑娘也去准备准备,看看下午做什么。” 宋言违心的称赞,似乎给了梅秋风极大动力。 一时之间,她干劲十足。 宋言迈出的脚步瞬间凌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倘若让梅秋风肆意妄为,岂不是要为善意的谎言买单…… 你可是白云山大当家啊,怎么能干火夫一样的事情? 宋言快步离开,前脚刚寻到于都,后脚便听闻天都峰派人前来,邀请宋言孤身前往天都峰,与二当家会见。 “想必是一场鸿门宴。” 于都转念一想,便觉得这青城山的匪寇不怀好意。 他冷哼一声, “侯爷,不如让末将带人杀上天都峰,取那什么二当家的项上人头。” “有几分胜算?” 宋言神色漠然。 “这……” 于都面色微变,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肃然道: “天都峰和望崖峰的情况不明,贸然上去很危险,我可不想你们上去白白送死,我自己去就行。” 于都浑身一颤,心中感动不已。 眼下,宋言宁愿独闯龙潭虎穴,也不愿意手下将士置身险境,可见其胆识,不是一般阿猫阿狗能够比拟。 也是将他们当做自家兄弟,而不是他青云之路的踏脚石。 “若大人在天都峰遇险,末将即便是拼到一兵一卒,也势必与恶匪周旋到底。” 于都胸中坦荡,单膝跪地立下誓言。 宋言将他扶起, “顾玲和三炮可有交代什么?” “青城山大当家死了。” 于都将逼问的结果一一道出,宋言这才明白,为何二当家梁末迟迟没有动静,原来青城山上下,还在为郑钱办丧事。 “顾玲怀疑是二当家梁末动的手,这才冒死下山的。不过,顾玲也说了,若是侯爷能够答应她一个条件,她愿意助侯爷拿下青城山。” “什么条件?” “她说要亲口与您说。” 于都摇了摇头,宋言沉吟之后道: “走,先去看看再说。” 与顾玲谈过之后,宋言心中感慨万千,小小一个青城山,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第297章 暗通款曲 天都峰下来两人,一人面容清瘦,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眸狭长。 另一人慈眉善目,约莫五十岁的年纪,略显褶皱的面容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饶是宋言见他第一眼,也是一怔。 “两位什么身份,可以代表青城山大当家?” 宋言眯着眼睛笑问道。 “什么大当家,我和老神仙是二当家派来的,不过……很快,我们二当家也会成为大当家的。” 也不知道是青城山二当家梁末给的清瘦男人勇气,还是因为和老道士在一起,他底气十足,说起话来,一副鼻子要翘到天上,不将宋言放在眼里的姿态。 “那不知,这是二当家的意思,还是老神仙的意思呢?” 宋言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道士自然也听出了宋言话中的意思,点头道: “是老道的提议,二当家也认同,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若是可以的话,二当家也不希望与将军刀兵相见。” “哦?” 宋言看着老道士, “你有这么大的能耐?连二当家也要听你的?莫不是设下陷阱,想骗我上山吧?” 他的眼角余光扫向清瘦男人,发现他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喝道: “你敢质疑我们老神仙?你信不信,老神仙施法将你给劈了。” 他这话一出口,宋言反而松了口气。 与老道士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全是狡黠。 “不敢不敢,老神仙法力无边,我等一介凡人,岂敢质疑,只是关乎身家性命,还是要问清楚一些的好。” 清瘦男人冷哼一声, “你知道就好。” 随后,他讨好地看着老道士, “在山上,就是二当家也对老神仙言听计从。” 那晚,他可是亲眼看到老神仙施法,然后大当家郑钱的屋子就炸了,大当家冲进火海灰飞烟灭了。 到现在山上还有传言,是大当家得罪了老神仙,这才受了天谴。 否则,这么大一个青城山,偏偏大当家的屋子炸了? 此次之后,老道士在他心中对分量,比二当家梁末还重。 梁末在老道士的建议下,同意他下山,表面上与宋言等人协商,实则是要暗度陈仓,助宋言尽快拿下青城山。 否则,他一直惶恐不安,深怕不小心暴露,到时候死在青城山匪寇的乱刀之下。 毕竟大当家郑钱已经怀疑他了,哪还敢保证其他人不会暗中调查? 二当家梁末不放心他孤身下山与宋言谈判,便要派人保护,他精挑细选,这才选了清瘦男子。 “若不是老神仙慈悲心肠,随便降个天雷地火下来,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于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清瘦男子,这小子口气这么大? 还有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既然这么厉害,那还协商个屁?而且,看宋言与老道士对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既然如此。” 宋言深吸了口气,道: “那我也有个条件,只要二当家放了章和公主,我们就立马上山。” 什么公主? 章和公主? 青城山上,何时抓了大燕的公主? 老道士一怔,眼中露出的难以置信让宋言也有些发懵。 “什么公主?山上娘们都没有几个,哪来的公主?” 清瘦男子只是以为,宋言是在没事找事。 公主殿下怎么会跑青城山上去?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公主下手啊。 “你不知道?” 宋言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老道士,肃然问道。 老道士见宋言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严肃,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军,他说的不错,山上确实没有公主殿下。” “这不可能,掳走公主殿下的贼人,就是在青城山脚下消失的,我的人亲眼看着他们上山的。” 暗部的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 梅秋风站出来反驳,老道士心头一突,知道这姑娘不好惹,也知道她轻易不会编这种谎言来蒙骗自己。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道以性命担保,二当家绝对没有绑过公主殿下。” 宋言眼眸一凝,眉宇间出现一个川字。 仔细一想,便明白其中的关键,黄家私自掳走秦般若,便是为了陷害青城山的匪寇,与黄家有染的,恐怕也只有郑钱一人而已。 所以,二当家梁末也被蒙在鼓里。 可秦般若明明就在青城山,既然郑钱死了,那秦般若人呢? 梅秋风还要开口,被宋言摆手制止, “大当家郑钱这么死的?” “冲进火海烧死的。” 老道士应道。 “可有见到尸骨?” “都烧成灰了,哪里还有尸骨?” 清瘦男子理所当然道。 老道士颔首, “大当家的灵堂,也只有衣冠,没有尸骨。” 宋言目光如刀,扫过老道士与清瘦男子,沉吟片刻道: “那需不需要带上大当家的夫人和三炮一同上山?” 从头到尾,老道士都没有提及顾玲和三炮,似乎对二人已经放任不管了。 也是,两个阶下囚,让他们自生自灭也好,免得宋言多一个筹码。 “三炮是大当家的心腹,他既然不愿意待在青城山,那便由他去吧,至于大当家的夫人,将军自己打算即可。” 老道士这么回答,宋言心中顿时七上八下。 表明了二当家梁末不在意顾玲和三炮的死活,可他既然要清除异己,又怎么会放任三炮和顾玲不管? 这其中有蹊跷啊? 若是二当家梁末,将他们当作炮灰,送下山送死,那还说得过去。 可顾玲明确表示,她是自己下山寻求自保的。 宋言越想越觉得奇怪。 “将军不必忧虑,二当家对将军没有恶意,只想与将军留个善缘,老道也希望青城山与将军能够和平相处。” 宋言心想,既然已经从顾玲口中得知天都峰与望崖峰的布置,老道士也明确表明,二当家还在他控制中。 那不如直接上天都峰看看。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与老神仙一同上天都峰看看也无妨。” 一行人稍作准备之后,便上了天都峰。 宋言趁着清瘦男子在前面带路,押着嗓子问道: “宋轩如何?” “侯爷放心,三公子有九叩看着,不会有任何危险。不过,章和公主确实不是二当家绑的……” 宋言皱眉不语,梅秋风气喘吁吁,浑身香汗淋漓, “狗道士,还有多久能到,你是不是想累坏我们,好以逸待劳啊?” “梅姑娘言笑了,老道岂敢呐?” “哼,最好是不敢,否则,本姑娘将你从天都峰丢下山去。” 老道士浑身一个激灵,于都也是忍俊不禁。 果然……梅秋风娇羞温柔的一面,只有宋言能够看到。 第298章 你居然没死 宋言的耐力十足,区区一个天都峰,根本不在话下。 他时刻都在警惕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人,出来。” 忽然,于都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犹如惊雷,在宋言等人耳中炸响。 梅秋风下意识瞪了老道士一眼,于都侧步向宋言移动,双眸冷冽,视线停留在前方路口的巨石上。 四人粗布麻衣,相隔一丈距离,其中三人手持弓箭,箭弓拉满,箭头对准宋言三人。 为首的汉子,面无表情,对着老道士行礼,态度还算恭敬, “老神仙。” 这时,老道士笑容一收,呵斥道: “这几位都是二当家的客人,不可无礼。” 为首那人摆手,三人这才放下弓箭,退到石林后面,消失不见。 “将军,请。” 老道士脸上挂着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等人。 特别是梅秋风,这姑娘要是发飙,还真不好应对。 宋言若有所思,将心事压在心底,笑道: “老神仙,请。” 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继续前行。 大致一刻钟时间,众人来到天都峰议事大厅,那清瘦男人率先走到众人前面, “我先去禀报一声。” 不多时,他再次回来,拦住众人去路,唯独对宋言一人放行,用意显而易见, “我们二当家请他进去,其他人就在这等候吧。” 梅秋风面如寒霜,顺手便拔出腰间缠绕的火红长鞭,狠狠一甩,娇声喝道: “你什么意思。” “梅姑娘别急,有老道在,将军绝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老道士当即就出言解释,宋言凝眉,目光顺着脚下为数不多的阶梯,朝着议事厅大堂看去。 二当家梁末就端坐在议事厅首位。 于都深深看了老道士一眼,他可不知道宋言与老道士之间的关系,试图阻拦宋言, “侯爷,小心有诈……” “没事,你们和将士们在外面等候,我进去便是。” “可是……” “放心,如果二当家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用如此麻烦。” 宋言轻笑,以他的身手,即便这议事厅是龙潭虎穴,他也有也自保的能力。 于是便阻止于都继续劝说,冷冷撇了老道士一眼, “如有不测,你们先宰了他,给我陪葬。” 老道士冷汗直冒,干笑两声, “不敢不敢。” 宋言慢悠悠跟在老道士身后走进议事厅。 这议事厅倒是宽敞,首位上端坐一人,身姿笔挺,面色冷然,目光紧紧盯着宋言。 宋言顿住脚步,眼角一跳,视线定格在二当家梁末脸上。 略微停顿之后,他摸着下巴,自顾着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目光随意扫动。 大厅中,除了两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在。 “二当家,这位便是宋将军。” “宋将军,这位便是青城山二当家梁末,不日之后,便会是青城山大当家。” 宋言默不作声,老道士便开始为双方介绍各自的身份。 “宋将军大驾光临,梁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末端坐在椅子上,言语看似客气,可语气却截然相反。 显然,他对宋言带兵围剿青城山,还是颇为不忿,若不是老道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阻拦,他今日便会带人下山围攻一线天。 宋言轻笑,不以为意地扫了二当家梁末一眼, “二当家气质出众,奈何为贼?” 梁末抬眼,目光幽森,笑声从口中传出, “宋将军以为凭借区区肃州守城军,便吃定我青城山了?” “一线天战况如何,二当家应当看在眼里了。” 宋言回视冷笑。 “若不是老神仙阻拦,你们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梁末冷哼一声。 二人针锋相对,哪有要谈和的意思。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才对。 老道士作为中间的调和剂,他此刻反倒是面色从容,似乎毫不在意。 “二当家不妨试试看?” 宋言轻笑。 梁末眉眼闪烁,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见他毫不在意,又怒视宋言, “宋将军当真要与我青城山不死不休吗?” “交出秦掌柜,然后臣服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也可以保青城山上下无忧,否则,今日定叫你青城山上下,血流成河。” 宋言猛的站起身,浑身的气势也陡然变化,让梁末心惊肉跳。 此人不是凡手,给他莫大的压力,单打独斗,自己未必是对手。 可老神仙若是能出手,定能叫宋言有来无回。 届时,围剿青城山的官兵群龙无首,他带领青城山的部众围杀,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想到此处,梁末看向老道士, “老神仙,不是梁某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是这厮根本不顾及你的颜面,还请老神仙助我,灭杀此獠。” 梁末这话一出,宋言心中就忍不住想笑。 这狗道士,将这青城山二当家忽悠成什么样了,居然对他深信不疑到这种地步? “听说,老神仙还有仙法,不如让我见识一番?” 宋言冷笑一声,眼中杀意不减反增。 老道士后背冷汗直冒,苦笑道: “侯爷,老道有什么本事,您还不知道吗?” 梁末听老道士这话,脸上瞬间凝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老道士又看着他道: “二当家,侯爷此等英雄人物,你跟着他,是你的福分。” “老神仙,你什么意思?” 梁末再蠢,也看出了老道士和宋言之间,并不像他看到的那般简单。 加上老道士这两日有意无意,劝他与宋言和谈,他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宋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老道士接着劝道: “二当家,落草为寇,终究不是好事,不如臣服侯爷?” “你……” 梁末心如刀绞,目光在宋言与老道士之间来回晃荡,浑身冰凉无比。 而就在他失魂落魄之时,在他身后,猛地有一道声音响起。 “到现在你还看不清现实?” 他一袭黑衣,俊朗的面容上挂着讥讽,孤身一人从议事厅的后堂走来。 “你……” 梁末面色巨变, “你居然没死?” 这一瞬间,梁末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葬身火海,为何会……” 老道士同样惊讶,指着黑衣人,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我若不诈死,又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想来,你就是青城山大当家郑钱吧?” 见到死而复生的大当家郑钱,宋言终于明白,为何一直觉得这青城山处处透着诡异。 原因便出在这了! 郑钱见宋言脸上没有惊讶,眉头微皱道: “不愧是宋侯。” 郑钱原本的计划是等宋言与梁末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可事与愿违,顾玲被擒,加上老道士从中作梗,居然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青城山,他便知道,在等下去,恐怕就要错失良机。 “好一招将计就计。” 宋言忍不住拍手叫好,心中也开始思量。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郑钱冷冷扫了梁末一眼,目光落在宋言身上, “宋侯想要青城山诚服于你,与他说可没什么用,还是要与我谈才行。” “你不过是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而已,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宋言冷哼一声。 “黄家算什么东西?” 出乎宋言意料,郑钱反倒不将黄家放在眼里? 第299章 那是筹码,并非诚意 青城山一线天,议事大厅后院有一座凉亭。 凉亭呈八角之状,屹立于草木山林之间,亭下郑钱与宋言相对而坐。 郑钱,身姿笔挺,右手执黑子,迟迟不曾落下,似乎在思考棋局上的应对之策。 这要是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青城山匪寇的大当家,不仅学富五车,还精通棋艺。 忽然,他抬眼看着宋言,诚声道: “黄家的部署,便是我的诚意。” “你的诚意,应该是先将秦般若放了。” 宋言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区区一个黄家,我还未放在眼里。” 郑钱摇头, “那是筹码,并非诚意。” 两人眼中锋芒毕现,谁都不甘示弱。 即便是言语上的输赢,都不想轻易让对方占到便宜。 谈判并非儿戏,两人都步步为营。 从宋言步入凉亭开始,他就在暗中观察郑钱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愿意放过。 郑钱看似沉迷于棋局之中,实则也在警惕宋言。 宋言开门见山,开口便提及秦般若,一则是想确认秦般若是否安全,二则是想试探这青城山大当家的底线和态度。 他明明是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为何突然又反噬主人? 这是黄家的阴谋,还是有什么原因? 既然秦般若是筹码,那就有等价交换的可能。 筹码? 谁手上没有呢? 郑钱手上只有一人,而他手上还有两个,即便按斤叫卖,也不输于对方。 “黄家的死士在我眼中,算不得诚意。” 宋言冷笑,言语中不乏嘲讽之意, “不过,大当家暗箭伤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宋言字字诛心,郑钱内心苦笑,计划赶不上变化, “兵者,诡道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当年,顾家守卫海州,其麾下将士勇武无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闻之人,无不是胆寒心惊,退避三舍。 其军士勇猛是一方面,主将善擅谋伐才是关键所在。 可惜,被黄家算计陷害,最终分崩离析。 从黄景口中得知有关顾家的真相,郑钱这才铤而走险,想为顾玲谋划一番。 顾玲对他有大恩,若不是顾玲父女,他的坟头草都数丈高了。 “暗箭伤人一事,此一时彼一时,宋侯也杀了我一线天不少兄弟,此事也应该相抵了吧。” 郑钱不急不恼,仿佛置身于世外一般。 见宋言默然不语,他抬起石桌上的茶壶,将宋言身前的茶杯填满,笑道: “粗茶陋水,还望宋侯不要嫌弃。” 宋言不假思索,将茶水一口喝下,犹如牛饮,还未细细品尝,茶水已滚入腹中。 郑钱眉眼一挑,似笑非笑,道: “宋侯就不怕在下在茶水中下毒吗?” 宋言嘴角一抽,内心镇定自若,表面故作惊慌, “你真下毒了?” “没有。” “那你说个屁啊。” “看来宋侯对郑某有很大的怨念。” 郑钱举止漠然,再次为宋言满上茶水。 在宋言的印象中,山匪恶徒,多半是那种五大三粗,满脸胡渣,浓眉大眼的壮汉。 与眼前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书生气息的郑钱,完全不同。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在这大燕,想当一名匪寇简单,但想当一名有能力的匪寇,却还是要熟读四书五经,才能出人头地。 这青城山,倒真是卧虎藏龙啊……林陌已经给了宋言很大的震撼了,这胖子,头脑灵活思维清晰,口齿伶俐,且临危不乱…… 除了长相不受旁人喜爱之外,确实也没有太大的缺点。 倒是可以收为己用,至于这大当家郑钱,笑里藏刀,若被他谦逊俊雅的外表所迷惑的话,指不定会死的有多惨。 宋言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 “大当家在黄泉路上走一遭,想必也不会轻描淡写。” “老道士是宋侯的人,他难道就没有和宋侯说过,我可曾体会过?” 郑钱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又迅速散去,若不是他早有准备,那晚就死在火海中了。 “之前多有得罪,但眼下,郑某无意与宋侯为敌。” 郑钱垂首,目光落在残局的棋盘上,黑子死伤无数,仅剩下一些零星散落在棋盘上,面对声势浩大的白子,唯有垂死挣扎。 他五指紧握,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泛白, “宋侯杀我青城山壮士已有数百人,关押我夫人和三弟,此行……宋侯若能安然下山,加官进爵,亦是囊中之物。” 他抬眼,两道冷芒从眸中射出, “若不能下山,又何止是鬼门关走一遭?” “你威胁我?” 宋言冷笑一声。 “并不是威胁。” 郑钱摇头,眉目突然一凝,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变得凌厉异常, “而是为宋侯谋一条青云路,也为青城山谋一条生路。” “我要走的路,一向不需要别人来操心。” “至于青城山的生路,我也说过了,臣服于我,否则……你们青城山上下,将会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给自己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宋言扭动身子,换了一个稍微舒适一些的坐姿。 “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郑钱长身而起,脸上弥漫着疯狂的神情。 宋言沉吟,欲要回应,郑钱忽然转身,背对着他,声音愈渐温和, “不知宋侯可否听过一个故事。” 宋言抬眼,硬生生压下脱口而出的言辞,抬起一枚黑子,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 “顾氏之亡也,贼人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椎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恶人闻之,可也。恶己自闻之,悖矣。” 不知为何,宋言在听到郑钱讲述这个简短故事的时候,发现他的情绪波动剧烈,是两人针锋相对已久,从未出现过的。 一直以来,郑钱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在和宋言交谈,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死,对于他而言,似乎并不可怕。 那他的情绪波动,源于何处? 是因为掩耳盗铃? 这不过是郑钱在以故事,嘲讽聂琰自欺欺人而已。 况且,他说的是顾氏,与他姓郑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顾玲? “掩耳盗铃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大当家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 宋言眉峰微亮,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虽无法改变黑子落败的局势,却仿佛给了黑子一线生机, “大当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有什么图谋,不妨直接亮出来?” 第300章 大当家难道不怕死吗? “图谋不敢,在下只愿夹缝求生。” 郑钱轻笑,转身直视宋言, “还妄侯爷能够给条生路?” 不敢? 宋言内心骂骂咧咧,烧杀掠夺,劫持良家小姐,阴谋诡计信手拈来,花言巧语样样精通,还有你们不敢的事情? 躲在青城山,占山为王,张口便要屠杀大燕官吏,只为夹缝求生? 简直无耻之极…… “既然大当家过的如此不如人意,不如从了良,臣服与本侯爷,本侯爷定然上报朝廷,为大当家某个铁饭碗?荣华富贵不敢担保,吃香喝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如何?” 宋言皮笑肉不笑,双眸微眯,眼角余光扫向天际,夕阳西落,余辉染红天幕,很是壮阔。 “侯爷好意,郑某心领了。” 郑钱笑意盅然,顺着宋言的目光,与他并肩而立,话中的讽刺意味浓烈到了极致, “在下性情耿直,又心直口快,恐怕难以如侯爷一般,适应官场这种,尔虞我诈拍须溜马的生存之道。” 宋言脸黑如炭,老子能够纵横……大燕,可不是靠拍须溜马,而是凭借过人的胆识和以德服人的真诚秉性。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不断升腾的怒意压下, “大当家也无需自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大当家虽然是个矮穷矬,但也有过人之处,比如说……” 郑钱眉头一挑,宋言顿了下,笑道: “大当家的脸皮之厚,就非常人能及。” 青城山是他的囊中之物,决不能轻易放过。 “哈哈……” 突然,两人对视之后,同时露出笑容,异口同声道: “彼此彼此。” “大当家,喝茶。” 宋言反客为主,转身落座抬起石桌上的茶壶,将郑钱茶杯中的茶水添满,而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姿态倒是让郑钱微微一怔…… 他道了声谢,意有所图,道: “天色渐暗,侯爷不如留在天都峰,郑某备些酒水……我们细细再谈如何?” “吃饭就不用了。” 宋言摆手,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愁容,重重叹了一声,将茶水当作美酒,一饮而尽, “唉……家中娘子惦念,已思念成疾,我远行多日,恐家娘子身体有恙,已食不知味。” “大人孝心感人……” 郑钱嘴角一抖,难怪黄景将他骂得体无完肤,果然与自己调查的一般无二,宋言此人即无耻又阴险, “在下若强行留下人,良心恐有不安,要不,这就命人送大人下山?” 而且,无耻卑鄙就算了,自我感觉还特别良好,什么以诚待人,若是如此,黄友新又怎么会被耍得团团转。 整个黄家被宋言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连当朝公主都敢绑。 若不是黄景在他威逼利诱之下交代了秦般若的身份,他也被蒙在鼓里,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宋言一愣,脸上浮现一抹怒意,喝道: “明人不说暗话,大当家将下山的路封死,分明想将我等困死在一线天,又何必如此虚伪做作?” “虚伪做作?” 郑钱怒极反笑, “大人到底是思念妻子,还是拐弯抹角另有所图,难道心里没数吗?再者说,那山下围堵的是黄家的死士,又不是我青城山的壮士,与郑某何干?” 宋言暗恨,假如黄书序之流狡猾如狐的话,那郑钱也丝毫不弱。 他年岁不高,心思却如此深重,口角之争都不愿意轻易妥协。 与这种人讨价还价,还有余地吗? 索性,宋言也不再遮遮掩掩, “本侯爷手上有两名人质,你手中只有一人,与你交换,你赚了。” 郑钱摇头,伸出两个手指,在宋言面前摇了摇, “不是一人,是两人。” “胡说八道,你还能给我变出两个秦掌柜?” “在下何时说过,两人都是章和公主?” 原来,他已经知道秦般若的真实身份了! 宋言惊然,面色略显僵硬,还未来得及开口,郑钱悠然道: “章和公主对侯爷情感深厚,侯爷自然不能放弃公主殿下吧?” 宋言面色难看,不置可否,郑钱笑容神秘,继续道: “而且,郑某手中还有一人,相信侯爷也会感兴趣的。” 宋言蹙眉,冥思苦想,未能想到,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他产生兴趣,且又与大当家有所关联?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对方故作姿态,定是不怀好意。 眼见宋言陷入沉思,郑钱双手环胸,也不急于说出口,又开始继续摆弄棋局。 棋局因为宋言落下的黑子,有了微末的变化,郑钱扫了一眼,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下意识看向宋言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 黑子看似对大局无关痛痒,却让如同一滩死水,寻不到任何生机的棋局,又焕然一新,有了重新角斗的资本。 郑钱内心激动,全然忘了自己对宋言的称呼,都变得随意, “这枚黑子是你落下的?” “有问题吗?” 宋言回过神。 他对围棋没有多少研究,只是粗略地明白一些落子的方式和简单的技巧,与郑钱的棋艺相比,相差可谓是十万八千里。 在郑钱眼中,人生亦如棋局。 他眼下面临的困境,就如同这盘棋局,犹做困兽之斗。 而宋言,是他绝望中的曙光,就如同无意中落下的那枚黑子,是风云变化中的一线生机。 棋局如何,宋言根本不在乎……忽然,他脑中好似一道灵光闪过,试探道: “大当家绑在手里的,可是肃州守城军都指挥使——黄景?” 自从黄景偷偷溜走之后,便销声匿迹,下山的路被封死,小道又有宋言分派的人在看守,黄景可谓是插翅难飞,唯一的出路便是往上攀爬。 敌人的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黄景自以为宋言是天都峰,乃至整个青城山的敌人,只要他表明身份来历,与大当家协同对付宋言,就不必担忧自身安危,又可以除掉宋言。 一石二鸟……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能想到,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发现了顾氏一族的秘密,也低估了郑钱对顾玲的情感。 他亮明身份之后,却发现郑钱不但不帮他,反而将他绑下,还威逼他告知有关顾氏一族的所有秘密。 当初,害顾氏一族全族灭族的,居然就是黄家。 “眼下二换二,侯爷并没有任何吃亏的地方了。” 郑钱轻笑,脸上的笑容真情实意。 “勉强可以接受吧……” 宋言叹了一声,看似很为难, “既然想法达成一致,我与你交换人质……然后我们再来谈谈青城山的归属问题。” “侯爷的算盘打得倒是轻巧啊。” 郑钱冷笑, “如此轻易,便让侯爷走了……传出去,以后我青城山还有何威严?” 宋言面沉如水,神色阴郁, “大当家是不怕死吗?” 第301章 叛臣贼子 郑钱浑身一颤,眼眸中布满血丝,脸上轻轻颤抖。 宋言身上的杀意,他切切实实能够感受到。 若是真与宋言鱼死网破,并非他的本意,之所以步步不退让,完全是想多争取一些利益。 因为他要为顾玲谋划的事情实在太大,他也不敢保证,宋言会替顾氏一族鸣冤。 “若是没有活着的意义,死与不死,于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 郑钱深吸了口气, “可章和公主若是有任何不测,侯爷如何面对当今陛下?” “说吧,要多少赎金,开个价!” 宋言凝目看着郑钱,长叹了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恶匪烧杀掠夺,不就是为了钱财? 即便这个匪徒头子,眉清目秀,也改变不了他邪恶的本质…… 不管郑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宋言都不会轻易去提,否则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郑钱不是一般的匪徒,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即便是一条咸鱼,也想做最咸的那一条…… 钱财对于他来说,与粪土无异。 他的野心,或者说是谋划,大到宋言无法想象。 他要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黄家,还有黄家背后的当权者,为曾经杀戮和阴谋,付出沉重的代价。 而宋言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不可或缺。 郑钱抬起残局上的黑白棋子,小心翼翼,犹如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他的心情很好,但表面依旧冷若寒霜,让宋言不禁皱眉, “五十两?一百两?” 宋言接连喊出两个价码。 郑钱摇头,宋言试探性问道: “一口价,两百两……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在侯爷眼里,章和公主只值得两百两银子?” 郑钱眉头一挑, “我给侯爷三百两,侯爷独自下山,如何?” 宋言冷笑, “本侯爷的钱,乃是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干净无比,岂是大当家能比的?” “犹未可知啊。” 郑钱耸肩,同样轻笑不止。 “清者自清。” “君子不夺人所好,郑某知晓,大人嗜钱如命,否则,也不会以权贵的身份,去做贱商的事情……” 夜色渐暗,郑钱也不再做言语上的争辩, “在下分文不要,只要侯爷应答下一件事情便可。” 宋言倒也不是爱钱如命,他赚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支撑他的背后的需求。 不过,但凡进了他口袋的东西,都休想轻易取出。 “分文不要?” 宋言心中冷笑,他一开始就知道,郑钱所需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钱。 “侯爷只要应允,即刻便能带着公主殿下下山,郑某绝不阻拦。” 郑钱肃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件事情,既不会让侯爷去打家劫舍,也不是去烧杀抢夺,更不会违背良知,只是在侯爷能力范围之内而已。” 宋言惊疑不定, “大当家不妨直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宋言轻声嘟喃了一句,紧紧盯着郑钱,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眼下直接答应,今后不予理会便是,反正口头之约又没有人证物证。 然而,郑钱下一步的举动,却让宋言瞠目结舌。 郑钱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怀里取出纸笔,放在石桌上, “侯爷还是立个字据吧?” “大当家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言脸色一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郑钱暴揍一顿。 “白纸黑字,还是清楚一些得好。” 郑钱脱口而出,瞬间察觉到宋言的面色变化,连忙解释,道: “郑某也是为了有个保证而已,别无他意。” 宋言面色冰冷,冷哼一声, “立字据没问题,但要让我先见到公主和黄景。” 郑钱颔首离去,不多时便返身回来,身后多了四人,黄景面色苍白,形如枯槁,身上五花大绑,步履阑珊,被一名壮硕青年牵在手里。 宋言的目光不做停留,从黄金身上冷冷扫过,却定格在秦般若身上。 秦般若衣着整洁,琼鼻秀挺,凤眉如柳,丽目微闪如同星辰皓月,如花般的面容晶莹如玉……随着她莲步轻移,青丝仿佛在风中舞动。 在青城山上,她倒是没有受半点苦啊。 秦般若媚眼如丝,目光紧紧盯着宋言,两人遥遥相对,谁都不曾先开口。 “侯爷,完璧归赵。” 郑钱轻咳一声, “该遵守你的承诺了。” “没事吧?” 宋言没有理会他,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与秦般若对视。 “嗯,没事。” 秦般若微微颔首,脸颊微红。 “立字据没问题,臣服我即可。” 宋言将秦般若护在身后,看着郑钱,轻笑道。 郑钱一窒,眼中瞬间浮现一抹怒意, “侯爷是要反悔?” “反悔倒不至于,不过,你若不能决定,倒是可以先听听尊夫人的意见。” 很快,顾玲和三炮被带到凉亭下。 果不其然,当郑钱与顾玲对视的刹那,二人的情绪都无比激动。 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和倾述情绪,便被宋言打断, “顾娘子,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接下来,该你了,有关顾氏一族的一切,大当家已经全部知晓了!” 顾玲稍微缓和自己的情绪,郑钱死而复生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惊喜。 而郑钱所有的谋划,也是为了顾玲。 “相公,宋侯是莫家的旧人,并非你我的敌人,臣服宋侯,顾氏一族的冤屈或许才可以洗刷。并且,宋侯是勇烈将军,曾大败北荒铁骑,而顾氏一族最大的心愿便是守卫大燕北上的疆土,不被大齐侵扰。” 顾玲对着宋言颔首之后,眼中含情的看着郑钱,有关顾氏一族,她曾与郑钱提过,却不曾细说。 眼下,既然郑钱已经得知事情始末,她也不想再继续隐瞒。 郑钱毫不犹豫, “好。” 宋言见他如此爽快,心中不由感慨,这青城山大当家,居然是个恋爱脑? “顾氏一族?你是海州镇海军顾氏的后人?” 这时,秦般若也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玲。 她万万没有想到,顾氏居然还有后人,而且还躲藏在青城山上。 而宋言与郑钱、顾玲之间,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郑钱,你不过是我黄家养的一条狗,居然敢背叛黄家,与宋言勾结,你就不怕我黄家与你清算吗?” 黄景神色颓废,见宋言与郑钱居然真的狼狈为奸,脸上狰狞喝道: “顾氏一族,叛臣贼子而已,全族上下就剩下你这贱人了,居然还想报仇……” 顾玲面冷如冰,宋言眼神一凝, “既然如此,肃州黄家满门就当是送给二位的见面礼。而他,就当是一道开胃菜吧……” 话落,宋言脚下发力,身子猛地冲了过去,抬手扣住黄景的脖颈。 犹如拎小鸡一般,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手腕扭动,直接拧断了他的脖颈。 “多谢宋侯,从今日起,青城山上下,唯宋侯马首是瞻。” 第302章 取死有道 如果说,男人的战场是弥漫着血腥味的厮杀,那么女人的战争,就是一次不见烟尘,笑里藏刀的争锋相对。 加上于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芙蓉偶尔还煽风点火,宋言顿时又头大如斗,避之不及。 可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 “先吃我煮的。” “不行,要吃只能吃本公主煮的。” 梅秋风和秦般若极有默契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冷的盯着宋言。 宋言冷汗直冒,右手拿着筷子顿在空中,浓烈的火药味,让他心惊胆寒,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梅秋风的黑暗料理,他是深受其害,单是卖相就让人望而却步。 秦般若亲自下厨半个时辰的成果,仅仅是一碗粗陋的鸡蛋面,蛋液包裹在一层细薄的蛋皮下,随时都可能流淌出来。 也不知道面条是否与鸡蛋一般,半生不熟? 宋言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牵强。 但凡你们的厨艺,有长相一半好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纠结啊? 宋言心中腹诽,表面却毕恭毕敬,一副委屈讨好的小人摸样。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二女的脸色变化,招手让芙蓉走到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你家公主是第一次下厨?” 芙蓉不明所以,一脸傲然, “那当然,除了侯爷,谁能让我家公主殿下亲自下厨啊,便是陛下也不曾有过这般殊荣。” 宋言脸黑如炭,心中苦不堪言。 这是殊荣? 这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于都面色涨红,笑意压抑的颇为难受,从未见宋言如此狼狈。 他眼珠子转动,思忖之后,假装好意,提醒道: “侯爷,你快尝尝,是公主殿下煮的好吃,还是梅姑娘的厨艺更好。” 宋言面色巨变,狠狠瞪了于都一眼,顿时口干舌燥。 二女闻言,几乎同时斜眼望向宋言,仿佛在无声的提醒。 武侯大人,您倒是品尝啊? 宋言骑虎难下,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一道身影出现,犹如天降甘露,不由觉得苦尽甘来。 “大当家来的正好,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宋言生怕救命稻草不翼而飞,连忙起身拉住带着郑钱,声音压到仅两人能够听到, “江湖救急。” 郑钱带着二当家梁末、顾玲、三炮,本欲询问宋言接下来如何打算,突然被宋言阻拦,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何配方的药,一时为难,也不敢直接应答。 江湖救急?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得不防啊! 郑钱眉眼闪烁,举棋不定, “吃饭就不必了吧?” “客气什么?就当自己家好了。” 宋言朗声道了一句,又压低声音, “不吃也得吃,信不信老子平了青城山?” 自己家? 现在青城山确实是宋言的后花园,可平了自己家,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有什么区别? “侯爷,现在不仅是我们,整个青城山都是您的,您确定要平了?” 被宋言拉扯着走到红木圆桌前,郑钱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心道,果然是不怀好意,这是人吃的吗? 一碗酥面,不仅糊了,还有淡淡的焦味飘散在空气中。 另外一碗鸡蛋面,唯一值得称道的煎蛋,居然没有煮熟? 郑钱气急反笑,作揖,转身便要走, “侯爷,郑某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大当家,别啊……再急也急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啊?” 被郑钱这么一提醒,宋言顿时也是昏了头。 对啊,现在整个青城山都是他的,还平个屁,可威胁不成,他哪里肯轻易松手,有人分担,可是一件幸事, “二当家、顾娘子,若不嫌弃,也一起?” 梅秋风早晨熬煮的白粥,犹在眼前…… 二当家梁末与顾玲面面相觑,目光同时落在两碗面食上,面带笑容,委婉推脱,心中异口同声,道: “还真的嫌弃。” “松手。” 郑钱去意已绝。 “不松。” 宋言咬牙切齿, “不吃不能走。” “你……” 郑钱面若寒霜,对宋言故作生气,怒喝道: “侯爷,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杀要剐随你便,但这是人吃的东西?” 梅秋风面色难看,秦般若亦是如此,郑钱仿若无觉,继续苦笑道: “一碗焦了,一碗熟没熟都不知道,我……侯爷,你放过我可以吗?” 宋言愕然,悄然退后,与郑钱拉开距离,生怕殃及池鱼,心中默默为郑钱祈祷了几秒钟。 果然,下一瞬间…… 对郑钱的态度本就不甚满意的梅秋风,犹如火山一般,骤然爆发。 梅秋风双手叉腰,眉目喷火,娇声喝道: “你说什么?有种你给本姑娘再说一遍试试?” 九叩看着如同暴怒的母狮的梅秋风,也是忍不住转过头,不忍心直视。 宋轩也是苦笑地看着宋言,二哥这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啊? 郑钱愕然,不明白梅秋风这个小辣椒为何突然发难。 难不成? 他聪慧过人,瞬间便想通了关键问题,顺带着对宋言也咬牙切齿。 “那个……郑某真有急事,先告辞了。” 郑钱错开梅秋风的视线,匆匆从秦般若脸上划过,顿时知晓,事情远比想象中要糟糕。 一时冲动,得罪了两个女人…… 月亮不够圆,都会生气的女人,与她们讲道理,无疑等于找死。 “想走?没那么容易。” 梅秋风不依不饶,抽出腰间的火红长鞭,甩在地上,带起尘土, “今日,不给本姑娘一个说法,休想离开。” 郑钱面色一顿, “梅姑娘,梁某不知……” “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将本姑娘辛苦煮的东西,说得如此不堪?” “额,不是……” “在下言语之失,向梅姑娘致歉,这绝对是我郑某生平见过最美味的美食。” 宋言浑身僵硬,你还要不要脸了? 张口就来? “那什么,既然大当家这么喜欢,不如成人之美,这些全部给他吃?” 宋言小心翼翼地看了梅秋风一眼,然后目光一转,扫过顾玲和梁末,两人点头迅速,让郑钱愕然。 郑钱有苦难言,只能在梅秋风的威胁下,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忍着胃里的翻滚,还要笑着继续夸张梅秋风。 特么的…… 最让他不能忍的,秦般若见他连连夸张梅秋风的厨艺,心中顿时也不满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众人对他的惨状是既同情,又不忍直视。 “好了,今日召见尔等,是关于青城山今后的发展,想与诸位商量一下。” 宋言暗暗松了口气,看着脸上憋得通红的郑钱,笑着说道。 郑钱深吸了口气, “侯爷当说无妨,我与贱内的唯一要求就是,若有机会,希望能够手刃黄家。” “放心吧,黄友新父子取死有道,不会太久了。只不过……风雨欲来,不管是肃州还是海州,接下来会,或许还需要你们夫妻二人。” 宋言微微抬眼,想起与云城郡主的口头协议,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郑钱与顾玲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兴奋之色。 “首先……烧杀掠夺的事情,今后一件也不准再做,特别是过往的商贩走卒,也不可再劫掠一分一毫。” 宋言端坐在首位,目光扫过郑钱与梁末等人, “青城山山下过往的官道和山路,青城山负责重新修建……我会与肃州官府打好招呼,你们今后便以收过路费为主……当然,山上还要修建一座训练基地……” 宋言将后世高速公路和收费站的一切,原原本本,搬到郑钱等人面前。 至于黄家,等他安排好一切,自然要开始收拾黄友新父子二人。 第303章 奥斯卡欠陈三一个小金人 肃州建康府,知府府衙外。 陈三左顾右盼,似乎在酝酿情绪。 他的衣着破旧,胸前、袖口血迹斑斑,手臂上一道刀疤,五寸有余,虽已结疤,仍旧触目惊心。 良久,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冲入府衙,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他一边奔走,一边高声呼喊, “苟大人,苟大人。” 他一边四处张望,看似小心翼翼,实则根本不怕引人注意。 一路上,众多府衙的衙役侧目,望着狼狈不堪的陈三,心中同时疑惑深重。 这不是跟在宋言身边的狗腿子吗? 他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陈三的身份,在知府府衙也是无人不知,即便他污头垢面,轻易便能被认出。 瞧他眼下的言行举止,虽然身姿还算矫健,显然受伤不轻,这说明什么问题? 宋言剿匪这几日,黄友新进出府衙大牢,如入无人之境不说。 在威逼利诱的软磨硬泡下,自然不乏心志不坚之辈,倒戈相向,开始散播谣言,说宋言行军剿匪,十死无生。 以此动摇苟富贵的决心。 如果没有宋言和秦般若在背后支持,谅他苟富贵也不敢与黄家作对。 青城山剿匪,战事惨烈如何且不盖棺定论,凶险程度稍作思考便能知晓……此刻,唯独陈三一人狼狈回来,还如此惊慌失措,不免让人浮想联翩,莫非宋言当真出事了,且不是小事? 守城军覆灭于青城山了? 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是心惊。 “你们说,会不会是宋侯真的出事了?” “我早就听闻,这青城山上的匪徒,作恶多端,又多是凶狠之人,恐怕……” “这守城军军营的将士早就提不动刀了,几百将士去,只回来了一个……” “……” 一时之间,他们窃窃私语,居然都忘了这是府衙重地,就任由陈三高声呼喝。 其中更有人低下头,匆忙迈开脚步离去。 “都不用干活吗?在一起闲聊什么呢?” 重伤初愈的苟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得知他这受的苦,全是黄旭一手挖的陷阱之后,他对黄旭的痛恨,已经远在宋言之上。 恨不得立刻提着黄旭就带到午门去斩首示众。 好在有苟富贵在一旁提醒,他也谨慎了不少,这才按捺着性子,没有冲动坏了大事。 这几日,他对青城山的战况也是关注得紧,苟富贵也彻夜难眠,提心吊胆地等待宋言凯旋而归。 那今后这肃州,便是他苟家说了算。 不过,这几日,他便有所耳闻,常有宵小之徒,在府衙肆意妄为,更有甚者,故意撒播谣言,博人眼球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苟荡不堪其扰,暗中调查,目前进展颇为顺利。 然而,见陈三狼狈归来,瞬间又将他火爆的性子,一下点燃。 “今日所见所闻,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若四处乱嚼舌根,泄露了只言片语,本公子便撕碎他的嘴。” 苟荡怒目而视,待众人慌张点头,这才善罢甘休,领着阮范和郝爽,匆忙往苟富贵所在的庭院赶去。 “这姓宋的真是个摘星,他好死不死跑青城山去做什么?”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连累我们?” 阮范和郝爽自然知道事情始末,此刻也难免担忧。 苟荡忧心忡忡,怒喝道: “住口,现在我苟家与宋言、章和公主已经捆绑在一条船上了,他在这节骨眼绝对不能有事。” 即便苟荡走后,众人亦不敢继续胡乱猜测,因为他们心中都知晓,这件事情,但凡传了出去,等于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到时候,这口黑锅,他们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个钱,拼什么命啊? “陈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苟富贵房门外,苟荡先一步拦下陈三,陈三双目通红,精神涣散,他心头剧烈跳动,催促道: “为何仅你一人归来?宋侯和公主殿下呢?你倒是说啊?” 陈三眼珠子一转,带着哭腔, “青城山山匪众多,乃我军两倍有余,且个个骁勇不惧生死。侯爷虽智计超群,奈何恶匪狡猾,引我军深入一线天后,封死下山之路。侯爷久攻不下,粮草也已消耗殆尽……” 陈三描述得绘声绘色,并且还添油加醋地说了战况如何惨烈。 苟荡三人仿佛置身于战火之中,四周都是喊杀拼死的声音,四处都是热泪鲜血在横流。 似乎还有宋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含恨长啸,横刀自刎的悲壮幻象。 苟荡胆寒心惊,不敢继续想象,失声道: “那……宋侯……宋侯他可有危险?” 他可不是真的关心宋言,而是苟家与黄家已经彻底撕破脸,宋言万一真的出事了,谁来给苟家兜底? 陈三悲痛欲绝,止住声音,不敢继续开口,生怕刺痛眼前的苟荡。 苟荡虽然不堪造就,但此刻却真心在意宋言的生死。 “宋侯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苟荡心乱如麻,下半身又开始隐隐作痛。 陈三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垂首,声音萧瑟, “侯爷他,埋骨青城山了。” 苟荡浑身一颤,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腿脚瞬间发软,陈三时刻注意着后者的神情变化,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于此同时,一道不敢置信的怒喝声,随着房门的推开,闯入陈三与苟荡耳中, “你们说什么?宋侯他怎么了?” 苟荡面色苍白,怒瞪着陈三。 苟荡晃了晃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恐,上前扶住苟富贵,生怕对方承受不住打击,试图掩盖事实, “没,我们没有说宋侯的事情,爹……” “混账东西,到此刻,你还敢瞒着老夫?” 陈三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散播宋言战死青城山的谣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演戏嘛,还是要演全套的,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宋言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青城山之后,他与宋言前后夹击,已经彻底将拦在山下的黄家死士屠杀干净。 青城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宋言的一面之词而已。 苟荡思绪空白,宋言战死青城山,比苟荡死了还要让他难受。 苟荡死就死了,苟家至少还在。 可宋言若当真出事了,那整个苟家,便要承受黄家的报复。 苟富贵晃了晃身子,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迎风熄灭, “陈三,你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他希望一切都是幻听。 面对苟富贵希冀的眼神,定了定神,避开他的目光,瓮声道: “属实。” “爹……爹,快……叫郎中。” 苟富贵眼前一黑,身子往后跌倒,被苟荡扶住,他惊慌失措,脑中也是一片慌乱。 陈三同样心惊,阮范和郝爽不敢有任何怠慢,连滚带爬地冲出府衙,去寻郎中邱有福。 宋言魂归青城山的消息,宛如瘟疫席卷而过,迅速成为建康府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 黄家府邸。 黄书序听闻消息,惊疑不定。 黄友新眼中虽然也满是喜色,但吃过太多次亏的他,也变得谨慎小心,连夜命人,快马加鞭赶至青城山。 但凡确认上山的路被封死,亦或者打探到宋言魂归虎牙山的消息,他便会着手下一步的计划。 宋言一死,苟富贵不足为惧,以他往日里在肃州的威信,救出黄旭,不过是垂手可及的事情。 谁会为一个死人卖命? 第304章 他若来犯,我就让他陪葬 没有宋言周旋的肃州,犹如黄家的后花园,即便黄友新父子姿态放纵,气焰嚣张,被他欺凌的百姓,也敢怒不敢言。 偶尔在私底下过过嘴瘾,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这种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让黄友新异常迷恋。 这次他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自然要万分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不但黄旭出狱无望,连带着黄书序的布置,也可能顷刻间便毁于一旦。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宋言殒命的消息传回,肃州还是他黄友新的黄家,谁都抢夺不走。 苟富贵? 区区一条狗而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消息属实?” 黄友新在高位落座,双眸微眯,身上一种无形的威势,让匍匐在地的黑衣人汗如雨下。 听闻黑衣人传报的消息,黄友新内心已然活络开,但与宋言交手多次,屡次受挫,已让他无形中变得杯弓蛇影,下意识才询问确认。 黑衣人身材娇小,神态疲倦,却也不敢怠慢, “小人再三查探,青城山上山的必经之路,已经被彻底封死,沿途全是青城山的匪寇,别说一个大活人,即便是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过。” 黄友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很好,你再继续打探,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是。” 黑衣人躬身行礼,后退离去。 不久,一名青衣壮汉又行礼求见,神态恭敬, “大人,小人在府衙也打探到了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黄友新面无表情,心中却期待无比。 “陈三回来了。” “陈三?” “就是跟在宋言身边的一个护卫。” 青衣壮汉一边观察黄友新的神情变化,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随宋侯,不……姓宋的一同去青城山剿匪。” 黄友新恍然, “还有谁一同回来了?” “仅他一人。” “仅有一人?果然如此……哈哈。” 与黑衣人之前所说的消息一并,黄友新已然确定,宋言定然是在青城山殒命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切都归功于黄书序。 “大人。” 青衣壮汉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嘴角咧开, “府邸中更有消息传来,陈三那厮受伤颇重,是唯一一个从青城山死里逃生的,包括守城军的将士,全部葬身青城山一线天了。” “好,死得好……” “够当然,听闻消息之后,当场便昏厥了过去。小人亲眼目睹,苟公子的心腹阮范和郝爽两人,连滚带爬,前去医馆求得邱神医了。”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壮汉所言,犹如蜜糖,甜得黄友新忘乎所以飘然欲仙。 自从宋言来到肃州,黄友新便没有一日过得舒心,眼下得知宋言死于青城山,他如何不开心? 为了谋划宋言去青城山剿匪,黄家可是犯下了谋逆的大罪。 眼下,一切都是值当的。 “小人陆青。” 青衣壮汉躬身低头,眼角叠起数层褶子。 “可见邱神医出来之后,说了什么?” 黄友新颔首,眼中的笑意,已然无法掩盖。 陆青朗声回应, “回禀大人,小人在半路截下了邱神医,许了些碎银之后,邱神医便如倒豆子一般,交代得一清二楚。苟大人确实是因为得知宋言被害,这才昏死过去的。” 苟富贵啊苟富贵,你以为抱住了一个参天大树,殊不知,这只是一棵歪脖子树啊。 “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然后继续盯住知府府衙。” “多谢大人。” 陆青喜笑颜开, “小人这就去办。” 目送陆青离去,黄友新沉静了半响,便迈开脚步去见黄书序。 结果……黄书序却已经带着黄家暗线隐匿了,只留下一封叮嘱他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让黄友新大感意外,黄书序直言此次行动是宋言的圈套,让他千万不要执迷不悟。 黄友新大感震惊的同时,也尤为愤怒,但大战在即,他自觉稳操胜券,微微迟疑之后,便将黄书序的叮嘱抛之脑后。 黄书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按照之前想好的退路行动,根本不在意宋言到底是死是活。 老父亲还是太过谨小慎微了。 既然宋言已经死了,那黄盖暗杀秦般若这件事情,还不是他黄友新说了算? 惠文帝总不至于相信青城山的匪寇,不信他黄友新吧? 他胜券在握,前有张良计,后有过墙梯,已是不败之地。 可黄书序却不这么认为,他仔细研究过宋言,从他在天京城搅弄风云开始,到大败北荒铁骑,再到肃州。 每次,他都看似落于下风,结果,却屡试不爽。 难道都是巧合? 宋言行事怪诞,看似没有任何章法,却始终有深沉的含义。 将他看得简单的人,不是入狱,就是死了,无一例外。 既然宋言真的在青城山大败,那黄景为何迟迟没有归来? 既然黄友新刚愎自用,眼中只有黄旭,那他设的局,便要为了整个黄家着想,希望黄友新父子虽然痛苦,但割肉总好过割头。 宋言埋骨青城山的消息,很快便是人尽皆知,建康府的百姓无不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拔了黄旭这颗毒瘤,难道又要让他逃过一劫? 陈三在告知苟富贵,及时做好应对之后,便匆忙离开知府,回到了澜庭阁。 苟富贵已经与黄友新结下了不解之仇,他也不担心苟富贵会在这时候反水,反而手上还捏着黄旭,黄友新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结果如何,他只能尽力周旋。 澜庭阁内,柳茹梦自然也得知了宋言兵败青城山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也同苟富贵一样,神情悲切,身体摇摇欲坠。 好在她自小练武,身体比一般高门大族的姑娘要好不少。 陈三咬着牙讲明青城山发生的事情之后,也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这位当家主母,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别怪罪他。 待柳茹梦的身体、情绪都稍微稳定之后,便与小离等人,开始处理宋言等人的后事,在澜庭阁内外开始张罗。 “大娘子,眼下还是要防备着黄家一些。” 陈三低声提醒。 柳茹梦眼神冰冷,语气中弥漫着杀意, “他若敢来犯,我便让他为侯爷陪葬。” 第305章 彪悍的柳茹梦 整个澜庭阁,完全被悲伤的阴霾所笼罩。 四处都有白绫悬挂,平日里欢笑不绝于耳的丫鬟、奴仆们,也变得沉默寡言,做事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他们颇为难受。 大壮一度不愿意相信宋言陨命的真相,扬言要去青城山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终被陈三阻拦。 两人在房中交谈半日,大壮走出房门之际,已心如死灰,一连三日,坐在澜庭阁的大堂不言不语。 宋言等人尸骨无存,三日后仅能立下衣冠冢,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三日转眼即逝,澜庭阁举办丧礼,府邸上下,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陈三有幸捡回一条命,对宋言感念至深,在澜庭阁,忙里忙外,负责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咦……郑姑娘,里面请。” 陈三先是一怔,随后作揖,郑婉茗面无表情回礼。 这女子与侯爷也只是几面之缘,她远在周安县,居然也得知了消息? 殊不知,对于宋言的死讯,她并未全然轻信,这才决定前来澜庭阁吊唁。 明明在青城山,宋言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不对啊? 可陈三的神情并不像假装,澜庭阁白绫飘飞,柳茹梦悲痛欲绝,无不让她刺痛…… 确认秦般若没有性命之忧后,她自知不能从郑钱手上救出秦般若,便离开回去向秦牧复命了。 从此便对宋言没有音信,这一切的一切,都像真如其实。 难道楚王殿下等候多年,难得的一次契机,如此轻易便要烟消云散? 如此也好,总好过寄托于所有希望之后,再次落空吧? “站住,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就在郑婉茗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一声满怀怨念的怒喝声,在门外响起。 只见陈三阻拦在门口,堵住黄友新等人的去路。 黄友新不以为意,顿住脚步,怒道: “你这是何意,宋侯不幸辞别,老夫哀痛至极,前来悼念,你区区一个侍卫,也敢阻拦?” “大胆,快让开。”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拦黄大人的去路?不想活了吗?” 黄友新身后,此起彼伏,叫嚣不停。 其余前来吊唁的人不约而同地顿住步伐,小声谈论,指指点点。 郑婉茗闻言,微微蹙眉,莲步轻移返回门前,冷眼旁观。 来者不善啊,要不要帮帮忙? 算了,先静观其变! 黄友新不怀好意,陈三自然也不会给予好脸色。 他冷哼一声,喜怒溢于言表, “真是笑话,整个建康府,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你这老匹夫,到底是来吊唁,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果然,蛇鼠一窝,宋言的手下,都有他言语犀利的风格。 郑婉茗双手环胸,本来还担心陈三会吃亏,看样子,没有把黄友新气得吐血,算是轻的。 她心中不觉好笑,心道,这老家伙也是,小小一个肃州知州,就如此目中无人,真是井底之蛙。 黄友新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 “混账东西,今日老夫念在是宋侯的吊唁上,不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但你若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到底谁是小人?若不是你暗使奸计,掳走了章和公主,侯爷如何会去虎牙山剿匪,如何会葬生于恶匪之手?” 陈三寸步不让,守在门口,痛心疾首, “侯爷一心为民,刚有一番作为,却被你这奸人所害……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污蔑老夫?宋侯去青城山剿匪,老夫也劝说过,是他一意孤行,老夫岂有办法? 再者,章和公主乃是被青城山的匪寇掳走的,我黄家对大燕,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若再敢无凭无据污蔑老夫,老夫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就是我儿犯了过错,老夫也秉公办理,从不曾徇私舞弊。” 黄友新面色涨红,却也说的在理。 他心中冷笑连连,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掳走秦般若的罪名安在青城山的匪寇身上,然后将自己说得清洁廉政。 话音落下,四周议论声骤然响起,大部分都觉得陈三心眼太小,反观黄友新,即便独子被宋言关押,依旧放下仇怨,前来吊唁。 胸怀之宽广,令人折服。 黄友新此刻的心情,不亚于得知宋言殒命的时候,这种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他乐不思蜀,甚至流连忘返。 陈三面色微变,冷笑道: “老匹夫莫要忘了,黄旭在肃州作威作福,在场的所有人,何人不曾被他欺压过?他为何又锒铛入狱?他买凶杀人,陷害侯爷,冤死的人还在天上看着呢!” 围魏救赵? 郑婉茗对陈三的反击,赞叹不已。 既然黄友新要利用舆论,给予陈三乱扣帽子的压力,那陈三也可以以此反击。 黄旭以往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铭记于心。 确实是个只会欢天酒地的废物…… 宋言这厮还真是难缠啊,这调教手下的功夫,也是一流……就是死早了一些,可惜。 郑婉茗美目闪动,心中对宋言的又高看了一分。 瞬息之间,原本还在数落陈三的众人,矛头急转,纷纷低声围向黄友新。 “犬子犯下大错,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有半点怨念。” 黄友新不置可否,长叹一声,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犬子既已为过错赎罪,你为何苦苦相逼,不愿让老夫在宋侯灵前祭奠?” “是祭奠还是不怀好意,你心知肚明。” “今日,你若不让老夫前去悼念宋侯,老夫便在门前不会离去的。” 黄友新一边装腔作势,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周遭,他都做到这份上了。 如果这真是宋言的阴谋诡计,那也该出来了吧? 看来,他是真的死在青城山了。 黄友新心头大定。 陈三冷眼以待,剧情感人,可演技拙劣, “行,你今天若是不走,我倒还佩服你几分。” “这侍卫,真是欺人太甚。” “宋侯若是在世,如何会像你这般小家子气?” 黄友新暗中给仆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出来数落陈三。 而就在黄友新故作姿态,陈三不为所动的时刻,一道冷冰冰的喝声从门口传来。 柳茹梦额头绑着一条白绫,眼神冰冷淡漠, “是何人胆敢说我候府小气?” “还能有谁?陈三拦住去路,不让我等悼念宋侯。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谁人都不怀好意……” 其中一人,仰着头错开柳茹梦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出缘由。 “是啊,可不是小家子气吗?” 柳茹梦扫了谎言一眼,目光落在出声那人身上,那人浑身一颤,缩了缩脑袋,她便知晓了缘由, “来者是客,我们自然欢迎。但若是有人觉得我家侯爷不在,便想欺辱候府老弱妇孺,那是痴心妄想。” 柳茹梦声色如雷,即便是女人之辈,也让人不敢小觑, “黄大人也不用惺惺作态,你今天如果进了这个门,是死是活,我也不敢给你保证。” 陈三冷哼一声,错开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黄友新,似乎只要柳茹梦一声令下,他就会马上暴起,拿下黄友新的人头。 大壮与小离怒目而视,黄友新骑虎难下,这柳茹梦是国公府的女儿,也不好惹啊。 郑婉茗侧目看向柳茹梦,宋言这娘子,瞬间让她肃然起敬。 第30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黄友新醉翁之意不在于酒,柳茹梦心知肚明。 她放下狠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有人胆敢小看这位自小就冰雪聪慧,且在庆国公这等武将豪门长大的淑女,那便是找死。 黄友新眉眼闪烁,心中怒骂,这宋言一家子都是疯子。 宋言嚣张跋扈还有资本,她一个女子,凭什么敢骑到他都是拉屎拉尿? “还是夫人懂礼数知进退,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黄友新本就是来试探的,眼下若是因为柳茹梦一句话就灰溜溜离开,他的颜面何在? 他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句之后,迈开脚步就往澜庭阁内走去。 他自信,身边跟着的护卫,定然可以护他周全。 没有宋言的澜庭阁,等同于没了牙齿的老虎,何惧之有? 放行之后,陈三找了个稍显激灵的仆从替代自己之后,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黄友新。 “不必如此客气,这澜庭阁老夫也来过几回,上下都熟悉。” 黄友新干笑两声,对陈三的行径异常反感。 犹如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个不停,着实令人厌恶。 同时,他也时刻注意着柳茹梦的举动。 这女子从他进门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暗中给大壮使了个眼色,心中不免一突。 难道有陷阱? 可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拿他如何? 反观陈三,他毫不在意,心如明镜地看着黄友新表面惺惺作态,其实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如若有人对宋言不怀好意,黄友新绝对首当其冲。 “你认的是你的事,如何招呼是我的事。若是侯爷泉下有知,是要骂小人不懂礼数的。” 陈三皮笑肉不笑,特意加重了懂礼数三个字,同时指桑骂槐,道: “免得有些小人,又说我们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友新仿佛没有听出陈三话中谩骂的意思,走了几步,突然话锋一转, “老夫听闻,你随宋侯征战青城山,可谓是悍勇无比,即便被恶匪围困,也能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此等功夫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陈三面色微变,顿时有人讥笑道: “确实了得,不然其余人都战死沙场了,陈侍卫也不能独自一人回来啊。” 陆青眼珠子一转, “大人听到的,与小人听闻,好像有些出入。” “哦?有何不同?” 黄友新瞧着陆青颇为机灵,便带在身边。 显然,这小子做事细致,很懂得见机行事,是个不错的苗子。 陆青也不负众望,歉意地看了陈三一眼,颇有先礼后兵的姿态, “这……小人唯恐道听途说,会惹陈侍卫不快。” “陈侍卫能够受到宋侯的重用,自然是宽以待人之人,如何会与你一般计较?说来听听,也让老夫瞧瞧,这些宵小之徒,是如何腹诽我们肃州的平匪英雄?” 黄友新义愤填膺,对街边巷尾的流言颇为不齿。 言语间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在背后言论的不是陈三,而是他一般。 陈三冷哼一声,心道,老匹夫果然是不要脸至极,恐怕只有侯爷能够与之匹敌了。 陆青闻言,眼中的挣扎一闪而逝,肃然道: “现在都在传闻,说陈侍卫是临阵退缩,贪生怕死,弃浴血同袍于不顾……否则也不会死里逃生……” “简直一派胡言,陈侍卫堂堂正正,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陈三面色古怪,目光从陆青身上转移到黄友新身上,这两个狗东西,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少个戏台着实可惜。 “是,小人不该听信谗言。” 陆青垂首致歉, “还望陈侍卫见谅,这并非小人之意。” 陈三摆手,坦言道: “不怪罪不怪罪,你说的本是事实。” 黄友新微微一怔,陈三居然不做反驳?陆青脸上的神情也迅速凝固,一时居然无言以对,难不成他真是逃兵? 黄友新想过陈三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与措辞,他都一一想到了应对良策,不将陈三气到吐血,都算他技不如人。 可对方居然坦然承认,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同蓄势待发的一拳,击打在了一团软绵无力的棉花上,让他难受至极。 “陈侍卫就爱说笑。” 黄友新轻咳一声,试图给陈三一个台阶下,可后者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人是个实诚之人,有一说一,不像大人如此虚伪做作。” 陈三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黄友新面子, “大人作为一州知州,却是个表面慈眉善目,实则包藏祸心之人,可惜了这肃州大好山河了,居然落在你这等人手上……” 陈三也不是无头无脑,他独自一人回来,需要面对的凶险,是宋言等人无法想象的。 黄友新趁着给宋言吊唁的日子前来打探虚实,一旦打消最后的疑虑,他就会开始肆无忌惮地清除与他为恶的人。 陈三绝对首当其冲…… 既然如此,又何必唯唯诺诺,洗干净脖子任人宰割? 他表现得愈发愤怒,黄友新才会消除疑虑,变得愈发目中无人。 从青城山到建康府,他一路上慢慢悠悠,避开所有耳目,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建康府,一方面是为了请君入瓮,一方面是有时间上的考量,能够契合宋言。 黄友新冷哼一声,冷冷看了陈三一眼,拂袖而去,心道,逞口舌之力又如何,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没有宋言护着,你陈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老夫宰割。 还有宋言的夫人,胆敢威胁他,也要死。 陈三耸了耸肩,目送黄友新步入后院的灵堂,便没有继续跟随,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悄然隐匿行踪。 然而,这一幕并未瞒过所有人。 澜庭阁后院西侧,有一条一丈宽的小路,堆放一些往日里用不到的杂物,平日里很少有人行走。 没有人知晓,这小路的尽头通向何处,陈三也是在无意中才发现的。 他鬼鬼祟祟,左瞧右望之后,身影隐没在路口。 大约走了百十步有余,他顿住脚步,将声音压得极低,语速略显急促,问道: “进展如何?” “一切正如侯爷所料。” 一道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侯爷确实英明,知晓这老匹夫无孔不入。” 声音由兴奋,变得恭敬, “这次多亏了侯爷,否则……” “此事休要再提。” 陈三挥手,打断男子脱口而出的话, “你继续监视,但注意一点,无论他们要带谁走,做做样子便可,不用真正阻拦,保住性命要紧,待侯爷凯旋而归。” “是。” 那人躬身退去,可行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陈侍卫,黄书序那老匹夫好像已经离开了黄家府邸。” “他去哪了?” 黄家黄书序,可是比黄友新还要危险百倍,狡猾千倍,他怎么会突然离开? 这些年,黄书序不知道帮黄友新父子,掩盖了多少不可见光的丑恶行径,在黄家的地位举重若轻,且手握大权,还在黄友新之上。 他突然离开,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暗中谋划。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我也只是依稀听到,黄书序留下一封书信,提醒黄友新,侯爷诈死的事情,多半是个陷阱。” 陈三惊然,冷汗直冒,急声问道: “后来呢?” “后来听闻守城的兄弟说起,黄书序出了建康府,便没有再回来过。” “跑了?” 陈三悄然松了口气,吩咐那人继续监视之后,细细思忖了一番。 以黄友新今日的态度,他显然没有善罢甘休,并且对侯爷的死,深信不疑。 这说明,侯爷的计划已然奏效…… 原因仅有一个,关于陷阱的说法,不过是黄书序的猜测,黄友新多半是刚愎自用,没有当真。 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连自己父亲的话都不听,也是该死。 陈三摇了摇头,从路口探出脑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迈步离开。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中,一座矮小的假山背后,突然浮现出一抹靓影,美目中笑意连连。 第307章 七刀 幽月悬空,夜色如墨。 几十道身影,黑衣夜行,在黑暗中疾驰,身法诡异莫测。 在一道分叉路口,十人一组,分成两路,一路去往知府地牢方向,一路去往澜庭阁。 目的明确,思路清晰。 这二十几人全部都是死士,平日里养尊处优,唯有到关键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黄友新殊死一搏,自然不会有所保留……今夜,他的目的势要让知府和澜庭阁血流成河,但凡有阻碍他救人、杀人者,无一不能幸免。 那该死的柳茹梦,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碎尸万段。 想起昨日他去澜庭阁猫哭耗子祭奠宋言的时候,突然从澜庭阁后门冲进来几十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和一众护卫打的哭爹喊娘。 事后又从容撤走,他想起柳茹梦先前的威胁,顿时就猜到,这是她安排的无疑。 陈三见这一幕,也是吓的魂不守舍,若不是他暗中阻拦,黄友新怕是真要当场被打死。 侯爷这后院,果然是一个比一个彪悍。 看似文文弱弱,一向温婉贤良的柳茹梦,玩起狠来,居然如此不顾一切。 …… 这两日,陈三一直精神紧绷,夜不能寐,目睹柳茹梦、小离整日愁容满面,他心中就愈发愧疚难安。 今夜,他更是心神不宁,在庭院中发愣。 突然,他眉眼一跳,脚尖点地,动作干脆利落,在几株矮树后面藏匿好身形。 而后屏住呼吸,静候那五位黑衣人落下身影。 黑衣人动作轻盈,在庭院中散开,陈三猫着身子,思量着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澜庭阁前院已经有轻微的喊杀声传来。 老匹夫,果然动手了。 待黑衣人搜寻无果后离去,是上上之策,以一敌五,是下下之策,即便唐刀在手,也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生死消亡。 可放这些歹人离去,万一对夫人与小离姑娘动手,她们岂有招架之力? 既然还有余力对付他,前院肯定也是危机重重,陈三手心冒着冷汗,一时举棋不定。 两名黑衣人守住房门,其余三人肆无忌惮的破开房门,在床前一阵胡劈乱砍。 被褥犹如破碎的豆腐,在黑衣人刀下支离破碎,却空无一人。 其中一人惊然,喝道: “走,中计了。” 五人对视一眼,冷漠的眸子中弹出一丝惊惧,早闻宋言狡兔三窟,想不到他手下的人也狡猾如狐。 “想走?以为澜庭阁是你们家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三咬牙,硬着头皮从矮树后面跳了出来,横刀大马,气势如虹。 他心中谨慎,但气势上却尤胜许多。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你来……杀!” 眼见对方仅有一人,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抽出腰间一柄三尺青锋,率先向陈三发难。 “软剑?” 三尺青锋,犹如毒蛇一般,咬住陈三手上的唐刀。 若是硬拼,以唐刀的锋锐,对方的长剑恐怕要应声断裂。 可软剑取巧,却完全不一样。 他失神之下,唐刀差点脱手而出,顿时面色巨变。 这才一个照面,就发现对方的武功不弱于他。 该死,黄家到底养了多少死士? 五人若联手围攻,不过数十招,他便会陷入险境,随时都有落败的可能。 软剑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似柔似刚,难以琢磨。 为首的黑衣人,眼见一击不中,轻咦一声手腕轻轻一抖,软剑如同长鞭,甩向陈三的脖颈,剑尖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 陈三心惊难平,抽刀格挡的同时,脚尖点地,身子向后飘飞。 黑衣人欺身上前,身形如魅,身法诡异多变,身体看似软绵无力,实则暗藏内劲,试图从身后缠住陈三, “一起上。” 余下的四名黑衣人,闻言一拥而上,剑术刀法,全是杀招。 陈三一对一尤占上风,酣战之下,擒拿为首的黑衣人,定然不是问题。 但其余四人加入,他顿时倍感压力。 唯有防守,已无反攻之力。 他边打边退,屡次险死还生。 他思维清晰,对方是来暗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要缠斗下去,对方定然会更加焦迫,或许会露出破绽,让他逐个击破,也不是全无可能。 刀兵碰撞的声音,在静寂的黑夜中尤为刺耳。 黑衣人久攻不下,心态顿时发生了微末的变化,但陈三也精疲力尽,身上血迹斑斑,内忧外患,伤势愈发沉重。 “给老子滚开。” 陈三怒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将二人劈飞。 晃了晃手中长刀,腿脚顿时有些发软,吐出一口吐沫,夹带着少许鲜血,喝道: “想要老子的性命,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被劈飞的两名黑衣人,胸口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猩红的血液将黑衣染透,二人的气息顿时变得虚弱,阴狠的眼神,也暗淡了一些。 五人确实没有想到,陈三的反扑会如此凶猛,刀法大开大合,完全放弃了防守,完全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能够换一人不亏,能够屠杀一双,更是赚了。 他们虽是死士,却也惜命。 “不用硬拼,将他为数不多的劲力消耗殆尽,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为首的黑衣人气喘吁吁,久攻不下,他虽没有受伤,内径却是消耗的七七八八。 想不到,犹如蝼蚁的侍卫,破釜沉舟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两名黑衣人受伤,战力几乎为零,剩余的三人依旧对陈三存在巨大的威胁。 他也知晓自己的状态,看似有一搏之力,实则外强中干。 “呸,想耗死老子?就凭你们这三只软脚虾?” 准备殊死一搏。 陈三凝目望着三人,横刀于胸前……若等三人散开,再逐个击破,已然不太现实。 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唯有殊死一搏,方能逃出生天。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为数不多的劲力提起,呼吸之间一连辟出七刀。 陈三七岁练刀,只练这七刀,但天赋受限,毕竟他最在行的,还是刺探,所以一直未曾悟出刀法精髓。 七刀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华而不实。 为首的黑衣人骇然色变,头皮隐隐发麻,心底生出惧意。 只见他五指微曲,犹如鹰爪,扣住同伴的肩膀,咬牙将同伴甩向陈三。 “砰……” 七刀如数劈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如同破碎的麻布袋子,摔飞的一旁,圆目怒瞪……致死都未曾想到,并非死于敌人之手,反而被自己人无情出卖。 陈三一口鲜血喷出,口中含糊不清,道了一句, “赚了。” 为首的黑衣人惊疑不定,剩余的那人,惊惧的看了同伴的尸体一眼,下意识与首领拉开距离,生怕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陈三单膝跪地,靠着长刀强撑。 为首的黑衣人顿时面露喜色,软剑轻轻抖动,发出嗡嗡的剑吟声,一剑刺向陈三胸口, “死吧。” 陈三叹了一声,嘴角咧开,已然放弃抵抗。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发,一道劲风在他耳边炸响…… 第308章 放长线钓大鱼 以一敌五,斩杀一人,重伤两人。 其余两人,已然胆寒…… 这对于陈三来说,已经是一份颇为满意的答卷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有机会,向夫人禀明实情,这一切不过是侯爷为了迷惑黄友新,设下的一个局。 那顶天立地的武侯宋言,已在凯旋而归的路途上。 陈三叹了一声,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然后闭目等死。 然而,数个呼吸过去,为首的黑衣人却迟迟没有动手,就在疑惑难解的时候,一道劲风在他耳边炸响。 他睁开双目,柳茹梦一身似雪白衣,面冷如霜,立在他身侧。 一柄火红色的长剑精美异常,在她手腕上的挑起,如同一朵血色玫瑰绽放,逼退黑衣人的瞬间,缠住了他手中的软剑, “你没事吧?” 陈三又惊又喜,他做梦都想不到,柳茹梦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而且出现得及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与此同时,前院的动静似乎也小了一些,看来……侯爷也开始行动了! 只要有侯爷这根定海神针在,黄友新便翻不起任何风浪。 老匹夫,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陈三咧嘴一笑,似乎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衣人面色巨变,难看至极,为了击杀陈三,他们死伤过半。 本以为陈三在劫难逃,也算有所安慰。 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而且,对方不管身手和气势都丝毫不输陈三,这澜庭阁果真是龙潭虎穴啊! 怎么办? 若继续缠斗,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想走?问过姑奶奶没有?” 柳茹梦娇喝一声,长剑飞舞,彻底将黑衣人的去路封死。 黑衣人已无心恋战,行踪完全暴露,时间拖延越久,危险系数便越高。 即便是五人全胜状态,也不敢说,顷刻间就能拿下柳茹梦。 更何况,在柳茹梦之后,是否还有黄雀在等候? 然而,想法总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差距,就像他们今天接到命令,准备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以为截杀一个侍卫和几个妇孺,定然是手到擒来。 柳茹梦身轻如燕,长剑舞动,灵性十足。 黑衣人已是强弩之末,数招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老匹夫,害我相公落难,还敢派人来刺杀,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柳茹梦面冷如霜, “陈三,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 陈三苦笑一声,长长吁了口气,望着昏死过去的黑衣人,神色复杂地将事情始末道出了口。 “你先休息,我去前院看看。” 柳茹梦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意。 澜庭阁前院,一片狼藉,当柳茹梦赶到的时候,澜庭阁的大门敞开,地上躺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和三名生死不知的侍卫。 这三个侍卫,面容都很陌生,想来是宋言早就安排好的。 “哼,等回来在收拾你。” 柳茹梦冷哼一声,嘴上虽然说着气话,但语气却没有半点愤怒。 知府大牢中,相比澜庭阁,却更要惨烈不少。 不仅黄旭一人越狱而出,其余被囚禁的犯人,无一例外,全然不见踪迹。 黄友新一不做二不休,拔出萝卜带出泥,大赦了知府的牢。 黑衣死士杀的知府的衙役四处逃窜,苟富贵父子二人躲在内院瑟瑟发抖。 至于宋言,他归来之后,便隐藏在暗处,等候黄友新跳入陷阱。 他和于都等人,则埋伏在地牢外面,伺机而动。 …… 建康府城外。 数道身影,在黑暗中疾驰。 “拦住他,快……” 黄旭蓬头垢面,胆寒心惊。 地牢中这数日,他过的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生活,已经给他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宋言等人的武功之高,他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唯恐被宋言追上,他一边奔逃,一边催促黑衣人。 黑衣人性命低贱,如何能够与他相比? 他心急如焚,知道拖延下,定然会被宋言追上,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也自知不是宋言等人的对手,唯有弃车保帅, “你二人断后,我护送公子离开。” 宋言闲庭信步,如同猫戏老鼠,不管黑衣人如何逃窜,他始终紧随其后,不紧不慢。 在地牢中,宋言出手果决,银枪在手,两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饮恨当场。 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一旦宋言不肯罢休,他们唯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放任黄旭等人离开,也并非宋言心慈手软,而是他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一并处置黄家父子。 两名黑衣人对视,同时抱着必死的决心,朝着宋言扑了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全然放弃了防守,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宋言面色微寒,刻意放慢了脚步,枪出如龙,目光掠过飞身而来的两人,落在黄旭身上,若有所思。 待二人靠近,他依旧态度懒散,不以为意。 直到黄旭与黑衣人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收起轻慢,低声喝了一句, “青龙出水。” 银枪锋芒毕露,将黑暗划破,两名黑衣人惊愕,如同糖葫芦一般,被宋言一枪刺穿。 血水从腹部流淌,从指缝中溢出,宋言长枪回抽,两人扑倒在地化作两具尸体。 他冷眼扫过,并没有穷追不舍,反而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候。 半晌过后,一道脚步声由远渐近,于都和梅秋风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清晰,他收起随意道: “其他出入口可封锁好了?” “已经封锁了,郑钱夫妇就在前面。” 于都面色潮红,深吸了口气,感叹宋言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神勇, “如侯爷所料,黄家父子狡兔三窟,此刻已经往长江方向跑去了。” 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内,既有勇,又有谋,难怪能杀的北荒铁骑片甲不留。 “本以为黄友新得知你去世的消息,会肆无忌惮地接黄旭回家,想不到他还如此狡猾。可惜,遇到了你,他再狡猾也狡猾不过你。” 梅秋风倒是嗤之以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遇到侯爷,也确实是他黄家的不幸。” “少拍马屁,走……” 宋言冷哼一声,率先朝前方走去。 于都颔首,紧随宋言身后,朝着黄旭逃离的方向追去 梅秋风回头看了建康府一眼,对宋言问道: “你一点都不担心茹梦姐姐吗?” 宋言这计策确实天衣无缝,可惜,却将柳茹梦也算计在内。 此刻梅秋风问起,他也有些头疼,苦笑道: “你可别小看我娘子,她的身手可不在你之下,况且还有陈三在,黄友新的重点还是劫狱,不会太在意澜庭阁的。” 若说能够让宋言惧怕,柳茹梦绝对首当其冲。 可惜,这次与他的理解,可能相左,陈三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第309章 围堵江边 黄旭一身囚服,几乎被冷汗浸透,整个人更是狼狈不堪,见到黄友新的那一刻,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刻都不敢松手。 黑衣人仅回来一人,可谓是九死一生。 黄友新面色阴沉,对结果似乎已有预期,却又不愿意接受, “其他人呢?” “十人人围杀澜庭阁,至今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十人劫狱,遭遇埋伏,仅剩小人一人,护送公子回来。” 黑衣人单膝下跪,垂首如实禀报。 阻拦宋言的两人,杳无音讯,多半已惨遭不测。 青城山如此多的匪徒,居然拿不下区区一个宋言,如此周密的计划,不可能再来第二次。 黄友新心如刀绞,明知故问, “埋伏?宋言当真没死?” 黄书序为何突然提前离开,只留下书信提醒。 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目光比黄友新长远太多,也谨慎太多。 他仔细查过宋言的过往,早前在天京,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可在武侯府危难之时,才一改常态,不仅能文能武,智计还远超其他人。 所有与他不对付的人,无不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青城山虽是一处险地,但真正能够留下宋言吗? 黄书序怎么敢拿整个黄家去赌? 既然如此,他身为人父,提醒黄友新之后,已经没有任何愧疚知心,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想黄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而已。 宋言如果死了最好,如果假死,那为的就是诱他们上钩。 “是是,是的爹,是宋言,还有梅秋风……是他一直追杀我们,快走吧爹,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们……走啊。” 黄旭五脏冰凉,语无伦次。 眼下的建康府,对于他来说,已然不是往日里寻欢作乐的欢乐场所,而是人间地狱,让他不寒而栗的地方。 “你闭嘴。” 黄友新怒不可遏,心中的郁结之气,犹如火山一般,瞬间喷涌而出,黄旭首当其冲, “若不是你惹下大祸,何至于此?” “老夫戎马一生,才有了如今这般权势,却要毁在你这畜生手上。” 黄友新悲痛难忍,心有不甘,面对滚滚江流,长声笑道: “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当真要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被算计的体无完肤,黄友新心中的阴影面积急速扩大。 后悔没有听从黄书序的劝告? 那并非他的错,是黄书序不念父子之情,弃他而去的。 “爹,我们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眼下,在此地多待一刻,黄旭都会觉得不安。 在他们身后,黄友新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只要众人上船,任由宋言能够飞天遁地,也奈何不得他们。 黄友新叹了一声,目光幽幽, “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目视黄旭,心中爱恨交织。 若不是他自小对黄旭疏于管教,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待他后知后觉,以为需要管教的时候,黄旭的秉性已然定性,根本无法管教与约束。 加上黄旭的生母,对他的宠溺和毫无底线的维护。 这才让黄旭变本加厉,愈发的放纵无度,目中无人。 时至今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何来不及……” 黄旭瞠目结舌,到嘴边的话截然而止。 数十道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清晰,其中为首的两人,看着黄友新父子二人,眼中满是仇恨。 明显,这伙人是敌非友。 “你们是谁,是宋言派你们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阴魂不散,定要赶尽杀绝?” 黄旭的精神一度将要崩溃。 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成为阶下囚不说,还一路被追杀,无休无止。 黄友新身边的中年人一步跨出,将黄旭护在身后。 黄友新看清两人的面容,眼中杀意浓烈, “难怪宋言能够如此轻易从青城山脱困,原来是你背叛了老夫?” “黄大人别来无恙。” “你这狗贼,当年害我顾家家破人亡,今日,我夫妻二人,便要将你们父子碎尸万段,告慰我顾家全族的英灵。” 郑钱面无表情,顾玲面冷如霜,娇声呵斥道。 黄友新心头一颤,目光落在顾玲脸上, “原来是顾家的余孽。” 他深深看了顾玲一眼,目光又转向郑钱, “你不过是我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也敢噬主?” 郑钱微微皱眉,眼中满是杀意, “你这等残害忠良的乱臣贼子,还不配让我臣服,今日,你们父子二人的性命,我们夫妻二人要定了。” “就凭你们?” 黄友新表面不屑一顾,内心警惕万分,郑钱的武功不弱,顾玲既然是顾家的人,那身手怕也不差。 可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他的话音落下,幽静的江边树林,骤然浮现出数十道身影,笼罩在漆黑长袍下,森幽的眸子,杀意凛然。 浓烈的煞气,仿佛将周围的空气挤压在一起,顾玲顿时感觉压力巨大,郑钱冷眼扫过黑衣人,握住手中的长刀。 黑衣人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黄友新一声令下,便毫无保留地,击杀郑钱二人。 “料定了你不会束手就擒。” 郑钱长发飞舞,悄声叹了一声,对着顾玲轻声提醒道: “这些恐怕都是黄家养的死士,你与山里的弟兄们一起对付他们,我来对付黄家父子。” 顾玲神色一凝,轻轻点头,若是单打独斗,她自然不惧。 但对方人数不少,打斗起来,青城山的这些匪寇,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没有她帮忙,轻易恐怕拿不下黄友新父子。 “好。” 顾玲重重点头,提刀与众人站在一起。 “黄铜,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黄友新怒喝一声。 话音落下,他身侧的中年人黄铜怒喝一声,撕下外衣,手臂上肌肉高高隆起。 左右手腕上一连套着十四个银白圆环,圆环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如同剑吟。 “铁臂圆环?” 顾玲惊诧,目光落在黄铜的双臂上,急声提醒郑钱, “夫君,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横练功夫,刚柔并济,刚中有柔,柔中不乏刚猛。传闻,练至最后,不仅双臂刀枪不入,全身上下犹如钢筋铁骨。” “不愧是顾家的人,到是有些见识,能够死在我的银环之下,也算三生有幸了。” 黄铜轻喝一声, “杀了他们。” 黑衣人闻风而动,出手狠辣果决,全部都是杀招。 黄铜低喝之后,整个人宛如炮弹一般,朝着郑钱飞射而去。 拳风刚劲凶猛,轻易可碎石断金。 银环与长刀碰撞,似有火花溅射,声音尤为刺耳。 铁线拳被称为拳中之尊,其威猛程度,不言而喻。 黄铜的铁线拳法,刚猛无比,招式大开大合,打得郑钱措手不及,加上周围黑衣人不断的骚扰袭杀,一时间居然将郑钱压在下风。 郑钱早年本就是个读书人,只是因为天赋卓越,被青城山收留之后,顾老爷子教了他一套刀法和一套身法。 可惜,错过了最佳的练武年龄,实力也有限。 不过,短暂的颓势之后,他逐渐稳住心神,一刀劈开两名黑衣人,刀锋势如破竹,砍向黄铜胸口,却不得寸进。 郑钱微微色变,躲开黄铜横扫过来的拳劲,转身的瞬间,一脚踩在黄铜双臂的银环上。 黄铜怒喝一声,郑钱顺势凌空跃起,约莫四五仗的高度,他手持长刀,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 黄铜骤然色变,双拳拳面相对,手臂如同一张拉满的长弓,脚步岔开,银环嗡嗡作响。 剑尖刺入银环,银环表面如同一张细薄的蜘蛛网,皲裂开来。 “混账,你这是什么刀,为何如此锋锐?” 黄铜面色涨红,双眼中弥漫着疯狂,巨大的力道,如同泰山压顶。 他双脚弯曲,右膝狠狠撞击在地面上,顿时尘土飞扬,膝盖下方土石,瞬间炸裂开。 “这是宋侯亲自锻造的唐刀,能死在唐刀下,是你的荣幸。” 郑钱面色冰冷,身体如同倒吊在空中,手上的劲力不减反增。 第310章 小心有诈 银环寸寸断裂,一共二十八环,瞬息之间,骤减了一半有余。 黄铜的手臂青筋暴跳,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面色涨红,口中发出低吼声,试图推开郑钱。 郑钱身上的气势疯狂增长,压得黄铜几乎喘不过气来,膝盖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似乎要被巨大的气压碾碎。 黄铜面色涨红,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声,试图直起被压得弯曲的身体,却发现,一切徒劳无功。 与顾玲战斗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放弃顾玲,开始疯狂围攻郑钱。 试图围魏救赵。 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旦黄铜被击杀,或者擒拿,唇亡齿寒,他们的下场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钱转念一想,心知蚁多也能咬死大象,既然一时之间难以压垮黄铜,若放任黑衣人肆无忌惮地攻击他,难免会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不如先解决这些跳梁小丑。 他冷笑一声,腰腹微微发力,身体腾空而起,脚尖点在身后奔袭而来的两柄长剑上,犹如大鹏展翅一般,向后飘飞出去。 稳稳落地之后,他不做思考,左腿微曲,脚下的土石骤然崩裂,身体如同流星,飞射出去。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顾玲身为女子,力有不逮,短时间的战斗,尚且能够应对自如,但时间拖延越长,她便愈发力不从心。 好在黑衣人专攻郑钱,暂时放弃与她缠斗,这才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不过,一见众人围攻郑钱,她娇喝一声,也火急火燎追杀过去。 护送黄旭回来的黑衣人首领,稍作犹豫之后,悄然后退,除了黄友新,一时无人察觉。 至于黄旭,早已吓破了胆,呆愣在原地,已然忘记,自己虽是个读书人,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陷入围攻,郑钱依旧从容以对。 每一式刀劈出,都带着雷霆之势,让黑衣人狼狈不堪,等顾玲加入战局,他更显得游刃有余。 片刻之后,还有一战之力的黑衣人,已不到六人,其余人已悉数被郑钱斩于刀下。 黄铜深深看了黄友新一眼,眼中露出决绝,平息了一下伤势之后,再次与郑钱缠斗在一起。 有他加入,黑衣人的压力瞬间锐减。 或许是郑钱前一刻的强势,让黄铜心有余悸,他出手之间,已然没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变得畏首畏尾。 不过,黄铜铁臂银环的造诣颇深,浑身钢筋铁骨,郑钱轻易也破不开,渐渐露出疲态。 黄铜见状,心中一喜,给剩余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围而不攻,一触即分就行。 待郑钱力竭,他们方有一丝胜算。 至于顾玲,一个女流之辈而已,自然而然,不在众人考虑的范畴。 “你若肯放老夫等人离去,黄家的金银财宝,任由索取。” 黄友新汗如雨下,看着众人交手时间越长,他越是心惊胆寒。 想不到,郑钱的实力居然深不见底,便是黄铜都难以望其项背。 继续搏杀,一旦黄铜落败,自己等人唯有死路一条。 况且,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宋言等人恐怕已经在追来的路上,到时候的处境会更难。 黄友新思路清晰,不愿意在死亡的边缘继续试探,若能说服郑钱妥协,不失为良策。 即便不能,也能拖延时间,让黄铜挽回颓势。 他说完,目光从顾玲脸上划过,威胁郑钱道: “否则,老夫就算拼死,也要让顾家彻底绝后。” 郑钱勃然大怒,喝道: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们?” 顾玲面色冰冷,想法与郑钱一致,他们不可能放虎归山。 黄友新面色微变,很想开口许诺,如果能够再次选择,他定然不会与宋言交恶,更不会放纵郑钱在青城山发展。 他呼出一口浊气,低喝一声, “既然如此,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杀。” 黑衣人闻言,忍俊不禁。 黄铜面色阴沉,与六人呈现扇形,身法攻势,如出一辙。 见七人攻来,郑钱的气势再次暴涨,唐刀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一刀扫出,犹如海浪一般,连绵不绝, “杀。” 黑衣人首当其冲,脸上的惊骇之色凝固,身体如同破碎的麻布,被击飞出去,血流如注,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黄铜身上的衣服骤然碎裂,与年岁不符的精壮身躯,彻底裸露,细长的刀痕纵横交错。 他咧嘴笑道: “就凭你,还杀不死我。” 黄旭见这一幕,吓得亡魂皆冒,后退数步之后,惊然瘫软在地。 黄友新也是骇然,浑身冷汗直冒。 黄铜表面故作镇定,内心惊慌失措, “你我都是强弩之末,真要斗个你死我活,恐怕谁都讨不得好处吧?” 郑钱撇了撇嘴, “聒噪。”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 他的身法快若闪电,黄铜根本无法捕捉,只能本能地抵抗。 他一连挥出十四刀,分别在黄铜的肩膀、胸口、腹部、双肋、后背、双臂、脖颈,留下淡淡的刀痕。 黄铜四肢冰凉,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望着立在身前三丈不到郑钱,心有余悸, “你不用白费心机,我的横练外功,炉火纯青,已然刀枪不入。” 他两鬓黑发飘飞,郑钱皱眉凝目,目光从顾玲身上收回,定格在黄铜身上, “我就不信,打不破你的龟壳。” 多数横练外功,都有难以触及的命门所在,黄铜的铁线拳自然也不例外。 郑钱手持唐刀,再次欺身而上,被黄铜挡下之后,他身子倾斜,双脚快速交错,如同一把长剪,剪向黄铜的双腿。 黄铜面色一寒,迅速后退,郑钱一掌拍在地面上,赫然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在身体腾起,脚面着地的瞬间,他化掌为爪,牢牢扣住黄铜的右脚,一拳轰击在他脚底。 脚底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黄铜骤然色变,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棵矮树上,缓缓跌落,带去飞扬的尘土。 黄旭瑕疵欲裂,身子却僵硬非常, “爹,黄铜输了……怎么办?” 黄友新的面色难看至极,他还能知道怎么办? 若不是你这畜生,他何至于此? 黄铜面色潮红,喉咙一甜,硬生生将喷口而出的鲜血咽了下去,挣扎起身,犹如风中残烛。 郑钱面色苍白,欲要痛打落水狗,却被顾玲喊住, “小心有诈。” 顾玲冷眼扫过黄友新,眉头微蹙。 第311章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都说黄友新狡兔三窟,他明明已经落了宋言设计好的圈套,却又临时警醒,还准备了船只逃跑。 即便有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足以抗衡宋言。 到底是何因由? 能够给予他如此巨大的信心?是黄家的底蕴?还是黄书序? 他们定下计策,要至宋言于死地,会眼睁睁看着黄友新,见死不救吗? 单凭黄友新父子二人,不足以为惧,但在黄家背后,还有着赵王秦风。 黄铜受伤颇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黄友新的脸色一青一白,眼角余光扫向黄旭,心中一片悲凉。 好在脚底并非黄铜的死穴,否则郑钱刚刚那一击,轻易便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真要鱼死网破?” 黄友新面沉如水,一直在拖延时间。 正如顾玲所料,他确实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准备了船,还有诸多后手。 之所以隐忍不发,一则是想试探郑钱的底线,二则是想看看,黄书序是否真的会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见死不救。 到目前为止,他大失所望。 为了利益,黄书序似乎可以放弃所有。 “鱼一定会死,网不一定会破。” 这句话,是当初在青城山,宋言口中说出的。 此刻,郑钱重复了一次。 “桀桀。” 黄友新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你岳丈的性命,你也不顾?” 岳丈? 郑钱惊然……顾玲却面色一白,难以置信的看着黄友新。 三年前,顾宇庭留下书信离开青城山,之后便音讯全无。 郑钱派人下山查探过,却不曾查到有关顾宇庭的半点消息。 谁能料想,顾宇庭居然早就被黄友新囚禁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爹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 顾玲神色激动,好在有郑钱阻拦。 “卑鄙小人,你把我岳丈怎么了?” 他瑕疵欲裂,浑身似乎有煞气弥漫,一双眸子怒瞪,恨不得将黄友新碎尸万段。 只可惜,还未寻到黄铜的死穴,有他拼死抵抗,轻易还拿黄友新没有办法。 眼下,自身体力也耗费得七七八八,再继续无度的消耗下去,一旦有新的变故出现,他会变得非常被动。 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宋言的可怕之处,黄友新与他交锋,居然没有尝到过一丝甜头,反而被处处被宋言算计。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黄友新笑声张狂,但丝毫难以掩盖他内心愤恨与窃喜,好在当初没有要了顾宇庭那老匹夫的性命,今日反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你们与宋言小儿合谋,设计陷害老夫,难道便光明正大?你不过是我黄家养的一条狗,居然也敢弑主?” 黄友避重就轻,全然忘记,是他黄家,暗害宋言在先。 还设计让宋言去青城山剿匪,明面上是去救秦般若,实则是去送死。 树林中传来树叶踩踏的响声,顾宇庭披头散发,面颊消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张皮贴在脸上,空洞的双眼,在看到顾玲和郑钱的刹那,才稍微恢复了半点光彩。 他衣着褴褛,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这三年时间,他被黄友新折磨得不成人形。 “爹!” 这一声,顾玲喊得撕心裂肺。 顾宇庭抬眼,双眸紧紧盯着顾玲,嘴唇蠕动,却只是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轻不可闻。 “老东西,你真的该死。” 郑钱咬牙切齿,他岳丈曾经也是威风凛凛,如今这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顾宇庭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人,正是早前护送黄旭回来,在战斗中突然消失不见的黑衣人。 顾宇庭扭动了几下身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看似非常艰难, “走……” “岳丈大人。” 郑钱双眸冰冷,黑衣人距离他,足足有五六丈的距离,想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其击杀。 他全盛时期,或许勉强能够做到。 眼下的把握,不足五成。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爹?” 顾玲的胸口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切割,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放我父子二人安然离去,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他。” 黄友新的话音落下,黄铜走到顾宇庭身前,五指轻轻扣住他的脖颈,他瞬间面色苍白如纸。 黄友新接着道: “否则,老夫先杀了他。” 黄铜杀气腾腾,每一个轻微的举动,都牵连着郑钱和顾玲的神经。 “我们如何信得过你?” 郑钱蹙眉,目光穿过黄旭,落在他身后的船只上。 黄旭脸上露出喜色,快步靠近黄友新,内心的挣扎,总算告一段落。 先前,他为难的并非是帮助黄友新脱困,而是思忖着,如何悄无声息地逃跑。 趁着郑钱与黄铜缠斗,他可以从容脱身。 然后独自乘船离去。 反正大难临头各自飞! 眼下,有顾宇庭在手,便有了谈判的筹码,谅郑钱再凶横,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信不过老夫,那不如一拍两散。” 黄友新抬手,黑衣人作势要一掌劈死顾宇庭,却被黄旭阻拦。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黄铜,以为后者,是不是在与郑钱打斗中,伤了脑子,打死顾宇庭,他们父子还有活命的机会? “混账,你给我住手……” 黄旭贪生怕死的举动,反而给了黄友新台阶,他顺势而下, “住口,人家不顾父女情分,留着又有何用,你让开,让黄铜一掌劈死他。” 黄友新演技精湛,黄旭却是亡魂皆冒,以为黄友新真要下死手,拼命护住顾宇庭,不肯松手。 黄旭靠近,顾宇庭满眼都是厌恶,反而对生死毫无惧意。 顾玲面露焦色,郑钱深深吸了口气。 深知,放黄友新父子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后患无穷。 黄友新手段卑劣,威胁远远大于黄旭。 “放你二人离去可以,但要先放了我岳丈。”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黄友新冷哼一声,给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拉拽着顾宇庭往船头靠近。 顾玲心急如焚,怒声喝道: “老匹夫,你若敢动我爹一根汗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黄友新不以为意,只要能够安然逃离,顾宇庭的生或者死,他丝毫不在意。 弱者的反击,只是言语上的凶狠罢了,又伤不得他分毫。 待他重振旗鼓,必定让宋言与郑钱等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三人亦步亦趋,与船头越靠越近。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次突发。 第312章 果然是个废物 一点寒芒,在黑暗中闪烁。 一支弓弩飞箭,如同闪电,从黄友新耳边穿过,破空声仿佛要将他的耳膜震碎,他下意识捂住耳朵,难以置信的看着唯一受创的黑衣人。 一箭穿心! 黑衣人目光错愕的回视他,而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箭头已然没入胸口的飞箭,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的神经仿佛被瞬间麻痹,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殷红的血液,迅速将黑衣染透,他瘫软在地,身体还在抽搐,做着最后的挣扎。 黄旭神色呆滞之后,瞬间惊慌失措,犹如惊弓之鸟,已然恐惧到了极点。 “咻咻……” “叮叮。” 黑暗中的偷袭者,不依不饶,两支弓弩飞箭紧随其后,脱弓而出。 一支朝着黄旭的脖颈疾驰而去,另一支,似乎要搅碎黄铜的心窝。 一箭双雕? 郑钱又惊又喜,知晓偷袭者只针对黄家鼠辈。 他悄然松了口气,低喝一声,将身法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瞬息之间便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然在黄铜眼前。 而顾玲下一刻的动作也是极快,朝着顾宇庭飞奔而去。 黄铜如临大敌,荡开两支弓弩飞箭的同时,双掌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拍出。 郑钱冷冷一笑,毫不示弱,化拳为掌,轻轻推出,看似软绵无力,实则内劲深厚。 雄厚的掌立在二人掌心爆发,黄铜惊然色变,脚步连连后退,每一步都踩下一个一尺深的脚印,数十步之后才堪堪停住,面色苍白。 郑钱浑身一震,后退一步,稳稳立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黄旭亡魂皆冒,惊恐地看着郑钱,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本能的躲在黄友新身后, “爹,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黄友新面色阴沉,豆大的汗珠从他两鬓滑落,内心的惊惧丝毫不弱与黄旭。 掌力互拼,别看郑钱处于绝对的上风,伤势与黄铜相较,却要严重一些。 但能够护得郑钱周全,给顾玲解救顾宇庭的机会,付出些许代价,也算值得。 “爹,你怎么样?” 顾玲扶着顾宇庭,双眸覆盖着迷雾,急声问道。 顾宇庭嘴角拼命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摇头。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局势瞬息万变,原本牢牢占据主动地位,因为黑暗中的偷袭,黑衣人当场被射杀,手中的筹码也消失不见,黄友新双目喷火,瞬间暴怒。 “你找我?” 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郑钱与顾玲对视,眼中均露出疑惑,音色极其熟悉,是宋言? 黄友新同样深皱眉头,宋言身边,唯一用箭出神入化的是李中,他不是在北境吗?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步入黄友新的视线中,嘴角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手持惊天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黄友新一点都不客气, “老东西,有何指教?” 黄友新脸上一青一白,双眼犹如刀刃,狠狠刮向男子。 他果然没死……为什么啊? 如此杀局都杀不死他,还让他收复了青城山这窝匪寇,如今,他如虎添翼,而自己却成了丧家之犬。 黄友新的面容逐渐扭曲, “你没死……” 该死……他的狗命为何这般硬。 对付郑钱和顾玲,已经让父子二人捉襟见肘,现在又有宋言加入,腹背受敌,是天要亡他父子二人? 跟在宋言身后,还有手持银枪的于都和面色冷漠的梅秋风。 如此阵容,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你这老东西都活动好好的,我岂能让你称心如意?” “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多谢侯爷。” 原本是答应让郑钱和顾玲处置黄友新父子,结果,黄友新居然还有后手,以顾宇庭的性命威胁。 宋言这才不得不出手。 他摆手,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黄友新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顾家乃是谋逆的余孽,你敢与顾家为伍,就不怕陛下治你谋逆之罪吗?” “别给本侯爷戴高帽,谋逆的是你黄家,被当作舍弃的棋子,还不自知。” 宋言冷哼一声,迈步缓缓走向郑钱二人身边,于都与梅秋风一左一右,将黄友新父子二人的后路封死。 弃子? 黄友新面色一白,从黄书序独自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隐隐察觉。 可他终究还抱着一丝幻想,更不想轻易舍弃黄旭。 “老夫乃肃州知州,朝廷重臣,你当真敢杀我不成?” 宋言神色不屑,目光扫过黄友新,撇了撇嘴,羞辱道: “杀了你又如何?” “小子,你找死?” 黄铜怒喝一声,拦在黄友新父子二人身前,警惕地看着宋言。 宋言对黄铜的威胁,毫不在意,冷笑道: “真以为你这一身龟壳,能护得住老匹夫?” 黄友新已是丧家之犬,黄铜自己也性命堪忧,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威胁他,真是个白痴,宋言心中冷笑连连。 被宋言如此轻视,黄铜怒目而视,却不敢轻易出手。 “宋言,今日老夫若能逃出生天,今后……老夫定将你挫骨扬灰。” 黄友新咬牙切齿,心中对持弓宋言的怨恨,已然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 宋言耸了耸肩,对着郑钱,朗声道: “麻烦给你们解决了,是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们自己报仇?” 亲自报仇,本就是顾玲的意愿,如今有宋言等人在一旁压阵,夫妻二人自然没有怯场的道理。 “侯爷在一旁观战即可,收拾他们,我夫妻二人足矣。” 话落,郑钱与顾玲联手,再次与黄铜缠斗在一起,可二人即便占据上风,却始终打不破黄铜的龟壳。 “算了,好人做到底。” 顾宇庭险象环生,郑钱与顾玲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会不留余力地对付黄铜,可久攻不下,宋言也不想多生是非。 他前世倒是了解过许多外练的武功,于是开口提醒道: “他的命门在腋下,你们试试。” “你……” 黄铜面色巨变,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你怎么会知道?” 果不其然,宋言本来还不确定,可他这么一炸,却让黄铜下意识承认了。 “啊,我随便说说的,原来还真是?” 宋言惊讶道。 黄铜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只觉得喉咙甘甜,一口血险些要喷出。 郑钱双眸微眯,冷芒一闪而逝,迈步缓缓逼近黄铜。 于此同时,黄旭大惊失色,怪叫一声,居然丢下黄友新,独自往船只方向跑去,打算趁着没人注意他,想跑? 宋言目瞪口呆,吐了一口唾沫,惊天弩缓缓抬起,打算射杀黄旭, “果然是个废物。” 黄友新心中悲凉,呼出一口浊气,挡在宋言身前, “宋言,你敢杀我儿,我黄家便与你不死不休。” 见黄友新父子陷入危机,黄铜脸黑如炭,眼中杀意浓烈。 他握住双拳,骨骼碰撞的声响尤为刺耳。 于此同时……他手腕上仅剩的银环全部在同一时间相连,两鬓长发无风飞舞。 他要先下手为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小心。” 郑钱惊呼一声,提刀飞身而至。 第313章 半块玉佩 拳风带着可怕的气劲,朝着宋言砸去。 铁线拳刚柔并济,威势可怕,宋言深有耳闻。 即便没有郑钱的善意提醒,他也随时警惕着黄铜的举动,没有点底气,他也不敢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地试探。 黄铜的拳头在他眼中急速放大,他握住惊天弩,弓身向上,狠狠砸向黄铜的硬如钢铁的拳头。 “砰……” 黄铜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扬了扬,双脚纹丝不动。 宋言面色不变,凌空一脚侧踢,踹在他胸口。 他的身体往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该死……” 黄铜闷哼一声,面色难看至极,本以为宋言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 结果一出手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哪怕他不在全盛状态,能够一击将他踢飞,郑钱绝对做不到。 可见,宋言的身手还在郑钱之上。 就在他头皮发麻之时,便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冰冷杀意。 郑钱手中的唐刀已近在咫尺…… 他亡魂皆冒,本能抬手抵挡,却忽然想到自己腋下的命门,顿时畏手畏脚,瞬间陷入被动。 郑钱的刀法凌厉,丝毫没有因为体力的消耗,有任何变化。 或劈、或砍……招式变化无端,让黄铜应接不暇。 反观宋言,一击逼退黄铜之后,他负手而立,冷冷看着黄友新父子。 与此同时,顾玲再次与郑钱联手,黄铜就是强弩之末,应对郑钱一人,已然危机重重。 两人联手围攻,他连反抗的余地都不曾拥有,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靠着钢筋铁骨,苦苦支撑,随着时间推移,也是伤痕累累。 双手的银环,一个接一个崩裂,他最后的倚仗也在唐刀下,渐渐磨灭。 直至最后,郑钱一刀将他的发冠劈散。 凌空一脚彻底将他仅有的希望踏灭,他挣扎起身,披头散发,目光落在那黑夜中的船只上,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遥远。 黄友新心如死灰,眼中除了绝望,再也没有一丝侥幸。 黄旭瘫倒在地,浑身发颤,死亡的恐惧,让他已经无法思考。 “死……” 郑钱居高临下地看着黄铜,提刀狠狠劈下。 黄铜浑身战栗,双手血迹斑斑,下意识抬手格挡,却再也挡不住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刀锋切入皮肉,狠狠斩在黄铜的双臂,哪怕他的筋骨再如何坚硬如铁,也被生生斩断。 “啊……” 刺骨的哀嚎声从黄铜口中发出,郑钱面色冰冷,犹如一尊嗜血的恶魔。 “看不出来,倒是一把硬骨头,可惜却助纣为虐。” 郑钱冷笑一声,黄铜一口鲜血喷出,伤势雪上加霜,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无力再战。 失去了倚仗的黄友新父子,此刻似乎只有等死一途。 郑钱缓步走向黄友新,父子二人肝胆俱裂, “你,你别过来……你若敢杀我,我爷爷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黄旭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的腿脚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求饶。 可郑钱哪里会放过他?他提刀就要斩下黄旭的首级,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等等……” 好在郑钱收刀及时,他回头看着顾宇庭,眼中满是不解。 黄家父子将他折磨成这般模样,他为何还要给对方留一条生路? 直接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唐刀的刀锋几乎贴在黄旭的脖颈上,他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爹……” “岳丈。” 顾玲报仇心切,根本顾不得其他。 可顾宇庭却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深知整个黄家,最难对付的还是黄书序这条老狐狸。 可他下落不明,如果就这样杀了黄家父子,日后难免会遭受黄书序的疯狂报复。 倒不如严刑逼供一番,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黄友新肯定不会轻易妥协,可黄旭却是一根软骨头。 加上,黄旭也是黄友新的软肋,只要威逼利诱一番,结果如何,还有未可知。 顾宇庭强撑着一口气, “黄书序……的,下落不明……留着他们的性命,或许……还有用。” 他断断续续,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黄书序? 宋言若有所思,郑钱也缓缓点头,黄书序的危险程度远不是黄友新父子能比的。 “对对对……留着我们还有用。” 黄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神态疯狂道: “爷爷不会不管我们的……” “住口!” 黄友新对黄旭已经彻底失望。 如果黄书序真的没有放弃他们父子的话,早就该出手了。 他至今都没有出现,显然是已经将他们父子当成了弃子,这或许也是天京城那位殿下的意思。 肃州发生如此大事,他们还需要给惠文帝一个交代。 “侯爷……” 郑钱看着宋言,轻声道: “可否将他们父子二人交由我们处置?我定然会查出黄书序的藏身之所。” 顾宇庭也顺着郑钱的视线看向宋言,总觉得他的眉宇间有些熟悉。 似乎感受到顾宇庭的目光,郑钱又道: “岳丈大人,这位便是当朝武侯。” “武侯?你便是宋景明之子宋言?” 顾宇庭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激动,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只见他在刚刚的打斗之中,胸前挂着的半块龙形玉佩出现在胸口位置。 “这半块玉佩,你是如何得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宋言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伸手摸向胸口,心头有些发虚。 这是当初在周安县,抄了黄家,从黄家诸多的存品中,他觉得有些奇特,这才单独留下的。 现在顾宇庭当着众人的面问起来,他反倒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尴尬笑了笑,一边将玉佩藏进衣服内层,一边道: “我一直佩戴的。” “是你的?” 顾宇庭呼吸一窒,浑身都忍不住缠斗起来,看向宋言的目光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爹,你没事吧?” 顾玲紧张问道。 宋言摸了摸鼻子,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半块龙形玉佩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以至于让顾宇庭突然失态?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令尊的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有什么事情,不妨回去再说?” 宋言深吸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 顾宇庭看了黄友新一眼,也缓缓点头。 第314章 都给我滚进来 建康府澜庭阁,内院厢房外。 林陌与于都挤在房门口,二人相互推搡,互不相让。 林陌身躯肥胖,于都身材魁梧,矮小的房门,被两人挤得摇摇欲坠。 “我说死胖子,你就不能让一让吗?若耽误了军情,你担当得起吗?” 于都心中颇为郁闷。 堂堂守城将军,为了向侯爷汇报消息,居然还有先来后到之说? 在青城山的时候,林陌仅是一名弃暗投明的俘虏,身份低下,与一般奴仆并无区别。 奈何,宋言却对他刮目相待,许了他诸多好处,招他做了澜庭阁的管事。 秦般若到底还要回天京城,澜庭阁正好却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一则可以处理澜庭阁的内外实务,二则可以留在建康府震慑苟富贵父子。 此次知府大牢的犯人逃跑,宋言更是命令他协助苟富贵去处置,其中原因,苟富贵也知晓一二。 这是宋言对他的警示,免得两人将肃州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在养出第二个黄家来。 可于都哪里想得到宋言的心思,他只觉得,林陌这小子,何德何能,居然也能与他比肩? 除了一身难看的肥肉之外,在于都眼中,简直一无是处。 今日他为了苟且偷生,能够出卖青城山的匪徒,他日也能为了荣华富贵,将宋言,乃至整个澜庭阁给卖了。 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也有要事相报,若是耽误了,你也担待不起。” 林陌本性不坏,且懂得审视夺度,自然心知于都所想,刻意加重了要事两个字。 似乎在提醒对方,他现在要汇报的事情也很重要,而且他现在在宋言眼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不比你这武夫差多少。 所以,自然不需要看你于将军的脸色。 于都冷哼一声,眼神轻蔑,从鼻腔中挤出声音, “那么敢问林管事,眼下犯人四处逃窜,光靠你这上下嘴唇一张一合,犯人会回来自首?” 两人都心知肚明,为的就是一件事情而来,但都对对方嗤之以鼻。 宋言虽有计策,在地牢外布下天罗地网,但为了引蛇出洞,不得不对黄旭逃窜的方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后果便是,有些许漏网之鱼,跟着一并跑了。 林陌不置可否,挪动了下身子,试图往厢房内再挤一挤,肚子却被卡得更紧, “动动嘴自然不能让犯人回来,但我知道去哪里搜寻……” “不知于将军是否也有高见?” 林陌反问一句,眼中流露一丝不屑。 满脑子都是肌肉疙瘩的武夫,他要是能够猜到,恐怕也不会来请示侯爷了。 林陌看似不屑一顾,实则是胸有成竹。 打仗我或许比不过你,但要论智谋,十个于都都比过不过我一个林陌。 况且,现在连苟富贵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 于都面沉如水,正如林陌猜测的一般无二,他便是不知晓,这才来向宋言请示。 此时夜深人静,多数人家都已经安然入眠,倘若挨家挨户搜查,难免引发不必要的争端,弄不好还会落人口实。 于都再三思虑,还是觉得,应该向宋言禀报。 宋言智计超群,他已有见识。 不料,遇到林陌,却处处与他为难,气得他牙根紧咬,却又无可奈何, “本将军既出工又出力,那还要林管事何用?你我二人,既要为侯爷排忧,自然也要拿出点本事吧?” “将军所言在理,本事自然不在话下。” 林陌嘴角一抖, “那就劳烦将军让一让,我好进去给侯爷献策。” “你为什么不让?” 于都怒道。 “我为何要让,你懂不懂先来后到?” “你不让我也不让。” “……” 书房内,宋言汗如雨下,站在书桌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柳茹梦和秦般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二人相谈甚欢,一时之间,虽没有责骂他,却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宋言焦急万分,耳边传来于都与林陌在门外的争论,瞬间更是心烦意燥。 犹如两只没完没了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茹梦姐。” 秦般若悄悄撇了宋言一眼,心中不觉得好笑,转而看着柳茹梦,轻声道: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不如我们移步去厢房?” 柳茹梦心神意会,拍了拍秦般若如美玉一般的手,内心不忍感叹,多好的姑娘啊,还是当今公主殿下,居然处处为宋言考虑,她的心思…… “那好,也免得在这影响了心情。” 宋言内心窃喜,表面依旧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 “娘子,慢走。” “怎么,这么想赶我走啊?” 柳茹梦冷哼一声,眼中有泪花闪烁,与宋言擦肩而过, “若有下次,我……我便休了你。” “不敢不敢。” 宋言连连致歉,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他刚回到府中,听闻柳茹梦在得知他的死讯,便当场险些昏死了过去。 随后一连几日,终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黄友新上门为难的时候,她险些要出手打死黄友新,为他报仇雪恨。 他自知难辞其咎,又怕柳茹梦气他不过,这才协同秦般若,前去柳茹梦休息的厢房报喜认错。 秦般若自然是愿意的,她现在对宋言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可还要过柳茹梦这一关。 柳茹梦知晓缘由之后,又惊又喜,心中早已没有怪罪,但表面上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让宋言噤若寒蝉。 秦般若掩嘴轻笑,脑海中又浮现出,青城山上与郑钱斗智斗勇的宋言,与眼下,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的他,判若两人。 但转念一想,当初宋言为了娶柳茹梦,可是大费周折,甚至连父皇都敢利用,可见他对柳茹梦的感情极深。 念及此处,她又喜又羡慕。 她已经错失了天时地利,也唯有讨好柳茹梦,或许还能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宋言目送二人离开,转而面色微冷,低声喝道: “有完没完,都给我滚进来。” “侯爷。” “侯爷。” 二人相互瞪了一眼,各自整理了下衣物,垂首作揖,异口同声。 “丢不丢人?两人年龄加起来都快过百的人了,居然还能跟孩童一样,争吵喋喋不休?”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做出头鸟,宋言面沉如水,指着林陌,道: “不是让你去协助苟富贵了吗?事情处理完了?” 林陌躬身,不敢怠慢, “小人与苟大人配合,已将出逃的犯人悉数归案,苟大人还要处理府衙的事情,所以小人就来向侯爷汇报了……不过,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犯人狡猾,末将沿街搜寻无果,若是肆意搜查,恐扰人清梦。” 不待林陌说完,于都抓住时机补充了一句, “故来请示侯爷。” “你也不知道在哪?” 宋言斜眼而视,林陌缩了缩脑袋,略显迟疑, “小人有所猜测,只是……小人初来乍到。” “既然如此,于将军,你协助林陌,一同抓捕逃犯。务必在天亮之前,将犯人悉数捉拿归案。” 林陌眉开眼笑,于都肃然,一口应答下来。 二人告退离去,却在门口,又被宋言喊住, “对了,有件事情,你去告诉郑钱,尽快查问清楚黄书序的下落,不日……我们就要返回天京城了。” 再过些时日,大齐的使团就要到天京城了。 他和云成郡主的约定,还要按照计划执行,否则……北荒与大齐联手攻打大燕,他一个人也分身乏术。 第315章 望天阁 林陌与于都初次合作,两人对彼此都吹毛求疵,一路针尖对麦芒。 但随着时间推移,心底却渐渐改观。 逃脱的犯人悉数捉拿归案,期间,宋言抽空去了一趟知府,与苟富贵聊了半个时辰,这才慢条斯理地去了大牢。 黄书序是黄家唯一没有落网的,宋言对此极为好奇。 是有人泄露了风声,还是黄书序自己猜测到的? 此事知晓的人不多,即便是柳茹梦都蒙在鼓里,泄露的可能性不大。 这老匹夫才是真正的智者,黄家有他和黄来发在,依旧不容小觑。 黄友新父子二人,没有听黄书序的劝告,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从地牢离开,宋言独自返回澜庭阁的厢房,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宋言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陈三,眉头微皱。 好在陈三和柳茹梦没有出事,还是他小看了黄家的势力,除了青城山围堵的死士,黄友新居然还有保留。 厢房内,林陌、于都、宋轩悉数在场,宋言命人看茶之后,直言不讳。 宋轩倒还好,他与宋言之间的关系,虽谈不上多亲密,却还不错。 只是,得知宋景明战死北境,和宋言将北荒大军尽数斩灭,或者布哥之后,他看向宋言的面色,也由衷的敬佩和尊崇。 至于林陌,他面露喜色,内心对宋言颇为感激,于都也不例外。 宋言此举,已然将他们视为己出。 陈三肃然,宋言一向如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在他们主从之间,倒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也无形中,树立了自己心胸宽厚的形象,还间接收买了人心。 此后,林陌是否会有反骨不论,于都定然会死心踏地。 陈三直言问道: “那日,黄友新来府上打探消息的时候,我好像在隐约中看到了郑姑娘。” “郑婉茗?” “是她。” 陈三颔首,接着道: “后来,属下查探过,这才发现,原来她就在几日之前,已经来了建康府,并且还当了望天阁的花魁。” “花魁?” 宋言凝目,心思飘忽不定。 陈三又道: “不过,依属下之见,郑姑娘对侯爷并无恶意,而且……” 他微微沉吟,眉眼微亮, “属下怀疑,她就是在青城山一线天出现过的女子。” 宋言仔细一品,也觉得两人不管是身形,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极为相似。 郑婉茗是楚王秦牧安插在周安县的一颗棋子,她帮宋言,自然也是楚王的授意。 谢必严回天京城之后,董路在周安县的线索也彻底断了,秦牧在周安县出没的消息必然也瞒不住。 所以,郑婉茗也没有继续留在周安县的必要了。 之所以又辗转到建康府,恐怕还是因为秦般若。 “不用怀疑,郑婉茗就是那夜在青城山一线天的黑衣女子,她之所以来澜庭阁吊唁,恐怕也是不相信我真的死了,所以才来探个究竟。” 宋言心思电转, “郑婉茗的跟脚,你能查到,轻易也瞒不过其他人,楚王既然已经开始与黄家不对付了,恐怕也准备要争一争储君之位了。” 陈三目瞪口呆,林陌和于都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夺嫡这样的话,也就宋言刚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吧? “肃州还有其他势力吗?” 宋言看向于都,于都微微一怔,躬身作揖 “末将在于都已有五载,除了黄家一家独大之外,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也就吕家、苟家和常家来了。” 如今,这些势力,都与宋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这肃州是宋言的后花园,都不为过。 “既然她没有恶意,便不用去管他,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天京城了,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宋言的面色凝重,语气也不再随意,他看着于都, “大齐若与北荒联合起兵,海州必然失守,肃州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于都面色巨变,大齐一向不敢进犯,与海州北境虽有摩擦,却从未擦枪走火。 这次为何,突然要对大燕发难? 于都百思不得其解, “侯爷放心,有了侯爷传授的练兵之法,还有唐刀与惊天弩,大齐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不可大意。” 宋言眼皮狂跳,战场诡谲多变,他不得不提醒于都。 于都浑身紧绷肃然道: “肃州城在,末将便在,肃州城破,末将便以死谢罪。” “不必如此,城丢了还能在攻占回来,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言苦笑一声, “事情或许也不会太过糟糕,若是当真遇到危险……” 于都重重点头,脸色依旧严肃,显然宋言后面的话,他是半句没有听进去。 突然,宋言心头闪过一丝疑虑,又想到了顾宇庭那处处透着神秘的眼神。 顾家曾驻守海州,让大齐闻风丧胆,却突然背上了谋逆的大罪,全族被黄家杀得仅剩顾宇庭父女二人,逃到青城山,这才保住了性命。 不过,顾宇庭却从未想过苟且偷生,否则,也不会听闻周安县有董路的消息,而迫不及待下山,这才给了黄友新可乘之机。 甚至,连郑钱投诚黄家,也是顾宇庭的授意。 看来,当面发生在莫家与顾家的谋逆案,其中还有诸多可疑的地方,都与黄家有关。 甚至还牵扯到赵王秦风和明妃。 当年如日中天的莫家与顾家,都翻手被灭杀干净了,他被卷入这其中,怕也是危机重重。 赵王与黄来发,恐怕也是因此,在不留余力地想要除掉他。 “也可以去找青城山找郑钱帮忙,青城山上还有七八百人,丝毫不弱于你守城军的将士。” “末将明白。” 宋轩与林陌面面相觑。 “林陌。” “小人在。” 林陌神色一凛然,躬身作揖道。 宋言轻笑, “长江沿途,你派人继续搜寻,不管黄书序逃往何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于都,你配合林陌。” 林陌与于都颔首,宋言顿了下,提醒道: “一夜过去,郑钱还没从黄友新父子口中问出黄书序的下落,二人恐怕是被当作弃子抛弃了。” “弃子?” 宋轩哑然失色, “二哥,你的意思是,黄来发或者赵王殿下,会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黄友新身上,甚至连褚明峰丢失北境粮草一事,也推得一干二净。”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留余力地调查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青城山劫粮,完全就是黄家授意的。 这其中必然少不了赵王秦风和黄来发的出谋划策,褚明峰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褚明峰定然是跑不掉的,至于其他人,想要继续追究,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宋言轻叹一声,从黄书序壮士断腕开始,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接下来,众人又闲聊片刻,于都与林陌相续离开。 陈三本欲一同离去,却被宋言单独留下,两人在书房中谈论多久时间。 第316章 你什么你,居然来这等烟花场所 “侯爷,我这伤才刚好……” 陈三缩头缩脑,不满的声音,渐渐微弱,与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眼前的莺莺燕燕,确实令人眼花缭乱。 他心中叹了一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他还行,哪怕身体还没有恢复。 “知道你伤好了,才带你出来散散心啊……” 宋言不置可否,对着眼前走过的女子,品头论足, “你看那腰,盈盈一握,看那位……肤如凝雪,发如瀑……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他目不转睛,一副花丛浪子的姿态。 陈三面色微红,悄悄挪动脚步,与宋言拉开距离,生怕被人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那个屁股也很大啊。” 突然,一道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宋言一怔,下意识点头,与陈三面面相觑。 声音并非二人口中发出,却又觉得异常熟悉? 宋言缓缓扭头,梅秋风美目微眯,淡淡扫了宋言一眼,目光落在前方一名妖娆女子的丰臀上,津津有味,道: “继续看,还有那个。” 红色长袍,手持白纸扇,面如冠玉,头戴髪冠,女扮男装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却误入歧途,与宋言蛇鼠一窝,对着春风楼的女子品头论足。 宋言轻咳一声,迅速掩盖自己脸上的尴尬,给陈三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询问,是不是你通知她的? 还打扮成一个公子哥,这是要干什么? 陈三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有看到梅秋风,对宋言的挤眉弄眼,也视而不见。 宋言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冷笑道: “若不是你伤势太重,苦苦哀求,嚷嚷着要出来透透气才能更快恢复,我能带你出来吗?你这是干什么?想倒打一耙?” 莫非,是自家娘子派人监视自己的? “我……” “你什么你,快看,看完立刻就走。” 宋言义正言辞,根本不给陈三介绍的机会。 他目瞪口呆,心说,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梅秋风心知肚明,含笑看着宋言,哪怕知道对方是来见郑婉茗求证一些事情的,但此刻也忍不住,努了努嘴笑道: “演,继续演。要不要本姑娘给你搭个戏台子,让你俩上台来一段?” “咦,这不是梅姑……梅公子吗?好巧啊。” 宋言脸不红心不跳,脸皮之厚,陈三难以望其项背, “走走,回去了。” 梅秋风冷哼一声,摇着纸扇,鄙夷道: “我说侯爷大人,怎么茶不思饭不想,如坐针毡的,原来是急着出来花天酒地啊。” “就是,陈三,以后要记得,这种地方少来,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吗……下不为例。” 宋言厉喝一声,瞪了陈三一眼,作势要走。 梅秋风不置可否,突然纸扇一收,在宋言耳边吐气如兰, “你如果现在就走,信不信,我一会去就告诉茹梦姐?” “你敢?” 宋言心中泛苦,尤记得梅秋风与柳茹梦初见的时候,明明不对付,甚至处处针锋相对。 这才过去多久,两人却突然亲如姐妹,勾肩搭背,同穿一条裤子,让宋言措手不及。 特别是梅秋风,时不时就给宋言带来诸多难题。 “哼,还有本姑娘不敢的事情?” 梅秋风双手叉腰,满脸骄横,傲然道: “我对侯爷可是有救命之恩,侯爷想来不会恩将仇报吧?” 本以为摆脱了麻烦,可以从容欣赏春风楼是嫣红绿柳。 万万没有想到,麻烦是紧随其后。 宋言无可奈何,态度瞬间放软, “你到底要如何?” “嗯咳。” 梅秋风轻咳一声,重新摇开纸扇, “不告诉茹梦姐也行,但你要带本姑……带本公子一起玩。” 在北境和天京城,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其次,她也怕宋言被郑婉茗那狐媚子勾去了魂,在一旁盯着总是好的。 宋言仔细思虑,意见迅速与梅秋风达成一致,但表面依旧故作为难, “你一个女孩子,要玩什么?” 百合? 宋言打了一个激灵,将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移除。 多半是打着玩乐的幌子,要监视他才对,宋言冷笑,对梅秋风的弦外之音,有了断定。 “要你管,我看看不行吗?” “行行,走……今晚你们的消费,由宋公子买单。” 宋言拍了拍腰间缠绕的钱袋,迈步走进望天阁。 这名字还真敢取,就不怕惹来麻烦…… 他此行的目的,并非单纯为了玩乐。 澜庭阁中的女子,哪个不甩这些胭脂俗粉几条街,他何必舍近求远。 其中目的,不过是找郑婉茗打探那半块玉佩的来历,为回天京城做准备,顺便探一探郑婉茗的口风。 三人气宇轩昂,迈门而入的瞬间,便有香风扑鼻而来。 “三位公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再过半个时辰,便有花魁郑娘子的琴艺表演呢。” 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便是为了一睹郑婉茗的风采。 这女人虽然长得好看,却处处与宋言为难,也不知道是哪里开罪了她。 还是爱之深责之切? 宋言皮笑肉不笑,刻意与胭脂女子拉开间隙, “那边劳烦姑娘,为我三人寻个舒适的位置。” 宋言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女子手中。 女子顿时眉开眼笑,眉眼涟涟, “好嘞,三位爷,这边请。” 陈三仰着头,哪里还有刚刚的半推半就,明明就一副花丛老手的模样,哈喇子都差点流出口了。 梅秋风也是一点不含糊,目光游离在烟花女子身上,偶尔会从玩乐的男子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与宋言相比,这些人低如尘埃,不堪入目。 女子收了宋言打赏的银两,办事自然利索可靠,为宋言三人寻了一个舞台正前方的位置,距离正好,不远不近。 “三位爷慢用,有事情尽管吩咐。” 女子欠身行礼,得到宋言示意之后,转身离去。 梅秋风轻笑,问道: “花魁长的漂亮,还是茹梦姐姐漂亮?” 宋言眸子一瞪,气道: “废话,自然是你茹梦姐姐。” 这是在给他挖坑啊,好你个梅秋风,下次若是上了战场,便让你打前锋。 “这话若是郑婉茗问你,你恐怕不会这么回答吧。” 梅秋风闷声闷气, “你别担心,我保证不会告诉茹梦姐的,你实话实说便是……” “混账,我家娘子何等倾城倾国,岂是旁人能比的。” 宋言面色微冷,一本正经道。 “那是,大娘子岂是这等胭脂俗粉能比的?” 陈三干笑两声,自从柳茹梦救了他一命之后,对柳茹梦的尊崇更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因为宋言的缘故。 梅秋风撇了撇嘴,只好把气处在桌面上的花生身上。 不多时,宋言耳边突然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他这才回首望去。 只见之前招呼他们的女子,白皙的面颊,一道清晰的五指印痕。 眼中有泪珠打转,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表情,看着宋言。 第317章 你什么档次,也配和我来同一间青楼 多少来望天阁喝酒享乐的商贾、公子,不是为了一睹花魁郑婉茗的风采? 今夜的噱头,是郑婉茗一展琴技,说不上难得一见,却也不是时常会有。 自然是招蜂引蝶,诸多世家公子,蜂拥而至。 琴音律动听不听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一睹佳人风采。 且不论先来后到,但位置的远近,何尝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难不成要躲在角落里窥探,若被熟人瞧见,脸面何处安放? 往日里,建康府有黄旭作威作福,其他公子哥,多半都夹着尾巴做人。 眼下,黄家危在旦夕,黄家父子仓皇而逃了,生死不知。 这些人积压许久的怨气,终于得到释放,自然眼高于顶,用鼻子瞧人。 “本公子今夜便是为了郑娘子而来,你这贱婢,居然让我坐在那角落?” 男子年约二十上下,面容白皙,嘴角有一颗黑痣。 身材修长,身穿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美玉,想来价值不菲。 宋言顺着他指的方向,与他们所坐的位置相比,虽有不如,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是看不起本公子,还是觉得本公子出不起银两?” 女子捂住面颊,下意识与男子拉开距离,脸上传来火辣的疼痛,不仅让她心惊胆寒,更是觉得莫名委屈。 她闻言,手足无措,摇头如同捣蒜, “不不,不是地王公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王洛到于都游玩,已有两日,终日无所事事,也寻到任何好玩的物件。 听闻望天阁花魁貌若天仙,一时心血来潮,便想一睹芳颜。 结果却被这女子随意打发,寻了一个如此不堪入目的座位,王洛怒意横生,凝目质问道: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表哥息怒,何必与这等贱婢置气,让她重新寻个位置不就是了?” 王洛身侧,同样锦衣华服的男子笑着开口。 其神色姿态,身份即便不及王洛,但也不是女子能够高攀的起的。 女子面色愁苦,扫视了一圈,这在场的诸多公子、商贾,又有哪位是她能够开罪得起的? 大厅中的争吵声不大,但也足以让整个望天阁的姑娘、伙计听闻了,林妈妈躲着不见,显然是不想因为女子,得罪了眼前这位公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 男子看着被吓得痴傻的女子,冷哼一声,面冷如霜。 周围众人,多数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旁观,也不曾有人主动给二位公子让位,大家出门在外,靠的无非是一张脸面,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自然是丢不起。 突然,华服男子眼珠子一转,指着宋言三人落坐的位置,笑道: “我看这位置就不错。” 宋言本欲起身为女子解围,听闻男子的话语之后,又重新坐了回去,正好对上梅秋风恼怒的眼神,心道, 这两只不知何处来的阿猫阿狗,就丢给梅秋风玩玩好了。 王洛眼前一亮,宋言三人落座的位置,恰好在舞台正前方,如同众星捧月,不仅能够近距离一睹郑婉茗的芳容,也正好符合他的身份。 纵观整个大堂,没有任何一个位置能够与之比拟。 王洛给男子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男子眉开眼笑,对着女子毫不客气, “去,让他们腾个位置。” 男子名叫朱步,乃是周安县商户朱彬的独子,朱能的表兄弟。 朱能被黄家误杀之后,朱彬深怕黄家和宋言斗法,殃及池鱼,连夜便逃到了建康府。 朱家与王洛沾亲带故,实为高攀。 王洛来建康府游玩,朱步上蹿下跳,目的便是为了攀附高枝。 朱家出事那段时日,他正好在海州,与王洛狼狈为奸,眼下也是初见宋言等人。 女子初来乍到,并不知晓宋言的身份,迫于无奈,唯有找这个生面孔商量,对方文质彬彬,也不像不讲道理的恶徒。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宋言身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稍显难看, “这位公子……” 宋言轻笑,不以为意,摆手道: “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先退到一旁看着便是。” 女子举足无措,怔怔地看着宋言,欲言又止,对方显然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宋言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朱步听闻,他面色微变,冷冷喝了一声, “废物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女子惊然色变,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梅秋风起身,俊秀的面容让王洛微微一怔。 只见她迈步走到王洛身前,声音如同冬夜寒风, “你要抢我们的位置?” 朱步不置可否,神色倨傲,根本不将梅秋风放在眼里, “抢又如何?” 不过是长得俊美一些而已,又不能当饭吃。 王洛目不转睛地盯着梅秋风,目光移动,落在她胸前,笑道: “表弟,我等乃是读书人,怎能如此无礼?” 王洛笑骂朱步,转而面向上官晗,作揖道: “这位姑……兄台,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并无冒犯之意,也并非要抢夺兄台的座位,只是与兄台打个商量。” 朱步诧异,若有所思,梅秋风冷哼一声,对王洛赤裸裸的目光,极为厌恶,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 “兄台何必忙于拒绝,先听在下把话说完,再做定夺也不迟。”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兄台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多一个朋友岂不比多一个敌人强?” 朱公子不气不恼,态度异常反常,令人不解, “你若是愿意,也可以与我二人一同入座。” 他话锋一转,再次变得目中无人, “至于你这两位朋友,坐到那边便可,今夜一切消费,都由本公子承担。如何?” 宋言眉眼闪烁,还未明白,这猪一般的公子,为何会对梅秋风另眼相待。 但瞧着他露骨的目光,和呼之欲出的占有欲,心中便已知晓,这浑蛋是认出了梅秋风女扮男装了。 想泡梅秋风,等死吧你,宋言心中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公子坐在一起?” 要说嚣张跋扈,梅秋风骨子里的傲慢可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人。 “就是,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们看同样的姑娘。” 陈三也讥笑附和。 王洛面色微变,阴沉如水,朱步怒极反笑,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三人剑拔弩张,氛围顿时变得紧张。 女子下意识后退,神仙打架,凡人避之不及。 宋言老神在在,与陈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丝毫不为梅秋风忧心。 而这一幕,同样落在郑婉茗眼中。 这浑蛋,走到哪,哪里就有事情发生。 二楼楼梯尽头,郑婉茗百无聊赖的靠在围栏上,林妈妈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王洛等人,小声询问, “姑娘,真的不阻止吗?惹了宋侯,这王洛可没有好果子吃啊,万一被打死了……” “放心吧,这浑蛋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可王公子的身份……” “当年迫害顾家,他们王家也有份,死不足惜。” 郑婉茗冷哼一声,林妈妈这才闭口不言。 第318章 郎中给我把过脉,说我胃不好 身份? 什么身份? 郑婉茗不以为意,心中讥笑,果真是世风日下,什么草鸡野狗也配讲究身份了? 林妈妈见郑婉茗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公子坐在一块?” 朱步怒目相对,梅秋风冷冷回视,反而故意提高音量, “还需要再说一遍吗?什么档次,也配与我们同在一家青楼听曲闻香?” 朱步面色涨红,梅秋风肆无忌惮的挑衅,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耳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多数都对梅秋风的鲁莽感到惋惜,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梅秋风不像蠢笨之人,必定有所依仗,朱步可能会踢到铁板也说不准。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居然敢招惹朱公子?” “指不定是外头来的,不认识朱公子也正常。” “此人虽然面生,却不像无脑傲慢之辈,怕是有底气吧?” “……” 特别是有些与朱步本就不对付的公子哥,似乎隐隐认出了宋言等人的身份,却不打算表明,躲在暗处冷眼旁观。 铁板? 建康府的铁板只有黄旭这一块,已被武侯也章和公主,给踢飞了。 其余世家公子,要么与他平起平坐,要么半斤八两,谁都不比谁高贵。 更何况,还有王洛这尊海州来的大佛,他顿时底气十足。 一群有眼无珠的白痴……今日,本公子便让你们瞧瞧,到底谁才是铁板。 朱步冷眼扫过众人,最终目光落在梅秋风身上,笑道: “我算什么东西?今日,本公子便让你知道,本公主到底算什么。”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算什么东西?”梅秋风仰着头,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算……” 朱步面色微变,突然意识到这话好像有些不对,连忙止住声音,怒喝道: “你找死?” “给你三声,从本公子面前消失,否则后果自负。” 不管是威胁,还是挑衅,梅秋风都甩朱璇十条街。 话音落下,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还郑重其事地数着, “三、二……” “本公子也给你三声,现在滚出去,本公子便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定让你追悔莫及?” 朱步不为所动,王洛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梅秋风。 小小一个建康府,即便有人能够翻起风浪,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胸有成竹,自然不会担忧。 往日里,那些胭脂俗粉见了他,不是唯唯诺诺,就是阿谀奉承,毫无新意。 难得遇到梅秋风这样,性格迥异的女子,他瞬间兴趣高昂。 “时间到……看来,有些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梅秋风耸了耸肩,朱步的硬气,让她兴奋不已,转而对着宋言的背影,很无辜的道了一声, “不是我要惹事,是他们要找我麻烦。” 宋言小声嘀咕了一句,摆了摆手, “你随意。” “好勒。” “装,本公子看你能装到几时?” 朱步不觉好笑,以为梅秋风故作姿态,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 梅秋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脸上的乖巧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众人意想不到的疯狂,她陡然抬手,毫无征兆地一巴掌,重重甩在朱步脸上。 “啪……”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火辣的疼痛,从脸颊传来,朱步瞠目结舌,望着梅秋风呆呆出神。 她怎么敢? “啪……” 手掌抬起,又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同一个位置,同样的力度,梅秋风神色淡漠,声音却冷如寒冰, “让我滚?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这还是梅秋风手下留情了,若是全力甩出一巴掌,朱步这半张脸怕是要废了不可。 朱步又惊又怒,每次想要躲闪,都避之不及。 他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羞愧难当。 梅秋风这不仅是在抽打他的脸面,而是在将他自尊按在地上,随意摩擦。 杀人也不过头点的,哪有这般羞辱人? “你找……” 死字还未说出口,梅秋风依葫芦画瓢,又是一巴掌甩在朱步脸上。 而后又冷声质问道: “找什么?兜里揣着一只死老鼠,就想冒充打猎的?” 清脆的响声,在大堂肆意回荡,不仅让朱步颜面无存,更让在场的诸多男子胆寒心惊。 王洛目瞪口呆,又大感意外。 朱步遭受怎样的羞辱,他毫不在乎,但打狗也要看主人。 梅秋风如此举动,却也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梅秋风抬手欲要再扇朱步,手腕却被王洛牢牢扣在手里,一时无法挣脱。 他幽幽开口, “我表弟或有言语上的冒犯,也不至于让姑娘如此羞辱吧?” 朱步双目通红,面目扭曲,眼看梅秋风看似黔驴技穷,他内心的愤怒,如同面颊上火辣的疼痛一样汹涌澎湃。 而后,张牙舞爪的扑向梅秋风, “我要杀了你。” 梅秋风蹙眉,娇喝一声,从王洛手中挣脱出来,欲要反击,却发现宋言挡在身前,不觉心中一暖,耳根发烫。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似乎不太好吧?” 宋言嘴角一勾,看着朱步已经高高隆起的面颊,差点笑出声来。 朱步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便是要以牙还牙, “滚开。” “好了伤疤忘了疼?” 宋言似笑非笑,仿佛刺痛了朱步的内心,他更加愤怒,已经接近失控的边缘。 “兄台果然只会逞口舌之力,难怪只敢躲在女人背后。” 从梅秋风征求宋言的意见开始,王洛便知道,这三人是以宋言为首。 他迟迟没有出手阻拦,冷眼旁观朱步与梅秋风争论不休,也是想看看宋言意欲何为。 可朱步也确实不堪了一些,居然被一个女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宋言漫不经心,回视王洛,笑道: “前些日子,正好有郎中给我号脉,说我肠胃不好,适合吃软饭。” “噗呲。” 梅秋风掩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洛哑口无言,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够把不要脸当成一种本事,拿出来炫耀? 便不怕被人耻笑吗? 前所未闻…… 宋言斜眼扫了二楼看热闹的郑婉茗一眼,闷声道: “此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现在,你二人若是退去,我不予你们计较,若是不依不饶,后果自负。” 朱步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他挨了打,反而是咎由自取?这还有王法吗? “欺人太甚。” 他怒喝一声,朝着门口闻风而来的几名仆从,怒吼道: “今天,你们若不跪下求饶,此事不会罢休。” 陈三赫然起身,宋言凝目,气势徒然一变,一字一句道: “你确定要找死?” 第319章 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感受到宋言的愤怒,郑婉茗心知适可而止,低头吩咐了林妈妈几句,便慢慢悠悠地朝着楼梯走下。 这一幕,并未有多少人注意。 面对宋言发至灵魂深处的质问,朱步先是一愣,又觉得好笑。 你确定要找死? 宋言居然如此郑重其事地问他,确不确定? 还有身后这群白痴,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都愣着干什么? “你们特么聋了?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们跪地求饶为止。” 朱步心中的怒气逐渐攀升, “不对,打到本公子高兴为止。” 短暂的失神之后,一众护卫也认清了主仆关系,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朝着宋言扑了上去。 宋言身姿笔挺,看着就像一个文弱书生,可要把梅秋风也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真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事。 她本想逛逛烟花巷柳,美琢几杯佳酿,顺便警告宋言切莫沾花惹草,长鞭便没有随身携带。 但应付几个酒囊饭袋,手中的折扇已然绰绰有余,众人还未出手,她就已经跃跃欲试。 “住手。” 一声娇喝徒然响起,瞬间遏制住了护卫们冲动的步伐。 其中一人冲在最前头,以为捏几个软柿子,好让自己家公子满意,好混些赏银。 不料,还未大展拳脚,就遭到了阻拦。 他挥出的拳头,停在陈三面前,骑虎难下。 陈三活动了下筋骨,可没有那么多顾虑,一拳打在那人眼眶上,用了两分左右的力道,耸了耸肩,笑道: “不好意思,没收住。” 那护卫眼前一黑,身子倒飞出去,心中憋屈到了极点。 都说了停手,你却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还偷袭。 他越想越气,眼眶上传来的剧烈疼痛,逐渐麻痹他的神经。 “你……”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宋言此等不要脸的人在一起,终究也是一丘之貉,朱步气急攻心,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 “朱公子。” 郑婉茗面色微寒,狠狠瞪了宋言一眼, “有事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 她莲步轻移,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在场所有男人的神经。 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挂在郑婉茗身上,有些甚至还在偷偷咽口水。 郑婉茗身材丰腴,容颜美艳,若是以往,只要她勾勾手指,朱步都会心甘情愿的做她裙下之臣。 可眼下不同,他的颜面折损,若再忍气吞声,今后这建康府,再无他立足之地, “郑姑娘,此事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打人在先。” 郑婉茗眉头微皱,心中暗骂朱步白痴,本姑娘是在救你性命,你却要不依不饶的话,那真的是自找苦吃? 受些委屈就算了,谁让你目中无人呢? “孰是孰非,你我都清楚。”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都是以和为贵,郑婉茗虽不将朱步放在眼里,但她迟早要回天京,为了避免以后望天阁被朱步针对,她这才出面调解。 可若说怕了王洛和朱步,却也没有, “不如就此作罢,一会小女子陪二位公子小酌一杯,如何?” 她眨了眨眼睛,声色柔和,试图浇灭朱步心中的怨愤。 宋言眼角一跳,撇了撇嘴,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仿佛二人协商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他越是这般姿态,朱步越是愤恨,冷笑道: “就此作罢?郑姑娘的意思是,本公子要打碎了牙,往自个肚子里吞?” 难不成真是人善被人欺? 都觉得他朱步好欺负?他怒不可遏, “小酌一杯?给你些颜面,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自己是谁?大家闺秀,还是千金小姐?哈哈……不如这样,郑姑娘陪我二人一度春宵,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王洛眼前一亮,目光在郑婉茗身上游离,对朱步的提议大为赞赏。 郑婉茗面沉如水,忍着胸中的怒火, “朱公子真会说笑。” “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 梅秋风眉开眼笑,居然将注意打到了郑婉茗头上。 她说了一句,又撇了宋言一眼,再补充了一句, “我们都同意” 宋言愕然,郑婉茗胸口起伏,与梅秋风对视,气得咬牙切齿。 “说笑?是郑姑娘先和本公子说笑的。” 朱步面无表情,目光透着狠辣, “今天,他们若不跪下道歉,谁都别想走出这里。郑姑娘若要阻拦,休怪本公子不懂得怜香惜玉……” “王公子也要如此?” 郑婉茗有意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你们两个要是真的想找死,那她也不再阻拦了。 王洛心思深重,既不同意和解,也不反对, “此事,郑姑娘在楼上看得真切,却一味地站在他们那一边,是否有失偏颇?” 王洛心中冷笑,郑婉茗明摆着帮宋言一方,却又故作姿态,好像一心为了他们着想。 其实,王洛确实错怪郑婉茗了,在这件事情上面,她还真的为朱步着想。 最后吃亏的,不是别人,只会是朱步和王洛。 得知郑婉茗一直在楼上看戏,朱步的心态就愈发扭曲,面颊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老子受欺负的时候,你在楼上不闻不问,老子要报复的时候,你下来装和事佬? 朱步细眼一瞪,郑婉茗顿时后悔不已,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纨绔子弟,与黄旭一般,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好心好意帮他不说,还反咬一口? “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 王洛眉头微皱,朱步反问一句,看了王洛一眼,不以为然,道: “就算是知府苟大人的公子来了,老子今天也照打不误。” 朱步的声音有些虚浮,底气略显不足。 “对,管他是谁,就算是宋言,也打他,打得他满地找呀,苟荡算什么东西?” 梅秋风是唯恐天下不乱,见朱步口若悬河,说话仿佛不用负责任一般,就觉得好笑。 全然忘记,打朱步的人是她,将人家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的也是她。 这会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人模样呢? 宋言咬牙,心道,迟早给你送白云山去。 “你别得意,一会有你好受的。” 朱步一怔,以为梅秋风又故意耻笑他, “都给我上,往死里打。” 郑婉茗耸了耸肩,给宋言递了一个,别打死就行的眼神,然后退到一边。 王洛冷眼旁观,脑中仿佛已经出现宋言跪地求饶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刚刚浮现,就瞬间凝固在脸上。 一道身影,火急火燎,从门外冲了进来。 朱步同样如此,脸上的表情僵硬,张嘴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很快他又脸色一垮,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第322章 赵王的目的是神武军 宋言在望天阁的“好人好事”,不日便传得沸沸扬扬,褒贬不一。 诸多版本,他听闻之后,摇头苦笑,并不在意。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对此深信不疑。 只不过,柳茹梦的反应,倒是让他不解。 听闻自己的丈夫,在烟花柳巷之所,饮酒作乐,还与纨绔子弟发出冲突,争风吃醋。 她居然毫不在意? 一时之间,宋言暗自庆幸的同时,心头不舒服,不知是要感谢柳茹梦的善解人意,还是因为对方太过善解人意,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梅秋风,张牙舞爪,扬言要将胡言乱语的人,统统抓起来严刑拷打,才能一解心头之气。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这一日,宋言已经安排好一切,起程回天京城了。 这一路上,众人浩浩荡荡,倒也相安无事。 一连几日,宋言等人回到天京城武侯府,宋思妍与申氏看到宋言和宋言平安归来,眼圈发红的同时,不禁开始嘘寒问暖。 好在兄弟二人全须全尾,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与武侯府的温馨相比,赵王府与黄家府邸,却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秦般若回到深宫之中,惠文帝自然也是异常欣喜,如今的他,早已掌控着整个朝堂,也不用再遮掩对秦般若的偏爱。 “这样平静的日子,倒是难得得很。” 温煦的阳光,绝对是寒风肆意妄为的冬日里,上天赠予的最大恩赐。 武侯府的庭院中,宋言慵懒惬意地躺在一张藤椅上,双手枕在后脑,双眸闭合,感受着阳光挥洒在身上带来的暖意。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似乎包含了诸多情绪,宋言侧着身子看去,只见柳茹梦一袭白裙,矗立在他身后,略施粉黛的绝美容颜上,美目连连闪动。 她身上仿佛披着一层金光,美不胜收。 他感慨道: “是啊,若今后的日子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嗯。” 柳茹梦缓步走向宋言。 “坐吧。” 宋言指着藤椅边上的石桌。 “瞧你这语气,似乎还有事要发生?” 柳茹梦乖巧坐下,想起小离这几日出门回来,总是念叨着城中多了不少奇装异服的人。 “那些都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情,我们不管便是。” 柳茹梦很清楚,宋言只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会这么认为。 否则,他不会步步为营,在肃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 是害怕她担心吗? 她自然是不愿意宋言在刀口上舔血,那些所谓的富贵,她也不稀罕, “陛下若真要与大齐和亲,你也可以做到视若无睹?” 柳茹梦眨着眼睛,宋言小心翼翼,有种坐立不安的燥意,时不时在骚扰他。 他眼神闪躲, “和亲终究是下策,用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短暂的和平,这种安稳不要也罢。” “你别误会,换作任何一个公主去和亲,我也是这个意思。” 见柳茹梦歪着头,听得愈发仔细,宋言就觉得心虚不已。 也不是他对秦般若有很深的感情,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像他说的,任何一位公主,以和亲为代价,换来的和平,他不稀罕。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和亲不纳贡,这才是他想要的大燕。 “话虽如此,可身在帝王家,又哪有得选?” 秦般若与柳茹梦自然谈过心,哪怕是她,一个国公府的庶女,都别无选择,何况是当朝公主殿下? 宋言颔首,刚要开口,便看到行色匆匆的大壮快步走来。 大壮在二人身前一丈距离停住脚步,躬身行礼,朗声道: “大娘子,侯爷……” 经过这么多事情,大壮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宋言微微抬眼,大壮继续道: “侯爷,楚王殿下来了。” 宋言心思电转,他猜到秦牧会来找他,但没有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想来,在建康府,他与郑婉茗说的话,一字不差落在了秦牧耳中,这才来的吧? 离开建康府之前,宋言与顾宇庭秉烛夜谈,知道了许多讳莫如深,不为外人道耳的秘闻。 现在想起,他依然汗流浃背,后怕不已。 当年莫家和顾家背负的谋逆罪名,牵扯了多少人,楚王这些年一直在调查。 柳茹梦听闻楚王秦牧造访,不由忧心忡忡,担忧地看了宋言一眼,却也没有耽误他会客。 不管是谁,对方上门拜访,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当朝皇子。 迎客厅中,秦牧一袭黑色长袍,头戴髪冠,背门负手而立。 他微微仰头,目光落在客厅中央的一幅山河图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身后有脚步传来,他回首看着宋言。 二人对视,宋言率先开口,道: “宋言拜见楚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不必多礼。” 秦牧颔首入座,目光隐晦地打量着宋言,周安县一别,宋言身上的气势更加深沉了。 “敢问殿下,所谓何事?” “有些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我便不与你兜圈子了。” 秦牧倒是直言不讳,那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莫家与顾家的事情而来? 他深深看了宋言一眼, “顾家的事情,我已经命人封锁,暂时不会传到天京,至于两家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帮忙调查。” 宋言其实并不想推这趟浑水,可他现在身不由己,可秦牧却不知道,他还能讨价还价, “这毕竟是一起陈年旧案,想要调查,难度颇高,我怕有心无力,反而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反正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 宋言神情一滞,问道: “殿下为何不自己调查?” “我要参与夺嫡。” 秦牧面无表情,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也只有这样,黄家和赵王才不会有精力对付你,而与此案牵连很深,还值得我信任的人,唯有你。” 怎么说的好像是在帮我一样? 就凭那两个卧龙和凤雏,他还不放在眼里。 宋言漠然,秦牧继续道: “黄家此次栽在你手上,却还没有伤到根基,现在黄家藏在暗处,要时刻防范,你终究会疲于应付,唯有连根斩断,才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这一点,宋言深以为然。 只是,黄友新和黄旭,根本不知道黄书序的下落,在郑钱的逼问下,也只是透露了,黄家已经转为明暗两族。 明处的族人,因为粮草一案和秦般若被青城山绑架一案,彻底被惠文帝钉死了。 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殿下倒是抬举我了……” 宋言冷笑,秦牧与宋思妍还有婚约,他现在要参与夺嫡,岂不是要将整个武侯府捆绑在一起? 还有,关于莫家的事情,恐怕是董路和谢必严之间的微妙联系,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顾宇庭暂时还无法判断,这朝中谁是敌,谁是友,不可能轻易透露心中的秘密。 “殿下是否参与夺嫡,与武侯府无关,至于莫家与顾家的事情,我会调查,但结果如何,无法保证。” 宋言沉吟之后,沉声道。 秦牧颔首, “可以。” “赵王也不会同意与大齐和亲,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神武军……” 秦牧临走之际,突然道了一声。 宋言眉头微皱,心中却冷笑连连,秦风的手伸得还真长。 第323章 莫家嫡孙,会是他吗? 皇宫御书房。 一连两日,宋言悠闲的生活,因为惠文帝一道诏令,便要烟消云散。 哪怕他有所准备,但当惠文帝问起的时候,他依然有些头疼。 “你在肃州闹出来的动静,倒是不小啊。” 惠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言,身后依旧站着随身伺候的尚和。 宋言眼神微动, “陛下明鉴,那动静可不是微臣惹出来的。” 周安县黄家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惠文帝的桌案前必然已经有事情的始末,他也不用过多赘述。 至于黄友新父子,同样也是死有余辜。 惠文帝冷哼一声, “你救下章和公主有功,便功过相抵,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不就是不想奖赏我吗? 硬要给我头上安一个罪名。 宋言心知惠文帝这话中的意思,也躬身行了一礼,堂而皇之道: “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惠文帝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起身走到他身边,突然问道: “你可认识董路董太医?” 董路? 宋言内心的慌乱一闪而逝,深怕惠文帝看出他心中的波澜。 “微臣认识谢神医、邱神医……并不认识什么董太医。” “楚王要你调查莫家当年的谋逆案?” 惠文帝又问。 宋言心乱如麻,这父子两人是怎么回事? 一前一后来询问他…… “可有查出什么结果?” 不等宋言回答,惠文帝已经迫不及待追问。 莫家与顾家当年的谋逆案,尘封已有二十年,许多痕迹早就磨灭得一干二净,一时半会,哪里查得清楚? 现在,不仅楚王时刻关注,就连惠文帝也感兴趣? 宋言脸上挤出一丝苦涩,但又不是很明显。 他相信,惠文帝一定能够捕捉到, “微臣这一路,为了协助柳大人破获黄家杀人灭门惨案,又孤身营救章和公主殿下,随后便马不停蹄回了天京城,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调查此案啊。” 宋言神色变化,顾左右而言他,眼角余光偷偷飘向惠文帝, “若不是黄家故意从中作梗,或许还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可现在……” 以惠文帝的耳目,他不可能不知道宋言这段时间的行踪。 “长篇大论,无非是想表明,此案毫无进展吧。” 惠文帝嘴角一颤,不愿意再继续听宋言哭诉。 宋言蹙眉,心中腹诽,长篇大论是为了表明,他也是迫于无奈,怎会是想表达此案毫无进展? 牛头不对马嘴…… 再者说,这起案件,到底有多少人盯着,惠文帝一清二楚。 惠文帝自己不想查,楚王又分身乏术,受苦受累都是他。 惠文帝之所以对宋言寄予厚望,也是因为两件事情。 第一,他与黄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第二,青城山一行,他明知险象环生,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山营救秦般若。 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好说话。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在宋言眼中,惠文帝无非就是来给他找事的。 “陛下,此案想要查明,难度颇大,不如不查了吧?” 惠文帝面色微冷,宋言急声表态: “当然,陛下若是要查,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查明当年的真相,誓不罢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惠文帝: “不过,微臣斗胆,想要问问陛下,对此案是否还有其他看法?” “看法?” 惠文帝挑眉,似乎明白了宋言指的意思, “朕没有任何看法,也不需要任何看法,朕只想要一个结果。” 霸道…… 宋言脑中顿时闪过念头,心下有些犹豫。 惠文帝真正在乎的似乎不是真相,而是他当初损失的颜面。 身为天子,却因为初登大宝,连一件扑朔迷离的案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调查。 他是想让他那些人知道,天子的威严,不可侵犯,仅此而已。 可现在……不能不管了啊! 宋言咬牙,硬着头皮,道: “以陛下的智慧,岂会看不出此案疑点重重?” “当年顾家驻守海州,莫家驻守北境,两家都手握军权。太子殿下也深得陛下圣恩,他们若真有谋逆之心,又岂会束手就擒?莫家会不带一兵一卒返回天京城吗?难道仅仅是因为莫家那还未出生嫡孙?” “为何不能是临时起意?当年,莫家在军中的威望之高,有传言,北境偏远之地,军中只知莫家,却不知皇家。” 惠文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丝怒意,转眼消散。 宋言闻言,犹豫之后,道: “若是临时起意,又岂会在莫家府邸等死?左右是谋逆的灭族之罪,为何不反抗?陛下恕罪,微臣就事论事,绝对没有冒犯龙颜之意。” 感受到一道冷芒袭来,宋言后背一冷,连忙解释。 “若没有反抗,莫同淅为何会逃脱?” 惠文帝衣袖一甩,冷哼一声道: “还有,莫家那刚出世的嫡孙,为何会和董太医一同销声匿迹?” “难不成还有同党?” 从顾宇庭口中,宋言倒是听闻,他能够安然逃脱,确实有人暗中帮助。 至于莫家,是否也有人相助,宋言也不得而知。 只不过,此人身份成谜,到底是何居心,顾宇庭也不敢断言。 会不会是楚王? 可当年他还年幼。 或许,是为数不多还在乎当年真相的人,这些人还隐藏在黑暗中。 “当年,奉命去查办此案的人,是你的父亲。” 惠文帝颔首,眼眸冷如寒冰。 宋言心头猛地一跳,难怪惠文帝会问他,是否认识董路? 难道…… 宋言强忍着内心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惠文帝面前,他不敢有任何的异动,否则便是刀斧加身的下场。 “既然陛下认为莫家和顾家罪有应得,那何必再查呢?” 宋言呼出一口浊气。 惠文帝眉目一凝,眼中忽然杀意浓烈,冷哼一声,道: “朕如何做事,还不需要你来教。” “微臣不敢。” 宋言惊觉,面色微变,连忙叩拜在地。 “朕说过,朕只要一个结果。” “微臣明白。” “还有一事。” 惠文帝的面色缓和,小心伺候的尚和也擦了一把冷汗,他看着宋言道: “如何接待他国使团,你经验丰富,此次大齐使团到来,便由你负责。” 经验丰富? 是杀人和坑人的经验吗? 宋言想到楚王与他说过,连赵王也不同意和亲,那惠文帝想必也不会同意与大齐和亲。 “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不会堕了我大国风范。” “如此甚好,你退下吧。” 惠文帝摆手,目送宋言离开御书房。 他沉吟片刻,又开口道: “你说,莫家那位嫡孙,会是他吗?” 尚和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模棱两可道: “回禀陛下,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老奴也不敢断言。” 惠文帝扫了他一眼,转身回到龙椅上,继续开始批阅奏章,可时不时闪烁的眼神,明显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内心并不想表面那么平静。 第324章 灯会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漫步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与现代的灯红酒绿不同,大燕的夜生活极为匮乏,没有丰富的娱乐活动和节目,人们的精神生活和世界都很贫乏。 百姓常年劳作,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游玩的节日寥寥无几。 唯有中元节,三天宵禁取消,百姓才会走出家门,与好友结伴,举杯共饮。 或是自由活动,不论赏花、猜灯谜、游逛庙会,猜诗词。 然而,如此盛况一时,游人如织,美女如云的喧嚣热闹之下,宋言却异常孤独,一种身在异乡,物是人非的愁绪油然而生,与中元节的非凡热闹格格不入。 “大娘子,去年人是谁?姑爷他……不会是变心了吧,心里有其人女子了?” 小离与柳茹梦同行,跟在宋言身后。 肃州归来至今,宋言与柳茹梦独处的时间,依旧短暂。 宋言有感而发的一首诗词,小离细品之后,总觉得宋言,是移情别恋了,不由开始担忧自家大娘子。 宋言手持白纸扇,身着墨绿色长袍,眉目清秀,眉宇间却笼罩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梅秋风跟在身侧,目光全被长街上的热闹吸引,偶尔与柳茹梦搭上两句话,便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此刻听闻小离这话,她不禁也依依不舍地抽回目光,落在宋言身上。 总觉得宋言身上的那么忧愁很深,很浓…… 大壮与小离并肩,对街道上的物件倒是没有好奇,但看到一些精美的首饰,反而眼眸闪动,时不时看向小离。 一行人浩浩荡荡,心思各异地感受着这节日带来的不同。 “我倒是觉得,他并非思念故人,而是想念家乡了。” 站的角度不同,听闻的意思也略有偏差。 宋言的愁绪,在柳茹梦耳中,却是一种浓郁到了极点的愁乡之情。 只是,宋言的家乡不就是天京城吗? “可不要走了公主殿下,又来了别的姑娘啊。” 小离不置可否,她一心只为了柳茹梦。 女人的心思,总是复杂一些,但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思绪下一秒便跳跃到其他方面, “大娘子,你看……那个灯笼好漂亮。” 街道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宋言按捺下心中涌动的思绪,看着大壮依依不舍地放下一枚玉佩,笑道: “想买便买了,看质地……应该是块好玉。” “小人怕钱够。” 大壮面色一苦,眨着眼睛,望着宋言。 宋言愕然, “你不是刚领了这个月的月俸吗?” “那是小人积攒起来,将来迎娶媳妇用的。” 好小子,志向远大啊? 不过……就这幅尊容,若没有些许钱财傍身,想娶个媳妇,确实比较困难。 “就你这幅品相,想找个媳妇,难如登天,不如多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件,平日里看看,也就得了。” 宋言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我看小离就不错,你买了送给他,或许还有机会。” 大壮不以为意,下意识扫了小离一眼,还特意提高了音量,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指不定就有喜欢我这样的。” “你若喜欢,买下便是,权当我送给你的。” 宋言与大壮的对话,一字不差,全部落在柳茹梦耳中,她顿时觉得好笑。 宋言与她说过,大壮对小离有意。 眼下,居然还故意调侃对方? “这如何使得?” 大壮一对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目光在柳茹梦与宋言身上来回转动,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双手却牢牢抓着玉佩不放。 心口不一。 “行了,别装了。” 宋言对大壮颇为了解。 “多谢大娘子,多谢侯爷。” 大壮爱不释手,双眼眯成一条缝隙。 此刻,心里估摸着已经开始谋划,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送给小离了。 “你要不要也买些东西?” 宋言推了梅秋风一下,笑道: “买些存起来当嫁妆也可以,不然到时候谁要是娶了你,扣扣搜搜的也不好。” 梅秋风冷哼一声,一丝潮红迅速爬上面颊,气道: “我的钱,上次不是被你拿去望天阁喝花酒了?” 说到这个,梅秋风就来气,宋言豪言壮语地说所有消费都由他买单,结果身上根本就没有带钱,反而是她付的。 郑婉茗也说了不用,可她怎么会愿意欠郑婉茗的? “大娘子,我们去猜灯谜吧?” 宋言等人身前,大致三丈距离,众人围做一团,对着灯下悬挂的红色布条,指指点点,小离瞧上一眼,便跃跃欲试。 往年,这样的节日,柳茹梦身为庶女,也极少能出门,所以小离才异常兴奋。 柳茹梦目视宋言,宋言轻咳一声, “走吧,去看看。” 两女走在前头,大壮紧随其后,宋言故意留住梅秋风,小声警告,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藏在枕头下面的五两银子已经被你拿走了?” “那本来就是我的。” 梅秋风脸红脖子粗,丝毫不掩盖自己的行为。 自从上次,被宋言蒙骗,一夜花了她辛辛苦苦攒的大部分银子,剩余的银子,还多数都被宋言强行保管。 宋言美其名曰,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放着钱财过多,不安全。 但有一次,宋言酒醉之后,吐露真言,下次喝酒花的还要花梅秋风的钱。 梅秋风气急败坏,趁宋言醉酒,将他藏在枕头底下的五两银子拿了回去。 看着二人争论不休,柳茹梦哑然失笑,与宋言相处越久,便会发现,宋言犹如一个巨大的谜,有些时候很天真,有时候又狡猾如狐。 “凡是猜对两题的,均可到小可这里领个礼品。” 老人身材瘦弱,声音倒是洪亮。 在其身后,堆积着诸多礼品,有风筝、灯笼、孔明灯…… 宋言匆匆扫过,便没有了兴趣,只是觉得这老人似乎有些眼熟。 灯谜简单,有些比之脑筋急转弯还不如。 “若是答对两题以上呢?” 答对两题相较简单,礼品也不被人看好,自然有人提出异议。 老人似乎早有准备,笑道: “答对五题的奖品自然丰厚于两题,再有甚者,答对十题,奖品必然更高……” 果不其然,宋言轻笑,目光落在柳茹梦身上。 火红的灯光下,一袭白裙的柳茹梦,美若天仙,让人移不开视线。 “若是全部答对呢?” 突然,一道声音在柳茹梦身后不远处响起,男子双眼细长,虽在向老人询问,目光却犹如银丝,缠绕在柳茹梦身上。 第325章 那还不玩死你? “哇,是林枫。” “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林枫?好俊俏啊。” “你看,他身后的是曹明。” “……” 天京四大才子,江云书、林枫、刘长、曹明。 林枫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可见他的天京的名气,着实不小。 “原来是林公子。” 老人神色恭敬,沉吟之后,道: “若是全部猜对,小可愿双手奉上这支凤凰簪钗。” 显然,他对林枫并不陌生,甚至知道林枫的底细,这倒是让宋言有些意外。 老人小心翼翼,将凤凰簪钗捧在手心,展示在众人眼下。 簪钗材质普通,做工却极为精细,特别是那只凤凰,栩栩如生,犹如浴火重生一般。 梅秋风久在绿林,颇有识宝之能, “这支簪钗虽然材质算不得佳品,但手工精细,绝非一般大家能够完成。” 柳茹梦美目闪动,一时也未曾从簪钗上转移。 林枫笑意蛊然,目光频频落在柳茹梦和梅秋风身上,这两女各有秋千,能得其一都是幸事。 他朗声应道: “簪钗赠佳人……好,那林某便献丑了。” 宋言面色微寒,纸扇轻摇,这又是哪里来的猫猫狗狗,看老人和周遭这些人的态度,身份恐怕也不一般。 他这才离开天京城多久,又有纨绔子弟出来惹是生非了! 没了高亮与刘长、钱塘、张恒等人,倒是有些无聊,那便拿你开开荤好了。 他无视众多敌视的目光, “若是两人同时猜对全部,簪钗只有一支,如何分?” 在众人看来,若论文采,在天京城,除了少有的几人,能够与林枫比拟,但绝对不包括眼前的宋言。 他说能够猜对全部,不过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若是别人,自然就会被认为,是信口开河的狂妄之言。 “这位公子,何意?” 老人躬身行礼,眼神有意无意在宋言身上打量,眼眸深处,隐藏些许异样的目光。 宋言未曾察觉,声色平淡, “猜对灯谜不难,猜对全部亦不难,可在下与这位林公子,若全部猜对,这支簪钗,是要给他,还是给我?” “这……” 老人蹙眉语塞,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宋言。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林枫面色微变,对于这半路上出来的程咬金,有本能上的排斥。 如此美人,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宋言离开天京城后,有些人似乎也忘了他的存在。 “在下吕小布。” 吕小布? “吕兄,自忖能够猜对所有灯谜?” 林枫作揖行礼,在记忆中搜索,天京城似乎没有吕姓的大族,也并未找到于都有何姓吕的才子,那便不足为虑了。 必然是外面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也没有半点眼力劲。 “不难。” 宋言轻笑,面色诚恳。 柳茹梦与梅秋风对视,均同情地看着林枫。 宋言每次有此神态,多半是要开始坑人了……况且,以宋言的文采,这大燕上下,恐怕早已无人能及。 只不过,宋言还未曾参加过如此盛会,这两年江云书也极少出面,每年的灯谜,都是林枫拔得头筹。 所以,他理所当然觉得,今年也不例外。 但宋言自信满满,他心中难免犯怵, “恕在下冒昧,敢问吕兄,师承哪位名师?” “在下并没有什么老师,即便有,说来多半林兄也没有听闻过。” 宋言实话实说,句句交心,这小子倒是谨慎得很。 林枫眉眼闪烁,心道,这小子定然想在美人面前表现,却又缺少真本事,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不然,为何连老师名讳都不敢告知? “就凭你?一个连自己老师的名讳都不敢提的人,也敢口出狂言,与林公子比试?真是不知死活,我若是你,此刻夹着尾巴溜走,还能保留几分颜面。” 曹明讥笑一声,对着宋言就鄙夷道。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听闻宋言是无名之辈,他就忍不住替林枫出头。 而林枫反倒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 “曹兄何必如此,吕兄既然想比,我们怎能不给他机会,待他输了之后,自然会迷途知返的。” 他这话一落,顿时就引来周遭众人的一阵夸赞。 反观宋言,与林枫的深明大义相比,反倒是成了不自量力的小人,险些被口诛笔伐。 “还是林兄大度,这等心境,不是我等能够比的。” 曹明笑着夸赞,林枫倒是极为受用, “曹兄也不必自谦。” 林枫见宋言面冷如霜,心中更是快意,但嘴上依旧谦逊, “若在以往,在下说不得会让与吕兄,但今日这头筹,在下势在必得。” 林枫细眼微眯,眼角余光,扫向灯谜题目。 如同小儿猜数,易如反掌……他信心十足,故意提高音量,道: “不如这样,所有灯谜一分为二,我与吕兄比试,谁若全部猜对,便算赢了,谁赢簪钗便归谁?” “这还用比吗?” “是啊,林枫乃是天京四大才子第一,即便是江云书都不敢说能胜得过他,怎么可能会输?” “就是,这人是谁啊,居然敢与林公子比?” “论家世,林公子乃是吏部尚书之子,论才学和样貌,他哪一点比得过林公子。” “……” 原来是吏部尚书林莫测的嫡子,难怪有底气。 宋言心中不忿,你可以说我没有学问,但你不能说我不帅。 就这小瘪三,我甩他几条街好吗? 他装作不以为意,毕竟华夏文化传承五千年之久,若还比不上一个林枫,还不如买一块豆腐砸死自己算了。 但游戏一旦开始,如何玩乐,才是他考虑的问题。 要怪就怪你这些脑残粉惹了老子了,也别怪我不给你爹面子。 “吕少爷意向如何?” 老人也觉得此法公平公正。 “很公平。” 宋言耸了耸肩,若两人都猜对了,接下来玩什么?哦……有了。 宋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梅秋风和大壮顿时就毛骨悚然,心中不禁开始为林枫默哀。 这天京城的纨绔子弟,现在看到宋言都绕着走,他倒好,好死不死自己硬着头皮往上碰。 第326章 黑不是,白不是,黄也不是…… “既然二位公子都没有异议,那老朽便厚颜作为评判。” 老人见宋言与林枫已经谈妥,便站出来为二人主持公道。 “吕兄,请?” 林枫风度翩翩,仿佛胜券在握。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对宋言的蔑视。 聂琰同样含笑, “林兄,请!”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开始猜解灯谜。 宋言一目十行,目光落在第一道灯谜上,摇了摇头,又落在第二题上…… 他口中轻轻嘟喃, “陶令最怜伊,山径细栽培,群芳冷落后,独自殿东篱……菊花。” 红线吊绿球,吊上树梢头,不怕风和雨,只怕贼来偷。 猜一种水果,猕猴桃无疑。 每一道题,在宋言脑海中,盘旋不到三息时间,答案便呼之欲出。 当然,林枫也不是泛泛之辈,读书人多数都恃才傲物,能够被尊为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没有一定的资本,显然不切实际。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也能如他一般,解题如探囊取物,答案垂手可得。 围观的众人愈发紧张,从一开始一面倒的心态,渐渐平衡,少数人开始觉得,宋言或许是胸有点墨,才会口出狂言。 所有题目的答案,老人都烂熟于心,他暗中观察二人,试图在其中一人答错的第一时间,指证出来。 结果,他的存在,似乎对局势毫无影响。 “大娘子,姑爷要赢了。” 小离低声道了一句,神情兴奋不已。 宋言的文采,可是连柳茹梦这等才女都惊呼的存在,岂是林枫能比的? 她这话落在林枫耳中,变得异常刺耳,如此绝美女子,居然是这等凡夫俗子的妻子,简直暴殄天物。 并且,孰优孰劣还未可知,他如何能够辱没了天京城四大才子的名头,输给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匆匆撇了宋言一眼,他专心答题,速度飞快。 宋言同样不急不缓,从容应付,以确保轻易不会出现错误。 “我好了。” 林枫朗声喊道,随即看向宋言,心头一跳,宋言比他还早,已经完全全部的题目。 早已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目光时不时四处扫视。 老人细细审查之后,并无异议,又继续审核林枫的答题结果。 “这……” 老人欲言又止,面色难看,目光在宋言与林枫之间,来回打转,一时却难以判定高下。 “别这这那那的,到底谁输谁赢?” “这还用说,铁定是林公子赢了。” “放你娘的五香狗臭屁,我拿身上这百十斤瘦肉做担保,绝对是我们家侯……吕公子赢了。” 大壮自然不会认为,林枫能够与宋言相比。 “你说赢就赢啊,你一个侍从,这里有你说话地份吗?就你身上这几块肉,喂狗都嫌脏,也敢口出狂言?” “我就说,怎么了?” 曹明与大壮两人四目相对,唾沫横飞,但对方人多势众,大壮顿时心虚,声音也小来了不少。 但转念想想,这是天京城,宋言是什么身份? “敢不敢打赌?” 大壮挺胸,在人群中显得孤立无援,却气势十足。 “赌就赌。” “行,十两,不……五两银子,若是林什么枫赢了,小爷输你五两银子。若是我家公子赢了,你便输给小爷五两……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 “我也压五两。” “我也是……” “……” 一时之间,众人犹如嗅到了巨大的商机,纷纷在大壮的对立面站定。 梅秋风更是在一旁起哄,大壮面色发苦,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众人,如同霜打茄子一般,顿时后悔不迭。 可话已脱口而出,若是反悔,惹人口舌不说,他这百十斤肉,都不够这些虎狼瓜分的。 若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如若宋言阴沟里翻了船,后果不堪设想。 “我压吕小布十两银子。” 梅秋风笑眯眯地加入战局,并且低声在大壮耳边,道: “放心,你家侯爷不会输的。” 声音轻不可闻,唯有大壮能够听到。 大壮闻言,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顿时底气十足,苍白的面容,增添了少许血色。 “到底谁赢谁输,尊驾可有结果?” 宋言轻摇纸扇,面色从容,对于大壮等人举动,仿若无闻。 林枫面色一顿,也开口催促, “尊驾直说便是,不必遮掩。” 老人面沉如水,多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两人一同催促,他心知无法拖延,便实话实说: “二位公子,才高八斗,令老朽佩服。只是……你二人这比斗,不分伯仲……” “不分伯仲,这是何结果?” 林枫面色一冷,无形中给老人施加压力。 宋言笑容依旧, “既是平手,那凤凰簪钗应该归谁?” “这……” 老人支支吾吾,左右为难。 起初宋言提议的时候,他便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眼下真正遇到难题,他又变得举足无措。 宋言双眼微眯,提议道: “在下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吕公子但说无妨。” 老人仿佛破罐子破摔,只要能够解决眼前的难题,他也无所谓到底谁输谁赢。 宋言与林枫对视,笑道: “既然灯谜的题目都难不倒在下与林兄,为了分出胜负,不如我与林兄各自出题,若对方猜不出答案,便算输,如何?” 林枫心头微跳,心中细细思量,宋言话里话外看似公平,为何,他总觉得对方在给他挖陷阱? “答案如何评定?” “尊驾作为评判,只要他认可便行。” 宋言坦言,扬手指着围观的众人, “林兄若觉得不行,答案是否正确,也可以让大家评判,他们应该不至于会欺骗你吧?” 林枫目光扫过,众人与大壮达成赌约,此刻已将注意力重新寄托在二人身上。 人群中,多数都是他都支持者,特别是曹明也身在其中,他的文采并不输自己多少,只是身份低微了一些。 若是以此为评判标准,胜利的天平,已经无形中向着他倾斜。 “几题分出胜负?” “三局两胜如何?” 林枫目光如炬, “君子一言。” 一拍即合,宋言气度从容, “驷马难追……林兄先出题。” 林枫来回踱步,忽然合上纸扇,神情激动, “上联,黑不是,白不是,红黃更不是。” 为了让宋言能够在吵闹的环境中,更直观地听闻他出的题目,林枫语气缓慢,手舞足蹈,表达得真切, “与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也非野兽。” 他并非好意,而是对自己的出题信心十足, “下联,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却是妙文。” “请吕兄猜一词。” 林枫躬身作揖,风度淡雅。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觉倒吸了口凉气,如同雾里看花,知题而不懂题。 大壮面色微变,偷偷摸向腰间的钱袋,心如刀割。 这林枫第一题就看着难度颇高,宋言最突出的是诗词歌赋,也从未听他说过猜谜之类的。 第328章 你是哪个道上的? 曹明急功近利,并不认为,宋言故弄玄虚。 反倒觉得,解开林枫的谜题,已然耗尽他生平才学,此刻已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 否则,岂会出这种三岁孩童都能轻而易举答出的算术题? “怎么回事,侯爷怎么会出这种算术题?这不是……” 大壮难以理解,梅秋风却撇了撇嘴,心道,越是简单,越是机关算尽,你是没见过你家侯爷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样子啊。 布哥、安王、闵王、云成郡主,还有肃州黄家和赵王殿下,哪一个不是被宋言玩弄于股掌之间? 梅秋风双手环胸,惜字如金, “没那么简单。” 大壮心头一跳,眼珠子转动,若有所思。 宋言在玩文字游戏,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答案的计算上,七与骑同音,只是声调不同,他有意混淆视听,林枫虽然疑惑,但一时半会绝对听不出来。 至于曹明,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更不可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加上出题前,宋言好意提醒,迫使林枫提高警惕,结果虎头蛇尾,出了一个如此简单的算术题。 中间落差之大,不止是林枫,即便是围观的众人,思绪上陷入了自我否定的困境,才会摇摆不定。 这就像一个武林高手,众人都以为他要使出毕生绝学的时候,他却随意舞弄了两下,便草草了事。 “林兄可有答案?” 宋言沉吟半响,笑着出言催促。 林枫小心谨慎,赞赏还没有被曹明影响到。 他目视宋言,问道: “吕兄此题,可是猜测猴子的数量?” 宋言颔首,林枫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似乎松了口气, “一共八只。” “林兄可确定?” “确定。” 林枫咬牙。 宋言笑意醉人,口中吐出一词, “错了。” 错了? 怎么可能错了? 地上一只猴,树上七只猴,明明就是八只猴啊?哪里错了? 众人惊诧,议论纷纷。 大壮抹了一把冷汗,眸子透亮,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心道,我对侯爷,还是不够了解啊。 伺候侯爷这么久,我居然还不够了解他,真是该死。 “大娘子,这哪里错了?” 与小离同样的疑问,柳茹梦同样不解,如果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林枫的答案应该是对的。 可宋言出的题目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林枫面色涨红,心头震荡,犹如五雷轰顶, “地上一只猴,树上七只猴,一共八只,何错之有?” 他冷声质问, “难不成,连小孩子都懂得算术题,吕兄却不知?还是说,吕兄愿赌却不愿意服输?” “老朽心中疑惑,与林公子如出一辙,还请吕公子解惑。” 看着如同猪肝一般脸色的临汾,老人对宋言题中的玄机,愈发好奇。 “此前,我们早有说过,此次,我们是出题猜谜。” 宋言看着林枫与老人,笑道。 林枫与老人同时点头。 猜谜确实不错。 “既然是猜谜,那自然不是简单的算术题,这一点,林兄不会不知道吧?” 林枫的面色相当难看,却又没有任何的话语可以反驳。 “尊驾可有纸笔?” 宋言不急不缓,从老人手中接过纸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七字和一个骑字,然后展示在众人眼前,朗声道: “在下刚刚出题,地上一只猴,树上骑只猴。” 他将骑字圈了起来,继续道: “一共两只猴,何来八只?” “你……” 林枫又羞又怒,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被气得昏厥过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在文字上面做文章,七与骑,若没有写出来,谁能轻易分辨出来? 明摆着不安好心。 表面看着是个俊俏公子,实则包藏祸心,一肚子坏水。 围观者恍然,大多数与林枫一样,忿忿不平,觉得被宋言戏耍,一时难以接受,打着为林枫鸣不平的幌子,实则是想为自己出口恶气。 其中曹明叫嚣最甚。 “你这明明就是故意耍赖。” “对啊,说话又不说清楚,说知道是七还是骑?” “耍诈,这不算……” 那些押了银子,赌宋言输的人,此刻更是愤怒异常。 这和在赌坊赌钱,被人出老千算计,有什么区别? 柳茹梦掩嘴轻笑,小离吐了吐舌头,轻声道: “姑爷好狡猾啊。” 梅秋风从柳茹梦脸上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指桑骂槐, “果真无耻。” “此题不算,他这明显是耍诈啊。” 林枫面容扭曲,试图为失利寻找理由。 “为何不算,我家公子好言提醒过你,是你妄自尊大,不将别人的好意放在心上,这才猜错了,却反口责怪他人不是?” 大壮眼前,仿佛有无数的银子飘飞而过。 他眼眸越发明亮, “答案明明就是两只猴,何来八只?” 林枫气急,知晓孤掌难鸣,便要将老人一同拖下水, “尊驾,您来评理。” 老人面色难看,宋言的做法虽让人不齿,却没有任何问题。 七与骑,虽是同音,意思却天差地别。 至于说提醒,此题只要没有书写下来,不管林枫给出什么答案,宋言都有理由说他是错的。 从他开口出题,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哑巴亏,林枫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吞下。 这小子实在太过奸猾,难怪大人要我小心谨慎一些,稍不注意,真要阴沟里翻船不可…… 老人呼出一口浊气,两人的算计,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林枫若不依不饶,最后吃亏的,绝对还是他。 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此局是吕公子获胜。” 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林枫,连输两局,败给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被人当猴耍,却要忍气吞声? 林枫恼羞成怒,拦住宋言,不肯让他轻易拿到簪钗, “今日,若是输得堂堂正正,在下无话可说。但他却出此损招,在下难以心服。” “放肆,你敢拦我们去路,可知得我家公子是谁?” 大壮跨出一步,将林枫推开,横肉堆积的脸上,怒气横生。 林枫四肢发凉,硬着头皮,回视大壮: “本公子管他是谁,今日若不让我心服口服,休想离开此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撒泼是吗?居然敢和我家公子撒泼打滚的?” 大壮冷笑, “你哪个道上的?” 第329章 家父林莫测 哪个道上的? 宋言闻言,诧异地看着大壮,这浑蛋当真是被青城山那窝匪寇给教坏了? “家父林莫测。” 林枫仰着头,神色傲然。 “什么西莫测,东莫测的?” 大壮撇了撇嘴。 曹明却也看不下去了,当即就站出来,道: “你大胆,敢直呼吏部尚书大人的名讳?” “吏部尚书又如何,即便是他,与我家武侯爷打赌输了,也要认账。” 大壮见宋言没有开口,他便知道宋言懒得与林枫计较,于是便道出了宋言的真正身份。 武侯?宋言? 他不是叫吕小布吗? 围观众人,面色惊变,忍不住多打量了宋言几眼,宋言镇定自若,含笑不语。 林枫面色苍白,后背冷汗直冒,腿脚发颤,骑虎难下。 怎么会是这个摘星,不是说他去了肃州吗? “即便你是宋侯又如何?” 林枫强压下心中的惧意,硬着头皮,道: “出门居然不敢明示姓名,与在下比试,却又玩弄心计,堂堂武侯,不怕众人耻笑吗?” 曹明敢怒不敢言,悄悄拉了拉林枫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 宋言连赵王殿下都不怕,诸多纨绔子弟被他玩弄得生活不能自理,与他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 林枫心态炸裂,若隐忍不发,今后恐怕抬不起头。 他知道宋言的作风,虽然奸猾狡诈,却与高亮、刘长之流截然不同。 “没错,在下便是武侯宋言。” 宋言扫过众人,无人敢与他对视, “在下若身在朝廷,当为陛下解忧排难,为华国鞠躬尽瘁。但眼下,在下与众人无异,芸芸众生沧海一粟,身份与诸位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为何要挂在嘴边?难道只是为了彰显自己高人一等吗?” 众人沉默…… 是啊,人家只是不想以势压人而已,何错之有? 大壮眼珠子一转,道: “其实,并非侯爷非刻意隐瞒,实则一开始便已言明。” 大壮望向宋言, “吕小布是侯爷的小名,只是诸位不知道而已。” “原来如此。” “不是宋侯没说,而是我们不知道。” “……” 周遭的声音起伏,原本还支持林枫的众人,瞬间倒戈相向。 面对墙倒众人推的局势,曹明缩了缩脑袋,林枫咬着牙无可奈何。 即便是林莫测都奈何不得宋言,他真要与宋言较个高下,恐怕还要再吃亏。 宋言一开始就想着要整治林枫了,这小子也是倒霉蛋一个,大壮眉毛一挑,心中发笑,道: “当然,这也不能怪诸位,就连咱们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林公子,都没有看出来,何况是我等凡夫俗子呢?” “什么四大才子之一,我看也不过如此,还害老子输了五两银子。” “是啊,与宋侯一比,简直黯淡无光啊。” “也不看看宋侯是谁,那可是我们大燕的诗仙。” 林枫的面色更加难看,几乎无地自容,只觉得大壮与众人的笑容、话语充满浓烈的讽刺韵味。 这些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此刻却踩踏他最为无情。 大壮似笑非笑, “林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行。” 林枫甩开衣袖,不顾曹明阻拦,一意孤行。 宋言长叹一声,知道林枫七分怒意,三分不甘, “林兄意欲何为?” “不敢,在下斗胆,与宋侯再比试一次。” 林枫躬身作揖,急躁的情绪渐渐平息, “这次不比猜谜、音律……哪怕是斗诗也成?” “诗词啊?在下最不擅长的便是诗词……” 宋言面露难色, “不过,林兄若执意要比,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真不要脸,宋言诗仙的名头何其响亮,刚刚人群中还有人说了出口,他这会却说自己不擅长诗词? 林枫的面色极为难看,也是一时口快,才脱口而出。 但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壮面色一顿,终于明白,梅秋风为何每次都处事不惊。 他默默看了林枫一眼,心中难免生出同情,今夜之后,这吏部尚书之子,天京城四大才子一的林公子,恐怕会自闭了。 果然,林枫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只能自我安慰。 即便是作诗,宋言也不能信手拈来, “不如,就以这佳节,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殊不知,与宋言为敌,陷阱都是环环相扣的。 你以为爬出这个了,却又不知不觉,跌进了下一个。 “好。” 宋言合上纸扇,仰头望着悬空圆月。 与此同时,一束烟花将黑夜点燃,仿佛星星如雨般坠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宋言声色清亮,不似凡间存在,他忽然转身,目视柳茹梦,眼中星光点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柳茹梦美目莹亮,与宋言对视,红唇轻启,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好诗……” 就连曹明完全沉浸在宋言的诗句中,下意识脱口而出。 梅秋风震惊,哪怕她对诗词歌赋不是很懂,但也知道,那一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林枫已经面无血色,汗流浃背,怔在原地许久,失魂落魄道了一句,转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渐行渐远, “我认输。” 一败涂地! 认输……或许是对尊严的最后挽回。 与此同时,众人也在震惊中回过神,看向宋言的目光变得无比崇拜。 “尊驾,簪钗可以给我了吧?” 宋言目送林枫离去,转而撇向老人,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眼眸深处似乎藏有东西。 “宋侯拿好。” 老人裂开嘴角,双手奉上。 宋言小心接过之后,便走到柳茹梦身前,突然变得异常紧张,明明有成千上万的说辞,一时却难以启齿, “娘子,送给你。” 柳茹梦面色羞红,心中嗔怒宋言不解风情,但依然乖巧接过。 二人并肩,渐行渐远,忽然……柳茹梦突然问道: “你明明可以轻易胜他,为何还要刻意羞辱他?” 他? 林枫吗? 宋言浑身一僵,闷声道: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与此同时,老人也很快消失在人海中,直到一处黑暗处,他才缓缓解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张脸,赫然就是消失已久的不问老道。 第330章 东临王 仅仅因为一个眼神? 柳茹梦心中流淌过一道暖流,眼角余光扫向宋言的侧脸,脸上迅速爬上一抹嫣红。 此时此刻,这街头巷尾的张灯结彩,热闹喧嚣仿佛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的世界与观感,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步伐、动作,即便是呼吸的频率,都出奇的一致,他们好像在刻意地迎合对方,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至于林枫等人,不过是一群眼高于顶,却才疏学浅的学子。 也是因为,从未受挫,才能如同井底之蛙,以为天空便只有方寸之大。 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管宋言出于何种目的,收拾一下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二人并肩,无声胜有声。 大壮跟在身后,一边爱不释手的数着赢来的银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小离。 “我听大娘子说过,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你若不及时花掉,会带来霉运的。” 小离神秘兮兮,也不知道是故意欺瞒大壮,单纯看他数钱的样子,心里不舒服。 还是真有其事! 大壮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什么不义之财,这都是我凭本事赢来的钱,怎么能算不义之财。” “凭本事……还不是靠我们家姑爷才赢的吗?” “那也是我家侯爷,再说了,也要我慧眼识珠,才能抓住机会不是。你看秋风,她就没有这种能力,才赢了区区十两银子。” “那是因为,我全身上下,只有五两银子了。” 梅秋风冷不丁应了一声,对大壮所谓的慧眼,或者本事,嗤之以鼻,反而看着柳茹梦与宋言你侬我侬,她心中微微有些发酸, “也不知道,谁在你家侯爷比试的过程中,瑟瑟发抖、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的。” “胡说,我对侯爷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即便是这天塌下来了,我也相信侯爷能够顶着。” 大壮一怔,将脸上遗留的一丝尴尬隐去,大义凛然,道: “何况,区区一个林枫?喂,你去哪?不乐意听,也不用一走了之啊,这……” 大壮瞠目结舌,眼看梅秋风突然皱眉,转身没入一条巷子。 他看着小离,问道: “她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你太不要脸,梅姑娘听不下了吧。” 小离冷哼一声,心思单纯如她,根本不知道梅秋风为何突然离开。 “不对不对,有情况。” 大壮将银两收在怀中,眼珠子转动,开始留意周围晃动的人群,将他们的神情变化,悉数收在眼中。 可观察之后,似乎也没有任何区别。 不得不说,跟着宋言的时间越长,他的心里也越发的谨慎起来。 中元节除了灯谜、庙会……还值得一做的,便在都城河点一盏莲花灯,在城边放一盏天灯。 天灯有大有小,直径约莫三尺,用竹条扎架,裱糊上柔韧的竹麻纸,刷上桐油。 然后在灯笼底部的桁架上,用铁丝捆扎上团沾满灯油的布团。 点燃天灯之前,人们都会写下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然后寄托于天灯,一起起冉冉升向苍穹,以祈求心愿实现。 宋言与梅秋风选了一盏墨绿色的天灯,一人占用一边。 可他沉默许久,却不知心中的愿望如何寄托,一时陷入困境。 “你怎么不写?” 柳茹梦收笔,看着宋言空空荡荡的一边与她截然相反。 “我的愿望太大了,估计不够写。” “做人不要太贪心,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言想想也是,挥笔在天灯上写下世界和平四个字。 柳茹梦讶然,“世界和平是何意啊?” “此事说来话长,今后若有机会,在于你细讲。” 没有战争,没有欺压,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平等……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这样的世界,何其困难? 他仰头与柳茹梦,一同将天灯送上夜空,微弱的亮光,在浩瀚的黑暗中微微闪动,心道: 北境或将再起战火,如今这平静,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小离与大壮依葫芦画瓢,也放了一盏天灯,小离的愿望是希望自家大娘子和姑爷能幸福,大壮则是想有用之不竭的银两。 天灯升空,梅秋风便再度出现,她看似随意,却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在宋言耳边道了一句, “宋大哥,先回去吧。” 宋言一怔,心头的愁绪烟消云散,顿住脚步,下意识扫了四周一眼。 与此同时,柳茹梦似乎还意犹未尽,询问宋言, “时间尚早,要去庙会走走吗?” 宋言不忍拒绝,颔首答应的同时,轻声询问梅秋风, “人多吗?” “还不知道。” “那便不用在意。” 宋言眼中锋芒一闪,天子脚下,这些人当真是忍不住了啊。 “可是……” 梅秋风下意识看了柳茹梦等人一眼,刀剑无限,难保不会有意外出现,确保安全,自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一向理智的宋言,却突然变得感性。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是的话,就不去了。” 柳茹梦瞧着二人窃窃私语,便不想为难宋言。 宋言见她如此善解人意,轻笑, “没事,走吧。” 梅秋风欲言又止……突然,远处似有骚动,一道道声音由远及近,梅秋风神经紧绷。 大壮自告奋勇, “我去看看。” 宋言面色冰冷,眼中杀意浓烈,从黄书序逃脱,肃州黄家明面的势力覆灭之后,他便处处警觉。 中元节之所以不做防备,看似戒备心减弱,实则也是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在如此人潮涌动的街边巷尾,居然也敢伸出毒手。 不出片刻,大壮去而复返,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侯爷,驿站那边似有命案发生,双方正在门前对峙。” 宋言徒然色变,将梅秋风的提醒抛之脑后,当机立断, “过去看看。” 驿站乃是接待大齐使团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命案? 难不成,云成郡主提前出手了? 前方高门大院,朱红门外,立着四五名大齐侍卫,身穿皮甲手持长刀,个个凶神恶煞。 侍卫呈扇形站开,将一名年轻将军环绕。 年轻将军身后还站着六名将士,从衣着判断,倒像是宫里的禁卫军。 “王将军,你这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吗?” 女子柳眉下弯双眸细长,头戴金丝簪钗,身量苗条,朱唇轻启喋喋不休。 果然是她在惹是生非……宋言见女子第一眼,嘴角便有些发苦。 这不是云成郡主,又是何人? “我等乃是大燕的客人,便是你们陛下见了我们,也要以礼相待,你居然胆敢谋害我大齐的大臣,你该当何罪?” 为首的年轻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 此刻,他面露怒容,右手已经摸到腰间的长刀上,而他身后的侍卫也跃跃欲试。 “本将军已经说过了,萧使节并非本将军所杀。” 王永明面容冷峻,却丝毫不怕年轻人发难, “若尔等还要胡搅蛮缠,休怪本将军无礼了。” “很好,明日本王便传信回禀父皇,即刻陈兵海州,本王倒要看看,你区区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如何对本王无礼。” 年轻人眼中锋芒闪烁,透着一股狠辣。 “住手。” 卢辉远远跑来,见双方剑拔弩张,一颗心直接悬在了嗓子眼。 作为鸿胪寺卿,他自然要负责接待大齐使团,如今这接待驿馆居然发生了明暗,若是惠文帝怪罪下来,他难辞其咎。 “东临王……” 卢辉对为首的年轻人行了一礼,接着道: “此事蹊跷,不如等调查清楚再做决断?” 第331章 挑拨离间 蹊跷? “此事确实蹊跷,若不是昨晚萧使节正好走错了房间,今日死的恐怕就是本王了。” 东临王怒喝一声,丝毫不给卢辉半分颜面。 大齐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大燕,便是为了与大燕和亲,迎娶章和公主。 这才刚到驿站两天,自己人就被杀了,他自然怒从心起,一口咬定是王永明杀了萧瑜。 其主要原因是萧瑜昨夜醉酒,口无遮拦,说了一些对章和公主不敬的话语。 王永明一时气愤,便与萧瑜争辩了几句之后,两人便不欢而散了。 卢辉头大如斗,东临王现在怒火中烧,他也不愿意夹在中间受累,可身为鸿胪寺卿,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此事,本官必然会调查清楚,给东临王一个交代。” “凶手便是此人,要么将他交由本王处置,要么本王传信回国,届时,如果引发两国战争,卢大人便是大燕的罪人。” 面对东临王的步步紧逼,云成郡主的煽风点火,卢辉汗如雨下。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猛然从夜深中看到了宋言等人的身影,顿时心头一喜。 惠文帝有过有交代,要宋言负责接待大齐使团,他从旁协助。 本想着明日与宋言见上一面,当真是困了就有人递来枕头,来得正是时候啊。 “宋侯。” 卢辉舔着笑脸,猛的冲向宋言。 那速度快的让宋言都觉得有些意外…… 随着他这一声呼喊,众人也侧目看去,神色各异。 “你是哪位?” 宋言冷冷道。 这卢辉可是赵王秦风的人,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是鸿胪寺卿卢辉啊,宋侯真是贵人多忘事。” 卢辉脸上笑容如花,微微一怔之后,又迅速讨好道: “是陛下命下官协从宋侯接待大齐使团的……” “原来是卢大人,瞧我这记性。” 宋言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东临王等人问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侯来得正是时候,此事说来话长……” 卢辉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宋言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为何东临王一口咬定王永明就是凶手。 而王永明的身份也不简单,除了是禁卫军副统领之外,还是丞相王鹤年的侄子。 至于被杀的萧瑜,此人性子嚣张,与人结仇在所难免,有人趁其酒醉,将他暗杀,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这桩血案却发生在东临王的房间内,那凶手到底是要杀东临王,还是萧瑜? 宋言凝目看向云成郡主,正巧这女人也投来目光。 两人只是一眼,便迅速转开,宋言再看着卢辉,道: “既然出了命案,通知府尹过来查探就好,何必如此麻烦?” “下官自然是通知了府尹薛大人,可大齐东临王硬是一口咬定王副统领就是凶手,不依不饶,下官也无可奈何啊。” 卢辉苦着脸道。 原本的天京城府衙府尹是高颠,因为高蓝与高亮一路作死,如今的高家已经家破人亡。 眼下这府尹薛大人,倒也是宋言的熟人。 永川伯爵府薛浩的父亲薛贵。 “薛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还望宋侯能够暂时主持一下公道?” 卢辉小心翼翼的看着宋言。 宋言心头冷笑,什么主持公道,就是想让他帮忙擦屁股而已。 不过,惠文帝要他接待大齐使团,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摸一摸东临王的底细,看看此案是否与云成郡主有关。 宋言沉吟片刻, “走吧,过去看看。” 见卢辉点头哈腰与宋言交流一番之后,从新朝着众人走来,东临王的目光落在宋言身上,还未开口,卢辉便介绍道: “下官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武侯宋言。宋侯,这位是大齐东临王……” 接着,他看向云成郡主, “这位,想必宋侯认得。” 宋言颔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见过东临王、云成郡主。” 云成郡主冷哼一声,目光掠过宋言,落在柳茹梦与梅秋风身上。 “你便是在北境,斩杀北荒十五万铁骑的勇烈将军宋言?” 想不到,宋言居然如此年轻,东临王眼神冷冽,警惕的同时,嘴上却不以为意, “也不过如此。” 这厮对他似乎有很大的敌意? 宋言冷冷撇了东临王一眼,看着王永明, “王副统领,先将驿站封锁起来,在不曾找到凶手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永明眼角微跳,沉吟之后,还是点头命令身后的禁卫军将驿站的出入口封锁。 他之所以与萧使节发生冲突,还是因为对方对秦般若出言不逊,宋言是秦般若的救命恩人,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可东临王却不乐意了, “你是要限制我们的自由吗?” “死者在哪?” “在驿站内院二楼的厢房内。” “有劳王副统领带我去现场看看?” “宋侯,请!” 被宋言与王永明无视,东临王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今日你们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誓不罢休……” 宋言与王永明一前一后,朝着驿站内院的二楼走去,云成郡主撇了他一眼,也紧随其后。 驿站二楼的所有客房,都如同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一般,不管是家具摆设,还是空间大小规划,都如出一辙。 也难怪萧使节在醉酒的情况下会走错房间,这谁不迷糊啊? 房间中间一张如意圆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光泽也略显暗淡了一些。 墙边还有几个圆墩方凳,和一个雕花的木制顶柜,用来摆放行李衣物,上面的花纹比较复杂,宋言细细看了几眼,也认不出什么名堂。 圆桌后方是一张木床,床沿有雕花,比顶柜上的雕花要简单一些。 床头是一扇镂空的雕花窗,寸缕阳光,如同被敲碎的玻璃碎片,斑斑点点映照在床头,少许点缀在尸体的面部。 尸体平躺,怒目圆凳,眼角有血液溢出,双腿屈曲,双手仿佛抓着什么,折叠在肩膀左右两侧。 而他身下的床被,杂乱不堪。 宋言凝目看着尸体,面无表情, “若我猜的不错等话,他应该是死于昨夜,并且是谋杀。” 众人愕然,还以为宋言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东临王先一愣,随后怒喝一声,道: “废话,这谁看不出来是谋杀,还需要你特意提点?” “既然东临王这么厉害?” 宋言不以为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东临王身上, “不如来说说,萧使节是怎么死的?” 众人窃窃私语,东临王面色巨变,视线在宋言与尸体之间,来回打转,嘴硬道: “难不成你知道?” “在下不才,略知一二。” 宋言面色沉稳,心有定见。 他回答东临王的同时,迈步靠近萧使节的尸体,伸手就要去查看尸体。 可就在这时,东临王身边一个身型高大的侍卫猛的喝声阻拦, “不行,若是破坏了证据,谁来负责?” 宋言眉头微皱,顿住身型的同时,冷笑道: “莫不是你杀了人,所以害怕让我查探吧?” “简直一派胡言,我为何要杀萧使节,我看你故弄玄虚,这便是你们大燕的待客之道吗?杀了我大齐的使节不说,现在又故意寻机滋事?” 看来,此人在大齐使团中的地位不低,或许仅次于东临王和萧使节。 他开口质疑,东临王也顺水推舟,质问道: “宋侯到底是何意?可否给本王一个说法?” “交代?若不是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此刻或许都找到凶手了。” 惠文帝说过,让宋言好好招待大齐使团,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会怕区区一个大齐亲王? 二人争锋相对,丝毫不顾逝去的萧使节的体面。 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成郡主,突然开口,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耍不出任何花招,想看,就让他看看便是?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爷再责备也不迟。” “还是郡主明辨是非。” 宋言轻笑,东临王的脸上却一青一白,连带看着云成郡主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云成郡主心头一颤,这混蛋在这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思挑拨离间? 第332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言虽不是仵作,没有如冷凝对尸体的洞察力,但以他的医术,要知晓一个人的死因,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屏住呼吸,除了侧目观察宋言的一举一动,不时也有目光扫视东临王和王永明。 “原来如此……” 宋言突然开口,便意味着尸检有了结果,卢辉神情一震,目光投向宋言, “宋侯,可是查出了死因?” 众人纷纷侧目,目光死死盯着宋言。 “不错。” 宋言后退一步,将尸体完全暴露在众人可见的视线内,然后肃然,道: “死者身上,除了脖颈处的一道勒痕之外,并无其他外伤。” “是被勒死的?” “这不可能,萧使节虽武功不高,却也不弱,怎会被勒死?” 东临王面色难看,眼中闪烁着愤怒。 显然,他对宋言的尸检结果,很不满意。 “开玩笑,武功不弱便不能被勒死?这是哪门子道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东临王怒目而视,大壮缩了缩脑袋,张嘴没有说话。 只要有宋言在,大壮也是胆大包天,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侍从的身份,哪怕宋言从未低看过他。 即便是大齐的亲王,质疑宋言,他高低也要反驳两句。 “身上无其他外伤,说明死前没有发生搏斗。” 宋言踱步,所过之处,众人皆让开位置, “这房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昨夜他喝的酩酊大醉。” “与此有关?” 王永明不解。 宋言解释道: “自然有关,他醉得不省人事,凶手要行凶杀人,自然易如反掌。” “这说明什么问题?” 宋言反问。 王永明更加不解,眉头紧蹙, “这我怎么知道?” “对啊,这说明什么问题?” 众人皆疑惑,唯有少数几人,似乎已经有所猜测,卢辉也急得开口询问。 “意思是,凶手既是故意杀人,昨夜自然是最好的时机。” “郡主……”云成郡主身边,那婢女轻声提醒了一句,似乎在劝解云成郡主,莫要多管闲事。 云成郡主仿若无觉,美目与宋言相视,宋言笑道: “郡主所言极是,昨夜自然是最好的时机。若平常时候,说不得要一番交手,且不说胜负,凶手想轻易取人性命,不闹出点动静,怎么可能?” 他望向众人,继续解释: “诸位可曾想到一个问题,昨夜为何是最好的机会?” “是因为他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原来如此,如此情况下,凶手行凶,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王永明一点便通,但面色也更加难看。 昨夜对方醉酒,与之发生冲突的,不就是他吗? 宋言深深看了王永明一眼, “行凶者是如何得知他昨夜喝醉,没有反抗之力的?” 宋言指着尸体,明知故问。 昨夜驿站的人数不少,萧瑜与王永明因为章和公主,发生口角冲突的一幕,历历在目。 “这还用问?在场的所有人,有几个没有看到?” 众人中一人撇了撇嘴,眼中竟是不屑。 卢辉面色微变,原本的红润,转瞬之间消失殆尽,苍白之中含着些许担忧。 宋言看着他,笑道: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不敢。” 那人作揖行礼,轻声道: “下官是鸿胪寺少卿云清。” 鸿胪寺少卿? “若是这么说,昨夜在驿站的众人,岂不是都有嫌疑?” 王永明心知肚明,想要撇清关系,已然困难,那不如捆绑上众人。 法不责众,若是大家站在同一水平线,大哥也没有脸责怪二哥,谁还能堂而皇之地往他身上泼脏水? “即便是如郡主这般文弱女子,也有能力杀死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吧?” 祸水东引,也是其中一种办法。 既然北荒与大齐此事来势汹汹,不如顺势挑拨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是能让东临王相信,云成郡主是杀死萧使节的凶手,那么北荒和大齐想要联姻,便还有一些难度。 这位萧使节,在大齐的地位可不低。 “行凶杀人,无非两点。第一,谁与死者有过冲突?” 宋言有意无意,看了那王永明一眼。 “谁与死者有间隙、仇怨……有杀人的动机。” “王副统领说得对,大家都逃不了干系,即便是郡主。可王副统领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在场的诸位,仅你与死者发生过冲突?” 王永明脸黑如碳,你到底是不是大燕人? 居然帮着大齐说话? 他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一命禁军将士便勃然大怒,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仅口头争执,便要说统领行凶杀人,这是何道理?若是这样,那为何不说,大家初次见面,便有人看他们不爽,或者其中便隐藏着他们的仇家?”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众怒。 宋言有意为之,便是要将这塘水搅浑,断了那些想浑水摸鱼之人的念头, “在场的诸位,多是心慈面善之人,说见面就杀人,也太儿戏了一些。” “宋侯所言极是。” “言之有理。” “……” “仅凭一条勒痕,便断定是溢死,是否草率了一些,为何不能是中毒?” 禁军将士在被众人否定的情况下,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有种急病乱投医的感觉。 想夹缝求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宋言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银针寒芒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银针刺入死者咽喉。 几个呼吸之后,银针毫无变化,他面无表情,道: “若是中毒,银针自然会变成黑色。” 他不过是说了一个,众人的明白的道理。 禁军将士面颊火辣,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瞬间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宋言耸了耸肩,东临王忽然喝道: “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虽然我们有杀人嫌疑,可宋侯刚刚也说了,在场的众人都有嫌疑,东临王现在就想给我等安上罪名,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被冤枉的感觉颇为难受,王永明心中的怨恨已然在临界点徘徊,顺带着将宋言也归入敌人的阵营。 然而,他这种在死亡面前疯狂试探的做法,让宋言忽然想起,卢辉与他说过。 萧瑜与王永明之间的冲突,似乎都是刻意的,是在相互试探。 双方都心知肚明…… 然后,这矛盾的导火索,似乎又不是两人直接发起的。 第333章 郡主何必紧张? 宋言一一扫过,记在心里,这些人多半都不是凶手,因为太刻意,反而让人怀疑。 行凶者多少有些心虚,行为举止自然不敢明目张胆,那会是谁呢? 其余人看起来也不像善类……云成郡主等人的嫌疑最大。 客房内留下的证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若要查明真相,只能从两点出发,作案动机与作案时间。 卢辉皱眉,眼中焦急之色迸发,毫不掩饰, “宋侯,那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自然是作案时间,谁昨夜有机会杀人?” 宋言笑着回答。 “若是同伴之间相互帮助,大家岂不是都无辜?” 云清点明关键问题,宋言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都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指向王永明。 难不成,他们之间也有仇怨? 宋言狐疑,赞赏道: “云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最关键还是要看动机……” “既然只看动机,那在场的诸位,唯一与萧使节有间隙的,只有他们了。” 众人随着东临王指向的方向看去,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王永明身上。 王永明身后的将士顿时气结,拔出手中长剑,喝道: “胡说八道,你们无凭无据,休想污蔑副统领!” 众人剑拔弩张,客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王永明按住剑柄,将那人手中的长剑送回剑鞘,对众人作揖,道: “昨日我们虽与萧使节发生冲突,却也在当下和解……虽然萧使节出言不逊,但我大燕将士,要杀人也会正大光明,岂会事后寻仇,更何况是趁人之危。” “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东临王面露讥笑。 宋言眼角余光,扫过东临王,忽然背后发凉,目光落在床头的雕花窗户上,窗头一道细痕若隐若现。 “捉贼拿脏,捉奸在床。” 王永明心中不悦,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东临王若是能够拿出证据,我等无话可说,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仅凭宋言几句,便要断定王永明等人是凶手,虽说武断了一些,却是众望所归。 云成郡主巴不得大齐和大燕闹翻,他们好坐收鱼温之利。 如果能顺理成章地将罪名安在王永明身上,其余众人自然也摆脱了嫌疑。 各取所得,何乐而不为? 众人沉默,王永明渐渐看清事态,他怒喝一声, “如果东临王执意要与我等过不去,我等今日即便是冤死,也要拉一两人垫背。” 这绝非夸口之词,他若真狠心下来,指不定真的能够做到。 众人相互对视,都条件反射般后退了一步,下意识与王永明等人拉开距离,更没有人做这出头鸟。 “王副统领不必激动,现在断言谁是凶手,还为时尚早。” 卢辉冷汗直冒,一旦王永明真和东临王等人动手,他难辞其咎。 他安抚完王永明,看着宋言,问道: “宋侯,可曾看得出来,萧使节是何时被害的。” “死者口唇、颜面青紫,颈部是唯一的伤痕,是为溢死……至于何时被害,在下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在子夜。” 宋言是这里唯一能够给出正确的答案的人,卢辉也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在府尹薛贵还没有来之前。 众人半信半疑,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子夜是为子时,正是夜深人静,熟睡之时。 王永明哑口无言,脸色更加难看。 与众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此时,宋言开口道了一句之后,已经来到床榻前。 雕花窗户上的一道擦痕清晰可见,而且擦痕很新,定是昨夜凶手行凶的时候留下的。 宋言此刻突然明白,这房间里缺少了一样东西。 凶器…… 杀人的凶器不见了,亦或者凶手杀人的武器,便是长鞭之类的东西。 他探出脑袋,向窗外张望,因为位置的问题,除了知道楼下是马棚之外,其他一概无法看清。 “有何问题吗?” 见宋言的举动,卢辉再问道。 宋言闻而不言,转身看向众人,莫名问了一句, “诸位可有人用长鞭一类的兵器作为武器?” 除了梅秋风之外,宋言至今未曾见过,有人用长鞭作为武器。 众人面面相觑,前后回应,无人用长鞭。 宋言一一扫过,不管是东临王等人,还是王永明等人,亦或者云成郡主一干人等,皆是用的刀剑一类的兵器。 不对,有一人是。 “你用的是长鞭?” 宋言低喝一声,那人浑身一震,脚步顿住。 众人惊然,目视那人,此人正躲在云成郡主身后。 若非宋言观察得细致入微,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他用的长鞭。” “此人形迹可疑,莫非凶手是他?” 男子腰间缠着一条青色皮鞭,惊慌失措地立在原地,汗如雨下。 明明王永明等人才是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为何突然急转直下,将他作为众矢之的? 他矢口否认, “我不是凶手,我与他素未蒙面,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宋言,他是本郡主的侍卫,怎么会是凶手?” 云成郡主凝眸看着宋言,眉间紧蹙。 “侯爷,此事与长鞭有何关系?莫非杀人者用的便是长鞭?” 大壮看似与形象不符合的小聪明,顿时让宋言眼前一亮。 这小子的心思越来越细腻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宋言目视长鞭男子,似笑非笑,眼神怪异,更让男子心惊胆寒, “诸位想想,要杀一个醉酒,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直接一剑刺死,或者一刀砍了,不是更简单?” “对啊!” “……” 众人纷纷响应,宋言继续道: “可凶手却用了最复杂,也容易暴露自己的方法,难道便没有目的?” “自然不是。” 宋言侃侃而谈,仿佛一切都在他股掌之间, “在下一直想不明白,除非,凶手惯用的兵器是长鞭,亦或者……” 用长鞭或者绳索勒死一个人,过程比用刀剑直接打杀,要慢上许多。 死者在死亡的过程中,会挣扎、反抗,若是惊动了其他人,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谁会用这样的方法,在驿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杀人。 杀人者莫非是个傻子? 不见得! 他故意拉长声音,长鞭男子面色苍白,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一颗心早就悬挂在嗓子眼, “他是不得已才用了这个办法。” 宋言下意识回头,再次扫了窗户上那道擦痕一眼,回头看着已经荒乱无度的男子, “你昨夜子时在何处?” “宋言……” 见宋言对她的护卫步步紧逼,云成郡主再也忍不住娇喝一声。 宋言却不以为意, “郡主何必紧张,若是清清白白,问一问又如何?” “你……” 男子见云成郡主也拿宋言没有办法,他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道: “子……子时?在,在房中睡觉。” “可有人证明?” 宋言眉头微皱,男子眉眼闪烁,显然没有说真话。 “没有。” 他摇头,避开宋言灼热的目光,却发现四周扫来到眼神,个个都比宋言要凶狠许多。 “将你腰上的长鞭给我。” 宋言不容拒绝的态度,让男子更加恐惧。 他六神无主,转而看了云成郡主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将腰间缠绕的皮鞭交给宋言。 皮鞭的材质柔软,如同蛇皮,摸上去犹如覆盖着一层浅薄的鳞片。 宋言手持皮鞭,与尸体脖颈处的勒痕比对,发现勒痕的粗细与皮鞭的粗细相差甚远,心中不觉有些失望。 “宋侯,凶手是他吗?” 卢辉面色紧张,王永明心跳如雷。 宋言摇头,呼出一口浊气, “应该不是他。” “那便是他们杀了萧使节。” 东临王眼角一跳,死抓着王永明不放。 长鞭男子松了口气,衣襟几乎湿透,王永明稍微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紧绷。 第334章 那不如让卢大人试试? 凶手到底是何人? 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情况下盖棺定论,可东临王呢?为何死咬着王永明不放?想为萧瑜报仇,急于找到凶手? 是了,东临王此次出使大燕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寻个理由,与大燕开战。 萧瑜的死,正好是个极好的借口。 而云成郡主与宋言私下里有口头约定,自然也乐意看到大齐与大燕不合,所以一直想从中作梗。 宋言虽然不惧大齐,但也不愿意大燕背负这样子虚乌有的罪名。 这手笔,怎么和当初布哥陷害他的手法如此相似,难不成,这背后谋划的人,是同一人? 布哥目前还关在大理寺的监牢内,应该不是他。 莫同淅? 难不成,他也在天京城? 而且,私底下与云成郡主见过面? 想到莫同淅,宋言内心不由有些复杂,以他了解到的信息,当面莫家谋逆案,必定是一桩冤案无疑。 这其中谋划的人太多,黄家的嫌疑最大。 赵王秦风是否参与其中,宋言还不得而知。 毕竟,二十年前,赵王的年龄还不大。 或者是明妃在暗中推波助澜,可仅仅一个黄家,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才对。 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呢? 宋言冷眼扫过在场的众人,除了云成郡主和卢辉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生面孔…… 他若有所思,还是先选择静观其变的好。 于是,他抹着下巴,沉声道: “此事还需斟酌……” “还斟酌个屁,凶手就是他们。” 东临王迫不及待,将宋言的话打断,一心要声讨王永明。 他义愤填膺,要为死去的萧瑜报仇。 想明白之后,宋言对他的行为多有不屑,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你若有证据,直接抓人就行,没人会阻拦,可你若是没有证据……”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他们……” “没有证据,你发什么疯?” 宋言冷冷一笑, “这里是大燕,并非大齐,东临王想要撒野,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没有证据,你发什么疯?要撒野回大齐去……还要再听一遍吗?” 三番两次,打断宋言说话,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以为宋言好说话,便不当回事? 真是给脸不要脸! 宋言浑身杀意弥漫,眼神冰冷的让东临王心底有些发怵,但身为大齐亲王,被宋言如此挤兑,他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怒喝道: “你找死?” 他将手中长刀扬起,眼中杀意迸发,仿佛能够预见,下一瞬间,宋言人首分离,血溅当场的凄惨。 这既是杀鸡儆猴,也为了震慑王永明与云成郡主等人,与他作对,唯死而已。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卢辉冷汗直冒,甚至不敢看。 王永明也没有想到,宋言居然如此硬气,敢和东临王硬刚。 东临王直接出手,他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暗道一声可惜,思忖着宋言若是真有不测,他与东临王之间,要如何收场。 柳茹梦的面色瞬间煞白,她站在宋言身后,惊呼一声, “小心。” 云成郡主内心复杂,既希望东临王能够一刀劈了宋言这祸害,又不愿看到宋言血溅五步。 还有那刚刚,却被宋言喝住的男子,内心忍不住的喜悦,心说,“活该你被打杀,让你多管闲事。” 宋言面色如常,对东临王的举动略感诧异,却没有任何担忧。 这世界本是弱肉强食,宋言早就看得极为透彻了。 然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轻描淡写地发生了。 东临王手中的长刀与宋言眉心还有一寸距离,却如何也挥之不下,他骤然色变,手腕传来的剧烈疼痛,他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 一道劲风迎面而来,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眼中极速放大。 手腕上的疼痛,夹杂着腕骨断裂的声音。 在长刀落地的一瞬间,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双脚便已经悬空而起。 紧随着,脖颈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一双修长的手,牢牢扣在他的脖颈上,仿佛要将他的脖颈捏碎。 他顿时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跳,惊恐地看着他眼前,面无表情的青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宋言眼神淡漠,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 “你找死?” 东临王浑身发颤,手脚冰凉,想要反抗,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而他身边的护卫却面色巨变,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东临王已经像一只小鸡一样被宋言捏在手里了。 “住手……” “放肆,快放了王爷。” 宋言笑意漠然。 他若没有一点本事,今日真的会被这浑蛋宰杀。 仗着身份,当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与此同时,众人也回过神来,恐惧地望着这一幕。 宋言从出手到制服东临王,仅呼吸之间,手到擒来。 恐怖如斯,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两人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宋言若要出手将他打杀,简直易如反掌。 难怪他有恃无恐,不愧是勇烈将军,王永明瞳孔猛缩。 柳茹梦等人也松了口气,卢辉手足无措地看着宋言,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紧张提醒道: “宋侯……切莫冲动。” 就连先前还幸灾乐祸的男子,此刻已经完全痴傻,看着宋言,如同地狱饿鬼一般吓人。 难怪布哥太师领兵十五万,都被他杀得丢盔弃甲…… “有种你便杀……杀了本王……” 东临王面容狰狞,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宋言刚刚如何出手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但他笃定,宋言决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不利,否则……两国争战,造成的生灵涂炭,不是他一个人能承受的。 宋言面色冷漠,笑而不语。 东临王身后的护卫,一个个手心冒着冷汗,也不敢轻举妄动。 “宋侯,虽然东临王的言语欠妥,冒犯了你,但……但罪不至死……还请高抬贵手。您看,此事……” “无意冒犯?他刚刚想杀我,若这也叫无意冒犯,那不如也让卢大人也试试?” 第335章 不在场的证明 宋言言语讥讽,颇有誓不罢休的意味。 时间拖延得越长,对东临王越是不利。 宋言抓着他,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不说,小命还捏在人家手上,却还在口出狂言。 万一宋言真的发起狠来,将东临王杀了,如何是好? 卢辉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想到了措辞, “宋侯,他毕竟是大齐的亲王,你若当众将他杀了,大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待下官禀明陛下,让陛下为侯爷讨个公道?” 为了能够让宋言消气,暂时平息心头的怒火,卢辉也只能搬出惠文帝。 现在,不仅东临王是宋言砧板上的鱼肉,连他也在宋言的鼓掌之间。 宋言思虑,杀鸡儆猴也就罢了,接下来他再说什么,估计也没人敢再说什么。 既已达到效果,东临王留着日后再杀不迟,被人当作棋子来使的习惯,他还真没有。 宋言嘴角一钩,笑道: “卢大人不必紧张,开个玩笑而已。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在下若抓着不放,倒显得小气了。” “不敢,不敢。” 卢辉低头,声音有些苦涩。 “按照大燕律法,当众袭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不过,看在卢大人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断刚刚提刀那只手,不过分吧?” 宋言面不改色,东临王瞳孔猛地放大。 卢辉惊恐地看着宋言,刚要出声阻拦, “别……” “卢大人说慢了,已经断了。” 宋言在瞬间出手,东临王的右手便被他硬生生折断了。 “咔擦……” 东临王跌落在地,惊惧地望着宋言,然后再看自己已经扭曲的右手,眼中除了悔意,更多的是怨毒。 右手被折断,虽不至于送命,却成了废人,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本王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东临王咬着牙,眼中的杀意让人心惊肉跳。 他身后的一众护卫,个个五脏冰凉。 卢辉心乱如麻,杀人的真凶还未找到,局面却变得如此不堪。 这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忍气吞声,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宋言却如此无法无天。 宋言的狠辣,让他心有余悸。 云成郡主心道可惜,也看清了局势,宋言的言行,很可能主导着事情的走向,也幽幽道道: “王爷莫要再胡闹了,眼下还是先找出杀人真凶才是,否则……他今夜再出来犯案,可不会像宋侯这般好说话了。” 这叫好说话? 如果不是姓卢的求情,他的小命都要没了。 东临王面色苍白,同时也想起来,萧瑜是在他的房间里遇害的。 凶手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萧瑜只是一只替罪羔羊而已。 东临王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连着云成郡主也记恨上了。 他被宋言如此羞辱,对方都没有出面制止,现在居然还反过来责备他胡闹? “对对,郡主说得不错,眼下还是要先找到杀人真凶才对。” 卢辉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宋侯可有线索?” 宋言长叹了一声,拍了拍柳茹梦的手,后者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故作为难,拱手道: “多谢卢大人与郡主的信任,那在下便勉为其难,若言语之中有何不妥,诸位大胆指出来便是……不知,王爷可有建议?” 宋言似笑非笑,又看向东临王,东临王一怔,面色煞白,不愿意多看宋言一眼, “没有。” 双手刺骨的疼痛,不断刺激他的神经,即便再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与宋言翻脸。 就你这样,谁还敢指出你的毛病? 云成郡主暗骂一声不要脸,卢辉也苦笑着沉默不语。 “那在下便大胆说了……在场的诸位都有嫌疑!” 宋言的话音落下,众人面色骤变,面面相觑。 什么叫在场的诸位都有嫌疑? 我们不过是来看热闹的,怎么就与我们有关了? 谁杀了人,不选择逃跑,还能回来看热闹啊?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吗? 真以为自己吃定我们所有人了? 这般不讲道理? 算了…… 众人细想之后,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只能彼此怨恨,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既然都如此没有骨气,那便一同忍着吧? 宋言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地试探,却没有人能够奈何他,气人不? 这便是弱肉强食,他要让众人明白,人外有人,你以为的强大,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自欺欺人而已, “当然,想要排除嫌疑,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言轻笑,态度与之前孑然相反,脸上的笑容,犹如春风沐浴,让人觉得异常舒适。 这还是之前那眨眼间就折断东临王手臂的那个人? “昨夜身在何处,都一一交代一下,最好有人能够作证最好。” 云清低头沉思,东临王一脸不悦,云成郡主若有所思……宋言将众人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最后目光落在那长鞭男子身上。 男子顿时愁眉苦脸, “我刚刚已经交代过了,昨夜在房中睡觉,未曾离开过半步。” 他眼神闪躲,时不时望向别处,极其隐晦,一时未被发觉。 明知道无人证明,依旧会被怀疑,他还是选择隐瞒。 “其余人呢?” 宋言留了个心思,打算到时候找他单独详聊, “云大人这几日都在驿站吧,不如,就由你带个头?” 云清浑身一震,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接待外国使臣,卢辉自然不会时刻陪同,多数都是他在忙碌, “昨夜,下官在大堂见过东临王等人,当时的时辰应该是亥时。” 他看着东临王等人。 萧瑜醉酒之后,独自回到二楼房间,东临王等人还在吃吃喝喝。 萧瑜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不曾想到,居然持续如此之长的时间。 东临王默不作声,他身后的侍卫首领,低声道: “没错,当时我等与王爷正好在大堂饮酒。” “离开大堂之后,下官去了一趟后院,一切与往常一样,并无特别的事情发生。等下官回房的时候,还未到子时……” “这几日都如此吗?” 云清记得如此准确,倒是让宋言有些意外。 云清颔首, “每日如此。” 他回视宋言,补充了一句, “下官独自一人,也无法找人证明,直到今日寅时,听闻出来人命,这才匆忙赶来查探。不过,下官在去后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王副统领,不知他是否看到了下官。” 第336章 姓宋的,你到底行不行? 云清的一言一行,如同千锤百炼,要么是真话,要么便是已经想好的说辞。 从宋言进入这客房开始,他的话语便不多。 眼下这个时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东临王,时间是在寅时,他从昨夜开始,便在楼下饮酒,直到回屋后发现同伴遇害。 这期间,他与一众护卫,都在楼下。 王永明与禁军将士,主要负责东临王与云成郡主等人的安危,想来,惠文帝也是嗅到了危险的信息。 有人会在东临王与云成郡主身上做文章,这才将王永明派到驿站来。 只不过,这其中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首先是王永明与萧瑜之间的争论,其次是萧瑜醉酒后遇害。 “云大人说得不错,昨夜在后院,我确实与云大人照过面。” 王永明这么说,倒是两人之间,有了相互的证明。 至于其他禁卫军将士,各自为证,虽然比较牵强,但与云成郡主等人几乎一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若要追究,那便不是一个两个的事情。 待众人全部陈述一遍,宋言这才发现,所有答案都是模棱两可。 “莫不是,杀人凶手,已经离开了驿馆?” 卢辉提出疑问,自然有人附和。 东临王面色阴沉,被宋言废了双手,短时间的无法痊愈,他十足的底气,此刻也所剩无多。 “昨夜,你去后院的时候,可有经过马棚?” 宋言的目光,再次落在窗户的那道擦痕上,便随口问了云清一句。 云清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 “倒是没有太过注意,但应该与往常一样。” 马棚中的马匹,多是云成郡主与东临王随行的战马。 虽然都高大无比,但夜间视线本就不佳,若非刻意探查,自然发现不了什么。 “侯爷,凶手杀人之后,定然桃之夭夭,应该不会留下来才对吧?” 卢辉低声道了一句,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快解决。 最不济,将所有事情推给薛贵,或者大理寺都好,这烫手的山芋,他实在不想去碰。 “不如等薛大人来了,余下的事情,便交给他来调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深怕这位爷不肯点头。 “……” 宋言面沉如水,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名正言顺,即便是谎言,他也难以拆穿……一时根本无法探查凶手的踪迹。 若是强行留下众人,难免引起众怒,若放任不管,心中仿佛扎着一根毒刺,异常难受。 这背后,显然有人推波助澜,他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蒙混过去。 因为,接下来他还要在东临王与云成郡主之间来回周旋。 “诸位。” 宋言面向众人,朗声道: “卢大人……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不管他身前是好是坏,是不是我大燕之人,若不管不顾,让凶手逍遥法外,在下心中难安。” 若非东临王之前一口咬定王永明就是凶手,若非碍于宋言的恐怖实力和威慑力,众人恐怕,早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卢辉也极为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将宋言这煞星招来。 “当然,若有人现在执意要走,走便是,在下绝不会阻拦……” 若现在能走,谁不愿意? 但现在走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言松弛有度,既让众人感觉到了压力,又不让他们太过难熬。 最终,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其他,所有人都选择先留下来。 宋言走出客房,来到后院的马棚,抬眼向上望去,二楼正好是那扇雕花窗户。 而在他脚下,是一堆松散的灰烬。 他在马棚中矗立许久,终于明白凶手是如何行凶的,然后将自己完美地置身事外了, “所有的不在场证明,都是假的。不对……是无关紧要!杀人,最重要的是手法与动机……只不过,这动机还有些模糊,到底是错杀,还是刻意为之……” “宋侯,昨夜顶梁上也有动静,但我追出去的时候,仅模糊看到一个身影。” 宋言惊诧,能够在王永明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此人武功一般,但身法了得,否则我也发现不了。” 王永明继续解释,目光扫视一周,压着声音道: “看着倒是像云成郡主身边的人。” 宋言心道,这糟女人,果然一肚子坏水。 从马棚离开,宋言兜兜转转,去了几处客房,寻了几个人,便在驿馆大堂,要了颇多的美酒美食,招呼这柳茹梦与梅秋风,大摇大摆地吃喝起来。 仿佛已经将找凶手这件事情,遗忘得一干二净。 其余人见他不慌不忙,心中顿时有些焦虑。 “薛大人,你总算来了。” 见薛贵走得慢悠悠,卢辉心中一股怨气,但表面还是隐藏得极好。 “卢大人啊,本官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咦,宋侯也在,王副统领……” 他脸上带着笑意,一一与宋言等人打招呼。 卢辉暗自怒骂,这么长的时间,快马加鞭,都足够天京城跑个来回了,居然好意思说马不停蹄。 “眼下,案情如何了?” 见宋言等人吃吃喝喝,东临王的双手也简单处理过,但脸色却难看至极。 云成郡主等人就坐在宋言不远处,倒是有样学样,也静静品尝着美食。 薛贵眼中满是诧异,低声询问卢辉。 卢辉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出口。 “既然有宋侯做主,那自然是极好,宋侯若需要任何帮助,尽管提,下官尽全力满足。” 薛贵脸上露出喜色,与宋言套近乎, “犬子这些时日,时常在下官耳边提起宋侯……” “薛公子没骂我吧?” 宋言回首,看着薛贵笑道。 薛贵一怔,连忙摆手, “宋侯说笑了,犬子说您是他的榜样,有朝一日,也希望与您一样,上战场杀敌,岂敢对您不敬?” 薛浩倒是个聪明人。 “姓宋的,你到底能不能查到凶手,如果不能,本王现在便去找大燕皇帝要个说法。” 看着宋言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嘴角沾染的油渍,东临王更加不爽,他在哪好吃好喝的,自己却如坐针毡。 云成郡主撇了东临王一眼,他顿时大怒,继续道: “大家都这么认为,又不是本王一人的想法。” 第337章 幽默?肃州的人才幽默 宋言抬眼,目光从东临王身上掠过,扫向周围众人。 众人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仅没有出言附和,有些甚至忙着撇清关系, “侯爷别误会,下官没有这般想法。” “对对,我们始终相信,侯爷必然能够寻到真凶。” “……” 东临王心中愤恨,怒指着众人, “从开始到现在,他除了吃吃喝喝,还做过什么,你们难不成还指望他能够找到真凶?莫非,你们就像此事不了了之吗?” “侯爷这样,定然是有其深意的。” 薛贵看了看东临王,转而又看向宋言,谄媚道。 “那是必然……” 卢辉也顺势补充了一句。 “你,你们?” 东临王心如刀绞。 虽然知道众人心口不一,实则众人心知肚明,以聂琰这般姿态,能够寻到凶手,才是怪事。 难不成等凶手自己跳出来,承认自己杀人? 宋言耸了耸肩,颇为无辜, “看来,有意见的就王爷一人。” “云成,难道你忘记了,此次来大燕的目的吗?” 东临王咬着牙,只觉得颜面扫地。 云成郡主柳眉微蹙,放下手上的筷子,不悦道: “不用王爷提醒,本郡主如何做事,还轮不到王爷来管。” “你……” 东临王气急, “等回到大齐,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本王必然全数转告王兄。” 云成郡主面色冰冷,但眼中全是轻蔑之意,宋言顿时玩心大起,笑道: “王爷,打个赌如何?” 东临王皱眉,宋言解释道: “赌在一个时辰之内,在下能否寻到杀人凶手。” “赌什么?” 东临王沉吟片刻,自然觉得宋言是虚张声势,别说找到凶手。 就目前为止,他连皮毛都不可能探知。 “若是在下侥幸寻到了凶手,王爷此次带来的战马,全数归在下所有,如何?” 宋言目视东临王,心中估算,东临王此次前来与大燕和亲,必然不会空手而来。 而大齐的战马,比之北荒,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临王面色微变, “你若输了呢?” “我若输了,随王爷处置。” 宋言笑容清淡,却让东临王觉得蔑视。 东临王身后的护卫首领心急如焚,咬着声音道, “王爷,不可啊,我们这次带来的战马,乃是与章和公主提亲的。” “唉,一个大男人,居然扭扭捏捏的。” 就在东临王犹豫不决的时候,梅秋风突然冷冷道了一句。 这一下,东临王如同被掐住软肋,好胜心极强的他,加上对宋言之前的言行举止怒不可言,顿时便失去了理智。 “好,本王与你赌。” 见东临王一怒之下便答应了赌约,梅秋风也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给宋言递了一个我厉害吧的表情。 “我若输了,随王爷处置,绝无二话。” 宋言笑着起身,朝着后院走去,东临王略微迟疑,便快步跟随,其余众人也相续跟在身后。 一行人来到马棚,宋言屹立在那雕花窗户下,心情却截然不同, “其实,凶手昨晚,便是在此杀人的。” “凶手在这杀了萧使节,然后将尸体放回客房?” 东临王抬眼向上望去,讥笑道,宋言莫不是慌不择乱了。 宋言摇头, “不是,凶手是站在这里,杀了躺在客房中的萧使节。” 东临王惊诧,顿时觉得宋言是不是疯了。 而云成郡主等人也惊然色变,薛浩和卢辉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天方夜谭。 不仅众人觉得宋言所言匪夷所思,东临王等人也一致怀疑,是不是宋言真的色令智昏了,为了能够赢得赌约,便胡言乱语。 “真是天大的笑话,这里与二楼客房足足两丈高,凶手难不成跳上去杀了人,然后再跳下来?” 东临王忍不住大笑道。 这么高的距离,即便是用暗器,也不能轻易将人杀了。 何况,萧瑜的死因是溢死,先前已经证实过来,难不成又有变化? 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若非如此……那凶手就站在马棚中,然后将二楼客房不省人事的萧瑜勒死了? “那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凶手站在这里,杀萧使节轻而易举。” 宋言面不改色,依旧淡淡道: “你们不信?” 马棚中的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怪异,特别是东临王,即不解,又愤怒。 看他张狂扭曲的面容,似乎要将宋言生生撕碎了一般, “你说我们信不信?凶手站在这里,把二楼客房中的人杀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傻?” 东临王再次指着宋言站立的位置,与宋言对视,总觉得心智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若不是仗着自己身手不凡,非生撕了他不可…… 即便是柳茹梦,对宋言有着难以言明的信任,此刻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梅秋风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与宋言拉开距离,仿佛在说,这是他一人都想法,与其他人无关。 宋言面色难看,心中懊恼,如此简单的杀人手法,他们怎么就不懂, “这么简单的杀人手法,你们怎么就看不懂?” 什么意思? 要倒打一耙,说他们蠢笨吗? “侯爷,这……这确实有点难度!” 卢辉苦笑,生怕触怒了聂琰,但要说简单,一人看不懂,或许是简单,可这十人百人也看不懂。 是问题本身太难? 还是出问题的人故意制造难题? 卢辉已经说的足够委婉,王永明也道: “岂止是有一点难度?” 薛浩与卢辉对视一眼,道:“我等虽对侯爷坚信不疑,可这……” 宋言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些人的思维,与他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多有局限。 他看过的犯罪杀人故事,多的让这些人难以理解。 凶手行凶的手法,在众人眼中,或许神乎其技,但在他眼中,不过是小道尔…… “依本王看来,恐怕你是不懂装懂,故作高深吧?” 东临王再次嘲笑,与此同时,驿站外远远走来一人,身后还跟着多名护卫。 “本王听闻驿站出了一桩命案,却没有想到,还出了一桩笑话。” 秦风步履轻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形态威严,见宋言第一句话,便是冷嘲热讽。 “拜见赵王殿下。” “微臣拜见殿下。” “末将拜见殿下。” “……” “见过殿下。” 宋言眉目一凝,与众人一同作揖行礼。 秦风的手脚倒是挺快,这驿站中,恐怕还有他的眼线。 “不必多礼。” 秦风摆手,目光打量着宋言,笑道: “想不到,短短一些时日未见,宋侯变得幽默了不少。” 第338章 不回家绣花,倒是可惜了 早就听闻大燕二皇子秦风,与宋言不对付。 眼下看来,还真是如此。 难怪,宋言兵败北境,收复京、云、玉三州之地,天大的功劳,最后因为秦风从中作梗,反而被安上了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东临王眉眼闪烁, “何止是笑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宋言冷冷撇了东临王一眼,他只觉得脸面上仿佛被锋利的锐器划过,居然有些生疼。 “殿下谬赞了。” 宋言神色淡然,语气没有太大的波澜, “比起幽默,殿下若有机会去肃州的话,倒是可以去见识一番肃州的风土人情。” 黄家? 肃州黄家转成明暗两族,虽没有让秦风伤筋动骨,却也是狠狠刮下了他一块皮肉,疼得厉害。 宋言的冷言冷语,简直就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该死,他不过是我秦家的臣子,居然敢与我这般说话。 秦风的脸色瞬间就暗沉了下来, “黄友新身为肃州知州,却放任青城山的匪寇不管,确实该死。而宋侯是父皇钦点,负责使团的一应事务,如今却出了命案,怕也是难辞其咎吧?” “何止难辞其咎,他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要喊打喊杀,破坏大燕与大齐两国的友好邦交,其心可诛。” 东临王心头暗喜,自然不会错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 大齐早就看中了中原肥沃的土地,与北荒联盟,让他们的野心瞬间膨胀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大燕的朝中内乱,他必然乐意之至。 “哦?” 秦风看着东临王受伤的手,明知故问道: “东临王这伤?” “还不是拜他所赐……” 东临王冷哼一声,矛头直接指向宋言。 “宋言,父皇要你接待使团,你却胆敢打伤东临王,该当何罪?” 秦风也借机发难。 卢辉与薛浩面面相觑,宋言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外又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秦牧一身浅紫色锦衣长袍,人未至,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王兄。” 还真是热闹啊! 宋言叹了口气,其余众人再次对秦牧作揖行礼之后,一个个噤若寒蝉。 “自家人的事,自家人说,眼下,还是先调查杀人真凶才是。” “三弟说的是。” 秦风面无表情,他听出了秦牧的言外之意, “既然如此,宋侯不如解释一下,这凶手是如何隔空杀人的?” 因为秦牧一句话,秦风也不再肆无忌惮地为难宋言,东临王暗道可惜之后,笑道: “本王倒也想见识一番。” 宋言定了定神,冷笑道: “王爷身在偏远之地,眼界有限也是正常,你们不懂,并不代表做不到。” 东临王脸黑如墨,宋言心有定见,指着脚下的灰烬,问道: “你们可知道,这灰烬是何物?” 马棚中出现的灰烬,确实有些突兀。 夜间视线不足,凶手行凶之后,欲要毁掉行凶的工具,唯一的途径便是此法。 虽干净利落,却也留下了证据,也算是百密一疏了。 众人面面相觑,即便绞尽脑汁,依旧一知半解,无人敢肯定回复宋言。 唯独秦风冷笑,但他知道宋言不易对付,也没有出声,反而扫了东临王一眼。 这厮就像被秦风握在手里的一把利刃一般,直接就冷笑道: “怎么?这灰烬与杀人有关?” 无知…… 宋言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反而看向云清, “云大人,在下要的绳索,可有准备好?” 在此之前,云清依照宋言的吩咐,准备了一条三丈左右长度的麻绳。 原本云清离开后不久,回来之后怀中抱着一根绳索,众人还不解其意,眼下终于明白,原来宋言早有准备……难不成,他真的能够做到? 众人心中顿时疑惑,秦风也微微皱眉。 “斩断。” 宋言取下一节,示意王永明切断,然后取出火折子将麻绳点燃,麻绳迅速燃成灰烬,与马棚中遗落的灰烬一模一样, “萧使节的死因,相信诸位都一清二楚,他脖颈上留下的勒痕,不管是宽度,还是形态,都一模一样。” 众人骤然色变,王永明惊疑不定,道: “所以说,这绳子便是凶器?” 宋言颔首,娓娓道来, “昨夜,萧使节饮酒过度,嘧啶大醉。若是凶手潜入客房,将绳索捆绑在他都脖颈上……” 宋言声色并茂,将剩余的绳索放在东临王脖颈上做示范,后者面色苍白,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恐惧。 他以为宋言又要对他不利,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反抗。 “然后将绳索的另外一段,从窗户上丢下来,会如何?” 东临王惊疑不定,愤怒的同时,也悄然松了口气。 “此人只要孤身站在这里,拉动绳索,便可以勒死萧使节?” 王永明一点变通,但依旧不敢轻信。 本以为宋言口若悬河,说得神乎其神,不过是想哄骗他们。 然而,事实的真相,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若真是如此,不仅可以轻易杀人,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 “宋侯果真是高瞻远瞩,本王佩服。” “原来如此,难怪宋侯胸有……” 卢辉也开口赞叹,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秦风那冷冽的目光,顿时吓得亡魂皆散。 “……” 原本对宋言口诛笔伐的人,瞬间调转方向,连连称赞,即便是云成郡主,也不由多看了宋言几眼。 此人若是生在北荒,那何愁这天下一统啊? 宋言不以为意,也知道这其中有些人心口不一,特别是秦风。 东临王细想之后,也觉得可能性极大,萧瑜醉得不省人事,自然无力反抗。 可想想宋言志得意满的样子,他心中仿佛扎着一根刺,很不舒服, “即便如此,那凶手是怎么烧的绳索?若是从下往上烧的,尸体上怎么会没有痕迹?若是在房间取下来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凶手既然潜入了客房,为何不直接杀了,还如此麻烦?” “王爷果真心思细腻。” 宋言含笑, “不回家绣花,倒是可惜了。” “你……” “宋侯,说正事。” 见东临王面色涨红,秦牧轻咳一声。 这厮将人家的双手都折断了,现在别说绣花,吃饭都成问题。 东临王冷哼一声,宋言笑着继续道: “这其中有关键两个问题。” 他有意无意看着王永明, “要么,行凶者身法高绝,可以轻易上到客房窗户,然后从尸体上取下绳索。要么……” 第339章 可我要是有人证呢? 随着宋言的目光,众人也不约而同的看向王永明。 “看我做甚?” 王永明气急败坏,脱口而出, “此事与我有何干系?” 就因为他与萧瑜之间有直接冲突,便要将尿盆子扣在他头上? 东临王怀疑他也就罢了,现在连宋言也怀疑他? 本将军一身傲骨,即便对萧瑜的言行举止不满,要杀他也是堂堂正正,岂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其实,宋言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 反而,秦牧也因为宋言见过矛头指向王永明,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幕,也顺势被宋言捕捉到了,内心不禁开始怀疑秦牧与王永明,甚至王家的关系。 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何突然出来走动,却还能如鱼得水,这背后恐怕也不简单。 加上他在肃州的布置,秦牧显然没有宋言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才是三位皇子中,隐藏最深的那一个。 “王副统领不必心急,在下并无此意。” 宋言似笑非笑,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顿时让人觉得,王永明做贼心虚。 还未有人怀疑他,他便急着否认了? 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 你瞧瞧别人,心宽坦荡者,哪一个不是从容镇定的,焉有与你一般者? 王永明面沉如水,冷哼一声, “楚王殿下,此事确实与末将无关。” “先听宋侯说完。” 秦牧眉头皱得更紧。 宋言笑道: “第二种可能性,凶手杀人之后,再次进入客房,从萧使节脖颈上取下绳索,烧毁之后,从窗户丢下。” “怎会如此,若凶手频繁进入客房,不说风险甚大,有此良机,为何不直接杀人,反而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不管凶手是谁,首先要知道一点,萧瑜醉酒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管凶手进房间几次,只要避开其他人,都有惊无险。 但转念想想,若是不慎被察觉了呢? 薛贵的想法简单,这也是他无法想明白的地方。 “凶手潜入客房,为何不直接杀人。” 宋言双眸微眯,锋芒毕现, “是为了留下不在场的证明。” “何为不在场的证明?” 宋言一愣,耐心为薛贵解释, “简单说,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时间。” 萧瑜醉酒被送回房间的时间,与他被害的时间,相差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足够凶手筹谋一切了。 薛贵惊然,那岂不是说,在场的诸位,都有嫌疑。 忽然,他扫过众人,发现这些人颇为熟悉的面孔下,或许隐藏着一颗不轨的心。 胆敢对大齐的使节动手,这是牵动两国神经的大事,杀人者背后必有所图。 薛贵心有余悸,反而是他身旁的卢辉,见怪不怪, “本王有一事不明,凶手若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潜入客房,为何不直接将绳索收走,丢弃在荒山野林,或者埋藏在隐秘的地方,岂不是更安全?” 秦风见众人沉吟不语,他凝目问道: “再者,宋侯如何笃定,凶手便是在这里,用绳索杀了人,若说萧使节脖颈处的勒痕符合的话,本王认为,粗细相等的皮鞭,亦可以作为杀人工具。” 皮鞭? 在场的众人中,手上有皮鞭的,除了云成郡主身后的护卫之外,只有梅秋风了。 果不其然,云成郡主听闻秦风这话,脸上瞬间就露出不悦的神情,梅秋风刚要开口反驳,宋言就摇了摇头。 “原因简单,在客房的窗户上,便留有一道绳索与窗户的擦痕。” 宋言抬头,目光穿过层层阻碍,似乎想要寻到那道细微的擦痕。 “那为何不将绳索收走,而选择烧毁?” 此时此刻,但秦风还是咬着牙追问道。 宋言眉目一凝,语出惊人,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若放在身上又怕不安全。” 这如何可能? 行凶者出入客房,如入无人之境,为何又没有时间? 岂不是自相矛盾? 秦风摸着下巴沉思,东临王想不通,顿时又开始怀疑,宋言巧言色令,转着弯想混淆视听, “既然有时间取下绳索,为何又没有时间销毁、隐藏,这如何说的通?还有,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说的通。” 宋言声色坚定,言之凿凿, “因为他取下绳索的时候,你们……”他指着众人, “已经都在客房里了,所以,他没有时间以其他方式,处理绳索,唯有烧毁从窗户丢下。” 众人瞠目结舌,东临王更是难以置信。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是东临王啊,饮酒享乐之后回到客房,发现萧瑜居然走错了房间,甚至已经遇害,才惊动了客栈内的其他客人。 那岂不是说,凶手便是他? “你的意思是,本王才是杀人真凶?” 东临王脸黑如炭,勃然大怒。 “宋侯此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吧?东临王怎会杀害萧使节?” 即便是秦牧,此刻也一脸惊愕。 宋言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东临王, “我何时说过你就是凶手了?” 你…… 东临王只觉得一口老血要喷口而出,被宋言玩得团团转,人家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侯就别卖关子了。” 卢辉心痒难耐。 众人纷纷点头,再次聚精会神,暂时将对东临王的怀疑抛之脑后。 “凶手杀人,为何一定要三番两次地潜入客房才行?为何不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进入客房呢?” 宋言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面色瞬间惨白。 “昨夜送萧使节回房间的是何人?” 秦牧恍然,也终于明白宋言的意思。 “是云大人。” 王永明沉声道。 因为云清对驿站最为熟悉,昨夜,不少人亲眼目睹,他送萧瑜回的房间。 “既然是云大人,那怎会将萧使节带错房间?莫非……他是故意的?” 能够顶替高颠,坐到天京城府尹的位置,薛贵自然不蠢。 云清搀扶萧瑜回到客房,名正言顺,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捆绑在萧瑜的脖颈上,将另外一端丢下窗户。 然后迅速回到大堂,假意在大堂逗留。 “不是下官,下官一直在大堂,即便中途离开过,也不过是在后院与王副统领碰了一面而已。” 区区一个鸿胪寺少卿,若是真的背上了这样的命案,必然十死无生。 宋言冷笑,目光扫向王永明 “王副统领,你当真你在后院见过云大人吗?” 王永明哑口无言,他之前承认与云清在后院有照面,不过是托辞。 目的只是为了自己洗脱嫌疑而已。 他猛然想起宋言刚刚有意无意的目光,心中顿时有些害怕。 那是宋言对他的警告,便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的? 想到此处,王永明汗如雨下, “或许,是我看错了,昨夜在后院,并没有见过云大人。” “你……” 云清怒指王永明, “下官与萧使节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是啊宋侯,云大人与萧使节乃是初次见面,又不曾发生口角,怎会杀人?” 卢辉不解道。 秦风也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宋言,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才故意找个人顶罪的,明明与萧使节有间隙的是王副统领,你却怀疑云大人?” 看来,王家当真是秦牧背后的支持者。 秦风想借机,斩掉秦牧的臂膀? 可身为禁军统领,乃是惠文帝身边的近臣,他敢暗中支持秦牧? 任何一位帝王,恐怕都不会允许吧? 难不成,东宫的真正人选,惠文帝希望是楚王秦牧? 宋言心思电转,看着秦风,作揖道: “殿下所言在理,可我若是有人证呢?” 云清面色巨变,想不到宋言居然还有人证? 他何时找得?他不是一直在大堂大吃大喝吗? 第340章 玩捉迷藏吗? 云清一向小心谨慎,即便要杀萧瑜,也是经过精密策划,机关算尽,才在驿站出手杀人。 之所以将萧瑜带到东临王的房间,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众人以为,凶手真正要杀的是东临王,萧瑜只是替罪羔羊。 以此来掩盖他送萧瑜回客房的嫌疑,可宋言为何会知道? 本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昨夜,他借故去后院巡视,然后转到马棚,拉动绳索勒死萧瑜,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可能会有人证? 莫不是他,故意诓骗自己? 云清内心焦虑,转瞬之间,便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殿下,真是不是我。” 眼下,能够庇护他的,唯有秦风了。 因为秦风真正想要陷害的是王永明,而不是他。 秦风实在不愿意云清出事,否则,到嘴的鸭子,真的可能不翼而飞, “宋言,明明王永明的嫌疑最大,你为何要冤枉云清?” 他怒斥宋言,宋言却不置可否,朗声喝道: “郡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出真相吗?” 众人闻言,脸上的神情顿时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部看向云成郡主。 她又知道什么? 难不成,宋言所说的证人,便是云成郡主? 昨夜在后院遇到云清的并非王永明,而是云成郡主? 可她明明一直在大堂,直到歇息,也从未离开过半步啊? “只要你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把知道的说出来。” 云成郡主不慌不忙,反而与宋言讨价还价。 “云成,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卖什么关子?凶手到底是不是王永明?” 东临王急不可耐,却依旧不愿意相信宋言,还是死死咬着王永明不放。 王永明心里那个气啊! 这浑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就不愿意松开。 “本郡主如何做事,还不需要你来教。” 云成郡主冷冷撇了东临王一眼,后者咬着牙,一双眸子简直要吃人。 宋言见二人针锋相对,也笑着道: “郡主是想问,云大人在马鹏杀了萧使节之后,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烧掉绳索的?” 云成郡主闻言,内心顿时惊然,宋言似乎有读心术一般。 她内心刚刚升起的想法,对方立刻就读懂了? “你怎么知道?” 她惊呼一声,众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云清。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内心几乎被恐惧填满。 这绝对不可能。 “其实,云大人一直都在房间内,杀人之后,他直接点燃了绳索,便不曾离开过房间半步,直到东临王回到房间,发现萧使节的尸体。” 宋言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真相。 可不说还好,他这话一落,东临王脸上一喜,仿佛抓到了宋言的痛脚一样, “这不可能,本王发现萧使节被害的时候,房间内就本王一人,根本就没有云清的身影。他若在房间内,本王绝不可能不知道。” “是啊,这房间并不大,怎么可能藏下一个人不被发现,而且,我等赶到房间的时候,云大人与东临王就在一起了。” 王永明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怀疑的对象。 好不容易开脱了嫌疑,居然又开始质疑宋言? 他这话脱口而出,似乎没有太多的思考,感受到秦牧责备的眼神,他下意识低下头。 云成郡主这时也开口道: “确实如此,我们赶到房间的时候,也见到云清已经在房间内了,如果他事先藏在房间的话,东临王不可能不知道的。” “其实,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你们只是看到云大人在房间,却没有人看到,他与你们一起赶到房间的吧?” 面对众人的质疑,柳茹梦脸上有些发白,但宋言却面不改色,从容道。 “当时,大家神色匆忙,没有留意下官跟在谁身后进的房间,也是正常。” 云清坐立不安,暗暗捏着冷汗,但还是解释道。 “对啊,萧使节被害,如此大事,众人慌张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这种情况下,谁会刻意去留意一个人啊?” 秦风最是看不惯宋言这种天塌不惊从容。 当初,在北境的时候,哪怕他宣读圣旨,宋言也是此等桀骜不驯的模样。 难不成,这天底下,就没有能够让他方寸大失的事情? “至于从二楼直接跳窗离开,云大人不过是个读书人,自然也是办不到,宋言,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秦风真是逮着机会就往宋言身上招呼。 只不过,他问出的问题,倒也是众人被迷惑的地方。 宋言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给薛贵使了个眼色,后者在众人不曾留意他的时候,悄然退出人群。 宋言沉吟了片刻,继续道: “其实,想知道云大人是如何藏在房间内,又能巧妙地躲过大家的怀疑,其实一点不难……东临王,是你第一个发现萧使节的尸首的?” “是又如何?” 东临王冷哼一声。 “那便依照之前的顺序,众人再进一次房间,真相自然能够大白。”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秦牧站出来道: “既然宋侯如此笃定,大家便按照他的意思走一遍吧。” 很快,二楼的房间内再次被挤满,众人左右环顾,哪怕这次有心留意走在身边的人是谁,也不曾看出这其中有任何玄妙。 特别是云清,他混迹在人群中,倒是心安理得,甚至已经没有了起初的不安。 因为众人的迷茫,给了他莫大的自信。 “想必,这一次,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留意过身边跟随的是谁吧?” 宋言见东临王又有些不耐烦,当即就解释道: “现在,大家相互认一认,与一同进屋的人站在一起。” 众人虽然疑惑,但还是依照宋言的话照做,很快……众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唯独薛贵一人,仿佛被孤立了一样。 “薛大人,你是独自一人走到房间的?” 卢辉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薛贵身上,然后问道。 薛贵摇了摇头,他又问: “那你为何不与随行的人站到一块?” 薛贵心中惊诧,还未完全缓过神来,还是摇了摇头。 卢辉眉头微皱, “你这到底是何意?” “卢大人,其实薛大人,比诸位都要早,就已经藏在房间里了。” 宋言轻笑,可他这话落下,众人再次惊愕。 这次还是东临王第一个人到房间的,为了戳穿宋言的谎言,他进入房间之后,还特意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这不可能,本王刚刚进房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人,更别提他了。” 他指着薛贵,脸上写满了不信。 “宋侯说得不错,在东临王进到房间之前,下官就已经藏在房间内了……” 薛贵看向宋言的目光,明亮至极。 “这怎么可能……” “对啊,我们进到房间的时候,才看到他的,他怎么可能事先就藏好了,还能不被发现?” “……” 众人交头接耳,但口中全是疑惑,唯独云清,深深看了薛贵一眼,心中宛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滚不休。 “薛大人,你不妨告诉他们,你是如何藏身的。” 秦牧若有所思,似乎猜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第341章 是我又如何? 薛贵躬身行了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到门后。 他的身材与云清相差不大,众人见他顿住脚步,脸上便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东临王进门之前,下官便站在这里。” 他一边开口,一边顺手将门打开,正好将整个身子完全遮掩在门后。 他的声音从门口传出, “东临王进门之后,便看到萧使节遇害,第一时间,必然是去查探萧使节的情况,反而遗忘了藏在门后的人。” “待东临王发出惊呼之后,下官这才从门口走出,装作一副刚刚赶来的表情,自然可以瞒天过海。” “至于诸位,陆陆续续赶到房间的时候,自然就以为,下官是早诸位一步赶到房间的……” “原来如此……” “如此简单的计谋,居然飘过了所有人?” “……” 众人恍然,各自惊叹,唯独云清面色苍白,再无血色,看向宋言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如此精妙的布局和谋划,居然被他弹指拆穿了…… 东临王的面色同样难看,几度想要出言质疑,却发现找不到相应的措辞。 他在众人不曾注意的时候,悄然看向云成郡主,可对方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测而已,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秦风心急如焚,萧使节的死,是他与黄来发一手谋划的。 为的便是破坏此次大燕与大齐的和亲,引发北境战火,从而顺利掌控神武军,同时陷害王永明。 这该死的浑蛋,缕缕与他作对不说,还要破坏他的计划。 “殿下何必心急?” 宋言不以为意,反而看向云成郡主, “郡主,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 “钉钉木,将你昨夜看到的。” 云成郡主冷哼一声,心中对宋言愈发的忌惮,她此次大燕之行的目的有二。 与大燕暂定盟约,对付大齐。 营救布哥,布哥虽然败在宋言手上,可北荒若没有他主持,便如同没有了牙齿的老虎。 至于莫同淅,他的心思,飘忽不定,云成郡主自问无法拿捏。 若是宋言从中作梗,她此行想要救出布哥,恐怕难上加难。 “全部告诉他。” 钉钉木便是那用长鞭当作武器的男子,宋言一直怀疑他有所隐瞒,果不其然。 钉钉木探头探脑的从云成郡主身后走出,对她行了一礼,随后看向宋言, “宋侯。” “说。”宋言面色冷漠,冷冷吐出一个字。 钉钉木浑身一颤,似乎对宋言有些畏惧,身手指着云清, “昨夜,我在马棚,看到了他。” 云清还在催死挣扎, “你血口喷人,昨夜何时何地,你又是如何看到我的?” “昨……昨夜子时,就在这楼下马棚。” “昨夜天色阴沉,子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你为何知晓是我?” 云清心跳如雷,依旧死死抓着救命稻草,不肯轻易放手, “莫非你才是凶手,你杀萧使节,却要嫁祸给我?否则,子时你为何鬼鬼祟祟在马棚出没?” 秦风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他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只可惜,鱼必死,网却牢不可破。 云成郡主既然敢让钉钉木出来作证,自然不会惧怕云清,甚至赵王秦风。 “我家郡主即将与大齐太子成婚,我有何目的杀害萧使节?” 钉钉木眉目冷峻。 众人浑身一颤,这才明白,大齐与北荒已经沆瀣一气。 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对萧瑜下手。 “云大人,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不冤枉她,不冤枉他、他、他……唯独要指证你一人?” 宋言指着众人,其中包括云成郡主。 “他虽与萧使节无仇,你却与下官有怨。” 云清指着宋言, “侯爷若在一个时辰之内,寻不到凶手,面子上过不去,还会输了与东临王的赌约,自然要找个人顶替认罪才是。” 众人侧目,都知道东临王与宋言之间有赌约,若宋言执意要陷害他,胁迫钉钉木作伪证,那也说得过去。 可钉钉木是云成郡主的手下,除非云成郡主与宋言这间有不为人知的谋划,这才有可能。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仔细一想,便知道这是云清的借口。 “宋言,此事本王还有个疑问。” 秦风见众人沉默,沉声问道。 宋言作揖,问: “殿下请说。” “云清作为鸿胪寺少卿,负责接待大齐与北荒使团的一应事宜,为了安全起见,夜里去后院、马鹏查探也合情合理,可他呢?他为何会走到马鹏去?你便不觉得奇怪吗?” “如此简单的杀人手法,本王以为,即便换作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杀死萧使节吧?” “此事,我怕是给不了殿下答复,不过……” 宋言面色古怪,目光扫过云成郡主等人, “郡主应该可以给殿下一个解释。”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几乎都与秦风一般,存在疑问。 云成郡主含笑不语,钉钉木面色难看,默然不语。 东临王脸上再次浮现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宋言便觉得好笑,心道,等会恐怕有你哭的。 “大燕皆是宋侯这等人物,本郡主身为女子,对自己的安危多几分警惕,有何不可吗?” 云成郡主眨着眼睛,极为无辜的看着秦风。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再也升不起半点责备之意。 至于宋言,自然也明白云成郡主话里话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小人昨夜,不过是想看看驿站是否有可疑之人,对郡主不利,并非可以去马鹏。” 钉钉木咬着牙道。 可秦风却直接将他忽视,反而看着云成郡主,笑道: “郡主所言极是,大燕皆是宋侯这等人物,自然是要多防备着一些才是,王副统领,接下来,你可要好好保护郡主的安危才是。” 他特意咬着这等人物四个字,明面上夸赞宋言,实则暗讽。 转而又命令王永明,丝毫不将秦牧放在眼里。 秦牧不以为意,王永明一怔之后,躬身称是。 “云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宋言见云清脚步移动,似乎有要逃跑的准备,连忙喝道。 云清心知,再解释也是徒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眼神一闪,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心中如同翻滚的滔天巨浪, “是我又如何?” 他低声一喝,转身就往门外奔走,欲要逃脱! 第342章 郡主,帮我向莫先生问好 别说云清只是一介书生,即便他有些身手,也是插翅难飞。 行凶之后,还想在宋言眼皮底下逃脱,简直痴人说梦。 宋言神色如常,秦风在云清夺门而逃的瞬间,他带来的护卫已经率先出手,其中一人勇武异常。 一脚后踢直接踹在云清胸口上,巨大的力道,从他胸口瞬间蔓延全身,狠狠砸在地面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另外一人居高临下,腰间的长刀,赫然已经握在手中,刀锋与云清的脖颈,仅有一寸之隔。 秦风一脸痛惜,怒斥道: “枉本王如此信任你,还向父皇举荐你,你却做出此等违逆之事。” 云清面目狰狞,心知在劫难逃,也不再遮掩,讥笑道: “信任?下官不过是做了殿下想做,又不便出手的事情而已,何错之有?” “本王看你是失了心疯,开始胡言乱语了。” 秦风脸色微变,表面并未因为云清的话而恼羞成怒,内心却如同惊涛骇浪,无法平息,若是任由云清胡言乱语,他必然因此惹上麻烦。 此事传到惠文帝耳中,他如何狡辩,恐怕都难以摆脱嫌疑。 “住口,还不将他拿下。” 秦风吩咐护卫,试图堵住云清的嘴。 云清讥笑更甚,不置可否, “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众人冷眼看着二人相互攀咬,顿时也觉得惊奇,特别是东临王。 他眉眼闪烁,区区一个鸿胪寺少卿,若是没有秦风的指使,他与萧瑜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痛下杀手? 为首那护卫听出了秦风的言外之意,眼中锋芒一闪,手腕一翻,欲要痛下杀手。 宋言心中叹息,秦牧已经率先开口,喝道: “住手。” “赵王,此人还是交由本王来处置吧?” 东临王微微沉吟,身后为首的护卫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他这才开口。 若是能够从云清口中问出一些秘密,萧瑜死就死了,只要能抓住秦风的把柄,此次大燕之行,他才能多一些保障。 特别是宋言,短暂的接触之后,他赫然发现,宋言的难缠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秦风面色难看,满眼仇恨地看着秦牧与东临王。 “赵王,此事既已真相大白,本王无论如何,也要为萧瑜报仇,还望赵王能够成全。” 东临王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护卫也将云清团团围住。 此刻,他似乎成了香饽饽,从一个杀人犯,变成众人都要争夺的对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该由官府处置才是。” 宋言看着秦风愈发难看的面色,丝毫没有顾忌,反而直接否决了东临王的提议, “王爷,你现在应该先想想,如何履行与在下的赌约才是,如何处置人犯,便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宋言,你三番两次与本王作对,当真以为本王怕了你吗?” 东临王的情绪波动极大,怒道: “你便不怕我大齐兵临海州,届时第一个拿你祭旗吗?” 云成郡主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失望。 东临王根本不是宋言的对手,想用他试探宋言,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眼下,还是要想方设法救出太师才对,不可轻易得罪宋言了。 “宋侯说得不错,此事确实该由官府来处置,王爷又何必插手呢?” 薛贵冷汗直冒,有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感觉。 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高高在上,他和卢辉夹杂在中间,如坐针毡。 “不行,他胆敢污蔑本王,必须交由本王来处置。” 秦风也坐不住了,若是交由薛贵来审理,一旦秦牧与宋言联合,他根本插不进去手。 一旦云清口不择言,他还要日夜担心。 “东临王也要,殿下也要,到底给谁?不如向陛下禀明,到时候如何处置,全由陛下来决定,如何?” 宋言似笑非笑,对秦风与东临王的要求,不以为意。 他暗中给东临王使了个眼色,仿佛再说,记得履行赌约。 东临王面寒心羞,冷冷刮了宋言一眼,心头如同堵着一块巨石,非常难受。 秦风面色微沉,秦牧反而失声笑道: “宋侯这提议倒是不错,交由父皇处置,最为妥当。” “对对,楚王殿下所言在理。” 薛贵也立刻顺杆上线,只要将这事交给惠文帝处置,他便可以顺利脱身,谁都不得罪。 反观卢辉,像是吃了死苍蝇一眼,左右不是。 可就在这时,那制服住云清的侍卫,突然将长刀扬起,欲要杀云清灭口。 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谁都没有想到,他敢在虎口拔牙,宋言等人还未答应,他却敢私自动手。 瞬息之间,长刀刀锋泛着寒意,欲要划破云清的脖颈,后者惊惧万分,头皮隐隐发麻……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也生不起任何反抗之意。 秦风嘴角泛着嗜血的笑意,云清的性命,他势在必得。 即便宋言武功高强又如何,他这护卫出手迅捷,出其不意,无人能够左右。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嗅到滚热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的时候,云清的身影却不翼而飞了? “什么?” 那护卫惊呼一声,脱口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云清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然在宋言身后。 该死…… 秦风咬牙切齿,望着宋言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殿下,你这是何意?” 宋言冷笑问道。 他一直暗中警惕,秦风做事向来不择手段。 果不其然,那护卫在秦风的指使下,居然还敢对云清痛下杀手。 秦风眼神闪烁,一张脸已经黑得像煤炭一样,对着那护卫就怒斥道: “大胆,你胆敢私自对人犯出手,该当何罪?” 开始演了? “殿下恕罪,小人以为他要逃脱,这才出手的。” “混账东西,回府之后,自己去领罚。” 逃脱个屁…… 云清动都没动。 在场的明眼人,哪个不是心如明镜,秦牧也知道,这样那秦风没有办法,即便闹到惠文帝那里去,最多也就斥责几句而已。 不痛不痒! “宋侯,此次接待使团,本就由你全权负责,那此事便交由你来查吧?无论他背后是否还有同党,都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本王也会禀明父皇。” “楚王殿下英明。” 薛贵眼眸大亮,连忙附和。 东临王见事不可违,也只能生闷气。 宋言沉吟之后,道: “臣定当竭尽全力。” 这云清虽然是个烫手的山芋,却利大于弊。 只要将他捏在手上,秦风怕是也不敢造作。 依照秦牧的吩咐,众人逐渐散去,宋言吩咐大壮, “你回府去叫人,来驿站牵马,对了……” 大壮乐呵呵,转身就走,宋言又道: “记得给东临王留一匹,免得说我大燕不懂待客之道。” “小人明白。” 东临王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胸口感觉都要炸了。 他日找到机会,必然将他五马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宋言看着东临王等人离去的背景,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云成郡主身边,低声笑道: “郡主,帮我向莫先生问个好。” 云成郡主浑身一震,等他回过神来,宋言等人已经远去。 第343章 不讲武德 夜入亥时,细雨飘飞,中元节的热闹也已经消退。 街巷人烟罕见…… 一辆马车,车头陈三手持马鞭,不紧不慢地驾驭马车。 冷风偶尔侵袭,他面色冷峻。 马车内坐着一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从衣着身形来看,是梅秋风无疑。 陈三一边慢悠悠地驾车,一边与车内的梅秋风交谈,可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开口回应过一句,他也丝毫不在意。 与此街相隔甚远,有一条长街,名为三坊七巷。 一头高头大马,棕红色泽,鬓毛浓密,同样牵着一辆马车在街头疾驰,车头坐着一人,眉目冷酷,腰间缠着武器,手中牵着缰绳,目光如同锋利的兵刃。 便是一眼,足矣让人心生寒意。 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长靴触地,雨水溅射,即便来人极力控制,依旧发出了闷响。 人未至,杀意已近。 “咻咻……” 飞箭破空,刺破黑色长夜,瞬息之间便穿过马车车窗。 两侧房顶,两名黑衣人身轻如燕,身背长弓,一箭射出之后,第二箭已拉满长弓,杀心果决。 势必要马车内的人血溅街头。 “咻咻……” 马车速度极快,在两人射出第一支飞箭的同时,车头牵绳的陈三已经长身而起,手中唐刀寒芒一闪,斩断第二支急射而来的飞箭。 马车似乎难以承受陈三踩踏的力道,瞬间四分五裂,车内的梅秋风轻轻一跃,然后飘然落地,眼眸同样冰冷。 两名黑衣人心惊肉跳,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脖颈处一道细微的血痕骤然浮现。 二人四肢发凉,脚下顿时虚软无力,一头栽下,跌落在街边,圆目怒瞪,殷红的血液赫然将脸面染红。 陈三冷笑一声,稳稳落地,手握唐刀,刀尖一滴鲜血滴落,与地面上的雨水相容。 与此同时,空中飘飞的细雨,骤然一变,重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脚步声依旧急促,在陈三身前一字排开,足足有六人。 六人相视,目光同时落在马车上,看着破碎如同木屑一般的马车,唯独梅秋风一人,还相安无事。 其中一人骇然,声音低沉道: “中计了。” “杀。” 六人心神意会,不将陈三斩杀,难以离开长街。 六人身法诡异莫测,剑招虽简单,却都是见血封喉的杀招,若是等闲之人遇到,十死无生。 “梅姑娘,快来帮忙。” 陈三惊呼一声,挥刀的瞬间,跨出一步。 唐刀如同嗜血的凶兽,即便是空中滴落的雨水也一同斩碎。 第一名黑衣人肝胆俱裂,虎口裂开,身子倒飞出去,陈三踏出第二步。 一点寒芒,犹如皓月,第二名黑衣人口中喷血,眼神惊惧。 肃州一战,九死一生,经过宋言的指点和锤炼,他的身手已经今非昔比。 当梅秋风察觉有人尾随之后,宋言便让他暗中通知陈三,这才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面对强敌,陈三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 第七步踏出,他都气势浑厚,如同天神下凡,眼中杀意弥漫,身心与手中的唐刀合一。 第一名黑衣人心神俱震,只见刀光一闪,浑身上下同时出现七个血洞,身体如同漏风的塞子,血流如注向后跌倒。 血液随雨水流逝,气息与寒冬一般,愈发冰冷…… 古有七步成诗,今夜有陈三,七步杀一人,恐怖如斯。 他神色淡漠,不屑多看尸体一眼,打杀这些野鸡草狗,对于他来说,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步伐不停,势不可当,黑衣人同样视死如归,即便心知不敌,却从未有一人后退。 直到最后一人扑倒在地,气息消散,陈三这才立在原地,声音如同寒冰, “梅姑娘,我这刀法,可有侯爷一半的功力?” 梅秋风撇了撇嘴,依旧不回应他,反而对着周遭的空气娇喝道: “看也看够了,还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的?” 邱凉气息内敛,善于隐匿暗杀,一般人轻易无法发现他都行踪。 他现出身形,目光落在梅秋风身上,心头一跳。 好俊俏的姑娘啊…… 反观陈三,那锋利无比的唐刀染血,让他头皮发麻。 “从他死后。” 梅秋风惜字如金,手指着最后被陈三打死的那名黑衣人。 “打个商量如何?我与他们不是一伙的,你们放我走,我立刻离开天京城?” 邱凉右脚迈出,双脚间距与肩同宽,右手摸向身后,一边与梅秋风商量,一边警惕应对陈三。 足见他心思缜密,且对局势的判断异常清晰,更不是盲目,不自量力之人。 一对二,他没有丝毫把握。 他要杀的人是宋言,与陈三和梅秋风缠斗,不划算。 梅秋风摇头,丝毫不给他退让的机会, “不行。” “我要走,即便你们二人联手,也未必能够留下我。即便能够留下我,我拼死一搏,你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邱凉皱眉,试图让梅秋风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试一试?” 陈三舔了舔嘴,不依不饶,邱凉面色一沉,抬手一支短剑从袖中飞出,朝着陈三面门急射而去。 “怎么又是我?” 陈三大怒,就看他好欺负? “因为我不打女人。” 他话音落下,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三侧身闪躲,脚尖点地,身子已经临空而起。 一道寒芒,向后胸疾驰而来,速度之快,让邱凉不寒而栗。 同时梅秋风也一跃而起,身形灵动,仿佛雨夜中舞动的精灵。 “叮!” 短剑形似毒蛇,与唐刀相撞,挡下陈三。 可他丝毫不敢大意,因为梅秋风的长鞭已经朝着他的身子卷了过来,他强行一扭,躲过的同时,却也因此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三人相似一个三角形,相隔一丈。 巨大的力道,从短剑上传来,邱凉手臂发麻,虎口险些撕裂,心中惊骇,表面却故作镇定, “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有种单打独斗啊?” 陈三冷哼一声,自然不能在梅秋风面前堕了微风, “要杀你,我一人足矣,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也可以不杀你。” “好大的口气……小爷自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过你这等口出狂言之人。” 邱凉愤慨,但又打不过,心中一时憋屈不已,悔恨当初没有努力学艺。 这人虽然长相比他不如,武功居然如此之高,丝毫不弱于一般大师。 到底是何人培养出来的弟子……绝非无名之辈。 难怪诸多人对天京城忌讳莫深,这地方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不愧是大燕的京都。 “有种别跑。” 陈三又是一声冷哼,身形如魅。 邱凉心中憋屈,且战且退, “你让我不跑,我偏偏要跑,你能奈我何?” 邱凉奸猾狡诈,心机诸多,不是陈三能够比拟,可有梅秋风在一旁看着,他想要逃跑,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 两人耗费的时间越长,陈三心中反而有些担忧。 一时难以拿下邱凉,他眼眸闪动,往后退去,邱凉却抓住了机会,不再闪躲,反而不依不饶。 “我要走,你不让,现在你想走,问过小爷没有。” 邱凉向后飘飞,一枚镖形暗器,从袖袍中射出,陈三仿若无觉,任由暗器撕裂衣服。 却在即将刺入他的胸口时,他微微一侧,动作微不可查。 “噗呲……” 暗器没入血肉,陈三面色巨变,大意了啊, “你在暗器上萃了毒?” 第344章 烈焰焚天 陈三面色紫红,难以置信的看着邱凉,身子缓缓僵硬,然后直挺挺地砸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 邱凉嘴角一钩,得意不已, “小爷纵横江湖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中,本不想与你争斗,奈何你不依不饶,小爷也是迫于无奈,望你下辈子聪慧一些,需明白……” 他喋喋不休,脚步慢慢移动,一边靠近陈三,一边暗中警惕梅秋风。 他谨慎小心,直到确认陈三已经招架无力,而梅秋风似乎也不为所动之后,这才肆无忌惮地笑道: “送你八个字——人心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好像不止八个字了,也罢。” 胜败即是生死,手段光明与否,都是活着的人说了才算。 邱凉并不以为意, “你一死,宰杀宋言就轻而易举了。” “姑娘,你自行离去,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试图劝退梅秋风,可梅秋风依旧站在雨夜下,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他忽然浑身一颤,手足如同寒冰,凉意从指尖延伸到全身,似乎连血液都在呼吸之间冻结。 “你……” 邱凉头皮发麻,道出一个字,仿佛抽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让他更加恐惧, “我也有两个字送给你,兵不厌诈。” “这是四个字。” 陈三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视线之内,邱凉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你明明已经中毒,为何会没事?” 唐刀紧贴着脖颈,他如同被点了穴道,哪怕连手指头都不敢有任何动弹。 “毒者亦是医者,医者也可以是毒者。” “所以,你是名大夫?” “不是。” “那你是名毒师。” 陈三摇头,邱凉顿时破口大骂,仿佛智商受到了无情的欺辱, “你耍我?欺人太甚,小爷忍你很久了。” 一时之间,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小命还拿捏在人家手中,仅要陈三一个念头,他将瞬间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陈三耸了耸肩,面无表情, “你自己猜错了,怎么好意思怪我?” “你……要杀便杀,何必羞辱我?” “我何时羞辱你了?” 邱凉浑身气血暴动,喉咙甘甜,似乎有血液欲要喷口而出。 他怒瞪着陈三,恨不得打爆对方的脑袋。 太欺负人了。 陈三颇为无辜,耸了耸肩,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也没说我是大夫或者毒师,都是你自己胡乱猜测的,与我何干?” 他长声一叹,提醒道: “你性子太冲动了,容易出事的。” 随后,他十分谨慎地将邱凉捆绑好拎起,丢在马背上,然后顺势翻身, “梅姑娘,走了?” 原来她姓梅? 倒是少见啊…… 邱凉双目充血,被捆绑得如同一个粽子,却还有心思想着梅秋风的姓氏。 “我自己回府。” 梅秋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两人行走不远,邱凉又开始纠结着陈三为何明明中毒,却没有毒发身亡, “你中了我的黑玉噬心,为何安然无恙?” 黑玉噬心是邱凉独门秘制的毒药,百十种毒草,与蛇毒一同炼制,七天七夜方成,见血即可封喉。 “驾……” 陈三双腿轻夹,棕红烈马,如同风一般, “黑玉噬心,名字不错,可毒性却差了些。” “你侮辱我可以,但你别侮辱我炼制的毒药,否则……” 有一段时间,宋言闲着没事,便捣鼓着各种毒药。 因为段凌峰等人都在北境,他身边唯独陈三与梅秋风。 拿梅秋风试毒,他怕被梅秋风暗中报复,大壮又没有练武,怕一试就一命呜呼了。 可怜的陈三就成了试验品。 所以,邱凉这毒,对于他来说,还不如宋言亲手炼制的管用。 “否则如何?” 陈三不以为意,心道,若非侯爷说要留活口,你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吁……” 突然,他面色巨变,拉住缰绳,眉头紧皱。 急走急停,邱凉胃腹一阵翻滚,险些将夜里进食的东西,扯出喉咙。 他脑袋晕眩,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疼痛。 相隔不远,火光冲天而起,仿佛将整片天空染成血红,任由雨水冲刷,火势不但没有丝毫锐减,反而有波及蔓延之势。 陈三抬眼望去,面色愈发难看。 宋言与柳茹梦等人徒步回武侯府,也正好路过这条巷子。 一切都在宋言的筹算当中,可这把火烧得,却出人意料,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他顿时开始担忧宋言,索性邱凉一时半会连逃跑都是奢侈,便不急于回到武侯府,先去看看这烧得诡异莫测的大火。 到底是哪家人如此倒霉? 引火烧身! 改了个方向,却丝毫没有影响陈三的速度,他御马奔走,如同风驰电掣一般,苦的唯有邱凉。 寒风夹杂着雨水,几乎将他浸透。 “云府……怎么会?”陈三面色古怪,云清前脚才出事,后脚府邸便走水了? 熊熊燃烧的焰火,府邸中不时有惊恐的喊声传来,凌乱脚步的身影,透过火光,偶尔还能瞧见一两个。 一道修长身影,与一道美艳的身影在黑暗中,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只见身长修长的青年,眉头紧锁。 美艳的女子,脸上也挂着心有余悸的神情。 “侯爷。” 陈三驾马过去,轻轻唤了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云府怎么突然起火了?” 邱凉与宋言对视,心中叫苦不迭。 宋言眼中狐疑,不答反问, “他就是来行刺我的刺客?” “侯爷小心,他会下毒。” 陈三颔首,看宋言欲要靠近邱凉,连忙出生提醒。 但提醒之后,又苦笑连连,他这话似乎有些多余。 宋言一愣,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他倒是不怕毒,可他身边的人却要注意。 他沉吟道: “先将他带回去审问吧。” “别啊,有话好说,我其实不是来刺杀你的……喂,听我说啊。” 邱凉对宋言了解颇多,心知宋言的手段层出不穷。 稍有不慎,不死也会脱层皮。 宋言的心思深沉,深深看了火中燃烧的云府一眼,转身对着柳茹梦道: “娘子,你们先回府,我去一趟府衙大牢。” 大壮跟在身后,宋言与柳茹梦并肩,陈三牵着棕色大马,对马背上喋喋不休的邱凉,视若无睹。 柳茹梦自然知道宋言去府衙大牢的目的。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场火也给了宋言一个提醒。 以目前的火势,要烧死人,恐怕还不行。 可接下来就不是纵火这么简单了。 “去吧,不必担心我们。” 四人一马渐行渐远,宋言与他们背道而驰。 众人走出不远,一道身影忽然从火光中走出,目送宋言离开,喃喃道: “烈焰终会焚了这天地。” 第345章 一饭之恩 与潮湿阴冷的牢狱不同,云清所在的单间,因为宋言的特意交代,薛贵丝毫没有含糊。 不仅派了两名狱卒看护,且收拾得干净整洁。 “侯爷。” 两名狱卒,见到宋言也是毕恭毕敬。 自家大老板都对宋言恭敬有加,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人脸上扬着笑,行礼之后便很识趣地退开。 宋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云清身上,他的神色如常,不像其他犯人那般急切和窘迫。 见宋言到来,他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他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我要来?” 宋言问道。 云清轻轻点头, “想必,此刻云府内应该乱作一团了吧?” 他回首看着那扇微不足道的窗户,夜空中依旧飘着雨水,但丝毫没有溅落到牢房内。 “走了水,但火势不大,短时间内想必不会有问题。” 宋言神态自若,两人仿佛久违的朋友。 “这火,应该不是赵王放的。” “哦?” 在驿站的时候,秦风便有意处死云清,此刻他反倒帮秦风辩解起来了? 他的头脑清晰,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问题。 宋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将牢门打开,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来得匆忙,不然倒是可以和你一起吃一盏酒,暖暖身子。” 中元节之后,天京城的天气转凉得极快。 云清眼前一亮,但瞬间暗淡下来,他盯着宋言,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侯爷介不介意听听下官的故事?” “洗耳恭听。” “下官本是罪臣之后……” 云清的眼神逐渐迷离,脸上的情绪不断变化。 身为罪臣之后,他被发卖到一处官宦府邸,作为伴读书童,与官宦家的公子为伴。 但那公子性格乖张,对他非打即骂。 一次不小心,他失手将那公子最喜爱的玉佩打碎了,险些被打死,丢出府邸。 被路过的一名形态邋遢的老道士救下,自此之后,两人便以师徒相称,足迹蔓延整个大燕山河。 直到天京城,才稍微多停留了片刻。 “可是不问老道?” 宋言眉头一凝,忍不住打断云清。 云清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依旧淡淡道: “那老道士虽然邋遢,却还有些本事,只可惜,我不喜欢练武,觉得太苦,他便教我读书认字,直到那年寒冬,大雪绵延千里……” 雪灾? 宋言心头一惊,云清的神色也再度变化,从缅怀到激动。 老道士虽然还有些本事,但因为雪灾的影响,两人依旧食不果腹,险些饿死在天京城。 以老道士的能力,想要解决温饱,自然不成问题,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可见,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或许是命不该绝,那家人救了我和老道士,也是在那一年,陛下登上大宝之位,大赦天下,我这才除去了贱籍……” “那家人可是姓莫?” 一饭之恩? 宋言眼角抽动,终于明白,为何云清在知道没有办法脱身的情况下,会反咬秦风一口。 按理来说,此等凶险的事情,秦风再蠢也不会交给不知底细的人去做。 他既然信任云清,自然是有把握的。 唯有一个理由,云清潜伏在秦风身边的时间太久,久到作为一颗棋子,都没有引起秦风的怀疑。 宋言突然有些同情这位童年生活在暗无天日与恐惧中,却还能凭借一己之力,有了些许成就之后,却甘愿作为一颗棋子的男人。 云清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宋言,继续惆怅道: “也是在那一年,天京城血流成河,海州失守……” “时间过去太久,久得我险些都要忘记了。” “仅凭黄家与年幼的赵王,恐怕还不足以成事吧?” 宋言有些失望,但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波中,他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自然。” 这次,云清反倒没有回避,他直视宋言,脸上忽然荡开一丝笑容, “区区黄家和赵王,自然不足以成事,这背后还有其他人,包括海州王家,天京城秦家……” 秦家? 莫不是皇家? 宋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既然是皇家,那惠文帝还让他调查,这不是要将他推向风口浪尖吗? 云清没有具体指明,这秦家,到底都有谁。 或许,他知道的也有限吧? “楚王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宋言沉吟之后,扫了四下一眼,周遭依旧空空荡荡。 “楚王殿下并未得知,天家无情,人心也会随着权利迷失的,唯有日久,方可见人心。” 云清笑道。 他脸上的笑容,有解脱,有欣慰,还有一种复杂到宋言都猜不出来的情绪。 “为何要选择我?” “此事,令尊没有与侯爷说吗?” “父亲并未说过。” 云清眉头微皱,但很快就释然了, “既然老侯爷没说,那我也不便多说,我所知道的,毕竟也有限……还有一事。” “什么事?” “高蓝已经死了。” “什么?” 宋言一直以为,高蓝还在他控制之中,却不曾想,他居然悄无声息的死了? “你还是太小看黄家了,他们隐藏起来的势力,才是最恐怖的。” 云清淡淡道。 宋言却心头翻滚,黄书序那老匹夫,果然是脏活累活一并干了。 高蓝的死,恐怕与他脱不开干系。 “侯爷有把握阻拦大齐吗?” 突然,云清问了一个与之前交谈毫不相干的问题。 大齐? 外敌,宋言从来都不惧,他担心的是朝堂上那些人,背后捅刀子。 “这便是你不惜暴露自己,也同意赵王,破坏此次与大齐和亲的原因?” 宋言答非所问,却也在间接告诉云清,他根本不将东临王放在眼里。 若是真刀真枪,有火药在,大齐铁骑来多少,死多少。 “虽然,我有不得不做的原因,可我还是燕人,自然不愿意看到大燕的百姓在战火中痛苦哀嚎。” 云清深深吸了口气。 宋言缓缓点头,云清又道: “小心东临王身边的护卫,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宋言回想起来,也觉得那为首的侍卫有些古怪,东临王多次暴怒,即将失去分寸的时候,都是此人在暗中提醒和阻拦。 能够让一位亲王言听计从,自然不简单。 “我的性命已经不重要,侯爷也不用想着利用我对付赵王,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然后点头。 以奴告主,乃是大忌。 惠文帝必然不会重罚秦风,所以……从一开始,云清才说,云府的火,并非秦风所为。 他之所以要杀云清,不过是觉得颜面受损。 云清忽然起身,对宋言行了一礼,道: “多谢侯爷。” 宋言就这般看着他,许久之后再起身,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做的?” 云清摇头,转身看着窗外,那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第346章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火烧云府,到底是何人所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直到天明,宋言才拖着略显疲惫和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大牢。 云清必死无疑,哪怕秦风愿意放他一马,惠文帝也不会容忍这等以奴告主的悖逆之徒活命。 刺客的身份扑朔迷离,宋言一时半会,也无法得知,除了秦风之外,还有谁要置他于死地。 是刚刚输了赌约的东临王? 他在天京城,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是隐藏起来的黄家吗? 宋言得罪的人实在不少,任何人想要他的性命,都有可能。 但是,敢在天京城行凶的,倒是屈指可数。 武侯府的书房中,柳茹梦见宋言与梅秋风相谈要事,放下手中精心准备的糕点,便欠身退出了房门。 离开之际,有意无意多看了梅秋风一眼,二人并未注意。 “一场大火,倒是烧得天京城人心惶惶。” 梅秋风白眼一翻,将宋言送到嘴边的糕点夺过,义愤填膺地看着他: “谁让你平时行事不计后果,以本姑娘来看,烧云府是假,警告你才是真的。” “咦?你居然变聪明了?” 宋言惊讶地看着梅秋风。 梅秋风冷哼一声,口中含着糕点,声音含糊不清, “那是,本姑娘一直都很聪明,只是你没看出来而已。” “若不是本姑娘看出端倪,你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梅秋风神情傲慢,又重新拿了另外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咀嚼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 “好在你没事。” “什么叫我没事,若非我福大命大,智计超群,早就死翘翘了。” 宋言气愤,看着梅秋风吃得津津有味,顿时也觉得腹中空空荡荡,没有心思思考。 “我就说不要回天京城,你非要回来。” 梅秋风沉吟,忽然正色,道: “不过,敌暗我明,是要多小心一些。” “陈三也太没用了,差点着了那刺客的道不说,到现在居然都没审问出个所以然来……” 梅秋风蹙眉,又迅速舒展开, “你不是去见了云清,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当年的逆案不简单……” 宋言眉目一闪,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闻。 梅秋风狐疑, “什么?” 宋言摇头,所有事情看似只针对他,但仔细想想,与当年的逆案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事暂且不管,先想想如何应对东临王等人吧。” 梅秋风不置可否,撇了撇嘴,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不过……我已经让九叩提前去海州了,肃州有郑钱与顾玲在,应该不会出问题。” 以宋言的奸猾和手段,区区一个东临王,梅秋风自认为,他不可能是宋言的对手。 她也算识人无数,有些人刚正不阿,却不够圆滑,容易被小人陷害。 有些人奸猾,却自私自利。 唯有宋言,多少都沾染一些,却依旧守着心中一片净土。 “肃州我自然不会担心。” 宋言沉吟半响,他与梅秋风之间,倒是没有任何隐瞒, “有人暗杀,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一时却想不明白,云府这把火,到底是谁烧的。” “那便要看看到底谁在其中获利了。” 梅秋风面色古怪,对于云府起火,也一直想不明白, “如果只是为了提醒你的话,那应该是友非敌。” 宋言摇头,忽然问道: “还记得在望天阁看上你那个纨绔子弟吗?” 梅秋风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本姑娘天生丽质,身后有几个人追求,不是天经地义吗? “记得,这事与他有关?” “王洛看着便不是善茬,况且,当年海州顾家灭门一案,与王家有直接关系,他派人到天京城刺杀我,也有可能。同时,也不能保证,王家与天京城没有联系,火烧云府,表面上看,自然是为了陷害赵王,其中最得意的,恐怕还要数楚王和晋王。” 梅秋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隐隐有些担忧, “这件事情如此复杂,你为何会要答应楚王和陛下?” 宋言翻了翻白眼,好像他有的选择似的。 “此事,我已经被牵扯其中,即便我不查,有些人也不放心我的存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只是……” “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当年,莫家统率二十五万大军,骁勇善战,所过之处无一战之敌,守卫大燕北境,震慑寰宇,举国上下,军中威望与皇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宋言轻声一叹, “即便权势如此,在阴谋诡计下,依旧不堪一击,一夜之间,除了莫同淅之外,莫家所有人全部葬身于莫家府邸。” 那一夜,血流成河,厮杀声震天…… “甚至连太子和海州顾家,也被牵连。” 梅秋风心惊肉跳,更为宋言担忧,与莫家相比,宋言更是微不足道。 “而当年去莫家抓人的,就是我父亲,可奇怪的是,董太医却一直隐藏在我父亲身边,这一点,我始终未能想明白。” “你找董路问问不就好了?” 梅秋风放下手上的糕点,突然觉得不香了。 “他若能告诉我,早就说了。自从周安县走漏风声之后,我也不敢让他轻易离开北境,如今……赵王想把手伸向神武军,北境也不安全了。” “所以,你才让他去了青城山?”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既然所有人都去周安县探查过,那自然不会再怀疑。” 梅秋风眼眸微亮, “原来如此。” 宋言大费周折,将董路藏在青城山的时候,她便觉得宋言多此一举。 现在看来,这才是宋言的高明之处。 居安思危,从未放弃警惕。 “你想不到,其他人自然也想不到,谁能想到,董路会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确实如此。” “至于何人火烧云府,没有任何线索,查证起来颇为困难,不如将目光放在抓住的那名刺客身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梅秋风颔首,宋言听闻屋外传来脚步声,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进来。” 房门推开,陈三与林恒挤在门口,互不相让。 宋言与梅秋风面面相觑…… 这两个浑蛋,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林恒不是在肃州查探黄书序的下落吗?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京城? 第347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这门,迟早要被你们两个糟蹋了。” 宋言怒斥一声。 这两人,一个挺拔,一个滚圆,终日与房门为难,可曾考虑过房门的感受? 在肃州的时候如此,到了天京城,居然也这般。 二人冷哼一声,同时别过头,不愿理睬对方。 “刺客招供了?” 宋言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口先问陈三。 陈三作揖行礼,脸色有些不好看,唏嘘道: “回侯爷,刺客说,要与侯爷亲口道出来历。” 宋言眉头微皱,看向林恒, “可是黄书序那老家伙有消息了?” 自从肃州与黄家一战,黄书序便杳无音信,林恒便在暗部的配合下,全力搜捕黄书序的踪迹。 见识到暗部的力量,林恒多宋言也极为感激。 他不过是一个青城山的匪寇,居然能够被宋言如此信任。 “回侯爷。” 林恒与陈三相同,依样画葫芦,不敢怠慢, “确实是有消息,据属下查探,在海州似有看到黄书序的踪迹。” 宋言面色阴沉,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过了追捕的黄金时间,现在要想抓到黄书序,如同大海捞针。 听闻海州,宋言的面色也微微有了变化, “他与海州王家可有接触?” 林恒回视宋言,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查到黄书序与王家是否有关联。” 他迟疑了下,继续道: “属下与王家之间,有些过节,所以,不敢贸然行动,一怕打草惊蛇,二怕王家从中作梗,因此特来天京城请示侯爷。” “间隙很深?” 若是一般矛盾,不至于因为一个在逃的案犯,针锋相对。 别看林恒身材臃肿,头脑却异常清明。 宋言曾多次旁敲侧击,林恒都支支吾吾不曾表明。 “此事,属下本不想给侯爷增添麻烦……” “让你说便说。” “林家家道中落,全是因为海州王家。” 林恒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低下头。 宋言目瞪口呆, “那是有些矛盾……这样,你多带些人手,伺机而动,万万不可暴露身份。” “是。” “记住,抓人来日方长,切莫冲动,自身安危最重要。” “多谢侯爷,属下明白。” 林恒心中微暖,躬身准备退出书房,却在门口位置,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 “顾宇庭也前往海州了,是否要阻拦他?” “顾宇庭?他独自一人?” 对于顾家的事情,宋言颇为上心。 “对。” 林恒重重点头。 宋言沉吟,顾宇庭多半也是怀疑黄书序逃亡了海州,这才铤而走险, “暗中保护他即可,你去吧,注意安全。” 林恒颔首退去,士为知己者死,宋言总能有意无意地影响跟随他的人。 不管是他,亦或者陈三、段凌峰等人……甚至将自家性命,与他捆绑。 “走,一同去看看,那刺客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 地牢灯火通明,邱凉被厚重的铁链捆绑,架在拳头粗细的实心木架上,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 浑身血迹斑斑,垂首闭眼,气息微弱。 三人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恨恨地看了陈三一眼,然而目光落在宋言身上,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宋言相见。 “你要见本侯爷?” 宋言上下打量邱凉,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文弱书生。 修长的五指,不弹琴写画,实属浪费。 “我可以告诉你,是谁让我刺杀你的,也任由你处置,但我有一个条件。” 邱凉目光幽深,一刻都不曾从宋言身上转移,在这件地牢之中,宋言是唯一值得他关注的人。 当然,还有梅秋风,只是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倒是有些不敢多看对方。 他开门见山,一丝希冀从眼眸中闪过,他不在乎自己的是否能够活着走出地牢,但他希望宋言能够答应他都请求。 “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 宋言冷笑,心里微动。 邱凉一愣,脸上浮现一抹急色,他知道宋言不会轻易应答,却也没有想到,仇人的身份唾手可得,他还如此强硬?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嘴硬? “那你便杀了我吧。” 邱凉再次闭上双目,视死如归。 他双拳紧握,聂琰的下句话,却让他亡魂皆冒,如同跌入万丈深渊, “陈三,留个全尸。” 陈三闻言,磨刀霍霍,目视邱凉,如同看待,待宰杀的羔羊。 嬉笑的眼神,让邱凉终身难忘。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四肢冰凉,呼吸急促, “等……等等。” “不用等了,直接打杀了,浪费我的时间。” 宋言头也不回,声音从口中飘出,脚步却不易察觉地放缓了不少。 梅秋风心中肚明,没有点破,看了陈三一眼。 陈三会意,眼珠子一转, “侯爷,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我看他,好像有话要说。” “你想为他求情,你们是一伙的?” 宋言转身,目视陈三,痛心疾首道: “难怪刺客对本侯爷的消息了如指掌,原来是有间隙从中作梗。” 陈三浑身一颤,汗如雨下,直接跪拜在地, “侯爷冤枉啊,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外人勾结,背叛侯爷呐。” “秋风,连他也一并宰杀了,看着贼头贼脑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言脸黑如碳。 “是……” 梅秋风面色微冷,对着发呆的侍卫,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陈三……不对,把陈贼,也一并捉了。” 哀嚎声不绝于耳,邱凉心惊肉跳。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如此草菅人命,没有任何证据,居然就轻易判定一个人都生死了? 那他? 他死不足惜,可家中母亲,孤苦无依,且有眼疾,如何是好? “宋侯,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只要大人答应小人,帮忙照顾家中老母亲,小人便将实情,托盘而出,绝无虚言。” 邱凉面色变化,试图呼喊宋言。 宋言顿住脚步,邱凉面露喜色,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梅秋风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架着陈三,左右为难。 宋言转身,冷冷回视邱凉, “说。” “是海州王家……” 海州王家? 恐怕是王洛那个智障吧?自己没找王家的麻烦,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还不远千里找到了天京城来? 宋言越想越是愤恨,不待邱凉说完。 “是王家要杀我?” 宋言出声质问,邱凉未说完的话打断。 邱凉面不改色, “不是,是王大人的庶子,王洛。”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言与梅秋风对面而视,既然如此,那新仇旧恨便一起算了。 第348章 不叫的狗,才咬人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是王洛。 “他已经回海州了?” 宋言嘟喃了一句,眉目一凝, “果然,不叫的狗,才咬人。” “还不放开?两个呆头鹅……” 陈三冷哼一声,甩开两名护卫。 两人眼见宋言没有反对,顿时面面相觑,后知后觉。 邱凉面色微变,怒瞪着双目,视线在宋言与陈三之间来说扫视,心道,果真是卑鄙无耻,居然在他面前唱双簧。 邱凉后悔不跌,却悔时晚矣。 “云府的火,也是你们烧的?” 宋言看似对邱凉的话深信不疑,实则内心还有诸多疑虑。 云府这把火,宋言没有查明是谁放的,如鲠在喉,心中还是有忧虑。 “云府?什么云府,我不知道啊。” 邱凉面色愁苦,言语不像虚假杜撰。 “此次仅有你一人前来?” 从陈三口中,宋言得知,邱凉与那六名黑衣人并非一路。 若云府的火,也不是邱凉,或者王洛所为,那么……中元节刺杀宋言的人,有三路,一路火烧云府,看似惩戒云清,实则是警告宋言。 两路刺杀,更是为了要他性命而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转念想想,定然是因为莫家的事情……可暗地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多半与赵王、黄家脱不开干系。 当年的莫家逆案,连惠文帝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宋言居然敢管这档子事情? 邱凉撇了撇嘴, “莫不是我一时不慎,中了奸计,我一人足矣端武侯府府邸了。” 邱凉一脸不屑,似有杀鸡用牛刀的不悦。 听闻邱凉大言不惭,陈三顿时气愤,冷声呵斥道: “还敢大放厥词,你若真的这么厉害,怎会成为阶下囚?” 邱凉冷笑, “有种你将我放了?咱们再单独比划比划?” 陈三的身手略高邱凉一筹,可他却不服,因为有梅秋风在,他要时刻警惕,施展不开。 这才叫嚣着,要与陈三再比试一番。 可陈三自然不会被邱凉激将,笑道: “手下败将,你没资格和我较量,要打找梅姑娘去。” “我不打女人……” “我问你,王洛让你来刺杀我,可还有说过什么?” 邱凉欲要反驳,又一次被宋言打断。 邱凉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摇头, “我没问。” “你叫什么名字?” “邱凉。” “我可以应允你,帮忙照顾安顿家母,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邱凉面色微变,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直接一口应答: “好。” “将王洛抓到天京城来。” “宋侯,能否换个条件……” 邱凉脸色苍白,咬着牙道: “王洛曾经有恩于我,他可以不仁,我却不能背信弃义。” 邱凉年幼时曾救过一个江湖人士,后来经此人调教,虽习得一身武艺,心思比较单纯,都不知人心险恶。 偶然见闻一对贫民夫妻,被官宦子弟欺凌,义愤填膺之下,便出手相救,打伤了官宦子弟。 贫民夫妻表面感恩戴德,却在官宦子弟追究邱凉无故伤人的罪责时,居然不念恩情,倒打一耙,反而在府衙中证实,邱凉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欺凌官宦子弟。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无法与官宦子弟抗衡,心中悲切,却无可奈何。 在牢狱中甚至想自尽,了结此生。 但想到家中孤母,他又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就在他绝望之际,是王洛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仅将他从牢狱中救出,还洗刷了他都冤屈。 邱凉知恩图报,但凡王洛有要求,只要不是摘日月星辰,他都会应允。 何况只是杀一个人,他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宋言不置可否,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邱凉看着不像杀手,也不像刺客,为何会帮王洛杀人。 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层缘由。 也难怪,竺破琳琅入狱,生死在他人手上拿捏之时,心中挂念的还是家中孤母,宁可牺牲自己。 “既然他有恩于你,你为何还要出卖自己的恩人?” 邱凉五指紧握,指甲陷入皮肉之中,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我欠他一条性命,为他做一件事情,已经算是还给他了。” 看邱凉的表情,宋言猜想,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王洛此人,奸滑狡诈,只要邱凉没有回复,他断然不会轻易出海州。 若前往海州,强龙难压地头蛇,即便王洛只是王家庶子,在王家这棵大树下,宋言轻易也奈何不得他。 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宋言心有不甘。 只是,与东临王不欢而散之后,以大燕朝堂眼下的局势,惠文帝的心思来判断。 海州一战,恐怕在所难免,所以,还是要尽早做些应对的准备才行。 江云书在天京城也闲了一段时间了,倒是可以让他去海州走一遭。 “我若放了你,你是不是也欠我一条命?” 宋言沉吟之后,胸有定见的看着邱凉,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望着宋言嘴角得意的笑容,邱凉后背忽然发凉,暗暗吞了一口口水,颔首道: “是。” “那行,陈三,松绑吧。” “侯爷,若放了他,他反悔了怎么办?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陈三不情不愿, “这小子还会放毒,不得不防啊。” “毒?” 宋言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 “让他写张欠条就行。” 陈三面色古怪,这是一张欠条的事情吗? 无奈,宋言这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有收藏欠条的癖好,眼下,他手上已经有了一张楚王写的欠条,现在又多了一张邱凉的。 “多谢侯爷不杀之恩,侯爷要我做什么事情?” 解开捆板的铁链之后,邱凉的身子虽有些虚浮,精神却好了不少。 “你先休养几日,很快便知晓了。” 宋言脸色露出真诚的笑容。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宋言每次算计别人的时候,越是诚恳,心机越深。 “你好自为之吧!” 宋言走后,陈三笑着提醒还在愣神的邱凉,邱凉神色疑惑,想要问清楚,却发现恍然之后,众人已经走远。 第349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海州,城外幽静林间,一间竹屋,藏匿于竹林之间,一名粗布麻衣的老妇人,端坐在院中的矮凳上,目光时不时探向门口。 此处距离城区,不足二十里,步行最多一个半时辰,若是乘坐马车,时间还能节省一半。 竹屋围在篱笆中间,老妇人手上摘着菜叶,略显混浊的双眼,却不在双手之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妇人年约五十,脸上的皮肤,却如同刀剑削刻的一般,皱纹厚重。 忽然,竹屋外传来脚步声,与踩踏树叶的声响夹杂,老妇人脸上露出喜色,丢弃手中的菜叶,起身寻着声音的方向,眼中满是希冀。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靠近树屋。 老妇人脸上的喜色凝固,眼中浮现浓重的失望,一闪而逝,然后迅速换上一副慈祥的脸孔,带着些许笑意,颤颤巍巍道: “王公子。” 她似乎还不甘心,目光掠过王洛,确认王洛身后,确实空无一人。 王洛身着白色长袍,腰间佩戴着一枚精美玉佩,头戴发冠,气宇轩昂。 他靠近老妇人,脸上的笑容和煦,如同温热的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大娘,邱凉还未归来?” 邱凉已经去了天京城数日之久,他便来过两回,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邱凉是否归来。 此刻,他明知故问,眼中的阴郁之色,忽明忽暗。 他眼角余光,扫向四周,似乎在刻意探查。 老妇人心中挂念邱凉,并未注意到王洛的神情有任何变化, “凉儿外出办事,至今未归,不知……王公子可知晓?” 王洛眼珠子一转,搀扶着老妇人回到竹屋,老妇人受宠若惊,却不敢忤逆王洛, “此事,邱凉只与我提过,他去肃州走商,不会有危险,应该很快便会回来,大娘不必担心。” 竹屋内一盏油灯,一张竹木编织的桌子,一个简易的灶台,和一口生锈的铁锅。 铁锅中有米饭与几样朴素的小菜,飘着热气。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妇人悄然松了口气,为王洛倒了一杯茶水, “王公子,粗茶淡水……” “大娘,我与邱凉情同手足,您不必拘礼,直呼名讳便可。” 老妇人固执,尊卑有别,不愿意乱了礼数, “那怎么能行?” 老人心性纯良,却识人无数,心中对王洛便有抗拒,总觉得,王洛看似和善的笑容下,总有一抹阴暗,在肆无忌惮的侵蚀他微乎其微的善良。 终有一刻,他会彻底被黑暗覆盖,然后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如何不行?” 王洛笑容依旧,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门口,目光极其隐晦的扫向四周,发现空无一人之后,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邪魅。 他将房门关上,目视老妇人,眼中透着嗜血的亮光, “大娘,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老妇人面色微变,不解其意,摇头,道: “王公子对老身与凉儿有再造之恩,老身对公子,不敢有误解?” 骤然之间,王洛的和善仿佛被吞噬,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恶魔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王公子,你怎么了?” 老妇人眼角一跳,放下手中的茶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是真没有,还是不敢说啊?” 王洛咧嘴笑道。 老妇人面无血色,低头, “老身不敢。” “没有?那我问你?你这老东西,是不是你与邱凉说了些什么,他才渐渐与我疏远的?” 一切的为伪装,顷刻间毁于一旦,王洛仿佛扯下了羊皮的虎狼, “本公子耗尽心机,才将他从府衙中救了出来,本以为他能够为我所用,结果……却因为你这老东西,他才与我生疏。” 王洛唾沫星子四溅,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狰狞,一副要吃了老妇人的姿态。 “王公子,老身怎么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妇人心跳如雷,目视王洛,这原本无比熟悉的面孔,此刻忽然变得极为陌生,让她心惊胆寒。 “误会?本公子为了救他,花费了多少心思,结果……他却说,只能为我做一件事情?笑话……当本公子是要饭的?能够随意打发?” 王洛面部狰狞,竹屋内仅有他与老妇人。 油灯摇曳的微弱火光下,他的面容忽明忽暗,老妇人面色苍白,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王公子的救命之恩,老身与凉儿都铭记在心……” “既然铭记在心,那将您的性命交由本少爷,如何?只有你死了,邱凉才会没有牵挂,这样……他才能够死心塌地地为我所用。” 当初,王洛救邱凉的目的,与其他无关,仅是因为他都身手了得。 奈何,邱凉却日渐与他疏远,他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老妇人从中作梗,终日在邱凉耳旁吹风,这才让邱凉心生芥蒂……所以才出言试探。 实则,即便老妇人什么都不做,眼下邱凉不在,她也难逃一死。 王洛心中明白,只有老妇人不在,邱凉才会了无牵挂。 心中有牵绊的邱凉,不可能成为他手中锋利的兵刃。 老妇人惊然色变, “你……你要做什么?” 老妇人再次后退,试图与王洛拉开距离,可竹屋空间有限。 王洛迈出两步,身材高大的他,与老妇人佝偻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 “今日,本公子便让你死得明白。其实……邱凉之所以会锒铛入狱,全是本公子的谋划。” 当日,他初见邱凉,便惊为天人,想用钱财收买,作为护卫。 奈何邱凉刚刚学艺归来,心高气傲,根本不予理会。 王洛心思死沉,神藏心中,喜怒不形于色。 便设下陷阱,引竺破甘愿入网。 邱凉不知,认贼为兄,对王洛感恩戴德。 直到后来,老妇人一再要求,邱凉这才渐渐与王洛疏远。 王洛心生疑虑,却调查无果,欲要杀那对百姓夫妻灭口,不料…… “你为何要这么做?” 老妇人心中悲切,眼中充满惊恐, “凉儿……他这次……也是为你去做事?” “等他归来,发现家中遭盗匪劫持,你死于非命。” 王洛不置可否,伸手扣住老妇人的脖颈,五指发力,老妇人脖颈上青筋暴跳,面色涨红,拼命挣扎。 但以老妇人的缚鸡之力,犹如蚍蜉撼树,老妇人挣扎无果,双手胡乱摸索…… 王洛脸上的狠厉之色浓郁,眼中杀机迸发,心道,无毒不丈夫,休怪本公子心狠手辣。 只有你这老东西死了,邱凉才能无牵无挂。 第350章 兵临城下 “客官,需要点什么?” 粗布麻衣的小二,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擦拭桌子的动作也极为麻利,显然是千锤百炼的结果。 在肃州城外的荒郊野岭,他每日要招待的客人微乎其微,以至于见到这一老一少,显得有些激动。 在他身前,一名老妇,头发灰白,身躯佝偻, “两碗清茶,四个馒头。” 她的声音平稳,少了一些沧桑的味道,似乎与年龄不符。 在她身后,一名年轻妇人,长发如瀑,身材丰腴,即便是素颜,脸上的容貌也做了细微的修整,如同芝麻撒在脸上,仍旧难以掩饰绝美的容貌。 她身着素衣,也不曾有精美的发饰修饰,依旧引人侧目。 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嘞,客官请坐,马上来……” 小二转身忙碌,老妇人态度恭敬,等年轻妇人落座之后,她才坐下,然后警惕性地扫了周围一眼, “姑娘,真的不回天京城吗?” “不用,现在回天京城,只会增加风险,对殿下也不会有半点帮助。” 郑婉茗衣袖半遮,将清茶饮尽之后,蜻蜓点水般擦拭了下嘴角,随口问道: “此地距离禾海州,还有几日行程?” “大约还有两日不到的样子。” 算算时间,她们从肃州建康府出来,已经有三日时间。 肃州与海州,相距不足三日的行程,因为她们一路走走停停,硬生生拖延了两日时间。 “姑娘,这次如此……” 林妈妈欲言又止。 她与郑婉茗的关系,如仆从却似亲人,有些事情,她如鲠在喉,却又怕郑婉茗不喜。 因此支支吾吾,心中诸多疑虑,却没有问出口。 郑婉茗对林妈妈的性格,同样一清二楚。 待小二端了四个馒头放在桌子上,道了一声慢用之后,与二人拉开距离,她才漫不经心,道: “是殿下的意思。” 林妈妈心惊,面色微变,下意识又扫了四周一眼, “殿下不是让姑娘保护章和公主宋侯吗?如今她们已经回到天京城……” 郑婉茗摆了摆手, “大齐与北荒使团已经到了天京城,北境与海州恐会生变,所以殿下才让你我先去海州。况且,宋言再过些时日,恐怕也要去海州。” “海州?宋侯很快便会去海州?” 郑婉茗颔首,眼眸深邃, “前两日,刺杀宋言的刺客中,就有来自海州的人,他睚眦必报,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林妈妈心惊肉跳,郑婉茗继续道: “当然,这并非主要原因……快吃吧,吃完好赶路,到了海州,还要先布置一番。” …… 天京城,皇宫御书房。 惠文帝端坐在龙椅上, “所以,此事全是赵王一手谋划的?” 薛贵战战兢兢,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陛下,这案子目前是宋侯在审理……” 他的话还未说完,惠文帝便怒喝道: “你身为天京府尹,便对此案不闻不问?” 薛贵浑身一冷,直接跪拜在地,不敢抬头,声音也略微有些发颤, “陛下恕罪。” “昨夜,云府走水,可有查明是何人所为?” 驿站发生的一切,惠文帝早就心知肚明,赵王指使云清,杀害大齐萧使节,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朝堂上下,倒是出奇的思想统一,对于大齐要迎娶章和公主一事,由原来的支持,现在已经全部持反对意见。 这其中自然有秦风与黄来发暗中推动的功劳,可惠文帝心思深沉,薛贵也拿捏不准。 至于云府走水一事,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亲自赶往调查。 他怀疑的第一对象,自然也是秦风。 整个天京城上下,恐怕都这么认为。 “微臣派人去调查,云府上下,除了云清之外,全部审理过一遍,暂时还未查出因由。” “微臣无能,还望陛下恕罪。” 薛贵汗如雨下,脸色也苍白如纸。 他低着头,看不到惠文帝的神色变化,只能从惠文帝的声音,去判断他当下的情绪变化。 “此事,可是赵王所为?” 惠文帝神色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薛贵浑身一颤, “回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应该与赵王殿下无关。” “哦?” 惠文帝眉眼一闪,饶有兴致地看着薛贵, “你先起来回话。” 薛贵如坐针毡,但还是缓缓起身,却依旧不敢与惠文帝对视。 他沉吟片刻,道: “微臣以为,云清杀害萧使节,是否是听命赵王殿下,也疑点重重,更何况……” 薛贵顿了下,继续道: “云府走水,雷声大雨点小,全府上下也不曾有人受伤,若是有心报复云大人。” 薛贵的话音刚落,惠文帝便冷哼一声,他连忙改口道: “若有人报复云清,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云府上下。” 惠文帝微微颔首,薛贵悄然松了口气,再道: “所以,微臣以为,此事或许只是个意外,也说不定。至于云清刺杀萧使节,多半是他个人的行为,行迹暴露之后,故意诬陷赵王殿下而已。” “宋侯可曾与你说过,调查的结果?” 结果? 宋言倒是与薛贵提过一嘴,他此刻回想起来,心下瞬间又凉了半截。 因为宋言提醒过他,一旦惠文帝追问,他尽力帮赵王秦风憋清关系便是。 “宋侯调查的结果,微臣已经在奏折中写明,此事全是云清一人所为,其原因是,云清在接待大齐使团的时候,被萧使节百般为难,这才不忿杀人的。” 不忿杀人? 惠文帝心中冷笑,却也没有继续拆穿薛贵与宋言沆瀣一气的谎言。 他要的只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至于处罚,或者怀疑秦风,他自有衡量。 自从驿馆杀人案的流言蜚语传遍天京城,惠文帝便没有任何动作,他一旦处置秦风,岂不是等于承认秦风指使云清杀人的事实? 既然宋言与薛贵已经给他找了个台阶,他自然没有不下的道理。 而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尚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不到片刻功夫,他再次疾步走回,在惠文帝耳边低声道: “陛下,是大齐东临王求见。” 惠文帝眉头微皱,这两日,东临王因为萧使节遇害一案,时不时求见,想要给他施压。 “你去告诉东临王,明晚朕会为大齐与北荒使团设宴,至于萧使节遇害一案,薛爱卿,你去与东临王等人解释清楚。” 薛贵心头一咯噔,却不敢违背, “微臣遵旨。” 待薛贵退去,又有一人匆忙走进御书房,对着惠文帝叩拜之后,肃然道: “陛下,海州来报,大齐陈兵十万,于海州以北五百里。” 惠文帝大怒,却强忍着怒气并未发作,而是吩咐了一句,便让那侍卫退去。 第351章 四方云动 礼部尚书府邸,书房里黄来发压低声音,也难掩怒气, “殿下,如此时候,你本不该来的。” 秦风脸色发白, “刺杀虽然成功了,可现在云清落在宋言手上,眼下,本王也是六神无主,若是没有舅父指点,本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不需要解释,黄来发也知道他为何而来。 这事情在天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惠文帝不可能不知道。 可宫里却迟迟没有传来惠文帝的旨意,秦风是如坐针毡。 哪怕惠文帝呵斥他几句,罚他闭门思过,也好过现在一声不吭,让他自己胡思乱想的好啊。 黄来发也没有想到,云清会突然反咬一口。 “云府的这把火,是殿下放的吗?” 黄来发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意。 将黄家压在秦风身上,到底是对是错,他越发的觉得,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臭。 “自然不是本王,本王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对付云府。” 提及这事,秦风也是一肚子火。 “舅父,眼下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殿下如今最应该想的,并不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而是最好什么都不做,甚至不应该来找老夫,拉上老夫一同惹陛下怀疑。” “舅父这是要与本王划清界限吗?” 秦风闻言,顿时怒火中烧。 这主意是他与黄来发一起想出来的,现在出来事情,对方却要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 黄来发真是要被秦风的愚蠢给气得吐血,但还是强忍着,耐心解释道: “微臣岂敢这么想?且不说明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黄家与殿下早就捆绑在一起,只能共进共退了。” “那舅父这是何意?” 秦风松了口气。 “殿下,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之上,殿下难道就不想想,这府邸内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吗?连云清都能背叛殿下,这其中还有多少双眼线?万一有任何异变,老夫置身事外,还能为殿下周旋。” 黄来发一口气说出厉害关系,吃了口茶之后,继续道: “陛下现在已经对微臣有意见了,否则,微臣身为礼部尚书,为何这次接待大齐与北荒使团的事情,陛下却让宋言一应负责?殿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吗?殿下想要掌控神武军,陛下难道不会生疑吗?” 秦风几个呼吸之间,也终于冷静下来, “是本王草率了,舅父勿怪。” “殿下还是尽快离开吧,不可再轻举妄动了,特别是云府上下,不要去动心思,一旦陛下问起来,只要如实回答即可。在天京城,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云府点燃的人,还会有谁?陛下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是啊! 在天京城有这个能力,且看到秦风落难,还落尽下石的,除了楚王秦牧,便是晋王秦宇。 惠文帝心如明镜,怎么可能见三人手足相残,不管不顾? “可如今府衙由宋言坐镇,薛贵对他又言听计从,防守又极为森严,想要灭口,根本不可能。” 秦风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黄来发很怕秦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解释道: “云清以奴告主,死不足惜。既然寻不到机会,便先放一放……陛下近日召见过薛贵,没有处罚殿下,自然也是不想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更何况,眼下的朝堂的重中之重,还是如何面应付东临王。” 黄来发加快语速,心中只盼着秦风能够快些想明白,然后离开, “海州传信,大齐太子亲率十万大军,陈兵海州五百里之地,陛下自顾不暇,殿下直管顾好自己便是,其他的,老夫会有决断。” 秦风大喜, “待本王登上至尊之位,定封舅父为王。” 黄来发作揖行礼,嘴上虽然万分谢意,但心头还是有些沉重。 宋言不死,便如同附骨之疽,让他与整个黄家都难受异常。 …… 天京城,接待外国使团的驿站中,东临王与护卫萧佐贺,在萧瑜被害的房间中交谈。 卢辉提议让东临王换一间厢房,却被东临王一口回绝。 “此刻,大燕皇帝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才会通知本王,明晚设宴。” 东临王脸上带着些许怒气, “王兄亲率十万大军,陈兵海州五百里外,大燕皇帝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此次必定让大燕海州血流如注。” 萧佐贺面无表情, “王爷,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助云成郡主,救出布哥太师,再与北荒联合,一同南下,长驱直入海州、颖州、均州、京、云、玉三州。” 萧佐贺身形健硕,表面看不过是一个武将而已,实则内心细腻,是大齐太子特意交代,东临王大燕之行,任何事情,务必要与萧佐贺商议。 他这才缕缕收住脾性,没有随意而为。 “一个宋言的手下败将而已,救他有何用,还要大费周章,恐怕大燕皇帝不会轻易放人。” 东临王满脸不屑。 萧佐贺却暗自摇头,营救布哥,是要让北荒甘愿为大齐趋势。 否则,大齐独自南下,风险太大。 “营救布哥,自然不是王爷孤军奋战,云成郡主自然也要出力的。” 提及云成郡主,东临王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不悦, “这女人现在的态度模棱两可,似乎与那姓宋的不清不楚,若是他们私底下达成什么协议的话?” 萧佐贺眼角一跳,立刻警觉, “王爷英明,此事确实需要谨慎一些。” 其实,东临王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看云成郡主不爽,这才开口抱怨。 不料,萧佐贺倒是认真了起来。 “还有那姓宋的,这次不仅要让章和公主远嫁我大齐,本王还要姓宋的项上人头。” 东临王话锋一转,咬牙喝道: “萧大人定然不能白死……大燕皇帝不肯处置赵王秦风,那便让姓宋的抵命也行。” 萧佐贺眉头微皱,与宋言的短暂接触之后,他心知此人不易对付。 东临王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却浑然不知。 即便是赵王秦风,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一个人,岂会束手就擒? 况且,他在大燕能够肆无忌惮,若是没有点本事,大燕皇帝怎么可能会纵容他? 但东临王还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劝说,只能小心提醒, “想要宋言的性命,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此人诡计多端,但你是我大齐第一勇士,明晚在宴席上,本王会提议,让他与你比武,届时,你直接将他打死便是。” 在宴席上打死宋言? 宋言的身手不弱,北荒拓跋将军都不是他的敌手。 萧佐贺自认,自己的身手也仅仅告拓跋一筹,想要拿下宋言,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东临王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王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云府的那把火,可是你暗中放的?” 东临王眉眼一闪,笑看着萧佐贺。 萧佐贺摇头, “并非属下所为。” “看来,大燕朝堂上下,果真不是一心,此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几日你送出去的那些礼品,可有人收下了?” 在东临王看来,为官之人,不就是在乎钱权。 每个人都有价码,无非就是高低的问题。 第352章 殿前挑衅 翌日入夜,皇宫太和殿,惠文帝率文武百官迎接大齐与北荒使臣。 东临王满面笑容,对惠文帝这阵仗极为受用,倒是云成郡主,面色冷如冰霜。 此前,布哥率领北荒使团前来的时候,也不见惠文帝如此重视。 殊不知,这是惠文帝故意为之。 宴席上,酒过三巡,东临王突然举杯朝着宋言笑道: “早就听闻勇烈将军之名,闻名不如见面,本王敬宋将军一杯。” 宋言看向东临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因为抗旨一事,被削去了军职。 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怕是存心刁难,宋言举起酒杯,脸上倒没有太多神情,平平淡淡道: “东临王客气,请。” 说完,宋言直接一饮而尽。 东临王笑着夸赞道: “宋将军好气魄。” 他放下酒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连表示歉意,又道: “哎呀,本王这才想起来,宋将军,不对……宋侯已被剥夺了军职,他日在战场上,怕是见不到宋侯的勇武了。” 众人面色巨变,惠文帝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大殿中一片静寂,都听出了东临王语气中的嘲讽之意。 “他日,宋侯能否领兵,倒是不劳王爷操心。” 楚王秦牧的声音清冷, “若是王爷在战场上遇到宋侯,倒是该想想如何逃跑才是。” 他话里话外,对宋言的维护,倒是显而易见。 只是,他这话一出,大殿上众人,包括惠文帝,都微微蹙眉,心思各异。 此时,云成郡主自顾着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萧佐贺也并未阻拦东临王,他只是微微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宋言。 “王爷有所不知,宋侯的强项并非领兵打战,而是经商之道。” 赵王秦风此话一出,东临王等人都是一愣。 他到天京城已有几日,倒是听闻,天京城最大的酒楼黄鹤楼,正是宋言经营的,生意火爆,每日都座无虚席。 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唯独惠文帝眉头紧皱,怒声喝道: “放肆,在来使面前成何体统?” 说完,他狠狠刮了秦风一眼,黄来发也心头一跳,他刚刚提醒过秦风,在宴席上,多听多看,切莫再强出风头。 可秦风倒好,直接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即便是明妃想要帮忙说话,此刻也只能乖乖闭嘴。 秦风面色一白,还未开口,东临王却一脸快意,假意赔笑道: “原来如此,日后若有机会,本王倒是要向宋侯多多学习一下经商一途啊。” 宋言依旧面不改色,笑道: “学习便不用了,以王爷的头脑,怕是学不会的。” 东临王一愣,宋言这是在暗中嘲讽他脑子不好? 想到此处,他顿时勃然大怒,借着酒意愈发的肆无忌惮, “大燕皇帝陛下,可曾听闻发生在驿馆的凶案?” 惠文帝抬眼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他怒道: “你们大燕是无人可用吗?派遣一个连驿馆的安全都看护不住的人接待我等?害得萧使节被奸人所害,至今也没有给本王一个交代,是想羞辱看轻我大齐的百万将士吗?” 惠文帝面色阴沉,若不是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他真想砍了东临王。 还有宋言,明明已经交代他,用对待北荒使团的方式对待大齐,为何东临王还活得好好的? 庆国公柳惊天本就是暴脾气,若不是碍于场合,从他开口羞辱宋言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想上前捶死东临王了。 这可是他最钟意的孙女婿,你也敢羞辱? 宋言本不想搭理东临王,可这厮实在是找死,刚准备开口还击,没想到柳惊天已经率先开口。 “宋侯是否是无用之人,王爷不妨问问云成郡主,北荒安王和闵王,想必王爷也应该认识吧?” 柳惊天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王爷又如何,因为宋言,间接死去的王爷已有两位,你若不好好掂量掂量,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 东临王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云成郡主的面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安王和闵王都是她算计死的,可这事情她如何敢说? 宋言也有些郁闷,目光扫视,正好与云成郡主对上,后者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多看他一眼。 东临王恼羞成怒,站起身来,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惠文帝, “既然宋侯如此勇武,我大齐的勇士倒是想领教领教,请大燕皇帝陛下准许。” 惠文帝有些迟疑,萧佐贺不仅是大齐的一员猛将,更是号称大齐第一勇士。 他也拿捏不准,宋言到底是不是萧佐贺的敌手。 可这东临王如此嚣张,若是拒绝,大燕的颜面何存? “父皇,既然东临王邀战,不如就成全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秦风身上。 秦风似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刚刚被惠文帝的眼神告诫,现在又急着跳出来,黄来发想要阻拦都不成。 可如此好的机会,能够搓一搓宋言的锐气,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以东临王对宋言的怨念,想必那萧佐贺出手,也是下死手,能打死宋言最好,打不死对他也没有任何坏处。 惠文帝却是面色一沉,低声呵斥道: “退下。” 东临王见惠文帝没有回应,更是挑衅地看着宋言, “怎么?宋侯是不敢应战吗?还是经商太久,忘记怎么拿起刀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本王倒也不为难宋侯了。” “放肆。” 柳惊天大怒,直接拍案而起。 “想要与宋侯一战,先过本将军这一关再说。” “陛下,末将愿意一战。” “……” 大殿上,一众武将纷纷请战,其中赫然有王永明在列。 他对东临王有意无意的嘲讽,心中早就积蓄了满满的不忿,现在对方又肆无忌惮地挑衅,他忍无可忍。 惠文帝扫了他一眼, “既然东临王有此雅兴,王副统领不妨与萧将军切磋一番,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末将领命。” 王永明眼中冰冷,战意凛然。 东临王噗呲一笑,眼中满是鄙夷, “既然王副统领想要出丑,萧将军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不过……既然是比试,刀剑无眼,受伤也是在所难免,还望大燕皇帝陛下不要怪罪。” “是,王爷。” 萧佐贺也站了出来。 惠文帝双眸微眯,脸色阴沉得可怕。 很快,一众人便将目光锁定在王永明和萧佐贺身上。 刀剑无眼,为了避免安王惨死的一幕发生在众人身上,众人倒是比之前小心谨慎了一些,纷纷退让开。 第353章 这一锤,二十年的功力 萧佐贺与王永明站在大殿中央,其余众人各怀心事,伸着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二人。 王鹤年面色微臣,他查过萧佐贺的底细,此人不仅勇武,同时擅长谋略,心下不禁有些担忧王永明不是他的对手。 “宋侯以为,王副统领可有胜算?” 宋言一愣,扭头一看,楚王秦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走到了他身边,轻声问道。 同时,还有王鹤年的目光,也远远看了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秦牧的具体心思,可也算帮了他几次,宋言对他笑了笑, “殿下不妨对王副统领多些信心,只要不轻敌,即便不胜,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秦牧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见他双眸凝重,明明对王永明没有信心的是他。 反倒安慰起自己了? 可转念一想,既然宋言能够看出萧佐贺与王永明孰强孰弱,不是间接说明,他的勇武,还要在两人之上? 大殿中央,王永明手持红缨枪,想着萧佐贺抱拳, “得罪了。” “请。” 王永明脚下发力,猛的往前一登,手上紧握的红缨枪,快如闪电般刺向萧佐贺。 萧佐贺身形不动,手握双锤,轻松便挡下迎面刺来的长枪。 王永明似乎早有预料,他步伐灵活多变,占得先机之后,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或刺、或点、或拔…… 一边迅速对萧佐贺进行攻击,一边试图找到他的破绽。 萧佐贺倒是有几把刷子,双锤舞动,面不改色,轻松应对。 十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你来我往,居然打得不相上下。 众人暗暗捏着冷汗,王鹤年也松了口气。 “不好。” 宋言低喝一声,秦牧的面色一变。 也就在这时,萧佐贺突然露出破绽,王永明哪里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红缨枪猛地一刺。 “刺啦……” 红缨枪的枪头挑破萧佐贺肩头的衣服,可他却不敢真的伤到萧佐贺,坏了大燕与大齐的邦交,点到为止就想收枪。 可就在他收手的一瞬间,萧佐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发力,左腿往前一步跨出,双手抡捶,狠狠砸向王永明的面门。 王永明一惊,迅速闪避开,想要与萧佐贺拉开距离,可萧佐贺哪里会给他机会。 他故意示弱,不就是想打破僵局吗? 萧佐贺虚晃一招,突然一个近身,瞬间又砸下一锤。 这一锤的威力不小,王永明若是硬接,怕是要受伤。 而且,长枪的劣势,因为近身之后便尤为明显。 王永明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的横枪抵挡,却在萧佐贺第二锤砸下的刹那,红缨枪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直接断裂开来。 重锤的力道虽有减弱,但还是顺势砸向王永明,将他砸得单膝下跪。 可惜,萧佐贺就是奔着要王永明的性命而去的,他没有任何收手的打算,右手高举铁锤,又是一砸。 大燕的群臣皆是一惊,王鹤年的面色也赫然发白,这一锤如果顺利砸下去,王永明哪里还有性命在? 王永明瞳孔猛缩,却避无可避。 只能怪自己心慈手软,英年早逝不要紧,却丢了大燕的脸面。 萧佐贺眼中杀意迸现,眼看那锤子就要落在王永明的头上,东临王也惊喜地站起身,似乎在等待血液飞溅的一幕。 可就在众人神色巨变的呼吸之间,突然飞来一支筷子,朝着萧佐贺的眼眸而去。 萧佐贺面色巨变,只能收住砸下的铁锤,挡在自己的脸上。 这一下,震得他虎口一麻,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筷子飞来的方向。 宋言在看出王永明要吃亏的时候,便已经打算出手,这一招围魏救赵,总算救了王永明一命。 “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即可,萧将军的杀心未免也太重了一些吧?”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的后背已经冷汗直冒,特别是王永明,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只觉得浑身冰冷。 萧佐贺冷哼一声, “技不如人便生死有命,何来点到为止一说,倒是你……居然暗中偷袭,难怪都说经商之人,奸诈狡猾,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宋言冷冷撇了他一眼,也不顾他如何冷言冷语,直接上前将王永明搀扶起来,见他嘴角有鲜血渗出,受伤不轻,便开口淡淡道: “王副统领大意了,对这等野蛮人心慈手软,倒也不必。” 王永明面色苍白,见宋言救了自己,言语中还在维护他的颜面,心中不由对宋言感激的同时,更多了几分好感。 宋言见避无可避,倒也想着如何打死萧佐贺来得痛快一些,直接对着一名护卫招了招手, “去找一双锤子来,我要砸死他。” 那护卫看向惠文帝,见惠文帝颔首,立刻躬身退去。 萧佐贺神色凝重,宋言一直使用的是白银枪,现在居然要求与他一样,到底是托大,还是真有本事? 东临王见宋言下场与萧佐贺比斗,暗道没有打死王永明之后,又迅速兴奋起来。 很快,两名侍卫提着一双银色的锤子,有些吃力地来到大殿上。 除了王永明之外,其余众人眼中都是震惊之色,这双锤子看着就重量不轻,抓在宋言手上,却轻如纸片? 萧佐贺面色一臣,心下不敢轻敌,甚至不敢像对付王永明那样,故意露出破绽。 因为宋言,当真会直接打死他。 他拎着双锤,先发制人朝着宋言攻去。 宋言轻松闪避,闲庭信步一般。 萧佐贺见他一直躲避,并不进攻,有些恼怒,几个回合之后,怒喝道: “宋侯难道只敢躲避,不敢进攻吗?还是拎不动锤子了?” 他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抡起双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宋言。 宋言嘴角浮出一抹冷笑,眼神冰冷,一个旋身躲避,手握双锤砸在萧佐贺的后背。 萧佐贺也有防备,转身举起双锤架住宋言的砸击,可宋言的臂力实在惊人,居然将他彻底压制。 随着时间推移,几个呼吸间,他额头透出豆大的汗珠,一双牙齿咬得快要碎了。 这厮看着小胳膊细腿,为何臂力如此恐怖? 可这还不算完,宋言扬起双臂,赫然又是一记重锤,萧佐贺面色一白,双腿支撑不住,单膝直接跪在地上,喉咙间有腥热传来。 “这一锤,二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宋言冷笑一声,又是一锤砸下。 萧佐贺瞳孔一缩,再也控制不住,一口热血喷出。 第354章 外戚干政 杀人者,人恒杀之! “住手。” 东临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萧佐贺落入下风,也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他难以想象,宋言为何如此恐怖? 哪怕他出口阻拦,可宋言却充耳未闻,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第三锤再次落下。 只不过,这一锤他故意偏向右边,朝着萧佐贺的肩膀上砸去。 银色铁锤头上的尖刺,狠狠扎进萧佐贺的皮肉中,腥红的血液赫然流淌,顷刻间就浸透他的肩膀。 萧佐贺口中喷血,身子砸在地上。 东临王大惊失色,喝道: “宋言,你敢杀人?” “打的好。” 柳惊天神色自豪,拍案叫绝。 这就是他最钟意的孙女婿,不仅杀伐果断,而且恐怖如斯。 秦风惊呼一声,明妃惊惧的看着这一幕,小脸煞白。 惠文帝与一众朝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齐第一勇士,居然被宋言打得如此凄惨,就像打地鼠一样? 萧佐贺一脸痛苦,却没有发出哀嚎,死死咬着牙忍着剧痛。 可就在这时,宋言还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居高临下,眼眸冷得很,又一次高举银色铁锤,似乎要给萧佐贺致命一击。 “宋言,你大胆。” 宋言这一锤砸在萧佐贺的腹部,他犹如一只被煮熟的虾,身子弯曲,然后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好意思,没收住。” 宋言回眸,眼神中透着冰冷的杀意。 东临王满脸愤怒,看向宋言, “若是萧将军有何不测,本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萧将军自己说的,技不如人,生死有命吗?” 宋言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东临王。 东临王气的浑身发颤,目光落在萧佐贺身上,只见他一动不动,好在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现在没事,却已经离死不远了,若是再不医治的话。 东临王恨恨地看了宋言一眼,转而看向惠文帝,只见他从容起身,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往侧边的阶梯缓步而下,然后消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 秦风悄然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他当真好大的胆子。 而且,父皇这是何意? 所有人见惠文帝离开,心中都不由浮现出一抹怪异的思绪。 尚和见惠文帝转身,他当即就高声喝道: “来人,传太医。” 该做的面子,还是要给东临王的,在惠文帝身边伺候这么久,惠文帝这点心思,他自然还是明白。 大殿上乱作一团,文官们看向宋言,除了畏惧还有惊恐,武将们却一脸佩服,恨不得自己也上去砸萧佐贺两锤。 特别是王永明,宋言为他出了口恶气,他只觉得自己的伤势都在瞬间好转不少。 宋言一脸淡漠,看了东临王一眼, “王爷不必担心,我大燕乃是礼仪之邦,往来皆是客,虽然我一时失手,却也没有伤他性命,只是让萧将军长长见识,免得坐井观天。当然,王爷若是不及时为萧将军救治的话,到时候死了,可与我无关啊。” 宋言这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东临王面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重要的是,宋言将人打得只留一口气,万一有何不测,他居然还好意思说与他无关? 简直无耻之尤! “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区区大齐将士,不过如此,哈哈。” “……” “宋言,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大齐第一勇士都败在宋言手上,东临王此刻也只能逞口舌之快,断然不敢真的找宋言麻烦。 只是,周遭不时传来的冷嘲热讽,让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很快,太医匆忙赶来,一瞧萧佐贺的伤势,面容也极为凝重, “萧将军的伤势严重,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危。” 东临王闻言,心跳如雷,不敢再与宋言继续周旋,一众人与太医疾步离去。 云成郡主深深看了宋言一眼,也领着北荒使团的一干人等离开。 宋言的表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宋言见东临王等人离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大殿外走去,却在门口遇到了气急败坏的赵王秦风。 “宋言,你当真要与本王作对吗?” 秦风冷着脸,拦住了宋言的去路,心中是五味杂陈。 如果宋言是他的臂助,那该多好啊? 他曾经也是有过念头,要拉拢宋言的,可对方却不识好歹,居然丝毫不顾念他身为皇子的尊严,处处与他作对。 “殿下言重了,微臣岂敢与殿下作对?” 宋言停住脚步,神色如常,声色平淡。 “既然如此,你来本王麾下,为本王解忧,本王便不再追究你此前的冒犯。” 秦风眼珠子一转,神色倨傲道。 宋言却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四周,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与秦风,不答反问道: “殿下可知道,陛下为何不让殿下入主东宫吗?” 秦风的神色猛地一变,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明白。 储君乃国之根本,哪怕诸多大臣时常进言,惠文帝也一直空着东宫,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为何? 当初,楚王秦牧深居简出,对朝堂的事情不闻不问。 晋王秦宇与他相比,勇武足够,却谋略不足,他自问是大燕储君的最佳人选,可父皇却对他若即若离。 难道,宋言知道? “殿下的才情,在众多皇子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宋言神色如常,脱口而出的话,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也相差不大。 秦风虽然心狠手辣,做事情也急于求成,但在诸位皇子当中,倒也不算太差。 对于宋言的夸赞,秦风略显惊讶,但嘴角却有些苦涩。 宋言继续道: “殿下可曾听闻过,外戚干政?” 外戚干政? 这是何意? “你这是何意?” 秦风皱眉问道,宋言没有回应,反而直接绕过秦风,径直离开。 “殿下,他刚刚与你说了什么?” 见秦风呆愣在原地,黄来发姗姗来迟,看着宋言远去的背影问道。 秦风还未回过神,双眸有些呆滞, “他说父皇之所以没有让本王入主东宫,是因为担心外戚干政。” 他这话一出,黄来发吓得冷汗直冒,心道,宋言居然如此歹毒。 与此同时,两名司礼监的太监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其中一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另外一人连连催促。 “宋侯当真是了得,居然将那大齐的将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否则陛下怎会赐宋侯此等宝剑呢!” “……”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却萦绕在黄来发的心头,如何都挥之不去。 再看失魂落魄的秦风,他心中瞬间悲凉无比。 第355章 那就让莫同淅来见我 武侯府,书房中! 宋言将惠文帝赏赐的宝剑丢在一旁,站在桌案前,摆好文房四宝,打算练练书法。 刚提笔落下,梅秋风就面色凝重的闯进书房,然后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手上一顿,笔墨渗透宣纸,一大块被墨水染透。 “宋大哥……” 梅秋风轻唤一声,宋言这才回过神,嘴角有些发白,两腮帮坚硬如铁,抬眼看着梅秋风,问道: “可曾查明,是何人所为?” 梅秋风对宋言的称呼,还真是看心情。 可此刻,宋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似乎有些紧张,似乎又有些愤恨…… 为解邱凉的后顾之忧,宋言让梅秋风通知九叩,欲将在家中苦等的老妇人接到肃州,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全总不至于让人忧心。 结果……九叩快马加鞭,赶到海州泗水城外的竹林时,老妇人的尸体已经冰凉,行凶的贼人早已销声匿迹。 “九叩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离去。” 梅秋风摇头,面色阴冷, “都怪我,若是我能早些知会九叩的话……” “此事与你无关,没必要自责。” 海州与天京城相隔甚远,梅秋风也鞭长莫及。 “据九叩探查,老夫人之死,像是匪盗所为。” 梅秋风依旧懊恼,面色一顿,回想起九叩在书信中所说的详细内容,以及在竹屋中发现的种种迹象。 “匪盗?” 宋言双眸微眯,终于放过了手下无辜的笔墨,目光落在宣纸上,被墨水染透的“安”字最后一画上, “家中可有翻找的痕迹?” “家中有挣扎的痕迹,也被翻找过。” 梅秋风定了定神, “一个铜板都没留下。” “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这是九叩随信带来的,也是老夫人的手中,牢牢抓着的佩玉。” 宋言接过玉佩,玉佩浑圆,通体雪白,玉佩正面刻有两字——永结,上方是一条红色挂绳,下方有流苏装饰。 佩饰是男子身份与品味的象征,一般贫民百姓,根本不会佩戴这样的佩玉,更别说山野匪徒,他们能够解决温饱已是不错,也不需要佩玉来彰显身份。 然而,佩玉如同天上繁星,查找起来困难。 只不过,当宋言接手的瞬间,心中的疑虑,便如同发芽的种子,瞬间开花结果, “此事你可告知其他人了?” 梅秋风浑然不觉,摇头, “并未告知任何人,即便是邱凉,也未曾提起只言片语。” “海州泗水……看来,不管是龙塘还是虎穴,我们都要走一趟了。” 宋言嘟喃自语。 “宋大哥是觉得,此事另有因由?” 仔细猜想,梅秋风脑海中顿时闪过诸多画面,然后不断重复和组合。 老妇人被害的案发现场,凶手好像是刻意在翻找,却没有实际性的目的,只是为了伪造而伪造。 一间家徒四壁的竹屋,能够藏下多少钱财? 翻找床头床尾,梅秋风能够理解,毕竟是多数人藏匿钱财的好地方,但连灶台、锅碗瓢盆也翻个底朝天,是不是过分了? 像是杀人凶手,行凶之后,急于离开,又害怕引起怀疑,胡乱伪造的案发现场,让人以为,是山间匪盗路过,洗劫了竹屋,杀害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 “此事,你先别声张。” 宋言来回踱步, “先派人藏匿在暗中,看住竹屋……”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命九叩派人看住了。” “加派些人手,若我猜的不错,这人丢失了佩玉,说不得会重返。” “是……那我先去安排。” 梅秋风躬身退出书房,宋言眼中杀机迸发,目光落在雪白佩玉上,心中猜想,若不是匪盗所为,杀人动机是什么? 是因为死者本身,还是因为邱凉? 如果因为老妇人的话,根本没必要大费周折,那必定是为了邱凉。 行凶者杀害一个老妇人,然后在匆忙离开之际,伪造了案发现场,是给谁看的? 绝对是给邱凉看的,他一个莽夫,自然不会怀疑太多,只会将一切罪责归为匪盗,甚至自责,因为他没有保护好母亲,才让母亲遭遇不测。 那么此人是因为与邱凉有愁怨,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会是你吗? 宋言心中已有猜测,一时却不知道如何与邱凉交代。 他看的出来,邱凉的本性并不坏,否则也不会与王洛划清界线。 只可惜,他终究没有看清,王洛就如同那躲在阴暗处的毒蛇,阴狠奸滑。 “侯爷,老道士想见你一面。” 不多时,大壮再次打断宋言的思绪,他躬身行了一礼。 宋言问道: “不问?” “正是不问老道。” “他在何处?” “黄鹤楼。” 宋言早就猜想,不问老道回来找到,却没有想到,对方倒是沉得住气。 他微微沉吟之后,起身走出书房,很快便来到黄鹤楼。 “公子。” 女子声音轻柔悦耳,宋言忍不住抬眼看去。 只见邓颖一袭白衣,出尘脱俗,精致的五官略带幽怨,一双眸子秋水如波。 “邓娘子,近来可好?” 宋言轻笑。 “托公子的福,奴家一切安好。” 邓颖欠身行了一礼,目光仅仅抓在宋言身上,似乎连她一颗芳心也随之而动。 只可惜,若花有意,流水无情。 “公子,那老道士在楼上雅间,已经等候公子多时。” 宋言微微颔首,转身朝着二楼雅间走去。 从云清的口气中,不难看出,他对不问老道的情感,如师如父。 不问老道对他,自然如徒如子,仅仅为了一份过往的恩情,要亲眼看着云清身死道消,还是太难了。 “宋侯。” 果不其然,当宋言走到雅间,哪怕不问老道掩饰的再好,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不忍和惆怅。 “好久不见,你收拾的倒是干净了一些。” 上下打量着不问老道,他终于换下了那件脏破不堪的道袍。 “有事相求,自然要郑重一些。” 不问老道吃了一口酒,叹了一声, “宋侯自便!” 宋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倒也不担心不问老道会对他不利。 以他现在的身手,也丝毫不惧。 “宋侯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见宋言默然不语,不问老道往日里的漠然与深沉,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不见。 看来,云清在他心中的份量确实不轻。 宋言微微点头, “是为了云大人?” “希望宋侯能够保云清一命!” 宋言闻言,面无表情,没有应答,也没有否决,不问老道有些急切,承诺道: “只要宋侯能够保云清一命,只要老道士能够做到的事情,宋侯尽管要求,老道绝对尽全力去做,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以你的本事,即便是劫狱,也有很大的胜算,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呢?” 宋言不置可否,淡淡道。 不问老道士一怔,摇头, “有些事情,云清应该也与你说过了……” 他的意思宋言明白,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问老道还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哪怕他心急如焚,也只能找宋言。 可宋言闻言,面色猛的一变,起身冷笑道: “既然已经知道,那便叫莫同淅来求我!”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瞳孔猛的一缩,一道修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356章 鸳鸯佩 宋言与莫同淅,在黄鹤楼的雅间,整整相谈了两个时辰。 两人之间有任何阴谋诡计,也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直到宋言回到武侯府,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沉静许久,走出书房的时候,天空已挂满繁星,陈三与邱凉在院中比试身手。 梅秋风在一旁观战。 邱凉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精气神也比常人要旺盛许多,只不过……他眉眼之间,偶尔会流露出担忧。 时常心不在焉! 宋言与梅秋风并肩,在二人身后驻足,呼出一口浊气,朗声道: “陈三,你将去将玉龙和云书二人唤来……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陈三若有所思,眼角余光扫向邱凉,颔首离开。 梅秋风也故意寻了一个理由,转身离去。 院中静寂,幽幽月光犹如寒霜,撒在宋言与邱凉身上,宋言面带笑意,邱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可见,他内心还未全部接纳宋言。 宋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你随我来。” 不待邱凉回应,宋言转身朝书房走去,手心冷汗直冒,大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将门关上,他们没那么快到。” 二人步入书房,宋言负手而立,背对邱凉,邱凉四处扫视,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侯爷找我何事?” “这两天,你的伤应该也好了七七八八了吧?” 宋言转身,凝目望着邱凉。 邱凉面色微变,眼中杀意闪烁,隐藏的极好,躬身作揖,道: “多谢侯爷关心,已无大碍。” “近日,我一直头疼一个问题。” 邱凉狐疑,一颗心几乎卡在嗓子眼,宋言皱眉道: “是将你交给王洛处置,与他重修与好,还是利用你,向他讨个说法。我或许不久,就要前往海州,海州王家势力不小,若处处被王洛针对,恐怕举步维艰……” 宋言将关系厉害,全盘托出,并未有一点隐瞒……邱凉闻而色变,不明白宋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有一点,邱凉非常清楚……不管如何选择,对于他而言,都没有一丁点好处。 他可以为了家中孤母,出卖王洛,以后亦能再出卖其他人。 虽孝心感人,却得不到宋言的信任。 若是被宋言交给王洛,以王洛的心性和手段,得知他背叛自己,他与家中孤母,定然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唯一的办法,便是此刻趁着无人保护宋言,将他击杀,然后夺门而逃,神不知鬼不觉! 邱凉手心湿润,陷入两难的境地……他咬牙看着宋言,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侯爷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不管侯爷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无法左右,不是吗?” “若是不出我所料,最多四五日,我便会启程去海州。” 宋言含笑,答非所问,语气忽明忽暗。 四五日? 邱凉头皮发麻……眼下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他恐怕再没有机会取宋言的性命。 如何抉择? 他死不足惜,可家中母亲年迈,需要有人善终…… “恭喜侯爷。” 邱凉后背湿冷,作揖之后,无力垂下双手, “只要侯爷说话算话,能够照顾家母,我贱命一条,任由侯爷处置。” 在他看来,宋言去海州,必然是高升,却没有想到,大齐即将兵临城下,海州马上就要战火纷飞。 “你决定了?” 宋言面无表情, “你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 邱凉点头,双眼无神。 他不敢赌,一旦他赌输了,不但他的性命不保,连带着家中老母,也要死在宋言的屠刀下。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宋言这块骨头居然如此难啃。 “你我间隔不足一丈,你若出手,我避无可避。” 宋言脸色露出真挚的笑容,似乎在为邱凉惋惜,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然而,宋言愈是这般,邱凉愈发心惊,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腿脚顿时发软。 他的所有心思,仿佛都在宋言的盘算之内,若他真的动手,宋言会乖乖送上性命? “侯爷说笑,小人怎敢?” 此刻,他终于明白,若他出手,明年的今日,必将是他都忌日。 太可怕了…… 居然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这个疯子,他怎么敢? 宋言轻笑,高声喊道: “好了,你快去寻他们过来。” 邱凉木然转身,目光似能透过门窗,与门外严阵以待的陈三对视。 这话也并非对邱凉而言,而是对陈三说的。 果真如此……邱凉汗如雨下,望着宋言便心生惧意,宋言的奸滑狡诈,已让他心惊胆破。 试探结果让宋言颇为满意,他心中芥蒂彻底放下,从怀中取出佩玉,问道: “你可认得这块佩玉?” 这件事情,始终由邱凉而起,老妇人之所以遇害,多半也是因为他。 既然如此,他口中,或许会有线索…… 于邱凉而言,最大的安慰,并非隐瞒事实,而是找到真凶,告慰老妇人在天之灵,才是最直接的回报。 “这是鸳鸯佩。” 邱凉心有余悸,佩玉接过手中,仔细端详之后,眉目微凝,道: “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鸳鸯佩都是成双成对的,一般在女子出嫁前一个月,女方命人打造一对鸳鸯佩,作为女子出嫁的嫁妆,成婚之日,一块交由男方,另外一块由女子佩戴。 他略微迟疑,总觉得有些印象,却又不太真切。 “你仔细想想,在何处见过,或者见何人佩戴过这样的玉佩。” 宋言内心焦急,表面不曾有任何变化。 忽然,邱凉眼眸一亮, “侯爷,这佩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来处你暂且别管,只要告知我,在哪里见过便可。” 邱凉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隐瞒老妇人遇害的事实。 若他得知母亲被害,定然会回到竹屋,若是打草惊蛇,让凶手桃之夭夭,得不偿失。 邱凉一时倒也没有察觉,也不知道是心思单纯,还是因为宋言的情绪掩盖的极好,他没有看出端倪来。 他浑身一震,口中吐出一个名字,宋言心惊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第357章 危机重重 若是他的话,那么,老妇人的死便是因为…… 一旦邱凉了无牵挂,他便会成为一柄噬血、冰冷的利剑。 书房中,油灯的灯火摇曳,微弱的亮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呈现的表情迥异,却有一丝相同。 “待我去海州之际,你乔装打扮,随我一同前往。” 宋言将佩玉收入怀中,抬眼扫过邱凉的面容,后者明显露出喜色。 惊喜交迫,邱凉略显迟疑,站在宋言正对面,躬身作揖,道: “侯爷还要我做什么?” 宋言沉吟, “你的承诺可还算数?” 邱凉重重点头, “自然算数,只要侯爷信守承诺。” 他看得出来,宋言并非如王洛所言的大奸大恶之徒,甚至从短暂的接触,宋言待人真诚,心中并没有与世俗一般的偏见。 只要宋言言而有信,他自然也不会食言。 “我有一事不解,需要你先为我解惑。” 宋言颔首,双目锐利,如同兵刃,直视邱凉。 “侯爷请说。” 宋言沉吟,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也为邱凉酌了一杯,并示意他落座。 邱凉虽狐疑,却不曾反驳。 “当初,你锒铛入狱,是王洛将你救出。按理来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你只愿意为他做一件事情?你们之间,是不是另有隐情?” 对待救命恩人,是否苛刻了一些? 以他暂时对邱凉的了解,对方的心性尚可。 邱凉面色微变,情绪波动极大。 宋言的思维跳跃,如同天马行空一般,王洛与他之间是否有间隙,看似与此事无关,实则仅有宋言一人知道,这其中关联,兹事体大。 邱凉颔首,目光落在杯中茶水上,茶水犹如古井,毫无波动,但他内心,却如同海浪翻滚奔腾,难以平息, “是他救了我,却也是他害得我。” 宋言惊然, “什么意思?你之所以入狱,便是他害得?” 邱凉面色难看,似乎不太愿意去回想这段过往,沉默许久,这才点头后沉声道: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策划。” 宋言汗毛竖立,在建康府他便看出王洛心思阴狠,隐藏的极深, “原因是什么?” 邱凉面露哀色,那是对朋友的失望。 他性情直爽, “王洛要我做他的护卫,我并未同意。” “收买不成,便设计让你入狱,然后再救你出来。这样,你便会感恩戴德,对他死心塌地?” 好深的心机啊。 还未到海州,宋言便开始警惕,一个王洛便如此难以对付,其他人呢? 能够让当年如日中天的顾家都一举覆灭,王家这根骨头,估计也不好啃啊。 眼下,黄书序也逃到了海州,那么,王家与黄家之间,恐怕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旦宋言去往海州,必然会被王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王洛既然想要置他于死,刺杀失败之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用其他手段来对付他。 海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一旦与大齐开战,身前身后,必然都是腥风血雨。 邱凉抬手,看着自己硬如钢铁的拳掌, “若非我有一些拳脚伴身……” 是啊,若不是邱凉的武功不错,被王洛看中,遇到这样的事情,必然会在牢狱中含冤而死。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邱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中,被权势玩弄的无辜之人而已。 公平,于这样的世界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奢侈到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如同摘心捧月一般,遥不可及。 宋言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他的初心未改,在护自己与亲友周全的情况下,保大燕不被肆无忌惮的侵略。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也爱莫能助。 “既然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洛的阴谋诡计,为何还要为他做一件事情。” 宋言心中有答案,仍旧想听邱凉亲口回答。 如此卑劣的行径,邱凉不找他寻仇,已经是仁慈。 “我答应过他,便要信守承诺。” 沉冤昭雪,从牢狱中出来之后,邱凉心中愤慨,想要寻老年夫妇探明究竟,为何反手要出卖自己? 若二人有苦衷,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无妨,若是恩将仇报,必定要让二人付出代价。 当日若没有他,夫妇二人恐有性命之危,做人为何可以如此不明是非? 难不成,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是一句笑话? “那日,我寻到那对夫妇,正要去问个明白,还未来得及,便看到王洛对夫妇痛下杀手。” 邱凉面露苦涩,似乎对当时所闻的一切难以置信, “若非我亲耳听闻,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一切居然都是王洛的计划,那对夫妇,只是陪着演了一出戏。” “亏我还对他感恩戴德……” 邱凉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我以真心待人,然人待我何?” “我本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宋言有感而发,却让邱凉如遇知己。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真情付出,都能有所回报。 恩将仇报的人,多如米粒,只是邱凉恰巧遇到了而已。 更有甚至,如同王洛,不仅心思深沉,更是心狠手辣,宋言叹了一声,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你知晓原委,可告诉过王洛?” 邱凉摇头, “他可以不仁,我亦不能不义,此事一了,我与他便形同陌路,不再往来。” 宋言望着茶杯中的清茶,沉默了下,端起一口饮尽。 茶水虽冰凉,却要比心暖热许多。 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邱凉想要了结,便能了结的……以王洛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邱凉。 他会不择手段,让邱凉为他所用。 若不能,或许会忍痛毁灭。 “等到了海州,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调遣。” 宋言肃然,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行动,能否做到?” 邱凉沉吟,总觉得宋言话中有话,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刻意隐瞒着他。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别无选择,唯有听从宋言的安排。 宋言的行事作风,让他看不懂,这人有时候温润如玉,有时候又尖酸刻薄、奸滑狡诈,似正非正,似邪非邪。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侯爷不食言,一切听从侯爷安排。” 宋言颔首, “你先下去准备吧。” 邱凉躬身作揖,转身退出书房,打开房门之际,陈三等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柳玉龙与江云书脸上明显带着惊喜之色,待邱凉远去,这才鱼贯而入。 宋言扫过众人,特别是柳玉龙与江云书,二人面色红润,看来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小日子都过得很如意。 他示意随意落座,便开始整理脑中的思绪。 海州之行,危机重重,丝毫不弱于当初的雁门关,何去何从,他还要征求众人的意见。 第358章 朝会1 这一夜,宋言喝得酩酊大醉。 也就在柳玉龙与江云书等人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如今这武侯府,申氏再没有了多余的心思之后,也算是兄友弟恭,一家人倒是和和睦睦。 翌日,天晓时分。 宋言便洗漱更衣,驾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相比于接待大齐与北荒的接风宴,今日的朝会才是重中之重。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相互攀交,心思各异,却唯有一点相同,每人的眉宇间,多少都带点凝重的神色。 倒是与上次审判宋言的朝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陛下至今未有明确的答复,与大齐到底是和是战?柳大人可有眉目?” 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吴定深知大燕如今的财政,确实不该再有战争暴乱发生。 与北荒一战,虽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可一应调度也几乎耗光了国库。 若他个人而言,自然希望牺牲秦般若一人,换来海州短暂的和平。 可二皇子秦风与礼部尚书黄来发突然的态度转变,让原本还算明了的局势,瞬间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他凝目看着柳承志,身为兵部尚书,他多少知道惠文帝的想法吧? 当军部传来急报,大齐太子率领十万铁骑陈兵海州时,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甚至与吴定的想法一致,可接风宴上,惠文帝明显不愿与东临王苟和,他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一个人的神情,隐藏再深,眼眸深处的变化,是骗不了人的。 “不管陛下如何裁定,我都没有意见。” 吴定微微一怔,心中怒骂道,柳承志这话,说与没说,有何区别?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吴大人何必急于一时,与大齐是战是和,今日恐怕就有答案了。” 言喻身为刑部尚书,对云清刺杀大齐萧使节一事,自然也了然于心。 今日的朝会,这或许将成为东临王发难的原因之一。 “若是国库充盈,我自然是不急。” 吴定苦笑道。 一旦与大齐开战,必然要增税,苦的还是大燕的穷苦百姓。 他们这些人,高高在上,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大齐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发难,则是因为,这天气渐凉,一旦入了冬季,远在苦寒之地的大齐与北荒,势必会南下掠夺。 倒不如提前做足准备,若是大燕肯服软,那一切自然好说。 若是不肯,不过是提前兵戎相见而已。 …… 御书房中,惠文帝吃了一口燕窝粥,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皇叔以为,与大齐是战是和?” 男人身姿笔挺,年纪与惠文帝相仿,气质威严。 “臣以为,大齐狼子野心,若是开了先河,今后势必会贪得无厌。” “不过……” 他顿了下,目光扫过惠文帝,见对方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继续道: “大齐若是与北荒狼狈为奸的话,北境安危,怕是不容乐观。” 他分析得倒是明确,利弊也与惠文帝讲的明白清楚,惠文帝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皇叔所言,与朕想的一样,用尊严换来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惠文帝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吴王秦玉真微微抬头,眉宇间同样掠过一丝褶皱, “今日,朝堂上必有纷争,陛下不如先听听各方言论,再做定夺也不迟。何况,东临王想必也会在朝会上提亲?” 不知东临王会在朝会上提亲,云城郡主怕是也会借此提出要求。 “也好。” 惠文帝颔首,心中有些失望,却很快释然。 他用过早膳,起身走出御书房,姜傲已经等候多时。 同样的问题,他再次问姜傲,得到的答案,比吴王还不如。 “末将是个粗人,不会太多道理,陛下如何决断,听从本心便是。” 惠文帝轻笑,迈步走向太和殿,没有再多言一句。 “时辰到……请百官入殿……” 尚和扯着嗓子,一声大呼。 宋言跟在人群中走入太和殿,刚刚找到一个位置,便被龙椅上的惠文帝扫了一眼, “宋言,你站到前面来。” 无奈,宋言只能缓步走到前面,与柳承志站在一起。 群臣心中顿时就炸开了锅,这是宋言被责罚之后,第一次参加早朝。 与柳承志站在一起,可见他在惠文帝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 秦风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言。 圣心难测啊! “启禀圣上,大齐东临王与北荒云城郡主到!” 很快,东临王与云城郡主如约而至,群臣回头望去,只见东临王与云城郡主结伴而行。 东临王面无表情,眼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怒意,特别是与宋言对视的刹那。 萧佐贺被宋言打成重伤,惠文帝不但不治罪宋言,反而还给了嘉奖,往小了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往大了说,是看不起大齐。 “见过大燕皇帝陛下。” 东临王不行礼,不叩拜,就这般站着。 群臣屏住呼吸,惠文帝眼眸微微一眯。 这一幕,与当初布哥何其相似。 “本王今日到来,是有两件事情想问问皇帝陛下。” 在惠文帝面前自称本王! 惠文帝眼眸冰冷,压着心中的怒火,东临王继续道: “第一件事,萧使节在驿站遇害,皇帝陛下可曾查到幕后主使?” 他这话一落,群臣脸上纷纷露出怒色,东临王这分明是在质问惠文帝。 “大胆……” “放肆,见了陛下不行跪拜之礼不说,还敢质问陛下?” “蛮夷之邦,果真是不懂礼数。” “……” 瞬息之间,朝堂上乱作一团,东临王却充耳不闻,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惠文帝身上。 惠文帝眼眸一扫,宋言当即就站了出来,道: “陛下,萧使节驿站遇害一案,微臣已经查了水落石出,全身云清与萧使节之间的个人恩怨,并无背后主谋。” 秦风闻言,猛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这是宋言的一面之词,还是云清当真没有将他交代出去? 黄来发扫了秦风一眼,见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宋候是要包庇幕后的真凶吗?” 东临王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怒指着宋言,质问道: “那日在驿站,云清明明已经交代了幕后之人,你居然敢当众隐瞒真相?”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查。” 宋言冷哼一声,也不多看东临王一眼。 东临王气急,这是大燕国都天京城,他能查个卵出来? 哪怕是想见云清一面都不可能! 第359章 朝会2 惠文帝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宋言的说辞。 真相不重要,有一个足以搪塞东临王的理由即可。 东临王怒不可遏,云城郡主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但这实在憋屈,他忍无可忍, “既然皇帝陛下不愿意交出杀人的真凶,那便让我大齐的将士与北荒的铁骑,亲自来要。” 这是他最大的底气,只要与北荒大军一起南下,即便大燕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大齐的兵锋。 他这话一落,群臣中,果然有些人已经开始自乱阵脚。 不少人将目光转移到云城郡主身上,可这女人却一脸傲慢,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布哥太师还在大燕关押着,她必须给惠文帝施加压力,为接下来的谈判索要一些筹码。 惠文帝将群臣神色慌乱,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别人都骑到头上拉屎了,这些人居然还不敢反抗? “就凭你完颜烈一人,恐怕还代表不了大齐吧?更何况是北荒!” 柳承志冷哼一声,心中却没有多少底气。 “我大齐十万大军,已经陈兵海州,如若大燕皇帝陛下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海州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陈兵海州? 群臣闻言,忍不住一声惊呼。 这层窗户纸被东临王揭开,太和殿内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除了惠文帝和六部尚书,宋言与三位皇子、吴王,其余人心有灵犀一般,目光不巧就落在东临王身上。 虽是赤裸裸的威胁,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惠文帝眼中的怒意更甚,恨不得直接撕烂东临王的嘴。 “要战便战,我大燕百万兵甲,何惧一战?” 东临王一怔,愣神好半响,惠文帝这是要破釜沉舟,还是真有底气? 莫非以为靠宋言一人,能够应对北荒与大齐的联合大军吧? 他的本意是先给大燕皇帝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提出迎娶章和公主,既顺理成章,又能出口恶气。 却没有想到,惠文帝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 “大燕皇帝陛下,东临王所提也并非无理取闹,萧使节确实是在驿站惨遭毒手的,陛下理应给个交代才是,若是真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于你我双方,都没有益处,何不各让一步呢?” 云城郡主见二人剑拔弩张,顺势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宋言扫了云城郡主一眼,也幸好她是女儿身,否则比布哥还要难缠。 “郡主所言极是,只是杀人真凶已经寻到,是东临王不依不饶罢了。” 王鹤年迈步走出,言语上也稍有缓和。 东临王冷哼一声,衣袖一甩,语气冷峻, “萧使节之死,本王可以不计较,但大燕也要给出诚意,否则便不必再谈。” “东临王这是何意?” 王鹤年微微抬眼,目光里隐藏着冰冷, “不妨直言不讳,我大燕乃是礼仪之邦,自然不会以势压人。” 吴定等人纷纷点头,东临王目光骤冷,什么以势压人? 现在危在旦夕的是大燕,而不是大齐与北荒,王鹤年的说辞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就算再蠢,事到如今也能猜到,萧使节的死,必然是有人刻意挑衅。 试图挑起两国国战,惠文帝毫不知情,他自然不信,唯一的解释,这一切都是惠文帝在主导。 他根本不惧与大齐开战。 “本王此前说过,今日所为两件事情,第二件事,将章和公主嫁到我大齐,再赠予我大齐百万石粮食。从此,大燕便可以与大齐重修于好。” 群臣闻言,目光同时落在惠文帝身上。 若是出嫁章和公主,能够换来北境和平,他们自然一百个愿意。 此事也在朝会上探讨过多次,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嫁一个公主和亲还不够,居然还要双手奉上百万石粮食? 这一瞬间,众人只觉得自己的尊严,似乎被东临王无情的踩在脚下。 惠文帝面色阴沉,还未发作,却见宋言噗呲一笑,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要饭还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也是你能染指的?” “宋言,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本王是在与皇帝陛下商议,你区区一个侯爵,做得了主吗?” “且不说陛下不会答应,即便是我等,也断然不会答应你的无理要求,靠一个女人换来的和平,不要也罢。” 宋言冷冷说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区区十万大军,也敢叫嚣,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众人只觉得心中一惊,不是宋言口出狂言,而是惠文帝居然没有出口阻止? 那陛下的意思? 东临王一噎,瞬间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 “你……” “靠你一人好勇斗狠,就想挡住我大齐十万将士和北荒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父皇。” 秦风见机,突然站出来道: “儿臣愿意前往北境,统领神武军,北荒胆敢来犯,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得不说,秦风这见缝插针的时机,抓得确实不错。 四皇子秦宇的目光从秦风脸上划过,也道: “儿臣也愿前往北境。” 此言一出,在场的群臣纷纷震惊,神色青白交替。 特别是吴定,脸上全是苦涩。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 武将纷纷表态,脸上战意浓厚,看东临王的目光充满敌意。 东临王心头一惊,但还是觉得,秦风等人不过是虚张声势,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等海州城破人亡之时,皇帝陛下不要后悔。”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淡漠的声音从惠文帝口中传来,东临王心头冷笑。 装腔作势! “你说要迎娶朕的公主,可有带来聘礼?” 聘礼? 东临王浑身一震。 他自然是带了聘礼来的,却被宋言那无耻之徒给骗走了。 云城郡主眉眼一跳,目光落在宋言身上,似乎察觉了什么。 那些战马最后如何处置,惠文帝会不知道? 明摆着是想羞辱东临王而已! 东临王狠狠瞪了宋言一眼,惠文帝脸上阴晴不定, “莫非是空手来的。” “你真当朕与大燕,是可以轻辱的吗?” 东临王面红耳赤,耳旁似乎有嘲笑声传来,片刻也待不下去,带着怒气转身离去。 云城郡主转念一想,深深看了宋言一眼,也退出了太和殿。 而群臣也逐渐冷静下来,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直到吴定率先开口。 第360章 朝会3 “陛下,东临王虽傲慢无礼,不配公主殿下,可海州边境若是再燃战火,军资粮草……” 吴定见惠文帝面色低沉,他后背也是一片湿冷,但还是咬着牙继续道: “这天文数字一般的军费,国库根本无法承担。” 他目光扫过,一众武将对他的言辞颇有不满,他依旧道: “今日,诸位的豪言壮语虽然振奋人心,可粮草若是不足,如何与大齐铁甲交锋?更何况,还有北荒虎视眈眈。” “陛下,一旦海州失守,江南腹地必然沦陷,届时,大齐以战养战,后果不堪设想,还望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的同时,吴定早已叩拜在地。 宋言轻咦一声,这户部尚书,懂得倒是不少,连以战养战都知道。 惠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吴定的话,他自然明白,可一味放纵,任由东临王肆无忌惮,难道大齐便不会与北荒同流合污? 大燕中原之地,在大齐与北荒眼中,从来都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趁机咬上一口。 “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朕将公主送到大齐,然后再双手奉上百万石粮食,便可以高枕无忧?” “愚蠢。” “你这不是缓兵之计,反而是资敌。” 惠文帝怒斥道。 “陛下息怒,吴大人也是为江山社稷计,若是国库充盈,臣等自然不愿将公主殿下送到大齐苦寒之地,可……” 吏部尚书林莫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惠文帝打断, “莫非,你以为大齐只是为了朕的公主而来的?” 惠文帝的话音落下,不仅林莫测一惊,其余众臣也是惊疑不定。 难不成,东临王还有其他深意? 迎娶章和公主,只是为了迷惑他们? “林大人何不想想,为何此次,大齐会与北荒郡主一同来天京城?” 惠文帝冷眼扫过,众人被吓得连连低头,唯独王鹤年解释道。 林莫测这才猛然惊醒, “王大人的意思是,大齐与北荒真正的目的,另有所图?” “莫非,是为布哥而来?” 王鹤年颔首,深深看了秦风一眼, “驿馆凶案发生,大齐已经寻到了南下的理由,不管陛下将公主嫁到大齐与否,大齐与北荒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放过布哥。可若是放过布哥,无异于放虎归山。” 群臣恍然大悟,原来迎娶章和公主,不过是为了羞辱大燕,并非真正目的。 一旦布哥回归北荒,与大齐结盟南下,大燕危在旦夕。 “可即便如此,大齐依旧可以借萧使节之死南下,北荒若要救出布哥,同样也会乘势而起。” 吴定神色不定,所言倒是非虚。 萧使节死在驿站,大齐与大燕之间,是否开战,只在大齐一念之间。 除非大燕放弃尊严,割肉自保。 “陛下,若是答应和亲,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住口。” 惠文帝怒斥一声,一双眸子寒芒乍现。 说一千道一万,惠文帝本就不是甘愿服软的人。 他这一声怒喝,倒是打消了不少朝臣想要附议的心思。 也没有人想在这时候,去触惠文帝的梅头。 “宋言,你怎么看?” “他要战便战。” 宋言神色冰冷,从他收到惠文帝赏赐的宝剑开始,便已经明白,这是惠文帝与他之间的心照不宣。 而宋言此刻的回应,也是给了惠文帝一颗定心丸。 大齐若是敢扣边,惠文帝哪怕举全国之力,也不惜一战,并非他当真不愿意舍弃秦般若。 自古帝王家无情,他身在至尊之位,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可他也清楚,任由大齐折辱,一旦燕人骨子里被刻上了软弱的标签,想要再站起来,怕是千难万难。 “父皇,儿臣请战。” “四弟,你还要镇守鹭洲,此次可否让给王兄,王兄虽不及你勇武,却也想为父皇,为我大燕百姓,尽绵薄之力。” 秦宇借机请战,秦风当即就站出来道。 他神色肃然,让群臣诧异。 黄来发这时也道: “若有殿下镇守京、云、玉三州,不仅北荒不敢来犯,也能振奋军心,扬我大燕之国威。” 秦风眼中露出喜色,暗暗为黄来发感叹,这话说得当真妙极啊。 宋言扫了两人一眼,这一唱一和,真是天衣无缝。 “好,好好。” 惠文帝也是大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唯独秦宇面色难看,似乎是无意中为秦风做了嫁衣?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启禀圣上,尤先生前来觐见。” 尤先生? 吴定脸上猛地一喜,惠文帝却是眉头大皱。 …… 天京城,驿站。 东临王大发雷霆,心头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出在座椅板凳,与那些无辜的装饰品上。 云成郡主双手环胸,冷眼看着东临王狰狞的面目,心中止不住冷笑。 “云成,你与宋言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在大燕朝堂上,他与你眉来眼去?” 东临王咬着牙,面色铁青,满眼猜忌地看着云成郡主。 云成郡主见他如疯狗一样,逮着人就想咬上一口,也冷冷道: “本郡主的事情,还轮不到王爷来管。”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即将嫁给我王兄,以后便是我完颜家的人。” “到了那天再说吧。” 云成郡主转身就走,实在不想与发疯的东临王躲在片刻。 “站住。” 东临王怒喝一声,目光落在云成郡主娇弱的后背上,质问道: “本王问你,在大燕朝堂上,本王一人独对大燕文武百官,孤立无援的时候,你为何冷眼旁观?” 这个废物,果然不堪造就,若不是本郡主从中调和,即便你在大燕朝堂上,被刀斧加身都有可能。 云成郡主本不想搭理他,可他不依不饶,实在心烦,这才强硬道: “那是王爷的事情,与本郡主何干?王爷是不是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东临王面色难看,恼羞成怒, “本王自然知道,不用你来说。” 关于如何营救布哥的事情,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经彻底与大燕朝堂撕破脸皮,这能怪他? 要怪就怪宋言与大燕皇帝,不知好歹。 目送云成郡主离去,东临王深吸了口气。 来日方长,终有一日,必要让宋言死无葬身之地。 云成郡主回到房间,与他随行的中年人立刻就迎了上去, “郡主,如今这局面,想要营救太师,恐怕难上加难了。” 中年人一边抱怨,一边朝着门口撇了一眼,显然对东临王也颇有微词。 “老师放心,我本就没有将希望放在东临王身上,一切有莫大人谋划,不会有问题的。” 中年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第361章 朝会4 大燕名家大儒,曾官拜太傅,乃是惠文帝的老师。 年过七十的尤瑜,此刻正傲然立于太和殿中央,轻抚长须,虽年迈却依旧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断在大殿上回荡。 惠文帝本不想见他,此人性格迂腐、偏执,可名声还在孔彬与吕不惑之上。 若是怠慢了他,出了什么好歹。 这天下的儒生,怕是都要来讨伐惠文帝不可。 “夺天下易,守天下难,大燕能有今日之兴旺,乃是先帝们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创下来的盛世基业。大齐与北荒蛮夷虽然狼子野心,扣边袭扰,令人不忿,陛下想要迎战也无可厚非。可如今这天下,天灾连连,水祸不断,百姓食不果腹,一旦北境发生战乱,这税负压在百姓头上,让他们如何生活?难道真要逼着他们易子而食吗?” “陛下恩泽,虽赈灾救民,可真正到百姓手上的钱粮又有多少?” 他这话一出,朝堂上不少重臣都猛地变色。 这老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说。 现在连惠文帝都没有插嘴,他们更不敢多说什么,这时候谁敢跳出来反驳一句,怕是真的要惹火上身。 “陛下可曾算过,这军费何止千万?” “诸位大人、将军都是大燕的股肱之臣,可曾想过,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连大燕内患都没有彻底清除,一旦与大齐开战,胜算几何?” “有这些钱,何不先解决民生,等休养生息之后,待兵强马壮之时,何愁不能平北境之乱,何愁不能马踏大齐与北荒?” 整个太和殿一片静寂,群臣屏住呼吸,有些人暗暗捏着冷汗,就怕这老家伙口无遮拦,再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刺激惠文帝的神经。 惠文帝面无表情,双手握在龙椅上,抓得通红,可见其内心丝毫不平静。 吴定看着口若悬河的尤瑜,心中先是舒坦,最后也变得小心翼翼。 心中暗道,够了够了,没必要再说了。 柳承志几次想要开口反驳,最后关头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尤瑜句句说在痛点上,若是一味地反驳,反倒是落了下层。 他身为兵部尚书,说到底也是一个武人,口角争辩,实在不是尤瑜这等名家大儒的对手。 宋言看着尤瑜,心中认同的同时,又觉得此人不懂变通。 想法是好,可大齐与北荒来势汹汹,岂会给大燕喘息的机会?卧榻之侧其容他人安睡的道理,谁会不明白? 想得太过天真了一些。 至于军费,只要宋言愿意,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筹集。 至于在场的重臣,本就不想与大齐开战的,纷纷向惠文帝行礼附议。 “尤先生所言在理,国库空虚,若强行迎战,或有可能引起内乱。” “何况还有北荒虎视眈眈,一旦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陛下圣明,与大齐开战,不急于一时。” “……” 惠文帝摆手,声音清冷, “先生古稀之年,依旧心系大燕,朕心甚慰。先生的谏言,朕已经明白,不知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看法?” 说着话,惠文帝将目光扫向秦风、宋言、柳承志等人。 柳承志手心冒着冷汗,心里急切地想要反驳尤瑜为首的诸位朝臣,可是实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秦风也是心急如焚,这正是表现的最好机会,可国库空虚,如今的大燕根本就拿不出开拔的军银是事实,他要找什么理由? 他急得跳脚,与黄来发挤眉弄眼,可黄来发却装着看不到。 惠文帝见众人迟迟没有回应,也是有些气恼,直接点名道姓问: “宋言,你以为如何?朕可是记得,说要战便战的是你。” 宋言苦笑,但还是一马当先,不卑不亢道: “陛下,臣以为,还是要战。” 惠文帝如释重负,目光落在尤瑜身上,只见他也在同时看向宋言,淡淡道: “老夫听过你,此前在天京城劣迹斑斑,近日倒是改邪为正了。” 他开口便不轻不重的数落了宋言一番,宋言也不急,反而作揖行礼道: “有劳尤先生挂念了。” 感受到尤瑜冰冷的眼神,与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宋言轻笑道: “尤先生有所不知,此事乃是大齐挑衅在先,大燕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若是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却不知还手,反而要送上女子求亲求和。” “敢问尤先生,这是何道理?” “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大燕休养生息,自然要让大齐百倍偿还。” 尤瑜想都没想,直截了当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你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能屈能伸的是王八,我大燕男儿顶天立地,为何不能站着生?” 宋言这话落下,太和殿内的武将们纷纷叫好,与这些守着笔杆子的酸儒为伍,他们本就不屑。 这些酸儒也多数看不起他们。 尤瑜气得发颤,宋言居然将他比作王八? 不过,宋言倒是对尤瑜有礼有数, “先生的大名,晚辈早有耳闻,今日机会难得,晚辈心中有诸多不明,先生不妨指点一二,解开晚辈心中的谜团?” 宋言以退为进,深怕言语过激,一下子将尤瑜气死过去。 尤瑜冷哼一声, “小辈虚心求教,倒也无妨,只是今日不合时宜。” 此言一出,惠文帝微微皱眉,秦牧似乎看出了惠文帝的意思,连忙出声道: “先生德高望重,今日若是能够为小辈指点迷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秦牧能够理解尤瑜等人的做法,却不愿意与他们苟同,一方面不愿意牺牲秦般若,一方面也觉得此事还可以周旋。 局面并非看到的这般难堪。 他自降身份,抬高尤瑜。 尤瑜即便再心高气傲,此刻也不得不道: “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解惑,乃是老朽的福分才是。” 天地君亲师,除了这天地之外,君主才是这天下最不能悖逆之人,至尊至贵,地位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 秦牧顺势而为。 惠文帝不由投来赞赏的目光,秦风见状,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宋言,你有何不解,只管道来。” 宋言低头想了一会,抬眼的瞬间,整个人仿佛不是置身与太和殿,而是在自家后花园一样,显得相当随意, “敢问先生,征天下者皆是武人,治天下者皆是文人,这文人如先生这般,该当如何定义为好?” 此言一出,群臣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鄙夷之色,唯独尤瑜神色凝重。 第362章 朝会5 尤瑜虽出言讽刺宋言是纨绔子弟,可心中却极为警惕。 宋言毕竟为大燕立下过不世之功,且从他近日的行事风格来看,此人绝不会是那种外强内弱的阿斗,怎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 不对,他问的是如老夫这般的文人? 这其中或许有诈也说不定! 尤瑜深深看了宋言一眼,眼神微闪道: “读圣贤书,知天下事,才学兼优,有文有德,自然就能够称之为文人。” 宋言颔首,再问: “如先生所言,晚辈自幼饱读诗书,偶尔也吟诵几句诗词,品德也算闻名天下了,那也算得上文人吧?” 品德闻名天下? 是臭名昭著吧? 群臣心中暗自怒骂,秦风也朝宋言投去鄙夷的目光。 宋言的脸皮之厚,让他望尘莫及。 尤瑜闻言,总算明白了宋言的用意, “自然算,只不过……你虽有诗仙的美称,但吟诗作对,与治国策论终究还是有些区别。” 他一边摇头,一边道: “老夫自小便熟读诗经,十岁通篇‘治国之策’,十六岁能将‘群书治要’倒背如流,二十一岁已经将各朝各代的‘典要’铭记于心,即能吟诗作对,也能论国策,即便是陛下年幼时,老夫也曾教导过,你与老夫相比如何?” 尤瑜确实有足矣自傲的资本,宋言不得不佩服。 只可惜,这老头太认死理,不懂变通。 他这话一出,不仅惠文帝暗道不好,群臣也纷纷赞叹,看向尤瑜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些崇拜和向往。 柳承志帮不上忙,也是为宋言焦心不已。 即便宋言口才了得,但想辩过尤瑜,还是颇有难度啊。 反倒是秦风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忍住没有强出头,否则尤瑜只要三言两语,就会怼得他哑口无言。 秦牧眉头微皱,可尤瑜说的也是事实。 可就在众人为宋言担忧之际,他反而轻松自在得很,笑道: “既然先生精通治国方略,那敢问先生,北荒蛮夷之地,入冬便缺水少粮,只能不断袭扰我大燕北境,北境诸城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一年辛勤劳作,却为北荒铁骑做了嫁衣,食不果腹不说,甚至易子而食,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尤瑜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其一,迁民境内城池,其二,陛下施恩,放粮救济。” 他虽然说的简单,可在场的群臣却也听得明白。 惠文帝也微微点头,这是一直以来,不管是天灾人祸,大燕朝堂对灾民的处置办法。 直到宋言提及,以工代赈之后,这才有了改善。 宋言拍手称赞, “不愧是先生,这两种办法当真是极好,轻易就能解决难题。” “这有何难?” 尤瑜见宋言这般姿态,心中更加警惕。 这小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两人明明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他为何要如此恭维夸赞自己?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怎么总觉得后背一阵阵凉意袭来? 果然,宋言的转变也来得迅捷, “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先生可曾算过,这迁民又要耗费多少银两,留下北境空城之后,没有百姓劳作,我大燕的将士如何守住国门?这其中耗费的军资,是否会高涨?若是撤走守军的话,是否会丢失国土?” 一连四个问题,尤瑜的面色猛地一变。 首先,需要多少银两,乃是户部的事情,他哪里有去算过。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吴定,也是因为他再三登门请求,自己才求见惠文帝,这才有了如今这一遭。 吴定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耗费巨大,且不说北境迁民的数量多少,要供应相应的土地,给百姓开垦便是一道难题。 此去北境路途遥远,何止千里? 护送粮草,路上耗费不知几何。 吴定眉眼闪烁,不知道如何回答,往大了说,岂不是打脸尤瑜? 他口口声声,与大齐开战,所需军资是笔天文数字,原来只是迁民也如此麻烦。 可尤瑜像是没有看懂他的眼神,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此事颇为繁杂,具体需要耗费多少银两,微臣倒是没有细算过。” 吴定转身朝惠文帝作揖,补充道: “不过,定然要比开拔军队,要节省不少。” 尤瑜松了口气,宋言点头,继续道: “那国土流失又该如何?雁门关要地也曾失守过,若按照先生所言,大燕一再退让,是要退让到天京城为止吗?” 惠文帝闻言面色巨变,尤瑜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你这是强词夺理,老夫只是言明,眼下不适合主动与大齐、北荒开战,并未说不能防御。再者,一旦与大齐和亲,又何来略城攻地之说?” “就是,既然已经与大齐和亲,自然是要修订两国盟约。” “……” “盟约?一纸空谈,能比得上我大燕中原之地来得更有诱惑力?” 宋言冷笑一声, “今日给大齐一百万石粮食,明日再给两百万石粮食,我大燕的百姓吃什么?唯有一劳永逸,方是上策。”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宋言绕来绕去,都是在告诉他们。 唯有迎战,方可解忧。 “北境安,则国安,北境乱,则国乱。” 宋言这话落下,惠文帝顿时笑赞道: “好一个北境安则国安,若我大燕人人都有这般壮志,何愁大齐不俯首称臣?” 尤瑜面红耳赤,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他一张老脸已经挂不住了。 岂有此理…… 他衣袖一甩,脸上露出恼怒, “给多少粮食,自然要白纸黑字写下来,怎能容他肆意妄为。况且,届时大燕的内政稳妥,若是大齐再狮子大开口,自然不用再顾忌了。” “区区百万石粮食,与开拔军队的银两相比,何足挂哉?” 是啊,区区百万石粮食,怎么可能和军资相提并论? 宋言见众人纷纷响应尤瑜,他依旧不紧不慢,笑道: “先生言之有理,一旦与大齐开战,必定是持久战,耗费的军资,怕是要千万两银子不可。” 群臣倒吸了口凉气,吴定惊呼一声, “且不说千万两银子,如今的国库,怕是筹集百万两银子,都有些困难。” 而这,也是惠文帝最为头疼的问题。 若是银子充足,哪里还要尤瑜来多嘴? 吴定自然也不会捂着钱袋子,不肯轻易放手。 第363章 朝会6 “既然你也知道,一旦与大齐开战,需要耗费千万银两,为何还要极力促成,莫非是要将大燕推进万丈深渊才肯罢休?” 尤瑜怒斥宋言,心里是乐开了花,这可是宋言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最多,他也就当着群臣的面,说出实情而已。 他这话落下,柳承志惊然色变,宋言一向谨慎,为何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秦风同样面露喜色,若不是碍于场合,恐怕都要大笑两声才行。 惠文帝同样一脸不解的看着宋言。 反倒是宋言,却不慌不忙,笑道: “先生何必心急?” “先生只看到一旦开拔耗费巨大,可曾想过,迁移北境百姓,也是劳民伤财?” 宋言看向吴定,吴定心头一惊,宋言问道: “吴尚书,动民不仅伤财还伤根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这其中所耗费的银子怕是不比开拔的银子少多少吧?然解决一个问题又会衍生出其他问题,何时是一个头?” 吴定很想否认。 可对上宋言炙热的目光,他只能咬着牙默然不语。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句话,如何做到北境安宁而已。” 群臣一听北境安宁,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即便不愿意与大齐开战,自然也希望北境安宁。 惠文帝深吸了口气,语气威严, “好一个北境安宁,若无大燕人人都有如此决心,何惧大齐与北荒蛮夷?” 尤瑜何等聪明,从吴定难看的脸色就能看出,迁民也只是纸上谈兵,不可能轻易做到。 宋言这招围魏救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北境安宁,迁民哪怕也需要耗费银两,至少能保证不起战乱,百姓不用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你自己也说了,一旦开拔,动辄千万银两,以大燕如今的财政,如何承担,至少迁民的话,可以缓慢进行。”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尤瑜死抓着这个不放。 宋言心里也清楚明白,哪怕惠文帝不愿意承认,听到尤瑜这话,脸色也瞬间暗淡了下来。 “老夫知道,你在北境与北荒一战功成名就了,可你能保证,与大齐一战,能稳操胜券吗?” 稳操胜券? 这谁敢保证? 惠文帝闻言,也露出怒色,这老匹夫,简直是强词夺理。 “尤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行军打仗,谁敢保证能稳操胜券?” 柳承志冷言道。 尤瑜根本不理会柳承志,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宋言。 宋言微微沉吟,摇了摇头, “无法保证。” 尤瑜傲然而立,眉宇间皆是洒脱, “既然弊大于利,这场战该不该打,即便是民间百姓都知道,你还不知吗?” 群臣暗暗摇头,经过尤瑜这般分析,哪怕坚定的主战派,此刻心里也开始打鼓。 难道,当真要忍气吞声才行? 惠文帝也颇为无奈,似乎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直言不讳道: “宋言,你且说,这场到底该不该打?” 一时之间,偌大的太和殿,群臣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宋言身上。 宋言沉默。 他没有即可回答,落在尤瑜眼中,只以为他自己都不确定,开始想着如何认输,才能挽回颜面了? 可惜,太晚了。 他悠然自得,刚要开口,却被宋言抢先了一步, “臣还是那句话,打。” 他这话一出,群臣顿时露出愤怒之色,不少人已经开始指责宋言。 “宋言,你可知,你轻飘飘一句话,或许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若是北境有失,你将是千古罪人。” “哪怕当初的武国公,都不敢像你这般。” “就是,宋言,你想万死难辞不说,这军费难道由你来出吗?” “……” 面对群臣的指责,宋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尤瑜趁热打铁,高声道: “宋言,你当真以为有些许成就就不知天高地厚。” 他转而又向惠文帝作揖道: “陛下,还请治罪宋言。” “请陛下治罪宋言。” 群臣附议,秦风恨不得落井下石,可他也是主战派,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墙头草,否则惠文帝定然会不喜,得不偿失。 可惜了。 宋言苦笑,这群人只会口诛笔伐就算了,还会见缝插针。 “宋言一心为国,何罪之有?” 秦牧怒喝一声,一时倒是止住了不少人的声音。 惠文帝见状也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温怒之色, “且不说宋言征战北境有功,即便他今日所言,也是为大燕着想,何来治罪一说,诸位爱卿,切莫再言。” 有惠文帝撑腰,尤瑜哪怕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宋言老神在在,尤瑜又道: “既然如此,那老夫到想知道,这千万军费,从何处来?” “怎么?无法回答了?” “自然是有来处。” 宋言这时也不在沉默。 老匹夫,是你一再逼迫,那就别怪小爷不给你脸了。 “不过,在回答先生这个问题之前,晚辈想问问先生,一旦此次大燕示弱,大燕且不说大齐会不会变本加厉,其他诸国会不会效仿,到时候又该嫁那位公主,或者,嫁先生家的女眷?” “你……” 尤瑜家中的女眷都已经成婚,年龄都不小。 宋言这么一问,显然是在羞辱他啊! 可他憋了半天, “有辱斯文。” “既然先生回答不出来,那应该能明白,这一战,其实无关乎银子多少,而是我大燕的态度问题。” 惠文帝闻言,忍不住拍手称赞。 “不错。” 宋言行了一礼, “先生虽然熟读治国策论,可只是皮毛,没有明白其中深意,纸上谈兵而已,若是真论实战,恐怕还不如晚辈帐下的任何一个将领。” 宋言这话一落,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尤瑜,顷刻间面色涨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几次想要辩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 就连极力推崇尤瑜的群臣,此刻也哑口无言。 他们并非不讲道理,只是从自身出发,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先生是当代大儒,是我大燕文人的榜样,本应该作为表率,痛击大齐才是,为何如此没有傲骨,未战先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有半点文人该有的风骨。” “陛下,请治罪尤瑜言语过失之罪。” 宋言怒斥一声,高声朝惠文帝喊道。 尤瑜面色巨变,身子猛的一颤,险些要摔倒。 “你……这只是你的臆测,其他诸侯国是否会侵犯我大燕,还犹未可知。” 半响,尤瑜也只是找到了这么一句无用的话来反驳。 第364章 征北大将军 此言一出,太和殿一片哗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燕周遭群狼环顾,一个个都虎视眈眈。 远的且不说,就北荒扣边雁门关一战,西戎不是也趁机兵犯鹭州吗? 宋言所言,并非臆测,而是切切实实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尤瑜作为当代大儒,为了挽回颜面,居然拿这话作为反驳宋言的理由,实在是有失分寸。 “先生这话,本王不敢苟同,当初北荒侵占雁门关之时,西戎便是血淋淋的事实。” 沉浸许久的秦宇,此刻也冷言开口。 当初他镇守鹭州,与西戎之间的摩擦,可是历历在目。 “按照宋侯的估算,解决大齐一事,只需要千万两银子。可一旦其余诸侯国也把大燕当作一块肥肉,时不时来咬上一口,军资只会水涨船高,届时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先生才是大燕最大的罪人。” 秦宇这话不可谓不重。 简直如同一把锋锐的利刃,直刺尤瑜的心窝子。 尤瑜的身子晃了晃,脸色也不复之前,已经变得苍白无比。 可秦宇却没有打算就此收手,言辞依旧犀利无比, “所以,敢问先生,是千万两银子重要,还是我大燕的未来更重要?” 孰轻孰重,众人心知肚明,尤瑜又如何不知道? “四弟这话有些重了吧?” 秦风眼珠子一转,这不是就掳获尤瑜最好的机会吗? 只要获得他的支持,这天下的文人,不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尤先生或许思虑欠妥,可他也是因为忠君忧民,这才反对与大齐开战的。若是先生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必然会同意与大齐,誓死一战的。” 秦风这话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尤瑜的面色也稍微有些好转。 惠文帝微微点头,秦风与秦宇说得都不错。 只是,前者锋芒毕现,后者温润圆厚一些而已。 “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趁势问向王鹤年。 王鹤年自然认同,行了一礼道: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大齐就像一颗毒瘤,趁着现在还未发展壮大,应当及时拔除,免得日后重病缠身,无力回天。” 王鹤年这话,简直说到了惠文帝的心坎里了。 大燕的国威不可损,特别是歼灭北荒十五万铁骑之后,惠文帝的自信心已经爆棚到了极点。 只要宋言愿意前往海州,大齐有如东临王这般的草包在,不足为虑。 况且,他的野心还不仅于此! 惠文帝心情大好,看着宋言笑道: “宋言,尤先生也是为国为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便不要计较了。” “是,陛下。” 宋言看着面色难看的尤瑜,肃然回应道: “只要有陛下在,我大燕的脊梁便不会断。” “陛下英明。” “……” 群臣闻言,太和殿内,瞬间山呼海啸般。 好坏都让其他人说了,惠文帝便站出来调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圣心,果真是这世上最难去揣度的东西。 话已至此,尤瑜也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话可说。 “陛下,哪怕真要与大齐开战,可这军资……” 吴定等待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很不合时宜地道了一声。 这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道难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即便大燕朝堂众志成城又如何? 开不出军资,一切都是空谈。 吴定这盆冷水泼不泼,宋言都要让尤瑜心服口服, “吴大人切莫着急。” 宋言站在大殿上,目光扫过群臣, “痛击大齐的决心,自然不可动摇,但千万两银子的军姿,也必不可少。如何筹集军资,乃是重中之重,臣有一策,还请陛下斟酌。” 宋言从怀中取出昨夜草草书写的方案,尚和便小跑到宋言身前接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呈给惠文帝。 那宣纸上密密麻麻,即便是惠文帝,也看得心绪难平,眼神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好好好,宋言,这筹集军资的良策,实在是妙,有此良策在手,何愁这天下不统?” 这才是惠文帝的野心,宋言心中也热切起来。 群臣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不过,从惠文帝惊喜的神情,众人也不难看出,宋言献上的策略,必定精妙无比,否则惠文帝也不至于喜怒形于色。 “为陛下解忧,是臣的应该做的。” 宋言面无表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对于惠文帝而言,那便是雪中送炭。 “传朕旨意,封武侯宋言为征北大将军,节制海州延边所有兵马,赏绸缎一千匹,白银万两。” 这赏赐或许不算什么,可征北大将军的名号,与节制海州延边兵马的权利,才是宋言海州之行的筹码。 宋言闻言,顿时也明白了惠文帝的深意。 他这是要对海州王家开刀了吗? 宋言表面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连忙下跪行礼, “皇恩浩荡,臣宋言惶恐。” “大齐战事,就此定下,由兵部尚书柳承志与征北大将军宋言全权负责,谁若是再言阻拦,以叛国罪论处。” 秦风面色难看,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尤瑜面如死灰,一败涂地。 柳承志欣喜万分,比自己统率三军还要兴奋。 “若无旁的事情,便退朝吧,六部尚书,楚王、晋王、赵王、吴王留下。” 惠文帝缓缓起身,脸上的笑容时不时浮现出来, “宋言,你也与他们一起,去朕的御书房,一同商讨筹集军资一事。” 随着退朝,群臣有序地离开了太和殿,唯独尤瑜失魂落魄独自离开。 宋言本想打道回府,现在也只能跟随众人一同前往御书房,惠文帝之所以留下他,怕是对他献策的内容还有疑问。 而其他众人,也是推动这方策略的重要环节,自然也要一清二楚。 才能够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千万两银子…… 除了宋言,其余众人头满心的疑惑,而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吴王,倒是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宋言。 直到御书房前,才忍不住感叹道: “后生可畏啊。” “王爷谬赞,微臣惶恐。” 宋言作揖道。 他对吴王倒是不熟悉,只见他神态威严,气质丝毫不输惠文帝。 只是他深居简出,让人觉得陌生而已。 今日商议这等大事,他在场也是正常。 第365章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 众人鱼贯而入,心中虽然疑惑,但都心如明镜,能够令龙颜大悦的筹资良策,绝不简单。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嫉妒。 若是他们也能早些想到对策,何至于让宋言得了便宜? 这曾经天京城中最无赖,且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怎么就突然走到了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呢? 秦风暗叹晦气,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找宋言麻烦。 “来人,看坐。” “谢陛下。” 众人行礼道谢之后,一一落座,惠文帝脸上带笑,将宋言书写的筹资良策递给尚和, “诸位爱卿先看看,若有不明之处,正好可以让宋言一一解释。” 众人一一查阅,眼中的神色各异! 足足半个时辰,吴定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不愧是宋侯,这等良策,简直闻所未闻,可一旦实施,即便是千万军费,也能迎刃而解。” 即便是与宋言有愁怨的秦风,也嘴巴越长越大,看宋言的眼神,就像是活见了鬼。 这厮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为何样样精通啊? “吴大人说得不错,此事一旦执行,区区千万军费,自然不在话下。” 吴王点头,转而又看向宋言, “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宋侯解惑。” “王爷请讲。” 惠文帝笑看着众人,宋言则神色恭敬道。 “从太祖开国至今,从未有过设立钱庄的先例,这上至官绅,下至黎民百姓,如何放心将毕生积蓄,存在钱庄?” 宋言筹集军资的办法,便是现世的银行。 “对啊,若是将银两存在钱庄,没了怎么办?而且,从天京城存进钱庄,远在江南的钱庄,又如何能够取出银两?” 吏部尚书林莫测也附和问道。 宋言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将目光看向其余众人,似乎在等待他们提出新的疑惑。 这些问题,他虽然都有一一提及,可时间毕竟有限,他也不能面面俱到。 这便是惠文帝将他留下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将银子存在钱庄,帮其保管的同时,还要每月给出利息,那岂不是,时间越久,钱庄的亏损越大?” 一直不曾开口的黄来发,心惊肉跳的同时,也问了一个问题。 黄家与宋言之间,已经没有周旋的余地,黄来发时刻警惕着宋言。 可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言扶摇直上? “黄大人所言极是,钱庄虽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却无异于杀鸡取卵。” 秦风摇头感叹。 “殿下说得不错,若钱庄仅限于此,那自然是治根不治本。” 宋言神色平淡,言语缓慢,目光掠过秦风,看向还不曾发问的其他人。 秦宇看不出端倪,柳承志还沉浸在如何与大齐开战一事上,脑子里有些乱,暂时也无暇顾及,钱庄的开设,到底会有什么问题。 宋言又等待了片刻,发现无人发问, “既然诸位大人暂时没有疑问,那我便一一为大家说明,先从王爷开始吧!” 宋言的目光落在吴王身上,吴王凝目,他继续道 “开设钱庄不难,难在如何让官绅百姓,自愿将银子存在钱庄。” 众人颔首,宋言再道 “首先是信任问题。” “敢问诸位,这大燕,百姓和官绅最信任的是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王鹤年微微沉吟之后,道 “那自然是陛下了。” 宋言点头轻笑,王鹤年恍然,失声道 “宋侯的意思是,只要有陛下的一纸诏书,由户部牵头,以官家的名义来开设钱庄,百姓与官绅自然就不会有疑虑?” “不错。” 得到宋言的肯定回答,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惠文帝身上。 惠文帝当即道 “这是朕的天下,朕理应做好表率。” “若是有陛下担保,那自然万无一失。” 吴定也是松了口气。 “第二个问题,如何做到南存北取?” 见惠文帝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宋言也不拖泥带水,继续道 “只要在钱庄存银子,便有相应的凭证,这凭证必须有户部的盖印,以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此言一出,吴定只觉得压力巨大。 这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巨大,一旦有人私自伪造凭证,出了任何纰漏,他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惠文帝砍地。 如今的大燕,商贾交易买卖,都要拉着大批的银两,不仅风险巨大,还很麻烦。 钱庄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浅显的道理,宋言不做解释,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众人眼前一亮,唯独吴定冷汗淋漓。 “至于利息支出,自然也可以如放印子钱一般,若有商贾或者百姓,急需银两的,都可以向钱庄申请,数额巨大者,需要用货物抵押,货物可以是田契也可以是地契。只要在钱庄备案,确认信用没有问题,便可以发放。” “与支出的利息相比,这笔收入如何,吴大人仔细一算,便能够明白。” 吴定惊恐地看着宋言,他万万没有想到,钱庄还能将印子钱做得光明正大? “宋侯可知晓,私放印子钱,可是有违大燕律例的?” 言喻惊疑不定地看着宋言,身为刑部尚书,他对大燕的律法早已铭记于心。 “言大人,印子钱之所以不可取,是因为其利息太高而致,既然是钱庄,那自然要稍作调整。” 宋言淡淡一笑,目光扫过言喻,又落在吴定身上,吴定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厮怎么老打他的主意? “只要按照借贷的银子数额调整,与不法的印子钱区别开来,便不会有任何问题。从此之后,不管是商贾还是百姓,心中便有了衡量。” 当然,这必然会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可有惠文帝背书,宋言还会担心其他人心怀不轨,或者反对? 没听见惠文帝说过吗? 凡是阻碍征战大齐者,皆按叛国罪处置。 “不错,就依照宋言所言来办。” 惠文帝忍俊不禁,轻描淡写道 “吴爱卿也借此机会,正好给天下百姓做一个表率。” “微臣遵旨。” 吴定不敢怠慢。 接下来,众人再有任何问题,宋言都一一回答,事无巨细。 待离开御书房,走出皇宫高墙之时,天色已经暗淡,宋言乘坐马车,没有直接回武侯府,而是去了驿站。 不多时,黑夜中一道靓丽的身影便缓缓出现,不是云成郡主,还有何人? “这黑灯瞎火的,你我孤男寡女,尊夫人便不担心?” 云成郡主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宋言耸了耸肩, “郡主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郡主得逞得。” 云成郡主闻言,一对虎牙咬得吱吱作响,恨不得在宋言身上咬上一口。 “你还在等谁?” 见宋言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云成郡主眉头一皱。 宋言又等了片刻,笑道 “走吧,即便东临王再蠢,想必这会也发现你我了。” “大燕为何有你这般心黑之人?” “这叫心细。” 两人争论不断,声音越来越远。 第366章 王爷大可试试 大理寺监牢,仿佛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城堡,沉寂而庄重地矗立在苍茫的大地上。 厚重的石墙,斑驳着岁月的痕迹,每一块石头都仿佛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墙面上的青苔和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诡异的图案,如同历史的印记,让人不寒而栗。 监牢内,昏暗的光线透过狭窄的窗缝,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铁链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 牢房内,阴暗潮湿,四壁斑驳,仿佛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角落里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给人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感觉。而牢门上的铁锁,则显得异常沉重,仿佛封印着无尽的罪恶与秘密。 在这幽暗的最深处,一个巨大,单独的牢狱中,布哥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为何一个守卫都没有,就不怕其他犯人越狱吗?” 这一路走来,云成郡主心惊肉跳,一边与宋言拌嘴,一边暗暗思忖着对策。 “若是有守卫的话,你们如何带走云清?” 平淡的声音从宋言口中传出,解救一个死刑犯,对于他而言,仿佛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想不到,你在大燕的能量,居然如此巨大。” 云成郡主不由感慨。 她与宋言合作,也是迫于无奈。 “太师。” 布哥身上挂着厚重的铁链,披头散发,形如枯槁。 听闻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布哥微微抬眼,淡漠的脸上,神情颇为复杂,有惊喜,也有愧疚。 当他瞧见宋言也跟在云成郡主身边,脸上的神色瞬间黯然,而后转变成无边的愤怒。 “太师,好久不见,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宋言摸了摸鼻子。 这不问还好,这一问,不但布哥眼神冰冷,就连云成郡主也露出温怒之色。 这等地方,居然还有脸问别人住得好不好? “是本宫无能,让太师受苦了。” 打开牢房,云成见布哥伤痕累累,脸上早已没有当初的威严,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郡主恕罪,是老臣轻敌了,才害得我北荒将士埋骨雁门关,若非老臣善有心事为了,早就应该刎颈就戮了。” 布哥闻言,当即叩拜,声音沙哑,犹如铁片摩擦的声音, “若有机会,老臣必定屠灭大燕将士,一雪前耻。” “老匹夫,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好吧?” 宋言轻笑,眼神却冷得让云成郡主一颤。 倒是布哥,丝毫没有因为宋言的话,有半分怯懦,反而扬着头,与宋言对视, “既然郡主能来到此处,那便说明,你不敢杀我。” “若不是云成苦苦哀求我,愿意在本公子身边伺候,你早就被本公子切成十块八块喂狗了。” 宋言冷哼一声。 布哥难以置信的看着云成郡主,她顿时气急, “宋言,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杀了你。” “我倒是巴不得你们动手,这样我才有机会还手,不是?” “你……” 两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够宋言塞牙缝,与宋言翻脸,那不是找死? “太师,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是莫先生让我来救你的。” “莫先生?” 听闻莫同淅还或者,布哥眼眸一亮,随后又皱眉警惕地看着宋言。 云成郡主轻轻点头,解释道 “此事全是莫先生与他商讨的,具体缘由,且等离开此地之后再说。” 有宋言在一旁虎视眈眈,有些话确实不好开口。 而且,这厮极为记仇。 …… 天京城驿站。 亲眼目睹宋言与云成郡主离去,完颜烈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随即便怒不可遏道 “这个贱女人,深夜与宋言幽会,还敢说她与宋言之间清清白白?” “王爷,此事莫非有什么误会?” “误会?本王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误会?” 萧佐贺的身体健壮,即便受了重伤,在太医的医治下,也恢复得极快。 “此处大燕之行,荆棘遍布,必定是她出卖了本王。” “否则,本王岂会败在宋言手上?” 完颜烈越想越气,将自己的失败全部归结在云成郡主头上, “这贱女人,一定是为了救布哥那老家伙,这才不惜色诱宋言,对……一定是这样。”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诸多想法,也一一被自己证实。 萧佐贺越听越觉得奇怪。 “王爷,此事蹊跷,不得不防。” 他缓缓起身,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若是郡主当真与宋言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以宋言的手段,我们恐怕不会轻易察觉。末将以为,这或许是宋言的离间之计,也说不定。” “离间之计?” 完颜烈猛地回头,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宋言必定是以为,夜深人静,本王不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秘密,这才肆无忌惮的。” 萧佐贺摇了摇头,心中除了失望,再无其他。 完颜烈刚愎自用,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他再多说也是无用。 可大齐与北荒结盟在即,这时候若是与北荒不欢而散,独自面对大燕的话,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也要落空。 “王爷,如今太子殿下陈兵海州,若是这时候与北荒闹僵,恐怕与太子殿下的谋划不合。” 萧佐贺行了一礼,耐心劝慰道 “此事,不妨上报太子殿下,让殿下亲自处置?” 完颜烈听闻这话,更是大怒, “怎么?你眼里只有王兄,便没有本王吗?” “末将不敢。” 完颜烈冷哼一声,还要继续抱怨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王爷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邪火,本宫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房门被推开,云成郡主与布哥一前一后。 四目相对,完颜烈见云成郡主面色红润,只以为她刚刚与宋言偷欢,呵斥道 “本王为何动怒,郡主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还有,这又是何人?” 他这话一落,上下打量布哥,突然猛地惊醒, “你是布哥?” “难道王爷还记得老夫。” 布哥神情淡漠,目光掠过完颜烈,看向他身后的萧佐贺。 此前,布哥便出使过大齐,与完颜烈、萧佐贺都有几面之缘。 一时没有认出,还是因为,布哥在大燕大理寺牢狱中,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都精气神都与往日里的威严相差甚远。 “还有你,你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萧将军,给本王杀了他。” 云清的面色虽然有些憔悴,但见完颜烈,却没有丝毫怯懦,这让他极为不爽。 杀了萧使节,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住手。” 萧佐贺还未来得及动手,云成郡主便开口呵斥。 “还敢说你与宋言之间没有苟且?” 完颜烈肆无忌惮的言语,瞬间就激动了云成郡主,她脸如寒霜密布, “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宋言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救出布哥,又怎会轻易让你看到本宫与他私会?” 私会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完颜烈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萧佐贺还算冷静,拦住他,摇了摇头,他这才停下拔刀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 “很明显,这是宋言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离间大齐与北荒。” “既然如此,那你将他交由本王处置。” 完颜烈指着云清,喝道。 “你若敢现在杀他,你我便走不出这天京城,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话音落下,云成郡主缓缓让开身子,完颜烈面色阴沉,却开始犹豫了。 第367章 那棵树 这几日,不仅楚王府张灯结彩,即便是武侯府,也满是喜庆的氛围。 那日在御书房,惠文帝为秦牧与宋思妍赐婚,倒是忙坏了内务府上下。 一晃三日过去,秦牧一袭红色锦衣,骑着高头大马,盛装打扮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这也算是,与大齐开战前夕,最后的喜庆了。 “二公子,你刚刚为何不拦一拦姑爷啊?” 青烟一边数着手上的铜钱,一边问宋言。 宋言依靠在大门上,看着轻易便被迎亲队伍难倒的武侯府众人,一边摇头,一边嘀咕抱怨。 “唉,昨日殿下送了我几幅名画,拿人手短,我岂能出尔反尔?” 青烟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言, “那你数落他们?” “拦不拦和说不说,那是两码事。” 宋言腰杆子一挺,反正他早就没脸没皮了,也不在乎。 当一袭深绿锦衣的宋思妍踏上花轿的那一刻,整个武侯府仿佛都静止了呼吸。 花轿上的帘幕轻轻晃动,露出她羞涩的侧脸。 一向对他严厉又护短的宋思妍,此刻如同一个娇羞的少女。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仿佛在这一刻,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幸福的一生。 随着锣鼓声的远去,花轿渐行渐渐远,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小道尽头。 而留下的,只有那片火红的喜庆和武侯府众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 这一幕仿佛永远定格在了时光的深处,成为宋言最深刻的记忆。 夜间,宋言与柳茹梦结伴来到楚王府。 柳茹梦与柳茹慧走在一起,两女许久未见,倒是有说不完的闺房话,宋言则与江云书并肩迈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棵榕树下。 “他便是宋言?” 身后传来一道娇柔妩媚的声音,简直媚到了骨子里一般,宋言深吸了口气,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榕树下不远处,还藏着一个凉亭,凉亭中有四个女人,因为夜色稍显暗淡,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除了站在旁边侍奉的宫女外,那年纪轻轻的女子,宋言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正是多日不见的秦般若吗? 秦般若左侧的女子,单从容貌上看,也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却生得柳眉凤眼,天生媚骨。 但妩媚的同时,又不失傲气。 加上一袭华丽至极的鎏金鸾袍,不难猜想,这位女子必然也是宫中的贵人。 秦般若右侧的女子,倒是慈眉善目,身上没有太过华丽的衣饰装饰,却有一种脱俗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见她看秦般若的眼神,便不难猜出,她便是秦般若的生母,被惠文帝冷落了十余年,近日又得宠的静妃。 宋言没有半点迟疑,脚步极快,往前走去。 江云书见状,也紧随其后。 “臣宋言,参见娘娘,公主殿下。” “臣江云书,参见娘娘,公主殿下。” 秦牧大婚,一向视他为己出的静妃与秦般若,出现在楚王府,倒是合情合理,那另外一位又是谁? 宋言搜遍脑海中的记忆,倒是有几分模糊的印象,却始终想不起来。 “小时候倒是在宫里见过你几回,如今一见,倒是生得俊朗不凡。” 那妩媚女子,上下打量着宋言,脸上荡开一抹笑意。 原来是小时候见过,难怪记忆有些模糊。 “娘娘谬赞了。” “好了,不必多礼,头抬起来说话。” 闻言,宋言与江云书缓缓抬眼。 “听闻,大齐战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要万事俱备,便可挥师海州,而这一切,皆是你的功劳?” 突然,那妩媚女子却提起了与大齐的战事上。 宋言还未来得及回话,只见她握住秦般若白嫩娇弱的手, “般若自小便是我与静雅妹妹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希望她嫁到大齐去,没成想,倒是你帮了大忙。” 果然,这位也是惠文帝的妃子! 莫非,是四皇子的生母容妃? “微臣不过是与陛下分析了与大齐之间的利弊关系,如何决策,还是要陛下定夺。” 容妃柔然一笑,明知道宋言这是谦逊之言,却打心里喜欢。 再看秦般若瞧着宋言那眼神,便知道这妮子心里头,怕是已经对宋言起了爱意。 可惜,宋言已经与庆国公府的柳茹梦成了亲。 不过,若是再娶一个平妻,倒是也无妨,宋言却也配得上秦般若。 “朝中之事,自有陛下定夺,既然定下来,也就定下了,至于是是非非,留给后人评论便是,倒也轮不到我们妇道人家说三道四。” “今天正巧见着你了,便想替般若向你道一声谢。” “容姐姐说得不错,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她在肃州怕是要多吃一些苦头。” 静妃白了秦般若一眼, “还不快谢过宋言。” 这妮子却吐了吐舌头,冷哼一声, “儿臣帮他赚了那么多银子,他救儿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 静妃气急,宋言连忙作揖道 “娘娘言重了,保护公主殿下,本就是微臣的职责,何以言谢?” 宋言心思电转,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不能被他们的外表所蒙骗。 更不想卷入储位之争,还是要与容妃、静妃保持一些距离为好。 今日楚王大婚,楚王府耳目众多,万一被有心人瞧了去,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本宫听说,你在肃州的时候,与黄家之间有怨?” 黄家? 容妃虽然没有明言,但宋言哪里会不知道,她想说的怕是秦风才对。 江云书眼神闪烁,也猜到了容妃话中的意思,低着头没有说话。 宋言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委屈, “唉,黄家在肃州只手遮天,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若不是他们执意为难公主殿下,微臣也不会与他们结怨。” “哦?” 容妃不动声色,浅笑道 “黄家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好在陛下圣明,已经治罪黄家,只是,这黄家背后还有余孽没有落网,搞得微臣终日惶恐不安。” 宋言眼眸闪动。 “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你只管找本宫便是,看在般若的情面上,本宫定然竭尽全力。” 一听这话,宋言受宠若惊,脸上也露出一抹兴奋之色, “多谢娘娘。” “没什么事了,你且去忙你的事情去吧。” 容妃等了片刻,见静妃开口,便满脸和气地道了一句。 宋言躬身与江云书一同退去。 看着宋言远去的背影,容妃轻叹一声, “此子确实是个聪明人,任凭我如何试探他,皆是不露出半点破绽,反而反过来试探我。” “若想让他帮真心帮牧儿,怕是不易。” 静妃却丝毫没有惊诧, “此子确实聪慧,做事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好在牧儿终于从那棵树下走出来了。” “牧儿能想明白自然是好……不过,想让他助牧儿的话,唯有让般若去试试,看看是否有用了。” 容妃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秦般若,秦般若脸上瞬间爬上一抹嫣红,娇羞道 “我说话哪有用。” 第368章 封安县告急 夜。 海州,泗水,封安县。 县衙大堂上,灯火摇曳,已是子时,王安南依旧在审理公务。 在封安县为官已有二十余载,大齐起兵时常越境掠夺,他早已习以为常。 可这次与往日不同,大齐太子完颜昭亲率十万大军,陈兵封安县外五百里,随时可能大军进犯。 哪怕封安县的防御工事一直在不断加强,也架不住这群豺狼虎豹的侵袭,城头虽然完整,却不难看出,处处都是拼杀掠夺的痕迹。 封安县的守军相较于其他县城,要多上一倍不止,哪怕个个都身经百战,依旧让王安南寝食难安。 子时末,在师爷的再三劝说下,王安南扭动了一下略显疲惫的身子,朝着后宅走去。 就在他伸手推开房门之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猛地在衙门外响起。 王安南脚步骤然停下,寻声望去,眼神你也逐渐变得凝重,嘴里小声嘀咕, “大齐的轻骑,又来犯了?” 想来,这已经不是大齐陈兵之后的第一次进犯,封安县岌岌可危。 可他递交到海州与天京城的奏折却石沉大海,始终没有等来回应。 王安南主动朝着衙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便看见守城的将领江陵驾马出现在大门外,翻身跃下的瞬间,当即就放声大喊 “大人,大事不好了,大齐的游骑趁着夜色来犯了。” 听闻此言,王安南的眼角猛地一跳,在此之前,大齐的游骑已经进犯过多次,也不见江陵如此慌张。 难不成,这次与往日不同,是全面进攻封安县了? “游骑已经来犯多次,何必如此惊慌?” 王安南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之后,问道。 大齐的铁骑分为游骑、轻骑、重甲铁骑,游骑以扰袭为主,轻骑则是出其不意,重甲铁骑宛如钢铁洪流,直接推进便是。 他不断告诫自己,在大齐与大燕没有彻底谈崩之前,大齐绝不会大举进攻的。 若是小股游骑,以封安县的防御军力,只要不出城,便足矣应付。 可他哪里知道,就在楚王秦牧晚婚的第二天,东临王与云成郡主等人,已经连夜出了天京城。 此刻,大齐太子完颜昭恐怕已经收到了,完颜烈添油加醋的消息。 大燕不但拒绝将章和公主出嫁大齐,更是在朝堂上公然羞辱完颜烈。 江陵瞳孔猛缩,眸中不满血丝,疾呼道 “虽是游骑,可足足有五六百人,沿着边境线平铺而来。我等之前设下的哨岗,已经全数被屠戮殆尽了,唯有一人,拼死突围,这才传回了军情急报。” 江陵面露痛苦之色,后槽牙险些要咬碎, “沿途之上的村落,也尽数被屠灭,火光冲天,男子与老幼被屠杀,女子与牲畜皆被掠夺。不但如此,其中还有一支千人轻骑,兵锋直指封安而来。” 王安南的脸色瞬间苍白,脸上的慌乱显而易见。 他呆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也不顾江陵急切的神色,转身直接往县衙内跑去。 江陵也是一怔,紧随其后。 县衙师爷听闻动静,一边小跑,一边穿衣,跟在江陵身后。 “大齐大举进犯,必定是与朝堂的谈判破灭了,此次进攻,定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直奔着侵吞封安县来到。一旦封安县失守,不知城中百姓有性命之忧,海州门户大开,则海州危矣。” 王安南头皮发麻,从桌案上取出一本黄纸包裹的兵书,一边快速翻看,一边吩咐道 “师爷,迅速派出所有县衙的衙役,将沿途村庄的百姓全部迁移到城中,集中安置。” “江陵,迅速撤回所有将士,务必守住城门,大齐骑兵擅长奔袭,并不擅长攻城。” “你速速派人,快马加鞭,向天京与泗水传报军情。” 王安南转身,双眸同样血红,咆哮道 “告诉王鹤云,他若是不想看着王家万劫不复,就派兵增援封安县。” 江陵面色肃然,抱拳之后,转身而去。 与此同时,封安县新建的岗哨,所有放哨的将士,尽数倒在血泊中,还有一队五十余骑兵,围绕在哨岗周遭查探,深怕有漏网之鱼。 正将遥望着黑夜中一眼望不到头的旷野,沉声道 “先锋部队,可是达到封安县了?” 正队将双手抱拳,声音洪亮, “按照将军的安排,眼下的时辰,应该已经到了。只是,先锋部队仅五百游骑,擅长游走袭扰,若是强行攻打封安县的话,怕是要白白送了性命。” 他继续解释 “封安县虽是边陲小县,县政贫瘠,可屹立数十年之久,城防的防御力量也不可小觑。” 大齐的军队编制,与大燕相差不大,一军由数十个大营组成,一营有十个部,一部有十个小队,一队五十人…… “无妨。”正将富查恭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攻城不急,只需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暂且围而不攻,断绝封安县与外界往来,待他们粮草耗尽,便不堪一击。哪怕发动攻城,封安县的守军也不过千人,面对我大齐十万大军,同样也是负隅顽抗,不足为虑。” “太子英明,将军英明。” 正队将当即就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这几日时间,他们时常游走在封安县周遭的村庄,所过之处,要么血流成河,要么鸡犬不宁。 不得不说,大燕的女子,比大齐的女人要水灵许多。 至于那些村庄的男子,死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传令下去,封安县沿途的村庄,一个都不要放过,非妇女牲口者,皆斩于刀下。” 想起太子完颜昭在下令之时,脸上露出的愤怒神色,富查恭便有了猜测。 东临王大燕之行,怕是不顺利。 既然大燕皇帝不识抬举,那便让他的子民付出沉重的代价。 想到此处,富查恭又道 “沿途的村庄也一并烧了。” …… 大齐军营,完颜昭端坐在营帐中,手下的将领正在与他汇报军情。 “东临王还有几日抵达?” 完颜昭口中咀嚼着一只羊腿,话音有些含糊。 好在他身前那将领注意力集中,倒也听得明白,他微微沉吟,道 “再有两日,便可抵达鞍山军营。” “两日……” “北荒的大军,现在行军到何处了?” “北荒十万大军,东出天斩关,即将抵达黄河北岸,只是……”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见那将领说话含糊,完颜昭眉头微皱,语气也变得冰冷。 将领这才道 “殿下,若是北荒大军渡过黄河,势必要过柳州,若是北荒存在异心的话,恐怕会影响我军南下。” 完颜昭微微沉吟,眼眸中突然爆出寒光,从东临王传来的密报,不难看出,完颜烈对云成郡主在大燕天京城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不得不防, “你传信兵部,调遣东胜州东山大营守住黄河北岸,若是北荒真有异心,直接切断北岸的渡河大桥,让他们有来无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9章 借将军吉言 海州之行,三千铁骑,一千轻甲,全由天京城周围抽调。 肃州周安县守军都指挥使李明昊,亲率三千轻甲在肃州与柳玉龙汇合,合共两千铁骑与四千轻甲,转道光州。 光州与寿州之间是南屿关,乃是大燕西北第一雄关,也是阻拦大齐铁骑的最重要关隘。 只要南屿关不被攻破,大齐的铁骑就无法长驱直入,深入大燕腹地。 大齐太子完颜昭这才退而求其次,绕道海州封安县。 南屿关常备的兵力有两万,一旦发生战乱,寿州与光州的将士则会迅速增援。 南屿关地势险峻,两侧都是高山峻岭,背靠大燕,只要辎重补给充足,完全不用担心。 正常情况下,想要靠强攻拿下南屿关,基本不太可能。 宋言之所以抽调兵力,让柳玉龙亲率,一是担心王家会有异心,而是怕黄书序暗中捣乱。 毕竟,黄家有勾结北荒的过往。 至于宋言,他率领明面上剩余的一千铁骑,直接往海州而去。 这场国战,目前来看,还是扑朔迷离。 柳茹梦与梅秋风都换上了男装,混迹在军伍中,一般人也分辨不出来男女。 海州泗水城外五十里,镇守巨龙关的是王家王海,乃是王家家主王鹤云的子侄。 此子只比宋言年长少许,却勇武非常。 “为何要让玉龙去南屿关,你是担心,大齐有可能从华州南下?这不可能吧?南屿关可不是封安县城可比的。” 看着眼前的巨龙关,宋言还在感慨,江云书却不解不问。 “王家在西北经营二十余年,势力根深蒂固,若要让海州沿边都听我指挥,恐怕不是易事,我让玉龙去南屿关,除了你猜想的这个原因,自然还有其他深意。” 宋言此行可是做足了准备,除了足够的粮草之外,还有百万两银子。 柳玉龙离开的时候,分走了一半的银子,江云书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想用那些银子,去收买南屿关的守将?” “贿赂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看宋言苦笑,梅秋风倒觉得江云书的猜测不无可能, “我倒是觉得,江大哥猜得不错。” 宋言一边与江云书闲聊,一边准备入关。 而远在巨龙关的王海,此刻也收到了斥候急报,正带着手下几个副将和一群士卒,在关门口等候。 遥望着往这边靠近的宋言和他身后铁骑,王海身边的副将不由摇头苦笑, “陛下为何派宋言来西北,有大将军在,何惧大齐?” 虽然宋言在北境大捷,可毕竟还是太年轻,而大将军戎马一生,坚守海州二十余载,岂不比宋言更适合征北大将军这个头衔? “莫非是为了夺权而来的?”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王海摇头一笑,不以为然道 “我王家在海州经营多年,只要我大伯振臂一呼,何人敢不听军令?即便他是陛下亲封的征北大将军,也影响不到我大伯。” “可他毕竟是带着圣旨而来的,若是不听调令的话,岂不是欺君之罪?” “那又如何,听调不听令便是。” 王海不屑道 “况且,封安县怕是已经守不住了,待我大伯传信回天京城,他怕是刚到海州,便要担上一个贻误战机之责。” 副将愕然,难怪从封安县传来的军报,将军一直置之不理。 这位陛下亲封的征北大将军,人还没到,一口大锅就从天上飞来了? 看着副将那惊愕的模样,王海不禁笑道 “放心便是,只要有我王家军在,这海州便丢不了。” “那是自然,有将军在,区区大齐,不足为虑。” 王海开怀大笑, “好了,别说了,他们就快到了,虽说我王家不想他来,但终究是陛下亲封的,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做的。” “将军英明。” 副将也跟着哈哈一笑,旋即抱拳恭敬道。 在他们的等待中,宋言率领众人越来越近。 王海招呼众人,疾步走到宋言面前,抬眼看着落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宋言,行礼道 “末将王海,恭迎征北大将军。” “恭迎征北大将军。” “王将军不必多礼。” 宋言跃马而下,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早就听闻王将军乃是一员虎将,今日一见,却不曾想,王将军居然如此年轻,果然是少年英雄。” 王海微微一怔,宋言这话明明是夸赞之言,可落在他耳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明白不过来。 “宋将军谬赞了。” 王海轻笑,侧开身子, “末将已命人在关内备好了酒肉,请将军入关!” “此次,恐怕是要辜负王将军的好意了。” 宋言客气一笑, “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封安县军情告急,切不可贻误战机,本将军实在不敢多做耽误。” 王海眼角微微一跳,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封安县告急,宋言已经知道了? “既然如此。” 王海心思电转, “请将军稍作停留,末将马上命人拿酒来,为将军与众将士践行。” 王海目光一扫,宋言身后那一千铁骑,身穿精美铠甲,腰腹两侧,分别挂着惊天弩与唐刀。 那黑光闪烁的冷芒,即便他相隔甚远,都隐隐感到头皮发麻。 宋言微微沉吟,笑道 “那就有劳将军了。” “将军言重了。” 王海收回目光,马上命人去取酒。 等待的时候,宋言不想多做停留,让江云书率领铁骑先行入关。 这时候,王海也看到了这支千人铁骑身后,不仅有粮草补给,还有几车厚重的箱子。 “宋将军,这是何物?” “这是几箱银两。” 宋言神色平淡。 银子? 出门打战,居然还带着这么多银子? 骗鬼呢? 这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将军莫要说笑,行军打仗,岂有带银子的?” “本将军奢靡惯了,这无论走到哪里,身上不带个百八万两银子,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听着宋言在那侃侃而谈,柳茹梦不禁觉得好笑。 宋言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将军这习惯,倒是与众不同。” 王海哪里会信宋言的鬼话。 两人说话间,王海亲自给宋言倒了一碗酒,举起自己的酒碗道 “西北有将军镇守,区区大齐不足为虑,末将仅以此酒,敬将军,望将军凯旋。”王海虽然不待见宋言,可场面话依旧说得漂亮。 “借王将军吉言。” 宋言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欲要与王海告别时,巨龙关那城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0章 不让走?那便不走了! 宋言抬眼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又闹什么幺蛾子这是? 宋言正欲询问,江云书已经骑马来报 “将军,前方守门的将士欲要盘查我等所携带的辎重,于都等人不允,跟守门的将士起来点冲突。” 盘查辎重? 恐怕是盯着宋言装银子那些箱子来的吧? 梅秋风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王海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诈小人。 怕是见钱眼开了? 宋言眉头紧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海, “王将军,连本将军也要盘查?” “宋将军明鉴。” 王海丝毫不感意外,显然是他授意, “非是末将故意为难将军,而是兵部明文规定,凡是西北各个关隘的入关者,都要严加盘查,以防大齐的密探混进来,图谋不轨。” “大齐的密探?” 提到大齐的密探,宋言突然想到在青城山李文,宋言唯独重用了他与林陌。 林陌留在肃州,李文则跟随暗部成员,去了北荒。 宋言眉头轻挑,目光落在王海脸上, “王将军不会以为,本将军这些将士当中,有大齐的密探吧?” “末将不敢。” 王海避开宋言冷漠的目光,抱拳道 “末将只是依照兵部的法令办事,还请将军不要让末将为难。” 王海丝毫不慌,他本就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就算宋言有任何不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即便闹到惠文帝那里,惠文帝也不会说他一句不是。 江云书眉头一皱,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王将军,朝廷让你们严查进出巨龙关的人,是让你们查那些身份可疑,或者暗藏刀兵的细作,以防他们袭击西北要地,我等的兵刃全在身上,你查个什么?你要不要让人也搜搜我等的身?” 身为宋言的副将,江云书也不是王海能轻易得罪的。 “末将不敢。” 王海连忙摇头。 搜宋言与江云书等人的身,借他一百个胆子,他恐怕也不敢。 他可是仔细了解过宋言,惹急了他,哪怕当众将他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是朝廷的规矩,我们也不要让王将军为难,让他们盘查便是。” 说话间,宋言又悄悄给江云书眨了眨眼睛。 江云书心头顿时一惊,每次宋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有人要遭殃。 梅秋风双手环胸,也静静看着王海,这厮也是不知死活,宋言敢踏进海州地界,他就第一个跳出来找麻烦。 唯独柳茹梦,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她心中虽有疑惑,可宋言既然都发话了,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多谢将军体谅。” 王海抱拳,暗暗松了口气。 “走吧,我们也入关。” 宋言朝着柳茹梦笑了笑,迅速翻身上马。 梅秋风与江云书对视之后,也将心头的疑虑尽去,紧随其后。 几人来到巨龙关关隘的关门前,当即就命令于都等人退开,这才看着王海, “王将军可以多叫些人手来,速速盘查,莫要当误了封安县的军情。” 又是封安县? 王海的嘴角一颤,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他之所以在这里阻拦,便是要让宋言耽误军情,好让王鹤云参他一本。 可行事如此顺利,他为何会心绪不宁? “是。” 甩开这些不该有的情绪,王海立刻吩咐下去。 趁着这个间隙,宋言在于都耳边低语了几句,于都会意,给宋言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很快,一队士卒从巨龙关里面小跑出来,在王海的命令下,对宋言他们携带的辎重进行盘查。 特别是那几个装了银子的箱子。 不过,那些士卒也知道宋言等人的身份,还算有分寸,许多东西,他们也不敢乱翻,仅仅一眼扫过就算了。 不多时,一群士卒便来到那些装着银子的箱子前。 看他们的样子,明显是想打开箱子盘查。 “放肆。” 就在士卒伸手想要掀开箱子的时候,于都突然发出一声怒喝,脸黑如炭道 “王将军,你到底是何意,这箱子如何能装得下大齐密探?” 他这一声呵斥,那一千铁骑也齐刷刷投来目光。 王海心跳如雷,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这支铁骑的肃杀之气实在太过强烈,哪怕他也是身经百战。 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暴风雨中那一片孤舟,随时可能被这翻滚而来的大浪冲垮。 太可怕了…… 宋言麾下的将士,果然不是寻常将士能够比拟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道 “本将非是对宋将军不敬,只是按朝廷的规矩办事,若有得罪之处,本将愿意负荆请罪。” 王海再次拿出刻着‘规矩’二字的招牌,来搪塞于都。 “少拿朝廷的规矩来压我。” 于都冷哼一声, “将军离开天京城之时,陛下都不曾叫人开箱查验,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守城都指挥使,也敢查征北大将军的车马,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于都目光犀利,言辞更是锋锐,听得那些想要打开箱子的士卒噤若寒蝉。 真要把事情闹大了,且不说王海这个守城都指挥使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这些士卒,怕是要遭殃。 然而,面对于都的质问,王海依旧不为所动, “这是朝廷的规矩,兵部的军令,除非有陛下的特许,否则,即便是当朝皇子殿下来了,也要接受盘查。” 于都还要反驳,却被宋言摆手制止。 “让他查便是。” 宋言面色阴沉地看了王海一眼,王海深深吸了口气,下令让士卒打开箱子。 哪怕这些士卒惊心胆战,也不得不照做。 直到箱子被打开,成堆的白银暴露在王海的视线下,他这才不得不相信宋言的话。 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 居然真带了这么多银子? “王将军,现在如何?” 宋言的脸色难看至极, “本将军除了行军打仗之外,偶尔还做一些买卖,带些银子在身上,并不违法朝廷的规矩吧?” 面对宋言的怒火,王海有些发怵,连忙躬身赔礼, “将军息怒,末将也是按规矩办事……将军,请!” 宋言眼神冰冷,满脸的寒霜,挥手示意众人入关。 可就在这时,于都却忽然为难道 “将军,那几辆马车,不知为何,轮毂突然断裂了,怕是走不了。” 王海心中一突,疾步走到那几辆马车前,那轮毂确实断裂开了,可这明明就有刀剑劈开的痕迹。 莫非…… 他惊恐地看着宋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1章 你也是大齐密探? 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今天,非得给你好好上一课不可。 宋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王将军,原来你才是大齐的细作,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本将军入关,眼下居然还故意破坏我军运输辎重的车马?” “你到底是何居心?” 王海面色发白,矢口否认, “不……这不是末将做的,这……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本将军一路从天京城,行军至西北巨龙关都相安无事,就因为你一再阻拦本将军入关,好端端的轮毂,却突然被砍断了,不是你还有何人?” 难怪宋言一直提及封安县军情紧急,原来是挖了坑,等着他跳进去呢? 王海心如死灰,他一再小心谨慎,还是被宋言算计了。 这是要给他扣一个故意贻误战机的罪名? 那些检查辎重的士卒,更是浑身发颤,一旦王海的罪名坐实,他们也难逃一死。 梅秋风巧笑嫣然的看着王海,还不忘给江云书递了一个眼神,好似在说,你看吧,这一切在本姑娘的猜测之中。 “宋将军,这绝对不是王将军所为,将军只是奉命行事,没有理由要阻拦您入关啊!” 跟在王海身边那副将,也彻底慌了神。 “奉命行事,奉得何人的命令,为何要阻拦本将军入关?” 宋言怒斥一声, “眼下,封安县军情紧急,随时可能城破人亡,一旦大齐铁骑长驱直入,尔等可曾想过后果?” “来人,将王海拿下,他必定是大齐的密探无疑。” 王海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这转变来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宋言一声令下,于都一马当先,直接扣住王海,等他缓过神来,任由他如何挣脱,已然无力从于都手上逃脱。 “将军,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末将,还请将军明察啊……” 王海奋力挣扎,面目也越来越狰狞,对着于都怒斥道 “你放开我。” “宋言,你敢冤枉我,我必定去御前告你栽赃嫁祸之罪。” 见宋言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王海软得不行,便开始出言威胁, “宋言,你没有任何证据,你又敢拿我怎么样?你敢动我,我大伯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幕转变实在太快,待守城的将士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提起刀兵,警惕地看着宋言,宋言冷眼一扫,怒喝道 “这是陛下亲赐的天子剑,见此剑便如陛下亲临。” 他从腰间拔出惠文帝恩赐的宝剑,声音犹如天九雷鸣,在众人心中响起, “谁敢轻举妄动,便以叛国罪处置。” 周遭的士卒与守城的将士被宋言的气势镇住,脸上同时露出惊恐。 王海看着宋言,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你有御赐的宝剑,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证据?” 宋言凝目,转而对着王海笑道 “也对。” 那笑容让王海毛骨悚然,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突然见宋言看向他的副将, “你是王海的副将?” 他一怔,手心冒着冷汗,下意识点头。 “你也是大齐的密探?” 扑通…… 他腿脚一软,直接跪拜在地,对着宋言哀嚎道 “将军明察,末将不是大齐的密探。” “既然你不是,那他呢?” 宋言脸色玩味,目光在他与王海之间来回摆动,料定你王家不怀好意,小爷刚到海州,就开始寻小爷麻烦,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小爷好欺负。 副将神色巨变,他也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宋言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王将军他也不……” 他吞吞吐吐,话到嘴边,立刻就感受到宋言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当即就改口试探道 “他是密探?” “你是如何发现,他是密探的?” 宋言问道。 被宋言这么一问,他直接懵了,宋言也不再为难他,对着于都道 “你带他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发现王海的秘密的。” 于都会意,脸上挂着笑意,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扫了王海一眼。 “你看,这不就有证据了?” 宋言满意的看着王海。 王海整个人都要疯了,他双目血红,看着瞬息之间就为了自己苟活,将他出卖的副将,吼道 “李庆,你……你敢……你站住。” 死道友不死贫道,李庆别过头,不敢看王海,埋着头跟在于都身后…… …… 大齐东境,黄河以北。 十万北荒大军驻扎,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临近冬日的阳光洒在整齐划一的营帐上,泛起层层金色的波纹。 营帐间,大纛迎风飘舞。 军营内,士兵身着铁甲,手持长矛,北境一战,也并未彻底将他们都锐气消磨。 主营帅帐外,布哥目光扫过,心思略显复杂。 “太师,为何不直接渡过黄河南下柳州?” 布哥与云成郡主大燕归来,作为此次北荒大军主帅,特木尔欣喜之余,也对布哥按兵不动的心思琢磨不透。 按照北城王与大齐国主的约定,北荒大军应该直接渡河南下,然后越过柳州,与大齐铁骑同时进攻襄州、海州。 “特木尔将军,南下襄州恐有变故。刚刚斥候来报,大齐东胜州东山大营已经悄悄绕道天斩关,若是我军此刻渡河,后路有可能会被大齐直接切断。” 布哥这话一落,特木尔面色巨变。 “难不成,大齐要出尔反尔?” “盟约本就没有任何约束力,若老夫所猜不错的话,完颜烈怕是已经传信完颜昭,怀疑我北荒与大燕有预谋,这才在海州按兵不动。况且,大燕皇帝居然派二皇子秦风前往北境,接管神武军……” 提及秦风,布哥双眸发亮。 云成郡主眉头微皱,眼角余光扫向布哥,他对北境战败还是耿耿于怀。 神武军交到秦风手上,布哥怕是又有想法了。 “太师,神武军勇无异常,即便没有宋言在,想要夺回京、云、玉三州,恐怕也不是易事。” 云成郡主有些担忧。 布哥却不以为意, “郡主所言不错,可秦风想要掌控神武军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旦他们上下异心,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届时,我军南下柳州,转道玉州,即便大齐心怀不轨,我军也无后顾之忧。” “可宋言若是挥师襄州,一旦玉州久攻不下,我军便会陷入泥潭过,无法自拔。” 布哥的想法太过疯狂,云成郡主摇头。 她出言劝阻,并非因为与宋言的约定,而是怕宋言狡兔三窟。 “只要大齐能够在海州拖住宋言,他便分身乏术。” “大齐国土广袤,若是能够占领黄河以北,与大燕以黄河为界,岂是京、云、玉三州可比?” 云成郡主还在劝说,布哥沉吟之后,微微点头,幽幽道 “郡主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便再看看吧。” 特木尔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他一时根本转不过弯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2章 深入大齐 顺利接管巨龙关后,宋言一行人往王鹤云坐镇的泗水城出发。 过了巨龙关,明显能够察觉到,这西北的天气,比天京城要寒冷许多。 刺骨的寒风犹如刮过的刀片…… 好在东北还未正式入冬,否则,他们看到的就是犹如冰天雪地的世界了。 但就目前来看,再有一两个月,东北恐怕就要迎来今岁的第一场风雪了。 从巨龙关到泗水城还有不短的距离,宋言片刻不歇,一方面是防止巨龙关的变故传到王鹤云耳边。 一方面是因为封安县危在旦夕,大齐一旦攻破封安县,泗水城也会岌岌可危。 届时,内忧外患,想要对付大齐十万甲胄,怕是难上加难。 泗水城作为东北海州最大的城池,常备的兵力加起来,随随便便就有五万人。 光州的西南军,也就是二十年前顾家军的前身,距离泗水城最近,也有五十里,如今也掌控在王家手上。 唉! 这整个海州,等同于王家的老巢。 宋言等人越接近泗水城,江云书等人的忧虑便越重。 “这王海,当真是大齐的密探吗?” 梅秋风侧着头,低声问宋言。 宋言哑然失笑,这一路上,梅秋风一直时不时看向王海,心中似乎有诸多疑问,又憋着没有问出口。 宋言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 “他虽然不是大齐的密探,却也差不多,反正都是要找我们麻烦就是了。” 江云书微笑道 “他不过是巨龙关守将,却非要盘查我们的辎重,明显是有意刁难。好在二公子看出了端倪,让于都提前切断了那几辆车马的轮毂,这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朝廷的规矩,根本就是扯淡。 宋言是惠文帝亲封的征北大将军,即便是王鹤年见了宋言,也要规规矩矩,听命行事。 王海有几个胆子,若没有人指使的话,他敢拦宋言的车马? 就像江云书自己说的,朝廷定下规矩,是为了防止大齐的细作混入海州,与大齐里应外合,而不是真的见谁都要上去盘查。 “我说呢,那些车马,从天京城一路到巨龙关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断了轮毂。” 梅秋风恍然大悟,又问道 “这是王鹤云指使的?” “暂时还不清楚。” 宋言摇了摇头, “也许是王鹤云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别在海州摆征北大将军的架子,也可能是其他人也说不定。” “其他人?” 梅秋风想了想,回道 “除了王洛,你还在海州得罪过其他人?” “依我看,前者的可行性还要大一些。” 江云书微微沉吟,也开口道 “即便是二皇子,也鞭长莫及。” “不管是谁,都不重要,想要对付我,就要有死的觉悟。至于王鹤云,更加无所谓了。” 宋言不以为然,笑道 “既然黄书序能躲在海州,那王鹤云也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听命于我,反正迟早都要跟他翻脸的,他对我什么态度,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一点,宋言看得比谁都明白。 更何况,还有顾家父女在! 看着宋言镇定自若的姿态,江云书微微颔首。 宋言的心思缜密,也不需要他们太过担心。 与江云书聊了片刻,宋言便招呼于都到跟前。 “今日,可有布哥和云成郡主的消息?” 这一路行军,宋言不时会接收到各方传来的消息,于都回道 “布哥与云成郡主已经和北荒大军汇合,东出天斩关,目前正在黄河北岸扎营安寨,暂时还没有异动。” 宋言心中猛地一跳, “没有直接下柳州?” “没有。” 于都摇了摇头。 “大齐呢?” 宋言再问。 “大齐派五百轻骑奔袭封安县,沿途所过,所有村庄皆被烧毁,除了女人和牲口,皆被斩杀殆尽。” “陈三到何处了?” “已经抵达封安县。” “除了封安县,还可以从哪里快速进入邓州边界?” 邓州乃是大齐西北,与海州接壤的一处平原。 大齐与北荒一样,都是游牧民族居多,虽不擅长攻城,却擅长长途奔袭。 宋言将西北海州的地图缓缓展开,于都的心却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侯爷不会是想主动出击吧?” “也不一定要主动出击。” 宋言目光落在地图上,摇头道 “只要能够提前摸清楚邓州的情况,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这次,宋言是要和大齐开启国战的,可不是简单为了防御海州而来的。 “末将对大齐也不太了解。” 于都松了口气, “不过,王海那副将,镇守巨龙关多年,或许会知道邓州的情况也说不定。” “去将他带过来。” 很快,于都便将李庆带到宋言面前,他见宋言还是有些惧怕,但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恭敬道 “将军是想知道,除了封安县外,还有何处可以进入大齐邓州?” 宋言点头,李庆继续道 “沿封安县西北方向走,就是秦雪岭,雪岭中有一道峡谷,应该可以进入邓州,不过,那峡谷中水流太急,想要渡过太难。” “峡谷?” 宋言眉头微皱, “这峡谷之间距离多宽?” “宽倒是不宽,约莫七八丈距离,只是两侧峡谷峭壁,没有任何落脚点。” 说起那道峡谷,李庆的倒是口若悬河。 “等到冬天,水面结冰了也不能通行?” 李庆果断摇头,脸上更是浮现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那条河太深,即便水面结冰,也极为容易崩塌……” 当初,大齐不信邪,久攻封安县不下,便想另辟蹊径,就趁着峡谷中这条河结冰渡河。 结果,李庆便亲眼目睹,那原本结冰的河流崩塌,大齐的将士跌入水中,足足五千将士,全部葬身河底。 听着李庆的话,宋言心中不禁一颤。 他略微沉吟,便没有再多问,大齐不知道如何渡河,他倒是有办法。 只是,这办法是否可行,到时候还要实验一下才知道。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见见王鹤云,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宋言便开始跟李庆了解大齐的情况来。 第373章 下马威,说杀就杀 其实,大齐也不是铁板一块,大齐内部还有诸多藩王。 各藩王之间,时常有为了争夺水源、物资大打出手。 除了大齐国主这一脉,还有另外两个比较强势的藩王,分别是北院王和东周王。 这两位也是野心勃勃之辈,如果给这两人机会,肯定也想取代大齐国主,登上至尊之位。 听着李庆的话,宋言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先挑起大齐内乱,趁火打劫,才是彻底瓦解大齐的上上之策。 大齐一到冬季,便缺水缺粮。 若是可以与大齐双王达成交易的话,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宋言脑中忽然闪过‘羊吃人’的计划,一旦彻底施展开来,大齐将彻底沦为大燕的后花园。 这天,宋言即将抵达泗水城。 见天色不早,他便打算今晚先修整一番,来日会一会王鹤云。 “报!” 就在这时候,派出去的斥候骑着快马带回来两人。 很快,斥候就来到宋言面前, “启禀将军,小的在途中遇到这两人。” 他指着身后两人, “他们说是奉王副统制的命令,前来通报的。” 在斥候说话的时候,那两人也翻身下马,向着宋言行礼, “参见征北大将军。” “哦?” 宋言看着两人,神色一凛, “王将军已经收到大将军到达泗水城的消息,特命我等来告知大将军,王将军在府中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 因为宋言的到来,王鹤云平白无故降了半级,又节制海州延边兵马的都统制,变成了副都统制。 如今,宋言前脚刚刚迈进泗水城,他后脚便设宴邀请。 可见这泗水城,到处都密布着王鹤年的眼线。 “有劳王将军了。” 宋言笑道 “你们速速回去告诉将军,本将军随后就到。” “是!” 两人立即翻身上马,片刻不敢耽误,扬鞭策马而去。 宋言目送二人远去,嘴角微微一钩,当即就领着江云书与柳茹梦、梅秋风等人前去。 于都则留下来,执掌千人铁骑和照看辎重补给。 看来,王海被宋言拿下的消息,已经传到王鹤云耳目中。 看样子,这是一场鸿门宴。 要不然,宋言作为此次国战的统帅,王鹤云理应亲自来拜见才对,不会只派两个士卒来通报。 这老家伙,还没有真正摆好自己的位置。 很快,宋言率领众人赶到了将军府。 王鹤云率领泗水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将领在府邸门口迎接,也算是给了宋言这个征北大将军一些面子。 简单客套后,宋言等人跟着王鹤云入府。 王鹤云设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宋言与江云书、柳茹梦、梅秋风带了几个护卫,跟着进了府邸。 其余人,暂时被安置城中的军营。 酒过三巡,宋言主动向王鹤云问道 “王将军,现在海州的局势如何?” “封安县军情紧急,大齐千夫长富查恭率领千人轻骑,烧杀沿边村庄的百姓,老夫迟迟不曾等到将军,也不敢擅自行动。眼下,封安县恐怕已有破城之危。” 是不敢擅自行动? 还是故意见死不救? 王鹤云心中在盘算什么,宋言一清二楚。 就在宋言沉吟的时候,王鹤云又接着道 “封安守卫营,原本有五千士卒,其中有半数是之前屯田的士卒,若是大齐全军推进,封安县城池怕是守不住两个时辰……” “等等!” 江云书眉头大皱,猛然打算了王鹤云的话,一脸不可思议道 “王将军,封安县如此重要的边塞之城,为何会有半数屯田的士卒在内?” “江将军有所不知,再有一个月,海州便要进入冬季,这是秋季的最后一次丰收,也是士卒更替的时间……” 王鹤云叹了口气,脸上流露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此事说来也巧,完颜昭突然在这个时候派轻骑袭扰,若不是封安县县令反应及时,死伤怕还要增加一倍不止。” “莫非,军中有大齐的细作?” 江云书仔细一想,便知道这件事情真假参半。 不管封安县县令的反应及不及时,王鹤云早就应该派兵增援才是。 屯田的士卒,多半都是老弱病残,跟寻常的守卫军岂能相提并论? “军中是否有大齐的细作,老夫也不敢肯定。” 王鹤云摇了摇头, “老夫收到兵部的军令,本想等候大将军到了泗水城再做打算。只是……老夫也不曾想到,大将军抵达泗水城的时间,居然与兵部所说的差了两天。” “莫非,大将军是在路上迷了路?” 迷路? 这老狐狸神情认真的看着宋言,话里话外就是在告诉宋言,是因为他多耽搁了两天,这才导致封安县陷入危机。 一旦惠文帝怪罪下来,宋言难辞其咎。 “迷路倒不至于。” 宋言摆了摆手, “不过,大齐的细作倒是抓了一个。此人口口声声说认识王将军,也不知是不是恶意攀咬。” 王鹤云眉头一皱,宋言当即就朗声道 “将人带上来。” 此刻,王海早已没有了在巨龙关的威风凛凛,头发凌乱,神情萎靡。 “宋言,你放开我,你胆敢污蔑我,你眼里可还有军纪?军法?” “聒噪。” 宋言呵斥一声,押着王海的将士便一巴掌扇在王海脸上,顿时将他给打懵了。 “王将军,此人便是大齐的密探,不知,王将军可认得此人?” “宋将军,此人是巨龙关的守将,岂会是大齐的密探?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吧?” 王鹤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一双眸子中也含着怒意。 “将军,你要为末将做主啊,是宋言冤枉末将的。” 王海一边挣扎,一边哀嚎道。 “本将军起初也担心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可仔细一想便觉得奇怪,封安县告急,作为巨龙关守将,不可能不知情,却依旧三番五次阻拦本将军入关,王将军不觉得奇怪?” 王鹤云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 “宋将军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本将军岂会轻易下结论?来人,将李庆带进来……” 李庆低着头,不敢看王鹤云,紧张道 “小……小人可以证明,王将军是故意阻拦大将军入关的。” 王鹤云心头猛的一颤。 他给宋言挖了一个坑,却万万没有想到,宋言不但跳了下去,反而将这个坑挖的更深。 然后直接将王海给埋在坑里了! “王将军可认得此人?” 宋言又笑着问道。 王鹤云有心无力,深深看了王海一眼, “此等心机叵测之徒,老夫岂会认得?” “那就好……此剑乃是陛下赐于本将军的。” 宋言笑呵呵道 “此人故意阻拦本将军入关,意图谋逆,按军法当斩。” 听着宋言这话,王鹤云脸上不禁一僵,一双拳头死死捏紧。 宋言拿出这把剑来,几乎是摆明了在告诉自己,别跟他玩那些阴谋诡计,更别和他摆谱,他说杀人就会直接下死手。 “王将军没有意见吧?” 宋言笑问道。 王鹤云痛苦的摇了摇头,宋言颇为满意,颔首道 “封安县之危,王将军不必担心,只是……本将军治军向来严苛,日后,还请王将军能够听从调令,莫要让本将军为难。”其实,大齐也不是铁板一块,大齐内部还有诸多藩王。 各藩王之间,时常有为了争夺水源、物资大打出手。 除了大齐国主这一脉,还有另外两个比较强势的藩王,分别是北院王和东周王。 这两位也是野心勃勃之辈,如果给这两人机会,肯定也想取代大齐国主,登上至尊之位。 听着李庆的话,宋言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先挑起大齐内乱,趁火打劫,才是彻底瓦解大齐的上上之策。 大齐一到冬季,便缺水缺粮。 若是可以与大齐双王达成交易的话,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宋言脑中忽然闪过‘羊吃人’的计划,一旦彻底施展开来,大齐将彻底沦为大燕的后花园。 这天,宋言即将抵达泗水城。 见天色不早,他便打算今晚先修整一番,来日会一会王鹤云。 “报!” 就在这时候,派出去的斥候骑着快马带回来两人。 很快,斥候就来到宋言面前, “启禀将军,小的在途中遇到这两人。” 他指着身后两人, “他们说是奉王副统制的命令,前来通报的。” 在斥候说话的时候,那两人也翻身下马,向着宋言行礼, “参见征北大将军。” “哦?” 宋言看着两人,神色一凛, “王将军已经收到大将军到达泗水城的消息,特命我等来告知大将军,王将军在府中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 因为宋言的到来,王鹤云平白无故降了半级,又节制海州延边兵马的都统制,变成了副都统制。 如今,宋言前脚刚刚迈进泗水城,他后脚便设宴邀请。 可见这泗水城,到处都密布着王鹤年的眼线。 “有劳王将军了。” 宋言笑道 “你们速速回去告诉将军,本将军随后就到。” “是!” 两人立即翻身上马,片刻不敢耽误,扬鞭策马而去。 宋言目送二人远去,嘴角微微一钩,当即就领着江云书与柳茹梦、梅秋风等人前去。 于都则留下来,执掌千人铁骑和照看辎重补给。 看来,王海被宋言拿下的消息,已经传到王鹤云耳目中。 看样子,这是一场鸿门宴。 要不然,宋言作为此次国战的统帅,王鹤云理应亲自来拜见才对,不会只派两个士卒来通报。 这老家伙,还没有真正摆好自己的位置。 很快,宋言率领众人赶到了将军府。 王鹤云率领泗水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将领在府邸门口迎接,也算是给了宋言这个征北大将军一些面子。 简单客套后,宋言等人跟着王鹤云入府。 王鹤云设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宋言与江云书、柳茹梦、梅秋风带了几个护卫,跟着进了府邸。 其余人,暂时被安置城中的军营。 酒过三巡,宋言主动向王鹤云问道 “王将军,现在海州的局势如何?” “封安县军情紧急,大齐千夫长富查恭率领千人轻骑,烧杀沿边村庄的百姓,老夫迟迟不曾等到将军,也不敢擅自行动。眼下,封安县恐怕已有破城之危。” 是不敢擅自行动? 还是故意见死不救? 王鹤云心中在盘算什么,宋言一清二楚。 就在宋言沉吟的时候,王鹤云又接着道 “封安守卫营,原本有五千士卒,其中有半数是之前屯田的士卒,若是大齐全军推进,封安县城池怕是守不住两个时辰……” “等等!” 江云书眉头大皱,猛然打算了王鹤云的话,一脸不可思议道 “王将军,封安县如此重要的边塞之城,为何会有半数屯田的士卒在内?” “江将军有所不知,再有一个月,海州便要进入冬季,这是秋季的最后一次丰收,也是士卒更替的时间……” 王鹤云叹了口气,脸上流露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此事说来也巧,完颜昭突然在这个时候派轻骑袭扰,若不是封安县县令反应及时,死伤怕还要增加一倍不止。” “莫非,军中有大齐的细作?” 江云书仔细一想,便知道这件事情真假参半。 不管封安县县令的反应及不及时,王鹤云早就应该派兵增援才是。 屯田的士卒,多半都是老弱病残,跟寻常的守卫军岂能相提并论? “军中是否有大齐的细作,老夫也不敢肯定。” 王鹤云摇了摇头, “老夫收到兵部的军令,本想等候大将军到了泗水城再做打算。只是……老夫也不曾想到,大将军抵达泗水城的时间,居然与兵部所说的差了两天。” “莫非,大将军是在路上迷了路?” 迷路? 这老狐狸神情认真的看着宋言,话里话外就是在告诉宋言,是因为他多耽搁了两天,这才导致封安县陷入危机。 一旦惠文帝怪罪下来,宋言难辞其咎。 “迷路倒不至于。” 宋言摆了摆手, “不过,大齐的细作倒是抓了一个。此人口口声声说认识王将军,也不知是不是恶意攀咬。” 王鹤云眉头一皱,宋言当即就朗声道 “将人带上来。” 此刻,王海早已没有了在巨龙关的威风凛凛,头发凌乱,神情萎靡。 “宋言,你放开我,你胆敢污蔑我,你眼里可还有军纪?军法?” “聒噪。” 宋言呵斥一声,押着王海的将士便一巴掌扇在王海脸上,顿时将他给打懵了。 “王将军,此人便是大齐的密探,不知,王将军可认得此人?” “宋将军,此人是巨龙关的守将,岂会是大齐的密探?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吧?” 王鹤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一双眸子中也含着怒意。 “将军,你要为末将做主啊,是宋言冤枉末将的。” 王海一边挣扎,一边哀嚎道。 “本将军起初也担心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可仔细一想便觉得奇怪,封安县告急,作为巨龙关守将,不可能不知情,却依旧三番五次阻拦本将军入关,王将军不觉得奇怪?” 王鹤云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 “宋将军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本将军岂会轻易下结论?来人,将李庆带进来……” 李庆低着头,不敢看王鹤云,紧张道 “小……小人可以证明,王将军是故意阻拦大将军入关的。” 王鹤云心头猛的一颤。 他给宋言挖了一个坑,却万万没有想到,宋言不但跳了下去,反而将这个坑挖的更深。 然后直接将王海给埋在坑里了! “王将军可认得此人?” 宋言又笑着问道。 王鹤云有心无力,深深看了王海一眼, “此等心机叵测之徒,老夫岂会认得?” “那就好……此剑乃是陛下赐于本将军的。” 宋言笑呵呵道 “此人故意阻拦本将军入关,意图谋逆,按军法当斩。” 听着宋言这话,王鹤云脸上不禁一僵,一双拳头死死捏紧。 宋言拿出这把剑来,几乎是摆明了在告诉自己,别跟他玩那些阴谋诡计,更别和他摆谱,他说杀人就会直接下死手。 “王将军没有意见吧?” 宋言笑问道。 王鹤云痛苦的摇了摇头,宋言颇为满意,颔首道 “封安县之危,王将军不必担心,只是……本将军治军向来严苛,日后,还请王将军能够听从调令,莫要让本将军为难。” 第374章 无需理会 我为难你姥姥。 敢杀王海,便是与我王家不死不休。 走着瞧吧! 一旦落在老夫手上,必定让你生不如死,老夫还要灭你全族。 目送宋言等人离去,王鹤云心思沉重,王海的死虽然让他暴怒,却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被老夫猜中了?” 将军府的后花园中,有一处人造假山,其中有一条极为隐蔽的密道,直达城中一处偏僻的庭院。 当王鹤云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走到尽头之后,一道玩味的声音便从他耳边响起。 昏暗的油灯下,映照着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 或许是因为见王鹤云满脸寒霜,他咧开嘴角,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黄老贼,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王鹤云对他也是极为不客气,特别是这等时候,对方居然还在他伤口上疯狂地撒盐。 “老夫早就和你说过,宋言不能以寻常人看待,你却偏不信邪,旁人或许还会顾及你王家的权势,他却不会有丝毫顾忌的。” 黄书序将桌案上倒扣的茶碗拿起,给王鹤云倒了一杯茶, “此子不但心机深沉,而且杀伐果断,王海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海何止是凶多吉少,宋言直接当着他的面,让王海身首异处了。 王鹤云的脸上再次闪过怒容,他本以为,宋言多少会有顾忌,绝不敢轻易与他翻脸,这才命令王海在巨龙关阻拦。 等封安县沦陷,他在参宋言一本,贻误战机之罪,这满朝上下文武,与宋言有间隙的可不少。 至少黄家很愿意帮忙。 只可惜,宋言不但没事,反而倒打一耙,直接将王海处死。 见黄书序一脸幸灾乐祸,王鹤云气急攻心, “老夫不过死了一个侄子,总比你死了儿孙来得强。” “你……” 王鹤云这话,就像一把刀,直接就扎在了黄书序的心窝子上。 疼得他咬牙切齿! 王鹤云心头的怒意稍减, “此事,老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老夫已经上奏朝廷,宋言仅凭一面之词,便处置边关大将,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容。” 可提到宋言,王鹤云又开始恼羞成怒,一口将茶碗中的茶喝下。 黄书序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冷冷道: “王鹤年若是能够帮你,或许还有可能,只可惜,因为当年的事情,你们二人已经不可能重修于好了。” 见王鹤云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他反而心中畅快起来, “宋言胆敢杀王海,便是有备而来,即便你的奏折递到陛下的桌案前,陛下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没有王鹤年又如何?你别忘了,我等是听命于谁!” 王鹤云冷哼一声。 黄书序心中冷笑,王家这些年跋扈惯了,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谨慎小心。 惠文帝为何会派宋言这个刺头来海州,他也不用脑子想想。 “王匹夫,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在那位眼中,你我不过都是棋子而已,我肃州黄家被灭,老夫犹如过街老鼠,现在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难道那位看不到?” 王鹤云浑身一颤。 黄家在与宋言的博弈中被当做弃子,他比黄书序如何? 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想要对付宋言,轻易不能打草惊蛇,不动则已,一旦动手,必定是雷霆一击,绝不能给他任何反应和还手的机会。” “否则,我黄家便是你的下场。” 王鹤云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哪怕他不想承认,黄书序说的确实事实。 “陛下为何会派宋言来海州,那位为何没有阻拦,赵王殿下如愿去了北境,甚至连楚王都娶了武侯府嫡女,这一切都是一场交易。” “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对我王家动手?” 王鹤云惊疑不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这些年,我王家恪守东北海州,忠心耿耿,陛下为何要对王家动手?” 王家安逸太久了,已经快忘记了,如今的权势,是那一场腥风血雨搏来的。 “你可还记得顾家?顾宇庭,他还活着……” 王鹤云面色巨变,目光死死盯着黄书序。 “他怎么会还活着?” 黄书序点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如今或许就在宋言麾下,也说不定。” 王鹤云面色难看至极,心中恨恨想到,宋言若不死,他怕是真的寝食难安了。 …… 大燕皇宫,御书房。 尚和匆匆而来, “陛下,大齐派五百轻骑突袭封安县,将延边所有村庄部落全部屠戮了。” 听到大齐突袭,惠文帝的动作一顿,悬在半空的手便又落了下去,继续批阅奏折,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无需慌张,封安县有常备兵力五千,身后还有泗水城朔风军,别说五百轻骑,即便是五千也翻不起风浪。” “宋言到哪了?” 惠文帝等了片刻问道。 “宋将军已经到了泗水城,只是……” “只是什么?” 尚和深吸了口气, “巨龙关守将王海,被宋将军杀了。” “哦?” 惠文帝微微抬眼,脸上没有与尚和预料中的怒容,反正冷静异常, “为何杀他?” “封安县急报,宋将军日夜星途,赶着去封安县,却被王海拦在巨龙关盘查,说是依照朝廷的规矩办事,宋将军便怀疑他……怀疑他是大齐的细作。” 尚和的话音越来越小,宋言这借口确实找得有些牵强。 尚和虽然猜到了惠文帝的心思,却还不够透彻,此刻他也为宋言捏了一把冷汗。 这厮一到海州,就因为对方拦路盘查,便杀了一个镇守边关的将领。 若是真要闹腾起来,那岂不是看谁不爽就可以杀谁? “细作?” 惠文帝眉头微皱。 这浑蛋,杀人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朕帮忙擦屁股吗? 区区一个王海,居然也敢拦宋言的车架,怕是受了指示的,宋言应该是为了立威。 惠文帝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宋言的企图。 却也不能让他这般乱来,于是又下笔在两张信纸上书写,不到片刻功夫,他面无表情道: “两个信封,一罚一赏,送到兵部,若是封安县失守,罚之。若是封安县守住了,赏之。” 尚和没有急着离开,再次禀报, “北荒大军已过天斩关。” 惠文帝冷哼一声, “无需理会。” 第375章 偷梁换柱 封安县战事,无异于拉开了国战序幕,虽然距离双方正面交战,尚且遥远。 但从现在开始,双方的相互试探,相互消耗,将会层出不穷,接连不断。 大燕的军费虽然得以解决,可长久的消耗战,还是负担太重。 一旦进入冬季,战事恐怕会更加惨烈。 柳玉龙率领李明昊等人赶到光州。 光州的城守已经给柳玉龙准备好了一座府邸,作为他临时居住的地方。 不得不说,海州沿边沆瀣一气,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 这府邸,柳玉龙等人倒是没有在意,眼下也只是需要一个暂时安顿的地方。 至于他率领的两千铁骑和四千轻甲,则安置在城中的守卫营中。 把府邸上下清理了一遍,把需要操办的事情丢给副将之后,他便带领着郑钱,顾宇庭父女二人赶往了西南军的军营。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宋言的手令在,还是因为王鹤云特意交代过,倒是比宋言入关还要轻松一些。 很顺利就接管了整个西南军军营的军务。 半个时辰之后,营区的所有将士都在校场集合,抬眼看去,密密麻麻,根本不止两万人。 柳玉龙随便扫了一眼,这支西南军人数虽然不少,可一个个头发花白。 这特娘的是来打仗,还是养老啊? 王鹤云这个狗东西,难怪能让他如此顺利就接管了西南军,全是这等货色,不都给他,难道还自己花银子养着? “在将军来之前,王鹤云恐怕已经暗中做过手脚了,将原本的西南军调派到了寿洲东征营,此地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 “那岂不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听闻顾宇庭这话,郑钱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与顾宇庭父女,在宋言路过肃州的时候,便一同随行了。 “年纪在四十以上的,或是直接开除军籍,或是遣送回家吧。” 柳玉龙心中也是暗恨。 “不可。” 顾宇庭压低嗓音, “他们都有军籍在身,若是开除或者遣送回去,恐怕便要失去谋生之路了……” 这些老兵,一辈子埋在海州,镇守大燕东北,临老却要被朝廷抛弃。 顾宇庭于心不忍。 “既然如此,那便转做后勤吧!” 长时间的登记之后,柳玉龙终于完成了这繁琐的工作。 看着统计结果,顾宇庭和郑钱的脸色都相当难看,柳玉龙更是差点骂娘。 特奶奶的。 整个西南军军营,剔除掉四十岁以上的老兵,三十岁左右的士卒还不到八千人。 加上他带来的两千铁骑和一千轻甲,李明昊带来的三千轻甲,也不过一万四千人。 最可气的是,作为东北边军,营区居然连一匹战马都没有。 这一旦与大齐铁骑短兵相接,怕是连屁都吃不到。 “这老匹夫,居然这般无耻。” 柳玉龙气得火冒三丈, “连骡子都不留一匹。” 郑钱听到这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道: “王鹤云这老东西,够狠的,好在二公子给我们留了两千铁骑。” “仅凭这些人马,想要守住南屿关不难,可要支援二公子的话,怕是……” 李明昊叹了口气,话还未说完,便被郑钱打断, “守不住便不守了,要是陛下怪罪下来,他王鹤云也难辞其咎。” 郑钱虽是书生,可这些年在青城山落草,身上染了不少匪气。 “不可。” 李明昊闻言,面色顿时巨变, “南屿关乃是东北第一雄关,一旦失守的话,大齐铁骑便会长驱直入,封安县失守,还有泗水城可守。一旦南屿关丢了,不但我等满门获罪,即便是二公子,也要被连累。” 他这话一落,郑钱的脸色顿时一白,顾宇庭点头道: “李将军说得不错,南屿关绝不容有失,一旦失守,不管是何人镇守,唯有死路一条。” 听了顾宇庭的话,柳玉龙也是摇头苦笑。 这叫什么事啊。 本以为顺利接管西南军之后,能和宋言所部形成拱卫之势,不管大齐如何进攻,都能互为牵制。 现在看来,这计划还未执行,便要落空了。 柳玉龙迅速调整好心态, “行了,事已至此,抱怨也是无用之功,接下来,你们便都是正将了,顾老领两千铁骑,顾玲领三千布甲,郑钱领三千轻甲,李明昊领六千轻甲。要抓紧训练,哪怕是骑射也要,眼下虽没有多余的战马,但以后必然会有的。” “是。” 四人齐齐领命。 “眼下,将统领一营的正将全部换成我们自己人,西南军原有的正将,怕是会有意见。而且,也容易落人口实,若是被王鹤云利用的话,朝堂上的言论,恐怕会对二公子不利。” “岳丈说的不错。” “顾老将军说的对,这样做会不会给二公子惹上麻烦?” 李明昊报了血仇之后,倒是对宋言死心塌地了。 “要不,我把正将的位置让出来,我本来就是女子,还当了正将,怕是会让人觉得,柳大哥任人唯亲。” 顾玲点了点头,出声道。 这一路上,他们之间朝夕相处,关系也在迅速升温。 “任人唯亲又如何,丢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我们,还要约束我们,想得也太美好了吧?我不仅任人唯亲,我还要把西南军的番号给改了,什么东西……就凭这些老弱病残,还称得上西南军吗?” 柳玉龙口中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告诉他们,如果对本将军不满者,随时可以走,本将军绝不阻拦。” 嗯? 听着柳玉龙这话,众人不禁一愣。 很快就反应过来,能跟在宋言身边的人,有几个会简单? 别看柳玉龙表面直来直去,心思也是九转十八弯,不比宋言简单多少。 他这是要故意逼走西南军留下来的将领。 也对,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王鹤云留下来的眼线? “这个正将你就安心的当着,等来日,让宋言给你组建一支女兵,不比男儿差。” 顾玲浑身一震,身为将门虎女,她内心自然也向往在沙场杀敌驰骋。 “多谢柳大哥,不对……多谢柳将军。” 众人相视一笑,柳玉龙摆了摆手, “眼下,大齐已经派轻骑袭扰封安县了,国战也正式拉开序幕了,接下来时间紧迫,还望诸位多费一些心神,至于原本的西南军……不能轻易就这么吃了哑巴亏了。” “离西南军营最近的,唯有寿州铁甲营。” 顾宇庭略微沉吟,便低沉道: “即便王鹤云偷梁换柱,将原本的西南军都换成老兵,也不敢分散南屿关的兵力,否则,他也承受不住陛下的怒火。” 柳玉龙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满心的疲惫,哪怕是当初的北境,面临着九死一生的局面,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尔虞我诈的东西,果然只有宋言才玩得得心应手。 “理是这个理,可人都去了铁甲营,要怎么要回来?” 第376章 立了大功 等柳玉龙回到府邸,已经是深夜了。 就在刚要踏入房门之际,正好看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在夜色下徘徊。 来的时候野心勃勃,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就在他头疼之时,那映入眼帘的身影,让他灵机一闪。 “柳将军。” 两人见柳玉龙回来,也是面露喜色。 “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商议。” 林陌神情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连同谢必严,被柳玉龙拉着进了房间。 也不管他为何会来到光州,就有事找他商量? 柳玉龙自然从宋言口中听过林陌,别看林陌形如圆球,表面看着和善老实,却一肚子鬼主意。 谢必严也是一脸发懵, “柳将军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直呼名讳便是。” 柳玉龙脸上的阴霾一扫,笑着说道。 林陌与谢必严对视一眼,两人苦笑一声,连连点头。 柳玉龙直截了当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一遍,林陌微微沉吟之后,脸上的肥肉几乎要堆积在一起, “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既然有了主意,柳玉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他一边催促林陌,一边亲自为二人递上茶水, “快说说,我正为这事情头疼呢。如果不将西南军旧部招回来,一旦宋言那边遇到麻烦,我根本帮不上忙。” 谢必严略微失神之后,便知道这事情他插不上嘴,便埋头品茶。 林陌想了想,道: “二公子不是给了你五十万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拿这些银子去收买他们?” 林陌摇了摇头, “贿赂太过招摇,容易给二公子惹来麻烦,也容易落人口实,不行。” “你先别急。” 柳玉龙脸上闪过急切,刚要开口,便被林陌打断, “银子虽然不能直接给,却可以换成另外一种方式啊。” 这时候,连谢必严也来了兴致, “死胖子,你有话就直说,卖什么关子?” “这边军素来比不上各大城池的守军,日子过得凄苦不说,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 林陌撇了谢必严一眼,两人这一路上,没少斗嘴。 谢必严每每到语塞的时候,便威胁要给他下药,这才让他不得不妥协, “这银子,你可以直接换成酒肉,增加新军的伙食,然后再分派一些士卒出去,大肆宣扬一下,一则可以收买人心,二则可动摇西南军旧部的军心。” 柳玉龙瞪大眼睛,林陌继续道: “此次,二公子之所以叫我过来,一则是有要事让我去办,二则也是让我在这边建立一些工坊,西南军退下来的老兵不是很多,正好可以派得上用场。” “好,这个主意好,一举两得。难怪宋言总夸你小子鬼……精明能干,不错不错。” 柳玉龙拍手叫好,他虽然不知道宋言指派林陌要办的事情是什么,但林陌刚刚提出的这几点,正好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寿州铁甲营与光州西南军营相隔不远,一边日子紧巴巴,肚子都没有半点油水。 一边却眉头大鱼大肉,同样是东北边境的守军,差距这么大,谁心里会没有半点不痛快? 待林陌安顿好那些退下来的老兵,他们必定对自己等人感恩戴德,再派几个人去游说一番。 他就不信了。 铁甲营的将士会不心动? 一旦让那些士卒从心里开始对他们的将领产生不满,这样的情绪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 不需要多少时间,整个铁甲营的士卒,恐怕都会争先恐后地跑到西南军营来。 “我立刻安排人去办。” 柳玉龙转身就要走,林陌失笑道: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等明日再办也不迟。” 柳玉龙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是阳谋,即便王鹤云反应过来,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人家花自己银子,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们提升伙食,怎么了? 你不服,也可以照着做啊? 但是,在大燕这一亩三分地,敢和宋言比钱多的,还真没有几个,哪怕那些传承百年,势力根深蒂固的世家,也不会拿白花花的银子,浪费在这上面。 “对对,这次记你一大功。” 柳玉龙冷静下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 大燕云州,泰和城将军府。 段凌峰如今已是神武军主帅,在将军府设宴,宴请远道而来的赵王秦风。 对于秦风,段凌峰依旧耿耿于怀,当初若不是他执意宣读圣旨,宋言也不会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酒过三巡,秦风主动向段凌峰询问: “宋将军与李将军何时到云州?” 秦风到北境接管神武军,眼下却仅仅段凌峰一人为他接风洗尘,宋高崎与李中迟迟没有现身。 “回禀殿下,昨日收到斥候来报,北荒太师布哥与大将军特木尔,集结十万大军,意图犯边。” 段凌峰脸色肃然,继续道: “宋将军与麾下的先锋营镇守玉州,李将军与麾下的神机营镇守京州,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抽身。” 秦风眉头一皱,布哥与特木尔率军东出,已过天斩关,与大燕北境何干? 神武军如今已有十万甲士,三大营分别是神机、先锋、骑兵营。 “云州景致怡人,泰和城的风土更是热情,殿下初到北境,不妨先修整几日?” “放肆。” 秦风还未开口,他身后那侍卫却已经不满道: “王爷是来北境执掌神武军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段凌峰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侍卫就要发作,秦风猛然想起临行前黄来发的交代,这才拉住那侍卫,看着段凌峰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 “当然是陛下的意思。” 段凌峰正色道: “陛下早已派人通知末将,要严防北荒,殿下到了云州,也不能让殿下无事可做,就让殿下现在云州休整两日,在去军营慢慢熟悉军务……” 听着段凌峰这话,秦风顿时火冒三丈。 既然让他来接管神武军,又何必多此一举? 段凌峰眼中明显没有他! 哪怕他想跳起来暴打段凌峰一顿,也无济于事。 毕竟,这是惠文帝的意思。 眼下,与大齐的国战即将开启,北荒的态度暧昧,惠文帝自然不可能轻信布哥会遵守约定。 “那熟悉军务之后呢?” “熟悉之后,末将与神武军一干将领,自然听命于殿下。” 段凌峰抱拳,正色道。 何时算熟悉了军务? 秦风心中不悦,却无可奈何……神武军是宋言的嫡系部队,和宋言一般,又臭又硬。 秦风也懒得再说什么,说其他也没有意义,他难道还能让段凌峰违背惠文帝的意思? 他倒是敢提,但段凌峰肯定不会答应。 也好,走着瞧吧。 第377章 真病还是假病? 大燕光州,西南军营。 不出所料,柳玉龙一来就替换掉原来的所有将领,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翌日一早,柳玉龙便整理好情绪来到军营,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将领就已经等候在帅帐外了。 “柳将军,我等都是受王将军的指派,在西南军营中任职的,即使柳将军有征北大将军的手令,也无权擅自做主,将我等撤职。” “对,你无权将我等撤职。” “除非有王将军的军令……” “我等不服。” “若是柳将军肆意妄为,我等唯有请王将军做主,哪怕上报兵部,也要讨要个说法。” “……” 众人群情激愤,也顾不得柳玉龙西南军主帅的身份,数十人将他团团围住,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势必要讨个公道。 在整个东北三州边境,还由不得他柳玉龙做主。 他一来就不问缘由,撤了他们的军职,这放在谁身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大胆。” 郑钱怒喝一声,神色冰冷的盯着众人, “想要造反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柳将军面前造次?这是宋将军的军令,即便是王鹤云,也要在宋将军的帐下听令行事。” 众人被郑钱的怒喝声镇住,这才逐渐平息了怨怒的情绪。 “无妨,本将军说过,谁人不服,皆可以找本将军理论。” 柳玉龙面冷如霜,对着郑钱轻轻摇头,再扫过众人, “如果觉得本将军不讲理,那也可以去找王将军过来,本将军正好与他聊聊,为何西南军会变成老兵退休营?” 众人闻言,面色一变再变,其中有几人更是低下头,相互对视。 找王鹤云自然是不可能的。 王鹤云若是与柳玉龙对峙的话,那必然也是理亏。 这口大锅要是砸下来,没有人能扛得住惠文帝的怒火。 传言中,那宋言更是凶神恶煞,初入海州,便将巨龙关守将王海给杀了。 “别说本将军不给你们机会,有一个算一个,现在便可以去找。” 拿王鹤云来压他,想多了吧? 这老匹夫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他还想找老匹夫算账呢,现在避着自己都来不及,还敢来要说法? 南屿关何等重要,仅仅留下这点兵力,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能指望这些首鼠两端的将领? 看柳玉龙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众人本就怒不可遏,现在又被他这么一激,有几个暴脾气的,直接就策马冲出了军营。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下定决心。 “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找不到去海州军营的路?难不成,还要本将军送你们一程?” “现在若出发,天黑之前还能赶回来。” 众人憋着口气咬着牙,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先站了出来, “柳将军,末将只是要一个公道而已,要杀要剐,也要让末将死个明明白白。” 柳玉龙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他也不含糊,一股脑就道出了心头的委屈, “我等既无过错,也没有不尽责的地方,将军直接将我等撤职,未免欺人太甚吧?若将军指派的人,能力皆在我等之上,那我等也心服口服。” 柳玉龙神色一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担任何职?” “末将田尧,担任营中部将。” 部将? 一部有两押,约莫五十到一百人,在军营中也算不大不小的将领了。 “你们呢?” 很快,众人一一报上名讳和担任的职位,柳玉龙一一点头示意之后,看着郑钱道: “去将李明昊等人叫过来。” 片刻之后,李明昊、顾宇庭、顾玲三人赶来,柳玉龙不等他们行礼,便摆了摆手,介绍道: “周安县守军都指挥使。” “神武军正副将。” 顾宇庭与顾玲的身份还不能曝光,柳玉龙只能将二人杜撰了神武军的身份。 不过,以当初的顾家镇海军,眼前这群人,说句难听的,给顾宇庭提鞋都不配。 这些年,顾宇庭虽然一直隐藏在青城山,可神武军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 那是将十五万北荒铁骑斩于马下的勇武之师,是大燕所有将士,如雷贯耳,望而生畏的存在。 能够在神武军担任正副将,田尧满脸震惊的看着顾宇庭父女,惊呼道: “你们……你们当真是神武军的正副将?” 神武军随便一个士卒,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何况是统领一营五部的正将? 其勇武程度,自然不必再多言。 在如今这皆是老弱病残的西南军军营,担任一个正将,那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顾宇庭看了柳玉龙一眼,脸上却有些激动,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田尧等人再也没有多言。 柳玉龙却朗声道: “若还有不服者,大可站出来比试一番,若是不想留在西南军地,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过……”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 “若是选择留下来,不管此前担任何职,都要从士卒做起。” “后面若有功劳,自然会论功行赏,不会埋没了尔等。” 昨夜,与林陌谈论之后,林陌说过,要解决西南军目前的问题,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这难…… 便难在人心叵测。 王鹤云在西南军中,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眼线。 不管眼前这些人到底是忠是奸,从士卒做起,短时间内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至于原本西南军营中,被藏在寿州铁甲营的将士,也以同样的方式处置,同样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 海州泗水城,宋言接管永胜军的过程倒是比柳玉龙要顺利许多。 永胜军的一干将领,虽然心中对这位突然空降的征北大将军颇有微词,却都压抑在心底。 “大将军,王将军他……告假了。” 告假? 永胜军军营帅帐内,宋言猛地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于都, “告的什么假?” 就在宋言准备下令,大军开赴封安县之际,王鹤云突然传来告假的消息。 这老匹夫,又闹幺蛾子? 于都的面色也不好看, “说是旧病复发,末将刚刚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位背着药箱的郎中进了里面。” 昨天还面容红润呢,今天就一病不起了? 明显是想让他难堪。 宋言冷笑一声, “哦?走……去将军府看看,咱们这位王将军,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真病还是假病,以宋言的医术,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第378章 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 将军府。 啪!听到被柳玉龙裁撤掉的几个将领汇报,王鹤云猛然一掌拍在桌案上。 “好个宋言,好个征北大将军。” “居然如此放纵麾下的将领,来挑衅本将军。” 王鹤云一肚子怒气,自从宋言来到海州,他便处处受挫。 他负责镇守大燕东北边境,整个海州沿边的军务都应该由他说了算,哪怕宋言的军职在他之上,好歹也要通知他一声。 柳玉龙就这么将他任命的将领裁撤了,然后换上自己的亲信。 简直没有将他这个海州守将放在眼里。 看着满脸怒容的王鹤云,赶来诉苦的将领还在添油加醋,王鹤云的副将不禁也担心起来, “将军,若是没有宋言的点头,柳玉龙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做。” “宋言毕竟是陛下亲封的征北大将军,有节制东北边境沿边军马的权利,就算他将所有将领都换成自己的亲信也无所谓,西南军如今全是老弱病残,留给他们又如何,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跟他起冲突。” 以宋言的军职,做任何事情,确实都没必要知会王鹤云,可柳玉龙最多与他平级,既然也敢如此不给他颜面? 王鹤云气得也是这个,更何况,在这些赶来汇报的将领面前,他总要拿出一点态度吧! “小事?你觉得是小事?” 王鹤云冷眼看向副将,故作生气道: “他一来就仗着身份肆意妄为,王海不过是依照朝廷的律法办事,便被他处死了,若是本将军再没有一点反应的话,他只怕会变本加厉,长此下去,这边境的将军还能听老夫调令吗?” “这……” “将军说得不错,若是再放任宋言胡来,这东北边境,可还有我等的容身之所?” “对,宋言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运气好打赢了布哥而已,就如此目中无人。” “我等被裁撤是小事,他挑衅将军的权威才是重中之重。” 被裁撤的几人纷纷诉苦。 他们这么一拱火,王鹤云的怒火便更甚了几分。 “走,随本将军去军营。” 王鹤云满脸铁青,吼出这话的时候,还暗暗给副将使了个眼色, “本将倒要看看,他这个征北大将军,若是没有老夫,还如何与大齐征战。” 几人心中一喜,而那副将也是机灵得很,连忙拦在王鹤云身前, “将军三思啊!您现在去找他,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而落了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那便让他这样无法无天吗?” 王鹤云顿住脚步,怒喝道。 “末将有一计,不但可以搓一搓宋言的锐气,还能为几位将军出口恶气。” 本来听闻副将劝阻,面色不善的几人瞬间缓和,王鹤云长长舒了口气,问道: “什么办法?” “眼下,封安县告急,宋言必然要帅军远征封安……” 王鹤云听闻,眼眸顿时明亮异常,笑道: “如此甚好。” “你去通报宋言,就说本将军旧疾复发,无法随军远征封安县了。” 他对着身边一个亲卫道。 “将军英明。” 几人连忙拍上一计马屁,乐呵呵地看着王鹤云。 王鹤云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知道,副将提的这个办法,正是目前最好的。 既有合适的理由,又能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还能落一落宋言的威风。 但做事还要做全套,他当即就吩咐副将去请来一名郎中,然后吩咐几个将领,先在府上休息。 另一边,宋言得知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带着于都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 王鹤云有所准备,自然没人阻拦宋言。 “快扶老夫起来。” 见宋言果然来一探究竟,王鹤云从床榻上挣扎起身,副将连忙上去搀扶。 宋言冷眼看着,这老匹夫的演技也是不凡,像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一般,起身之后,还碰到了脚边的圆凳。 “宋将军。” 王鹤云抱拳,一脸颓然道: “老夫这旧疾来得实在太凶,不能与将军并肩作战,老夫百死莫辞啊。”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 “人嘛,总有那么一天。” “王将军正值盛年,为言过早了啊。” 宋言脸色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夫这些年,镇守大燕东北边境,劳心费力,心神俱损,如今白头华发,百病缠身。” 王鹤云哀声道: “老夫这般残躯,不能为陛下分忧,不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实乃老夫之罪也。” 见宋言与王鹤云你来我往,不仅于都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是始作俑者的副将,也是瞠目结舌。 这两人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八百个心眼。 “王将军言重了。” 宋言摆了摆手, “听闻将军突发恶疾,且有性命之忧,本将军一时担忧,这才匆忙赶来,将军先躺着休息便是。” 宋言轻声细语,反倒让王鹤云心头一惊。 这厮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宋言突然又诚恳道: “好在本将军也学过一些医术,正好可以为王将军把把脉!” 什么? 宋言这厮居然还会医术? 莫不是圈套? 王鹤云来不及多想,重重咳了几声,连忙拒绝道: “有劳将军挂念,方才郎中已经看过了,休息几日便好。” “对对,王将军虽然百病缠身,但只要吃几副药,好生休息调理下就行。” 见王鹤云扫来冷冽的目光,郎中连忙道。 “那怎么行,王将军乃是我大燕的股肱之臣,岂能将性命交给一个山野郎中,这万一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要怪罪本将军?” 这浑蛋到底要干什么? 王鹤云不敢冒险,可宋言执意要为他把脉,怎么办?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挂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刚要开口,宋言已经迈前一步,也不管王鹤云同不同意,直接扣住他的手腕。 王鹤云来不及阻拦,心跳顿时如同擂鼓一般。 他身边的副将也是汗如雨下,特别是那郎中,一颗心直接卡在了嗓子眼。 “咦。” 宋言眉头微皱,王鹤云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只听宋言道, “将军的脉象不但平稳,甚至比我都要强健。” 宋言道完这一句之后,目光落在那郎中身上, “你确定王将军百病缠身?还是……你这庸医,医术不精,故意诓骗王将军?” 郎中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宋言。 “你好大的胆子啊。” 宋言一声怒喝,那郎中腿脚一软,直接跪拜在地。 王鹤云也是如同见了鬼一样看着宋言,难不成,他真的懂医术? 来不及地多想,他一边抽回手,一边道: “其实老夫得的是眼疾。” 见宋言还是不信,他又解释道: “刚刚老夫撞到了凳子,将军不是看见了吗?这得了眼疾,从脉象上看不出端倪,也是正常嘛?” 他这话一落,目光再次转向郎中,郎中心里直骂娘,一张脸苦得更霜打的茄子一样,宋言却笑道: “那倒是看不出来。” 第379章 借我两千甲胄? 见宋言一脸戏谑的神情,王鹤云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听了副将的馊主意。 “既然王将军身体抱恙,本将军也不能强人所难。” “多谢大将军,老夫惭愧。” 王鹤云险些挤出一滴眼泪,看得宋言内心冷笑不止。 宋言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 他这副没有急着离开的姿态,瞬间又让王鹤云三人的心神紧张起来。 “今日除了来探望王将军之外,还有一事,想问问王将军。” 两人心知肚明,探病是假,现在要说的事情,才是重点。 王鹤云能够想到的,唯有西南军军营的事情,他当即就问道: “可是为了西南军军营的事情,和裁撤营中原来那些将领的事?” 这时候,只要宋言给他台阶,他立马就会顺势而下。 黄书序说得不错,想要对付宋言,还是要出其不意,他这些小动作,确实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在宋言抵达海州之前,他就已经布置下去了,临时想要撤销,一方面是来不及,另一方面也是怕在军中失了威信。 “裁撤将领的事情晚些再说。” 宋言突然眉头一皱, “王将军,西南军军营中这些士卒,为何大多数连甲胄都没有,将军不会是把西南军这些士卒的甲胄私藏了吧?南屿关何等重要,将军应该知晓吧?这事情一旦让陛下知道了,将军恐怕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私藏甲胄? 王鹤年的脸色徒然一变。 大燕律法,私藏甲胄,可是与谋反同罪。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言竟然会往他脑袋上安一个私藏甲胄的罪名。 短暂的失神之后,王鹤云迅速稳住心神。 依照黄书序的说法,他现在还不确定,天京城那位,是否真的要放弃他了。 若是真的,他还要为自己谋求后路。 至于私藏甲胄,他就没做过,没什么好慌张的。 想如同诬陷王海一样诬陷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王鹤云的脸色恢复如初,不急不缓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每到冬季,大齐都会南下掠夺,为了屯备充足的粮草,不管是西南军还是封安县,都在调集屯田的士卒秋收,军械库一时也凑不齐那么多的甲胄。不止是西南军,即便是铁甲营也缺得紧……” 东北边境,年年如此。 王鹤云说得有理有据,即便宋言当真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问题,他早在出谋划策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用屯田的老弱病残去替代原本的西南军,谁都挑不出理来。 宋言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 朝廷一直严令,不得私制甲胄。 大多数甲胄消耗,都是各方守军上报兵部,由朝廷补给。 这也是,为何宋言只打造兵刃,却从来不去碰甲胄的原因。 为了应对与大齐的国战,宋言早在肃州的时候,就开始让青城山暗中打造唐刀和惊天弩了。 青城山上数千匪寇,如今也是训练有素,比原本的海州边军还要凶猛。 可这些人毕竟不是正式的编织,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套甲胄,去哪里哪? 所以,他这才假借试探王鹤云的机会,准备狠狠坑他一笔。 “原来如此,差点误会了王将军,还请王将军勿怪。” “大将军言重了。” 王鹤云松了口气, “大将军不了解东北边境的情况,说清楚就好了。” 宋言颔首,微微沉吟之后,又道: “既然如此,那王将军先从铁甲营转两千套甲胄到西南军吧,等本将军上报兵部之后,再补足铁甲营。” “大将军,这可不行啊。” 王鹤云想都没想,直接便开口拒绝。 如今,海州五万守军被宋言归入麾下,两万西南军的精锐,被他调到了铁甲营,仅剩些老弱病残在光州。 一旦从铁甲营匀两千套甲胄去西南军,那他做的这一切,岂不是变成了无用功? 到时候,铁甲营的将士,将会如何看待他? “铁甲营要镇守南屿关,还要警惕北荒大军南下襄州,老夫岂敢拿南屿关和寿州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此刻,王鹤云心里直骂娘。 自己还没追究他私自裁撤西南军部将的事,他还好意思要自己去铁甲营匀甲胄。 要不是顾忌宋言的身份,他早就跳起来指着宋言的鼻子臭骂了。 “北荒南下襄州,确实不得不防。” 宋言神色平静, “南屿关也确实不容有失。” 王鹤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宋言又道: “可镇守南屿关的何止铁甲营?难道,西南军不用吗?国战已经开启,若是再不抓紧训练,一旦大齐同时攻打封安县和南屿关,如何指望西南军?” 指望西南军? 王鹤云嗤之以鼻,他根本就没有指望如今的西南军。 只要有铁甲营在,南屿关万无一失。 王鹤云心中冷笑,正色道: “大将军所言,老夫皆是明白,可老夫依旧不能答应。” “既然如此……” 宋言漠然点头,突然对着于都,喝道: “将此人拿下,押送回天京城,等候陛下发落。” “住手。” 王鹤云做梦也没有想到,宋言这又是发的疯,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要拿下他? “大将军,老夫所犯何罪?即便你是陛下亲封的征北大将军,也不能无缘无故定罪老夫。将军若敢乱来,休怪老夫无礼了。” 将自己当成王海? 想拿就拿,想杀就杀? 于都也是一愣,王鹤云的副将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也警惕的看着宋言。 宋言的眼中徒然寒芒暴动,冷冷看着王鹤云, “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如何无礼?” 王鹤云眉眼闪烁,心头暗恨的同时,深深吸了口气, “大将军,你这般肆意妄为,可曾想过,陛下会如何看待将军,皆是不如你意,你便要铲除。哪天,若是陛下,皇子不如将军的意,将军是不是也要……” “住口。” 眼见王鹤云越说越离谱,于都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即呵斥道。 “无缘无故?” 宋言冷笑一声, “南屿关于我大燕东北边境何等重要,王将军非但不重视,还将本将军当三岁小孩哄骗,寿州铁甲营距离南屿关近,还是光州西南军距离南屿关近?一旦南屿关有失,铁甲营鞭长莫及,王将军便是满门抄家之罪。” “现在……” 宋言缓缓起身, “本将军只是拿下你一人,万一真的出事了,整个王家,怕是都要给西南军陪葬。” 王鹤云惊疑不定,宋言说的无不可道理。 副将看出来王鹤云的为难,连忙劝慰道: “大将军所言在理,将军……末将记得,铁甲营还有两千甲胄,不如先给西南军应急?” “当真?你可有记错?” 王鹤云扫了副将一眼,副将点头保证道: “末将以人头当保,绝不会有错。” 很快,宋言便心满意足的与王鹤云告别,并叮嘱他多加休息,便转身就走。 王鹤云虽然脸上堆着笑容,但心里已经将宋言祖上十八代骂了个便。 而就在这时宋言走到房门之际,两道身影猛地闯了进来。 “王公子,好久不见啊。” 来人正是王鹤云的庶子王洛,嫡子王彬。 “大将军与犬子认识?” 王鹤云眉头一皱,目光狐疑地看着王洛。 王洛心头一惊,这才恍然,难怪邱凉会失去联系,宋言出现在海州,那邱凉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这狗东西,命是真大啊。 “倒是有一面之缘。” 宋言轻笑,从怀中取出那枚鸳鸯佩, “王公子可认得此物?” 鸳鸯佩挂在宋言手心,王洛的脸色刷的一下,瞬间苍白,王鹤云也惊恐的看着那鸳鸯佩。 第380章 大齐攻城 封安县外,富查恭率领五百大齐轻骑,正沿着封安县的城墙外围游走,不断的向城墙上方射出弓箭,以此来打乱和压制城头上方守军的防守阵势。 另外还有完颜烈亲率的两千轻甲,不断的向城墙上方抛投攻城用的勾锁,和推送临时搭建的攻城云梯。 五百轻骑已经将封安县周围的村庄屠戮殆尽,已没有了后顾之忧。 完颜昭本来还想等北荒大军南下柳州之后,再一举攻城,可完颜烈在大燕天京城丢了颜面,此刻只想拿封安县的守城军出气,哪里还等得下去。 于是,他自告奋勇,领着两千轻甲,试图拿下封安县。 封安县的守军本就参差不齐,面对大齐将士强攻,也只能重复这砍断勾锁,将架在城头的云梯推翻。 王安南靠坐在城头,看着精疲力尽的衙兵,喝道: “援军马上就到了,快将攻城梯推开。” 听闻援军两个字,足足坚守了两个时辰的衙兵和守城的屯田兵,瞬间两眼放狠,咬着牙将马上要爬上城头的大齐士卒,连同云梯一起推了下去。 大齐多是铁骑,本就不擅长攻城,这临时搭建的云梯,本就不够牢固,被封安县的守军一推,直接就连人带云梯往后翻去。 有些云梯甚至承受不住守城军挥砍几刀,便直接断开,爬在最上头的大齐士卒,滚下云梯的同时,还砸了下方的士卒。 瞬息之间,大齐的将士哀嚎不断。 可这丝毫不影响大齐将士的军心,攻坚战本就惨烈,他们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的。 在王安南的指挥下,守军顽强抵抗着大齐士卒一次次的进攻,已经不知道杀退了敌人多少次。 战事的焦灼,到最后,他们提刀的手都变得麻木起来。 随着架在城头上的云梯越来越多,当第一名大齐的士卒顺利爬上城头,屠杀才真正开始。 缺乏训练的衙兵,和年迈体弱的屯田兵,哪里会是大齐士卒的对手。 就在衙兵被杀得七零八落,封安县的城头即将失守的时候,陈三带着五百暗部将士,犹如天降神兵一般。 这五百神武军的暗部将士,如同猛虎入羊群,手中的唐刀更是所向披靡,杀得大齐士卒心惊胆寒。 “王大人,我等乃是征北大将军派来支援的先锋部队。” 陈三一刀劈死身侧的大齐士卒,声音也同时传到王安南耳中。 “守住城池,一旦城破,不仅我等将面临屠杀,便是我等身后的无辜百姓、亲朋也唯有死路一图。” 王安南面色一喜,连忙开口动员。 一边倒的局势也逐渐变成了僵持状态。 位于城外的完颜烈眉头大皱,看着城墙上陈三等人的勇武之姿,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而在他身侧的萧佐贺,看着陈三犹如天神下凡,沉声提醒道: “殿下,此人是宋言麾下的侍卫,他既然已经到了封安县,宋言怕是也要到了。” “可否攻破城门?” 完颜烈的眼神仿佛不带丝毫感情,但萧佐贺轻易就能看出他眼眸深处,藏着一抹愤恨。 萧佐贺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 “没有冲车和撞木,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攻破封安县的城门,一旦宋言带着援军赶来,我军怕要落入险境。” 闻言,完颜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此事已经距离原定的撤军时间,足足推迟了一个时辰。 眼看着城墙上杀红了眼的陈三,心如刀绞一般,但还是缓缓拉住了缰绳,调转马头,沉声道: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撤吧。等下次再来,便是封安县城破人亡之时。” 萧佐贺当即下令,富查恭也掩息息鼓。 封安县,总算有惊无险,守住了。 王安南振臂高呼,陈三则看着退去的大齐大军怒吼: “狗日的齐人,迟早有一天,二公子会带领我等,踏平你大齐国都。”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衙兵与屯田的守军,这才像是被抽空了身体一样,瘫软在地。 虽然守住了大齐这波攻势,可这只是大齐还未倾巢而出。 下一次呢?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面再面对大齐的强攻时,该如何抵挡。 陆陆续续的守军和衙兵从城墙上退了下来,陈三与王安南粗略估算了一下,封安县的守军与衙兵死伤过半,即便是勇武无比的神武军,也伤亡了三十余人。 “大齐虽然也死伤过千,可大齐本就不善攻城战……” 王安南的脸色凝重,对陈三作揖道: “还未请教将军高名?” 这战损,看似做到了一比一,但正如王安南所言,大齐并不擅长攻坚战。 眼下,封安县的守城将军与衙兵都士气低落,想要抵御大齐下一波攻势,怕是悬之又悬。 “在下陈三,乃是征北大将军麾下的亲卫。” 陈三抱拳,安慰道: “王大人不必过于焦心,将军不日就会率军抵达封安县,有将军在,区区大齐,翻不起风浪的。” …… 泗水城,将军府。 目送宋言离去,回想起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王鹤云只觉得心头冰凉,忍不住看着王洛问道: “你为何会认识宋言,他手上的鸳鸯佩是你的?” 王洛的面色难看至极,自从城外竹林杀了邱凉的母亲之后,他的鸳鸯佩便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在宋言的手上? “混账东西,说话。” 王鹤云怒不可遏,王彬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建康有过一面之缘。” 王洛的声音有些发虚,深知王洛什么秉性的王鹤云,又如何会知道,他口中这一面之缘,恐怕不会简单。 “当日,你的手便是他打断的?” 眼下,东北边境沿边的情况都不容乐观,王鹤云始终被宋言牵着鼻子在走, “鸳鸯佩也是在建康丢的?” 王洛不敢与王鹤云对视,低着头愣了半晌才为难道: “应……应该是。” “逆子……你可知道,这鸳鸯佩何等重要,这是你与郡主之间的信物……” 砰! 桌案上的茶碗被王鹤云扫落在地,碎地四处飞溅,副将眼见情况不对,深怕殃及池鱼,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王洛浑身一颤,内心深处也不由燃起愤怒之火,那郡主是矮是胖,是美是丑,他都不成见过。 这在别人眼中,或许是一桩美妙的姻缘,可王洛却觉得,这是在为家族牺牲自己。 “爹,孩儿本就不想娶郡主……” “住口。” 王鹤云满脸寒霜,回首从书架上取下一把戒尺,指着王洛怒喝道: “逆子,既然你不想娶郡主,那老夫今日便打死你,免得你四处惹是生非,居然连宋言也敢招惹,你可知道,王海就因为冲撞了宋言,前日就被他斩了……” 王洛一听,头皮瞬间发麻。 第381章 啊……真香! “你说什么?西南军军营那边,顿顿有酒有肉?” “放你娘的五香狗臭屁,西南军现在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他们也配吃酒吃肉?” “就是,哪来的谣言,也胆敢在铁甲营放?” “……” 柳玉龙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按照他的吩咐,西南军军营的伙食与往日里,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些吃惯了糟糠的士卒,第一次见酒和肉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饿昏了头,出现幻觉了。 直到有些人擦拭着口水,开始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时候,那种不真实的畅快感,才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梦。 “都敞开了吃,慢一点,没人跟你们抢……说你呢,饿死鬼投胎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咱们柳将军说了,酒和肉都管够,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不好好训练,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郑钱看着一众狼吞虎咽的士卒,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等了片刻,他招手唤来几人, “别看了,给老子办件事情,办好了给你们单独奖励。” 几人原本还恋恋不舍,此刻一听有奖励,那双眸子,顿时就大方亮光,像是见了没穿衣服的姑娘一样饥渴。 “将军吩咐,小的绝对办得妥妥贴贴。” “对,上刀山,下火海,眉头皱一下都不是好汉。” “也没那么严重,听说你们在铁甲营还有亲人、好友?” 众人点头,还不知道郑钱到底意欲何为,郑钱接着道: “铁甲营的伙食与我们西南军相比,如何?” “和咱们的伙食相比,铁甲营的饭食,狗都不吃。” “……” 都属于大燕东北边境的边军,伙食用度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铁甲营的饭食虽然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可和柳玉龙的大度相比,确实差距甚大。 郑钱点头,故作惊讶道: “如此不堪吗?” “都是大燕的将士,为保东北边境安危,不辞辛苦,铁甲营居然连一块肉都吃不上?” 几人再次点头,眼圈都有些发红。 “将军有所不知。” 开口那人,下意识扫了周遭一眼, “我们这些人,能有个温饱已经算是恩赐了,那些退去后勤的人,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郑钱眉头微皱,朝廷每年都有拨下来军饷。 边军哪怕再苦,也不至于有一顿没一顿吧? 莫非,有人贪墨了军饷? 这件事可大可小,还要告知柳玉龙一声才行。 “唉。” 郑钱长叹一声, “柳将军爱兵如子,哪怕铁甲营不在他麾下,他也不愿意看到铁甲营的兄弟们过得苦哈哈,你们这样……” 众人仔细听郑钱微微道来,无不是心存感激,对柳玉龙更是死心塌地。 如此为他们着想的将领,他们何时遇到过? 这日,武老三兄弟俩回家探亲,刚靠近家门口,便闻到隔壁一阵浓厚的肉香和酒味。 这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两人忍不住咽了口水。 “三哥,四喜这是在吃什么东西,太他娘的香了。” 武老四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向武老三询问。 “废话!” 武老三嗅了嗅鼻子,没好气道: “你他娘的不是狗鼻子吗?这么明显的肉香都闻不出来?” “肉香?” 武老四再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道: “西南军那群屯兵,比咱们可是苦多了,四喜他怎么可能吃得上肉啊?而且还有酒?” 在铁甲营,一个月能吃上一回肉都已经算好的了。 而且,那肉的配额还少得可怜。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卒而言,酒肉和女人,一般只有梦里才会有。 “走,进去看看。” 武老三也觉得这事情有蹊跷,柳玉龙接管了西南军,在铁甲营倒也不算什么秘密。 从天京城来的将士,家底丰厚一些也正常。 能够吃得上酒肉的,怎么也得是人家天京城的嫡系部队才是。 四喜一个屯田的老兵,居然能吃得上酒肉,简直匪夷所思。 两人推开房门,就看到四喜翘着二郎腿,一手抓着一块肉,一手提着酒碗,那叫一个遐逸。 不对! 这狗东西,平日里就是有个肉沫子掉地上,都会立刻护在手里的人,今个儿见了他们兄弟俩,居然都不避讳? “咦,你们哥俩不是在铁甲营吗?怎么回来了?” 四喜已是微醺,眼神有些迷离,但还算清醒。 两人没有回答,快步走到四喜身边,那酒香和肉香更浓了。 见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的肉瞧着,四喜颇为大方道: “怎么?想吃啊?来来来……坐下来一块吃点?” “这……四喜叔,你这酒肉是哪来的啊?” 这狗东西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抠搜,今日怎么会如此大方? 武老三的口水都快滴在地上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啊?军营里拿的啊。” “什么?四喜,你居然敢偷军营里的酒肉,你是活腻了?” 武老四惊喝道。 “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我们军营的普通饭食而已……” …… 同样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待遇差距就这么大? 人家西南军天天有酒有肉,他们只能天天喝米粥吃馒头,连拉出来的屎都是稀的。 第二日,武家两兄弟回到铁甲营,与一押的士卒在一起,聊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武老三,我看你就是吹牛。” “就是,就西南军那些屯田的老兵,提刀都费劲,还能天天吃酒吃肉?” “……” “你们不信?” 武老三面红耳赤。 “谁要信你,就是傻子。” “老四,你去把酒和肉拿来给他们长长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很快,武老四提着酒和肉回来,众人一见,双眼顿时放光,不断地咽口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武家两兄弟什么德行,他们同在一押,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这真是西南军那边拿来的?” 其中一人难以置信道。 “这还有假?” “西南军的将领对他们这么好?” 那酒肉拿在手里,武老三狠狠咬了一口,再吃下一口酒,这才心满意足道: “人家柳将军说了,肉菜管够,只要上了战场,不当孬兵就行。而且,我那邻居,以前还只是个田兵,这几日才编入营中的。” 众人震惊了,田兵的伙食都这么好? 这……怎么可能? “那个……三哥,能不能也给我喝一口,就一小口,哪怕舔一下就行。” 有人揉搓着双手,脸上舔着笑,看着武老三。 可就在武老三准备将酒递过去的时候,一道呵斥声猛地从众人耳边炸响。 “都干什么呢,聚在一起?” “武老三,你这酒和肉是哪里偷来的?” “你说什么?西南军那边的伙食?拿给我,我试试……啊,真香。” 看着押正毫不客气地吃酒吃肉,一脸满足的样子,武老三心如刀绞。 第382章 一传十,十传百 “还有没有,都拿出来。” 一押士卒,不下五十人,各个流着哈喇子看着正押一人大快朵颐,武老三心在滴血的同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还要? 真当老子开肉铺子的啊? “武老三,当初你被大齐铁骑追着砍的时候,是老子不顾危险救你一命的。” 这一顿,基本上把他一年能吃到的肉都吃得差不多了。 此刻,他嘴角还流着油, “武老四,你屁股被砍了两刀,也是老子背着你回来的。”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武老三轻轻点头,武老四这才极为不情愿地去取来剩余的酒肉。 众人看着这为数不多的酒肉,两眼放光。 “来……大家分一分,酒一人喝一口就行了,都给老子悠着点……你特娘的还不停,给老子留几口。” 一轮分下来,那酒几乎一滴不剩了,哪里还有多余。 不过,众人也多少分到了一些,这久违的味道,让大家一阵回味。 “武老三,老子再问你一遍,你说西南军那边的伙食,都是这酒肉?” 正押擦拭着嘴角,正色问道。 武老三点头, “是啊,不然我们兄弟俩兜里都搜不出几文钱,哪来的酒肉?” “这……” 正押眉头一皱,心思活络了一下,又瞬间冷静下来。 可其他人却是羡慕不已。 “还每天都有一顿肉吃,这简直是神仙日子啊,哪怕明天就死在战场上,我也心满意足了。” “咱们啥时候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做得你春秋大梦去,没听武老三说嘛,这些钱可都是柳将军自己掏的,人家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又跟着宋将军,哪里会差这点银子。你还指望咱们将军自个儿掏钱给兄弟们买酒肉啊?” “就是……” 一群人议论纷纷,每个人都羡慕得要命。 铁甲营的统帅的确不如柳玉龙,他自己倒是有酒有肉,却苦了手下的将士们。 也难怪四喜等人直言不讳,与西南军的伙食相比,铁甲营的伙食,连狗都不吃。 最重要的是,那些老弱病残,居然和那些士卒同吃同住!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就恨不得直接跑到西南军军营去。 而且,铁甲营的部分将士,本就是隶属于西南军的,是王鹤云暗中动了手,这才给柳玉龙留下了一万多老弱病残。 理应每天享受的神仙日子,硬生生被王鹤云掐断了。 “行了。” 正押喝止众人, “和营里其他兄弟比,我们也算尝了鲜了。” 他面色肃然,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大家都把嘴巴闭得严实一些,有些话,别人可以传,但是我们绝对不行,明白吗?” 虽然众人表面上没有再说些什么,可暗地里却不这么认为,人的欲望总是没有止境的。 不到一日时间,整个铁甲营便传了开来。 不止武老三所在的这一押队伍,还有其他士卒,也绘声绘色地跟营区的兄弟们描述,西南军的酒肉是如何如何美味。 听得不少人暗暗流口水! “真的假的?” “这可不是一百人一千人,而是两万人啊?一天到晚这么吃,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怕也要吃穷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提着脑袋过日子,指不定明天就和齐人拼死在战场上了,吃一顿肉怎么了?” “或许,这只是柳将军初来乍到,收买人心的手段,维持几天,后面就和我们一样了。” “……” …… 光州西南军营。 听着郑钱汇报有关铁甲营的传言,和西南军紧急训练的成果,柳玉龙很是满意。 他这一招确实够损的。 毕竟,谁不想吃好喝好? 长此下去,铁甲营的军心自然而然就会倒向西南军。 “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铁甲营的主将是王家王海的父亲,王海被宋言斩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玉龙看着郑钱,叮嘱道。 郑钱点头,脸上带着狠辣, “敢找麻烦,迟早灭了他。” “今日从封安县传来军报,东临王帅军攻打县城,好在陈三即使支援,这才勉强守住了城池。宋言那边,王鹤云这只老狐狸,居然装病不肯出征……” “那二公子没有治罪他?” 郑钱一听,也是紧张起来。 封安县是抵御大齐的重镇,一旦丢失,且不说惠文帝会不会动怒。 一旦大齐占据封安县,便可以战养战。 “封安县告急,宋言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和王鹤云周旋,眼下已经开拔封安了。” 当得知王家便是当年迫害顾家的帮凶之一,郑钱自然对王家也恨之入骨。 王海的死,倒是为顾宇庭父女出了口恶气,但还不够。 “要不要拿王安祥开刀?” 王安祥正是王海的父亲,得知王海被宋言斩了之后,也是大发雷霆,若不是王鹤云苦苦相劝,怕是已经找上门去。 柳玉龙颔首, “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等铁甲营的士卒归入西南军之后,再拿他祭旗也不迟。” “宋言派人送来两千套甲胄,你全部分给青城山的兄弟,两日之后,你带他们前往封安县。” 郑钱心头一动,问道: “那你这边呢?” “这边你不用操心,有顾老和顾玲在,不会有问题。但在临走前,铁甲营那边,还要再家一把火,时不待我,还是越快越好。” 与北境一战相较,柳玉龙已经愈发的成熟,宋言麾下,他与江云书、段凌峰,已经足矣独当一面。 郑钱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经验与谋略方便,还是欠缺一些。 “好,我后日便动身。” 郑钱抱拳退去。 青城山两千人,其中一千是原本的青城山匪寇,一千是宋言从北境神武军带回来的暗部成员,眼下由九叩节制。 宋言对他们对他们的要求,是以特种兵的方式,关键时候,绝对是致死敌人的致命兵刃。 郑钱走后,李明昊与顾宇庭联袂而至。 “北荒可有异动?” 这是宋言特意交代的事情,如今,陈三已经赶赴封安县,原本侦查工作,全部交到了顾宇庭手上。 “北荒已经南下柳州,至于下一步是继续南下襄州,还是转道玉州,暂时还不得而知。” 顾宇庭抱拳低声道。 “传信宋高崎,切不可掉以轻心,布哥老匹夫老谋深算,怕是所图不小。” 柳玉龙沉吟之后,轻声道。 顾宇庭点头,柳玉龙接着道: “襄州常备守军有三万,各个都是精锐,守城不成问题,就怕北荒转道玉州。如今,赵王已经抵达北境,一旦他掌管神武军,与我们便不会同心,这一点也要让段凌峰稍加注意。” 顾宇庭再次点头,面色也凝重起来。 柳玉龙看向李明昊, “南屿关外,可有途径,能够绕过华州,直达邓州的办法?” 李明昊摇头,又想了想,点头道: “华州与南屿关以东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一旦我军绕道邓州,恐怕躲不开大齐的斥候。” 这就难了啊! 平原作战,大齐的铁骑优势巨大,想要以夹击之势,驰援海州,怕是有些困难。 第383章 你……愚蠢! 深夜,泗水城。 王安祥跟随王鹤云来到一间密室。 王安祥借着返家的理由回来,但此次面对王鹤云的态度,却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说吧,到底为了何事,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王安祥皱着眉头,心中很是不解和愤怒。 “大哥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 王鹤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王安祥。 “这是谁给你的?” 王安祥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这是王爷的亲信亲手交到我手中的。” “什么?” 王安祥的脸色猛地一变,怒斥道: “你找死不成?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与王爷联系,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王家一脉,在大燕东北边境倒是枝繁叶茂,王安祥乃是王鹤云的堂兄。 表面上看,王家一应事务都有王鹤云做主,其实王鹤云一遇大事不决,都会与王安祥商讨。 “此事也是迫于无奈,大哥……此事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王鹤云叹了口气,心中也颇为无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安祥一脸失望,对王鹤云的解释嗤之以鼻, “如今的陛下,已然不是二十年前的陛下了,你怎会知道,东北边境三州没有陛下的眼线?此事一旦传到陛下耳中,你可知道,我王家多年经营,必然毁于一旦。” “当年,便是你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阻,这才导致三弟与家族决裂,否则……以三弟如今在朝堂的权势,我等又岂会这么被动?” 东北边境三军,主力全在铁甲营。 这也是为何宋言能够轻易接收海州五万士卒,王鹤云却不以为意的原因。 提及当年的事情,王鹤云也颇为懊恼,但很快冷静下来, “大哥切莫急躁,此事绝无其他人知晓。” “当真?” 王安祥的脸色稍微好转。 “大哥难道还不信不过我吗?” 王鹤云正色道: “我的才智虽然不如大哥,但一向小心谨慎,否则也活不到现在,哪怕是王爷,我也一直防范着。” “你最好是这样。” 王安祥没好气地瞪了王鹤云一眼, “当年你若是听我的,只针对莫同路一人,又岂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我王家与王爷之间,也不会互相猜忌。” “若非那红颜祸水,我又岂会铤而走险?” 王鹤云深深吸了口气, “王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若是日后她得知谋划莫家有我王家一份,在王爷耳边吹吹风,王家岂不死的冤枉?” “愚蠢,当初你若不动手,黄家便不会动手吗?黄家那个女人,想要在宫中得宠,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王安祥缓缓打开信封,脸色顿时大变。 这信中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承诺他们王家诸多好处,让王家协助王爷,取了宋言的性命。 宋言初入东北边境,便搅得天翻地覆,是说杀就能杀的? 王安祥反复盯着这信看了几遍,当即将信烧掉。 这种的东西,自然不能留下。 “混账东西。” 王安祥满脸铁青,喝道: “当年的顾家你难道忘记了,若不是顾家被卷入朝堂之争,又岂会给我们可乘之机,现在,陛下派宋言到东北边境,节制沿边军马,你难道还看出陛下的意图吗?” 古往今来,边关大将最是受帝王怀疑,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一步错,便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大哥。我自然知道陛下的意图,可王爷也承诺了,此事一旦完成,便会让洛儿与郡主成婚,届时……我王家与王爷结成姻亲,不说能够再进一步,也可自保。” “再进一步?自保?” 王安祥冷哼一声, “愚不可及,当年莫家也是皇亲国戚,最终结果如何?王爷若是当真想与王家结成姻亲,为何只留下一枚鸳鸯佩,却没有实质性的表示?如今,郡主镇守大燕东境,心高气傲,岂会看得上洛儿?” 王安祥满脸愤怒, “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已经让王家四分五裂了,现在我儿死在了宋言手上,你还不知谨慎小心,还要一错再错?” 要不是他努力克制,怕是忍不住要暴揍王鹤云一顿。 王家交到他手上,如同在悬崖边跳舞,随时都可能有覆灭之危。 听着王安祥的话,王鹤云脸上也密布愁容。 惠文帝现在已经有意要夺走他们手中的兵权了,若是再继续折腾,恐怕要赔上王家老小不可。 想到这里,王鹤云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王安祥怒极反笑, “现在,帮王爷除掉宋言,便是给陛下除掉王家的借口,若是置之不理,便会引起王爷的猜忌,你说怎么办?” 完了! 这是一条绝路? 除非直接将源头掐死? 可以王爷的权势,哪怕当初惠文帝登上帝位,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如今大燕的九五至尊,恐怕也不是惠文帝。 王鹤云越想越心烦意乱,咬着牙道: “事已至此,不如就遂了王爷的意,只要二皇子能够入主东宫,东北边境的天依旧是我王家的。” “什么?此事你还联系了二皇子?” 王安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看着王鹤云, “并非我联系的,而是黄书序。” “黄老狗?你……” 愚蠢! 王安祥到如今才发现,他这个堂弟是何等的愚蠢。 亏他只是镇守边关,若是在朝堂上,恐怕已经被那些老狐狸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你以为陛下派二皇子去北境接管神武军,便是有意让他入主东宫?” 王安祥脸上一青一白, “三皇子与武侯府结亲,四皇子坐镇鹭州,这只是帝王心术而已。” “黄老狗到底还与你说了什么?” 王安祥心惊肉跳,黄书序逃到海州,他自然也清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王鹤云居然与黄书序暗通款曲。 “黄书序说,王爷会不留余力,助二皇子登上帝位的。” 王鹤云苦笑道: “海儿死在宋言手上,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大哥……宋言不死,难保不会为难王家啊。” 王安祥微微抬眼,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黄老狗如果真有办法的话,又岂会被宋言杀得丢盔弃甲,连老巢都让宋言给端了? “你以为宋言是说杀就能杀的?你可知道,现在铁甲营的军心,已经逐渐涣散了……” 王鹤云闻言,心中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 第384章 再次攻打封安县 入夜! 大齐鞍山军营。 “封安县常备守军不过两千,其中半数还是屯田的士卒和衙兵,即便是这样,也死伤了一千多名将士?” 完颜昭面色阴沉,对于完颜烈的表现极为不满。 大燕之行不但没有任何收获,区区一个封安县,居然也拿不下来? “殿下息怒。” 萧佐贺扫了完颜烈一眼,见他颇有不忿,深怕他沉不住气,便解释道: “宋言麾下的侍卫带兵支援,王爷也是担心宋言暗中有埋伏,这才鸣金收兵的。” 完颜昭冷眼看向完颜烈,他什么德行,自己也是一清二楚。 吃喝玩乐倒是在行,行军打仗,若不是萧佐贺陪同左右,他连一个伍长都不如。 完颜烈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低着头没有说话。 大齐铁骑本就不擅长攻城战,更何况,他此次的目的,本就是以袭扰为主。 完颜昭冷哼一声, “宋言?海州夜魅传来密报,他还在泗水城与王鹤云争权夺利,岂有时间管封安县的死活?” “他麾下的侍卫,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这点小伎俩,就将你们骗得团团转?” 夜魅,乃是大齐最为隐秘的情报机构,唯有历代储君和帝王,方能接触。 完颜烈也只是听闻有这么一支情报部队,却从未想到,渗透居然如此之深,连宋言在泗水城的一举一动,都摸得清清楚楚? “殿下恕罪,末将愿将功补过。” 萧佐贺心惊,连忙道: “眼下,封安县守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战,必定疲惫不堪,今夜子时,趁宋言所部的援军还未赶到,务必一举拿下封安县。” “王兄,此次臣弟必定拿下封安县。” 完颜烈眼前一亮,附和道。 封安县虽然只是沿边一座县城,其重要性,却不言而喻。 完颜昭稍微沉思,便沉声道: “好……撞木、云梯已经准备妥当,今夜子时一过,本宫备酒为你庆功。” 完颜烈与萧佐贺对视一眼,完颜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萧佐贺却心绪难平。 原来,完颜昭已经准备稳妥,前面的一番呵斥,不过是铺垫之词而已。 …… 夜深人静。 封安县唯有县衙灯火通明。 王安南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看着一众衙役与陈三,沉声道: “无论如何,封安县都不得有失,务必守住城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时间不断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子时。 王安南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亲自登上城头,目光死死盯着犹如墨色一般的平原。 “陈将军,你确定大齐会在今夜攻城?” 陈三摇了摇头, “并非我确定,是我家将军认为,大齐铁骑在试探封安县的守备之后,必定会趁着夜色再来。” 宋言也算名声在外,王安南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努力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就在他想要开口的刹那,一阵微弱却沉闷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来了! 果然被宋言说中了! 王安南眉头大皱,低声喝道: “齐国大军来了,弓箭手列好阵型,开弓准备……” 黑夜下,人头跳动,少说也有五千轻甲步兵冲在前头,后方轻骑重骑同样不下三千。 可见,大齐拿下封安县的决心,何等强烈。 “不好,是撞木和攻城车,来人,抵住城门……” “斩断云梯!” “杀……” 陈三面色凝重,一轮箭雨下去,大齐的将士死伤无数,哀嚎声彻底将这黑夜惊醒。 可大齐的铁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趁着守军搭弓换箭的空档,也向城头射箭掩护。 城墙下的士卒,不畏生死,一边用撞木冲撞城门,一边故技重施,往城头上方丢勾锁和搭云梯。 城头上,为首的弓箭手刚刚拉满弓,只听见‘嗖’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翎羽箭矢便正好射在他胸口上。 整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身子前倾,直接往城头上摔了下去。 身侧的弓箭手,不由愣了一下。 轰…… 不足片刻功夫,城门也传来一声巨响。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踩在青石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齐将士的高喝声: “城门已破,随我冲杀。” 陈三一刀将敌军斩杀,面色无比难看, “王大人,你守在城头,我下去阻拦……神武军,随我下去……” 城门下,萧佐贺一身黑漆漆的铠甲,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提着一杆马槊,一双如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在夜幕下散发着摄人心神的杀意。 他一马当先,气势却极为震撼。 守在城内的守军心惊肉跳,手中的刀剑仿佛瞬间增重了千斤。 “尔等若是丢下兵器,跪地受降,可饶尔等一条狗命。” 萧佐贺的声音铿锵凌厉。 “好大的口气,你若下马跪降,本将军也可饶你一条狗命。” 陈三手持唐刀,身后神武军暗部,人人战意凛然。 “既然如此,那便受死。” 萧佐贺怒斥一声,提起马槊,指着陈三。 陈三冷笑, “萧佐贺,你不过是我家公子的手下败将,也敢逞勇?” “杀!” 有陈三和神武军压阵,封安县守军也稳住了阵脚,陈三提刀冲向萧佐贺的同时,怒吼道: “宰了这群臭鱼烂虾!” “所有将士听令,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拿下封安县,王爷和太子殿下必定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封安县城破,大齐将士的士气高涨,哪怕有神武军暗部在,也难免节节败退。 好在陈三身手了得,与萧佐贺战在一起,十几个回合之后,便找准时机,将他身下的战马马腿砍断。 萧佐贺虽然丢失了战马,但与陈三还是战得旗鼓相当。 一时之间,两人虽然都拿不下对方,可封安县守军,却死伤惨重。 王安南在城头上俯视,看着守军犹如熟透的麦子,被大齐铁骑一一宰割,瑕疵欲裂。 封安县……终究还是守不住了吗? 陈三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可他被萧佐贺缠住,根本就分不开身。 哪怕神武军再勇猛,人数上的差距太大,也有心无力。 士气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那远处的黑暗中,一道人影犹如天降。 陈三灰暗的心神,仿佛一道白光照耀,手上的唐刀犹如注入了神力,居然一刀劈断了萧佐贺的马槊。 “宋将军来了,杀啊……” 第385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中虽然挂着几个灯笼,但能见度依旧不高。 黑夜下,封安县的南城门口,突然涌来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头。 其中更是有人不断呼喊着: “东羽军到!” 萧佐贺虽然凶猛,但宋言的勇武还在他之上,他短暂的失神之后,脸上的神色近乎苍白。 就在这时,那急促的马蹄声已经近在眼前,在他的注视下,宋言竟单骑冲杀,冲在东羽军最前方。 他手中的白银枪用力一刺,便直接将前面的大齐重骑刺了一个透心凉。 重骑身上的漆黑战甲,足足有三层,挡不住宋言一枪? 然而,下一秒,令萧佐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宋言没有急着拔出白银枪,而是右臂猛地发力,竟然直接用白银枪,将那重骑将士挑了起来,而后重重一甩,已经凉透的重骑,直接砸向另外两名重骑。 将两人砸得头眼发昏! 这…… 就在大齐铁骑愣神之际,宋言如雷霆一般的怒喝声,仿佛要冲上九霄云外, “杀无赦。” 宋言胯下的战马奔驰,他手上的白银枪一连刺出十余下,接连带走十数条性命。 眼看宋言大开杀戒,而大齐铁骑似乎忘记了抵抗,萧佐贺当即怒吼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只知被屠戮,却不知道反抗?” 这些大齐铁骑也是有苦难言,他们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不是宋言的一合之敌。 也就在这时,数名重骑调转马头,朝着宋言围了上去。 宋言冷笑一声,白银枪横扫千军,竟直接将那数名重骑的首级削了下来。 砰! 那被削去脑袋的重骑,纷纷应声倒地。 这一刻,城内的街道上,彻底乱了套。 城头上的王安南,见宋言如此勇武,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有惊叹不已。 不愧是将北荒十五万铁骑斩于马下的征北大将军,此等勇武,冠绝三军,无人能及啊! 纵然再沉得住气,萧佐贺也是脸色煞白,连忙朝着被吓住的轻甲步兵怒吼道: “别慌,一起上。” 这便是宋言真正的实力吗? 数名重骑,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他一枪削去了首级! “兄弟们,冲啊,别让狗娘养得齐人跑了。” 陈三大吼一声,提刀朝着萧佐贺冲去。 战局转变得实在太快,快到萧佐贺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他躲过陈三劈砍下来的致命一刀,翻身上了临近的一匹战马,朝着大齐的轻甲步兵喝道: “快!快冲上去,只要近了身,他的战马便冲不起来,纵使他武艺再高也枉然。” 在他的指挥下,几十个士卒举刀向宋言逼近。 即便死伤惨重,但还是有不少士卒冲到宋言马下。 萧佐贺大喜过望, “就是这样,他手上的白银枪虽然长,但不利于近身格斗,你们尽管往他身上砍,直接将战马杀了,只要他一落地,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就在大齐士卒鬼哭狼嚎地冲向宋言,只听见一声巨响。 砰! 宋言身后的铁骑终于赶来,梅秋风面冷如霜,长鞭飞舞,最前面的一个大齐士卒,直接被甩飞出去。 啊…… 噗呲…… 与此同时,上千铁骑马踏而过,来不及躲闪的大齐士卒,不是被冲飞,就是直接被战马踩死。 而东羽军的铁骑,根本没有停止冲锋的意思。 “姑奶奶没来晚吧?” 见陈三一身是血,梅秋风忍不住调侃道。 陈三苦笑一声, “梅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是……你也不差。” “行了,你俩要互相吹嘘,至少先见眼前的敌人杀干净再说不迟。” 宋言看着这两人,没好气道。 萧佐贺看着这一幕,便知道大势已去。 今夜想要拿下封安县,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回首看着瞠目结舌的完颜烈,喝道: “王爷,快走。” “该死,宋言,你与我大齐的血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完颜烈心中惊惧,当即就调转马头,只敢放下狠话,一刻都不敢多待。 见主帅策马奔逃,大齐的将士哪里还有再战之心,拼了性命要往那城门口冲。 全部挤在城门口,这般背对着东羽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王安南站在城头上,看着如同炼狱一般的战场,冷汗不由顺着额头流下。 “封安县守军何在,随我驰援宋将军,弓箭手听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从城门口奔逃的敌军……” 萧佐贺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一抹绝望。 …… 泗水城! 当听闻铁甲营军心不稳之时,王鹤云心神俱振。 得知柳玉龙居然如此阴险,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想掏空铁甲营的家底,顿时气得七窍冒烟。 “大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也调拨大量的肉类和细粮,稳住军心?” 王鹤云惊疑不定道。 “行,没问题。” 王安祥爽快答应,但那张脸却依旧阴沉, “要是其他营区的士卒知道了此事,因此不满我等区别对待,弄出哗变之事,你来负责就好。” “这……” 王鹤云面色大变,连忙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还知道考虑不周?你看看你,这几日来,遇事不决,行事不谨慎,若是所有问题,都以这般心态去处理,王家迟早要灭亡在你手上。” “还有洛儿,你若是不严加看管,哪天步了海儿的后尘,你别后悔。” 王安祥的面色更加难看,说话也毫不客气, “再说肉粮……东北边境三州之地,到底有多少将士,你算过没有,能战与不能战的,你有多少银子足够挥霍?” 这就是个无底洞! “大哥教训的是。” 王鹤云苦笑道: “可再不阻拦的话,铁甲营迟早要变成西南军的人马了。” 好在王鹤云还算听劝,否则……王安祥真的毫无办法。 王安祥沉默,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明明知道柳玉龙在收买人心,这样下去,不仅是他,整个王家都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光杆司令不可。 “不如上报朝廷,说宋言收买人心,恐有谋逆之心?” “不可!” 王安祥果断拒绝, “一旦上报朝廷,陛下一旦彻查,便会知道,你故意调离西南军主力,万一柳玉龙倒打一耙,说你居心叵测,为了一己私利,至南屿关而不顾呢?” 王鹤云无可奈何, “那便没有办法了吗?宋言这浑蛋,出门打战居然还带着这么多银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银子?” 王安祥突然眼前一亮, “照他们这个吃法,多少银子都不够耗吧?” 第386章 做梦吧你! 东北边境诸多城池,鱼肉都是紧缺货,所以价格相对较高。 按照柳玉龙麾下两万将士计算,一个月的耗费,高达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最多只能支撑五个月时间。 柳玉龙之所以无所顾忌,在他看来,收拾大齐,最多三个月便可以打道回府,正好辞旧迎新。 可一旦西南军军营继续扩充,从两万到五万,五万到十万呢? 一个月所需耗费,将会成倍提高。 届时,柳玉龙的阴谋,不攻自破。 王安祥的提议,让王鹤云茅塞顿开。 如今,宋言远征封安县,整个东北沿边三州,他的军职最高,还要压柳玉龙一头。 “将军,王将军来了。” “王将军?王鹤云那老匹夫?” 柳玉龙眉头微皱,看着闯入营帐通报的亲卫,不悦道: “他来做什么,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他。” 自从来到东北边境,王鹤云便小动作不断,西南军的精锐便是他抽调去了铁甲营。 现在还有脸来找他? 这老匹夫一肚子坏水,铁定没什么好事情。 “来者不善,王鹤云若是见不到你,恐怕不会轻易罢休的。” 见柳玉龙装病搪塞王鹤云,深知王鹤云秉性的顾宇庭笑道: “如今,铁甲营那边军心不稳,他多半是因为此事而来,不妨先见见再说,他毕竟还是我等的上官,面子上还是要给一些的。” 柳玉龙看着顾宇庭,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顾家灭族之仇,王家难辞其咎,他莫不是想引王鹤云到营帐中,杀他泄愤? 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不行,暂时还不能让他们见面,免得擦枪走火,他也难以控制。 “将军放心,末将知道分寸。” 似乎猜出柳玉龙心中所想,顾宇庭大度一笑, “王鹤云不足为虑,要杀他轻而易举,真正要担心的,是王安祥……” “那边看看这老匹夫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王鹤云将亲兵留在帐外,只带着副将走进营帐内。 见柳玉龙身壮如牛,面色红润,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这小子比老夫差远了,装病也不走心啊。 “柳将军既然身体有恙,该是多休息才是,怎还在军营操劳啊?” 王鹤云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轻声道。 柳玉龙摆了摆手,一副病怏怏的姿态,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多谢王将军关怀,末将只要稍作休息即可,不知……将军找末将所为何事?” 王鹤云扫了一眼,营帐中除了顾宇庭之外,再无他人。 而他扫向顾宇庭的时候,却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宋将军不在,老夫理应代为巡视各大军营。” 王鹤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理由,此刻脱口而出,没有半点不妥, “若有任何问题,也好及时为宋将军分忧不是?” “那真是辛苦王将军了。” 柳玉龙咬着牙,这老匹夫也是不要脸,明明是自己装病,不愿随宋言出征封安县,现在却说的冠冕堂皇。 “职责所在罢了。” 王鹤云笑道。 “末将身体不适,不能陪在王将军左右,还望将军恕罪,末将这就派两人随将军巡视军营。” 柳玉龙的话音落下,便高声唤来两名亲卫,陪同王鹤云巡视军营。 做做样子而已,王鹤云也不在意。 “巡视军营不过是个幌子,怕是为了铁甲营的事情而来。” 顾宇庭目送王鹤云离开,警惕道。 柳玉龙依旧毫不在乎, “那又如何,老子花自己的钱,养自己的兵,干他鸟事。铁甲营的将士要走要留,人家有手有脚,他们也拦不住。” “这般粗浅的道理,我们知道,王鹤云自然也知晓。他假借巡视之名,不过是想打探虚实。能让他看到的,自然都不是秘密,无妨。” 顾宇庭点了点头,对柳玉龙的话倒是极为认同。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猜想,顾宇庭则道: “他不来也不行,一旦铁甲营的将士被西南军吞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为此事而来,怕是要给我弄点麻烦出来?” 柳玉龙眉头微皱,一时倒也想不出来,王鹤云会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他能有什么办法对付我?” “他或许没有。” 顾宇庭摇了摇头, “但王安祥却不一定。” “王安祥?铁甲营的主帅?” “明面上,王鹤云是王家的家主,东北边境的守军主帅,可暗地里,王安祥才是真正主宰王家生死的人……” 能让顾宇庭如此顾忌,柳玉龙也不由正视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找我麻烦,也要看他够不够资格。” 柳玉龙表面满不在乎,心中却开始思量对策。 宋言已经抵达封安县,他自然也不能掉链子,哪怕王安祥有三头六臂,他也不是软柿子,任谁都可以捏两下。 既然要夺取东北边境的军权,迟早也要与王家交锋。 王鹤云主动来找麻烦,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半柱香之后,王鹤云去而复返, “柳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这营中虽然只是一些屯兵,却操练的紧锣密鼓,让本将军叹为观止啊。” “王将军过誉来,末将也只是尽力而为,宋将军在前线拼搏,末将总要管理好后方,为他分忧吧?” 柳玉龙皮笑肉不笑, “王将军驻守东北边境数十年,可看出来军营中这操练,可有不妥之处,不凡指点一二,也好让末将早日改正。” “柳将军太过谦逊了,柳将军大才,这操练之法,完全寻不出半点毛病。” “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两人心中都在暗暗计较,表面却一副谦让和气。 “不过,本将军倒是有个想法,想和柳将军探讨一下。” 突然,王鹤云老脸一笑, “如何?” 老匹夫,忍不住了? 柳玉龙心头暗骂卑贱,嘴上却不答反问道: “只是探讨而已吗?” “只是探讨。” 王鹤云正色道。 “既然只是探讨,末将才疏学浅,就没必要了吧?” 柳玉龙呵呵一笑。 王鹤云的神色顿时就僵硬住了,他只是客套一番,柳玉龙居然直接拒绝了? 这小王八犊子,是故意的? 你没必要,可老子有必要。 老子兜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铺垫好情绪和话语,然后再徐徐展开的嘛,你就一句没必要,就想搪塞过去? 做梦吧你! 第387章 末将有心无力啊! “柳将军太过谦逊了。” 王鹤云眼珠子一转,笑道: “此事关乎东北边境的生死存亡,如今,宋将军不在,老夫一时也难以决策,还是与柳将军探讨一番,比较好。” 老匹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兜兜转转,也不嫌麻烦! “这么严重?” 柳玉龙故作惊叹, “东北边境,有王将军在,已然固若金汤,此话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打太极? 这浑蛋,话里话外,就是不上套。 王鹤云收敛脸上的笑意, “柳将军有所不知,大齐与大燕,眼下不过是相互试探,一旦真正的国战开启,那攻势必然如同潮水一般汹涌。东北边境三州的守军虽有三十万,但能够真正投入战场作战的,也不过十万之数,一旦大齐大军压境,后果不堪设想。” 王鹤云正色,继续道: “何况,北荒狼子野心,还在虎视眈眈,若是与大齐狼狈为奸,南下攻打襄州、寿州的话,东北边境岌岌可危。” 柳玉龙也收起脸上的笑意,顾宇庭微微颔首。 王鹤云有备而来,所言倒也是事实。 哪怕加上宋言从天京城周边抽调的兵马,与李明昊率领的周安县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万人。 而国战,可不是一味的防守。 “王将军既然知道边境战事紧张,守卫军力不足,为何还调走西南军主力?难道就不怕大齐南下南屿关吗?” 柳玉龙反问一句, “南屿关乃是东北边境第一雄关,一旦有失,别说王将军一人,哪怕是九族皆诛,怕也难消陛下的怒火吧?” 王鹤云心头一惊。 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又不是真蠢。 既然敢做,自然也想到了应对之策。 “并非老夫故意调走西南军精锐,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王鹤云长叹一声,脸上露出难色, “斥候来报,布哥与特木尔率十万北荒大军南下柳州,怕要对襄州不利,这才紧急抽调西南军主力,汇合寿州铁甲营,一旦有风吹草动,也好驰援襄州。” “万一襄州失守,北荒与大齐形成合击之势,东北边境防线,必然瞬间土崩瓦解。” 王鹤云一边侃侃而谈,一边观察柳玉龙的神色变化。 柳玉龙冷冷笑道: “王将军还真是老谋……足智多谋啊。” ‘老谋深算’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柳玉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连襄州的安危都考虑得如此周全,末将险些误会了王将军。” “老夫镇守东北边境,与大齐交战不下百十场,对于这些野蛮之徒,倒是了解一二,王将军初来乍到,不解也是人之常情。” 老匹夫,还真以为自己在夸他呢? 这脸皮之后,也唯有宋言能够轻松压他一头了。 “王将军久经沙场,让人佩服。只是……末将还有一事为明,希望王将军解惑。” “柳将军,但说无妨。” “既然王将军考虑得如此周全,为何没有想过,大齐若是攻打南屿关呢?王将军是如何以为,仅剩老弱病残的西南军,能够守住这东北第一雄关?” 柳玉龙这话一落,王鹤云的面色瞬间一变,他身边那副将也是面色难看。 山中无老虎,本该猴子当大王不是? 柳玉龙也敢这般质问他? 宋言麾下的将士,一个个都与他一般,目中无人吗? 王鹤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无论他如何调整,也做不到笑脸相迎,脸上依旧带着冷色, “正因为此事,老夫才来与柳将军探讨的。” “王将军有何高见?” “老夫来此之前,已经巡视过其他军营,唯有柳将军这里的操练最让老夫意外。” 柳玉龙眉头一皱,王鹤云哪里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就道: “老夫想的是,将其他营区的屯田兵,全部调集到西南军营,由柳将军一同操练,岂不是可以尽快形成战力,如此一来,南屿关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他迈步走到柳玉龙身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柳将军放心,此等大功,老夫定然会上报兵部与陛下,为柳将军邀功。” 老匹夫,果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事都敢想。 整个东北边境的屯田兵,足足有十几万。 将他们全部拉到西南军营,让他操练? 且不说能不能快速形成战力,到时候,从帅帐走到军营大门口都费劲。 这老匹夫,莫不是疯了? 顾宇庭给柳玉龙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找借口推掉这个调令。 柳玉龙自然也不能轻易答应,摇了摇头,道: “王将军莫不是开玩笑吧?” 老匹夫居心叵测,想害他? 他不过是四品军职,统领一军的统制,按照大燕的军队编制,一营由十部组成,一军由十营组成,身为一军统制,麾下大约也就一万到两万人。 宋言身为都统制,官居二品,节制东北边境沿边军马,统帅铁甲营、西南军、东羽军和其他各大军营。 王鹤云是三品军职,因为宋言横插一脚,这才不得不领了副都统制的要职。 “末将不过是一军统制,四品军衔,若是统领十几万兵马,一旦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要背负一个谋逆的罪名啊!” 柳玉龙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指着王鹤云道: “王将军,末将若有不妥之处,你直言便是,何必害我呢?” 王鹤云摇头,笑道: “柳将军多虑了,庆国公府上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谁敢说柳将军谋逆?若真有小人敢胡言乱语,老夫第一个便不答应。” 为了说服柳玉龙,王鹤云直接表明态度。 你不答应,有个屁用! 柳玉龙心中怒骂,王鹤云接着道: “况且,只是让你代为操练,又不是归入西南军麾下。你且放宽心,此事老夫一定禀明宋将军和陛下,绝不会有宵小之徒污蔑你的。” 柳玉龙深吸了口气,摇头如同捣蒜, “王将军,末将能力有限,真的爱莫能助。据说,铁甲营王安祥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对练兵一途也极有心得,不如将这差事交由他来?” 我…… 王鹤云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浑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就是你口中的王将军出的主意! 若不是你故意提高将士们的用度,老夫又怎会来这么一出? 今日,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王鹤云下定决定,便开始想着,如何把话给堵死,不给柳玉龙丝毫机会。 第388章 愚不可及 “王安祥将军,领兵打仗确实锋锐难挡,但操练士卒这一道,当真不如柳将军,柳将军就不要推辞了。” 王鹤云内心冷笑,表面依旧和颜悦色。 柳玉龙心中早就骂娘, “不是末将推辞,而是末将实在为难啊,现在……西南军的伙食用度已经很高了,若是再增加十多万屯田兵,光是补给,连半个月都撑不到。” 老夫就是让你撑不下去! 大家都喝粥吃馒头,就你每天大鱼大肉,闹得人心惶惶! “柳将军放心,新增屯田兵的补给,老夫会命人调度。” 王鹤云轻笑,俨然一副要吃定柳玉龙的姿态。 心中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柳玉龙难以维续西南军用度,最后失去军心的一幕。 柳玉龙依旧摇头, “不行。” “以如今西南军的伙食用度,即便王将军调度补给,也撑不到一个月的。若是降低伙食的话,恐怕会引起军中哗变,将士们若是怪末将,末将也认了,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将士们知道,这是因为王将军的主意,怕是会……” 柳玉龙眨着眼睛,王鹤云险些破口大骂! 这事情也能引到他身上来? 无耻,太无耻了! 这浑蛋,明摆着是在威胁他,想跟他谈条件! 自古以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怕西南军的将士,只是吃了几天大鱼大肉,若是一棒子打回从前。 怕是真要对他怀恨在心。 “末将也是为了王将军着想,还望将军能够明白末将的一片苦心。” 柳玉龙这话一出,不仅王鹤云目瞪口呆,即便是顾宇庭也对柳玉龙刮目相待。 这口才,当一名武将,着实可惜了。 殊不知,柳玉龙本就有文才,只是因为庶出的身份,这才弃文从武的。 “柳将军赤子之心,老夫心领了。” 王鹤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的, “不过,柳将军的顾虑,老夫也有应对之策,倒也不必担心。” “哦?” 柳玉龙顿时来了精神, “什么办法?” 王鹤云长舒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 “西南军一个月所耗不过五万两银子,即便再增加十万屯田兵,节俭一些,一个月十五万两银子,绰绰有余了,这多出的十万两银子,老夫从各营调度,支撑两个月不成问题。两个月之后,将形成的战力,一部分开拔前线,一部分留守南屿关。” 老匹夫,想得倒是挺周到。 一开口就砍了西南军一半的开销。 加上十万屯田兵,居然好意思开口十五万两银子? 这算术,不会是青楼里的老鸨教的吧? “不行不行……” 柳玉龙摇头如同捣蒜, “宋将军说了,此次与大齐开战,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补给仅能维持一个月,怎么行?” 想把东北边境的所有屯田兵都塞给他,然后吃垮他? 长得丑,想的倒是美。 “确实如此。” 顾宇庭暗暗摇头,心知柳玉龙是要与王鹤云要筹码,当即就附和道: “一旦扩充十万屯田兵,开销太大,若是削减用度,怕是会引来众怒,除非能调度更多的银两,否则……此事怕是不成。” 十万两银子不够? 王鹤云笑道: “多虑了,这十万屯田兵中,剔除掉老弱病残,其实可以操练的人,最多也不过半数而已。” 王鹤云这还是保守估计。 按照西南军剔除的比例来计算,能够留下训练的人数,恐怕也就四万人左右。 “即便是这样,开销依旧太大,末将实在不敢答应。如果王将军能够提高一倍调度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柳玉龙眉宇间现出一个川字,目光落在顾宇庭身上,后者顿时会意,点头道: “若是有二十万两银子的话,倒是可行。” 二十万两银子? 王鹤云的心如刀绞。 可事已至此,若是不答应的话,前面的一切铺垫,岂不是毫无意义? “既然王将军为难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柳玉龙见王鹤云一脸为难,重重叹了一声道。 王鹤云心头一惊,见柳玉龙与顾宇庭眉来眼去,顿时就明白过来,他们这是故意演戏,想要让他知难而退? 年纪轻轻,心眼居然如此之多。 他心中冷冷一笑,幸好老夫没有上当。 他当即一咬牙,道: “虽然有些难度,但为了守卫南屿关,老夫无论如何也要去周旋一番。” 他这话一落,站在一旁的副将顿时脸色煞白……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王将军了。” 柳玉龙的嘴角慢慢咧开,而就在王鹤云已经得逞的时候,他话锋一转,又道: “现在这钱的事情是解决,可是这屯田兵的甲胄也缺得很,怕也不好操练啊。不如,王将军从铁甲营那边匀五千套过来?” 匀五千套甲胄? 这一幕怎会如此熟悉? 王鹤云还在皱眉沉思,他身边那副将已经看不下去了,咬着耳朵,低声道: “将军,此前宋将军也匀走了两千套甲胄!” 王鹤云闻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浑蛋,不愧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连无耻都一模一样! 这时,顾宇庭又恰到好处来了一句, “柳将军说得不错,若是没有甲胄,怕也难以操练,此事不成!” 我不成你姥姥! 你一个正将,这哪有你多嘴的份啊? “王将军,要不还是算了吧?末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面对柳玉龙步步紧逼,王鹤云只觉得心头闷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不就是五千套甲胄吗? 咬咬牙就过去了,可柳玉龙一旦处理不好西南军伙食的问题,他再找个由头,将训练好的西南军调走。 “柳将军,军令如山,岂能事事都如你的愿?” 王鹤云冷哼一声, “五千套甲胄没有,但三千套倒是可以。” “三千套?” 柳玉龙的脸色也是一冷, “若是末将不答应呢?” “老夫已经说了,这是军令,还望柳将军不要自误。” 柳玉龙越是反抗,王鹤云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你……” 柳玉龙刚要反驳,顾宇庭见状,将他拉住,劝说道: “将军,王将军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最终,柳玉龙还是迫于无奈,答应了王鹤云的要求。 王鹤云心中欢喜得很,马不停蹄就往铁甲营而去,迫不及待想要告知王安祥,他翻手便让柳玉龙乖乖就范了。 可王安祥一听,眉头顿时大皱,本就烦闷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指着王鹤云怒斥道: “你……当真是愚不可及。” “二十万两银子,加上他手上的四五十万两银子,只要能够支撑两个月,以宋言的财力,岂会筹集不到银子?你这所作所为,除了鸡飞蛋打,没有半分益处。” 闻言,王鹤云原本还暗暗得意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 最让王安祥恼羞成怒的,不仅是王鹤云迷之自信地送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充当西南军的补给,还有那三千甲胄。 那是硬生生从铁甲营身上割肉啊! 第389章 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封安县。 宋言端坐在县衙高堂上,神情冰冷,眼中的杀意依旧未消,身上的甲胄还染了血色。 “此战,我军斩杀大齐轻甲五千,重骑一千,轻骑两千……” 陈三眼中的神色也非常复杂,既有兴奋,也有哀伤,他左肩膀还有刀伤,渗出殷红的血液, “缴获战马一千五百余匹……守城军几乎死伤殆尽,县城的衙兵死伤半数以上……即便是城中的无辜百姓,也被杀了百十余人……” 还有半数以上的战马能够使用! 子时攻城,完颜烈率部八千余人,几乎被宋言斩杀殆尽。 最终逃脱的唯有完颜烈,与丢盔弃甲的寥寥几十轻骑。 这一战极为惨烈,若不是宋言及时赶到,封安县必定血流成河, “安置好死去的将士和百姓,为他们建造墓林,抚恤金务必及时发放下去,谁若敢在这件事情上手脚不敢,格杀勿论。” 宋言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耽误了片刻,险些酿成大祸。 “下官代封安县守军与衙兵,谢过宋将军。” 王安南看着宋言,躬身行了一礼,宋言摆了摆手,陈三重重点头,继续道: “二公子,萧佐贺要如何处置?” 萧佐贺为了掩护完颜烈撤退,被宋言生擒,目前正关押在县衙大牢。 毕竟也是大齐一员猛将,如何处置,还要宋言亲自定夺才行。 大堂上,宋言略微沉吟,其余众人也纷纷投去目光,梅秋风倒是一脸淡然,北境战况惨烈,比封安县还要悲壮。 柳茹梦虽有心理准备,可入眼满是堆积如山的尸体,鼻腔中充斥的全是浓郁到让她作呕的血腥味,一时之间,心绪也难以平静。 “斩下他的人头,悬挂在城门上示众。” 宋言眼中寒光一闪, “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他这话一落,王安南的心头猛地一振,也终于明白,为何惠文帝会派宋言来东北边境。 便是他这话,就胜过无数将士。 再回想他手持白银枪,宛如天神下凡的勇武无敌之姿,王安南不由感叹,只要有此子在,大燕便如同有了一根定海神针。 “是。” 陈三重重点头。 “为何要放过完颜烈,若是斩下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头上,岂不是比萧佐贺更有威慑力?” 梅秋风这话,倒是问出了大堂所有人的疑惑。 若不是宋言有意为之,完颜烈插翅难飞。 “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在天京的时候,我就想弄死他。” 陈三撇了撇嘴, “若不是二公子阻拦,他都走不出天京城。” 王安南闻言,刚要挪动脚步,寻个理由避嫌,宋言就苦笑道: “王大人,你留下便是。” “是。” 王安南诧异地看了宋言一眼,却不知道,宋言居然如此信任他? 其实,宋言早就命人暗中查过他的底细,王安南虽是王家人,却与王家不同心。 “东临王是个人才,现在杀他,可惜了。” 人才? 梅秋风双眸圆瞪,回忆东临王在天京城的所作所为。 不是被羞辱,就是被打脸。 不仅输了战马,还输了大齐的威风,就这? 也算人才? 那自己算什么?岂不是天才才足矣形容? “人才,你指的是绣花吗?” 梅秋风越想越觉得古怪,陈三与她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柳茹梦已经掩嘴笑道: “你宋大哥的意思是,像东临王这般愚蠢,又身居高位的人不多,留着他,还能给大齐太子添堵。至于萧佐贺,此人有勇有谋,既然不能降伏,自然不能留着。” 此刻,柳茹梦身穿紫色鎏金铠甲,倒是英姿飒爽。 王安南眼前一亮,宋言不仅勇武,谋略也非常人能及。 陈三恍然,梅秋风冷哼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鬼点子多得很,完颜烈遇到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即便这次死里逃生,迟早也要被气死。” 与此同时,门外侍卫送来军报,宋言缓缓展开,看着信件的内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王鹤云还真是愚不可及……” 他见陈三等人面露疑惑,将信件递给陈三等人一一观看,唯有王安南面露苦笑。 被柳玉龙耍得团团转,还白送了二十万两银子不说,连铁甲营的甲胄,都拱手送出去三千套? “传信回天京,让人运送银两到西南军营。” 宋言看着陈三,再次嘱咐道: “传信宋轩,运送辎重途经海州地界时,可放缓一些,不必急于一时。” “将军,与大齐国战,短时间内势必不会结束,封安县周遭的村庄已经被洗劫一空,城中所剩的粮草恐怕维续不了多久。” 王安南并不知道宋言的意图,黄书序还躲在海州,他想要暗中捣乱,怕是会对辎重补给下手。 宋言这招引蛇出洞,他自然不能理解,当即就提醒道。 宋言摆了摆手, “王大人不必担心,只是延缓一两日,不会有影响。” 王安南眉头微皱,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劝说,宋言继续道: “老道士可有消息?” 说到老道士,梅秋风也不得不佩服宋言的手段,他总能居安思危,步步为营。 老道士坑蒙拐骗的能力,她是深有体会。 他此行扮成富商,深入大齐,便是宋言早在肃州就谋划好的。 “老道士已经抵达华州,再有数日便可深入平州。” 梅秋风笑道。 宋言抬眼看着梅秋风,“告诉他,我只要羊毛,越多越好。” “为何不要战马?我们眼下,最缺的就是战马,羊毛的作用又不大,用粮食和钱去换,我总觉得太便宜齐人了。” “战马?且不说他能不能顺利将战马换回来,以眼下的局势,大齐岂会拿战马交易?至于羊毛,它的作用,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宋言起身,缓步走到大堂门口,抬眼看着漆黑的夜色,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冷, “何况,马上就要入冬了……” 宋言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梅秋风更纳闷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传令下去。” 宋言沉默良久,突然回首,眼神再次变得冰冷, “全军休整一日,然后随本将军出城,此战,不杀得大齐人心胆寒,势不回还。” 第390章 月黑风高 肃州前往海州的必经之路。 尤溪县的一条小溪旁。 周凯抬眼扫过四周,除了死一般的沉静,和浓重如墨的黑夜,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都没有。 “别看了,这一带如此空旷,我要是劫匪,也不会在这下手。” 宋轩不慌不忙坐在一旁,伸手在溪水中捧起水,清洗脸庞。 “再有一日,便要深入海州了,黄书序那老匹夫,不会是怕了吧?” 周凯身为神武军先锋营副将,本以为,暗中从北境回来,便可以与宋言前往东北边境大杀四方。 却不曾想,宋言要他与宋轩护送辎重补给,并且在尤溪县一代特意放缓脚步,还不能太过明显。 “黄家身在暗处,想要给二哥找麻烦,必然会盯上这批送往海州边境的补给。可他又不敢自己动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怂恿这附近的山匪。” 宋轩坐直身子,整理了下衣服, “可我们毕竟是为官家运送辎重,他们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岂敢轻易出手?” 这倒是…… 掠夺过往的商贩走卒,与劫掠官家的粮草,可是两码事。 “让你麾下的那些将士都收敛一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浑身杀气,哪个土匪敢近身啊?” 宋言看着围在押运辎重补给的马车旁,虎视眈眈的一众士卒,有些无奈道。 “都是在北境出生入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与一般士卒自然不一样。” 周凯一听,也觉得宋言这话有些道理,他也强调过几次,让他们放松一些。 可这些人浑身散发的杀意,似乎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会也难以隐藏。 “过了尤溪县,前方便是一条长达十里的峡谷,藏在山上的劫匪有两批,黑云寨约莫七百人,白玉沟大致是三百八十人。” 这些信息,宋轩初次听闻,也是吓了一跳。 并非因为这两伙匪寇人数众多,而是因为宋言暗中调查的居然如此细致,整个大燕,宋言耗尽无数钱财,打造的情报网络,恐怖如斯。 周凯倒是一点不担心, “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有一千多人,也成不了事。”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切莫放松警惕了。” “三公子放心,末将麾下的这些将士,全是以一挡十的好手。” 周凯咧开嘴角,笑道: “倒是候府的侍卫,一旦展开搏杀,躲到一旁压阵即可。” “压阵?候府的侍卫都是二哥亲自训练的,半分不比你麾下的将士差。” 听闻这武侯府的侍卫,全是宋言亲自训练的,周凯也收齐的轻视之心,脸色转的极快, “原来是二公子亲自调教的,我就说,这些侍卫看着便不是凡手。” 宋轩一怔,撇了撇嘴。 这些从北境回来的将士,一个个都是牛鼻子冲天,也就在宋言面前,乖得跟小鸡仔似的。 “行了,你安排一下人轮流守夜,我先去休息了。” …… 与此同时,藏在峡谷的匪寇已经迫不及待。 “老二,新的寨子找到了没?” “大当家放心,新寨子在白玉沟背后,那地方不仅隐蔽,还有能开垦的田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那就好。” 刀疤李的脸上有一条从眉心延伸到嘴角的刀疤,他嘿嘿一笑, “原本准备带着兄弟们改邪归正,去种地隐居了,没想到却有这天大的好事,抢着这批钱粮,足够兄弟们度过余生了。” “大当家,黑风寨好像也得到消息了,就藏在对面的山坳里,这些狗娘样的可不是吃素的,万一他们见钱眼开,和我们过去怎么办?” 二当家脸上有些担忧, “要不要先弄死他们?” 刀疤李眉头一皱,黑风寨素来与他们白玉沟不合,人数还要在他们之上。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连黑风寨也得知了消息,倒是有些棘手。 “不用管他们,抢了钱粮就走,他们也是奔着钱粮去的,没必要和我们拼死拼活。” 刀疤李想了想,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干过打家劫舍的活了,这次估摸着也是想要漂白上岸。” “大当家说得不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鹬蚌相争,什么得利来着?” 二当家挠了挠头,一时没能想起来,大当家冷哼一声,颇为得意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当家英明。” “那是,若不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兄弟,大当家去参加科举,那必定也是榜上有名的。” “……” 这一轮马屁下来,刀疤李不禁有些迷糊,突然也觉得可惜,若真去参加科举,那必然是光宗耀祖的。 可惜,造化弄人! 他暗道可惜的同时,又听闻二当家开口提醒众人,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黑风寨的张黑子,心和脸一样黑,为了钱财,背后下黑手的事没少干过。” “怕什么,黑风寨要事敢黑吃黑,老子手里刀也不是吃素的,砍了他狗娘样的。” “对啊,我们白玉沟的兄弟,一个能顶三个,还怕他黑风寨的乌合之众?” 众人这么一说,顿时士气高涨,刀疤李信心大增,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 “老二说得不错,小心为妙,但黑风寨如果敢有任何异动,也不用惯着他们。”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弟猫着身子远远跑来,许是跑得有些急,他上气不接下气, “大……大当家。” “急什么,慢慢说。” 刀疤李呵斥一声。 小弟深吸了口气,这才道: “大当家,那一队押送钱粮的官兵已经到尤溪县了,现在正在尤溪便是歇脚。” 刀疤李闻言,瞬间警惕起来,其余众多匪寇也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弟继续道: “大当家,小的远远看了很久,他们的警惕性都不高,也就一两个人在守着,要不要,咱们趁着月黑风高,直接杀过去?” 刀疤李沉着脸,一时反而没拿定主意。 二当家见他犹豫不决,想了想提醒道: “大当家,我觉得不行,尤溪那边太过空旷,即便我们小心莫过去,难保不会打草惊蛇,哪怕守夜的只有两三个人,一旦惊醒了这些官兵,动起手来,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围在一起,目光同时落在二当家与刀疤李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 二当家正色道: “我们能探到钱粮的位置,黑风寨也能探到,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反正都是破釜沉舟,刀疤李倒是不在乎在哪里动手。 但二当家最后这话,瞬间提醒了他,他虽然看不起黑风寨,可张黑子也是老奸巨猾之辈,他没有率先动手。 要么想等自己与官兵两败俱伤,然后趁火打劫。 要么是觉得在尤溪动手,风险太大。 只要守住峡谷两侧,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更好? “二当家说的不错,我们现在要防的是黑风寨,最好等他们动手之后,我们再出手。” 刀疤李嘿嘿干笑两声, “想坐山观虎斗,门都没有,老鼠,你悄悄摸到那边……” 他看着之前回来报信的人,指着峡谷对面, “一旦官兵露头,你就弄出点声响来。” 那被叫做老鼠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二当家眼眸闪闪发亮,大当家这招,阴险……不对,高明啊! 殊不知,埋伏在峡谷另外一侧的黑风寨张黑子,此时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第391章 投石车图纸 天朦朦亮! 雪已经连续飘了一天一夜。 柳茹梦睡意全无,一路疾步走到封安县城头,她身穿紫金铠甲,肩上披着雪白裘皮大袄。 王安南身上的衣着略显单薄,白雪飘落在他的头发上, “夫人,这么冷的天,怎不多睡一会?” 柳茹梦瞭望这白茫茫的天空,目光深邃幽远, “睡不着啊。” “夫人是不是认床?” 认床? 她哪有那么娇贵? 柳茹梦苦笑一声,目光直视前方,那白芒一片的大地上,两支犹如钢铁洪流一般的猛兽,像极了两个紧紧相握的拳头,狠狠撞在一起。 “夫人不必担心,宋将军勇武无双,必能将大齐铁骑斩于马下。” 柳茹梦摇了摇头,王安南双手紧握,明明自己心中忧虑更重,却反过来劝她宽心?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身为王家嫡系子弟,却从不与王鹤云等人为伍,偏居于封安县这等边陲小城。 “我倒不是担心夫君,只是初见这边境大雪,突然想到夫君曾经写下的一首诗词。” 柳茹梦眼中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王安南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宋言素有大燕诗仙之名,他所作的词,必然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早就听闻宋将军文武双全,今日是否有幸,能够从夫人口中听到宋将军所作的诗词?” 王安南轻笑,目光缓缓从那白雪纷飞的天空中收回。 柳茹梦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极了那在寒风厚雪下,独自绽开的梅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好诗,此情此情,不正如宋将军所言?” 王安南先是一愣,当即就明白,为何柳茹梦会突然想到这首诗词。 封安县,便如同这白芒大雪中的梅花,在冷冽的寒风中独自盛开,在大齐的刀兵下,依旧屹立不倒。 这是大燕边境的风骨,也是大燕将士的傲骨。 …… 冷风呼啸而过,犹如冰冷的刀片刮过嘴脸。 大齐铁骑呈扇形向东羽军奔驰而去,东羽军先锋营端着诸葛连弩走在大军队伍的最前头。 三千人结成方阵,一轮齐射之后,立刻退至队伍后方。 待大齐铁骑冲锋到两百步之内,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成了诸葛连弩的目标。 诸葛连弩的威力巨大,还要胜过惊天弩数倍。 惨叫声彻响天际,许多人根本没醒悟过来,就被那一支支箭羽射穿了胸膛,然后睁眼倒在白雪地里。 殷红的鲜血流淌,犹如血色玫瑰绽放。 侥幸存活的战马,依旧不忘往前冲锋。 可失去了主人,它们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哀鸣之后,有的四处乱窜,有的静静立在原地。 陈三领一千骑兵,从大齐大军右翼进攻,惊天弩齐射之后,便手持唐刀,冲入大齐的阵营。 梅秋风领五百骑兵,从大齐大军左翼进攻,始终保持着百步距离,惊天弩的弩箭,犹如大雪中的一场暴雨,齐射之后,便调头就走。 “所有将士听令,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剑戟,随本将军冲锋……” “杀……” “将军,我来打头阵!” 常威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 他是陈三的同乡,也不知道他这如铁塔一般的身材,是如何被陈三看中的。 要知道,陈三此前可是宋言埋在大燕的一张巨网,所属成员,无不是心思细腻,小心谨慎之辈。 却唯独出来常威这么个另类。 他手握唐刀,一步跨出,直接就冲到了宋言身前一丈。 “尔等蛮夷记住了,杀你们者乃是常威。” 在惊天弩与诸葛连弩的连番攻击下,大齐的将士已经胆寒,再见这凶神恶煞的常威冲来,那些大齐将士居然吓了一跳。 骑着高头大马,藏在后面的完颜昭一瞧。 常威? 这又是个什么人物? “所有将士听令,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东羽军已经没了弩箭,给本宫冲上去……赫连猛,你去杀了宋言。” 大齐将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常威后背一冷,一股凉意从手心冒上心头,忽然觉得手里这刀,似乎有点凉。 大雪飘落在他眉心,他双眼有些迷糊,却同时泛起了血丝。 “去你娘的……” 他陡然看见一刀向他迎面劈了下来,连忙提起手中的唐刀,‘当……’的一声,对面那齐人士卒一愣,茫然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刀。 这刀怎么断了? 听闻大燕将士,人人手中都握着神兵利器,曾在北境杀得北荒将士亡魂皆冒,是真的? “死。” 他这一愣神,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常威哇哇大叫一声,一刀就劈了下去,滚热的鲜血直接从他脖颈上喷涌而出,溅了常威一脸。 “记住了,杀你的者,常威。” 常威只觉得浑身发热,此前那凉意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中凶光大放, “能死在我常威手上,也是你们祖上积德了。” 他手里的唐刀高高扬起,猛地一刀劈下,他面前那士卒下意识提刀抵挡。 可结果却截然相反,唐刀依旧铮亮,他手中的刀却应声断裂,随之惨叫声响起。 宋言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叹,这厮确实勇猛,丝毫不比陈三逊色多少。 唯一的毛病就是,只要有他的地方,哪怕相隔甚远,也能听见他自报家门。 这是什么章程? 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叫常威? “吃我常威一刀……” 普通的士卒,根本挡不住常威一刀,他仿佛天生神力,加上唐刀实在太过锋利。 他所过之处,便哀嚎声不断,大齐将士犹如潮水般溃败。 完颜昭也没有想到,宋言麾下的东羽军为何如此勇猛,可在王鹤云手下,明明就平平无奇。 殊不知,宋言早已给他们置换了武器,有如此神兵在手,何愁不能报效家国,何愁不能立军功,光宗耀祖? 跟着王鹤云,三天挨一顿毒打,他们哪里像现在这般神气过? 赫连猛见常威在大齐的军阵中乱杀,当下就要会一会常威,却听到身后传来完颜昭的声音,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宋言,东羽军便会溃散。其余将士,将他给我围住,谁若能杀他,必有重赏。” 上千人向常威涌去,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些围堵常威的大齐士卒,还未来得及下手,便突然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叫声。 “啊……” “是惊天弩,他们还有惊天弩……” “埋伏……” 梅秋风率领五百骑,利用机动性,一直游走在左翼。 大齐的铁骑虽然机动性足够,却没有惊天弩这等利器,只能恨恨咬牙,丝毫拿梅秋风没有办法。 冷风咧咧! 白雪飘飞! 哀嚎声在天未彻底明亮之前,连绵不绝。 “柳木回天,你率两千骑,将她斩于马下,其他人,给本宫杀。” 完颜昭仰头迎风,口中怒喝。 “来啊,你爷爷常威在此!” 常威丝毫不惧,唐刀所过之处,早已血流成河。 宋言见此一幕,冷冷一笑,转而看向东边方向。 布哥……这一刀,砍在完颜昭的身上,你是否能够感受到痛? 第392章 血战 天朦朦亮! 雪已经连续飘了一天一夜。 柳茹梦睡意全无,一路疾步走到封安县城头,她身穿紫金铠甲,肩上披着雪白裘皮大袄。 王安南身上的衣着略显单薄,白雪飘落在他的头发上, “夫人,这么冷的天,怎不多睡一会?” 柳茹梦望瞭望这白茫茫的天空,目光深邃幽远, “睡不着啊。” “夫人是不是认床?” 认床? 她哪有那么娇贵? 柳茹梦苦笑一声,目光直视前方,那白芒一片的大地上,两支犹如钢铁洪流一般的猛兽,像极了两个紧紧相握的拳头,狠狠撞在一起。 “夫人不必担心,宋将军勇武无双,必能将大齐铁骑斩于马下。” 柳茹梦摇了摇头,王安南双手紧握,明明自己心中忧虑更重,却反过来劝她宽心?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身为王家嫡系子弟,却从不与王鹤云等人为伍,偏居于封安县这等边陲小城。 “我倒不是担心夫君,只是初见这边境大雪,突然想到夫君曾经写下的一首诗词。” 柳茹梦眼中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王安南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宋言素有大燕诗仙之名,他所作的词,必然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早就听闻宋将军文武双全,今日是否有幸,能够从夫人口中听到宋将军所作的诗词?” 王安南轻笑,目光缓缓从那白雪纷飞的天空中收回。 柳茹梦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极了那在寒风厚雪下,独自绽开的梅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好诗,此情此景,不正如宋将军所言?” 王安南先是一愣,当即就明白,为何柳茹梦会突然想到这首诗词。 封安县,便如同这白茫大雪中的梅花,在冷冽的寒风中独自盛开,在大齐的刀兵下,依旧屹立不倒。 这是大燕边境的风骨,也是大燕将士的傲骨。 …… 冷风呼啸而过,犹如冰冷的刀片刮过嘴脸。 大齐铁骑呈扇形向东羽军奔驰而去,东羽军先锋营端着诸葛连弩走在大军队伍的最前头。 三千人结成方阵,一轮齐射之后,立刻退至队伍后方。 待大齐铁骑冲锋到两百步之内,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成了诸葛连弩的目标。 诸葛连弩的威力巨大,还要胜过惊天弩数倍。 惨叫声彻响天际,许多人根本没醒悟过来,就被那一支支箭羽射穿了胸膛,然后睁眼倒在白雪地里。 殷红的鲜血流淌,犹如血色玫瑰绽放。 侥幸存活的战马,依旧不忘往前冲锋。 可失去了主人,它们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哀鸣之后,有的四处乱窜,有的静静立在原地。 陈三领一千骑兵,从大齐大军右翼进攻,惊天弩齐射之后,便手持唐刀,冲入大齐的阵营。 梅秋风领五百骑兵,从大齐大军左翼进攻,始终保持着百步距离,惊天弩的弩箭,犹如大雪中的一场暴雨,齐射之后,便掉头就走。 “所有将士听令,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剑戟,随本将军冲锋……” “杀……” “将军,我来打头阵!” 常威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 他是陈三的同乡,也不知道他这如铁塔一般的身材,是如何被陈三看中的。 要知道,陈三此前可是宋言埋在大燕的一张巨网,所属成员,无不是心思细腻,小心谨慎之辈。 却唯独出来常威这么个另类。 他手握唐刀,一步跨出,直接就冲到了宋言身前一丈。 “尔等蛮夷记住了,杀你们者乃是常威。” 在惊天弩与诸葛连弩的连番攻击下,大齐的将士已经胆寒,再见这凶神恶煞的常威冲来,那些大齐将士居然吓了一跳。 骑着高头大马,藏在后面的完颜昭一瞧。 常威? 这又是个什么人物? “所有将士听令,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东羽军已经没了弩箭,给本宫冲上去……赫连猛,你去杀了宋言。” 大齐将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常威后背一冷,一股凉意从手心冒上心头,忽然觉得手里这刀,似乎有点凉。 大雪飘落在他眉心,他双眼有些迷糊,却同时泛起了血丝。 “去你娘的……” 他陡然看见一刀向他迎面劈了下来,连忙提起手中的唐刀,‘当……’的一声,对面那齐人士卒一愣,茫然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刀。 这刀怎么断了? 听闻大燕将士,人人手中都握着神兵利器,曾在北境杀得北荒将士亡魂皆冒,是真的? “死。” 他这一愣神,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常威哇哇大叫一声,一刀就劈了下去,滚热的鲜血直接从他脖颈上喷涌而出,溅了常威一脸。 “记住了,杀你的者,常威。” 常威只觉得浑身发热,此前那凉意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中凶光大放, “能死在我常威手上,也是你们祖上积德了。” 他手里的唐刀高高扬起,猛地一刀劈下,他面前那士卒下意识提刀抵挡。 可结果却截然相反,唐刀依旧铮亮,他手中的刀却应声断裂,随之惨叫声响起。 宋言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叹,这厮确实勇猛,丝毫不比陈三逊色多少。 唯一的毛病就是,只要有他的地方,哪怕相隔甚远,也能听见他自报家门。 这是什么章程? 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叫常威? “吃我常威一刀……” 普通的士卒,根本挡不住常威一刀,他仿佛天生神力,加上唐刀实在太过锋利。 他所过之处,便哀嚎声不断,大齐将士犹如潮水般溃败。 完颜昭也没有想到,宋言麾下的东羽军为何如此勇猛,可在王鹤云手下,明明就平平无奇。 殊不知,宋言早已给他们置换了武器,有如此神兵在手,何愁不能报效家国,何愁不能立军功,光宗耀祖? 跟着王鹤云,三天挨一顿毒打,他们哪里像现在这般神气过? 赫连猛见常威在大齐的军阵中乱杀,当下就要会一会常威,却听到身后传来完颜昭的声音,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宋言,东羽军便会溃散。其余将士,将他给我围住,谁若能杀他,必有重赏。” 上千人向常威涌去,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些围堵常威的大齐士卒,还未来得及下手,便突然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叫声。 “啊……” “是惊天弩,他们还有惊天弩……” “埋伏……” 梅秋风率领五百骑,利用机动性,一直游走在左翼。 大齐的铁骑虽然机动性足够,却没有惊天弩这等利器,只能恨恨咬牙,丝毫拿梅秋风没有办法。 冷风咧咧! 白雪飘飞! 哀嚎声在天未彻底明亮之前,连绵不绝。 “柳木回天,你率两千骑,将她斩于马下,其他人,给本宫杀。” 完颜昭仰头迎风,口中怒喝。 “来啊,你爷爷常威在此!” 常威丝毫不惧,唐刀所过之处,早已血流成河。 宋言见此一幕,冷冷一笑,转而看向东边方向。 布哥……这一刀,砍在完颜昭的身上,你是否能够感受到痛? 胆敢将投石车的图纸给大齐,那我的怒火你承受得住吗? 第393章 你的命真好 “谁若斩下此人的头颅,赏万金……” 天空露出鱼肚白,那一抹血色,透着绝美,也透着悲凉。 无情的惊天弩箭雨,让大齐的将士魂飞魄散。 常威的勇武,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队伍,从未见识过一触就碎的神兵利器。 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富察恭拔出长刀,望着渐渐崩溃的部队, “全体听令,随我杀……” “我赏你奶奶,来啊,我常威乃宋将军之下,无敌!” 宋言一枪直刺,险些将赫连猛从战马上击落,听闻常威这话,他手上的白银枪险些没有拿稳。 这混蛋,吹牛逼能不能不带上他? 或者,能不能低调一点。 “给我死来!” 富察恭多次袭扰封安县,数次险象环生,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在完颜昭麾下,勇武不及赫连猛,却也仅逊色萧左贺一分。 他一刀挥下,奔着常威的面门而去,刀锋擦着常威的鼻尖划过,惊得常威一身冷汗。 那冰寒的凉意,险些要切开他的皮肤。 常威大怒,在富察恭仰头的当下,挥刀从天而降。 富察恭满脸是雪,噔噔噔噔噔后退五步,惊诧的看着常威,没敢硬接常威这力大势沉的一刀。 他手上的刀,怕是扛不住一下就要崩断。 常威落在地上,瞬间就有大齐的将士围了过来,举目一望,周遭人头攒动,居然全是敌军。 “杀死他。” 富察恭一声怒吼,常威周遭所有的大齐将士,就扬起手上的武器往常威身上招呼。 “奶奶个熊。” 常威一声怒骂,提刀的同时,整个人犹如陀螺一般旋转,宛如一道旋风,陡然刮向围攻他的敌军。 刹那间,所有人只觉得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只能后退,可立功心切的人实在太多,后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已经将前面的人堵得死死。 就那顷刻间,足足十数名将士被一刀划过脖颈。 “狗蛮夷,拿命来,记住了……我叫常威。” 常威趁势而起,转身的瞬间,一刀劈向目瞪口呆的富察恭。 冷风稍有停歇,雪花依旧漫天。 封安县与鞍山军营前的绝望坡上,已经尸横遍野。 这道山坡,埋骨的大齐将士与大燕将士何止百万,累累白骨,造就了这绝望坡之名。 如今,这绝望坡上,在添一名千夫长富察恭的冤魂。 常威吐了一口唾沫,仍旧没有停下杀戮,嗷嗷叫的冲进大齐将士,杀红了眼的他,根本不管周围有多少敌军。 哪怕身上已经添了十多道刀口,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如入无人之境。 “该死,宋言麾下怎会有如此怪物?” 完颜昭瑕疵欲裂,赫连猛在宋言手下节节败退,常威一路横推,陈三所部一千铁骑,更是冲杀在大齐的军阵中。 “撤军。” 这一战,完颜昭总算见识到了宋言的手段,看着一脸惊恐的完颜烈,脸色阴沉的可怕, “宋言手中有此等神兵利器,你之前为何不报?” 完颜烈一脸死灰,他哪里知道,本来勇武无双的大齐铁蹄,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难道真是因为那削铁如泥的唐刀? “兄弟们,别让这些狗蛮夷跑了。” 一声撤军,大齐将士的军心逐渐涣散,哪里还敢再战。 常威一刀斩下一个敌军的首级,脚下猛的踩在雪地上,溅起雪花,犹如炮弹一样弹射出去,追在大齐将士屁股后面。 这都是军功,怎么能跑? 陈三见此一幕,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厮打小就浑,如今上了战场,居然如此勇猛。 陈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忽然觉得,杀敌就应该如同常威一般酣畅淋漓。 “兄弟们,冲……” 陈三唐刀一挥,千名铁骑的将士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在大齐的军阵中来回冲撞。 另外一边,柳木回天率领两千铁蹄追在梅秋风身后,一路深入。 有古怪! 他回首看着一击就溃败的大齐军阵,唯独梅秋风所部如丧家之犬一般奔逃。 “停下,随我回援。” 柳木回天一声怒喝,两千铁蹄不再追击,可就在调转马头之际,突然从那两侧斜坡的雪地里猛地冒出了绊马索。 来不及躲避,柳木天回浑身剧颤。 “埋伏,有埋伏……” 砰! 人仰马翻之后,那绊马索的两侧,仿佛凭空变出来了两千大燕将士。 “稳住,别慌……” 众将士面露惊慌,柳木回天瞳孔猛缩。 郑钱与麾下两千人,犹如冰冻住的雪人,趴伏在绝望坡底角,已经足足一夜。 “兄弟们,杀啊!” 郑钱一马当先,一边提刀冲锋,一边迎着冷风和白雪,在大齐将士惊慌失措之际,手起刀落。 而一直在逃跑的梅秋风也再次掉转马头,嘴角噙着嗜血的冷笑,冲向混乱不堪的大齐将士。 火红长鞭绕在蛮腰,手提唐刀,犹如女武神下凡。 …… 血洒雪地,犹如一道长河,几乎将整个绝望坡染透。 宋言与江云书并肩,注视着前方的战斗。 江云书幽幽一叹, “你的命真的挺好。” “我也这么认为。” 前世浑浑噩噩,今世虽生活在这乱世,手中却握着其他人难以逾越的神兵利器,身边又有忠心良将辅佐。 “常威之名,恐怕要让完颜昭噩梦连连了。” “这小子若是好好培养,不会输于凌峰等人,这样的猛将,实在难得啊。” 宋言咧嘴一笑, “这小子确实不错,不过这到处报名号的毛病还得改一改,太张扬了。” “陈三与我说过这小子。” 江云书看着还誓不罢休,追着大齐将士不放的常威,笑道: “他说,他答应过母亲,要扬名立万,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宋言哑然失笑,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我倒不希望他们扬名立万,只希望他们都能活着回去。” 漫天飘雪,似乎透着凉意。 江云书微微一怔,长叹一声, “待着天下一统,或许就不会再起战乱了。” 天下一统? 宋言再次苦笑,他只想做个富家翁,却被逼上梁山,也是无奈之举。 “鸣金收兵吧,现在还不能杀完颜昭。” 宋言调转马头,缓缓往封安县方向,那城头上的靓影在他眼中逐渐放大。 江云书跟在身后, “接下来,是否要等布哥如何选择?” “云成给我送来密信,布哥要趁机攻占玉州,投石车的图纸也是他给完颜昭的……我已经遂了他的意,接下来,便看他如何选择了。” 宋言的眼中闪过锋芒。 “郡主对你居然有如此情义?你俩的事情,都不再遮掩了?” “什么不在遮掩,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哦……我懂!” “你……” “我真懂,你想说的是,你与郡主之间毫无关系,明白……特别是在茹梦面前,我绝口不提此事……但是,你带来那酒,今夜送些到我的营帐中来……” “江云书,你胆敢恩将仇报?当初若不是我为你牵线搭桥,你岂能与茹慧怕喜结连理?” “与你何干?那是我与娘子情深义重,才修成的正果!” 目送江云书离去,宋言直接凌乱在风雪中! 第394章 一个月几两俸银,你拼什么命啊! “这该死的天气,冻手冻脚的。” 刀疤李蹲伏了一夜,一个劲地哆嗦,哪怕使劲地拉紧衣襟,也找不到半点温度。 篝火也不敢轻易点,就怕打草惊蛇。 二当家也是冷得鼻涕横流,说话都发颤, “干……干完,这一票,咱们就躲到白玉沟后面世外桃源去……再也不出来了!” “张黑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半个时辰前,老鼠回来报了一次。” 二当家摇头,揉搓着双手, “张黑子搬了不少大石头,打算等官兵经过峡谷的时候,推下去砸死他们……” “张黑子的心是真狠啊,连官兵都敢杀。” 刀疤李只想抢了钱粮就跑,能不杀官兵就不杀,免得惹了一身骚。 “等官兵一露头,就让老鼠弄出点动静,千万不能让他们搬石头砸,万一把钱粮砸了,我们吃土啊?” 二当家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 官兵的死活他不管,可要是钱粮出了差错,他也略懂一些拳脚的。 他给身边一个高瘦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伸了下发麻的腿脚,转身就往树林里钻了进去。 一个时辰之后,周凯与宋轩总算指挥着队伍进了峡谷。 足足三百辆马车,看似走走停停,宛如游山玩水一般,却一直走得极有章法,贴着峡谷的崖壁走。 “来了来了,瘦猴,快去通知大当家抄家伙。” “好,我这就去……还有,别叫我瘦猴,大当家叫我瘦猴就算了,你再敢叫我瘦猴,我头骨都给你拆了。” “好的瘦猴。” “你……” 高瘦男人猫着身子在林里穿梭,速度倒是不慢,却也不敢太快,怕动静太大引起官兵的注意,那就麻烦了。 很快,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刀疤李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刀疤李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盯着远处。 他顺着刀疤李的目光看去,那不是押送钱粮的官兵,还有何人? 怎么往回走了? 往海州边境,只有这么一条道啊! “这没道理啊,他们怎么往回走了?难不成是察觉到了什么?瘦猴……是不是你特么的暴露了?老鼠呢?是不是狗娘养的黑风寨暴露了?” 刀疤李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马上就要飞到他嘴边了,怎么突然又调转回去了? 二当家没有轻举妄动,思忖了片刻说道: “大当家别急,只要他们带着粮车,咱们很快就能追上去。现在千万要沉住气……咱们就求个财,杀人的事情交给黑风寨去做,现在可以让老鼠弄出点动静了。” “对,瘦猴,你特么愣着干什么,去通知老鼠,让他把黑风寨的位置暴露出去。” 瘦猴听得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回答刀疤李的质疑,这腿肚子还酸疼得厉害,又要在跑回去? 寨子里这么多人,这折腾人的活儿,为啥就落在他一个人头上? “怎么回事?” 瘦猴才离开片刻功夫,白玉沟这窝土匪,从刀疤李到无名小卒,皆是一愣。 就在他们后方不远的位置,突然一声巨响,一道突兀的声音猛地响起, “他奶奶的,给老子把钱和粮食留下,不然宰了你丫的。” “这是谁?该死,大当家,被黑风寨阴了……” 峡谷里,周凯等人抬眼,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刀疤李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去。 他有张良计,张黑子用了过墙梯。 双方相互算计,得逞的不就是官兵? 与此同时,黑风寨埋伏的位置,也爆出类似的声音,张黑子一个弹射,直接就蹦了起来, “王八羔子刀疤李,敢阴老子,老子与你不死不休!” “大当家,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 张黑子身后,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张黑子当即就下令, “兄弟们,能不能上岸就看这一票了,肥羊决不能跑了,咱们上,白玉沟要是敢找事,直接宰了他娘的……” 张黑子这么一吆喝,他身后那些土匪,宛如饥渴许久的饿狼一般,一个个双眼放光。 哪怕饿了一天一夜,此刻也是浑身血液躁动。 黑风寨一窝土匪在张黑子的带领下,嗷嗷叫地从峡谷上往下冲,白玉沟的刀疤李也没有落后。 两窝土匪,都怕对方抢了先。 “还是你有办法,虚幻一招,这两窝土匪就没忍住了。” 周凯严阵以待,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轩提了提神, “这肉都喂到嘴边了,要是就这么跑了,他们岂能甘心,吩咐下去,留一两个活口,最好是两个寨子的当家人。” 刀疤李脚步飞快,一路奔驰下来,动静不小。 可那些官兵却一个个定在原地,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他眉头顿时就皱在一起,狐疑道: “老二,我怎么觉得有些心慌?” 他抬眼扫过四周,除了黑风寨的狗崽子们,这官兵也不过两百号人,不会是吓傻了吧? 二当家一边跑一边笑了起来, “估摸着是饿的,我每次饿的时候都心慌,这次劫了粮车,兄弟们一起干个三大碗,以后就不慌了。” “我要吃四碗!” “就你能吃,上次老子藏了两天的馒头都被你小子啃了。” “……” 刀疤李肚子叽里咕噜一阵响,果然是饿的……他摸了摸肚子,再也没有担心。 另外一边,张黑子见刀疤李脚步飞快,连忙催促, “兄弟们,跑快点,前面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大米饭,不要让白玉沟的兔崽子抢了先啊。” 他这话一落,身后那几百土匪,两眼放光,脚步跑得更快了。 峡谷中,不仅周凯舔着嘴唇,那半数从北境归来的将士,此刻不但没有担心,反而露出嗜血的笑意。 哪怕这些土匪都是亡命之徒,但与他们这些百战之兵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射!” 就在黑风寨与白玉沟竞赛一般,距离周凯五十步距离,他一声怒吼。 将士们从身后抽出惊天弩! 刀疤李吓了一跳! 卧槽,埋伏?反抗? 这什么东西,怎么还能连射? 身边还未回过神来的兄弟,只是一声惨叫就两眼一翻,抽搐几下就没了! 张黑子也是懵了神, “操……兄弟们,给老子宰了他们,一个都别留。” “咻……” “咻咻咻!” 两百将士手持惊天弩,周凯与宋轩并肩,看着爆发哀嚎的土匪。 “有埋伏,兄弟们,快……杀上去,否则我们都得死。” 刀疤李也明白,现在绝对不能转身跑,否则就真的成了活靶子。 这官兵也太贼了,居然藏着这么一个大杀器。 土匪从惊恐中醒过神来,一个个提着各种武器,不要命一样冲向周凯和宋轩。 刀疤李提着一口大刀,朝着一个将士劈了下去。 “兄弟们,不要怕,只要近了身,他们什么都不是,给老子杀过去。” 张黑子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咬着牙拔下手臂上的一支弩箭,忍着疼痛往前冲。 刀疤李那一刀劈下去,就见那将士往后退了几步,惊天弩一甩,提着唐刀就往刀疤李身上招呼。 “我们只劫财,不劫命,只要放下粮车就放你们走。” 刀疤李紧了紧手上的大刀,见那将士二话不说,刀刀往他要害招呼,他更急了, “一个月才几两俸银,你拼什么命啊?” 第395章 那两个人想跑!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兵! 这哪里是泼天的富贵,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啊。 难怪这么三百多两马车,才派了两百多人押送。 白玉沟二当家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脚下除了浓厚的血腥味,全是尸体。 点子太硬了……怎么办? 他眼珠子一转,提着胆子就往地上一倒。 “二当家。” “别喊,老子死了。” “哦……那我也死了……” 两人歪着头,还不忘护住要害,万一没被关闭杀死,反而被踩死了才冤枉。 刀疤李一边后退,一边用眼角余光扫向周围,二当家三当家全归西了? 他浑身冒着冷汗,朝着为数不多的兄弟们喊道: “别怕,往山上冲,快……” 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劫钱粮,只要能保住这条狗命,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张黑子见他扭头就跑,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狗东西,亏的是白玉沟的大当家,胆子还不如一条狗。 “兄弟们,别慌,砍了这群官兵,所有的钱粮都是我们黑风寨的,不仅下半辈子不用愁,每个人都能娶个腰细屁股大的婆娘回家!” 黑风寨这群已经惊惶失措的土匪,听闻女人和钱粮,顿时就激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潜能。 对于他们而言,本就干的是掉脑袋的活,所求不过是温饱而已。 现在钱粮就在眼前,还有女人,只要把周凯等人宰了。 当然,要么被周凯等人杀了,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刘贺,你特娘的下手轻一点,别全部杀了,留几个活口,那个跑掉的……赶紧给老子追回来,就是他,脸上一条刀疤的,长得这么丑,还有脸跑……” 周凯一手提着唐刀,一手叉腰,指着麾下一个将士怒骂。 丑? 说他丑? 刀疤李脚下一个踉跄,士可杀不可辱,他转过身就要回击。 就那么一瞬间,一道刀光朝着他的面门就劈了下来! 奶奶的,老子和你拼了! “死……老子也要拖着你一起!” 刀疤李发起狠来,那是不要命的,原本在刘贺手上节节败退的他,一时居然也和刘贺打得旗鼓相当。 已经跑远的白玉沟土匪,见大当家不要命了,他们也是腮帮子一咬, “死就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对,和他们拼了,反正没有粮食也是死。” “……” 见这窝逃跑的土匪又回来拼命,刘贺腿肚子一颤,心中明明有些胆怯,可偏偏这战斗的气氛又让他回想起在北境征战的时候,瞬间就热血沸腾。 他忽然觉得自己人刀合一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冒着金光,即便是周将军也能一战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土匪提着大刀一声大吼, “拿命来。” 这就话像是彻底点燃了刘贺心中的那团火,他一刀劈开刀疤李,徒然一步跨前,怒目一瞪, “小贼,给你爷爷死来。” 唐刀劈下,那土匪慌乱中提刀抵挡,却‘咔嚓’一声,他手上的大刀宛如纸片一样,直接就被劈断了。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唐刀的力道依旧巨大,顺势朝着他的肩膀劈了下去。 一声惨叫,从他的肩头到胸口,被刘贺直接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连五脏六腑都能轻易看到。 “刘贺,你奶奶的,让你下手轻一点,你听不懂老子说的话吗?搞得这么血腥?” 腥热的血液溅射在刘贺脸上,周凯的怒喝声瞬间让他清醒不少,他回首露出自以为腼腆的笑容,却因为一脸血,看上去像是一个嗜血的恶魔。 周凯一怔,又喝道: “等会在收拾你,王八犊子!” 黑风寨和白玉沟的土匪,见跑是跑不掉了,一个个也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可蚍蜉如何悍得动树? 无数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宋轩瞧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北境的将士和宋言训练出来的候府侍卫狠凶猛。 却也没有想到,居然生猛到这样的地步。 这是一千多号穷凶极恶的土匪,哪怕是一千头猪,也不会这么轻易被他们宰杀了啊! 他身后的周凯还在骂骂咧咧,脚下全是流淌的鲜血,似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足够他站立了。 很快,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刘贺有意留刀疤李性命,却也让他没办法逃跑。 张黑子越打越心惊,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官兵,却死伤不过二十余人。 “二哥,怎么办,遇到硬茬子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悄悄溜走。” “那……大当家怎么办?” 白玉沟二当家小心翼翼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刀疤李,叹了一声, “还能怎么办,明年多给大当家烧一些纸钱,给他烧几个娘们过去,再苦也不能苦了大当家啊。” 这主意好! 不是他们见死不救,是根本无能为力。 两人趁着没人注意,就想尽快溜走,刚跑两步,身后却猛然传来一道声音, “狗娘样的,那边还有两个,他们想跑。” 二当家浑身一僵,艰难回头,正好看到张黑子指着他咧嘴大笑。 …… 大燕天京城,御书房! 尚和一路小跑, “陛下,封安县大捷,东羽军斩大齐三万将士……” 惠文帝心中大喜,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神情,从尚和手上接过军报,缓缓展开,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征北大将军!” 尚和躬身站在惠文帝身边,听他一连道出三个‘好’,便知道陛下心情极好。 举全国之力,与大齐一战,惠文帝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即便一些文武大臣表面没有怨言,难保心里会落尽下石,这一战之后,怕是没有人再有异议了。 “可惜,若是能拿下大齐太子,便可一举歼灭大齐十万将士。” 尚和小心翼翼开口,他这话道出口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惠文帝不以为意,反而笑道: “此站,即便能拿下完颜昭,宋言恐怕也会放过他。” 尚和心如明镜,表面却装作一副哑然之色。 惠文帝扫了他一眼,道: “这一战,大败大齐,便已经达到目的。若是现在拿下完颜昭,布哥那老东西又该何去何从?” 布哥之所以给完颜昭提供投石车的图纸,目的不就是希望大齐与大燕先打起来,他好浑水摸鱼。 宋言这一战,不仅威慑了大齐与布哥,留下完颜昭,才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布哥才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英明!” 尚和躬身一拜,拍马屁已经得心应手。 第396章 他和那个人很像! 大燕天京城外,天凉山! 相比大燕东北边境的漫天雪花,即便入了冬,这天凉山上依旧带着些许暖热。 天凉山上有一棵榕树,那长得枝繁叶茂,比起楚王府那棵,有过之而无不及。 树下等石桌旁,惠文帝与祈望辰相对而坐。 石桌是一张茶几,茶几上的茶已经微凉,祈望辰将凉茶倒了干净,又重新煮上一壶。 对于惠文帝对到来,祈望辰极为惊诧。 二十年一晃而过,惠文帝从未踏足天凉山,这次第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陛下今日怎有空闲,上这天凉山来?” “东北边境与大齐一战,武侯府宋言挂帅,大胜大齐铁骑。” 惠文帝抬眼打量着祈望辰身后的榕树,那粗厚的树干,几乎遮蔽了所有的阳光,他淡淡一笑, “朕心甚慰,想着许久没有走出皇城了,这一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了。” “不过,你这地方倒是清雅的很,特别是这棵树,种的比牧儿那棵要好上不少。” 祈望辰微微抬眼,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可藏在石桌底下的手,却轻轻捏了下, “老臣也是闲来无事,平日里多浇浇水罢了,也不曾想到,这棵树自己却长得是极好。” 惠文帝微微一怔,端起石桌茶几上的那盏茶,也不管冷热,直接就一口饮尽, “二十年一晃而逝,曾陪伴在侧的老兄弟已经所剩无多,就连景明也战死北境了。好在,宋言青出于蓝胜于蓝,有他在,朕倒是宽心不少……不知,你对宋言有没有了解过?” 祈望辰同样一怔,他本想不想谈论武侯府的事情,可惠文帝似乎有备而来。 冲着宋言来的? 祈望辰取出一撮茶叶,放入茶壶中,咧嘴一笑, “老臣隐居天凉山,对俗世过问的不多,不过,这宋言……老臣倒是有听闻,他作的那些诗词,豪迈而不失雅致,老臣很喜欢。” 至于宋言与北荒、大齐的攻伐,他只字不提,便是不想谈论。 可惠文帝岂会让他如愿? “他的诗词确实不错,如今大燕的青年才俊,都对他拥护崇尚。” 惠文帝颔首,轻笑道: “不过,朕还是喜欢他的攻伐之道,有句话,他说得不错,真理唯有在剑锋之上,尊严只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祈望辰为茶炉添柴的手微微一顿,他虽隐居在天凉山,看似不问世事,其实大燕发生的诸多事情,他都知晓。 只是,心中那一关难过,这才避世不出。 “既然陛下对他推崇备至,景明又为何会死在北境战场之上?他戍边北境二十年,往事早已随烟云飘散,陛下又何苦执着不放呢?” “陛下若不能爱屋及乌,不如就放他归隐,老臣也听闻,他似乎对经商一道,也颇为喜爱。” 惠文帝眉头微皱,经商? 他怎么可能让宋言去经商? 宋景明为何会死在北境战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中毒导致的。 惠文帝不知道? “茶煮好了,再添柴,火就太旺了。” 惠文帝指着冒着浓烟的茶壶,这话倒是让祈望辰内心苦涩的很。 有些事情,提一提就好了,如果深究的话,就不美了。 祈望辰听出了言外之意,停下手上的动作,为惠文帝倒了一盏茶,也为自己添了一些,直到茶水险些要益出茶盏,这才停了下来。 “莫同淅来天京城时,可曾来拜访过你?” 惠文帝看了祈望辰一眼,问道。 祈望辰摇头,苦笑道: “老臣便是因为没有脸见人,这才躲在山上。” “你劝朕不要追忆过往,你自己却不肯从过去走到将来?” “陛下与老臣不同,陛下是一国之君,心思自然要放在江山社稷和万民身上,老臣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随心随性即可。” “好一个随心随性,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微变。” 两人言语越来越激烈,却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榕树背后的林间小道走出来,瞧着惠文帝与祈望辰,轻笑道: “祈大人,转眼二十年未见,你在这里可还好?” 祈望辰给静妃也斟了一盏茶,神色淡然道: “承蒙静妃娘娘挂念,这些年,老臣在这山上,一切都安好。” “与这山川鸟兽为伴,心也静了不少,偶尔伺候伺候这棵树,倒也悠然惬意。” 又是这棵树! 惠文帝心头为怒,忍不住想叫人将楚王府的那棵树,可天凉山这棵树给拔了。 静妃抬眼看了榕树一眼,端起茶盏呡了一口, “那倒是清闲。” 忽然,她又问了一句, “祁大人可曾见过宋言?” 祈望辰似乎想到了什么,想道: “去岁见过一面,他落入山下的湖中。” 静妃一惊,她也是最静才被惠文帝宠幸的,早前一直埋在深宫中,除了秦牧与秦般若之外,她所听所闻都极为有限, “好在,他也是福泽深厚之人。” “本宫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前些日子,也幸亏有他在,才在肃州护得般若的周全。” “如今,他在东北边境又为大燕建立奇功。” 看得出来,静妃是真心喜欢宋言。 祈望辰从她眼中没有看出其他的杂念,总归是跟在那佳人身边一起长大的,心性自然是好的。 祈望辰摇头,叹了口气, “杀戮太甚,终究不是好事。” “此战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大齐与北荒一再逼迫,想让朕将般若嫁到大齐和亲,朕也不想生灵涂炭。” 惠文帝无奈道。 祈望辰也不知道惠文帝这话,到底几分真假。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即便没有和亲一事,他的野心也不会仅限于此。 京、云、玉三州之地收复,让他看到了征战大齐与北荒的可行性,有生之年,他岂会不想做一个文韬武略的帝王? 当年发生的事情,若不是他犹豫不决,又岂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局面? 祈望辰对惠文帝失望至极,这才归隐天凉山。 “蛮夷之地,素来野心勃勃,但陛下想通过武力屈服,难如登天。” “边夷贱累,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若是不能屈服,便是灭种断根。” 惠文帝正色道。 祈望辰没有想到,惠文帝这次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是因为对宋言的信任? 所以这才来问他? 是自己误会了他? 不可能……祈望辰暗自摇了摇头,以他对惠文帝对了解,他绝不可能只为此事而来。 “当然,也是因为宋言这孩子,不仅极具慧根,更是勇武异常,这才屡次为朕解忧,朕这才有信心将大齐赶回黄河以北。” 惠文帝脸上的神色稍有缓解,突然看着静妃问道: “爱妃与宋言也有一面之缘,可曾注意,宋言与一人很像?” 静妃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惠文帝又看向祈望辰,道: “朕总觉得,他与莫大哥有些相似!” 第397章 朕也是迫不得已 祈望辰心头一惊,脸上也终于浮现一抹忧虑之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淡然。 静妃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惠文帝,回想起宋言的音容笑貌,倒是与莫同路、长公主秦琴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他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个还未出生,便葬身火海的孩子,当真是宋言? “宋言这孩子,朕真心喜欢……朕此次来找你,并非像你想象中那般,要对他有任何不利之事。朕若要对他不利,便是他当初抗旨不遵一事,朕早就处置他了。” 惠文帝轻叹一声,脸色极为柔和,声音有些复杂。 这倒是不假! 即便宋言在北境立下不世之功,收回中原王朝丢失的故土,也难以掩盖他抗旨不遵一事。 古往今来,任何帝王都无法轻视。 可惠文帝到底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怀疑,祈望辰一时也捉摸不透。 他默然不语,惠文帝继续沉声道: “你在天京这些年,理应知道朕并非不辨是非,刻薄寡恩之人。” “若宋言是景明之子,朕便将般若许配给他,算是恩赏,也算是对景明的补偿。可他若是莫大哥的儿子,便是朕的亲外甥,朕如何安排这桩婚事……你不必解释,般若这丫头也是朕自小看着长大的。” 惠文帝见静妃不安,笑道: “她有什么心思,朕岂会不知?” “有些事情,你们或许还不清楚,但今日,朕便与你们说清楚明白一些。” “自小,朕便一直关注着宋言,当初他为景明祈福,私自关押庄园上的百姓,若非朕看着……他或许早就沉在山下那湖里了。景明中毒一事,朕确实知晓,朕暗中寻便名医,却无一人能够解他身上的毒!” “朕以为,你是随朕一路走来,助朕登上至尊之位的功臣,当年你请辞之前,对朕说过的那些言辞,朕早已记不清了。” “朕也从未怪过你,可有些事情,朕也迫不得已,一旦操之过急,便可能给大燕带来灭顶之灾。” “北荒与大齐虎视眈眈,西戎也从未放弃侵占鹭州,朕要为朕的子民考虑。” 祈望辰眉头微皱,内心愤愤不平! 你要为你的子民考虑,就不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考虑? 不用为你的发妻考虑? 不用在意你子女的死活? 说到底,他当时初登大宝,对于这来之不易的至尊之位,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魄力而已。 时隔多年,现在便有了? 祈望辰不太信,却也看淡了,他已经年过半百,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归隐与山林之间,只想守着身后这棵树,度过余生。 你来解释,或者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从他对北境颁发的那道圣旨,便能看得出来,他始终对‘手握兵权’、‘功高盖主’这八个字,小心翼翼。 至于他是否真的关注着宋言,祈望辰难以判断,他也是最近才开始怀疑。 既然他说了不会对宋言有不利之事,那听听又如何? 祈望辰再次给静妃和惠文帝斟满茶水,惠文帝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 “朝堂上的争斗,朕始终看在眼里,对于那些心存不轨之人,逾越之心,朕都会安排布置。” “望辰啊,朕自认为不是一个昏君,朕最大的愿望是让这天下一统,让我大燕的子民富足安康,免受战乱之苦。” “朝中重臣,时常谏言,储君乃国之根本,朕岂会不知道?” 惠文帝脸上露出一丝怒容,想来,这件事情他也是不胜其烦。 “朕在等这棵树成长,也在等一个人。” 祈望辰知道,惠文帝所为的‘这棵树’,并非他身后的那棵,而是楚王府的那棵树。 至于他要等什么人? 祈望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近来,老四倒是收敛了锋芒,老二也开始为我大燕百年计,老三那棵树种的虽然没有你这棵好,但朕颇为喜欢。” “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祈望辰微微点头,惠文帝凝目道: “可这毕竟是朕一个人的看法,朝堂的格局你也知道,立储君兹事体大,朕也不能将江山交到一个昏君手上。” “否则,朕崩天之后,岂有脸面去见太祖、太宗?” 祈望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惠文帝做了这么长的铺垫,肯定不是与他谈心来得。 “所以,朕与丞相商议过,请卿出山为帝师,教授朕的三个皇子,如何为君,如何治理国政,好让大燕的江山能够永固传承,让大燕的百姓不受战乱之祸。” 这三个皇子,除了秦牧之外,秦宇和秦风,身后可都是大燕的权贵,都拥有极为强大的助力。 哪怕有王鹤年支持秦牧,但他终究还是王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祈望辰豁然抬头,当即明白,惠文帝绕了一圈,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他让谁入主东宫,自己都会成为另外两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这是要把老夫推向万丈深渊啊。 他怕自己不答应,所以才特意提起宋言,便是想在他了无牵挂的心中,划开一道。 让自己不得不妥协! 祈望辰心中叹息,自己都归隐二十年之久了,和至于还如此算计啊? “朕至今还记得,卿当年一人一马,喝退北荒十万铁骑之傲骨。” “你也不用顾虑,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当初的朝堂,朕也不是当年的朕了,只要朕在一天,便会护你周全。哪怕朕崩天之后,你乃帝师,新君自然也会给你一个好归宿。” 祈望辰埋头喝茶,这觉得这以往清甜的茶水,此刻却变得有些苦涩。 静妃若有所思,情绪平稳,也就在惠文帝言明,想要将秦般若赐婚与宋言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波动。 朝堂与后宫之争,素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她自然清楚明白。 “老臣惶恐,怕当不得此重任,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祈望辰深吸了口气,郑重道。 不是所有名师都能出高徒,他也不知道自己教授出来的皇子会如何,他没有把握,更不想尝试。 “陛下何不问问尤先生?” 尤瑜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惠文帝与他不对付罢了。 “尤先生确实满腹经纶,可他太过死板,朕不喜欢。” 惠文帝摆了摆手,话说的极为直接。 他此次拜访天凉山就是想请祈望辰出山,若是有其他人选可以替代,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祈望辰也不知道,他与惠文帝推心置腹的交谈,对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利用他。 心怀天下,且学富五车,一心想要保国为民的祈望辰,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此次从返大燕朝堂,会遇到怎样的风雨坎坷,却因为宋言,已经有了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与莫家可能有关的人,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啊! 与此同时,远在邓州鞍山大营的完颜昭,正听闻侍卫来报。 布哥以迅雷不及掩耳,攻占了柳州颖川府。 第398章 莫同淅的谋划 大燕,天京城。 酒楼二楼雅间! 这偌大的雅间只有两个人,但桌子上却摆了十几道菜,还有一坛五粮液。 这两个人一个是祈望辰,另一个居然是莫同淅。 莫同淅拍开酒坛的泥封,起身给祈望辰倒了一碗。 祈望辰微微眯着眼睛,端起酒碗嗅了嗅,然后喝了一口, “果然是好酒。” “能得到你夸赞,这便说明,宋言酿的这酒一定是极好的。” 祈望辰微微点头,抬眼看着莫同淅, “我之前一直隐居天凉山,却也对天京城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你藏在天京城,到底在为何人在谋划?” 莫同淅不以为意,咧嘴笑道: “我为谁谋划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为何又要让我摊这趟浑水?当初派人在天凉山下暗杀宋言的人是你派去的吧?” “现在又为何要帮宋言?” 祈望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啧啧道: “你想借宋言的手,达成你的目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莫同淅歉然一笑, “当初杀他,是因为宋景明,而且,我那时候也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祈望辰眉头紧簇, “他是何身份,景明战死北境,已经无人能够证明,即便所有人都怀疑他的身份又如何? 你要为莫家翻案无可厚非,可你为何要引狼入室?” “可终究遗憾,布哥非但没有南下成功,反而铸就了宋言的威名……可那又如何?” 为了心中的不忿,引两国开战,最终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 被祈望辰质问,莫同淅眼中浮现出歉意,可一想到惠文帝的所作所为,他又怒不可揭, “便因为他的猜忌,让宋言背负抗旨不遵的罪名。” “幸亏宋言有勇有谋,不像我兄长那般迂腐。” “如果宋言没有应对之策,你又当如何?” “可事实证明,他能够应付。” 两人对视,眼中均是不服。 莫同淅淡淡笑道: “正如你所言,如果宋言当真死了,那么我便会藏在天京城,等着北荒的大军,将这大燕的天下,打的千疮百孔。” 祈望辰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莫同淅笑容依旧, “所以有些谋划,就像这烹饪一样,调料、火候都要恰到好处,且缺一不可,你尝尝这道菜。” 祈望辰用筷子夹着碗碟中的菜,恍然道: “原来,闵王的死,也是你在暗中谋划?不愧是当年名满天下的莫先生,果然有大智慧……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现在已经知晓了宋言的身份,为何还要引战大齐,你就不怕,宋言当真死在战场上吗?” 一旦宋言有任何不测,莫同淅的谋划便会付之东流,变成空谈。 况且,莫同淅的谋划肯定还不至于此,大燕储君之争,怕是也有他的影子在。 当年对莫家动手的人当众,必有黄家一席之地,他不可能不对二皇子秦风动手。 “这道菜还要趁热吃才好,否则就会失去原有的鲜美。” 莫同淅没有回答,反而笑了笑,又催促祈望辰品尝他极力推荐的这道菜。 祈望辰没有吃,而是皱着眉头,冷声道: “你不惜冒着风险来找我,便是为了请我吃这道菜?” 这道菜并不稀奇,却是曾经莫言笑的最爱,祈望辰自然知道莫同淅的用意。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个念旧的人罢了。” “念旧又如何,不念旧又如何?” 祈望辰的声音更冷, “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可能无的放矢,是了……你要为宋言积累名望?彻底掌控军权?也不对,陛下有意让三皇子入主东宫,你不会看不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可知道,你在玩火?一旦大燕陷入内乱,北荒和大齐势必不会错失良机。” 祈望辰豁然起身,莫同淅却摆了摆手, “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祈望辰瞪了莫同淅一眼,莫同淅笑道: “北荒和大齐不会有机会的。” “你以为布哥会任由你摆布吗?” “此次三国会战,他必死无疑。” 莫同淅斩钉截铁, “不论是秦牧入主东宫,还是宋言逐鹿天下,这大燕……这九州之地,都留着我莫家人的血。” 祈望辰震惊的看着莫同淅,他万万没有想到,莫同淅居然疯狂到这等地步。 他之所以坦白,便是要告诉祈望辰,最好能够推波助澜,助秦牧入主东宫,否则……他便会怂恿宋言取而代之。 可二皇子和四皇子岂会心甘情愿,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 莫同淅转身就走,祈望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嘴角有些苦涩。 …… 大齐柳州,颖川府。 特木尔在布哥的军令下,埋伏在颖川府十里之外的山坡上,坡底下是柳州守军的军营。 斥候说,柳州守军的粮草库就在大营中间,怎么才能抢下粮草的同时,将这大营给一锅端了? 原本打算攻打玉州的布哥,因为一封军报,临时起意,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占柳州。 特木尔想来许久,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偷偷摸摸地混进营地里去。 “东方。” “末将在。” “子时,你率领一旗将士去西边,注意,占领高地,用投石车,咱们的投石车,射程只有五十丈距离。” “末将领命。” “柳旭。” “末将在。” “你率领两旗的将士堵住南边的大营出口,只要齐人逃出大营,只管射杀。” “是!” “西莫。” “末将在。” “你带一旗,从东面走,一旦齐人的军营陷入混乱,便悄悄摸进去,务必要守住粮草,我们一旦攻打柳州,补给战线太长,唯有以战养战,明白吗?” “明白。” “行了,去吧,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 目送四旗的将士在几人的带领下离开,特木尔却没有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转身带着剩余的将士,悄悄摸到了颖川府的城门下。 然后选了东面的位置,命人将勾锁挂住城头。 与此同时,身在大齐军营的布哥与云成郡主,还在为突然攻打柳州一事,争论不休。 云成郡主内心欣喜,表面却没有太过表露,布哥叹了口气,将大燕东北边境发生的战事军报递给了她。 她看完之后,惊诧的同时,内心的欢喜却突然消失殆尽。 第399章 火烧军营,夜袭颖川 大齐鞍山军营! 完颜昭和完颜烈在大营帅帐中是如坐针毡。 “王兄,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完颜昭也没有想到,他已经命东胜州东山大营守住了黄河以北,断了天斩关,布哥居然还敢突袭柳州颖川府。 火烧柳州守城军军营,深夜偷袭颖川府。 那火光冲天,烧杀哀嚎的声音他虽然没有亲耳听闻,可也能够想象到,睡梦中突然遇敌,惊慌失措下丢掉性命的惨烈一幕。 他甚至想亲自赶往柳州坐镇,却被赫连猛的一句话给阻止了。 “太子殿下,鞍山军与东羽军第一战就损失了近三万将士,眼下将士们的士气低落,您若现在走了,一旦东羽军趁势而来,鞍山军必定无力阻拦。” 赫连猛这话一落,完颜昭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没有想到,东羽军在宋言麾下,居然变得如此勇猛。 莫不是王鹤云一直在藏搓? 这怎么可能? “北荒背信弃义,必受天下唾弃,布哥连夜突袭柳州守城军营,只是为了抢占粮草,以战养战,只要守住南陵,切断他们的后路,他们除了等死,别无他路。” “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邓州,一旦邓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邓州背后是平州,平州与大齐王都相邻,万一这攻防战,打成了京都守卫战,哪怕他是大齐太子,恐怕也难担大责。 “若是南陵也守不住呢?” 完颜昭心思沉重, “一旦北荒大军入城,必定会抢掠一番。” 他眉头紧皱,幽幽幽道: “若是一路往东,且不说其他地方,光光柳州的老百姓,见战火蔓延,怕是又要往山地里跑了。” 他看着帐外还在飘飞的雪花, “这么大的雪,会死人的,届时,哪怕父皇不会怪罪本宫,满朝文武,怕也会对本宫不满的。” 完颜烈在一旁听着,已经六神无主了。 赫连猛也没有其他办法, “而今之局,只希望南陵能够守得住,只要将北荒的敌军赶出柳州,以颖川府的高城防备,哪怕我军两边作战,也不见得会输。” “殿下,此战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轻易结束,还要做好备战的准备,得想个办法筹粮了。只要粮草充足,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作战,我军必然比东羽军更胜一筹,胜负如何,还不好说。” 入冬之后,大齐的粮草本就紧缺,平日里都是靠南下掠夺。 可偏偏今岁遇到了宋言这个硬茬子,不但不与大齐和亲,还举全国之力,也要与大齐一战。 “眼下,营地中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赫连猛沉吟片刻之后,回答道: “还能支撑一个月。” “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殿下,不如让东周王派兵支援?” “支援柳州?” 完颜昭一怔,从平州支援柳州,那等于横跨整个大齐境内了。 这么长距离的行军,柳州恐怕等不到东周王增援了。 赫连猛摇了摇头, “末将的意思是,增援邓州。” 完颜昭一听,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大齐这些藩王,就属东周王和北院王权势最大,不仅拥兵自重,还时常有不敬的言论传到他耳中。 万一东周王有异心? “至于柳州,殿下只要派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过去,稳住军心即可。” 赫连猛的眼神,有意无意瞥向完颜烈。 完颜烈感受到完颜昭投来的目光,心中大骂,这狗东西,莫非是想让他去柳州坐镇? 柳州危在旦夕,他过去又有何用? 说是振奋军心,还不如说将他推向悬崖边? “既然如此。” 完颜昭看着完颜烈,语重心长道: “你即可起程,赶往柳州南陵,本宫不求你将北荒大军赶出柳州,只要能够守住南陵,本宫便会记你一功。” “王兄……我……”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 “那便最好。”完颜昭冷冷扫了完颜烈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之后,才看着赫连猛道: “传信东山大营,切断北荒的补给线,只要天斩关放进来一只苍蝇,本宫都拿东山大营是问。” 完颜烈心头猛地一颤,完颜昭满脸杀意,取出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信件,继续道: “你派手下的得力干将,亲自走一趟,将这封信送到布哥手上。” …… 寿州铁甲营! 听闻宋言率领东羽军,大败完颜昭,斩杀三万鞍山大军,王鹤云心乱如麻。 东羽军何时变得如此勇武? 这莫不是假消息? “大哥,东羽军大胜,怎么办?” 王鹤云六神无主, “本以为,宋言若与完颜昭两败俱伤,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顺便将鞍山大营给灭了。” “若是宋言输得太惨,大齐兵力强大……那就弄死宋言,死守泗水城。” “可他居然大胜了完颜昭,一战便斩杀三万敌军……” 王安祥见王鹤云在他眼前来回踱步,被晃得心烦意乱,更是有些不耐烦道: “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给我坐下……即日起,你立刻赶往封安县,切记,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等。但在去封安县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情。” 王安祥起身,郑重道: “等宋言与完颜昭分出胜负,大抵完颜昭会输,然后怂恿宋言继续北上邓州。若有机会,便启动暗棋,弄死宋言,这个机会,有人会办好……你不用担心陛下会怪罪,这东北边境,还需要王家来守。” “还有,告诉黄书序,若想报仇,便不要畏首畏尾。劫持粮草这种手段,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封信,你交给黄书序,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见王安祥神色凝重,特别是将那封密信交到王鹤云手上的时候,他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有失。 “好。我现在就去办。” “记住,一定不能让人发现你,否则,我们王家上下,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安祥还是有些不放心,在王鹤云临走之际,再次提醒。 “大哥放心,我会谨慎一些,绝不会让人发现。” 王鹤云看着王安祥,凝目道: “将这封信交到黄书序手上,我便赶往封安县。” “如此甚好,去吧。” 目送王鹤云离开,王安祥深吸了一口凉气,抬眼看着营帐外阴沉的天色,嘟囔道:一旦你的身份曝光,想要你死的人,便不仅仅是王家了! 第400章 天枫谷设险境 鞍山的脊背并未被宋言占领。 当完颜昭退守鞍山,领着残余的七万大军踏实岭脊的时候,他长长松了口气。 只要守住鞍山,邓州便不会陷入险境,可当他站在岭脊顶端,俯视而下的时候,却又皱起了眉头! 宋言率领东羽军,就驻扎在鞍山脚下,岭脊下那连成一片的军营营帐,不时就有巡视的士卒来回,还有那在风雪中飘荡的大纛,是那么的显眼。 宋言这是什么意思? 完颜昭有些拿不定,此刻,他反而有一种畏首畏尾的感觉。 实在是因为,布哥的临阵倒戈,与鞍山大军首战战败有关。 “狂妄至极,他便不怕本宫的铁骑冲锋吗?” 就在他怒火中烧之际,他派出去的斥候匆匆来报。 “报太子殿下,大燕东羽军在山坡之下布置了许多的陷阱,有据马索、土刺……陷阱之后还有三万武装到牙齿的盾甲兵和一万弓弩手严阵以待。” 如此看来,宋言在大败鞍山大军之后,连夜便行军赶到鞍山脚下布置了。 “殿下,宋言是想让您主动出击,让我军将士的尸体去躺平他布置下的陷阱,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赫连猛深吸了口凉气,只觉得手脚冻得厉害。 大齐北上再极端恶劣的天气,他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全身发凉。 “看来,他是算到了本宫缺粮,这时候并不想与本宫硬拼,也有可能,他在等布哥攻占柳州,东出登州之后才会再次发起进攻……好深的心机啊!” 若是有粮,完颜昭的选择肯定是在鞍山上扎营,哪怕两军对垒,以小股的军队去拆除宋言布置下的陷阱防御。 这是伤亡最小,也是最稳妥的法子,但他的粮草只能支撑一个月,他根本无法等到这些防御工事拆除。 或者,继续制造投石车,只要占领高地,投石车的破坏力绝对能够将整个东羽军军营毁灭。 可临时制造的投石车,在上一战之后被宋言摧毁,眼下要是再有所动静,怕是宋言轻易就能察觉。 “殿下,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剑走偏锋,引东羽军西进华州。从鞍山往华州……” 赫连猛从怀里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在地上徐徐展开,他指着从鞍山前往华州,毕竟的一条峡谷——天枫谷。 “只要传信华州,让夏侯将军提前埋伏,东羽军必败无疑,宋言必死无疑。” 天枫谷两侧之险,根本不是人力能及。 “如何才能引宋言进天枫谷?” 完颜昭的眉头刚刚舒展开,很快又紧蹙成一团。 宋言狡猾如狐,怎么会不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 赫连猛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只要将宋言围杀在天枫谷,哪怕这七万将士死伤殆尽,末将也觉得值得。” “你……” 完颜昭面色巨变,脸上已经被寒霜覆盖, “你想用七万将士的性命,引宋言进天枫谷?” 赫连猛重重点头, “只要造成我军溃败的迹象,宋言就必然会倾巢而出。” “你莫是忘了,沿封安县西北方向走,秦雪岭中还有一道峡谷,若是从那条路走,轻易也能进入邓州,一旦宋言见势不妙,从那道峡谷逃走了,我军岂不是白白损失七万将士?” 完颜昭深深吸了口气,双眸紧紧盯着赫连猛,宋言如此可怕? “殿下,秦雪岭中的那道峡谷并非陆路,而是一道急流,哪怕现在结了冰,也无法轻易渡过,他若是敢走那条路,绝对死路一条。” “殿下,只要除去宋言,我军南下便可畅通无阻,大燕其余将领,全是王鹤云之流,根本不是殿下一合之敌。以七万将士的性命,入主中原,末将以为,值得!” 完颜昭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他沉默许久,终究还是下达了命令, “全军修整,埋锅造饭,留三天的粮食就行,让将士们吃上一顿饱饭,未时集合,申时……进攻。” 赫连猛点头离去,很快……鞍山上就冒起来炊烟。 东羽军帅帐! 宋言与江云书在交谈,陈三与梅秋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江云书沉声道: “不出所料,完颜昭在鞍山上安营扎寨了。” “嗯,完颜昭的粮草撑不住多久,想必很快就会发动进攻,让将士们提高警惕……郑钱到达位置了没有?” “连续几天的大雪,秦雪岭下的秦溪已经结冰,有二公子提供的工具,郑钱率领的两千突击营已经穿过秦雪岭,再有三个时辰便可抵达天枫谷。” 陈三正色回应道。 宋言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桌案上的地图上,想了片刻, “只要完颜昭逃到天枫谷,你便带两万将士突袭邓州。” “光州西南军训练如何了?” 陈三抱拳道: “柳将军麾下,能够作战的将士,已有半数,约莫五万人左右,随时可以出南屿关北上。” 宋言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让玉龙守住南屿关,北上华州的任务,交由顾老将军。” “是!” …… 郑钱从封安县西北方向出发,已经接住滑冰的工具,成功过了秦雪岭。 郑钱对这一带并不熟悉,所幸带了李庆同行。 自从宋言斩了王海之后,他已经弃暗投明,哪怕心中有不满,也因为亲眼目睹郑钱等人轻易横渡秦雪岭之后,也死心塌地了。 有李庆带领,他们不用走官道,就不会和任何大齐敌军相遇。 只是这大雪封了山,山上的积雪很厚实,速度自然也慢了许多。 “还有多久能到天枫谷?” 郑钱有些担忧,尽早抵达天枫谷,他才能尽快布置,将炸药包埋在山上,一旦完颜昭逃进天枫谷,直接就能将他埋在谷底。 “若是平时,此刻怕是已经抵达天枫谷了,可这雪封了山路,按照我等的行军速度,最快怕是也要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不行,太久了!” 郑钱眉头大皱, “还有没有其他捷径可以抵达天枫谷?” “那边还有一条道。” 李庆手指着前方,虽然白茫茫一片,看不出有任何道路的痕迹, “两个时辰应该能够抵达天枫谷,只是……那条路多是悬崖绝壁,稍有不慎的话……” 李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郑钱打断。 稍有不慎会如何? 最多不过一个死字。 宋言如此信任他,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自然不能让宋言失望。 “你只管带路便是!” 李庆愣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401章 宋言的身份曝光? 突然,天京城下了两天两夜的雨。 冬日的暖阳第三天来得也有些迟,但许多人走街串巷却不是因为来之不易的温暖,而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 “原来,宋言并非宋言,而是莫言……” “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是当年的莫家余孽!” “周兄,还请慎言,此事捕风捉影,还未有定论,万一被人宣扬出去,你怕是难以承担后果。” “你们说,陛下会如何对待宋言啊?据说,他领兵东北边境,此时怕是正在为我大燕征战。” “……” 天京城的街头巷尾,不管是世家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口中无不是有关宋言的一切。 现在整个天京城都乱成一团! 那巍峨的皇宫大殿内,惠文帝手里拿着这张纸条看了许久。 这御书房中,王鹤年与柳承志、吴定正在商议东北边境的战事,突然见惠文帝对面色肃然,便知道,恐怕又有大事要发生。 惠文帝取来一个火折子,将这张纸条烧灭,然后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脑袋,淡淡笑道: “刚才说到哪里了?” 王鹤年作揖道: “刚刚说道布哥率军突袭大齐柳州。” “哦,对……布哥率军突袭柳州,想必是得知东羽军大败大齐鞍山军的消息了,这老匹夫,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 惠文帝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 “不过,布哥奸猾狡诈,不得不防,柳爱卿还是要传信北境神武军,不可掉以轻心,必要时,可以东出,将布哥困死在柳州。” “是。” 柳承志颔首,惠文帝继续道: “北境虽说还算安平,可北荒厉兵秣马,意图南下,贼心不死,绝不可给他可趁之机。”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吴爱卿。” “臣在。” “只要国库充裕,便继续扩军,但有一点,不可能在老百姓身上增加赋税。” 自从听信了宋言的主意,户部和国库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拮据,可目前也仅仅只能维持东北边境的战事而已。 为何突然要扩军? 难不成,陛下是要同时与北荒和大齐开战? “对了,祈望辰祁大人,诸位还记得吧?” 不等吴定回答,惠文帝突然又道: “你们不是一直劝朕立下太子吗?朕亲自去了一趟天凉山,祁大人同意了朕的请求,由他教导楚王、晋王、赵王,以一年为期,进行考核,选其中之一入主东宫。王爱卿,这件事情,由你告知吏部林莫测,务必要让帝师看到朕的诚意。” 王鹤年点头,倒是没有太多疑虑。 以祈望辰的名望和学识,教导三位皇子倒是绰绰有余,只不过……眼下四皇子秦宇镇守鹭州,二皇子秦风镇守北境。 眼下能够教导的唯有三皇子秦牧一人! 突然,说曹操,曹操就到。 惠文帝刚刚提及林莫测,御书房外便传来声音,言喻、林莫测、黄来发和赵康求见。 六部尚书和丞相齐聚一堂! 王鹤年眉头紧皱,柳承志和吴定也隐隐有些心神不宁。 “诸位爱卿联决而来,所为何事?” 惠文帝已经猜到众人为何而来,面上依旧没有表明。 他禽着一双眸子,冷冷扫过众人,众人叩拜之后,相互对视一眼,言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城中突然谣言四起,有关征北大将军宋言的身份之谜,臣请旨,彻查此事。” 宋言的身份之谜? 柳承志眉头大皱,东北边境的战事刚有转机,突然就有不利于宋言的谣言? 他一早便入了宫墙,眼下还不知道天京城的谣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王鹤年与吴定也是如此! “哦?什么谣言?至于让言爱卿如此大张旗鼓?” 惠文帝对声音冰冷,言喻低下头,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本不想摊上这趟浑水,也是身不由己。 “陛下,若是谣言是真的,那……” “那什么?” 惠文帝怒喝一声,言喻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仿佛卡着一块石头,有苦难言。 这时,黄来发连忙道: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若宋言当真是莫家余孽,那他手握兵权,恐怕会对我大燕不利啊。” 他这话一出,御书房内,柳承志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简直是荒缪,宋言乃是武国公宋景明之子,何来莫家余孽一说?” 柳承志两腮坚硬,看着黄来发怒喝道。 当初,宋言征战北境,立下不世之功,尔等便唆使陛下传旨,让宋言背负抗旨不遵的罪名。 眼下,东北边境还未凯旋,他们有急着给宋言扣帽子? 连莫家都搬了出来? “柳大人有所不知,宋言或许,并非武国公亲子,而是当年莫家的余孽。” “可无风不起浪啊,若宋言当真与莫家无关,自然是最好,可若是莫家余孽,也好及时应对。臣觉得,眼下最好先召回宋言,等调查之后,再行决断最好。” 赵康显然也是与黄来发等人商议好了,此刻这话一落,反倒是堵的柳承志无话可说。 “赵大人可有证据?” 惠文帝默然不语,但阴沉的脸色足矣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极差。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王鹤年心思电转,看着赵康,低声问道。 赵康摇了摇头,王鹤年继续道: “宋将军为我大燕,在东北边境浴血奋战,我等若是没有证据,仅凭谣言便要为他定罪,岂不是寒了我大将士的心?” “王大人此言差矣,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于我大燕的江山社稷相较,个人的荣辱何足道哉?” 林莫测也在此时出言反驳,他仔细瞧着惠文帝脸上的神色变化,见他没有阻止,想着陛下肯定也有疑虑。 既然如此,他直言不讳,也是为大燕江山计。 何错之有? 吴定惊疑不定,仔细一想,宋言还当真与莫家那位有些相似。 “陛下,林大人所言极是,东北边境还有王将军镇守,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一旦宋言是莫家余孽的话,若是起了不轨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黄来发趁势推波助澜,神色诚恳。 惠文帝闻言,心乱如麻。 他对宋言的身份本就有怀疑,可在这节骨眼上,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怕是另有所图。 此事如何决断,还在他身上。 “行了,你们退下,朕有些头疼,想静静。” 众人退出御书房,正好瞧见秦牧匆匆而来,王鹤年连忙上前拦住他,虽然没有开口,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第402章 他,锋芒太盛了! 大燕皇宫,后花园! 惠文帝与静妃并肩而行,走在这暖阳下,心思却略显深沉。 “宋言这孩子确实不错,也为大燕,为陛下立下不少功劳。” “你觉得他不错,那说明他就真的不错。” 惠文帝面色平淡,看不出心里想些什么, “去岁瘟疫,是他献策解决,流民无家可归,也是他献策以工代赈代……北境战乱,亦是他领军平定,收回京、云、玉三州之地。如今,大齐扣边,同样是他领军出征,大败大齐鞍山军,拒敌于山海之外……” 静妃一听,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她能听得出来,惠文帝心中有顾虑。 宋言不仅文能安邦,武还能定国。 如此一个武文双全的大才,同等于一把双刃剑,若是用好了,自然所向披靡,若是用不好,也同样会引火烧身。 “若是霖儿还在的话……” 静妃脸上露出一抹哀色,小心翼翼看了惠文帝一眼。 秦霖,他是大燕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若没有那件事情,他如今会是怎么样? 惠文帝驻足沉默了许久,也知道静妃这是在提醒他, “当年……算了,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说了也无用。对于宋言,我心里也很喜欢,有他在,至少能保我大燕的江山无恙,可有些人……他们已经安逸了太久了,也忘了屠刀悬颈是什么滋味了……” 惠文帝郑重其事地看着静妃, “你莫要以为,我要对他动手。” 静妃不敢轻信,毕竟当年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没有人真正知道惠文帝内心在想什么,她也不例外。 有些事情,他或许身不由己。 可登上至尊之位,想要不迷失本心,何其艰难? “既然陛下没有他想,为何派二皇子去接管神武军?” 静妃惨笑道。 在她看来,惠文帝早就怀疑宋言的身份了,这些年,他一直耿耿于怀,又岂会没有暗中调查? 莫家冤不冤,杀都杀了! 杀父灭母之仇,可谓是不共戴天,宋言若是心中记恨,该当如何? “神武军虽强,却也要看在谁手中,我之所以命风儿去北境,也正是要让那些人看看,一旦北荒扣边,他根本无力抵挡,宋言杀不得……哪怕他真的是莫大哥的孩子,却也是我的亲侄子。” 惠文帝再次沉默,眼神也变得极为复杂,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可即便如此,神武军依旧还是我大燕最锋利的剑,朕不得不握在手中,否则,这把剑可能伤害大燕,伤害朕,你觉得是朕和江山重要,还是神武军重要?” 静妃垂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从得到惠文帝的恩宠以来,她一直全心全意照顾惠文帝的饮食起居,从未想过为自己争抢什么。 可今日不同往日,她不能再看着莫家的血脉死于灾祸中,当年她无能为力,连开口都不敢。 这么多年,她忍受够了。 如今,秦般若已经长大,秦牧也不需要她照拂了。 “可这一切只是谣传,并未有真凭实据。” 静妃咬着牙,抬眼看着惠文帝。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惠文帝一时居然有些失神,忽然觉得,这当初跟着莫言笑身边的医女,被自己忽视了这么久的女子,依旧是那么美。 若不是莫言笑太过耀眼,怕是也遮挡不住她的光华。 只是,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比如她那眼角上有两道很浅的纹路,比如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暗淡了不少,其中更是藏着几丝灰白。 恍惚之间,二十载啊! 她而今也三十有五了。 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又经历了那件事情,藏着深宫之中,早就变得淡漠,似乎看待这世间的沧桑变化,已经回不到曾经的憧憬和美好了。 她曾经挂在脸上的笑容,在他的记忆中,也渐渐模糊了。 “其实,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所有人都只要一个借口,而朕……也是一样,有时候,杀人是不需要那么多证据的,只要想,就行!” “因为宋言的锋芒太盛了,他们都害怕,朕也害怕,你明白吗?” 静妃哑口无言,自古帝王家无情,她深有体会。 为君者,多数都是利己者,他们不允许有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或者事存在。 况且,宋言的性格与莫同路不一样。 宋言行事,只求本心,不会被条条框框束缚,这才是最可怕,最让他们不安的地方。 “可朕也不是当初初登大宝的时候,有人想利用朕来对付宋言,自然也不可能。” 惠文帝这话一落,静妃悄然松了口气。 惠文帝肃然,脸上的威严确实让人心惊肉跳,静妃沉吟片刻道: “那陛下要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该她过问,也不能过问。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还是想让自己心安,哪怕可能被惠文帝责罚。 “朕有意将般若许给宋言,你以为如何?” 惠文帝突然笑道: “朕看得出来,般若心中有这小子。” 左右出生在皇室,秦般若的未来也没有办法自己去选择。 哪怕宋言已经娶了柳茹梦,以宋言的身份,再娶一个平妻倒也没什么。 只是,身为公主,居然是在柳茹梦之后加入武侯府,倒也委屈了她。 “陛下当真决定了?” 静妃一怔,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惠文帝已经走出去一丈远,她看着惠文帝的背影,神情忽然有些激动。 秦般若的心思,她自然还是知晓的。 “爱妃不同意?还是般若那丫头不愿意?” 惠文帝回首,嘴角勾着一抹笑意, “也是,般若的性子要强,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许配给宋言,她心中定要不悦的。” 静妃摇了摇头, “臣妾自是不会反对,至于般若,她的性子虽然要强,可若是为了她在意的人,她不会有怨言。臣妾担心的是宋言……” 一想到宋言,当初为了娶柳茹梦,可是连惠文帝都敢算计。 而且,他成婚许久,也从未纳过任何一个妾室,想来是对柳茹梦情根深种的。 现在突然要让他再娶秦般若,他怕是不会轻易接受。 “爱妃是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抗旨不遵?” 惠文帝冷笑一声,怒斥道: “他若敢抗旨,朕绝不轻饶他。” “至于般若那边,还要你去说说。” 静妃深思之后,颔首答应了下来。 惠文帝如此安排,也是间接告诉满朝文武,不管谣言如此传,朕都对宋言深信不疑。 同时也想用秦般若捆绑住宋言,让那些想拿莫家做文章的人,趁早断了念想。 一举两得。 很快,惠文帝昭告全国,众人听闻,皆是哗然。 如坐针毡的秦牧也松了口气,迅速转告宋思妍,让她不必担心,可宋思妍却一刻都没有放心忧心。 第403章 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 “微臣拜见娘娘!” 乾元宫中,黄来发对着明妃躬身行礼之后,抬头的瞬间,脸色漠然,心中更是有些急躁。 这母子二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关键时刻沉不住气,难堪大用。 “免礼……你们先下去吧。” 明妃表面端庄,内心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挥手之后,待伺候的宫女全部退下,她立刻就起身走到黄来发身前, “二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莫家……宋言,他……” 明妃紧蹙眉头,许是一急,说话都变得词不达意,好在她瞧着黄来发面色难看,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接着道: “是不是如传言那般?他真是莫家血脉,长公主的遗腹子?” 黄来发环顾四周,深深吸了口凉气,冷冷道: “不管他是不是长公主的遗腹子,你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找我……” 见明妃面色苍白,黄来发的心又软了半截,长叹一声道: “这宫墙之内,到处都是眼线,此事还未盖棺定论之前,你务必要稳住阵脚,绝不可乱了分寸,不管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全部不必理会。” “可是……” “没有可是。” 黄来发的脸瞬间一冷,严肃道: “在陛下还未决定如何处置宋言之时,你越是四处走动,越是引人怀疑,唯有什么都不做,方可置身事外。不管宋言是武国公嫡子,还是长公主遗腹子,都与你无关。” 见黄来发神色郑重,明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想想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又问道: “可有证据证明,宋言当真是长公主的遗腹子?” “证据?” 黄来发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明妃脸上,不知道她时至今日,为何还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这黄家,若不是他与父亲殚精竭虑,恐怕早就被灭族抄家了! “此事不需要任何证据。” 黄来发的声音斩钉截铁, “当年那件事情,参与的人太多,以宋言如今的权势和威望,他们谁不心惊胆寒?不管是与不是,宋言都必死无疑,否则,他们寝食难安。” “陛下再重用宋言又如何,这把剑太过锋利,哪怕陛下握的住,可陛下百年之后呢?” “况且,宋言此人,性格随心所欲,更是瑕疵必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的大燕,内忧外患,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明妃的脸色难看,身子微微发颤,咬着牙,恨道: “莫家的人,为何一个个都如此难对付?莫同路如此,莫同淅如此,现在又出了一个宋言,还处处与我儿作对!” “眼下,虽然不知道是谁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黄来发摇头, “可一夜之间,传遍天京城,有这等能力和权势的,在整个大燕也是屈指可数。但不管此人是何目的,于我黄家,于殿下而言,都是好事。” “万一宋言造反了呢?” 明妃惊疑不定。 宋言远在东北边境,还手握沿边十五万边军,万一他揭竿而起,谁能阻挡? 黄来发表情一顿,旋即又摇头, “不会的。你莫忘记了,陛下派牧儿去北境节制神武军的事情了?” “陛下或许早就知道此事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才一直隐忍不发。即便陛下有所防备,自然就有办法让宋言投鼠忌器。” 明妃眼角狂跳,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低声道: “可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当年的事情……” 黄来发平静道: “怕什么,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的人顶着,暂时还轮不到我们。可你若不知轻重,自乱阵脚的话,那不仅是你我,即便是殿下,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 得知宋言可能是莫家遗腹子的身份,秦般若短暂的震惊之后,马不停蹄跑到落云宫,得知母亲静妃与惠文帝在后花园散步,便在落云宫等候。 “你……” “公主,您这都问了十多遍了,娘娘要是回宫了,奴婢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芙蓉见秦般若因为宋言魂不守舍,心中不悦的同时,又心疼的很。 如今有传言,宋言便是当年因为谋逆被灭门的莫家余孽,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秦般若‘嗯’了一声, “我就是心急嘛,你快去宫门口守着,若是母妃回来了,立马就过来告诉我。” 芙蓉一怔,抬头看向坐在桌凳上,紧张揉搓着双手的秦般若,眸子微暗,心里更恼怒宋言。 公主殿下,何时为一个男人,如此魂牵梦绕过? 真是个害人精! 芙蓉‘哦’了一声,很不情愿的离开。 不到片刻功夫,她再次回来,已然是跟着静妃娘娘。 “母妃,您总算回来了。” 秦般若猛的从桌凳上弹了起来,也不顾礼仪,提着裙角直接奔向静妃。 静妃面色一板,故作不悦道: “怎的如此没有规矩。” “母妃,传闻……宋言是……” 明明很想知道有关宋言的一切,可话到嘴边,秦般若反而犹豫了,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得到的结果,和她想要的不一样。 静妃眉头微挑, “是什么?” “难道,他真是琴姑姑的儿子?” 长公主秦琴,一想到故人,静妃的眼眸便稍显暗淡下来。 “莫要胡说八道,你好歹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难道不知道三人成虎,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吗?” 静妃这话,也没有可以避嫌,便是想要通过一些眼线,传到有心人的耳目中。 静妃对秦般若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道: “那日问你,是否对宋言有意,你还遮遮掩掩,现在一听宋言有事,便这般急切?” 她说完这话,对着身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也极为有眼力劲,低声对着周边伺候的人道了几句。 待众人纷纷欠身退去,静妃这才拉着秦般若软若无骨的手,缓步走向寝宫。 “此事你先别管,我有件事情倒想先听听你的意见……你父皇有意将你许配给宋言,你如何看待?” 秦般若闻言,面色猛的一变,旋即又低下头,一抹羞红瞬间爬到耳根身处,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 静妃见此,心中不由一叹,女大不中留啊! “你若不愿意,母妃自然有说法等着你父皇……” “不……不是……可是……” 秦般若的声音很轻很急,若不是母女二人贴的很近,静妃也难以听得真切。 可秦般若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此事有些奇怪,父皇为何突然要为她赐婚? 难不成? 她猛的抬眼,正好对上静妃和蔼的目光, “是有人要对宋言不利吗?” 静妃没有回答,反而静静的看着秦般若,秦般若心中顿时就有些泛苦。 若是宋言主动提起,她自然愿意,可现在…… 第404章 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站住……急匆匆地做甚?” 鞍山脚下,东羽军军营。 王鹤云背负着双手,巡视在军营中,突然一名副将行色匆匆,埋着头对他视而不见,他当即大怒道: “见了本将军也不行礼,怎么?这才几日不见,你眼里就没有本将军了吗?” 他指着一脸错愕的副将, “果然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腌臜货,这才打了一场胜战,便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将军……” 面对王鹤云的喝骂,副将也是吓了一跳,军情紧急,他赶着去帅帐汇报,一时还真没注意到王鹤云。 至于这么急头白脸的吗? 副将心中不悦,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末将岂敢无视您啊,都怪末将眼瞎,这才没有看到您,您切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见王鹤云的脸色稍微好转,副将松了口气,赔笑道: “当初若不是您从死人堆里,将末将拉了出来,末将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末将对您的敬意,犹如那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他越说越离谱,王鹤云听了都有些脸红,他轻咳一声,依旧板着脸, “你知道便好……你走得这么急切,莫不是鞍山上有什么异动?” 东羽军在他麾下那么久,他这才离开几天。 上下五万将士,居然对宋言死心塌地,这让他如何不怒。 其实也不怪宋言,大胜鞍山军,让东羽军上下倍感荣耀的同时,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这可是只会龟缩在泗水城的王鹤云不能比较的! “回禀将军,斥候来报,鞍山大营在山上烧锅做饭,怕是要吃饱喝足之后,攻下山了。” 他这话一落,王鹤云顿时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东羽军军营内,上至将领,下至士卒,无不是杀意凛然。 一个个跃跃欲试,哪里有半点惧怕。 仅是一战,这五万东羽军,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势,与之前都有着天壤之别。 “将军也不必忧心。” 以为王鹤云在担心,副将咧嘴一笑,胸有成竹道: “宋将军早就命令我等,在军营外布置了无数陷阱,齐人若是龟缩在鞍山上等死也就罢了。” 他眼中杀意一闪,浑身散发的气势连王鹤云都心惊肉跳,他顿了一下继续道: “只要敢下山,必定有死无生。” 宋言这厮,不仅算无遗漏,且心狠手辣啊! 年纪轻轻,为何就如此老练? 而且,他给东羽军更换的装备,特别是那唐刀,犹如神兵。 王鹤云自然想不通,宋言前世看过的军事战争,从古至今,数不胜数。 即便没有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主。 王鹤云眉眼闪烁不定,算算时间,那个消息早就应该传遍天京城了。 此战既然稳操胜券,那这天大的军功……想到这里,王鹤云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宋言莫家逆犯的身份曝光,惠文帝岂能容他? 那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接管东羽军,将大齐所剩的七万将士埋在鞍山脚下,甚至还能活捉完颜昭。 “还愣着干什么,随本将军去帅帐禀报。” 王鹤云脚步飞快,边走边说: “战场瞬息万变,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可掉以轻心,完颜昭和赫连猛都不是蠢货,他们既然敢拼死一搏,绝不可能奔着送死来的。” 副将一怔,连忙抱拳道: “将军教训的是,末将定当小心谨慎。” “你明白就好。” 王鹤云轻笑点头,率先一步迈入帅帐。 宋言与江云书正埋头看着地图,身侧站着梅秋风和柳茹梦。 这厮当真是好福气,打个战还不忘风流快活。 “末将参见大将军。” 王鹤云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与副将异口同声。 “咦,王将军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泗水城养病吗?” 宋言抬眼看着王鹤云,江云书冷哼一声,言语中竟是嘲讽之意, “怕不是因为,听闻齐军大势已去,便想来贪一份军功吧?” “那不可能,王将军绝不是这种小人,那天我与于都去探望过他,确实是病入膏肓了。” 你才病入膏肓,你全家都病入膏肓…… 王鹤云脸色难看,眼睁睁看着宋言与江云书一唱一和,却不能发作。 “病入膏肓能有这等气色?” 江云书声音冷漠。 “或许是回光返照也说不定……” “噗嗤!” 柳茹梦憋得满脸通红,梅秋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言这睁眼说瞎话,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简直冠绝天下。 王鹤云浑身一颤,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宋言又幽幽道: “我知道了,王将军定然是忧心战事,这才拖着残躯,也要赶赴前线来的。” “大将军说笑了,末将的身体已无大碍,守卫边境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末将岂敢延误。” 王鹤云忍着怒火,心中有些狐疑,目光隐晦地扫过众人。 这不应该啊! 难道消息还没传到东北边境? 让一个谋逆余孽手握兵权,陛下岂能心安? “王将军一片丹心,让人叹服啊!” 宋言皮笑肉不笑,转而看向王鹤云身后的副将,问道: “鞍山上可是有异动?” “是。” 副将抱拳, “敌军正在烧锅做饭,怕是要大举进攻了。” “来的好。” 宋言眸子大亮,浑身气势一变,起身喝道: “传本将军军令……” “且慢。” 宋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鹤云打断,他咬着牙,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盯着宋言炙热的目光,道: “大将军,困杀齐军一事,不如交由本将军来吧,你怕是不便了……” “王鹤云,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什么身份,胆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言眉头一皱。 王鹤云表情凝固,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下来, “宋言,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他这话一落,气势居然丝毫不输宋言。 帅帐内,众人也是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王鹤云。 江云书凝目看着他,自从宋言入梅州以来,王鹤云虽然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却从不敢与宋言撕破脸。 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宋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王鹤云,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要使。 “现在,恐怕整个天京城的世家贵族,满朝文武,皆已经知晓,你的真正身份了。” 身份?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下,宋言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你以为还能安然地坐在帅帐之中,还能坦然指挥边境三军,老夫若是你,此刻更应该好好想想,如何逃命才是。” 见宋言似乎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王鹤云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第405章 宋言,你的死期到了 “二……大将军,宫里来人了,好像是姓尚……” 于都突然闯入营帐,见王鹤云等人也在,连忙改口。 只不过,他的出现,瞬间将凝重的氛围打破,江云书等人的眉头更紧,王鹤云却咧嘴大笑, “宋言,你的死期到了。” 皇城高墙中,姓尚的唯有陛下身边伺候的大内总管尚和。 由他亲自传旨,可见事关重大! “你闭嘴,再敢胡言乱语,姑奶奶让你的死期马上就到。” 梅秋风心下有些担忧,王鹤云此番举动,要么疯了,要么有恃无恐。 惠文帝突然派人到边境,莫不是与北境一样的事情,要再度上演? 这该死的狗皇帝! 不管事情如何,梅秋风心想着先骂了再说。 “有胆你便试试?” 王鹤云冷笑一声,嘴角的笑意已经快要按压不住了。 “征北大将军宋言,接旨!” 就在梅秋风要试试王鹤云是否皮糙肉厚之际,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钻入众人耳中,随即,尚和熟悉的身影,便缓缓从营帐外走来。 梅秋风顿时就变得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捏住衣角。 柳茹梦担忧地看了宋言一眼,脸上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尚和脸上明显带着疲倦,这一路奔波,险些没有将他这条老命给葬送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姿挺拔,身穿黄金铠甲的将军,这将军神色肃然,手上倒是没有带枷锁镣铐之类的东西。 应该不是坏事吧? 江云书心中猜想,但还是忍不住绷住了神经。 “臣宋言,接旨。” 宋言往前迈出一步,当即就跪了下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跪迎接圣旨。 尚和深吸了口气,不急不缓,目光落在柳茹梦身上。 生得倒是不错,和章和公主倒是有的一拼,嗯……公主殿下是柔弱之美,这柳茹梦出生国公府,脸上倒是带着几分英气。 这小子倒是好福气! 他身后的王永明一脸不忿,虽然宋言救过他的性命,可这是夺妻之恨啊…… 两个如此优秀的女子,一个国公府的女儿,一个公主殿下,哪个不是才情高绝,美艳倾城? 你就不怕折寿吗? “公公,快宣旨吧!” 王鹤云见尚和磨磨唧唧,已经忍耐不住,想要看宋言被一道旨意押送回天京城的一幕。 让你与我王家作对,这便是你的下场。 “怎么?王将军这是在教杂家做事吗?” 尚和冷冷一撇,王鹤云心头一惊,顿时有些后怕起来。 一个阉人确实不用顾忌,可他是陛下身边的老狗,轻易得罪不得。 还是太急躁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敢。” 尚和扬了扬眉,展开了圣旨,扯着那公鸭嗓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大将军宋言,才高八斗有悬壶济世之能,武艺高决,有安邦定国之才……故而将朕之长女秦般若下嫁给宋言为妻。” “不过,宋言与柳国公三女结成连理,朕也不能棒打鸳鸯,待长公主下嫁之后,与国公之女一起,为平妻,即可昭告天下,钦此……” “……” 这…… 不仅宋言一脸震惊茫然,下意识转头看向柳茹梦。 便是王鹤云,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尚和……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柳茹梦同样举足无措,唯有梅秋风,嘴角荡漾着一抹苦涩! “这是怎么回事?” “尚公公,这……是不是宣读错了……怎么会这样?” 王鹤云方寸大乱,他已经与宋言撕破了脸,以为宋言已经死路一条,可等来的却是一纸赐婚? “你的意思是,陛下错了?还是说杂家假传圣旨?” 尚和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这王鹤云,好歹也是守卫边境的一员大将,怎么如此愚蠢? 难怪这些年,大燕一直被大齐压着打! 就是在东北边境栓一条狗,作用恐怕都比王鹤云要大一些。 “末将不敢。” 王鹤云脸上一青一白, “只是……宋言是莫家余孽,或有不轨之心,陛下怎么会将公主殿下嫁给他?何况还是两女共事一夫?” 他何等何能啊? 王鹤云这话,倒是说到了王永明的心坎里去了! 只是,这莫家余孽四个字一出,除了尚和面不改色之外,其余众人都惊然色变。 宋言出生武侯府,怎么会和莫家沾染上关系? 他若是莫家余孽,那岂不是和莫同淅也有关系?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众人心头无数个疑问闪过,面对江云书询问一般的眼神,宋言摇了摇头,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原来,王鹤云是有备而来。 “王将军可有证据?” 尚和这话一出,众人深吸了一口凉气。 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依照尚和这话的意思,已经有谣言开始散播,宋言与莫家之间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 王鹤云心如死灰,黑着脸道: “没有。” “可即便没有……” “住口,此事陛下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尚和怒喝一声,打断了王鹤云的话, “宋将军,接旨吧?” 回过神来,见宋言迟迟没有反应,尚和不由提醒道: 这小子,这泼天的富贵砸在他身上,莫不是砸晕了? 还是双喜临门,怎么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公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留守在军营中稍作休息,这圣旨,等臣与娘子商议之后,再接也不迟。” 宋言歉意的看了柳茹梦一眼,仿佛在解释,他也是一脸茫然。 “宋将军,先接了旨意吧,这是陛下对你的恩赐,也容我去吃一盏茶。” 尚和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告诉宋言,这旨意,不接不行。 宋言也颇为为难,柳茹梦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惠文帝的用意。 若宋言当真是莫家余孽,惠文帝此举便是昭告天下,他信任宋言,甚至愿意委屈公主殿下,嫁给他,与其他女子同为平妻。 同时也有秦般若控制宋言,只要宋言娶了秦般若,也就成了惠文帝的女婿,哪怕宋言手握天下军权,那也是他们秦家的。 而且,这旨意不接还不行,一旦宋言抗旨,那惠文帝便失去了名正言顺袒护宋言的机会。 面对天下人的指责和怀疑,宋言必将举步维艰! 这心思,玩得真是细腻啊! 可眼下,似乎别无他法了……柳茹梦轻叹一声,催促宋言道: “先接旨。” “娘子,这强扭的瓜,他不甜啊!” 宋言苦笑一声。 王鹤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浑蛋,得了便宜还卖乖? 该死……他现在当真要想想,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了! 第406章 他埋在哪,我都想好了 宋言自然也明白惠文帝的心思,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却不曾想,他当真与莫家有关系。 也难怪,莫同淅对他的态度,突然间转变得如此之快。 也明白,为何宋景明在临死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他,莫同淅可以死,却绝不能死在他手上。 若是手刃血亲,当他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怕是难以自处。 宋言犹豫不决,并非对秦般若无感。 只是……他不喜欢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 如今的他,今非昔比,早已有了自保之力,并不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苟活,即便是惠文帝。 他叹了口气。 可这一声叹息,落在王永明眼中,却是异常的刺眼。 “宋言,难不成,你觉得公主殿下配不上你吗?” 王永明勃然大怒,恨不得取而代之。 天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吧……她还会经商。 天京城想要成为驸马爷的世家子弟从天京城可以排到天凉山脚下。 居然被宋言一句强扭的瓜不甜给嫌弃了? 呸…那可是他魂牵梦绕的公主殿下啊! “王兄误会了,并非公主殿下配不上我。” 你还真敢说…… 王永明咬着后槽牙,宋言拍了拍柳茹梦的手,继续道: “而是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可能再娶第二个,公主身份尊贵,不该屈尊于我。” 宋言凝目看向尚和, “还请公公转告陛下,请他收回皇命。” 尚和双手捧着圣旨,手都有些酸了,结果等来的却是宋言的拒绝。 像,实在是太像了,就这执拗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 “宋将军,这是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是莫大的恩赐,你又何必拂了陛下的心意呢?” 宋言依旧摇头,尚和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抗旨不成?” 帅帐内的气氛凝重,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 而就在这时,王鹤云仿佛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般,直接就跳了起来,指着宋言呵斥道: “你莫以为自己有些军功,便连陛下的旨意都敢忤逆?”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老夫落井下石了。 本以为计谋失算了,却意外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 宋言这厮,胆子也太大了一些,陛下赐婚他都敢不尊,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加上他莫家余孽的身份,若是好好利用一番。 便是这天下的口舌,都能轻易将他淹没了。 宋言冷冷一瞥,那眼神似乎要将王鹤云千刀万剐,他浑身一颤,后背不自觉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候,尚和看向柳茹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夫人,这是陛下叫老奴亲手交给您的,请您过目。” 宋言眉头微皱,惠文帝这是做了准备的? 柳茹梦上前两步,接过这信,拆开看了起来, “去岁,宋言在天凉山下遇伏,险些丧命。今岁,他征战北境,若不是武国公舍命相救,他怕是也凶多吉少……宋言这孩子,朕很喜欢,可他毕竟是莫家人,天京城想谋他性命之人数不胜数,即便朕能护他一时,怕也护不住一世。 神武军的刀锋虽然很利,可他们毕竟还是我大燕的子民,他们的妻儿父母,皆在故土。 这孩子的性子与他生父一般,倔强得很,若他不愿意接旨,还得你委屈一下劝劝他。 你与般若为平妻,这是朕能够想到,暂时庇护他的最好办法……” 柳茹梦的神情愈发的凝重,惠文帝知道她聪慧,这才写了这封信,看似处处为宋言着想。 何曾不是威胁? 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天京城那些权贵,一直认为宋言就是莫家余孽,他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至于妻儿父母,不管是庆国公府上下,还是武侯府上下,皆在她一念之间。 “夫君,接旨吧!” 柳茹梦深吸了口气,看着宋言。 宋言眼眸中的神色复杂,最终还是咬着牙接下了这道圣旨。 尚和没有多做停留,与王永明一同离开。 王鹤云丢尽了老脸,走出帅帐的那一刻,心头这才浮现王安祥的叮嘱。 大哥……我糊涂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我,要静观其变,可我…… 帅帐中,宋言将圣旨丢在桌案上,看着柳茹梦和江云书等人, “牛不喝水硬按头,若是这大燕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倒不如一走了之。” 江云书心头一颤,于都也呆愣住了。 梅秋风反倒不以为意,愤愤不平道: “就是,我们回白云山去,谁都拿我们没有办法。” “莫要说胡话。” 柳茹梦瞪了她一眼,而后看着宋言,安抚道: “公主本就对你有意,你娶她,我并无意见。若你觉得这是一桩买卖,心中自然不平,可你要为莫家谋个将来的话,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柔柔地看着宋言, “我并不介意的。” 宋言眉头微皱,莫家一案,确实疑点太多。 可即便是莫家当年的权势,都被连根拔起了,他将要面对的凶险岂不是更甚? 要为莫家谋个将来,何曾不是为武侯府谋个将来? “想来,董太医与父亲的关系,已经暴露了。” 在场的众人,对于当年莫家谋逆一案,多多少少都有听闻。 宋言是没有想到,柳茹梦居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他惊讶地看着柳茹梦,柳茹梦笑道: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言长叹一声,目光落在江云书和于都身上,正色道: “我这身份,多半是真的,如果你二人……” “怎么?觉得我是个书生,便看不起我?” 宋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江云书打断,他板着脸,故作生气道: “这多少凶险,我都陪着你走过来了,你现在娶了公主,就想自己荣华富贵,不管我的死活了?” 宋言苦笑, “自然不是。” “不是就成。” 江云书摆了摆手,于都愣了好一会,这才道: “将军去哪,末将就去哪,其他人末将管不着,但末将绝不会走。” “本姑娘也不想回白云山,你死了这条心。” 梅秋风冷哼一声,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 宋言心中五味杂陈,除了感动之余,更多的还是不安。 牵挂太多,反而成了被牵制的理由……还是要将大齐灭了,然后好好谋划一下。 “不过,这件事倒也蹊跷。” 大战在即,江云书也不愿意宋言过多分心,连忙转移话题, “我看王鹤云今日也极为反常,会不会是他?” “他还没这么聪明,不过……哪怕不是他,他也必死无疑!放心吧,他埋在哪里,我都已经为他想好了。” 宋言这话一落,江云书和于都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第407章 家被偷了! “在你们身后,皆是你们的妻儿父母,你们甘愿他们被燕人欺辱、劫掠吗?” “你们都是我大齐的好男儿。” “今日……本宫与你们浴血杀敌,不踏破大燕山河,势不归还。” 完颜昭骑着高头大马,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举着大刀,站在列阵等候的大齐将士前。 赫连猛劝他离开,他没有同意。 这一战,至关重要,他若不在,宋言岂会轻易上当? 他以身入局,倒是显得极为豪迈壮烈,可赫连猛却异常紧张。 此战,完颜昭若是有任何闪失,哪怕最终将东羽军引入天枫谷歼灭,他怕也承受不住大齐皇帝的怒火。 “今日,本宫下达的最后一道军令是,握紧你们手中的戈矛,斩断敌军的大纛,哪怕看到本宫落下马来,也不要忘记冲锋……” “杀!” “杀!” “杀!” 这一刻,大齐将士喊杀声震天! 这一刻,他们逐渐泯灭的信念和军心,似乎在慢慢恢复! 完颜昭看着这一幕,心中甚是欣慰,怒吼道: “很好,这才是我大齐的勇士,全军听令……踏灭敌军……” 大齐七万将士,从鞍山上府冲而下,声势浩大,犹如雪崩一般。 完颜昭跟在军阵中央,注视着大雪中,大齐将士与东羽军短兵相接的势态。 绊马索、陷阱……层出不穷,鲜血犹如雪中盛开的玫瑰,妖艳凄凉! 大齐将士前仆后继,无一人退却。 “看这形势,最多只要一个时辰,便能推进到东羽军阵前。” 赫连猛面色发白,看着七万将士,短短半个时辰,便埋骨两万余人,心如刀绞一般难受。 完颜昭深深吸了口气,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眉宇间, “如此一来,就将三万铁骑派出去两万,继续冲锋敌军阵营,然后假装败退,引宋言大军来追。” 这是没有办法的一战,这也是完颜昭破釜沉舟的一战。 他手里唯一剩下的一张底牌,就是在天枫谷的铁浮屠,那也是这场惨白转败为胜的最后一个机会。 否则,宋言必定长驱直入,攻打邓州。 但只要消灭了宋言所部,这胜利的消息一旦传入国都,齐帝必然会继续运作。 届时,大燕将无人可以抵挡住大齐铁蹄的践踏。 现在死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尤其是宋言的家人,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想到这里,完颜昭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传令……” “末将在。” 赫连猛肃然喝道。 “命万夫长,公孙复和周放各率领一万铁骑,给本宫冲过去。” “末将领命。” 片刻之后,战鼓骤然响起,两万蓄势已久的铁骑在一瞬间向着东羽军发起猛攻。 战马四蹄飞奔,踏的着鞍山山坡上的积雪狂舞,远远看看,仿佛那席卷而起的狂风暴雪。 与此同时,于都率领着埋伏在鞍山脊岭两侧的东羽军将士,也猛的从雪地上爬了出来,他们没有拖地带水,提着唐刀就朝着杀声震天的大齐铁骑狂奔而去。 “不好,殿下……有埋伏。” 完颜昭瞳孔一缩,正要下令,却不料他身后飞奔而来一个侍卫。 这侍卫连滚带爬的扑到完颜昭的战马前,他还未来得及发怒,那侍卫便急声喊道: “太子,大事不好,邓州方向,两万东羽军攻城……攻势极为猛烈……玉明城恐怕守不住了。” 完颜昭顿时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跳下战马,一把将那侍卫给提了起来,双眼顿时血红一片。 “什么?你在给本宫说一遍?” “太……太子,千真万确,咱们斥候营的兄弟,全被对方的斥候给杀了,小的是逃过一劫,这才赶过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仿佛有万千尸首在他面前浮现。 “是谁干的?是东羽军?” “是东羽军,领头的还自报家门,就是东羽军正将陈三……” 完颜昭咬牙切齿,目光转向山下血战东羽军,仅有三万人,便将他挡在这将近一个时辰。 还悄无声息的将他的家给偷了! 一旦邓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回援邓州,且不说来不来得及,牺牲几万将士的性命,设计引宋言进天枫谷的计划,也必然胎死腹中! 想到这里,完颜烈脸面狰狞,状若疯魔,仰天咆哮道: “宋言,我与你不共戴天。” “殿下。” 赫连猛心惊肉跳, “邓州一旦失守的话……”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 完颜昭惨笑道: “若是现在回援邓州,将士们岂不是白死了。” “宋言这招围魏救赵,本宫确实没有料想到。”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完颜昭眼中杀意弥漫, “唯有杀了宋言,方可为死去的将士和邓州守军报仇。” 赫连猛面色难看,几次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劝说完颜昭。 完颜昭说的不错,现在不是摇摆不定的时候,否则,这一切的努力和牺牲,终将白费。 “走……往天枫谷方向撤!” 完颜昭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毫不犹豫的率领剩余的大齐将士往天枫谷撤退。 那两万冲向东羽军的铁骑就倒血霉了,刚刚与东羽军拼杀在一起,身后就冒出于都埋伏的刀兵。 “不好,完颜昭想跑!” 宋言看着战场局势变化,见完颜昭已无心再战,当即就怒喝一声,眼角余光更是有意无意的瞥向王鹤云。 王鹤云张眼看去,这完颜昭当真是没用,早知他外强中干,当初就应该出城迎战,而不是坚守封安县了。 那现在立下不世之功的,也只能是他! “消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 宋言高声怒吼, “另外……传令梅秋风,快速脱离战场,给本将军往天枫谷方向追。” “等等,到了天枫谷,留完颜昭一命,至于其他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宋言快速下达命令,传令官刚要飞驰而去,就被王鹤云给拦了下来,他居然主动请缨, “大将军,梅姑娘对天枫谷的地形并不熟悉,万一天枫谷有埋伏,她不好应对,不如让末将领兵前去?” 宋言眉头一皱,刚要拒绝,王鹤云再道: “末将对天枫谷的地形极为了解,还请大将军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王鹤云表面态度诚恳,内心却冷笑连连。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一旦擒下完颜昭,他便有了自保的能力。 宋言既然敢派梅秋风去收拾残局,以宋言这怜香惜玉的性子,那必然是不会有危险的。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王将军了……本将军在此,等候将军得胜归来!” 宋言神色凝重,反倒让王鹤云更加安心。 他匆匆抱拳,转身之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这厮还是太年轻了啊! 第408章 烟花 天枫谷北侧,此处靠近华州。 一堆篝火前,架着一个建议的烤火架子,架子上架着一只黑野猪。 这是梁末顺手猎来的! 对于曾经在青城山上苟且偷生的二当家来说,等同于家常便饭。 郑钱和完颜烈并肩而坐,完颜烈的手脚捆绑着绳索,对于这支突然出现在天枫谷的两千人军队,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依照完颜昭的命令,他带着一支百人队伍,从邓州前往柳州,自然要穿过华州和登州! “大当……大哥,你就不担心吗?” 梁末从野猪身上切下一块肉,一边塞在嘴里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担心什么?” “万一完颜昭率领的鞍山军不从天枫谷撤退,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怎么?手痒了?” 郑钱撇了撇嘴。 此前埋伏柳木回天的时候,不管是郑钱还是梁末,都是意犹未尽。 “是啊,没看常威那小子,现在鼻孔都要敲到天上去了。” “放心吧,既然二公子说了完颜昭会往天枫谷撤退,那便不会有错。哪怕他不往天枫谷走,二公子也会将他赶到天枫谷的。” 郑钱对宋言是深信不疑。 “就凭你们两千人,也敢大放厥词。” 完颜烈一听二人毫不避讳他的话,脸上的惊恐浓郁,嘴上却强硬道: “华州有两万铁浮屠,加上完颜昭率领的七万将士,你们区区两千人,能顶什么用,如果你们现在愿意弃暗投明,再将你们如何悄无声息行军到天枫谷的方法告诉我,我可以向完颜昭求情,放你们一马。” “闭嘴。” 郑钱转头瞪了完颜烈一眼,这小子也是倒霉透顶了, “还放我们一马?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可以把你架在火上给烤了。” 完颜烈浑身一紧,下意识就往后退去,可手脚被捆绑着,他的重心不稳,直接就摔了下去。 “只要他们进了天枫谷,就算一只苍蝇也别想完好无损地飞出去。” 梁末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 “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要是放跑了一个,我拿他们是问。” 郑钱眼中也满是鄙夷, “去叫土炮过来。” “大哥,我在。” “给我监视好天枫谷的出入口,让埋伏好的兄弟们加强戒备,算算时间,齐人应该快到了,没有我的命令,谁要是敢打草惊蛇,军法伺候。” “小的领命。” 土炮转身离去,还在用唐刀割肉的梁末看向郑钱, “大哥,那我呢?” “你率领一千人,用惊天弩狙击……除了完颜昭,其余人全给我射死。” 惊天弩? 狙击? 完颜烈虽然不太明白,郑钱口中的狙击是什么意思,但惊天弩的威力,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可仅凭一千人,哪怕耗尽惊天弩的弓弩,也射杀不掉七万大齐将士啊,何况其中还有两万全副武装的铁浮屠, “当然,他要是在爆炸中死了,那也没有办法。” “明白。” 梁末摩拳擦掌,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这两千青城山的匪寇,早已今非昔比。 不管是近身作战,还是专业的远程射杀,都比寻常的神武军、东羽军的将士要超出不少。 “好好表现,等这一战打完,我向二公子请命,给你封个一官半职,以后好找个知书达理的婆娘……” 梁末一怔,郑钱笑着继续道: “二弟啊,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天底下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她们挑选夫婿,都会挑选有本事的男人,而一官半职这么说也是男人本事的象征……” 屁的门当户对! 梁末心中暗骂,自己当初也是个穷书生,要不是顾老当家的眼神不好,也不会将顾玲许配给他。 不过,说到一官半职,梁末倒是眼前一亮。 你说,一个富家小姐,大家闺秀,会喜欢一个大头兵吗? 梁末愣了半晌,心里就有些痒痒, “大哥放心,这一战绝不会丢了大哥和二公子的脸。” 娶婆娘的事情先放一边,梁末突然又问道: “那我可以和常威那小子一样吗?杀人的时候,也报一下家门?” “报个屁,那小子就是一根筋,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你难道忘记了,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吗?” 见梁末一脸不解,郑钱解释道: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而不是报几句家门就能扬名立万的,你懂吗?再说了,那些人都死了,你自报家门又有谁知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梁末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完颜烈, “那你记住了,我叫梁末。” 完颜烈气的浑身发抖,这两人也太过目中无人了。 “你去告诉老三,检查好炸药,要是有一个不响的,老子到时候塞一个到他屁眼里。” 梁末菊花一紧,夹着腿就走。 待他远去之后,郑钱似笑非笑地看着完颜烈, “小子,待会好好瞧瞧……对,我家二公子说的,烟花!” …… 天京城楚王府! 秦牧与宋思妍并肩站在那棵榕树下, “你知道这棵树是谁种的吗?” 秦牧的声音略显惆怅,抬眼看着这棵被他精心照料,却仍然挡不住这四季变化的榕树,心头更加的悲切。 有些事情,当真是人力不可违啊! “是母妃?” 宋思妍本就对秦牧的事情多有了解,嫁入楚王府之后,她更是听闻,秦牧对院子中的这棵榕树情有独钟。 也不能说是情有独钟,确切来讲,应该是一种精神寄托才是。 “这棵树本是母妃种在宫里的,后来被我带了出来,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莫家一案,自始至终,都是我心中的刺,母妃不相信莫家谋逆,我也不信……所以……” 秦牧转身,延伸忽然变得异常坚定, “即便宋言是莫家人,我也会倾尽全力帮他。” 他早就怀疑过宋言的身份,特别是有关董路的消息,在周安县传出来的时候。 “若是父皇他……” 宋思妍依旧担忧。 这天色阴沉,突然起了一阵怪风。 秦牧伸手理了理宋思妍被吹乱的黑发,摇了摇头道: “这是父皇与他们之间的博弈,父皇不会像二十年前一样妥协的,否则……” 秦牧望着这被风吹落的榕树叶,瞳孔猛地一缩。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突然传庭院外疾步走来,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了……陛下,为宋侯爷和章和公主赐婚了……” 第409章 小子,还跟我玩心眼? 天枫谷! 随着郑钱的部署,所有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各自都忙碌了起来,唯有北边上头山上的那一簇篝火依旧。 梁末爱不释手的抹着惊天弩,这厮对着武器可是爱不释手,摩拳擦掌地想着,是不是也要在杀敌的时候,报一下家门。 万一有哪个逃了,也能将他的威名给传出去,免得只有常威那浑蛋一个人扬名立万。 篝火旁,郑钱依旧和完颜烈并肩而坐,似乎并没有将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放在眼里,这让完颜烈对郑钱的淡定很是不解。 试问? 谁敢以两千人阻拦万两铁浮屠和七万大齐铁骑,哪怕不足七万! “你真不怕死?” “怕啊,谁不怕谁?” “你既然怕死,还敢以两千人埋伏我大齐的数万将士?” “要不是有些无聊,我也不会留着你,先和我说说,你在大齐是什么身份,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我的信心来自何处!” 郑钱转头看着完颜烈,二人大眼瞪小眼,完颜烈心中紧张得很,表面却不不敢表露。 相比完颜昭,他虽然不太聪明,却也没有蠢到家。 他沉吟片刻, “就是一个传递军报的小将。” “小将?” 郑钱收回视线,往篝火中添加了一块木材,起身拍了拍手,咧嘴笑道: “既然只是个小将,那留着你也没用。” 他话音落下,顺势就提起了身旁的唐刀。 完颜烈头皮发麻,想要往后躲,可这么近的距离,加上手脚被捆绑着,哪里能逃得掉? “等等。” 他轻喝一声, “即便是小将,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只要你放过我,我在华州还有钱财,可以全部给你。” “钱财?” 郑钱放下唐刀,再次坐了下来, “你一个小将,能有几个钱?” “你想骗我?莫非是觉得,我这个人好说话,或者……好骗?” 郑钱的面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你可知道,我在加入二公子麾下之前,可是干的杀人越货的买卖,在我手上走过的性命,即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完颜烈浑身更冷,郑钱森然笑道: “你从邓州来的,往华州方向……让我猜猜,你不是要去华州,也不是登州,而是去柳州?” 完颜烈面色巨变,郑钱笑容依旧, “听说北荒已经攻占了柳州的一座城池,以眼下这局势,能去柳州坐镇的,只是个小将?从我抓到你开始,你虽然惊慌失措,却还算镇定,甚至还敢威胁我。一个小将,眼中绝对不敢流露出这种眼神的……” “而且,你还知道华州两万铁浮屠将会抵达天枫谷,这是一个小将能知道的军情急报?” 郑钱再次转头,看着完颜烈正色道: “你虽然一再试探我,却还算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完颜昭乃是大齐太子,你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所以,你一定是大齐朝堂上的高官,或者……极有可能是大齐的亲王!” “加上,我刚刚提起二公子的时候,你也半点没有疑惑。” 郑钱叹了口气, “多数人只知道宋将军,却不知二公子,除非……你早就见过二公子,甚至认识,那么……你是出使我大燕的东临王,完颜烈?” “我猜得对不对?” 完颜烈浑身湿冷,郑钱这一番话,又一次颠覆了他对郑钱对看法。 或许,他真的有信心! 这等心细如发之人,断然不是盲目自傲之辈,他的心思缜密,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完颜烈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摇了摇头, “我刚刚只是一时情急,这才无意中对太子不敬的,至于你口中的二公子,我更是不认识。” “我这人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左右你是个无用的小将,留着你也没用。” 郑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完颜烈头皮发麻,知道郑钱不是开玩笑,也不敢再隐瞒, “你说的不错,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只要你放过我,想要多少钱财宝物,我都给你。这里现在就你我二人,你也不用担心别人会透露出去。” “银子这东西,谁又不缺呢?” 郑钱摇头,笑道: “可相比起钱财,我现在更好奇,华州的粮仓在哪座城池,只要你告诉我,放你离开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若是不知道呢?” “报……大哥,完颜昭率领一万铁骑和一万余残兵,距离天枫谷谷口还剩二十里地。” “好,再探!” 郑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那我可养不起闲人,不如将你交给二公子,想来换大齐一两座城池,大齐皇帝也不会拒绝吧?” “等等!” 完颜烈深吸了口气,他与宋言之间的恩怨太深,难保宋言会不会直接将他杀了。 这厮的行事作风太诡异了,他不敢赌! “我可以告诉你华州粮仓的位置,但你要先放了我。” “你恐怕还没有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吧?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吗?” “你……” 郑钱冷着脸,眼眸中的杀意,似乎都要控制不住了。 宋言这厮手底下,全是疯子……完颜烈心中已经将宋言的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 “若是我告诉你粮仓的位置,你不守承诺怎么办?”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完颜烈点头,郑钱笑道: “那不如这样,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等完颜昭入了天枫谷,我帮你杀了他?” 郑钱脸上的笑容阴沉,完颜烈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看着他。 “一旦完颜昭死了,你岂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大齐的储君?区区一座粮仓,与这至尊之位相比,孰轻孰重,你应该懂得掂量吧?” 完颜烈闻言,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这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 若完颜昭死在天枫谷,那他…… …… 完颜昭心急如焚。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该死的王鹤云,为何像疯狗一样,咬着他就是不放。 按理来说,他继续深入天枫谷,王鹤云至少也要掂量下是否会有埋伏,最不济也要放缓追赶速度吧? 他哪里知道,王鹤云立功心切! 这样也好,等进入天枫谷,骑兵没有办法骑马作战,届时,定要让王鹤云好看。 “宋言有没有追来?” 完颜昭看着赫连猛问道。 赫连猛点头,坚定道: “就跟在王鹤云身后,殿下……只要将他们引进天枫谷,此战我军必胜无疑。” 第410章 要不要亲自动手 “报,大哥……有两万铁浮屠,在峡谷前后埋伏……完颜昭所部已经抵达天枫谷,身后还有王鹤云率领的东羽军。” “铁浮屠没有发现你们吧?” “没有!” “东羽军?人数多少?” “五千余人。” “二公子呢?” “二公子已经在天枫谷外停下。” “通知梁末,只要完颜昭所部抵达天枫谷中断,立刻引燃炸药。” 大雪依旧,天色阴沉。 完颜昭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秦雪岭,被称之为死亡峡谷的河流,即便是冬日结冰,也难以横渡,宋言却有办法! 他不知道郑钱率领的那两千人的存在。 以为只要将身后的东羽军引进天枫谷,以铁浮屠的恐怖战力,加上天枫谷中骑兵无法来回穿插。 东羽军的势力必定大减,此消彼长之下,宋言唯死一途。 然而…… 当他看到两万铁浮屠已经严阵以待,将天枫谷前后截断之后,唯有王鹤云率领的五千余人穷追不舍,居然未见到宋言所部的身影,他不由一惊。 可他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虑,轰鸣声骇然响起,迎接他们的像是天神的震怒。 “轰!” “砰……” 在那雪白一片的峡谷之中,炸药轰然引爆的瞬间,整个峡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 天空被爆炸的火焰映得通红,那耀眼的光芒犹如末日降临,照亮了周围每一寸岩石和土壤。 峡谷两侧的石壁在爆炸声中震颤,巨大的岩石被震得纷纷脱落,砸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雪花与碎石交织成一片混沌,遮天蔽日。 “啊……” 身在爆炸中心的大齐将士,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炸得粉碎。 有些,即便没有被当场炸死,也被掉下来的巨石砸成肉泥。 “这是什么……” “这是天神震怒?” “啊……不要!” “……”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空气中震荡,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周围的树木在这股力量下摇摇欲坠,树叶在风中狂舞,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哀鸣。 震荡天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不仅天枫谷两侧的崖壁炸裂开,他们脚下的雪地突然崩裂…… 哪怕是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在火药爆炸下,也撑不过一息时间,更何况是其他将士。 完颜昭浑身冰凉,看着身边惊惶失措的将士,一颗心已经跌入谷底。 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天枫谷,为何突然会发生爆炸。 “退……快点退……” 赫连猛倒也是命大,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后,脸上全是血。 退?往哪退? 他目光扫视四周,不仅视线模糊,脑袋也眩晕得厉害, “殿下……殿下……” 与此同时,王鹤云率领的五千旧部也没能幸免。 所幸在天枫谷中,他追击的速度有所缓解,与爆炸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可即便如此,峡谷两侧砸下来的巨石,也瞬间带走了半数将士的性命。 “埋伏,这是宋言的埋伏?” 看着前方雪花漫天,犹如被一张巨口瞬间吞没的大齐将士,王鹤云浑身的汗毛骇然倒竖起来! 这五千人,是王鹤云的嫡系部队,即便东羽军被宋言接管,这些将士依旧只听命于王鹤云。 结果…… “这就是你说的烟花?” 完颜烈惊恐地看着郑钱,喉咙不停地滚动! 这便是他的底气……这哪里是人该有的手段,这明明就是天神的震怒,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手段?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完颜烈语无伦次,看向郑钱的目光,愈发的恐惧。 郑钱回首,轻笑道: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食言,完颜昭必死无疑。” 他这话落下,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大齐将士,在慌乱中再次迎接他们的是,比这风雪还要密集的惊天弩弩箭。 哪怕因为这风雪飘飞,梁末所部将士们射出的弩箭准头偏差了许多,力道也有所消减。 奈何侥幸存活下来的大齐将士,也是伤势颇重,还有一战之力的寥寥无几,对整个战局更本没有影响。 惊天弩五轮齐射之下,大齐将士的哀嚎声在整个天枫谷中蔓延。 “冲,给老子宰了这群齐人。” 梁末将惊天弩架在腰上,提刀就往前冲。 这两千人是宋言亲自训练出来的,丝毫不比武侯府的亲卫差,而且战意极强。 他们前冲的速度极快,十来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冲到敌人面前。 “老子梁末,拿命来!” 梁末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要让这些齐人,做个明白鬼。 “砰!” 梁末手里的唐刀寒光凛凛,他在风雪中像炮弹一般向前投射而去,他身后的其余将士也不敢落后,一个个双目血红,像是饥渴依旧的饿狼。 …… 完颜烈怔神的看着这一幕,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支队伍。 他的内心除了震撼之后,已经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难怪惠文帝会不假思索的拒绝与大齐和亲,难怪宋言不将他放在眼里……可笑! 有这样一支悍不畏死、战意滔天的队伍,加上那瞬息就能夺取数万人性命的武器,太恐怖了! “宋言麾下,怎会有你们这般恐怖的队伍?” 完颜烈深吸了一口凉气,牙关还在打颤。 郑钱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战场,雪太大,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他也没有怀疑梁末的实力。 “像我们这样的队伍,只要二公子想要,可以训练更多,即便是覆灭你们齐国,也是轻而易举。” “你说什么?这是宋言亲自训练的?那刚刚那个爆炸的武器,也是宋言的?” “不错。” 郑钱颔首,完颜烈已经惊得无话可说。 “要不要亲自动手?” 郑钱又割下一块野猪肉,这肉有些老了。 完颜烈的心中一片乱麻,脑袋也乱糟糟的,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郑钱是要他亲自动手,杀了完颜昭? 杀还是不杀? 杀了就等于留下一个把柄在郑钱手上,不杀……他怕是要步完颜昭的后尘! 不愧是宋言的手下,心思一样歹毒。 第411章 完颜烈,你这废物 完颜烈呆愣地看着峡谷下方,死伤一片的大齐将士,心在滴血的同时,又恨不得有哪个杀红了眼的,一刀将完颜昭给结果了。 该死……这天大的锅,还要他来背! “怎么?不敢动手?” 郑钱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 “你作为主帅,为何不亲自下场?” 完颜烈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跳。 你既然知道大丈夫不该屈居人下,你还对宋言唯命是从? 郑钱抹了抹嘴,吐出一块怎么咬都嚼不烂的猪肉,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读书人,最见不得死人了……尤其是死太多的人。” “以前我身不由己,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我信你个鬼,你是好人? 你前面威胁我的时候还说,你就是干杀人越货的买卖,手上走过的性命不下百条! “你毕竟是大齐亲王,只要你杀了完颜昭,再将王鹤云的人头带回去,非但无过,或许还是大功一件也说不定。这样,对于你登顶至尊之位,也是一大臂助不是?” 郑钱循循善诱,这计划一环接着一环,让完颜烈应接不暇。 不过,这话他说的倒是不错。 率军南下是完颜昭的主意,他不过是协从,战败与他何干? 甚至,他还猎杀了王鹤云,这镇守大燕东北边境的毒瘤!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郑钱居然还想要王鹤云的性命,这是宋言的主意,还是他? 对了……肯定是宋言! 这厮狠起来,真的让他心惊胆寒。 “你为何要帮我,这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你看你,多虑了不是?人与人之间,难道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你告诉我华州粮仓的位置,我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对于郑钱的话,完颜烈连半个字都不会信,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如何信得过你,王鹤云是大燕边关大将,你敢杀他?” 完颜烈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心中的疑惑和不解。 郑钱不以为意,伸手指着峡谷下方,暂时还苟活的王鹤云,道: “王将军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可歌可泣,与我何干?” 此刻,王鹤云也是狼狈不堪,那冲下来的两千影卫,根本不顾敌我,见人就杀!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宋言的算计,他命休矣! “好一个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你就不怕我告诉大燕皇帝,袒露宋言设计残杀同僚吗?” 完颜昭脸色阴沉,双拳捏的死紧,若不是自知不是郑钱的对手,恐怕要爆起杀人。 “你猜,为何王鹤云驻守东北边境多年,陛下却突然让我家二公子接管边境沿边军马?” 郑钱笑道: “再者说,你觉得陛下会相信你这等挑拨离间之言吗?” “你或许觉得,哪怕陛下不信,大燕朝堂上,恐怕也会有人想要查实真相吧?” “只不过,或许到了那一步,你的下场会比完颜昭还要凄惨。” 什么? 完颜烈难以置信的看着郑钱,若郑钱没有骗他的话,那么……是大燕皇帝想要王鹤云死? 他凝目看下峡谷下方! 郑钱摇了摇头,笑眼微眯的看着完颜烈,那明明还算和善的笑容,落在完颜烈眼中,却是比地狱中的恶鬼还要慎人百倍千倍。 “走吧,是你展现价值的时候了。” 郑钱率先迈步,掠过完颜烈的时候,径直朝前走去,丝毫不担心完颜烈会趁机逃跑。 他确信,完颜烈还没那个胆子。 特别是见识了火药的威力之后! 这一场战斗,从头到尾,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完颜烈倒吸了一口凉气,宋言所部,远不是目前的大齐铁骑能敌的。 完颜昭败了……这不可一世的大齐太子,败的不冤,败的彻底! 他失魂落魄的跟在郑钱身后,直到抵达惨烈的战场,也没有再多言一句话。 “该死,放开本将军,你是谁的部下,胆敢对老夫不敬?” 王鹤云的怒斥声将完颜烈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眼看看狼狈不堪的王鹤云,和双目无声的完颜昭。 赫连猛再交战中丢了一条臂膀,此刻血流如注,整个人已经萎靡不振。 看他苍白的面容,怕是凶多吉少。 “完颜烈,是你?” 完颜烈抬眼,正好对上王鹤云仇恨的目光,心头一凛,这老匹夫也是蠢的要命。 要事老子设伏,你还有命在吗? “你老匹夫很是聒噪,要不,你先拿他练练手?” 郑钱似笑非笑的看着完颜烈,目光同时扫过完颜昭和赫连猛。 “你敢?” 王鹤云怒目一瞪,丝毫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觉悟。 “给老子闭嘴,死到临头了,还敢叫嚣!” 梁末一脚踢在王鹤云腘窝处,王鹤云站立不稳,单膝便跪倒在地。 他呸了一口,呵斥道: “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直接杀了你这老东西。” 完颜昭虽然也成了阶下囚,但毕竟是大齐的太子,看到完颜烈之后,他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 “混账,这是你设下的埋伏?你怎会在此?” “王兄,我也是被他抓了,我怎敢设伏王兄?” 完颜烈深吸了口气,还没想好如何对待完颜昭。 哪怕真要对完颜昭下手,这王鹤云与其他人,怕是都要一一灭口才行。 这件事情,决不能传出去,否则……他罪无可恕,必死无疑。 “宋言,你是宋言麾下的将士?宋言在哪,叫他出来,他敢残害同袍?他要造反吗?” 王鹤云被两名将士押着,受伤颇重的他,根本就挣脱不开束缚,可一张嘴还是犀利得很。 见郑钱不理会他,他骂骂咧咧,吼道: “宋言,你有胆出来与老夫对峙吗?” “东临王,煮熟的鸭子,都送到你嘴边了,你还不会吃吗?” 郑钱森然一笑,完颜烈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眼角余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全是他大齐的将士。 “完颜烈,你……和他到底是……” 完颜昭惊恐的发现,完颜烈居然任由郑钱摆布,此人仔细一瞧,不正是当日埋伏柳木回天那将军吗? 他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天枫谷的, “这不可能,你是如何绕过鞍山,抵达天枫谷的?秦雪岭?这不可能……那峡谷即便结冰,也不可能渡过的!” “太子殿下何必心急?等杀了王鹤云,东临王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郑钱看向前方白茫茫的雪,面容严肃起来, “东临王,本将军还急着回去给二公子复命,你若下不去手,本将军麾下的将士,可是眼馋这军功的。” “完颜烈,你这废物,手下败将,你敢对老夫动手吗?” 王鹤云一脸不屑。 死道友不死贫道! 完颜烈心头也是发狠,双目逐渐血红,提刀就往王鹤云走去! 第412章 儿臣,绝笔! “战损已出,我军损失不少。” “其中,王将军所部五千先锋营将士,尽数死在了天枫谷,封安县一战,东羽军战死三千余人,便给你算个整数,鞍山一战,我军战死四千余人,同样给你化零归整!” “按照本将军的规矩,这战死的将士,每个人的抚恤金是一百两银子,这个你可以去大燕打听打听,绝对童叟无欺,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这就是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了。” 华州桐城,与南屿关仅有百里之地,宋言领军长驱直入,战死两万铁浮屠的华州,根本无力抵抗。 宋言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拿下了桐城。 完颜烈在手刃完颜昭和王鹤云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显得异常萎靡,似乎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桐城府衙中,宋言条理清楚的与他清算,他本埋着头,一听这一百三十万两银子,顿时就抬眼看着宋言, “明明是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他咬着牙,恨不得将宋言生吞活剥了。 那日,王鹤云与完颜昭一死,宋言便如期而至,还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无比痛惜,甚至还当众处罚郑钱私自行动。 真当他是傻子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有他的军令,郑钱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 这狗东西,不去戏楼里面唱曲子,当真是可惜了。 还有郑钱这孙子,明明答应要放了他,却出尔反尔,居然还要向大齐皇帝索要赎金,才能放他回去。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吗?” 宋言转头看着江云书,江云书一怔,苦笑道: “确实是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既然如此,那便照一百二万两银子来算吧。” 宋言长叹一声,似乎极为不情愿。 完颜烈心中那个恨,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无耻! “另外……” “还有?” 宋言这两个字刚落,完颜烈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宋言却肃然道: “王爷何必心急,我这每一笔帐,都是有理有据的。当然,我也要提醒你一点,我这人脾气虽然好,但是有一点还是很忌讳的,就是在我说话的时候,谁要是敢打断,坟头草一般都不低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面对宋言杀意凛然的眼神,完颜烈心中悲凉,内心比这大雪纷飞的时节还要冰凉。 “另外,还有许多受伤的将士,这个你应该明白吧?虽然尚未统计完整,但估摸着也有万八千人,就算一万人吧,一个人赔付十两银子不过分吧?” “一点也不过分。” 于都脸面憋的通红,硬是忍着笑意,直言不讳道。 “那这就是十万两银子了,于都,你记一下,免得出错了……” 于都点头,宋言继续道: “现在我军身在华州,这毕竟是在大齐境内,这每日提心吊胆的,这补贴一些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精神损失费? 完颜烈脸上的神色凝固,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话,转头看着窗外飘飞的白雪,一股凉意直充脑门。 是老子让你来华州的吗? 是老子求着你来华州的吗? 你也知道华州是我大齐的国土啊? 你提心吊胆,那是活该…… “这费用确实也不好计算,那就提个整数吧,五十万两银子怎么样?” 宋言微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完颜烈,还特意为他斟了一盏茶,若无其事道: “这银子可是一两都不能少,一共多少来着?” 他转头看向于都,于都连忙道: “一共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一百八十万万两银子,宋言,你是穷疯了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本王。” 完颜烈阴沉着脸,直接拍案而起。 宋言笑容依旧,江云书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于都那手却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似乎只要宋言一声令下,他便会身首异处。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 “等等……本王的意思是,此事完全可以商量。” 完颜烈只是一时口快,哪里能想到,宋言一言不合就要杀他。 宋言默然不语,他强忍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道: “好,就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行了,把手放下。” 宋言看了于都一眼, “还不去取笔墨纸砚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很快,笔墨纸砚便摆在完颜烈面前,他提笔又开始犹豫, “我写个两百四十万两银子,你不介意吧?” 他这话一出,不仅宋言吃惊,于都和江云书也对视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 这小子是想吃回扣啊! 果真是世风日下啊! “你随意就好,我这人说话一向算话,我的口碑也是公认的好,绝不会出卖你的。” 宋言挑了挑眉头,于都当即就附和道: “对……这一点我敢保证,二公子的人品,也是相当英俊潇洒的……” 宋言怔怔的看着于都,这狗东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完颜烈垂首,不在理会宋言,便在纸上写道: “父皇亲启: 儿臣完颜烈,依太子完颜昭之名,至柳州镇守,途径天枫谷,遇大燕东羽军袭击,儿臣浴血奋战,终于突出重围之际,却见太子遇东羽军合围。 儿臣救驾心切,战至一兵一卒,却不曾救太子于危难,儿臣悲痛万分,终将大燕边关大将王鹤云斩于刀下,最终力竭被禽。 父皇宽心,儿臣不曾受辱,也不曾丢了我大齐男儿的气节。 大燕征北大将军欲要儿臣作为质子,向父皇索取两百四十万两银子赎金,才放儿臣归国。 若父皇不肯,则悬挂儿臣首级于桐城墙头。 儿臣思之再三,父皇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宁死不屈,也无颜面见父皇,至怨不能再为父皇分忧解难,不能救太子性命,望父皇珍重。 儿臣完颜烈……绝笔!” 这洋洋洒洒的一封绝笔信,让宋言目瞪口呆,心中突然生出不想放完颜烈回去的想法。 这厮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江云书也微微皱眉,宋言忍不住道: “王爷的文笔了得,在这封信上,一目了然。” 完颜烈丢下毛笔,冷哼一声, “答应你的事情,本王已经办到了,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 宋言挥了挥手,于都便将他带了下去,江云书看着完颜烈的背影,有些担忧道: “此人不似我们看到的那般简单,当真要放他回去?” “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大齐三方鼎立之势,还不能破。” 两人对视一眼,宋言轻笑,江云书也缓缓点头。 不到片刻功夫,突然有侍卫来报, “将军,北荒来人,想见将军一面!” 第413章 这厮,很记仇 布哥带着特木尔和云成郡主,还率领着一万北荒的精锐,在即将夜入星辰的时候抵达了桐城。 只不过,桐城的防御比以往严实了许多。 布哥在宋言的斥候发现之后,立刻就通报了上去,常威领着三百先锋营的将士,就敢将他们拦在城门前。 “本将乃是特木尔,这是我北荒太师布哥,这是云成郡主殿下,请你们宋将军出来一见。” 常威上前一步,提刀插在脚边, “将军发话了,布哥可以进去,最多可以带一人同行,其余人……立刻离开桐城……不对,是即刻离开华州。” 离开华州? 这一路,他们从柳州杀到光州,不仅提心吊胆,牺牲的将士何其之多,目的便是为了抢占桐城的粮仓,却被宋言抢先了一步。 现在对方态度傲慢,说退他们就要退? 特木尔握住刀柄,怒目一瞪, “你……” 布哥摆了摆手,制止特木尔的冲动,他沉吟片刻,对着特木尔道: “你率大军驻守城外,老夫与郡主进城!” “太师,您与郡主的安危?” “无妨。” “末将领命。” 常威一愣,对方居然这么好说话? 看来,他的威名已经远播,这些人已经听闻过他的厉害,怕了估计……对,肯定是怕了。 他很不情愿地让开身子,目送特木尔转头回去,然后领着布哥和云成郡主同时入城。 三人向府衙方向走去,此刻宋言就在府衙中。 只不过,他在审问桐城的府令严旭和通判孟海。 这事情倒也是有趣,严旭见宋言率领的东羽军攻城,知道守不住桐城,便直接开门相迎,而孟海却想死守到底。 不管严旭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表面对宋言却是毕恭毕敬。 作为华州第一大城,与光州据守南屿关,本身守城军就不下五万。 只是,其中两万铁浮屠葬身天枫谷,三万铁骑驰援登州,留下不足一万守卫,见宋言所部如此勇猛,便直接放弃了抵抗。 完颜昭这一步起,臭不可言。 “说吧,是降,还是死?” 孟海一怔,硬着头皮道: “要杀便杀。” 孟海不惧一死,严旭却稳了稳心神,心想陛下得知桐城沦陷,必定会派兵增援。 桐城如此要地,若是大齐拱手相让,大燕想要北上,随时都可以。 攻守之间,便利于大齐,相信大齐满朝朝臣会算得明白。 “死倒是简单。” 宋言轻笑一声,常威正好带着布哥和云成郡主走进府衙,宋言没有回头,而是盯着孟海。 布哥看着宋言的背景,也听见了宋言所说的话。 “于都,送孟大人一程。” 他这话落下,于都手起刀落,然后两名侍卫从门口走出来,将孟海的尸体拖走。 布哥望着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 这厮还是如此心狠手辣,且杀伐果断。 明知道自己要来,这是杀给自己看的? 宋言转而看向严旭,仿佛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 “严大人,你呢?” 严旭浑身一颤,看向宋言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宋将军既然不急着杀我,那便是有事要谈,如今,整个桐城都在宋将军的掌控下,即便不答应又能如何?” “我就说,你肯定比孟大人聪明。” 宋言仔细打量着严旭,这人看上去高大威猛,心思却是细腻, “本将军不杀你,但要和你做一笔买卖,我要羊毛……大量的羊毛,可以用银子或者粮食交换。” 大齐的地域辽阔,即便宋言将整个大齐打穿,也难以让齐人归心,大燕短时间内更没有多余的人才能够管控。 倒不如从生活、思想上去瓦解他们。 “银子和粮食?” 羊毛对于大齐来说,几乎毫无用处,宋言为何要用银子和粮食交换? 严旭狐疑地看着宋言,见宋言点头,他问道: “宋将军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哪怕是盐和铁,都可以用来交换羊毛。” 严旭一听这话,惊得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盐铁这种战略物资,宋言会轻易与他们交换? 不仅他不敢相信,布哥听闻这话,也是瞪眼看着宋言。 这厮莫不是脑子抽了? 羊毛这种垃圾一样的东西,居然可以交换银子和粮食,还有盐和铁? 羊毛换来有什么用? 依照他对宋言的了解,这厮绝不可能无的放矢……难不成,是因为大败大齐鞍山军,失手杀了太子完颜昭,怕大齐震怒,举全国之力与大燕开战。 这才为了示好,故意提出这计划? 可也不对啊,如果是示好,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了孟海? 宋言淡然地看着严旭,眼中的杀意浮动,但想到羊吃人的计划,他还是笑着说道: “不过,本将军也有个条件,战马也要卖一些给我。” 严旭犹豫不决,这事情太大,他根本做不得主。 宋言长叹一声, “此事,本将军可是吃力不讨好的,若不是本将军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最见不得死人,也不会和你们大齐做这笔买卖。” 见不得死人? 太子殿下惨死,便是你一手谋划的。 十万鞍山军和两万铁浮屠埋骨天枫谷和鞍山,你居然还敢说你爱好和平? 无耻至极! “宋将军,此事太大,我也做不得主,还要请示陛下才行。不过,用羊毛换盐铁和粮食,想必陛下会同意的。” 这人倒是聪明,一个字不提战马! “此事,北院王做主就行了吧?” 宋言笑道。 严旭一惊,宋言居然连他是北院王的人都知道。 “行了,本将军给你两天时间,你问好之后回复我,若是不同意也无妨,本将军自会找东周王。” 宋言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 严旭深深看了宋言一眼,早已将孟海的死抛之脑后,行了礼之后退了出去。 宋言转身,看向了皱眉的布哥,拱了拱手笑道: “太师远道而来,本应该出城相迎的,奈何有些急事走不开,还请太师见谅。” 布哥撇了撇嘴,这厮口是心非,一嘴的胡话张口就来。 前一刻还杀人不眨眼,现在又笑如春风,转变得极快。 “宋将军客气了,你我们同盟,老夫早就该来与你商议才是。” “商议什么?” “自然是商议如何北上啊。” “哦,北上啊。我还以为,太师打算西进呢!” 宋言脸上的笑容依旧,对着于都笑骂道: “还不快给太师和郡主看坐,太师远道而来,岂能失了礼仪?” 布哥的心却是一紧,这厮果然还是记仇啊! 第414章 两人相互试探 “宋将军这是何意?” 于都为布哥和云成郡主备好椅子之后,居然又乐呵呵去将屋门给关紧了。 再回想宋言此前杀人那一幕。 布哥不自觉汗流浃背,这厮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 “咳!这……” 宋言干笑两声, “许是关门打狗习惯了吧?” “你……” 宋言这话一落,布哥的面色更加难看,于都更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对布哥和云城郡主出手。 云城郡主皱眉,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心中暗骂。 狗男人,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 宋言避开云城郡主的目光,摆了摆手,道: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宋言亲自为布哥将茶盏倒满,继续道: “这天气着实有些凉,关上门,免得让冷风钻了空子。” 布哥脸上阴晴不定,宋言指桑骂槐,从宰杀孟海开始, “宋将军一路从海州到华州,这漫天风雪都不怕,又岂会被这几缕冷风吓到?”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和我玩什么聊斋? 布哥冷哼一声,当下也明白,宋言既然放过完颜烈,那便是不想轻易破坏眼下的平衡。 他现在的言辞,不过是想警告他一番而已。 “光明正大的话,本将军自然不惧,但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还是要提防一些为好,太师说对吧?” “宋将军也不必与老夫阴阳怪气,老夫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宋将军若是不想谈,那便告辞。” 话落,布哥作势起身要走。 他心中默念,宋言定会挽留,可几个呼吸之间,宋言老神在在,却没有任何表示。 江云书和于都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云城郡主见此一幕,狠狠瞪了宋言一眼,连忙给布哥台阶下, “宋言,大齐兵力何止百万,即便十万鞍山军埋骨天枫谷,也不能让大齐伤筋动骨,我们此次不过是胜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大齐反应过来,必定会猛烈反扑,何况,你还杀了太子完颜昭,东羽军必定会成为大齐的首要报复对象。” 布哥稳住身形,转身怒视宋言,云城郡主继续道: “本宫与太师此番前来,正是为你解围来的。” “不错,宋将军之勇武,虽然天下无双,可蚁多也能咬死象的道理,宋将军不会不懂吧?” 布哥冷哼一声,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 宋言沉吟片刻,反问道: “如此说来,本将军倒要感谢太师了?” “既然大齐如此强势,太师为何铤而走险,与本将军合作?” 布哥重新坐回椅子上, “宋将军也不是三岁小孩,为何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可是宋将军曾经与老夫说过的。” 宋言眉目一凝, “太师当真不怕,本将军杀了你们二人吗?” “老夫何惧之有?” 布哥眼神灼热,丝毫不惧, “只要老夫走不出这桐城,特木尔将军便会举兵攻城,有投石车在,桐城的城墙犹如纸糊,弹指可破。届时,桐城生灵涂炭,皆是宋将军一人之过。” “即便东羽军再勇武,也不是我北荒将士的一合之敌。” 宋言拍手叫好, “太师莫不是忘了北境一战,太师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此一时彼一时。” 宋言猛的起身,指着布哥的鼻子喝道,“那便试试?” “试试就试试。” “于都……” “末将在。” 于都怒吼一声,那洪亮的声音险些要将人的耳膜击穿。 云城郡主将堂堂北荒太师堂堂征北大将军,犹如街市骂架一样你来我往,唾沫星子四溅的一幕,也是头疼不已。 “给本将军砍了这老东西。” 宋言喝道。 “住手。” 云城郡主撇了于都一眼,柳眉紧蹙,“宋言,我们此番是带着诚意来的。” 宋言冷哼一声,于都这才罢手,江云书也趁势道: “既然郡主都说了,那不如先听听老……听听太师怎么说,再杀人也不迟。” “说吧,别说本将军不给你机会。” 宋言坐下之后,桌案上那茶已经有些凉,他亲亲呡了一口。 布哥冷哼一声, “老夫可以助你拿下黄河南岸诸州之地。” “当然,条件也是有的,事成之后,柳州,京州,云州,玉州三地要归我北荒所有。” “那黄河北岸呢?” 宋言不急不慌道。 “怎么?宋将军是打算开启灭国之战吗?” “何尝不可?” 布哥闻言,顿时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开启灭国之战,可不是轻易之事。 以大燕的兵力,想要短期之内灭掉大齐,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怕加上北荒,倾巢而出也不可能。 黄河的水流太急,只要大齐坚守黄河北岸,不管是北荒还是大燕,想要轻易渡河都不太可能。 不对,宋言已经拿下邓州的城池。 莫非,他想从邓州绕道。 该死,这厮早就打算好了? “黄河北岸,老夫不参与,老夫只要四州之地即可。” “柳州可以,但其他免谈。” 宋言的态度强硬,让布哥始料未及,他继续道: “我军只要守住华州,便可以与南屿关连接拱卫,源源不断输送补给兵力,可北荒有什么,太师深入柳州,一旦大齐切得天斩关,你们便会被困死在柳州,太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京`云`玉三州之地? 太师也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本将军帅军兵临柳州,太师所部十万北荒将士,无一人可以生还。” 布哥心头震动,宋言说的倒是事实。 这一战,北荒最为被动,可他见到完颜昭兵败之后,便没有的选择。 宋言太过可怕,一旦集结北境神武军,他一样难逃一死。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他布哥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柳州老夫可以不要,但京、云、玉三州之地本就是我北荒领地,必须归还。” “两个时辰之前,老夫已经得知,大齐已经集结兵力,随时准备南下,宋将军准备的时候不多了,若没有老夫牵制,宋将军必败无疑。” “宋将军的火药虽然威力巨大,可这冰天雪地,怕也不好施展吧?” 宋言看着布哥,这老东西调查得倒是清清楚楚啊。 “而且,你就不要大燕皇帝猜测吗?你故意放过完颜烈?” 宋言的眉头越皱越深。 第415章 事有蹊跷 神武军东出柳州? 宋言赤裸裸的威胁,让布哥忿忿不平。 可转念一想,他又放下心来,且不说玉州东出柳州,距离太远,中间隔绝着几条山脉。 如今入冬,大雪纷飞之际,行军本就异常苦难,想要东出,哪是嘴上动动皮子就成的。 “据老夫所知,神武军现在已经不在宋将军麾下了吧,而是由赵王节制,赵王与你势如水火,恐怕更乐意坐山观虎斗吧?” 布哥看向宋言的视线略显沉重,还有担忧,更多的却是不满。 作为北荒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觉得宋言压根不懂得顾全大局。 大齐大败,完颜昭战死。 他可是大齐的太子,未来的大齐之主,居然被宋言斩杀在天枫谷。 “想不到,太师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我大燕的朝局,这心态,当真让本将军佩服。” 宋言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句, “大齐东山大营守着黄河北岸,本将军若是与大齐兵锋同时指向太师,太师便是瓮中之鳖。” 布哥的神色闪动,阴晴不定,咬着牙道: “两百万两银子,绝无可能,若是宋将军咄咄逼人,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言默然不语,布哥等了片刻,才道: “最多一百万两银子。” 一抹笑意在宋言嘴角荡开,他摇了摇头, “最少一百八十万两。” “一百二十万两。”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一……” 布哥还想讨价还价,宋言摆手冷笑道:“太师莫以为,这是菜市场,可以讨价还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少一文钱都不行。” 这一战,除了真刀真枪之外,便是尔虞我诈。 布哥有自己的考量和谋划,自然也明白眼下的局面对自己不利,却还临时改变主意,攻打大齐柳州? “好。” “这才对嘛,于将军,去取笔墨纸砚来,让太师写下字据,若是没有兑现银子的话,换些战马回来也行。” 布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暗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迟早有一天要让宋言的目中无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么,眼下的忍辱负重都值得。 一旦大燕失去宋言,那边是一只纸老虎,他们随时都能拿下掠夺,甚至灭国。 很快,布哥立下字据,宋言这才满意,看着于都故作生气道: “没见太师的茶都凉了吗?也不知道添一些热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太师,郡主勿怪,这军中都是些粗人,心思就是没那么细腻和周到。” 于都缩了缩脑袋,为啥受伤的总是我? “宋将军,言归正传吧?” 布哥冷哼一声,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老夫可以助你拿下黄河南岸诸州之地。” “当然,条件也是有的,事成之后,柳州、京州、云州、玉州四地要归我北荒所有。” “那黄河北岸呢?” 宋言点头,不急不慌道。 “怎么?宋将军是打算开启灭国之战吗?” “何尝不可?” 布哥闻言,顿时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开启灭国之战,可不是轻易之事。 以大燕的兵力,想要短期之内灭掉大齐,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怕加上北荒,倾巢而出也不可能。 黄河的水流太急,只要大齐据守黄河北岸,不管是北荒还是大燕,想要轻易渡河都不太可能。 不对,宋言已经拿下邓州的城池。 莫非,他想从邓州绕道。 该死,这厮早就打算好了? “黄河北岸,老夫不参与,老夫只要四州之地即可。” “柳州可以,但其他免谈。” 宋言的态度强硬,让布哥始料未及,他继续道: “我军只要守住华州,便可以与南屿关连接拱卫,源源不断输送补给兵力,可北荒有什么,太师深入柳州,一旦大齐切的天斩关,你们便会被困死在柳州,太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京、云、玉三州之地? 太师也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本将军率军兵临柳州,太师所部十万北荒将士,无一人可以生还。” 布哥心头震动,宋言说的倒是事实。 这一战,北荒最为被动,可他见到完颜昭兵败之后,便没有的选择。 宋言太过可怕,一旦集结北境神武军,他一样难逃一死。 为了计划,他还要继续忍,忍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柳州老夫可以不要,但京、云、玉三州之地本就是我北荒领地,必须归还。” “两个时辰之前,老夫已经得知,大齐已经集结兵力,随时准备南下,宋将军准备的时候不多了,若没有老夫牵制,宋将军必败无疑。” “宋将军的火药虽然威力巨大,可这冰天雪地,怕也不好施展吧?” 宋言看着布哥,这老东西调查得倒是清清楚楚啊。 “而且,你是莫家人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难道大燕皇帝就真的信任你了吗?若是信任的话,为何派赵王接管神武军……大燕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躲在暗处,想要对你不利,你应该一清二楚。 还有,你故意放过完颜烈,在某些人眼中,等同于叛国。” 宋言的眉头越皱越深,看着布哥,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想要京、云、玉三州之地,太师可以派兵攻打!” …… 两人商讨了一个多时辰,布哥离开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仿佛走出了那扇被于都关闭的屋门,此前谈论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云城郡主依依不舍地撇了宋言一眼,跟在布哥身后离开,可刚到城门口,她脸上又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与布哥道了一句话,转身没入人群中。 这桐城的百姓也是奇怪得很,战火已经蔓延到脚下,似乎对他们来说,都并无区别。 民风倒是有些彪悍! 宋言目送布哥离开,与江云书又聊了半个时辰,宋言将‘羊吃人’的计划全盘托出,江云书这才无比震惊地看着宋言。 “这计划一旦实施,大齐便不再有任何威胁,甚至在北荒也同样可以开通相同的互市……” “时间上略久了一些,但胜在稳妥。” 宋言颔首,叹了一声,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唉……内忧外患啊!” “你是在担心天京城?”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王家、黄家背后,恐怕还有一只黑手在推动,我甚至怀疑过,这会不会是惠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宋言转身,看着那漫天飞雪,江云书与他并肩,心头也沉重下来。 第416章 一起去边境 距离宋言的身份猜测和谣言散播,转眼已经十天有余,除了惠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之外,其余的一切,表面也逐渐风平浪静,和往常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期盼可能来的雷霆暴雨,不曾到来。 可那暗地里的汹涌波涛,却让天京城变得异常的压抑。 笼罩在当权者心头的阴影,始终无法驱散。 惠文帝到底什么意思? 即便当年莫家谋逆一案另有隐情,可莫家满门,包括宫里那位言妃和太子殿下,却是切切实实死了。 于宋言而言,那可是杀亲灭族之仇。 他如今手握重兵,若是揭竿而起的话……如何是好? 某些手眼通天的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开始暗中活络起来,倒是黄家黄来发,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即便明妃派人提醒,是否需要旁敲侧击,提醒一下惠文帝。 也被黄来发一口回绝,他的原话是,眼下最是关键时候,决不能冲动行事,唯有稳住心神,方可徐徐图之。 皇宫中,章和公主秦般若坐在凉亭外的荷塘边,看着那古井无波的荷面,视线有些涣散,思绪早已不知道飘散到了何处。 或许,她想的是远在大齐华州的宋言。 坐在她身旁,身穿深紫色长裙,黑色如瀑般的黑发束在脑后,此刻抬眼看着秦般若的年轻女子,轻声道: “这是你父皇的旨意,而今已经昭告了天下,是没有可能再改变了,武侯府那个宋言,我早些年回天京的时候,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却是只是一个只会仗着祖辈蒙阴的纨绔子弟……” 这年轻女子一脸英气,似乎对于婚姻之事,已经看得透彻,见秦般若心情烦闷,眸中隐隐含着忧虑,便劝慰道: “不过,我近日也收集了一些他的信息,他与往日里的不堪已经全然不同,不仅有诗仙之称,便是武功、谋略也远胜于年轻一辈。” “你性子文静,不喜争斗,他虽然已经娶了庆国公府的柳茹梦,可你也不用担心,她虽说是国公府的庶出,却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像那些善妒的女子,你以平妻的身份嫁过去,想来也不会为难你的,这日子必然也会越过越好的。” 她也不知道如何劝说秦般若,只以为秦般若可能不满这桩婚事,心中想到哪便说到哪,倒也都是实话。 “我自然不是担心这些的。” 秦般若苦笑,摇了摇头,视线渐渐聚焦,转过头看着秦嘉灵。 这位吴王府的郡主,说来也是大燕的传奇人物,曾经让多少天京的青年才俊汗颜。 “能从你这位女将军口中得到如此评价,宋言若是知晓了,必然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当初,若不是他,我怕是早就远嫁大齐去了,与现在相比,不知要好过多少。” 秦嘉灵微蹙着眉头, “既然你不排斥宋言,他也配得上你,为何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因为他的身份?” 秦般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秦嘉灵继续道: “既然你父皇为你们赐婚,那便是为了堵住幽幽之口,本就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何必去在意。” “想当初,我披甲挂阵的时候,背后议论我的何曾少过,可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得好好的?” “你若实在不喜欢,我让我父王去劝劝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般若心头感动,她与秦嘉灵一起长大,心知对方性格要强,为了安慰她,居然自挖伤口。 秦般若握住秦嘉灵的手,只觉得她本该柔嫩细白的手指,因为常年习武,倒是有些粗糙, “你还不知道我父皇吗?他做出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 她抬眼看着天空,晚霞正好,半边天都已经染透, “况且,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 且不说生在皇室,哪怕是一些高门大族,身为女子,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富贵和荣耀,自然也要牺牲一些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比如:自由、幸福…… “只是什么?” 秦嘉灵松了口气,又紧张问道。 既然秦般若内心并不抵触,那就好办了。 离开这冰冷的皇宫,离开这只能看见高墙院内四个角的天空的宫殿,那未来或许如这天空中的晚霞一般灿烂。 当然,也可能会如日落西山的沉寂。 但无论如何,原本古井无波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了一抹涟漪,至于这涟漪能荡漾出怎样的波纹来,瞧着宋言对柳茹梦那百般呵护的样子,对秦般若应该也不会差。 “只是他对茹梦姐姐的感情,比你想象中还要深厚,我本担心他会抵触,甚至拒绝。” 秦般若苦笑道。 秦嘉灵一怔,想起宋言在北境时,就抗旨不遵过,倒是极有可能做出抗旨的事情来。 “前日,我问过王永明,他倒也没有隐瞒,宋言对于父皇赐婚一身,很排斥。” 王永明? 王家人,禁卫军副统领。 惠文帝赐婚,去海州宣读圣旨的,不就是尚和和他吗? 可并未传出宋言有抗旨不遵的消息传来,秦嘉灵宽慰道: “他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他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至于宋言,你与其日思夜想,倒不如直接去东北边境找他,问个清楚。” 秦般若一窒,没有急着回答,晚霞映照在她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神圣不可侵犯。 “万一他躲着我怎么办?” 秦般若看着秦嘉灵,表情认真,问道。 秦嘉灵哑然失笑,感情她担心的是宋言会抗旨、拒绝与她的婚事。 “这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唯有眼见为实,就凭你的才情和容貌,宋言若是个正常男人,怎会拒绝?” “他若敢拒绝你,我帮你将他绑回来便是。” 秦嘉灵扬了扬拳头,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这倒不用,即便他不喜欢我,他也应当明白父皇的用意。” “不妨,我与你一同去寻他。” 秦嘉灵突然提议,见秦般若面露犹豫之色,她连忙解释道: “正好,我也需要去一趟海州,看看那块鸳鸯佩在何人手上。” 关于鸳鸯佩的事情,秦般若也知晓一二,但也仅限于此。 此刻,她不由开始紧张,又迫不及待。 “那鸳鸯佩在何人手中,你也不知道吗?” “这些年,为了躲避婚事,我才不愿意回来,但经过你的事情之后,我现在也明白了,一味地逃避,却是不能解决问题。” “我秦嘉灵的夫婿,定然不能是那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自然还是要去看个明白才行。” “那何时动身?” 这话一落,秦般若也为自己的心急暗暗懊悔,脸颊瞬间爬上一抹羞红。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便出发。” 两女对视一眼,均重重点头。 第417章 莫家?哪个莫家? “天京可有回信?” 大燕京州,秦风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问道。 他脸上已有急切之色,自从宋言的身份猜测传出谣言,他便时刻关注着天京城的消息。 哪怕是急于掌控神武军的动作,也瞬间放缓了许多。 一旦宋言的身份坐实,等待他的,必定是雷霆般的毁灭打击。 中年人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秦风, “殿下,这是黄尚书传来的消息。” 秦风迫不及待,将信封打开,直到那信件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落在他眼中,他这才稍有缓解的情绪,瞬间又爆发。 “等?本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正是对付宋言的绝佳时机,一旦错过了,等他羽翼丰满之后,想要再对付他,何止千难万难?” 秦风怒不可遏,脸上的神色愈发的狰狞起来。 他的想法与明妃如出一辙,更是对惠文帝对做法不解, “父皇为何对他深信不疑,为了堵幽幽之口,居然将般若赐婚给他,他何德何能,若他真有谋逆之心,该当如何?” 秦福想的却要周到一些,他看着秦风,小心翼翼道: “殿下,想要对付宋言的权贵,何止百千,其中有多少人参与了当年莫家灭门一案,此刻如坐针毡的便是他们,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陛下也未见得信任宋言。” “此话何意?” 秦风神情一怔,问道。 “殿下想想,若是陛下当真信任宋言,为何要命你到北境节制神武军?” 这是惠文帝的权衡之道,现在反而是众人猜忌的理由和借口。 “你说得不错,北境之地何其重要,神武军又是精锐之师,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踏实一些。” 此刻,秦风已经将不满抛之脑后。 …… 海州,将军府。 设计将黑风寨和白云沟一网打尽之后,宋轩与周凯一路护送辎重补给抵达海州,都不曾有任何不长眼的人敢靠近。 从张黑子口中也查到了蛛丝马迹,那散播谣言,让他们劫持粮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远遁海州的黄书序。 不得不说,这两人,一文一武,配合起来倒是事半功倍。 此刻,得知惠文帝为宋言赐婚,周凯正在与宋轩商量,是将粮草直接送往东羽军军营,还是光州西南军营。 “将军、将军……” “你特么喊冤啊,这么急?” 这将士一脚刹车,险些要撞到周凯怀里去,好在他停下来的及时,在周凯面前,他咽下一口唾沫之后,道: “将军,大事,天大的事,关于咱们宋将军的大事……” “怎么?宋将军打到大齐国都了?” “不是……” “不是你叫个屁的大事,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的?” “给老子滚,老子还忙着呢,哪有功夫听你说别的事情。” 周凯对宋言还真是深信不疑,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他居然妄想,宋言已经兵临大齐国都了。 这将士一怔,居然真的转身就走,可刚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宋轩的声音。 宋轩白了他一眼,看着那报信的将士问: “那是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别急。” 他转身回来,深吸了口气,看着宋轩与周凯, “是关于宋将军的终身大事。” 再次提到宋言,周凯眼里的怒火也瞬间熄灭,既然不是宋将军打到了大齐国都,那也是与宋将军有关的事情。 一样也是大事。 “什么终身大事,将军不是已经成婚了吗?将军怎么了?快说。” 他催促一声,那将士就道: “陛下昭告天下,说宋将军被赐婚了。” 周凯一愣,宋轩也是难以置信道看着他, “赐婚?和谁赐婚?” “就是,陛下将那什么三个公主都嫁给了宋将军为妻。” 这厮莫不是听错了? 三个公主? 惠文帝一下子将三个公主赐婚给了二哥?哪怕二哥将大齐灭国,惠文帝也不可能一下子赐婚三个公主啊? 那柳茹梦怎么办? 虽然柳茹梦也是国公府出来的女儿,可也比不上公主来的尊贵吧? “不是,将军要娶三个公主?公主好是好,可一下子来三个,哪怕宋将军勇武无双,怕也受不了啊?” “你闭嘴。” 宋轩冷喝一声,周凯顿时闭口,他看着那将士,问道: “是三个公主,还是三公主?” 那将士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也有些发懵,想了许久,还是支支吾吾道: “小的……小的现在也不确定是三个公主,还是三公主了。” “连个消息都打探不清楚,要你有什么用,晚上倒夜香的话就留给你了,让你醒醒脑。” 那将士一脸苦涩,哪里敢反驳。 倒夜香就倒夜香,总比挨板子强。 宋轩仔细思考,年龄与宋言相仿,待字闺中的公主也就一个章和公主,其他的年龄还小,暂时还未到出阁的年岁。 可即便是章和公主的话,二哥会同意吗? 这会不会又是朝堂上,那个混蛋的阴谋诡计,故意让二哥抗旨来的阴损招? “那便是三公主一人。” 宋轩沉声道: “可还有其他消息,陛下为何突然为二哥赐婚?” “只是一个公主,那倒还好。” “你住口。” 宋轩瞪了周凯一眼,那将士也沉吟之后,回答道: “好像是,有人传言,将军是什么莫家的人,莫家是什么人家,在天京城当着很大的官吗?” 莫家? 宋轩瞳孔猛地一缩,果然是阴谋诡计! 莫家可是忌讳莫深啊,二哥怎会是莫家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二哥是武侯府嫡长子,怎么可能和莫家又扯上联系? 宋轩的眉头越皱越深,反而让周凯也开始担忧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喂,你别走啊,把话说清楚,你去哪啊?” 宋轩闻言,转身就走,留下周凯与那将士一脸发懵,想不明白,为何一听莫家,宋轩的脸色变化如此巨大。 莫家? 莫非是…… “是不是二十年前,因为谋逆,被抄家灭门的那个莫家啊?” 望着宋轩远去的背影,周凯吼了一句,没见回应,又低声道: “完了……看来真是那个莫家……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听打听。” 第418章 谁要杀惠文帝? “般若去了东北边境,你便一点不担心吗?” 每年寒冬,惠文帝便会到归云庄避寒,归云庄距离天京城约莫七八十里的路途。 今年倒是提前了月余时间,其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宋言。 “有嘉灵那丫头陪着,我自然是放心的。” 静妃的心思似乎有些沉,她陪伴在惠文帝身侧,目光游离在山庄的花园中。 许是因为这寒冬,园中许多花草都已经枯萎,唯独那梅花独自盛开,傲立于风雪中。 对于惠文帝,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心思就愈发的深沉,让静妃也愈发的陌生。 哪怕他为宋言和秦般若赐婚,静妃心头依旧隐隐担忧。 这件事情看似告一段落,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现在的大燕,外部强敌环饲,内部决不能乱。 “这丫头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东南沿海有她镇守,朕也放心不少,只是苦了这孩子,豆蔻之年,便要担此重则。” 惠文帝苦笑, “此次,她去海州边境,除了护送般若之外,怕是要去找鸳鸯佩的另一半了吧?” “听般若提起过,此事,若是没有个结果,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结。” 静妃颔首,跟在惠文帝身后。 二人走出山庄,更远一点的地方便是与天凉山齐名的狮子岩。 狮子岩的高度虽然与天凉山相差甚远,但它形似一只睡梦中的狮子,倒也巍峨壮丽。 “那便随她去吧,王家却是不堪,配不上这丫头。” 惠文帝的声音清冷,静妃却隐隐听出了一抹杀意,心头不由一颤,瞬间就明白,他为派宋言去东北边境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一身黑衣的人,从另一头飞奔而来。 他的到来,瞬间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宁静。 惠文帝转身,眉头微蹙。 尚和凝目看着黑衣人,姜傲与身后的十多名禁卫军拔剑,守在惠文帝和静妃的身旁。 静妃也回过神来,有些不快,但当她看见那奔跑的黑衣人的时候,也是一惊。 这是暗影? 暗影是大燕开国初期就建立的一个情报组织,一个只向惠文帝负责的机构。 这名暗影的成员跑到惠文帝身前,跪下行礼道: “属下影六,参见陛下、娘娘,狮子岩上发现敌人正向此处而来,请陛下和娘娘移步归云庄。” 惠文帝眉间的皱褶微微一松,他抬眼看着狮子岩的方向,问道: “来了多少敌人?” “据影一等人观察,大致有五百余人,个个黑衣蒙面,武器有刀有剑。” “从何处而来?” “这……属下无能,暂时还未发现,他们是从何处上的狮子岩,仿佛一直藏身于山上一般,或许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从他们使用的武器来看,倒是像北荒的精锐。” “北荒?” “北荒自身难保,还想在这时候挑事?” 惠文帝眉头一扬, “你去告诉影一,将他们的后路断了,驱赶他们过来,不必冒然和敌人一战。” 影六愕然,若是敌人当真朝着归云庄冲过来,惠文帝与静妃的安危怎么办? “去吧,依照朕的吩咐即可。” 似乎看出了影六的担忧,惠文帝摆了摆手 “属下领命,只是,按照敌人的速度,恐怕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抵达归云庄。” “无妨,朕自有办法应对。” 影六飞奔离开,尚和犹豫片刻,问道: “陛下,要回天京吗?” “不必了。” 惠文帝摇头,转而看向姜傲, “禁卫军已经太就没见过血了,今日朕倒想看看,你们的刀锋是不是依旧锋锐。” “想要对陛下不利,先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 姜傲面色冷峻,深深一拜之后,转身离去。 静妃一惊,惠文帝这是要借着这件事情,磨一磨禁卫军的刀锋? 他似乎知道会有一场刺杀,对……他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场刺杀! 那是谁要刺杀他呢? 从天京城出来,一行人倒也没有太过隐藏,她起初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这必然都是惠文帝事先就已经想好的。 可敌人藏在狮子岩,而且是荒人装扮,同时也说明,天京城也有他们都眼线。 不一定就是荒人,也有可能是有人混淆视听。 “陛下。” “爱妃莫怕,有朕在,谁都不能拿你如何。” 惠文帝的眼神冰冷,抬眼看向的方向,正是天京城,静妃稍微宽心之后,心中又是惊涛骇浪。 难道,真是天京城中的某个人物。 有能力,有胆量刺杀惠文帝的人,可是屈指可数啊! …… 大齐平州,一处还算华贵的酒楼雅间。 老道士与李文并肩而坐。 老道士神情松弛,李文倒是显得有些紧张。 这一路,从大燕肃州抵达大齐平州,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 “别紧张,越紧张便越容易让人瞧出端倪来。” 对于行骗这么一回事,老道士绝对是权威专家,当初他在青城山可是被李文和林陌奉为神明。 “不过是个大齐的王爷而已,与咱们二公子相比,什么都不是。” 提及宋言,李文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二公子这等奇男子,这世间少有……不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道我走南闯北几十载,见过的人无数,可像二公子这般的,确实世间唯一,只要你我顺利完成二公子的计划,指不定,将来还能去二公子府上做个管家什么的。” 李文一怔,还以为老道士要求荣华富贵,想不到,居然只是想为二公子管家! 他倒是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将来好娶上媳妇。 “昨日,我今天大齐的太子,叫完颜什么来的,好像都被咱们二公子给宰了……” 李文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发现约见的人迟迟未来。 老道士面色一变,立刻作出禁声的动作, “这里是大齐,还要注意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是是。” 二人身上套着厚重的袄子,面色也红润,这些日子虽然经历风雪,倒也没有累了身子。 不到一刻钟之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映入二人眼帘。 这人不仅身姿高大,脸上也有一股肃杀之气,李文只是对视了一眼,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在他进入雅间之后,便守在门口。 “你便是宋福宋掌柜?” 宋福! 那是老道士给自己取的名字,他起身对着男人打量一番, “正是老夫,阁下是东周王?” “正是本王。” 男人神色微冷,老道士作揖道: “见过东周王。” “见过东周王。” “二位远来是客,不必客气,请坐。” 他面色不便,待老道士和李文坐下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 “本王听说,宋掌柜要用粮食和银子,换羊毛?可是真的?” 老道士正襟危坐, “老夫大老远从大燕过来,自然不是为了与王爷开玩笑,只不过……老夫还有一个条件,要事先与王爷说清楚才行。” 第419章 煮茶 狮子岩。 姜傲双脚微跨,与肩同宽,一柄还未出窍的长剑抵在地面上,他双手按在剑柄上,就这般站在五百禁卫军的面前训话: “你们是不是安逸太久了?” “已经忘记了血的腥味了?是不是已经提不起刀剑了吗?” “没有!” 众将士面色肃然,低吼一声。 “现在,有人要对陛下不利,就在这座山里,足足有一千余人,而且个个黑衣蒙面,丝毫不比你们弱分毫。” “谁若是怕了,现在便可以立刻,本将军绝不追究。” “很好……” 见无一人移动半步,姜傲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是本将军麾下的将士,这才是拱卫我大燕皇城安全的禁卫军。” 原本,禁卫军都是其他军营中的好手,不说能够以一敌三,但至少上了战场,以一敌二绝不会有问题。 可他领命回来之后,却发现禁卫军的将士,懒懒散散,丝毫没有一支铁血军队的肃杀之气。 “提起你们的刀剑,若是放一个人下过山去,本将军绝不轻饶。” “明白吗?” “明白……” “韩宇,你率领一百人往西方。” “鲁寿,你率领一把人往东。” “你们记住,只围不攻,将人往南赶,明白吗?” “是将军,保证完成任务。” 韩宇与鲁寿对视,两人眼中均是一亮,不管那黑衣人敌人是谁,此次必定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晓,胆敢埋伏陛下,唯死而已。 “影一,你们影卫继续探查,看看后方是否还有他们的援军。” “其余人,整队,挖陷进,准备埋伏突袭。” …… 惠文帝与静妃回到归云庄。 祈望辰坐在凉亭里,那石桌上有一张茶几,一个新的茶壶,正好煮着新茶。 茶香四溢,很快就钻进了惠文帝与静妃的鼻腔中。 “看来,这些年,你倒是藏了不少好茶啊。” 祈望辰当即就起身,行了一礼, “臣拜见陛下,娘娘!” “与你说过了,这不是宫里,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 祈望辰的执拗,让惠文帝摇头苦笑,也不知他是执着,还是心中依旧有芥蒂。 恐怕还是芥蒂居多。 回想当年,他们几人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可眼下,莫同路死了,宋景明死了……莫言笑,还有长公主……物是人非了啊! 惠文帝心中感叹,落坐在祈望辰对面,祈望辰为二人斟茶, “这茶……” 他的声音一顿,没有继续解释这茶的来历,而是道: “确实清香养神,陛下、娘娘尝尝。” 惠文帝轻轻呡了一口,笑道: “有人来杀朕。” 祈望辰一怔,见惠文帝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便猜到他之所以叫自己随驾一起来归云庄避寒,怕是也有深意。 这才问道: “是何人?” “你便不惊讶,为何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想要杀朕?” “陛下这一路,从天京城到归云庄,虽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没有刻意隐瞒,想来也是猜到有人图谋不轨了。” “嗯,若是朕死了,般若也没有许配给宋言,少了皇室的庇护,想要对付宋言,便要容易许多。” “朕请你出山,教导三位皇子,可眼下,二皇子远在北境,四皇子远在鹭州,唯独三皇子在天京,有些人怕是怀疑,朕有意让三皇子继承大统,特别是朕将般若许配给宋言之后,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惠文帝这话一落,祈望辰陷入沉思,静妃却心惊肉跳。 难不成,三位皇子当中,惠文帝真的最喜欢牧儿? 是因为爱屋及乌? 还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 “若是陛下死在归云庄,监国的是王大人,他向来是支持楚王殿下的。” 祈望辰看得倒是透彻的很,这也是为何,惠文帝要在这节骨眼上,将他请出山,其原因就在此。 “所以,陛下是怀疑楚王殿下?” 静妃面色一白,看向祈望辰的目光带有几分不解,几分怒意。 这话是轻易能说的吗? 可惠文帝却摇了摇头,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朕岂会看不出来?” “好计谋,一石二鸟之计,不仅能让陛下怀疑楚王殿下和王大人,正巧……近日传来东北边境的军报,王鹤云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 后面的话,祈望辰没有明说。 因为有人怀疑,王鹤云的死,是宋言一手谋划的。 在天枫谷埋伏的是宋言麾下的将士,这一战,连一个副将都没有受伤,身为副都统制的王鹤云,却战死了! “陛下……牧儿他绝无可能……” 惠文帝拍了拍静妃的手,静妃这才松了口气,惠文帝看着祈望辰的眼睛,问道: “你猜,这是谁的手笔?” “敌人还有多久能到?” 祈望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看着那袅袅升起的云雾,也没有丝毫担忧。 “还有一个时辰,各个黑衣蒙面,可能是荒人,也可能是燕人。” “姜统领呢?” “他已经去了狮子岩御敌了。” “陛下是想试探姜统领吗?” 惠文帝沉默不语,双眸依旧紧紧盯着祈望辰。 说实话,祈望辰太过聪明了。 身为帝王,他的心意是要有人能懂,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与他一起塔台唱戏,与他合谋。 而不是像祈望辰这般,直来直去,丝毫不给双方留下余地。 “试探姜傲倒不至于,只是想引出这身后之人而已。” 惠文帝轻笑,摇了摇头, “至于王爱卿,他战死沙场,朕闻言之后,也是心痛至极,至于那些想要以此事来做文章之人,朕也不会轻饶。” 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的,除了王家人,还会有谁? 祈望辰心中叹息,惠文帝这是要将王家一网打尽啊? 当年,王家也参与莫家谋逆案了…… 他这是在做戏给自己看嘛?他身为大燕皇帝,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至于姜傲,若是惠文帝没有试探的意思,他祈望辰断然也不会轻信。 “陛下英明。” 祈望辰笑道: “既然与姜统领无关,那不管这背后之人是何目的,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这有些事情,就如这煮茶一样,唯有文火才能煮出好茶,如果火太烈,反而不美了。” “你说的倒是不错,来……喝茶!” 两人相视一笑,静妃坐在一旁,心神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420章 这厮,好勇啊! 夕阳已经落山,但晚霞正好。 惠文帝抬眼看着那抹映照在天边的红,那张脸上已经有了褶皱, “人老了,总是会想的多一些,尤其是开始相信命这个东西来了。” “我现在常常在想,若是当年的事情没有发生会怎么样?北荒和大齐,怎敢轻易扣关?” “但命运就这么奇妙,有人不想让这天下太过安稳,不想让朕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惠文帝的神色一凛,语气中充满杀意。 “这世间一切,终究会有轮回的。” 对于惠文帝这番话,静妃也陷入了沉思。 祁望辰却只是淡然一笑, “命运,陛下确实老了,居然还是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可以说,祁望辰这话,对于君臣而言,说的极为不敬。 可惠文帝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继续道: “莫大哥何错之有?言妃娘娘何错之有,太子殿下何错之有?” 惠文帝默然不语,心头为痛,祁望辰依旧不停, “莫大哥说人定胜天,当初陛下还是秦王之时,征战北境,是莫大哥冒死深入北荒两千里,不顾自身安危救陛下的……陛下登基之后,祁王作乱,朝局不稳,也是莫大哥领军出征平乱……不管是为臣为友,莫大哥都没有错……可笑的是,有人居然担心莫家权势太大,哪怕当时没有威胁,那往后呢?” 祁望辰越说越激动,静妃一颗心几乎要卡在嗓子眼,他怎么敢? “难道,便是因为莫家罪在将来?” “借口,通通都是借口而已。所以命运,若是这天道当真有轮回,为何如此忠君之臣,却要遭此境遇?” 惠文帝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长叹一声, “所以,我才将般若许配给宋言,他日,他若有能耐,哪怕攻入天京,又如何!” “成王败寇,好男儿要追求的就是那至尊之位,就是把握住权柄,而不是与贱商一般,碌碌无为。” 祁望辰摇了摇头, “若是以前,我或许或赞同你的这番话,但现在……我觉得你这话毫无意义。” 话到如此,祁望辰已经将此次谈话作为两个老人之间的对话,而不是君臣。 “如今这大燕,在你的治理下,确实不逊于太宗,若是在陷入战乱,苦的也是百姓而已。” “再者,宋言取了般若之后,他若是当真攻入天京,又该如何面对般若,这孩子我虽然还曾见过一面,但是从对他的了解,我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义之人。” “届时,哪怕他登上帝位,也会背负上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这便是惠文帝的高明之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宋言重情重义,这才用秦般若绑着他。 哪怕他是莫家的人,恨的最多也就是他一个人。 等他百年之后,宋言自然不会去迁怒其他人。 只要有宋言在,大燕的天下,便会安稳。 值得。 …… 狮子岩山上。 黑衣人飞跃在陷进之上的树梢,穿梭在山林之间,行动起来极有章法,绝不是一般人。 姜傲此次此刻依旧趴在地上,隐藏在丛林之间。 禁卫军也是训练有素,只是安逸太久,开始时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渐入佳境。 等敌人在靠近一些,只要在惊天弩的射程之内。 为何惠文帝有恃无恐,惊天弩的威力,绝对是他的底气,而姜傲率领的这五百禁卫军全员配齐了惊天弩。 时间匆匆流逝。 “射!” 姜傲屏住呼吸,猛的站起身,一声怒吼。 他扣动惊天弩,一支弩箭射出。 这一剪穿透了他前方最近的那名黑衣人的胸膛,那黑衣人‘噗’一声倒地。 其余禁卫军的将士见状,也纷纷扣动惊天弩,弩箭瞬息而至,黑衣人只是愣神之际,就被射了一个措手不及。 惨烈的哀嚎声不断响起,在山林间回荡。 密集的弩箭,犹如繁星坠落一般,倾泻而去。 树上的黑衣人,噼里啪啦的就像熟透的果子一样,掉落满地。 躲在丛里中的黑衣人同样瞬间被射程刺猬,那些暴露行踪的黑衣人更惨。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本寂静的丛林中顿时如同煮开的水,沸腾起来。 “小心,有埋伏,是惊天弩,前军注意,直接冲上去,拉近距离砍死他们。” 云长的心都在滴血,这些该死的禁卫军,不仅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而且还有惊天弩。 这一轮齐射下来,直接让他的人损失了将近三百人。 这一个个全是经过秘密培养,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每死一个他都心痛。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人数还是占着优势。 只要近身,惊天弩便会失去作用,他麾下的锐士,丝毫不弱于禁卫军。 他向前掠去,后面的锐士在此刻加快了速度。 “瞄准……射!” 姜傲也很紧张,手心都冒着冷汗,他发现,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丝毫不比禁卫军差,且应变能力极强。 他们反冲过来的速度也极为快速,手持双刀,犹如饿狼扑羊一般,等他反应过来,便立刻下达了命令。 “啊……” “砰……” 禁卫军中,站在最前面的人,还来不及收起惊天弩,眼前便闪过一道寒芒,脖颈除就飙射出一道血剑。 “把惊天弩收了,董虎,你率两百人,给我压上去。” “好,拔刀跟我走,砍死他们。” 董虎丢下惊天弩,拔出唐刀,一马当先串了出去。 这唐刀确实比他之前用的刀要好使太多,此刻手握唐刀,他就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而且,这家伙块头大,手上的力道根本不是常人能比的。 他这么横冲直撞出去,对面的黑衣人也不惯着他,直接朝着他冲来。 在他们眼中,这不过就是个傻大个,三两下就能解决。 可董虎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黑衣人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手上的刀,犹如纸糊的一样,直接应声断裂了不说,那刀势还丝毫未减,直接劈在他的肩膀上。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声,那刀光倾泻而下,从他的肩膀处,斜着而下,直到他的腰腹才停下来。 完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云长见此,怒目顿时圆瞪, “先给我围杀他。” 这厮好生勇猛,在禁卫军中,必定也是个人物,只要将他拿下,禁卫军的士气必然大减。 “找死。” 董虎双目血红,对围攻而来的黑衣人丝毫不惧,他单手持刀,浑身浴血,宛如这天地间的魔神。 那些冲向他的黑衣人,一旦靠近,他便挥刀,不是砍就是刺或者劈,招式大开大合,杀的黑衣人肝胆俱裂。 “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勇武。” 姜傲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慨。 第421章 三公主,驾到 尸体,满地都是尸体。 地上摆着的,树上挂着的,还有看不见陷进掉进去的。 血从山上往下流,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血红,哪怕在黑夜下,也显而易见。 因为那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 董虎站在其中,他脚下全是尸体,唯独他屹立不倒。 这厮已经杀红了眼,他手持唐刀,刀尖还有鲜血在滴落。 “杀。” 他怒吼一声,带着队伍杀入了黑衣人中,然后看见了黑衣人首领,正是云长。 此刻,云长已经目瞪口呆,心里是比日了狗还要难受。 这狗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禁卫军中根本没有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率领的一千多人,现在最多只剩下三百余人。 而对方呢? 至多也就死了一百多人。 他想跑,可又不敢跑。 他此次的目的是杀了惠文帝,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哪怕是回去,恐怕也逃难一死。 可是,这厮又怎么都打不死,他明明中了四五刀,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和力量,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力。 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 “所有人听令,给老子上,哪怕是死,也要拉着那家伙陪葬。” 云长一声怒吼,他提着双刀也向董虎冲了过去。 姜傲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大喜的同时,也惊叹这些黑衣人的战力和心理素质。 明明已经被杀的溃不成军了,居然还没有丝毫胆怯。 殊不知,他们自小被训练,心中只有杀戮,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恐惧和害怕。 他们在云长的带领下,冲向董虎。 “董虎,小心……所有人,包围他们,给老子弄死他们。” 姜傲一声大吼,也一跃而起,提刀冲到董虎身边。 身在战场中央的董虎已经麻木,他只知道挥刀横扫。 仿佛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地,只要是身穿黑衣的敌人,便是他砍杀的对象。 没有敌人能够近身,而他见那些黑衣人本能的胆寒之后,也不顾自身安危,直接就冲进了敌军中。 他双腿一曲,如箭一般的射出去。 长刀就这样刺了出去。 云长大惊失色,他没有办法判断出那无数的刀影中哪一道才是真正的刀身。 他徒然定住,然后退,连退三步。 董虎见他后退,进的更快,一刀刺出,云长赫然低头,鲜血在他的腹部搅动。 那不是一个窟窿,他的腹部直接被搅烂了。 …… “应该差不多了。” 惠文帝抬眼看着狮子岩的方向,笑道。 祁望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的惊诧还未消散,他回想起刚刚对惠文帝说过的话,汗如雨下之后,又迅速恢复冷静。 “这边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传到天京城了。” 祁望辰囔囔道。 似乎听到了祁望辰的话,哪怕他的声音小,但周遭也就他们三人而已。 惠文帝回首问道: “你猜,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猜不到。” 祁望辰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敢猜,而是不想去猜。 当年,到底是谁设计莫家谋逆一案的,他也有猜测,可那件事太大,他无能为力。 这才万念俱灰之下,才在天凉山隐居。 “爱妃,能猜到是谁吗?” 见祁望辰不答,惠文帝也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反而问静妃。 静妃同样摇头, “臣妾也不知。” “那便等等吧,应该也快了。” …… 这一路上,秦般若和秦嘉灵走走停停,眼见着这满地的青草逐渐被白雪覆盖。 她们身上的衣物也越渐加厚。 “在有半日时间,应该就能抵达光州西南军营了,这一路上打听,听说宋言已经将华州拿下了。” 初闻这消息的时候,秦嘉灵也心惊肉跳。 宋言的转变让她已经大吃一惊了,这才多少时日,他不仅将完颜昭所部十万将士斩杀,还一路挺进,直接杀到了华州,甚至连邓州都已经被他拿下了。 “他有受伤吗?” 与秦嘉灵不同,秦般若关心的并非宋言打到了哪里,而是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她是真的关心他啊,秦嘉灵心中感叹, “你放心吧,他生龙活虎的,好着呢。” 秦般若松了口气,目光透过马车的车帘看向外面,已经迫不及待,但又担心。 这少女的心思,似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矛盾。 而远在华州的宋言,刚刚忙完,正打算回去休息,便听到营帐外的侍卫来报, “将军,章……章和公主驾到。” “卧槽……这女人怎么来了?” “在哪里?” “已经进了华州,正往军营来了。” 这么快就到了,这华州乃是大齐的地界,她怎么独自就来了,也不怕危险? 应该是自己不愿接旨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了吧? 宋言又不是木头,秦般若对他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他若是莫家的人,便是长公主的遗腹子,与秦般若是亲表兄妹啊,怎么能结亲! “宋言,章和公主到了,要不要出去接驾?” 江云书面色古怪的看着宋言,这明明是齐人之福,哪怕惠文帝还有其他心思,但对于他而言,也是好事啊,怎么会如此抗拒呢? 不应该啊! 若是长的丑也就罢了,可公主殿下,可是闻名天京城的美人。 当初圣天学院想要追求她的学子,可是数不胜数。 “陛下将她派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言长叹一声,故作高深道。 “应该不是陛下派公主殿下来的,恐怕是自己要来的吧?” 深知宋言秉性的江云书,又岂会不知道宋言的意思。 “行了,你躲是躲不掉了。” “躲个屁,老子纵横沙场多年,又岂会被一个女人吓到。” 宋言脚步没有移动分毫,瞪着眼睛看着江云书。 江云书苦笑一声, “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其实,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宋言深吸了口气。 这时代的人,怎么会明白近亲不能结亲的事情。 表妹嫁给表哥,在这个时代可是标配啊! “走吧,先出去看看再说。” 江云书拉着宋言就走,根本不给宋言反驳的机会,宋言迫于无奈,也只能跟着他走出营帐。 正好,一眼,与秦般若对视,那女子的眸中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了极点。 第422章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大齐华州?” 秦般若与秦嘉灵走下马车,目光扫过桐城这周遭的一幕。 少女的脸色颇为好奇,因为她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贫瘠的地方。 桐城很乱,可乱中却有秩序,让她有些费解。 秦嘉灵看着这一幕,倒是没有与秦般若一般的惊讶,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大燕在富足的表面下,也有看不到的混乱和不堪,比之桐城,好不了多少。 “这地方怎么这么差呀?” 芙蓉紧张地看着周围,守在秦般若身边。 “这是东北边境之地……与光州南屿关接洽的华州桐城,本就荒败,何况现在还是战争时期,虽然宋言攻占了华州,但想要彻底改善华州的民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 提及战争,秦般若当即就想到了宋言, “既然宋言在军营,那便去军营寻他吧。” 马车启程,来到了城中的守卫营,秦般若下来马车,望了望那军营深处,心里有些慌乱。 宋言就在其中,与她近在咫尺,她却突然有些后怕,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了。 见不到的时候,日思夜想,马上要相见了,她反而畏畏缩缩。 “公主,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只是……这地方又脏又乱,这里还这么冷,您的身子骨单薄,莫要染了风寒……” 芙蓉见秦般若顿住脚步,神色有些游离,还以为她是因为不适应桐城的环境和气候。 秦般若嘴角一翘, “我的身子骨虽然单薄,却也不是体弱多病,你不用担心。” “这里现在很乱,应该是战争的模样,若是没有战争,这地方应该也是平和的。” 秦般若轻笑, “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 好? 是因为宋言在这里,才觉得好吗? 芙蓉抬眼看着秦般若,心想,这莫不是公主殿下,在深宫中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好奇罢了? 或许十天半月,她就会腻,到时候启程回天京城也不迟。 “来者何人,速度报上名来。” 守在军营门口的将士,将几人在军营前逗留,举着长矛将秦般若等人拦下。 芙蓉撇了他们一眼,娇喝道: “叫你们宋将军出来迎驾。” 迎驾? 迎什么驾? 大齐华州难不成要来什么大人物?可大齐的大人物,和他们大燕的将士有什么关系? 他又是一声大吼: “宋将军没空,再说了……宋将军是你叫出来就要出来的人么?你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对宋将军不敬,该当何罪?” “宋将军早已吩咐过,军营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芙蓉气急,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可还没等她回应,那将士大手一挥, “所以将士听令,准备战斗。” 守在军营大门前的将士提起手中的长矛,看着秦般若等人。 秦嘉灵面色一冷,刚要拔剑,却见那军营中走来一人。 秦般若眼前一亮,那不正是青城山的大当家郑钱,还有何人? “你是章和公主?” 郑钱微微一怔, “末将拜见殿下。” 章和公主,不远万里跑到华州,是为了寻二公子来的?对了,陛下为二公子和章和公主赐了婚。 此前拦住秦般若去路的将士,短暂的失神之后,一个个面如死灰。 得罪了公主,本就没有好果子吃,现在不仅得罪了公主,还得罪了将军夫人…… 秦般若定睛一看, “你是青城山的大当家,你怎会在军营中?” 郑钱嘿嘿干笑两声, “殿下,末将现在是二公子麾下的将士,早已不在青城山落草了。” 秦般若免礼之后,他起身,恭敬道: “因战事焦灼迷离,多有怠慢,请殿下随末将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让开,我去通知将军。” 一行人向着帅帐走去! 秦般若目光扫过,看着这军营中的将士,心中满是紧张,直到秦嘉灵拉住她的手,她这才松了口气。 当秦般若走到帅帐前,她魂牵梦绕的那道身影,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一般,也在同一时间走出营帐。 两人四目相对,秦般若眸子泛红。 这一路虽然平静,却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的情绪压抑,咬着嘴唇,不敢轻易表露,因为她从王永明口中得知,宋言并不愿意娶她。 一方面或许是碍于柳茹梦,一方面何尝不能表明,宋言对她,或许没有太多的情意。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有些委屈。 唉!少女的心思,这一刻,倒是复杂得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秦嘉灵轻声一叹,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将军,与她多年前听闻的那个纨绔子弟,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末将宋言。” “末将江云书。” “拜见公主殿下。” 宋言与江云书同时叩见,秦般若回过神来,又举足无措。 “般若……” 秦嘉灵轻声提醒,她这才轻声细语道: “不必多礼。” 宋言深吸了口气,目光正好与秦般若对上。 江云书说得不错,他确实不愿意面对,内心甚至有些怯懦。 即便面对北荒、大齐来势汹汹的百万大军,他都未曾有现在这般紧张,手心冒着冷汗,脑子仿佛卡壳了一般。 二人就这般静静立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直到江云书给郑钱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悄悄领着秦嘉灵等人离开。 “边境这等苦寒之地,你不该来的。” 许久,宋言终于率先开口。 秦般若抬眼看着宋言,二人不知何时,肩并肩走在军营边缘,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麻烦? 宋言一怔, “这与你无关。” “那就好。” 她心中忐忑不安,双手揉搓了衣角,低着头,声音轻的宋言几乎听不到, “其实,母妃和父皇问我的时候,我是同意的。” 宋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清楚, “你可知道,一旦我的身份被证实,将会面临着什么?” “既然父皇为我们赐婚,哪怕你真是莫家的人,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吧?” 这女人,倒是天真得很。 且不说当初陷害莫家的罪魁祸首,即便是惠文帝,都不可能在如同之前那般对他。 因为,人呐! 一旦心中有了芥蒂或者猜疑,就变了味了。 第423章 火烧粮仓 宋言漠然不语,几次试图打破秦般若心中的善意和美好,终究还是忍住了。 而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 “宋将军、将军……” 宋言回头看去,不仅没有呵斥,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怎么了?” “北荒大军退出了登州,往柳州撤军了,而大齐大军,正在往登州集结。” 宋言一怔,江云书和郑钱等人也靠了过来, “是停在柳州了,还是南上了?” “不是,北荒大军在登州城外驻扎了下来。” 宋言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操作,居然放弃登州数座城池不要, “布哥这是几个意思?” 江云书眉头紧皱,对布哥的迷之操作有些懊恼。 这老家伙,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以逸待劳,等大齐与我们开战。这不对啊,就算等着大齐来攻,布哥背信弃义,但想要再取得大齐的信任是不可能的,登州数座城池,还有城墙可守,你们说说……这老匹夫到底什么企图?” 郑钱愣神之后,也跟着分析道。 宋言默然不语,江云书沉吟片刻道: “也有可能,布哥只是不想短时间内与大齐发生冲突,短暂的退出登州休整,过两天就会再进登州。” 也只能这么理解了。 在还没有真正理清布哥的意图之前,宋言还不打算轻举妄动。 不过,华州已经逐渐在掌控之中,与严旭的羊毛换粮的计划已经逐步实施,决不能有失。 “继续盯着他,一旦有任何异动,速度来报。” “小人领命。” 那斥候转身飞奔而去,宋言看了秦般若一眼,转身往营帐走去,江云书等人面色一沉,也跟了上去。 “僵持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除非舍弃华州。” “大齐占据着战争的主动权,他们随时可以南下,并且除了南屿关便无险可守……事实上咱们也清楚,就算是南屿关,若是北荒和大齐联合,恐怕也很难守。” “火药太麻烦了,若是能够制造出红衣大炮的话,倒是简单许多。” 宋言突然嘟囔了一句,却让众人费解。 火药已经让大齐和北荒吃尽苦头了,红衣大炮又是什么,难道威力比火药还大? “一旦整条北境战线蔓延战火,我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投放火药,他们的大军就可以直接穿过北境南下。” “到时候,哪怕我们守住南屿关,也会被困死。” “这就像一把剑悬在了我们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时间……还是时间问题,如果再给我三个月时间,‘羊吃人’的计划就会见效,整个大齐的政权便会陷入内乱,攻守之间,完全由我们说了算。” “不行,这局面必须要打破才行,不能让布哥这老东西过的太安稳了。” 这番分析很有道理,江云书等人都点了点头,江云书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王鹤云战死天枫谷,我们身后,恐怕也不会说铁通一块,铁甲营若是有任何异动,加上黄家还藏在深处。” 王鹤云战死天枫谷,惠文帝为了安抚王家王安祥,直接将他提升为东北边境边军的副都统制,等同于替代了王鹤云的位置。 王安祥的忍耐能力,倒是出乎了宋言的意料。 越是平静,才越可怕。 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宋言微微沉吟, “布哥驻扎在登州九安城外,得让北荒和大齐打起来。” “郑钱,你今晚午夜时分,带领暗影去偷袭布哥的营地。” 郑钱一惊,又听宋言继续说道: “只是偷袭,不可恋战,以暗影的实力,只要想走,他们留不下你们。” 郑钱重重点头,只要不恋战,不管是布哥还是大齐,都留不下他们,这是事实,也是他的信心。 “于都,你率领一千铁骑北上,同样偷袭大齐的驻扎营地,也不可恋战,咱们的目的是引蛇出洞,让他们二虎相争,如此我们才能有机会得利。”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与大齐或者北荒任何一方交战,宋言都有绝对的信心,可一对二的话,他便没有把握。 或者说,他麾下的将士,必定会死伤惨重,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 否则,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展开‘羊吃人’的计划。 眼下,三方势力都是仇人见面,格外的眼红,只要让僵持的两方直接开启战争模式,那剩余的一方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大齐太子完颜昭虽然死在了天枫谷,但好歹完颜烈安全回去了。 而北荒的背信弃义,也间接造成了完颜昭的死,大齐自然也恨之入骨。 “明白,属下这就去准备。” 郑钱与于都异口同声道。 “好,一定要记住,带上足够的箭羽,要偷偷摸摸去烧了双方的营帐,这是最好的。” “还有,燃油也记得带上去。” …… 寿州西凉成。 “早就听闻,王将军能忍常人不能之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老夫佩服。” 黄书序轻笑,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王安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当王鹤云的尸首被待会寿州铁甲营的那一刻,他确实愤怒,动了杀心。 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事事谋而后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如过街老鼠一般,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 王安祥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冷笑着追问道: “你说对吧,黄老鬼。” “少跟老夫玩,你王家现在已经危如累卵,若是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整个王家都要跟着覆灭。” 黄书序横眉冷眼, “天京城那位是何居心,到现在你还没看清吗?他这是要对你我清算了,你也不要心存幻想,指不定王爷也自身难保了。” 王安祥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还不用你来教,白云沟和黑风寨的事情,是你的干的吧?你以为密不透风,殊不知,早就暴露了,宋轩和周凯,已经查到了你的眉目,你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黄书序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道: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宋言现在在华州也不好过,只要大齐与北荒一起对付他,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你我。不过……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如何?” 黄书序紧紧盯着王安祥,王安祥沉默良久,也终于下定决心, “你打算如何?” 第424章 本宫命令你,去帮宋言 “等等,云书,你先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于都和郑钱领命走了之后,宋言单独留下了江云书, “你记住,让公主住在军营就行,床和棉被也不用特殊优待,与寻常士兵一样就可以。” “另外,一应吃食,也和将士们一样,不用有特殊化……” 江云书越听,脸色越古怪,宋言这是要干什么?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住在军营,军营中都是一些粗糙的汉子…… 况且还同吃同住,这要是让惠文帝知道,岂不是要拿他试问。 江云书愣了好一会儿, “不是,那是你的未婚妻,为什么要我来安排,而且,你这安排也太过简陋了一些,就不怕陛下知道了,唯你是问吗?”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爱干谁去干。 “我若是去安排,又怎么可能不安排她住到府上?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宋言循序渐进,耐着性子安抚道: “你放心,要是陛下追究下来,我帮你扛着。” 什么叫帮我扛着,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你扛着。 到底谁帮谁啊? 江云书脸黑如炭,摇头如同捣蒜,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那尊贵的公主之躯,恐怕熬不了几天就回去了,万一迁怒我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她知难而退啊。” “万一她住着舒服了,吃着舒心了,她不走了怎么办,现在战事紧急,你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且不说我,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宋言这话一落,江云书顿时陷入沉思,不得不说,他说得的确没错。 布哥突然撤出邓州,大齐也在集结军队,大战一触即发,不是毫无可能。 不过,也从这一点正面看了出来,宋言对秦般若,还是没有太多的情况,或者,他在刻意地避免和隐藏。 见江云书已经动摇,宋言当即就知道,绝不能让他回过神来。 他拔腿就走。 “你去哪?” 宋言不理会江云书,走到营帐外,抬眼看着这漫天的风雪,瞬间惆怅了。 特码的,他去哪? “我和于都一起去烧营。” 宋言跑了,留下江云书凌乱在风中,特么的宋言,你这是要让老子背锅就算了,还要让老子去做恶人。 该死啊! 不行,我也得走…… 可他刚想追着宋言消失的背影而去,就被堵了回来,迎面而来的是邱凉,两人险些没有撞个满怀。 邱凉也是昨日才抵达华州,这些时日,他一直跟着林陌身边。 但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宋言让他跟在身边,又不让他参与任何事情,一旦他发出疑问,宋言就会说,会给他一个交代。 直到今日,他见到了王洛…… 原来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如今却变了一个模样。 “宋言呢?” 秦般若看江云书身后空空荡荡,不由有些疑惑, “他在营帐中吗?” 在个屁,他跑了! 江云书喉咙滚动,心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跑路,现在怎么办?要是知道宋言跑了,她会怎么想。 见江云书的面色不对,秦般若直接走进营帐。 营帐内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之外啥都没有。 他的条件很是艰苦。 这么冷的天,也没有用到火盆,今后还是要注意一些,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若是江云书知道秦般若此刻的想法,恐怕真的会骂娘。 多好的女人啊,该死的宋言,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转过身,江云书这才发现,所有人在扫视营帐之后,全部看向他。 “那个……战事紧急,北荒又有军情调动,他怕出什么纰漏,和于都一起去邓州柳山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秦般若问道。 秦嘉灵这时候也问起, “他去柳山做什么,大齐若是集结军队,必然要经过柳山,难不成,他想在那里突袭大齐?” 这女子是谁?居然也懂得行军布阵? 可是看着面生的和,与秦般若的关系又如此亲密,莫非…… “你是秦将军?” “正是本将军。” 秦嘉灵神色傲然。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秦般若再问,江云书本想转移话题,无奈,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回答: “他去探查情况,不会有危险的,只不过,什么时候回来,他倒是没说,不过……我想……” 免得秦般若时常来问他,还是多说几天的好, “三五天恐怕不会回来,殿下不如去城中府上先休息,他若回来,我便派人去通知你?” 宋言,别怪兄弟不仗义,是你先不仁的。 多好的一个姑娘,真是白花菜被猪拱了。 “查探军情,不是有斥候吗?他为什么要亲自去?身为一军主帅,理当要统率全局才是,怎么能轻易去冒险?” 秦嘉灵柳眉微蹙,对江云书的说法很怀疑。 他怀疑宋言是去突袭大齐去了,绝不是简单地探查军情。 “他……他可能不放心吧!宋将军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江云书冷汗直冒,心中还在不断咒骂宋言。 “他带了多少人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秦般若满脸忧色。 “殿下应当知道,宋将军文韬武略,这世上想要留住他的人恐怕没几个,更何况,他只是去突袭粮仓……不是,是探查军营而已。” 江云书说得太快,失声之下,直接暴露了宋言的真正战略目的。 “我刚刚看了下,出营的将士不过两千之数,而且往邓州柳山方向的唯有一支千人骑军,便是这些人,便敢去突袭大齐军营的粮仓?” 江云书第一次懊恼,这位女将军知道的太多了,他都想杀人灭口了。 总不能说,宋言是为了躲公主,跑了吧! “这便是宋将军的高明之处,正常人自然不认为区区一千骑兵,敢突袭大齐军营,不仅秦将军想不到,大齐也同样想到,那岂不是正好杀个敌人措手不及!” 倒是有几分道理,秦嘉灵微微点头, “可太危险了。” 危险二字一落,秦般若的一颗心又卡在了嗓子眼, “不行,江将军,你领一队人去帮助宋言。” 第425章 公主,他跑了 “聂大人,别来无恙!” 柳明轩神色淡然,嘴角甚至还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安紫一袭紫衣,脸上略显疲惫之色。 聂琰神色微凝,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心中判定二人之间的关系。禾丰州一战,安紫并未懈怠,关键时候,若不是她及时出手,聂琰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聂琰心中感激,但二人联决而来,反而冲淡了聂琰心中刚刚萌生的情绪。终究还是利益关系,若不是聂琰还有利用价值,安紫断然不会为了他,甘冒次险。 “看来,柳少爷与陆天奇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聂琰不咸不淡,与柳明轩对视,口中的话却意有所指。 “聂大人似乎对在下有些误会?” 柳明轩不以为意,聂琰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陆天奇不顾禾丰州之危,临难之际,逃回赣州府。 若他与柳明轩的关系极深,自然会将柳明轩带上。 只不过,聂琰并未知晓,并非陆天奇不愿懈怠柳明轩一同逃走,而是柳明轩拒绝了陆天奇的好意。 他之所以留下,全然是为了安紫。 安紫并未开口,柳明轩与聂琰唇枪舌战,在她意料之中。 聂琰心中有气,她也并不在意。小小一个州府州同知,只是比芝麻稍大一点的官吏罢了,若不是四公子在意他的生死。 她又怎会插手禾丰州的事情。 好在结果有惊无险。 当然,经此一役,她对聂琰的看法,多少还是有些改观,只是隐藏的极深罢了。 “或许真有误会吧?” 聂琰神色收敛,知晓柳明轩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心中依旧担忧慕寒的安危,也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 “不知,柳少爷此刻造访,是有何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柳明轩目光一扫,看着庭院中已经收拾完好的绿植石台, “便是临走前,与大人打声招呼。想必,仅此一事,大人也不会在禾丰久留,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届时,在下再有叨扰,还望大人不要拒绝。” 他前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后面的话却不容拒绝,让聂琰眉头微皱。 聂琰此番事情了结,确实要离开禾丰,去往京都。 他只与司徒修远提过此事,柳明轩是如何猜测到了?哪怕他与高铭也交代了一番,但说辞便是将功劳给予高轩。 以二人的关系,高铭自然乐意看到高轩加官进爵,而不是留在禾丰州这弹丸之地,养老终身。 想来,柳明轩的身份,并不简单。 聂琰心中暗自猜想,表面不动声色,张口回应道:“朋友来访,聂琰自然美酒奉上,若心怀不轨者来犯,说不得还要刀兵相见。” “我与柳少爷,不知是敌是友?” 聂琰凝目直视,柳明轩明显一怔,没有想到,聂琰居然如此直白,聂琰突然一笑,似要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开个玩笑,柳少爷既然是柳小姐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聂琰的朋友。届时,说不得聂琰还要叨扰柳少爷了,还望柳少爷到时候不要拒之门外便好。” 聂琰将朋友二字咬的极重,柳明轩嘴角一抽,安紫反倒先开了口,只见她的声音冰冷无情, “我们不是朋友。” 柳明轩的嘴角抽的更厉害,脸上的淡然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心中暗骂聂琰,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与安紫打赌,便是聂琰能否抵挡北楚轻甲铁骑三日。 结果,札木合功败垂成,狼狈退守琅琊关,王二饼死于王洛之手,聂琰等人虽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最终却也没有辜负安紫的期望。 若不是那位不让他出手,聂琰又岂能活到今日,还胆敢对他冷嘲热讽,真是不知死活。 只不过,他虽不能出手,那位却也不曾言明,他不能借刀杀人。 待聂琰上了京都,想要巴结他的人自然大有人在,以聂琰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到时候,乐意做他手中刀戈的人,自是大有人在的。 柳明轩心中懊恼,看着聂琰眉清目秀的面容,更是厌恶至极, “安……若沉……” “闭嘴,记住你说过的话,人你也见过了,现在就滚回京都去吧。” 安紫丝毫不给情面,皓齿若隐若现,听得聂琰心中爽快至极,止不住的欢喜。 “你若不去京都,我自会遵守承诺。” 柳明轩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年月,他心中所念所想,从来都不曾变过。哪怕安紫对他弃之若敝,他也毫不在意。京都危机重重,想要永绝后患的人多如牛毛。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柳明轩,你若不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让你永远留在禾丰州。” “这怎么好端端的又吵起来了呢?”柳明轩正要开口,聂琰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猛然浮现,虽开口像在劝阻二人,其实大家都心如明镜,聂琰恨不得二人立刻开打。 最好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那他便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安紫与柳明轩的关系,看来还有隐情。 而且,安紫也要去京都? 要与他同行? 唉……这该死的魅力,他已经可以隐藏低调了,但这如同皓月一般明亮的气质与花见花开的盛世美颜,依旧让他鹤立鸡群。 看来,去了京都,还要更加低调才行。 否则,所有的世家小姐,都要给她暖床,那岂不是……聂琰想到此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耳边却突然传来爆喝声。 柳明轩与安紫颇有默契的同声喝道:“闭嘴。” 聂琰耸了耸肩,你们二人要争吵,却别处不行?非要来我聂府? 然然,柳明轩对聂琰的记恨更深,若不是聂琰这搅屎棍,他又岂能与安紫对立? 等到了京都,迟早要弄死他。 收回心神,柳明轩沉默了片刻,看向聂琰,拱手道:“聂大人,就此别过,京都再见。” “不送。” 柳明轩眼中杀意内敛,深深看了安紫一眼,转身离开。再继续下去,只会让二人之间的情感破裂的淋漓尽致。 既然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废物,那便也让他早日解脱好了。 目送柳明轩离去,聂琰看着安紫,张口便问, “你与他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 “那你什么时候去京都?” “与你何干?” “是四公子让你留在禾丰的?” 这次,安紫出奇的没有应声回怼,道出口的话,反而让聂琰心中微暖, “京都之行,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去。” “你这是在关心我?”聂琰轻笑。 “你也配?” 安紫讥笑,“我是怕你连累了我们。” 我们? 聂琰心中微微一叹,他此去京都,势在必行,说到底,他才是那个被连累的。无缘无故卷入了这么一场惊天大案不说,还时时刻刻有人惦记他的小命。 “摘星楼还开吗?” 安紫转身就要离开,聂琰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所问居然是关于摘星楼是否营业的问题,顿时让她一阵好气。 刚刚对他还有些倾佩,何曾想到,他心中时刻惦念的,居然都是这等下流龌蹉的事情。 果真……天下乌鸦一般黑! 见安紫不答,脚步反而加快,聂琰撇了撇嘴,低声嘟喃道:“还想临行前,给李三等人要点福利,看来长的丑的人,都不配得到垂怜。” “原来,聂大哥喜欢这样的,但我也不差啊?” 殊不知,就在聂琰为李三等人默哀的时候,远处的谭思涵面色幽怨,看着安紫犹如一阵香风一般离去,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段,嘟喃自语。 第426章 大战五里坡 就在布哥为自己的计划洋洋得意的时候,郑钱带着梁末等人又悄悄摸近了十余丈。 风雪有些大,惊天弩要引燃弩箭,也做不到连射,索性他们全部背了弓箭。 弓的射程不到三十丈,与北荒军营还有四十丈左右的距离,于是,他们又向前移动了十余丈,这才隐藏起来。 此刻,距离军营外围的营帐,已经在射程之内了,隐隐还能看到军营中有士兵在巡视。 当然,这外围附近,也有斥候和士兵在游荡。 哪怕郑钱等人再小心谨慎,足足一千多人,想要彻底隐瞒过去,也不是易事。 戈尔是特木尔麾下的一名百夫长,特木尔特意交代,一定要加强戒备,宋言狡猾多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在大营外巡逻。 “什么人……” 戈尔徒然瞪大了眼睛,一声惊呼,发现郑钱的时候,对方与他已经近在咫尺。 风雪太大,距离稍远一些,一眼望去便是白茫茫一片。 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对方…… 他这一声呼喊,郑钱也差点被吓丢了魂,直接就拔出了挂在腰上的弯刀,一刀就劈向戈尔的面门。 郑钱的注意力都在北荒军营中,根本没注意到,居然还有一队人在外围巡逻。 梁末等人反应过来,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 “敌袭……” “射箭!” 双方同时发出吼叫声,一千暗影直接暴起,瞬间就将一百多名巡逻的士兵杀死。 郑钱取下后背的弓箭,拿弓射箭,一气呵成。 北荒大营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一时之间,战鼓声彻响天际。 引燃的弓箭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落在北荒军营的营帐中。 冷风所过之处,火势瞬间就蔓延开,一处处营帐立刻就燃起来熊熊烈火。 “走!” 郑钱低喝一声,转身就走,梁末等人紧随其后。 “嘿嘿,梁末,把你的弯刀丢下来。” “为什么是我?这把刀我还挺喜欢的。” “废什么话,不留下来,布哥老匹夫怎么知道是齐人干的?” 丢下刀,梁末凝目扫了一眼北荒军营,果真被二公子说中了,这火烧军营,何其壮观! 他们这边倒是撤退的极快,身后也不见有人追来。 北荒军营中乱作一团,帅帐中,布哥蹙眉抬头,脸色陡然一变,他看见那账外一片火红。 特木尔也在这时,大步冲进帅帐,手上还提着一把弯刀,行礼道: “太师,起火了。” “何人所为?” “极有可能是大齐的敌军前来偷营,被戈尔发现了,人数起码五百人,他们杀了戈尔之后,放火烧营,这是末将在军营外围发现的。” 他将手上的弯刀递给布哥,那冷如寒冰的刀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目光落在那弯刀上,布哥眉宇间的川字更显眼, “先灭火。” “太师,风太大,这火蔓延得太快,军营中的水太少,恐怕……” 这时,又一名侍卫冲了进来,慌不择路道。 “太师,请速速出营。” 特木尔脸一黑。 “郡主呢?” 布哥依旧坐在营帐中,看似还不想移动分毫,这让特木尔愈发的心急,催促道: “太师,这火蔓延得太快,快走吧!” “特木尔。” “末将在。” “老夫命你领五千精骑去追敌军宵小。” “听到没有?” 见特木尔愣神,布哥怒目一瞪,厉声喝道。 “末将领命。” 特木尔转身正要离开,不料布哥又说了一句, “且慢。” 特木尔转身,布哥沉吟片刻, “既然大齐有备而来,五千精骑也未必能够追杀到敌军,这样……你直接北上柳山,也将大齐的军营给烧了。” “末将领命。” “记住,烧了就走,不可恋战!” 布哥与云成郡主在亲军护卫之下,离开了军营,站在大营之外十数丈外。 火光映红了夜空,被烧死的人应该没多少,好在发现得及时。 只不过,那该死的火,烧了他为数不多的粮仓,这才是最致命的。 原本足够十万将士吃三个月的粮食,现在还不知道能够抢救出来多少。 “该死的齐人。” 云成郡主咬着牙咒骂,可冷静下来又道: “太师,大齐是要逼我们与他一战吗?” “在宋言还没有轻举妄动之前,暂时还不行。” “那粮草怎么办?” 云成郡主一愣, “哪怕让父王调集粮草,天斩关被断,想将粮草运到柳州,根本不可能。” “登州不就在眼前吗?” “太师的意思是,去登州抢粮?可眼下登州也没有多少粮草啊,何况,三足鼎立之势,若是谁入主登州,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郡主言之有理,那便只能退出九安城,回柳州再做打算了。” 布哥长叹一声。 “万一大齐不依不饶,与东山大营一起进攻柳州呢?” 云成郡主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放心吧,一旦我们退回柳州,短时间内,大齐决不敢进攻柳州。因为宋言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大齐不敢将后背留给宋言。” …… 柳山! 宋言与于都倒是顺利许多,大齐的戒备明显没有布哥那么强烈。 他放了一把火之后,火借着风势烧得很旺,不仅烧了大齐的粮草,连带着还烧死不少士兵。 大齐的将领勃然大怒,同样下令追击敌军。 这样一来,大齐率领的大军直接追到九安城外,正好就遇上了特木尔率领的五千骑兵。 双方是仇人见面,格外的眼红。 二话不说,直接大打出手。 一时之间,喊杀声,哀嚎声,血流滚滚! 当斥候来报的时候,宋言正好与郑钱在桐城外汇合。 “什么?大齐与北荒在九安城外的五里坡上打起来了?” 郑钱大概意外的同时,又忍不住摩拳擦掌,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怕是布哥直接命人追击,企图烧了大齐的军营,大齐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双方才会在五里坡相遇。” “这仇人见面,自然是痛下杀手了。” 宋言轻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派斥候再探,有什么消息,及时汇报。” “那……现在是回军营吗?” 郑钱倒是觉得可惜,不能亲眼目睹这场狗咬狗的大戏,可他这么一问,宋言反而迷糊了。 秦般若可还在军营啊! 这天杀的! 现在去哪? 第427章 那玉佩,在宋言手上 桐城! 将军府的灯还亮着。 厢房里,柳茹梦、秦嘉灵、秦般若和梅秋风以及芙蓉,五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还在说着话儿。 这一聊已经足足半个时辰! 起初,秦嘉灵是因为担忧秦般若心中胆怯,不知道如何面对柳茹梦,这才自告奋勇,留下来为她帮衬。 可柳茹梦不但没有丝毫生气,反而言语中满是欣喜之色,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接受了秦般若的存在。 当然,主要还是柳茹梦在说,她依旧想和秦般若将关系处的更好一些。 两人在肃州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位章和公主,端庄大方,也不是不识大体之辈。 柳茹梦所说的,自然也是东北边境发生的战事,秦般若也慢慢放开心神,脸上时不时也会露出担忧之色。 “岂有此理,这王家莫非要造反不成,父皇命他们坚守东北边境,他们却封安县不管不顾,好在有宋言在……” 只要与宋言不对付的,这少女现在是一律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王家也是自作自受,王鹤云战死沙场倒是便宜他了。” “那王安祥呢?他可有异动,若是他有任何不轨之心,我一定要他好看。” 秦般若捏着绣拳,恶狠狠道。 “王家不足为虑,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北荒,布哥此人我早已耳闻,不是简单之辈。” 秦嘉灵也是偶尔插一句嘴。 柳茹梦点头,多看了秦嘉灵一眼, “我总觉得,他不是真心与我们同盟。” 秦嘉灵冷哼一声, “当初在天京城的时候,便应该一刀杀了他才是。” 当初之所以放过布哥,是惠文帝与宋言商议之后,与云城郡主达成交易的结果。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潜藏在暗中默默使劲的人,必然莫同淅…… …… 黑夜终究过去。 大雪中,一抹暖光缓缓洒在这片土地上。 宋言得知五里坡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特木尔与大齐大将带着残兵狼狈而归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局势算是稳住了,眼下的关键便是登州。 宋言领着于都回到桐城,本想去军营,但一想到秦般若可能会在,又转道回了将军府。 然而,当他踏入府邸的瞬间,整个人直接呆傻住了。 “江云书人呢?” 宋言咬着牙,回头看着于都。 于都摇了摇, “应该还在军营中吧?” 这狗东西,居然背后捅他刀子啊! 兄弟情义哪里去了?让他将秦般若安顿在军营中,他就是这么办事的? 看着眼前的柳茹梦等人,宋言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秦般若亭亭玉立,除了眸子有些发红,神色还算红润,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她昨晚肯定是在将军府休息的。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不行,还是要躲! “参加公主殿下。” 秦般若刚想说话,宋言便直接行礼,她伸手定格在半空中,神情骤然紧张起来。 他,还是不愿意娶自己吗? 为何,他们之间变得如此生疏,还不如在肃州时候那般呢? “宋言,以后你见我不必行礼。” “礼不可……” “夫君!” ‘废’字还未说出口,柳茹梦便率先出声打断了宋言的话,她不知道宋言的态度为何如此决绝,但始终有他的道理吧! 可身为公主,不远万里来到东北边境,此情此意,她也不愿意秦般若被辜负。 “你累了一夜,还是先去休息片刻吧?” 柳茹梦缓步上前,将宋言手中的唐刀接过,递给身后的于都。 宋言与柳茹梦对视,心中一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可就在他要走的时候,邱凉从身后走来, “二公子,王洛他……” “你与我一起去见见他吧!” 宋言微微沉吟道。 他也明白,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既然王家已经按在砧板上了,也不用再继续瞒着邱凉了。 “王洛?他也在府上?” 秦嘉灵眉头微蹙。 她此行的目的,除了陪秦般若之外,便是要见一见王家之人,可听闻王鹤云已经战死沙场,那块与她的婚事息息相关的鸳鸯佩在谁手上,问问王洛不是也一样? “你也认识王洛?” 宋言看着秦嘉灵,这女子英气逼人,与柳茹梦和秦般若截然不同。 秦嘉灵摇头, “有件事情,正好要问问他。” “那便一起走吧。” 很快,众人移步到后院的一间柴房,门口有两名侍卫把手。 王洛卷缩在柴房的角落中,当一缕光照射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这才猛的抬头。 他眼中除了惊恐之外,哪里还有以前的跋扈。 “宋言!” 王家遭受变故,王鹤云死在天枫谷,对他的打击极大。 可王家还在,他依旧是王家嫡长子, “你敢抓我,你不怕我大伯拿你事问吗……你……邱凉,你没死?你果然与宋言狼狈为奸了……” 见到邱凉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再回想起宋言手上的那块鸳鸯佩,他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宋言,你最好放了我。否则,我大伯绝不会放过你的。”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于都冷喝一声,秦嘉灵皱了皱眉。 “邱凉,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王洛神情慌乱,抬眼看着邱凉,邱凉双拳紧握, “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当初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我,我又怎么会有牢狱之灾?” 他都知道了? 该死! “是宋言告诉你的对不对,他这是在挑拨你我的关系?当初若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在大牢里了。” 邱凉冷冷一笑,宋言也摇了摇头, “肃州建康府,城外竹林,你做的事情,今天也该了结了。” 竹林? 邱凉的面色巨变,王洛的脸上也难看到了极点。 “我母亲她?” 邱凉深吸了口气,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宋言口中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点头。 “你……我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 此刻,邱凉心如死灰,也终于明白,宋言为何一直不让他回肃州。 原来…… “没有,我没有杀她,这都是宋言的阴谋!” “阴谋?那这又是什么?” 宋言从怀里取出那鸳鸯佩,邱凉满身杀意,王洛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顷刻间抽光。 秦嘉灵也是一惊,目光在宋言与王洛之间来回摆动。 当她浑浑噩噩离开柴房的时候,秦般若迎面而来,见她面色不对,还未询问关怀,便听秦嘉灵苦笑道: “那玉佩,现在在宋言手上。” 第428章 此战,朕要黄河以南 “砰……” 天京城皇宫,明妃将一盏茶碗摔的粉碎。 “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老嬷嬷从墙角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俯下身子将茶盏的碎片捡起来,这才缓缓回来一句话, “娘娘,老奴早就劝过您,不要去归云庄。” 明妃一怔,脸上难看至极, “刺杀陛下的事情,可不是本宫做的。” “老奴自然知道,可陛下不知道啊!” “那如何才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与本宫无关?” “而今,只能听从黄大人的话,娘娘待在宫中,万万不可再生出事端了。” “你……我便是不安,这才想要陪在陛下身边,看看陛下的态度……明明宋言是莫家的遗孤,陛下却将般若嫁给宋言,这分明就是要对当年莫家一案查个水落石出,本宫若不走动,难道在宫中坐以待毙吗?” 老嬷嬷微微躬身,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不变,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娘娘觉得,陛下当真是在袒护宋言吗?” 明妃瞳孔一缩, “你这是何意?众朝臣都在为此事议论,唯独陛下力排众议,还将般若嫁给宋言,难道不是袒护吗?难道……你是说,陛下这是缓兵之计?” 明妃能够在皇宫中与一众妃子勾心斗角,还能取得惠文帝的宠幸,自然有她的手段,也有她的聪明之处。 这次之所以自乱阵脚,无非是因为事情太大。 莫家一脉的延续,让她如坐针毡,这才得知惠文帝带着静妃去归云庄之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候,居然有人埋伏在狮子岩,意图刺杀惠文帝。 这才引得惠文帝的怀疑! 此刻,回想起她赶到归云庄,面见惠文帝的场景,惠文帝与她没有任何废话,当着静妃和祈望辰的面,只是淡淡回了她一句,立即回宫,便转身走了。 最后还说了一句,她没有听清楚,好像是说,‘第一个来的,不该是她才对。’ 老嬷嬷叹了一声, “娘娘莫不是忘了,眼下,大齐意图南下,北荒陈兵柳州,将士们枕戈待旦,这场国战一触即发。而宋言,他一举拿下邓州、华州,斩大齐太子完颜昭于天枫谷。” 老嬷嬷抬头,大有深意的看着明妃, “娘娘,此时的大燕,决不能内乱,否则,大燕数拜年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宋言此人,做事全凭本心,陛下若是这个时候怀疑他,他必将举刀在大燕的身上劈上几刀。” 明妃脸上阴晴不定,老嬷嬷继续道: “谁若是在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局势,还想着对付宋言的话,那便是陛下的敌人,也是整个大燕的敌人。而有人想刺杀陛下,便是想要大燕乱起来,而整个人,可能是北荒,也可能是大齐……当然,也可能是大燕朝堂上谋一位,或者隐藏在暗中的那位!” “宋言当真如此可怕?” 明妃一惊,缓缓坐下身子。 “他是莫同路与长公主的儿子,自然是不能小觑,况且,还有莫同淅那个疯子,老奴怀疑,他就藏在天京城,而这次对陛下的刺杀,多半与他有关。” “你是说,他想让大燕乱起来,然后……” “这便是陛下让殿下去北境节制神武军的原因。” “可陛下迟迟不曾立储君,眼下又清楚祈望辰,他与莫家、楚王的关系……” 老嬷嬷摇了摇头, “娘娘,若是宋言死在大齐,那楚王又有何惧?当年莫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陛下既想调查,又不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是为何?” “陛下也不想让天下人看到他的过错!” 明妃颔首,也终于从这其中明白了,为何惠文帝的做法总是莫林离开,有时候,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坚定的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吧? 他之所以想要查明真相,或许只是因为对莫言笑的愧疚。 “可若是宋言死在大齐,那莫同淅恐怕会疯吧?他麾下的将士,势必会为他报仇,那陛下的机会,岂不是一样会被打乱,陛下绝不会允许的。” 明妃沉吟片刻,又问道。 老嬷嬷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老奴刚刚得知一个消息,王家王洛也死在了华州。” “死了?” “对,死了!如今,想要宋言性命的人太多,宋言若不是,大燕也必乱。至于莫同淅,他不过是一个文人,哪怕他心计无双,也不能收拢军心,更成不了气候,他所造成的威胁,终究还是有限的。” “宋言一死,武侯府必将树倒猢狲散,这才是陛下拿下大齐以南和京、云、玉三州之地吼,最想要的结果。” “一旦此事成了,陛下表面上或许会震怒,但内心绝对会感激娘娘,感激黄家。如此,自然也能证明,娘娘并非幕后刺杀陛下之人。” “但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陛下出行,留王鹤年和楚王监国,娘娘想想,若是陛下遇刺,那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楚王?” “莫言笑的死,楚王已经耿耿于怀,否则也不会在楚王府种下那棵榕树……不过,这其中绝不仅仅楚王一人的谋划……娘娘也不必担心,退一万步说。” 老嬷嬷深吸了口气,回顾四周,发现这宫殿中只有她与明妃两人,这才狠厉道: “只要殿下能够掌控神武军,哪怕班师回朝……”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而明妃的瞳孔却越睁越大,呼吸也愈发的急促起来。 …… 归云庄。 惠文帝房中的灯依旧亮着。 他没有想到,狮子岩刺杀结束之后,第一个等来的居然是明妃。 这个蠢女人……多半是被利用了! 惠文帝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刚刚从东北边境传来的密报。 密报上的内容正是,宋言陈兵华州,陈三陈兵登州,北荒退出登州,大齐陈兵柳山。 他看了许久,这才呼出一口白气, “尚和。” “老奴在。” “吴王呢?” “吴王已经回天京城了。” “拟旨。” “奴才遵命。” 很快,尚和取来一张圣旨,提笔等候惠文帝口述。 惠文帝站起身,背负着双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 “东北边境战事紧,着赵王领三万神武军前往柳州。” 尚和一怔,玉州与柳州虽然靠的很近,和其中相隔全是高山峻岭,想要抵达柳州,要绕道襄州。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惠文帝这是要包夹柳州布哥所部。 尚和垂头落笔。 惠文帝望着窗外,又道: “再拟旨一道给宋言。” “好。” “着征北大将军宋言,发起对大齐和北荒战事,此战,朕要黄河以南所有疆土……朕候年关……凯旋!” 尚和心惊肉跳,写下了这道圣旨,刚刚抬头,惠文帝突然又惆怅道: “你说,宋言得知自己的身份,会怪朕吗?” 尚和脸色一苦, “宋将军可是陛下您亲封的,他还将成为驸马爷,如此一来……陛下可就是他的岳丈,就是一家人,他自然会感恩陛下厚赐的。” 第429章 父皇是不是不行了?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桐城将军府! 柴房中传来王洛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宋言听了都于心不忍,目光忍不住看向于都。 于都顿时就无语了! 这王洛可是二公子你抓回来的…… 居然好意思说残忍? “自小,我父亲便教导我,要与人和善……” “不要脸。” 心烦意乱的秦嘉灵,听着宋言这极为不要脸的话,顿时勃然大怒。 “二公子也不用担心,这小子心术不正,自作自受罢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宋言看了秦嘉灵一眼,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张脸,刚刚明明还好好的,难不成是例假来了? 他转而看向于都,腆着脸笑问道: “我这也算替天行道吧?” “那是自然。” 于都咬着牙,与宋言一唱一和。 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鸳鸯佩为何会在他手上……秦嘉灵郁闷至极,若是鸳鸯佩在王洛手上,大不了打他一顿,抢回来就是。 可宋言……这小子的身手怕是还在他之上,而且还是秦般若的未婚夫婿。 怎么办? “能不能把那块鸳鸯佩给我?” 秦嘉灵深吸了口气,伸手问宋言。 宋言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秦般若已经惊呼一声, “鸳鸯佩在你手上?” 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既然已经将王洛交给邱凉处置,这玉佩要不要,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可事情还是要弄清楚吧,秦嘉灵为何想要这块玉佩? 宋言颔首, “这鸳鸯佩还有其他作用吗?” 秦般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情,秦嘉灵也难以启齿, “这鸳鸯佩有两块,本是我父王的,其中一块在我身上,一块给了王家,作为定亲的信物,现在王洛被你的手下打死了,这鸳鸯佩我自然要带回去。” “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的话,我肯定让邱凉留他一条性命。” 宋言一怔,随即苦笑道。 “嘉灵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此行随我前来边关,也是为了取回这块玉佩的。” 秦般若轻声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宋言‘哦’了一声,那他岂不是间接帮了秦嘉灵一次? 这忙可不能白帮啊! “玉佩给你也行,但是要拿东西换。” 宋言摇了摇头,笑眯眯道: “眼下,战事吃紧,粮草补给急缺,你随便提供个几百万石,我便把玉佩给你,如何?” 秦般若瞪着美眸,于都悄悄转过头。 秦嘉灵深吸了口气,这混蛋还是这般无耻。 她忽然笑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便留给你,等我回天京城,便让父王谈一谈我们的婚事。” 话落,她转身就走,还顺带着拉上了秦般若。 宋言一惊, “哎,你别走啊,我们再商量一下,一百万石不行,五十万也可以啊,实在不行就三十万……买卖不成仁义在啊……靠!” 两女的背影渐行渐远,宋言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一个秦般若已经让他头大如斗了,现在又多一个秦嘉灵。 “笑什么笑,给老子滚……” “哦!” 于都快步离去,那身子一抖一抖的,明显还在看宋言笑话。 宋言抬眼看着桐城这安宁的夜色,心如刀绞一般,转身回到房间,经过梳妆台的那一瞬,他下意识就看向铜镜。 上端下瞧了一番之后,不由感慨道: “长的帅,也是有烦恼的!” …… 大燕京州。 秦福脚步飞快地走进一处院落! 这些时日,他与赵王秦风都住在这处府邸,偶尔去神武军的军营巡视一番,日子虽然也过得闲逸,但神武军对他表面恭敬,暗地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让他颇为苦恼! 加上宋言的身份曝光,他本想回天京城运作一番,将这个威胁彻底铲除,却被黄来发阻拦了。 此刻,秦风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正在仔细地看着。 他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抬头,而是用手指沾了沾嘴唇,翻了下一页,这才问道: “是不是天京城有什么消息传来?是关于宋言的?” “舅父不让本王回天京城,本王自然知道他的用意。” “虽说这是对付宋言的最佳时机,可一旦做的太凶,反而会引起父皇的怀疑……这几日,本王也想明白了,你放心,也让舅父放心便是。” “等本王彻底掌控了神武军之后,再回天京城,若宋言死在东北边关最好,他若是不死,本王也不会放过他,现在……便让他再逍遥快活一些时日吧。” “你提本王传信一封给母妃,让她也沉住气,一切等本王回去再说。” 说到这,秦风又抬起手指头在舌头上沾了沾,然后又翻了一页,视线依旧未曾离开那本书, “这段凌峰又臭又硬,倒是有些麻烦,那曹莫和李中对段凌峰唯命是从,这三个人不除,神武军对本王只会阳奉阴违,眼下大齐境内战事吃紧,你说……若是我们现在出兵柳州,打布哥一个措手不及,再设计除掉段凌峰,如何?” “神武军不仅装备优良,军中将士,更是以一挡十的好手,有这支军队在本王手上,这天下何愁?” “你怎么不说话?” 秦福咽了一口唾沫,老脸上的褶皱明显,眼睛盯着秦风手上的那本书,深吸了口气,道: “殿下,您的书拿反了。” 秦风一听,顿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将书丢在石桌上,怒道: “反了不能倒过来读吗?你这狗奴才,本王与你说神武军的大事,你的心思却放在书上?” “殿下息怒!” “混账东西,本王带你来北境,便是要你出谋划策,如何顺利接管神武军,这来了也有月余时间了,半点进展没有,本王要你何用?” “本王养着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这…… 特么的,我只是提醒你书拿反了,你就跟吃了炸药一样? 秦福心头苦涩,两忙跪下, “殿下息怒,是奴才无能……” 秦福被秦风这么无理的一通训斥,顿时心神慌乱, “殿下恕罪,天京城传来消息了,是有关于陛下的。” “父皇?” 秦风指着秦福,更气, “你这狗奴才,还不快说,到底是什么消息?” “陛下遇刺了……” “什么?父皇遇刺了,你为何不早说?是谁干的?父皇是不是不行了?” “……” 第430章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东北边境的战事如火如荼,小规模的骚扰,一刻都不曾有停歇。 已经宋言这么一调解,大齐与北荒明面上已经彻底闹僵,但让宋言大感疑惑的是,布哥退回柳州之后,大齐居然不两面夹击,一举拿下柳州。 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北荒显然是最弱的一方,也极为容易成为大燕与大齐的突破口。 至于北境! 段凌峰这些时日,也是苦逼得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一方面要与赵王秦风斗智斗勇,一方面还要按照探查布哥的动向。 昨日,从肃州运来十万斤的生铁,这对于段凌峰而言,绝对是宝贝疙瘩。 只可惜,宋言在密信中提及,这段时日,大燕对铁矿的管制严密了许多。 肃州周安县那么大一座铁矿,也只能缓慢地将采好的生铁慢慢运送到北境、青城山和东北边关。 今日,段凌峰带着曹莫和李中来到了漠城,秦风还在京州,锻炼武器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望着那一堆生铁,段凌峰揉搓着双手,拿了一块来仔细端详,思绪也跟着回到了曾经在打铁铺子的光景。 如何锻炼唐刀,宋言对他仔细说过,他也试着打造过一些,倒也是轻车熟路。 “二公子与我说过,这铁块还要经过加工,才能锻炼成百炼钢,比唐刀的材质还要好上一些,到时候给兄弟们装备上,拿下柳州轻而易举。” “老曹,将炉子生起来。” 曹莫点头,迅速将炉火生起来,李中对着围作一团的铁匠们喊道: “都过来好生瞧着,等将军示范完之后,你们便依葫芦画瓢,打造刀剑,明白吗?” “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了铁铺子,段凌峰老神在在地站在了一口坩埚旁边,旁边还有一个铁匠在拉动着风箱,坩埚炉里的炭火越烧越旺,火红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周遭的温度,瞬间就提了起来。 段凌峰后退两步,将其中一块生铁放在坩埚里,回想着宋言教过他的方法,说道: “这是第一步,将铁放入炭火中煅烧,这叫吸炭,就是提高铁里面的炭含量,你们懂不?” 他抬头扫过众人,不仅一众铁匠茫然,连李中也摇了摇头, “你就简单一些说,二公子怎么教你的,你重复一遍就行,至于什么原因,没必要再多做赘述了,说了他们也不明白。” 段凌峰还想好好表现一番,这还没开始,就被李中给打断了。 他瞪了李中一眼, “既然如此,那其中原理便不说了,但你们要记住步骤。” “老曹,你将这块铁称一称重量。” “大哥……十五斤。” “好……” 段凌峰颔首,目光再次看向众人, “记住了,第一步,将铁放入炉火中烧。” “没吃饭吗?风箱拉快一点。” “老曹,把铁取出来,然后放在铁板上,反复捶打就行了。” 曹莫一怔,这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其他不同。 但段凌峰既然这么吩咐,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疑虑,照做便是。 “别急。” 段凌峰扫了李中一眼,曹莫不断挥舞铁锤,脸颊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粗犷的面颊滴落。 “再入炭火中煅烧。” 见敲打的火候差不多,段凌峰又吩咐道: “再取出来,继续敲打。” “继续加热。” 铁块被曹莫打成了铁片,段凌峰满意地点了点头, “折叠起来,继续捶打。” “记住了,每一次反复地敲打,力道都要均匀,从头到尾,决不能前轻后重,不然打出来的钢,质地就会不均匀。”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点头,有些人甚至拿出笔墨,记下了段凌峰所说的每一句话,深怕有一丝错过。 唐刀他们都见识过了,比其他武器都要强上数倍,若是这百炼钢打造好,那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哪个铁匠不是梦寐以求? 就这样,反复捣鼓了一个时辰,在曹莫的手臂都发酸的时候,段凌峰终于出声, “再称一称重量。” “大哥,就剩八斤五两三钱了。” “这就对了,但还是不够,还要继续捶打,想要达到二公子的标准,至少还要敲打千次,锻炼百次,才能锻成百炼钢。” 段凌峰面色平静, “接下来,你继续敲打,其余人都看着,直到这块铁的重量不再减轻为止,就可以打造刀剑了。” “等这一把武器出来之后,先拿唐刀试试,应该会比唐刀更加坚硬、锋锐,如此便可以大规模生产了。” “都小心一些,打造这样一把刀的成本不低于七八两银子……” 他这话一落,李中的脸色瞬间变化,他拉着段凌峰走到一处角落, “这损耗如此巨大?一把刀的成本这么高,十万斤铁,最多也就打造两千把刀,神武军三万人,如何够装备齐全?” “三万人?” 段凌峰冷笑一声, “只要将神武卫两千人装备齐整就行了,你莫以为,陛下派赵王来北境是为了什么?” 李中心头一惊, “什么意思?” “二公子的身份曝光了,他极有可能是莫家当年的遗孤,当年莫家一脉,是被陛下逼死的,陛下岂能容得下二公子?” “你的意思是,陛下会对二公子不利?这不对啊,不是说,陛下将章和公主许配了二公子吗?如果陛下要对付二公子的话,何必多此一举?” “那是因为,现在东北边关,还需要二公子镇守,大燕内部还不能乱。” 李中万万没有想到,段凌峰居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这局势的复杂程度,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听从二公子的安排。” 李中缓缓点头, “那赵王如何对付?” 段凌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暂时不用管他,只要神武卫在你我麾下,便足够了。” …… 京州! 秦风看着秦福,气不打一处出来, “段凌峰去漠城做甚?” 秦风时刻都在暗中观察着段凌峰的一举一动,他前脚刚离开京州,前往云州漠城,秦风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秦风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石桌的那本书上,秦风顿时大怒, “混账东西,本王问你话,你眼睛乱瞧什么?” “殿下息怒,漠城那边传来消息,段将军他……去了漠城之后,便藏在铁匠铺打铁了。” “打铁?莫不是又在制造什么武器?是了……这浑蛋早前就是个铁匠,为了躲避本王,居然不顾身份,跑去打铁!” 秦风眼中闪着一抹精光! 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门外一个侍卫急匆匆而来, “殿下,天京城传来旨意,陛下要神武军攻打柳州。” 秦风猛地站起身,盯着侍卫看了许久,忽然笑道: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第431章 大胆,你敢说大将军坏话? 两万神武军从玉州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由段凌峰率领,藏在柳州与登州之间的彭城。 一路由赵王秦风率领,往南屿关而去。 南屿关前,秦风面色发白,感受着马车的颠簸,长叹了口气, “这东北边境,不仅严寒,山路也是异常的崎岖。” “看来这商贾不通和民不聊生,不是夸大其词。” 秦福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秦风这等金贵之躯,哪里受过这等苦楚,这一路上的怨念,他是深有感受,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等边关之地,连年征战,破败一些也是正常的。” 秦风此行的目的,便是想看看,宋言在华州桐城都干些什么,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总是要提防一些。 万一能抓住宋言的把柄最好,抓不住也能时刻监视着他。 以他的身份,宋言总不敢对他如何吧? 至于攻打柳州,他倒不希望布哥死的太快,这才分散神武军的兵力。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驾车的护卫发出一声惊呼。 秦风皱起眉头,难不成……在南屿关遇到了大齐的军队? 宋言既然拿下了华州,藏在背后的南屿关,自然是固若金汤才对啊! “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秦福连忙点头,起身探出身子,目光落在南屿关的防御工事上,久久无言。 这让秦风眉头皱的更深,这老家伙,跟着十余年了,一直都很稳重,怎么这几日,总是惹他烦闷? 过了好一会儿,秦福这才缩了回来,脸色带着震撼之色, “殿下,要不您亲自瞧一眼?” 秦风扫了他一眼,疑惑的探出脑袋,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可当他真正看向南屿关的城墙和防御工事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入目便是比其他城池还要高一丈不止的城墙,宋言哪来的钱修筑南屿关,莫不是从东北边境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那城墙看上去,巍峨壮阔不说,在修筑城墙的人中,不仅有年过半百的老翁,还有诸多妇孺,甚至连齐人也有。 而且还有商队在运送粮食,往华州方向。 “果然有猫腻。” 秦风眯着眼睛,冷哼一声,看着那些埋头劳作,干的如火如荼平民百姓。 “大战在即,宋言居然胆敢收留齐人,还耗费如此财力,修筑南屿关,必然有所图谋。” 秦风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一双眸子愈发的明亮。 想不到他会来南屿关吧? 就是要打宋言一个措手不及才行,否则……等他反应过来,再想收拾他,便不会那么轻易了。 瞧着一位在歇息的老者,秦风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老人家,您这么大的年岁了,怎么还来南屿关服役啊?” 老者咧嘴,提着水壶喝了一大口之后,道: “老朽今岁都五十有三了,哪里还有服役啊。都是大将军慈悲心肠,这才让老朽来南屿关帮忙修建防御工事。” 心肠好? 秦风只觉得胸膛闷着一把怒火,怕不是被逼的吧? 表面上说不是服役,其实说白了,还是贫民百姓骗到南屿关修建工事。 秦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老人家,你莫不是说反了吧?您这么大的岁数还要服……这叫做心肠好?莫不是宋言胁迫你们的?” 好你个宋言,胆敢在南屿关鱼肉百姓。 秦风一脸希冀的望着老者,希望从他口中得知宋言压迫百姓的事实。 可那老者却面色大变,怒声道: “大胆,你胆敢直呼大将军的名讳,敢对大将军不敬?” 秦风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这老头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宋言让他一把年纪了还来修建南屿关,他居然还对宋言感恩戴德! 秦风身后的侍卫闻风而动,伸手握在刀柄上,一脸不善的看着老者。 而那不远处,正在修建南屿关的青壮年也纷纷投来目光,那一个个的眼神,怎么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边关重地,民风本就彪悍,此刻面露凶光,顿时让秦风心生警惕。 秦风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护卫不要紧张,然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 “老人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刚到边关,还不知道,你们为何这么敬重宋将军,他不是才来边关的吗?” 老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闻秦风刚到边关,不了解情况,这才放下戒心,对着远处吆喝一声, “都好好干活,这是外地人。” 一众青壮年恍然,又开始热火朝天的干活了。 老人看着秦风, “虽然大将军刚到边关,却击退了齐人不说,还攻下了华州。大将军没来之前,这些齐人时不时来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当初若不是我命大,现在恐怕也被抓去当牲口使唤了,这些齐人恶毒的很。” 这事情秦风自然是知道,可与宋言鱼肉百姓有什么关联? 哪怕这些边关百姓,不被大齐侵扰,现在换一种方式服役,不是一样苦不堪言? “便因为此事,所以你们才甘心来服役?” 秦风眉头微皱,心中很是不悦,但表面却没有多少表现, “他身为大燕将军,受陛下皇恩,守卫边关本就是分内之事啊。” 老者却咧嘴一笑, “当然不是,大将军从来没有强迫我们服役,我们来干活是因为,大将军给钱。” “只要来南屿关修筑防御,不但有银子,每天还管两顿温饱。” 秦风愣住了,这宋言是当真有钱啊! 这么多人,一天需要耗费多少银两? “那……那些齐人又是怎么回事?” 秦风指着远处,不少齐人也在修筑南屿关的防御工事,既然老者对齐人恨之入骨,他们又怎么会与齐人一路? “那些齐人,都是华州的百姓,大将军攻占华州之后,与华州州府严旭严大人商议,只要齐人提供羊毛,就可以用粮食和银子交换。” “若是没有羊毛可以交换的,也可以到南屿关修筑防御工事,一样可以拿到工钱。按照大将军的话来说……诶,怎么说来着,对了……” “大将军说了,这日月山河所照,皆是大燕的疆域,所有人都是大燕的子民,只要真心与我们往来,便不会再追究……” 秦风闻言,心中大惊与秦福对视一眼,后者眼中同样是难以置信。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啊! 两国战火绵延之际,他居然拿粮食与齐人交换羊毛? 羊毛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明明是通敌卖国,明摆着资敌啊! 第432章 通敌叛国之罪 “马上传信父皇,宋言为大齐提供粮草,有通敌叛国之嫌……” 秦风冷声吩咐。 他自然不可能错过这等机会,只要做实宋言通敌的罪证,加上他莫家的身份,必定有死无生。 心头大患终究还是要除去了…… 秦福看着那修建南屿关防御工事的百姓,一个个神情轻松,丝毫没有被徭役的哀苦,眉头顿时大皱,连忙劝道: “殿下,这事有蹊跷,还是先调查清楚再做决断。” 见秦风面色不善,秦福连忙解释, “殿下,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又被宋言找借口搪塞过去的话,岂不是错失良机。” 他压低嗓音, “只要殿下掌握了证据,便是直接处死宋言,也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还有宋言拿粮食和银子换羊毛一事,还要经过调查证实之后,才能给宋言定罪。眼下,陛下为何将宋言的身份压下,殿下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殿下,还要以大局为重啊!” 见秦风的面色缓和,秦福也松了口气。 秦风虽然容易冲动行事,却好在还算听劝,不会一意孤行。 “你说的不错。” 秦风回到马车上,眼眸也渐渐清明, “此事在华州定然也不是什么秘密,要调查也不难,那便让他在逍遥快活几日也无妨。” “殿下英明。” 秦福脸上也露出笑容。 马车一路往华州,有更多的齐人运送羊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丝毫没有因为华州被大燕攻占而带着不忿和愁苦。 就像,宋言攻占了华州,对于他们而言,是天大的幸事一样。 这厮,倒是玩得好一手收买人心的勾当。 一到华州桐城,看着前面喧闹的场景,秦风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城门大开,城墙上的守军稀稀落落,一看就知道守城的戒备松弛,丝毫没有因为战事紧急,有所防备。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言就不怕大齐攻城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大齐与北荒摩擦不断,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宋言。 再者,宋言巴不得大齐这个时间来攻打华州。 因为主动出击的话,宋言便可能腹背受敌,被北荒偷袭,他可从来没有信任过布哥。 “你且记下,宋言治军松散,守城戒备不严……”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支铁骑踏着风雪而来,领军的正是于都。 于都一身漆黑铠甲,看上去威武凌厉。 他身后的铁骑同样装备精良,足足有三千余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肃杀之气,手持长枪,背着惊天弩。 虽然秦风惊叹的是,这一支骑兵,动作齐整,俨然是一支百战铁骑。 “难怪父皇对他如此看重,不仅神武军勇武无双,这东北边关的将士,在他麾下也有以一敌十之勇,此人不除,本王夜不能寐啊。” 秦福同样一脸惊骇,这或许才是宋言麾下的冰山一角而已。 且看这支铁骑,明显是刚刚作战归来,却没有露出疲惫之色,显然又是一场胜战。 这样的人物,也难怪陛下不敢逼得太紧,哪怕面对朝中群臣的压力,也要让他与章和公主成婚。 …… 大齐柳山军营。 完颜鸿武金刀大马,端坐在帅帐之中,听着斥候汇报有关华州桐城的消息,眉头顿时大皱,一张老脸上满是愁容和怒意。 他已是古稀之年,本该颐养天年才是,却因为完颜昭战死天枫谷,不得不领军出征。 此人乃是大齐第一名将,十七岁入伍,十八岁单骑下封安县,杀得大燕军阵七进七出,二十岁册封上将军,戎马一生,不曾一败。 曾在海州更是大败当年的顾家和如今的王家,导致王家王鹤云一直龟缩于泗水城,只求守功,不求上进。 “好毒辣的计谋。” 完颜鸿武略显昏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芒, “此子奸猾狡诈,且行军诡异,善于埋伏,攻其不备,也难怪在北境能够大败布哥,在天枫谷将太子殿下斩杀……” 他的话音落下,还不忘瞧了东临王一眼。 东临王心头有些发虚, “老将军,用羊毛换粮,对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你为何会说,这是宋言的毒计?” 大齐土地贫瘠,一旦入冬,便要面临缺水缺粮的难题。 这才缕缕南下进犯,烧杀掠夺之后再走。 百十年来,一直如此! 今岁,也正是因为大齐兵强马壮,这才与北荒商议,共同给大燕施压。 若是东临王迎娶了章和公主最好,若是大燕不同意,两军合盟南下,瓜分大燕的疆土,也是轻而易举。 可惜,万万没有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北荒临时倒戈,宋言以及东羽军的勇猛,远超大齐意料。 眼下不仅损兵折将,连太子都被宋言斩杀于天枫谷。 “王爷只看到了表面而已,却不曾深入了解。” 完颜洪武摇头, “短期内,用羊毛换粮食,自然不亏,可一旦我大齐的百姓尝到了甜头,与大燕形成了密不可分的贸易往来,国内的氏族部落,只要大肆畜牧牛羊,便可以生存下去,怎么还会有好战之心,我大齐锐士的刀锋,便会生锈……” “长此以往,便如同一条命脉,被大燕握在了手中,若是大燕断了两国之间的互市贸易,后果不堪设想。” 东临王一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完颜鸿武长叹一声,继续道: “桐城的百姓,现在如何,王爷已经看到了吧?他们对宋言,不但没有怀恨在心,反而欣然接受了宋言的好意。” ‘好意’两个字,完颜鸿武咬得极重, “哪怕这笔生意可以长久,但只要交易额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宋言只要保证交易的粮食足够各个氏族的温饱,而没有多余的储备,一旦战事发生,对于我大齐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 若是宋言听到完颜鸿武这番言论,必定会惊呼一声。 他居然能够如此清晰地解读宋言的计划…… “老将军未免夸大其词了吧?只要我大齐保持戒备之心,他此举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东临王嗤之以鼻,觉得完颜鸿武太危言耸听了。 他脸上带着不屑之色,心中对宋言的恨意浓烈至极,又不敢表露。 完颜鸿武深深看了完颜烈一眼,完颜昭一死,这位东临王,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只不过,与完颜昭相比,完颜烈却要差上许多。 不管是文才,还是武略! 他刚要开始解释,营帐外突然闯进一侍卫, “大将军,不好了,南大营遭受一支精骑突袭,我军死伤惨重……” 第433章 围魏救赵 当完颜鸿武穿戴好兵甲,策马赶到南大营的时候,望着血流成河,满目疮痍的军营重地,眼中的神色愈发的凝重。 奔袭如雷,来去如风! 这本是大燕对北荒与大齐的恐惧,何时攻守异形了? 宋言麾下这支铁骑,已远超大齐的精骑和北荒的铁骑了,不仅胜在装备上,还胜在军纪与有素的训练上。 北境与东北边关,两战中宋言缴获的战马,正好弥补了大燕缺少战马的不利局面。 完颜昭已经一败涂地了,他若再败,大齐必然元气大伤,且不说夺回失地,怕是黄河以南都要拱手让给大燕。 完颜烈浑身发颤,瞳孔猛地一缩。 亲眼见证了天枫谷一役,他深知东羽军的可怕,那惊天的爆炸声,还时不时震动在心里。 “传令下去,在军营周围布置陷阱,天黑之前,务必完成,贻误军务者,斩……” 望着身后绵延数里之地的军营,完颜鸿武头皮发麻,脸上也浮现一抹焦急之色。 “将军,末将愿意领兵,征讨华州,不收复失地,誓不归还。” 左军将军明闫神色一沉,单膝跪地请战。 “我军擅长奔袭,并不擅长攻城,想要取回桐城,若没有万全之策,怕也是徒曾伤亡而已。即便有投石车,宋言也不会坐以待毙,何况还有布哥这只老狐狸在一旁虎视眈眈。” 完颜鸿武摇头,明闫心急如焚, “北荒已经退守柳州,只要有所防备,他想要突袭我军,也不是易事。况且,东山大营与柳州仅有一河之隔,北荒若敢东出登州,就前后夹击,让他们有来无回。” 完颜鸿武神色不定,沉吟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对付北荒,无需这么麻烦,只要切断天斩关,仅凭柳州一州之地的粮草,布哥也坚持不了多久。” “大燕按兵不动,才是老夫最为担心的。” “宋言若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我大齐之地,仅凭一个华州,短时间内是绝无可能。” 明闫一脸焦急, “等北荒粮草耗尽,至少还要两个月时间,而大燕时不时袭扰我军,长此以往,我军的士气必然低迷,军心涣散……届时,哪怕将军想战,都难。” “不如让末将领兵,直取柳州,只要除去北荒的威胁,我军何惧与大燕一战?” 东临王撇了明闫一眼,心中冷笑连连。 就凭你那五短三缺的容貌,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瞧不上大燕,完颜昭便是你的下场。 “且不说轻敌乃是兵家大忌,东山大营南下,首尾围住柳州,北荒必然会拼死突围,一旦两军陷入焦灼,只会给大燕可趁之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 这明闫的脾气也是暴躁,见自己的提议被完颜鸿武一一否决,心中顿时焦躁不安。 “而今之计,唯有围魏救赵了。” 完颜鸿武这话落下,不仅完颜烈一脸懵逼,就连明闫也疑惑不解,完颜鸿武看着完颜烈继续道: “殿下,你亲自去一趟平州吧,只要东周王出兵邓州,柳山之危便能迎刃而解。” 提及东周王,完颜烈眉头大皱。 这浑蛋也是首鼠两端,明面上臣服于皇室,暗地里却一直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如今平州屯兵已经不下五万之数。 与北院王蛇鼠一窝! 而完颜鸿武之所以让完颜烈走一趟平州,也是为了一探究竟,因为他怕宋言在华州的阴谋,已经不止于华州一地。 “臣也会上奏陛下,说明眼下的局势和利害关系,让陛下降旨东周王。” 似乎看出了完颜烈脸上的不悦和为难,完颜鸿武神色凝重,又道: “殿下,羊毛换粮一事可大可小,轻则麻痹我大齐百姓,重则有覆国之危,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完颜烈点头,表面却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完颜鸿武便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殿下是觉得臣危言耸听?” “老将军多虑了。” “臣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吧,殿下听完之后,便会明白。” 完颜鸿武也不管完颜烈是否同意,直接就道: “羊为何会吃人。” 羊吃人? 完颜烈心中更是不屑,真当他没有见过世面吗? 区区畜生,居然敢说能吃人? 完颜鸿武淡定自若, “从前,有一个很大的世家大族,家族中有很多土地,但这些土地,基本都是租赁出去了,或者是放牧或是种植。忽然有一天……” 他的语气转变,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变化, “来了一个商人,这个商人不要其他东西,只要购置羊毛,然后以同等的钱财,或者粮食作为交换。” 完颜烈眉头微皱,完颜鸿武笑道: “假如殿下便是这个世家大族……这样形容的话,殿下应该会更好理解一下吧?” 完颜烈颔首,完颜鸿武继续道: “如果,第二天,这个商人再来找殿下,出双倍的价格置换羊毛,殿下会如何选择?” “自然是卖给他。” 完颜烈眉头犹豫,直接就脱口而出。 钱和粮食,不管是谁,都不会嫌多。 更何况,大齐一旦入冬,便会严重缺粮。 所以,在宋言的这个计划面前,桐城的百姓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力,就欣然接受了。 “如果殿下已经没有多余的羊毛能够与这个商人置换了呢?” “那也简单,本王会从其他人手上购买羊毛。” 完颜鸿武点头, “便是殿下,也会如此选择,何况是其他百姓呢?” “可羊毛毕竟有限,一旦殿下换完了之后呢?来年又如何与商人交易?如果这个商人许诺殿下,来年还要更多的羊毛,甚至先付给你定金呢?” “这也不难,将本王手上的土地租赁给百姓,让他们养殖牛羊,来年便有足够的羊毛与商人置换了……” 完颜烈洋洋得意,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看着这漫天风雪,可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对啊,将土地全部用来养殖牛羊,那战马和粮草呢? “殿下聪慧,应该想明白其中的玄奥了吧?” 完颜鸿武神色凝重, “不出两年时间,我大齐所有的土地不再种植粮食,而是改成畜牧牛羊,依靠与大燕交换粮食和钱财生活,只要大燕停止交易,那我大齐的百姓便会如何?届时,不用大燕一兵一卒,我大齐便会从内部被瓦解……” 完颜烈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惊得冷汗直冒。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羊吃人’啊。 同时,他撇了一眼完颜鸿武,心中暗叹,对方不仅勇武,且还有大智慧,即便是宋言这天衣无缝的计划,都被他轻易看出了端倪。 “好。本王即刻便起程,赶往平州。” 完颜烈当即表明,话音落下之后,转身就走。 殊不知,平州早已被宋言渗透,老道士便是完颜鸿武口中的商人。 第434章 朕已经等不及了 “你来这里做甚?” 一进门就看到明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男人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声喝道。 “我等不下去了,我……” “住口,你莫不是糊涂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可是,他……他要……他居然要立楚王为太子!” 明妃面色潮红,似乎是这消息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这话断断续续的说完之后,整个人也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那原本一直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无精打采。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男人,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等我们母子都死在那冰冷的宫墙中,等他,或者楚王彻查当年的莫家冤案吗?” 冤案! 男人的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一起,眸子紧紧盯着明妃,许久,他才深吸了口气, “你是如何得知陛下要立楚王为太子的?” “若是连这些手段都没有的话,我早就如莫言笑一般,死在宫中了。” 明妃脸上忽然起了笑意,可越看越像是在自嘲。 “愚蠢。” 男人甩袖呵斥。 明妃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样,当即就跳了起来,这二十年来,她为了秦风能够登上至尊之位,不惜委身在深宫中。 可一切的努力,只因为惠文帝一句话,要立楚王为太子,却仿佛昨日梦醒,终究是泡影! 这才不顾老嬷嬷的劝阻,乔装打扮来到了宫墙外的这座府邸,来见她心中的白月光。 只求对方能够为她母子二人出谋划策,却迎来‘愚蠢’两个字! “我自然是愚蠢,否则又岂会任你摆布?我若是不愚蠢,又岂会,明知你心中只有莫言笑,却还甘愿为你生下子嗣……” “住口!” 她这话落下,男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就阴沉下来。 明妃的身子微微一僵,刚要开口,就被男人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他缓步走到明妃身边,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可知道眼下的局面,大燕内不安稳,外有强敌环伺,陛下为何会在这时候立太子?” “因为,他命不久矣!” 明妃眼中闪过一丝锋利。 “你又做了什么?” “此事你不用管,我且问你,若楚王当真成了太子,你当如何?” 男人晃了晃神,心头苦涩, “你果然是疯了……你以为,现在的陛下,还是二十年前的陛下吗?难怪,你会得知陛下想立楚王为太子的消息,可笑啊……”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只不过,他脸上那笑容却尽是愁苦, “宋景明的死,便是你用同样的手段吧?” “宋景明冥顽不灵,该死……” 明妃眼中尽是疯狂,原本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不对,而是变得肆无忌惮。 “这都是他逼我的,莫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他为何还要执着不放?宋言明明是莫家的余孽,他不但不处置宋言,还将般若嫁给他。” “莲嬷嬷难道没有告诉你吗?陛下为何不处置宋言?” “那又如何,我大燕便仅有他宋言一人能够领兵打战吗?” “秦无过,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以为,当年你为何突然收手,我不知道缘由吗?” 男人摇了摇头,仿佛在责怪明妃的过错,明妃瞪着眼睛,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猫, “你为了莫言笑一人,放弃了这江山,让我在宫中苦等二十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为此……我不惜葬送整个黄家,为此,我不惜铤而走险……” 男人沉默许久,抬眼看着外面那阴沉如水的天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宋言会死在东北边关,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风儿去华州了……至于立太子一事,既然当年本王能将莫家与太子连根拔起,现在也一样可以!” 话落,他转身就走,没有再多看明妃一眼。 …… 天京城皇宫,御书房。 惠文帝的面色有些发白,王鹤年突闻他要立楚王为太子,即是惊讶,又是不解。 这些年,不乏了大臣上请,让惠文帝立下国之根本,可惠文帝始终不予理睬。 太突然了,突然到王鹤年还未来得及反应。 “朕知道你的担心,朕也深思熟虑过,眼下确实不合时宜,可朕已经等不及了……” “陛下万年,往后还有悠悠岁月,何不等东北边关平定之后再立储君?” 王鹤年躬身一拜。 等东北边关平定,有宋言支持,楚王的太子之位会更加稳妥。 惠文帝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道: “若是宋言死在了东北边关呢?” 王鹤年瞳孔一缩,一颗心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惠文帝,惠文帝继续道: “朕当年护不住莫家,护不住言妃……” “陛下,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了,可宋言毕竟是莫家血脉,一旦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没有人希望他活着,包括朕。” 惠文帝站起身,走到王鹤年身前,直言不讳道: “莫家一案的真相,朕要知道,却不能公之于众,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吧?” 王鹤年浑身发凉,惠文帝走到他身后,从一旁的桌案上取来一支荆棘,他凝目看着那上边一根根刺,苦笑道: “这上面的刺,朕会帮太子拔掉,不会让太子手上沾染任何莫家人和宋家人的鲜血。” “陛下……” “朕百年之后,有你和祈望辰辅佐太子,朕很放心。” 不等王鹤年回话,惠文帝已经走出御书房。 良久! 王鹤年回过神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帝王家,果真是无情绝义啊! 而今日惠文帝与他的这番对话,其中深意,恐怕也是在警告他,此事决不能让楚王殿下知晓。 惠文帝一路走到后花园,直到静妃的寝宫外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静妃也匆匆来迎,行了叩拜之礼后,将惠文帝迎入寝宫。 “陛下,你今日的脸色不太好,是因国事操劳吗?” 静妃的性子温柔,又曾是医女,这望闻问切的本事,始终还在。 也就在这时,一名山羊胡御医在殿外听宣,惠文帝挥了挥手,那御医就端着一碗熬制好的汤药走入寝宫。 静妃见他碗汤药,面色瞬间就变得难看无比。 “陛下……” “爱妃不必担心,这药,朕已经喝了一个月有余了……无妨……你下去吧。” “朕已经下旨,立楚王为太子。” 惠文帝拍了拍静妃的手, “过几日,朕会让他北上南屿关。” 静妃心跳如雷,思绪犹如浆糊一般,一时也难以消化惠文帝给她带来的震撼消息。 “陛下……” “这是朕欠言妃和莫家的,但是……朕还想见一见董太医……” “牧儿他知道陛下的安排吗?” 为何要让秦牧北上……因为天京城不安全? 惠文帝似乎不想回答,而是缓缓闭上眼睛,轻轻道: “爱妃,朕有些乏了……” 第435章 你,或许会死的! 一路进城。 秦风暗中观察着桐城百姓,之前在南屿关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只是,不等他继续查看,迎面便见到宋言与江云书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数名护卫。 宋言这么快便得知他入城的消息,可见这座城池,已然在他的控制下,但凡有风吹草动,顷刻间就会传到他的耳目中。 “参见赵王殿下。” 宋言带头,众人躬身参拜。 “宋将军不必多礼。” “本王也是第一次来桐城,不如你带我游历一番,见见这里的风土人情吧。” 秦风面带笑意。 他的小心思,宋言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来者不善! 杀,暂时是杀不得。 “若是平时,自然是没问题,可北荒陈兵柳州,随时可能进犯,大齐还柳山安营扎寨,也可能随时挥兵攻城,这桐城……殿下莫要看着风平浪静,暗流之下,也是异常凶险的,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末将百死莫辞……” “殿下,不如移步将军府,府上倒是有许多别具一格的小玩意,倒是可以让殿下消磨一下时光。” 宋言面带笑意,可说出来这话,却让秦风感觉到一丝威胁。 什么暗流汹涌,什么千金之躯,不过是宋言的一面之词。 这桐城的百姓,虽说是大齐的子民,可如今,却恨不得把宋言供奉起来,又岂会对宋言不利? 不得不说,宋言这招阳谋,除了有通敌卖国之嫌,倒是收买人心的妙计。 “殿下,宋将军说得不错,这华州毕竟是大齐的疆域,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秦福压低声音, “殿下,切莫打草惊蛇。” 秦风何等身份,万一在华州出了岔子,整个大燕都要乱,宋言会如何不知道,他必死无疑。 秦风双拳紧握,嘴角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有劳宋将军了。” 一行人移步将军府,宋言便带着秦风走进一间厢房。 这房间不大,倒也不小,其中确实藏了许多秘密。 “殿下,这是象棋!” “这是五子棋……” “还有那个,叫牌九,也算是赌坊里面的一些小玩意。” 宋言一一为秦风介绍, “殿下平时若是闲得无聊,倒是可以用这些小玩意取乐。至于打战,刀剑无眼的事情,便交给末将便是。” “宋将军,本王此次出征华州,乃是父皇的命令。” “若是只知道一味地享受玩乐,父皇怪罪下来,宋将军可担待得起?” 我担待你姥姥的二舅爷,你享受玩乐,锅却要老子帮你背,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区区北荒和大齐,不足为虑,殿下放心,你在华州便是天天勾栏听曲,末将也不会抖出去半个字的。” 秦风眼眸一凝,目光落在那五子棋和象棋上。 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用这些玩具就能轻易将他给打发了去? 秦风摆了摆手, “此事暂且不谈,本王有一件事情倒是好奇得很,本王初入桐城,便见到诸多大齐的百姓,用羊毛与你交换粮食和银子?” “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宋言既然敢做,便没有隐瞒的打算,秦风若是敢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到时候打脸的便是他。 “粮食何等重要,宋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此事说来话长,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番再言其他……等回天京之后,末将自然会与陛下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殿下便不用操心了。” 宋言嘴角勾着笑意,言语却让秦风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厮绝不能留。 “殿下先休息,末将等人先告退了。” “你……” 秦风勃然大怒,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宋言,你胆敢软禁本王?” “殿下多虑了,殿下来去自由,只是……” 宋言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桐城不太安全,末将会派人保护殿下的安危。” “砰!” 厢房中的茶盏被秦风狠狠摔碎,那声响传开,宋言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停留。 与宋言的风轻云淡相比,江云书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忧虑, “他此番是携圣意来的,你与他撕破脸皮,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即便我与他好言好语,他便不会在背后插我两刀?” 宋言不以为意,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江云书, “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江云书狐疑,拆开书信一看,那脸色瞬间大变。 这是惠文帝暗中传给宋言的密信,其中的内容,正是楚王被册封为太子,且不日就会抵达华州。 而惠文帝目前的身体状况,与之前的宋景明如出一辙。 “陛下为何会中毒……与武国公中了一样的毒,且唯有董太医能够医治?这其中……糟糕,陛下这是怀疑你的身份,想通过董太医证实?” 不得不说,江云书是宋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聪慧的存在。 他只是通过这一封密信,便看出了其中潜藏的秘密,和惠文帝的心思。 救还是不救? 似乎看出了江云书的忧虑,宋言神色平淡道: “即便是董太医,也无法彻底根除陛下身上的毒。” “既然如此……那……” 江云书这话到口中,却始终没有道出口,他停住脚步,看着宋言略显落寞的背影,咬着牙,突然道: “那便不管了,你的身份,目前还只是猜测,决不能让董太医去宫里。陛下此举,明显是在逼你就范,一旦董太医去了宫里,即便你与公主成婚,恐怕也拦不住朝堂上的众臣。而且……陛下他……” 这话落下,江云书汗如雨下,宋言必然知道他的意思。 可宋言摇了摇头,没有回话,而是回到了自己都住处。 他一改之前的姿态,脸色十分严肃。 正在这时,梅秋风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猜得不错,有不少人潜入了桐城,我已经派人留意他们都动向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 “好。” 梅秋风点头,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宋言忽然幽幽道: “你命人通知凌峰,让他带神武卫去柳州走一走,逼一逼布哥……然后,你带茹梦回肃州吧。” 肃州? 为何不是天京城? 梅秋风眉头大皱,眼神却异常坚定, “送茹梦姐回去可以,但我不会离开华州。” 宋言抬眼,看着梅秋风,久久没有说话,心中却微微叹息, “留下来,或许会死的,你可明白。” “那又如何?” 梅秋风仰着头,那眼神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略带兴奋之色。 第436章 这天下,姓莫也是理所应当 暴怒之后,秦福小心翼翼地安抚秦风,然后对着这间厢房内外仔细查看了一番。 确定房间没有暗门暗格,或者藏有暗器之类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 可秦风却对他的做法却嗤之以鼻, “难不成,他当真敢对本王不利吗?” 秦福暗暗摇头,秦风这般性格着实难成大器啊! “殿下,明枪易躲,可暗箭难防啊!” 秦风冷哼一声,冷眼扫过这屋内的一切。 大门左右各有一扇窗户,门前一横着的屏风,挡住了里屋的情况。 屋内并无过多华丽的家具陈设,只有简单的床铺。 “就这破地方,连军营的营帐都不如,本王多待一刻都心烦。” 好歹自己也是大燕的亲王,居然住在这等陋室,这必然是宋言有意为之的。 秦风一想到此处,更是火冒三丈。 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正好看到外面站着两名侍卫。 “堂堂将军府,院子也如此简陋,而且就两名侍卫,这浑蛋还口口声声要保护本王的周全。” “殿下,老奴去门外守着,等天亮,老奴便护送殿下回军营吧!” 秦风点头,看着秦福走出门。 入夜,秦风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眠。 其一,这床榻实在是硬得很,膈得他后背生疼,很不舒服。 这浑蛋是故意要赶自己走?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脑中一直在回忆今日在桐城的所见所闻。 抢着干活的百姓,用粮食交换的羊毛。 要如何给宋言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可笑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楚王已经被立为了太子,否则,哪里还有心思管宋言的死活。 怕是会第一时间跑回天京城,质问惠文帝,为何不立他为储君。 然而,就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屋顶隐隐有不易察觉的动静传来。 嗯? 有刺客? 是谁,大齐,还是北荒,亦或者是宋言,贼喊捉贼? 他惊出一身冷汗,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然后悄悄摸到窗前,透过缝隙往外瞧。 片刻后,几道黑色的身影落在院子中。 他皱着眉头,取来身旁的佩剑,严阵以待。 “是奔着本王来的……” 秦风心头狂跳,可下一刻,那些黑衣人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不是冲着他来的, “是要刺杀宋言?” 好好好,这浑蛋就是该死,希望这些黑衣刺客能够手到擒来,直接将宋言杀了,一了百了。 他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反而跃跃欲试起来,可恍惚间只有一道声音传来,然后黑夜又再次陷入沉浸。 只见几个侍卫走到院子,领头的不就是梅秋风吗? 那几个黑衣刺客已经没有了生机,如同破烂一样,随意就被他们丢在院子中。 梅秋风还扫了他的房间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哟,殿下还没睡呢?” 宋言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见秦风打开房门,笑问道。 这浑蛋,见他也不行礼了? 秦风冷哼一声,宋言继续道: “扰了殿下清梦,倒是末将的不是,这几个人潜伏到桐城已经有几日了,殿下刚到桐城,慢慢也会习惯的。” 习惯个屁…… 宋言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齐的刺客?” “自然是大齐的刺客。” 秦风放下的戒心再次提了起来,宋言对桐城居然了如指掌,那他今日在南屿关的所见所闻,岂不是也落在了宋言的耳目中? 难不成,他当真有留后手,才敢有恃无恐。 他前一刻还在吐槽将军府的守备松懈,现在才发现,小丑居然是他自己。 “夜深了,殿下早些休息吧,末将告退了。” …… 天京城! 当楚王入主东宫的消息传出,整个天京城都瞬间沸腾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想到,原本势单力薄的楚王,居然会得到惠文帝的青睐。 朝中大臣,在惊诧之后便人人自危起来,他们之中,多是赵王和晋王党羽,与楚王都没有多少瓜葛。 万一楚王登临至尊之位,难保会对他们清算。 当然,最为担心的当属当年陷害莫家的一干人等,因为楚王对莫家一案,一直耿耿于怀。 “父皇为何会突然立本王为太子?还要本王去华州?” 楚王府,秦牧与王鹤年坐在那棵榕树下的凉亭中。 关于储君之位,王鹤年自然比秦牧要清楚一些。 此刻被秦牧这么一问,王鹤年也有些为难,但沉思之后,还是回答道: “陛下让殿下去华州,自然是为了锻炼殿下,此外……也因为宋言。” “宋言?” “难道,父皇对宋言的身份还有怀疑?” “并非怀疑,而是确认了。” 王鹤年看着秦牧,沉声道: “再过几日,董太医恐怕就会进宫了。” 秦牧闻言,顿时面色巨变, “董太医现在在哪?他为何要进宫,不行,眼下……他绝不能出现在皇宫中。” “殿下,这是陛下设的局,你我都左右不了,最终还在宋言。” “宋言答应了?” 王鹤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以他对宋言的了解,宋言多半是会答应的。 “莫同淅现在身在何处,若是董太医进宫,等同于宋言的身份被证实,眼下……莫家还未昭雪,他岂不是要……” 秦牧转头看向内院深处,那里是宋思妍的院子。 “莫同淅在何处,老臣也不知道,不过……我怀疑,此事,他或多或少也有参与在其中,否则……陛下不会突然做此决定的。” …… 皇城宫墙外,一家茶楼中。 惠文帝身穿便服,坐在雅间。 他面前是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色平淡, “每次见到你,我都忍不住要杀了你。” “朕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劳你之手?” 惠文帝轻笑,似乎丝毫不担心男人会对他出手。 男人紧握的拳头松开,冷冷一笑, “你以身入局,不惜自己的性命,是因为愧疚吗?” “我若是说,你信吗?” 惠文帝凝目,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莫同淅,我与你打个赌如何,你觉得宋言是会举兵谋反呢?还是会为了这天下苍生,放弃一切呢?” 男人一怔,良久才恨恨道: “这是你欠莫家的,是大燕欠莫家的,即便这天下改姓莫,也是理所应当。” 第437章 那我就把这天,掀了 “神武军陈兵襄州城外的彭湖,怎会有人突袭柳州?” “你可看清楚了,领军是段凌峰?” 王安祥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汇报军情的斥候。 这几日,他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铁甲营中,他抽调了五千余人,以五百人为一伍,秘密开复襄州彭城外五十里,距离彭湖也仅有十里地。 一旦登州爆发战事,他即刻就能驰援。 当然,并非为了解东羽军之危,甚至在东羽军陷入危难之际,他说不得还会落尽下石。 铁甲营虽有五万兵甲,可他也不敢擅自调动,一方面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一方面是柳玉龙的西南军让他颇为忌惮。 斥候重重点头,王安祥又道: “继续探。” “两千神武军,来去如风,打的北荒十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 斥候退去,与王安祥为伍的黄书序目光远眺,那正是柳州的方向, “眼下,神武军还归赵王殿下节制,没有殿下的命令,段凌峰居然敢擅自攻打柳州……王兄,你现在可想明白,与宋言作对,要么他死,要么你死,你别无选择……别和我说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手下的这些将士,心中只有他,早已没有朝堂,没有皇室了。” 王安祥心中不悦,冷冷扫了黄书序一眼, “若不是王爷的命令,老夫断然不会与你为伍,你也莫要危言耸听,当年的事情,老夫并未参与,宋言要报仇,也报不到老夫身上。” “那王鹤云又为何会死?王兄……覆巢之下焉有安卵?” “既然王爷让你伺机而动,便是有了万全的把握,能够将宋言留在东北边关,届时……不仅你王家的大仇得报,家族荣耀也必将更深一层楼,何乐而不为?” “若是失败了呢?” 王安祥盯着黄书序,目光灼热。 黄书序嘴角一钩,笑容有些不屑, “前怕狼后怕虎,也难怪王家这些年在王兄的带领下,毫无建树。” 王安祥气急,他对眼下的局势不看好,无非是因为惠文帝似乎有意偏袒宋言,明知宋言莫家的身份不会是空穴来风,却还将章和公主许配给宋言。 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也不必用话激我,你黄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陛下既然有意偏袒宋言,那便是想要调查当年的事情,你黄家做的阴诡之事,便是十族尽数诛灭的亳不为过。” “王兄可知道,我为何不继续潜藏了?” 被宋言逼的如同过街老鼠一般,黄书序内心的愤恨就如同喷洒的火焰一样,久久不能熄灭,他反问一句之后,摇了摇头, “我黄家已经动手了,陛下活不了太久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黄家敢弑君?” 黄书序双手背负在身后,迈步走了几步,忽然猛的转身,那眼中戾气极重, “不过是自保而已。” 话落,他与王安祥对视, “宋言死,则天下大定,你我荣华富贵,宋言活,你我死,黄家与王家彻底覆灭。这盘大棋,你我皆是棋子,好生办好王爷吩咐的差事便是,何必多想,自寻烦恼呢?至于天京城,有王爷在,哪怕是陛下,也不能独断专行。” 尽管王安祥不愿孤注一掷,可黄书序怎么会给他机会。 随着他右手袖袍挥动,豪气万丈道: “只要赵王殿下登临至尊之位,这江南之地,乃至整个东北边关,全在你我掌握之中。” “只怕狡兔死,走狗烹……就凭我麾下这五千将士,与你黄家那两千死士,想与宋言争斗,不过是以卵击石。” “那若加上布哥和完颜鸿武呢?” “你说什么?” 王安祥眼角狂跳,一颗心卡在嗓子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黄书序。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黄书序转身,只给王安祥留下一个背影, “你久在边关,与朝堂之事已经渐行渐远了……你可知道,董路已经到华州了,陛下的身体,唯有他才能医治,与宋景明一般,宋言必死无疑,不仅你我、布哥、大齐……还有大燕朝堂,都希望宋言死,甚至连陛下也是如此……” 王安祥闻言,如遭雷击,哪怕黄书序走远,他都没有缓过神来,任由这漫天的白雪飘落在他身上,直到将他灰白的头发彻底染成雪白。 …… 大齐华州,将军府。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秦风扶墙就走。 这将军府,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他前脚刚走,董路一袭黑衣,头戴斗篷,后脚便风尘仆仆而来。 虽是古稀之年,可他脚步依旧稳健, “二公子。” 见宋言当面,他躬身行了一礼。 宋言将他领进书房,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笑道: “董老,我不是让你直接进天京城吗?你怎么来华州了?” 接到惠文帝的密信之后,宋言便传信董路,让他直接去天京城。 可董路沉思一夜之后,非但没有急着去天京城,反而改道华州。 “二公子知道老朽要来?” 见宋言脸上没有惊讶,他微微一愣问道。 当年从莫家府邸死里逃生,他一直跟在宋景明身边,隐姓埋名,可是亲眼看着宋言长大的。 当初,宋言不堪造就,他也曾心烦意乱。 可局势发展到如今这局面,他反到希望宋言还是那个在天京城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至少性命无忧。 宋言点了点头,示意董路坐下说话,苦笑道: “我倒是希望你别来。” “看来,二公子的身世,已经无需老朽多言了。国公爷的担忧,果然还是应验了啊……” 董路轻轻一叹。 当年,莫家对他的恩情,他倾尽一生,终究也是报完了。 “我与莫同淅见过。” 宋言也没有隐瞒,早在天京城,他就与莫同淅见过一面,那日是因为不问老道士和云清。 “既然如此,二公子应该明白,若是老朽去天京城,那于二公子而言,会是如何。” “老朽之所以活到现在,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莫家洗刷冤屈,可陛下此举,无非是要将二公子推到刀尖火海上,二公子难道不明白吗?” 董路的面色逐渐涨红,可见,他对惠文帝的算计非常不满。 见宋言笑而不语,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这也是莫同淅的谋算?” 宋言脸上的苦笑更浓, “他想逼我造反。这是他与陛下的对弈,他们都想将我当成棋子,可我又岂是任由他们摆布的?” 董路一惊,刚要说话,便听到宋言幽幽道: “可我若真有什么举动,天京城必然血流成河,我也不想那些人因为我而死,董老可明白?” “可你若有任何不测,你又如何能够保证,陛下不会牵连其他人?他们可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啊?” 宋言心头微微一抽,抬眼看着董路,眼眸深处有幽光闪动, “那便要看楚王,这位大燕的新太子,如何做了……他若不能让我满意,那这天,我便给他掀了。” 第438章 那便让你死在路上吧! 随着时间的深入,这东北边关的气候便愈发的恶劣。 漫天的飞雪,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这座处于边关的城池,也像是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长衣。 秦般若翻山越岭抵达华州桐城,这才与宋言刚刚见面,心中还在打量宋言的想法,是否与她一致,却突闻惠文帝病重的噩耗。 她心头慌乱,想要找宋言商议对策,脚下刚刚踏进书房,耳边便传来宋言冷冽如同冰霜的话语。 若楚王秦牧不能让他满意,他便要掀翻这天…… 秦般若倒是不怀疑宋言是否有这能力,第一想法便是,宋言若与惠文帝反目成仇,她该如何选择? 这天下,男子多不胜数,但能入心者,唯有宋言一人。 “姐姐……” 也不知何时,秦般若回过神来,柳茹梦已经与她并肩而立, “先听听看,宋言不是冲动行事之人。” 不知两女站在门外,董路怔神之后,冷笑道: “即便太子是仁德之君又如何?二公子能够保证,他会善待二公子和二公子麾下的将士吗?自古以来,迷失在那在至尊之位上的何止陛下一人,他若真心为莫家翻案,何必如此麻烦?何必陷二公子于险境?”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怕二公子您功高盖主吗?” 惠文帝的想法,宋言自然一清二楚。 华夏五千年的璀璨文明,卸磨杀驴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他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落在他头上。 若他孤家寡人,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揭竿而起。 可天京城中,还有他的亲人好友,他不能做到视若无睹啊! 惠文帝也是抓住了他重情重义的软肋,这才敢以身入局,不惜自己的性命安危,设下这困局,逼他就范。 将秦般若嫁给他,无非就是让他放心,牺牲他一人,可保其他人性命无忧。 特别是权利的新旧交替,惠文帝不想重蹈覆辙,再现二十年前的惨案发生。 “董叔,若是陛下现在死了,大燕内部必然混乱,当初谋害莫家的一干人等,便会跳出来清除异己,那莫家如何昭雪?届时,不仅是我,神武军和东羽军,都将士众矢之的,北荒、大齐、大燕……群起而围之,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董路面色难看,哑口无言,大齐和北荒都对宋言惧怕万分,恨不得手刃宋言为快。 若是宋言被大燕舍弃,他们必定不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言背负双手,笑道: “或许,莫同淅也会在天京城布置,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他这些时日,恐怕就藏在四皇子晋王身边,可晋王终究是皇室血脉,他要的是皇位,而不是为莫家昭雪。” “哪怕我揭竿而起,当真从华州,一路杀到了天京城,那莫家的冤屈,便会长埋地底深处。董叔,若太子是个明君,我安心做个富家翁又如何?” 有句话宋言没有明说,惠文帝最漂亮的一步棋,便是赐婚宋思妍与秦牧。 至少,秦牧是为数不多,想要知道当年真相的其中之一。 董路久久没有言语,门外的秦般若与柳茹梦心惊肉跳。 秦般若没有多想,仅是宋言的身份,会招来灭顶之灾,而惠文帝更是步步为营,明面上为宋言着想,暗地里却在算计。 柳茹梦脸上怒色,若宋言能做个富家翁倒也罢了,可…… 她同样不敢多想,而沉默许久的董路,也在这一刻沉声开口, “二公子对陛下还不够了解,当年谋害莫家与太子的党羽,虽然势力强横,可陛下也不是一点抗衡的能力都没有,他可以为了稳固江山而放弃莫家和太子,今时今日,同样会为了大燕的稳固,放弃二公子的。” 董路苦笑,摇了摇头, “若是陛下不肯放过二公子呢?若二公子是因为章和公主的话,老朽与她说清楚便是。” “董叔,我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能捏的,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董路依旧不放心, “我答应过国公爷,不会让二公子置身于险境,此事老朽绝不同意,若是二公子执意让老朽进宫,老朽宁愿自裁于武侯府前。” 他这话说的坚定无比,落地铿锵有力。 门外。 秦般若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宋言是因为她,这才甘愿被父皇算计吗? 她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同时又失魂落魄道: “难道,便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吗?” 柳茹梦深深看了秦般若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陛下已经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便是不想给相公任何机会,你还不明白吗?” 秦般若如何不能明白? 可忠孝难全啊! 秦般若眼神挣扎,刚要开口,却见于都龙行虎步走来,对两女行了一礼之后,朝着屋门抱拳道: “二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宋言闻言,看着董路笑道: “董叔,上路吧。” “你……” “董叔,我意已决。” 宋言打开屋门,看到除了于都之外,柳茹梦与秦般若也在,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对着于都,正色道: “此行,你护送董叔去天京城,务必保证董叔的安全,若有任何差错,我唯你是问。” “二公子放心。” 于都沉声道: “不管何人,但有对董太医不利者,先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 哪怕董路不愿意,但还是被于都强行带上了马车,甚至为了稳妥起见,于都还依照宋言的吩咐,将董路的双手捆绑。 只要董路出现在天京城,被各方势力得知,宋言的身份便无法在隐瞒。 届时,董路便是不想为惠文帝医治,也改变不了什么。 甚至,他或许还会为宋言,与惠文帝讨价还价一番。 秦般若张了张嘴,想要阻拦,却也被宋言阻止, “此事与你无关。” 话落,他身手揽住柳茹梦的细腰,往庭院中走去,只留秦般若在风雪中心如刀绞。 柳茹梦心事重重,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娘子……你都听到了?” 宋言口中呼出一口浊气。 柳茹梦轻轻点头, “此事凶险,我怕……” “不必担心,为了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我也不会任人宰割的。” 宋言停住脚步,目光落在柳茹梦的肚子上。 那是他与柳茹梦的结晶,也是这几日,他深入闯入柳茹梦的闺房,柳茹梦这才娇羞说出来实情。 只不过,还未等他高兴太久,惠文帝的密信便来了。 “当真?” 柳茹梦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抚过小腹,脸上的紧张也松懈了不少。 “当真。” 两人缓步前行,宛如走入一副风雪漫天的图卷之中。 与此同时,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也回过神来,视线从二人身上收回,看向于都与董路离开那方向,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杀意,低声道: “那便让你死在路上吧。” 第439章 三国会盟 大齐登州! 如今,三国鼎立之势已经形成,这处州府立在三国中央,反倒成了三不管地带一般。 时间匆匆十余天过去,登州翼城,每日都有烧杀劫掠的事情在上演,城中的守军也是苦不堪言。 上个时辰城东发生一起杀人案,下个时辰在城西就有人闯入民宅…… 远水完全解不了近火。 可今日倒是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原因无他,完颜鸿武在登州设宴,宴请布哥和宋言在翼城谈判,接下来是战是和? “二公子,此番怕是大齐设的鸿门宴,末将以为,二公子不该亲自涉险才是……不如,让末将替将军前往?” 西南军有柳玉龙镇守即可,顾宇庭与顾玲父女,在昨日抵达华州桐城。 二人的道来,倒是解了宋言的人手缺乏的燃眉之急。 “既是鸿门宴,老将军去的话,同样也是危险……” 宋言摇头,话还未说完,便被顾宇庭打断, “二公子为我顾家报了血海深仇,末将父女二人便是为二公子死上千次百次,亦是无怨无悔。” 顾玲也重重点头。 “这样便想要我宋言的性命,那他们也太小看我了。” “去看看也好,我倒是想知道,他们肚子里还藏了多少花花肠子,与其去猜,倒不如一并抽出来看个究竟。” 宋言面色平淡,倒没有像顾宇庭那般小心翼翼。 “将军放心,谁若敢对将军不利,我常威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这小子最近倒是出尽了风头,也深受宋言信任。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边还有江云书与梅秋风和上百名亲卫。 此外,还有两千影卫,由郑钱率领,埋伏在翼城。 梅秋风心不在焉,宋言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宋轩与周凯,十五日前就到南屿关了,为何迟迟没有到华州?” “许……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梅秋风被宋言这么一问,突然有些发懵,回过神来之后,当即就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陈三在邓州,一系列的军情刺探,自然就落在了梅秋风手上。 对于宋轩和周凯的行踪,她自然是了如指掌,可眼下也不能与宋言明说,否则…… 宋言长叹一声,将梅秋风隐晦的眼神尽收眼底,目光落在翼城的城墙上,那里还有大齐的将士守卫,却也不过几十人之数。 对于这等边关大城而言,便是杯水车薪。 城墙下的城门大开,稀稀疏疏有大齐的百姓进进出出。 临近翼城,众人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无论如何,这也是大齐的疆域,一旦完颜鸿武有不轨之心,他们势必会陷入险境。 可宋言为何会来! 他便是要告诉完颜鸿武和布哥,这天下,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只要他的兵锋所指,战马均可驰骋。 “见了布哥和完颜鸿武,该如何谈判?” 江云书见梅秋风与宋言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转移话题, “这是你们读书人的事情,尽显大国雅量即可。” 大国雅量? 读书人? 这天下的读书人,还有能出你左右的? 江云书细细品味一番宋言的话之后,忍不住在内心吐槽。 一行人浩浩荡荡,顺利进城,守城的将士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有些甚至避而不见,深怕触怒了宋言等人的眉头,招来杀身之祸。 翼城有一处巨大的园林。 园林中虽有亭台楼阁,却显得破烂不堪,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楼阁下方是一道走廊,围绕着中央的一方池子,眼下已经彻底结冰。 在池子中央,还有一处两层楼的开阔大殿。 完颜鸿武已经等候多时,他准备的宴席,便在这大殿的二层楼上。 “布哥已经到西城门。” “北城门有大齐的军队,大致五千人左右。” “东城门暂未发现任何军队,不过……这座城中,似乎还有除了守城军之外的一方势力,约莫有两千人之数,首领曾是大齐的一名百夫长,因为得罪了权贵,这才逃亡到了翼城。” 宋言翻身下马,耳边不时有关于翼城的消息传来。 “可是宋将军?” 宋言微微颔首,守在这园林门口的一名大齐将士行礼道: “完颜将军已经等候多时,宋将军,请……还请诸位留步。” 宋言的亲卫被拦住脚步,众人顿时面露寒霜,手握刀柄。 那大齐将士瞬间汗如雨下,宋言则想道: “客随主便,你们便留在此处吧。” “将军……” “摔杯为号,你们便冲进来。” 大齐将士一怔,宋言居然毫不避讳,就将这话说在他耳边。 宋言背负双手继续前行,身后跟着江云书、梅秋风,顾宇庭和顾玲、常威,登上二楼。 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但唯独完颜鸿武坐在一张寻常人家用的八仙桌上,在靠窗的位置。 完颜鸿武身材高大,哪怕随着年龄高涨,身型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脸色刚毅,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与布哥那阴沉的面容截然相反。 见宋言等人闲庭信步而来,完颜鸿武神色一凝,他身后的一名将士便开口问道: “老将军,此人便是宋言?” “应该不错。” “也就那样。” 他撇了撇嘴,冷不丁道。 “木雷……人不可貌相。”完颜鸿武皱眉。 “老将军教训得对,但……末将也不觉得他有三头六臂,若是我等在翼城埋伏,必然能将他斩于刀下。” “哪怕他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的。” 对此,完颜鸿武没有去反驳,因为他不这么认为,若是宋言这般好对付的话,早在北境的时候,便死在布哥手上了。 他静静等候宋言漫步走上二楼! “宋将军?” 完颜鸿武开口,声音犹如洪钟。 宋言颔首,他继续道: “久闻宋将军年轻有为,胆色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的声色平淡,似乎没有因为完颜昭的死,对宋言有太大的敌意,仿佛见到了多年不曾谋面的好友。 “若有机会,老夫倒是希望能够与宋将军在战场上较量一番,试试东羽军的刀锋,是否如传言中那般锋利。” “这个嘛……完颜将军倒是可以去问问完颜太子殿下。” 宋言皮笑肉不笑。 他这话一落,这楼阁中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周遭的温度也猛地降到了冰点。 完颜鸿武身后众将面露怒色,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宋言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了。 第440章 本将军,请大齐、北荒灭国 嚣张! 目中无人! 宋言轻蔑的言语,瞬间就刺痛了大齐众将士。 “将军,末将请战,不杀宋贼,决不罢休。” “末将请战。” “……” 完颜鸿武眼眸微眯,心中不觉对宋言又高看了一分。 宋言看似张狂,实则不过是想激怒他,然后探一探他的底细而已。 “退下。” 完颜鸿武心中愤怒,但表面却异常冷静,他怒喝一声,木雷等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他身后,可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却毫不掩饰。 “宋将军年轻气盛,却不知战场厮杀,刀剑凶险。无妨……日后老夫必然会让将军明白的,尔等何必心急?” “是!” 宋言摇了摇头,堂而皇之地在完颜鸿武对面落坐,身后江云书等人依次站开。 “完颜将军怯战,莫不是因为粮草不济,将士们饿着肚子,提不动刀剑了?那倒不如归顺我大燕,本将军在此保证,只要有本将军一口肉,就不会少了完颜将军一口汤的。” 大齐的土地贫瘠,一入冬便缺粮缺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才时常南下掠夺大燕边境的城池。 但大齐的铁骑来去如风,打得过就抢杀,打不过就策马奔逃,大燕根本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可眼下不同,宋言麾下的神武军和东羽军,不但装备精良,作战也异常勇猛,根本就不惧大齐和北荒的铁骑。 若是三方排开阵势对攻,宋言必然稳稳占据上风。 “宋将军若是停战,然后归还华州、邓州等地,再赔付粮草金银,倒是可行。” 完颜鸿武见身后众将又怒意飙升,怒极反笑道。 “完颜将军莫非是老糊涂了?南下引战的是你们,现在想停战,晚了……我大燕的将士不惧任何人!” “就凭你大齐,还不配让本将军归还华州、邓州!” 宋言这话一落,完颜鸿武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杀意,他还未开口,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若是再加上我北荒呢?” 布哥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特木尔和云城君主。 这娘们,真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江云书等人闻言,面色赫然一变,若是北荒与大齐联手,对于大燕东北边境而言,确实压力倍增。 也难怪布哥龟缩柳州之后,完颜鸿武居然任由他休养生息。 原来是狼狈为奸了! 宋言抬眼看着布哥,只见他一脸风餐露宿的模样,那原本灰白的头发上,现在几乎已经全白了。 二人对视,布哥眼中明显带着一抹恨意。 宋言似乎早有预料,却故作惊讶道: “太师,这是何意?你我结盟如此愉快,你怎么又轻易投入完颜将军的怀抱去了?” 说老夫投怀送抱? 布哥面色一寒,这厮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 “愉快?前几日袭扰柳州的两千铁骑,可是你麾下的神武军?” “神武军?” 宋言微微张嘴, “太师这就冤枉我了,神武军现在可是由赵王殿下节制,与本将军无关啊。” “赵王?” 布哥心中冷笑, “段凌峰是你麾下的将士,若没有你的允许,他岂会突袭柳州?” “太师!” “完颜将军。” 二人没有理会宋言,反而当着宋言的面相互抱拳行礼,宋言心中便知道,这两个老货,恐怕已经想好了对策,要给他施压了啊。 而秦风突然到华州,恐怕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似乎有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在徐徐展开。 “原来,二位早已暗通款曲了?” 宋言冷冷一笑, “太师忘了,北荒大营中的粮草被完颜将军烧了?” 他的目光扫过布哥,又落在完颜鸿武身上, “完颜将军难道也忘了,柳山大营的粮草,是太师命人烧的?” 完颜鸿武与布哥对视一眼,布哥率先道: “宋将军,挑拨离间只是小道尔。老夫与完颜将军岂会被你的三言两语影响,到底是谁烧了我军的粮草,老夫心知肚明……只要将你斩杀于华州。” 宋言的存在,让布哥寝食难安,他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我等南下,便再无阻力,大燕地大物博,老夫与完颜将军分而食之,岂不快哉?” “太师所言不错,老夫也是此意。” 完颜鸿武抚须笑道: “宋将军,一人强并非万人强,一个桶能装多少水,不是看一块木板有多长。大燕已经腐朽,大燕皇帝同样昏庸无道,据老夫所知,宋将军在大燕的处境,恐怕也不像表面这般乐观吧?” 宋言眼眸一凝,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甚至,有些人迫不及待想让他死在东北边关,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完颜鸿武继续道: “宋将军若是愿意前往大齐,老夫愿意请奏陛下,拜宋将军为上将军。” 布哥一听,眉头微皱,深深看了云城君主一眼,也不甘示弱,笑道: “若是宋将军愿意前往北荒,老夫同样拜宋将军为上将军,甚至……郡主也有意宋将军,将军不如考虑一下?何必为了大燕,平白无故葬送自己的性命呢?” 这话一落,布哥与完颜鸿武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暗骂。 下贱! 云城郡主闻言,也抬眼看着宋言,眼中秋波闪动,明显是默认了布哥的话。 这草原上长的女子,也算是敢爱敢恨,面对这么多人,居然也毫不避讳。 梅秋风神色一冷,宋言笑道: “二位是认为,吃定了在下?” 两人目光灼热,虽然没有回应,可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言缓缓站起身,眼神徒然一变, “就凭太师?在下没有看清太师的意思,在下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不堪一击。有本事,便来战!” 江云书闻言,心乱如麻,这便是你所谓的大国雅量?这明摆着是来挑衅的嘛! “狂妄……” “你大胆!” “……” 场中众将皆是怒指宋言,宋言非但没有在意,反而看着布哥轻蔑道: “太师若是表面与我虚以为蛇,暗地里与完颜将军合谋,我反倒还忌惮一些,如今与我摊牌,怕不是明智之举吧!” 不等布哥回话,宋言对着二人作揖,面色冷漠又道: “本将军宋言,秉承天意,请大齐与北荒灭国。” “本将军现在要走,谁要来送死?” 话落,宋言转身就走! 布哥与完颜鸿武对视一眼,皆是没有动作,唯独云城郡主眼中还有几分忧虑之色。 许久,完颜鸿武叹息一声, “太师,宋言所言不错,若是你继续与他虚以为蛇,或许胜算会更大才是。” “完颜将军,你还不了解他,东山大营迟迟没有对柳州动手,他早已看出端倪了。倒不如让他明白你我的用意,这才有机会将他留下来。” 完颜鸿武沉默不语,布哥笑道: “而真正的杀招,并非你我,而是另有他人。” 第441章 蝎尾谷 “全体列阵。” “敌人就在翼城中。” “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谁若能拿下宋言的人头,赏万金加万户侯。” 完颜鸿武身旁,木雷望着近在咫尺的翼城,此刻反倒是变得谨慎小心了起来,他低声问了一句, “将军,宋言手上还有火药,我军突然冒进,会不会落了宋言布下的陷阱?” 宋言突然调转枪口,迅速拿下了登州翼城。 此举本就让木雷觉得奇怪,这座无主之城,宋言突然扫清驻守,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大齐和北荒的枪口下? “兵贵神速。” “我已传信北荒北城王,好歹我们祖上还有渊源,不会轻易失信于老夫的。” “若是此刻迟疑,一旦宋言在翼城布下防御,或者带人跑了,得不偿失。” “执行军令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完颜鸿武麾下的大齐将士,当真加快了速度,推动投石车的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另外一边,布哥也加快了行军速度,因为而今看来,情况已经明朗。 宋言就在登州翼城,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了。 若是等宋言击溃大齐,在掉头对付北荒,那他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宋言最后被算计致死,他也不甘。 登州翼城通往柳山的行军路段,有一道峡谷,布哥担心宋言会主动出击,先吃掉大齐的先锋营。 可时间紧急,他来不及布置火药,唯一的可能便是火攻。 可这天气…… 布哥抬眼看着雪花飘飞,一片白茫的天气,心中顿时有觉得不太可能。 可强烈的不安,还是催促他尽快行军,只要攻打翼城,宋言哪怕派兵突袭大齐的先锋营,也要紧急回援。 至于段凌峰率领的神武军,秦风已经坐镇军中大营,此刻能够听他指挥的将士,怕不会超过五千之数。 只要自己严加防范,便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宋言……此次你插翅难逃! …… 登州翼城,宋言站在城墙上,目视前方,身后梅秋风快速跑来, “宋言!” “大齐军队已经进入蝎尾谷,但队伍很长,尾巴还在后面……” “郑钱问,是战还是等?” 宋言沉吟片刻:“等!” 梅秋风微微一怔,迟疑之后,又低声说了一句, “按照大齐军队的数量,若是再等下去,这队伍的头,可就快要抵达翼城了。” “无妨,翼城本就无人,我要的是将他们全部歼灭。” “可是……” 这便是宋言的计划,他不顾自身安危,以身入局,便是为了吸引布哥和完颜鸿武的目光,让他们来攻城。 而郑钱率领的两千影卫,早就身披白色作战服,几乎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藏身在蝎尾谷两侧。 一般人,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至于布哥,等待他的,有段凌峰率领的两千神武卫,还有江云书和常威率领的三万东羽军。 至于顾宇庭父女,则会在蝎尾谷外接应大齐的先锋军。 “传信宋轩和周凯,守在肃州吧,让他们别急着到南屿关。” 宋言摆了摆手,打断了梅秋风的话。 可他这话一落,梅秋风如遭雷击,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沉默许久,才苦笑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 “董叔此行,宋轩和周凯是拦不住的,不仅是我,京中其他人,也会保他一路平安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是……他若是顺利进宫,那你的处境……” “我的处境,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去做而已。” 宋言认真的看着梅秋风,她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她那美眸依旧明亮,却与宋言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灵动,反而多了几分忧愁。 宋言伸手,轻轻扫去梅秋风头顶的雪花,笑道: “不用为我担心,这天下,还没有谁能轻易要了我的性命。” 梅秋风转身消失在风雪中,宋言仔细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亲卫,从南城门尽快疏散城中的百姓,往华州迁移。 很快,梅秋风去而复返, “宋言,大齐先锋军已经全数通过蝎尾谷,距离蝎尾谷谷口仅有二里地,翼城仅有二十里距离。” “嗯……现在,你去告诉郑钱,让他立刻截断蝎尾谷,然后让顾老将军守住谷口,但凡有一人通过蝎尾谷,本将军为他是问。” “告诉他们,完颜鸿武,我要活着的。” 宋言也是没有办法。 大齐的先锋军最多两万人,若是放大齐军队全数通过蝎尾谷,守在谷口的顾宇庭必然守不住谷口。 到时候面对翼城这座空城,且不说宋言能否逃走,他若是往西挺进,与布哥合围神武卫和江云书,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样的突袭,用过一次之后,怕是再难有第二次机会了。 梅秋风领命而去,宋言又唤来一名亲卫, “通知江云书,且战且退,务必保证阻拦北荒的同时,减少咱们的伤亡。” “属下遵命。” 东羽军仅有五万,与北荒十万大军,大齐十万大军相比,人数上已经占尽劣势。 正如布哥所言,大齐和北荒合围,东羽军哪怕装备再精良,恐怕也难逃败局。 …… 完颜鸿武身在中军,木雷带着先锋军停下了队伍,因为先锋军的行军速度极快,与后面的队伍已经拉开了距离。 而这一路上太过平静,他反而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若是宋言,必定会在蝎尾谷埋伏。 要么宋言与传言中不符,可一个能让完颜鸿武和布哥都忌惮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无能? “传令下去,前军集结,等待中军到来,都加强戒备。” “将军,小人以为,是不是应该先派一只先锋部队,去谷口探个究竟呢?” 木雷身边,一个将士轻声问道。 木雷面色一沉, “你是怕谷口有埋伏?” “这一路太安静了,反而让小人觉得有蹊跷。” “不用……不管有没有埋伏。” 木雷一想,便否决了对方的提议, “我军势必要通过蝎尾谷,即便有埋伏,集中兵力,杀过去便是。” 第442章 殿下英明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苏笠翁,独钓寒江雪。 “二公子写的诗词,果真是天下一绝啊!” “梁末,鱼儿已经上钩了。” 大雪纷飞,蝎尾谷上,郑钱缓缓起身, “动手吧,除了完颜鸿武之外,一律不留活口。” 轰…… 砰…… 冒着浓烟的燃烧瓶从山谷两侧飞下,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 郑钱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坐在身侧的一个石头上,然后轻车熟路地架起一个烤架,从雪堆里摸出一只硕大的羊腿, “冬天最补的还是狗肉和驴肉,可这里也没有,算了……就用这羊腿凑活一下吧。” “二郎们,今天谁杀的敌人最多,这只本将军亲手烤的羊腿就给谁。” 他这话一落,那两千影卫瞬间眼眸发亮。 一轮燃烧瓶丢下山谷之后,从腰上摸出惊天弩,顺着山谷就往下滑,一边滑一边往下面射出弩箭。 而山谷下方,大齐的将士哪里能想到,这一眼白茫茫的山谷,为何突然冒出这两千多人。 他们身上披着白色的裘衣,若是不仔细看,与这纷飞的大雪已经融为一体。 “敌袭……快,往后退。” “敌袭,快……往前进。” 完颜鸿武瞳孔猛缩,与木雷同时发出军令,被中间腰斩的大齐军队,一部分往后退,一部分往前冲。 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将士,直接被砸下来的燃烧瓶砸中,整个人宛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这火势还蔓延得极快! 山谷下方虽然不算狭小,可也可算宽敞啊。 惨烈的哀嚎声冲天而起,马鸣的声音,也紧随其后。 可真正的杀招,还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一轮箭雨也从天而降。 这怎么反抗?人都还没见到面,就死伤一片了。 若是完颜烈在这的话,怕是会有心理阴影,因为在天枫谷的时候,完颜昭所部,就是如此被郑钱率领的影卫屠杀殆尽的。 只可惜,完颜鸿武以为,宋言必然会死守翼城,决不敢出来。 更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够隐藏在大雪中,不被看出端倪! 完颜鸿武瑕疵欲裂,‘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声怒吼, “中军听令……杀光他们。” 可大齐的将士,此刻别说军心了,内心除了慌乱之外,只有恐惧了。 “后军往后退去,快!” 后路有将士阻拦,前路是火海。 “不对……别退,往前冲,杀光他们。” 完颜鸿武发现,两千影卫根本没有追击他们,反而往先锋军的屁股后面直插。 对方这是要包饺子,硬生生吃下大齐的先锋军! 木雷同样心如刀绞,跑得慢一些的,已经被烧成火柴棍,哪怕侥幸避开燃烧瓶的,也被影卫射成了马蜂窝。 先锋军已经乱作一团。 “快……往谷口方向冲,快!” 这动静不可谓不大,哪怕守在蝎尾谷谷口的顾宇庭父女,也隐隐能够听到谷中传来的凄厉喊叫声。 他定了定神,看着麾下的将士,沉声道: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一战,只有一个要求,全歼敌军。” “此战之后,不管是大齐还是北荒,只要听闻东羽军,必定闻风丧胆。” “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宋将军失望,他在翼城看着我们。现在,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剑,杀!” “杀!” “杀!” “杀!” 一众将士拔出唐刀,一个个面色激动,双目赤红。 他们当然明白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若是他们败了,那么翼城必然失守。 “冲。” 随着顾宇庭一声大吼,两万东羽军的将士嗷嗷叫着,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猛兽,飞快地冲向谷口。 他们一瞬间的念头,只有斩杀大齐的先锋军,心里只有血。 只有血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快意。 “将军,不好了,谷口有埋伏。” 木雷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扭头看着追杀在屁股后面的影卫,回首看着像丢了魂一样往后退的先锋军。 “谁敢往后退?” “给我往前冲。” “后退者,杀无赦。” 木雷一声大喝,被埋伏的先锋军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北面放出一个口子,别全部堵死。” 若是大齐的将士没有眼见没有逃生的可能,恐怕真会拼命,可只要有逃出生天的一线希望,他们心里势必只有逃跑这一个念头。 战场上瞬息万变。 顾宇庭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放出一个缺口,等打扫战场的时候在围剿就是。 “歹毒啊!” 木雷心口好像被重重敲了一锤。 完颜鸿武想要替木雷解困,可火海就挡在前面,他一时也毫无办法。 坐在山谷上的郑钱,还在烤着羊腿,不时就有香气扑鼻而来。 他用力嗅了嗅,有些忍不住道: “香,太香了。” “我吃一口,不过分吧?” …… 神武军大营! 段凌峰面见秦风, “殿下,布哥率领北荒大军,正往登州翼城方向,此刻正是从侧翼狙击的最佳时机,末将愿领军前去突袭。” “眼下还不是最佳时机。” 秦风微微抬眼,脸上荡开一抹笑容。 北荒十万大军,哪怕段凌峰突袭柳州有所折损,人数上的优势也不是神武军能够媲美的。 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就是想放布哥过登州,兵临翼城。 “殿下,若是北荒大军抵达翼城,翼城必然失守,届时与大齐合围华州,进可攻,退可守……” “你不必多言,本王自由打算。” “你……” “段凌峰,你放肆,你不过是本王麾下的一员正将而已,本王怎么做,还要你来教吗?” 秦风拍案而起,怒视段凌峰。 “末将不敢。” “殿下久在朝堂,并未正在领军作战过,末将只是怕贻误战机而已。” “退下。” 段凌峰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躬身退去。 营帐中只留下秦风和秦福二人,秦福此刻倒是有些疑惑起来, “殿下,此人目中无人,何不直接将他军法处置了?” “他虽不如宋言,可在神武军中还有些威望,若是这般将他处死了,难免军心不稳。可翼城沦陷,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只要他一意孤行,到时候杀与不杀,同样是本王一句话的事情。况且,布哥早就防备着他了,北荒十万大军,岂是他那两千神武卫能够抵挡的?” 秦风轻笑,秦福眼眸一亮,连忙道: “殿下英明。” 第443章 势如破竹 走出神武军帅帐,段凌峰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曹莫当即就迎了上去, “大哥,赵王怎么说?” “他不肯出兵?” 段凌峰点头,“本就在意料之中,二公子就在翼城,他哪怕知道翼城可能沦陷,也不会去驰援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去请令做什么,我们直接带神武卫杀过去得了。” 见曹莫怒不可揭,目光中露出一丝凶狠。 段凌峰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去请军,他不同意,哪怕我私自率兵去突袭布哥,也是我个人的行为,他牵扯不到二公子。二公子眼下的身份,不宜在多生事端了,你明白吗?” 曹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段凌峰便知道,他空有一身武力,脑子却简单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便独自往前走去,曹莫愣了会,也追了上去。 很快,两人便将全副武装的神武卫集合完毕。 黑甲白刃,身骑高头大马,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要将这笼罩的风雪冲破。 “大哥,北荒大军十万之数,即便是神武卫,恐怕也不容易阻拦。” 曹莫摸着脑袋,低声问道。 这本是不合时宜的话,可他依旧担心宋言的安危。 “江云书麾下有三万东羽军,也会风雪坳拦截,我们只要从侧面切开北荒大军首尾即可。” 段凌峰颔首,眼中杀意凛冽。 他身上飘落的白雪越积越多, “我已经传信南屿关的柳玉龙,他会率领西南军驰援,即便不能吃下布哥的十万大军,也能让他滚回柳州。” “列阵!” “全军出击。” 段凌峰一马当先,他们这两千人的速度太快。 半个时辰之后,神武卫与北荒大军仅有五里距离。 “杀!” 段凌峰提刀策马,眨眼之间已经攻到敌军前军面前,他挥刀劈砍,身下坐骑同样横冲直撞。 曹莫紧随其后,一脸嗜血的盯着敌军,每一刀挥砍,都有一名北荒士卒血洒当场。 “敌袭!” “快,结阵御敌。” “不要慌……” 北荒中军瞬间乱作一团,哀嚎声和马蹄声混杂。 热血洒在白雪上,那妖艳的血红宛如雪中盛开的玫瑰,极为诡异。 段凌峰的刀破雪而来。 特木尔的反应也极为快速,他手持双刀,一声大喝之后,便迎了上去。 两刀相击,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段凌峰的刀,是百炼钢刀,比唐刀的材质还要好上几分。 而特木尔的双刀只是寻常武器。 就在那一刀之下,就在那些北荒士卒震惊的视线之中,段凌峰的刀仅仅受到了一丝阻拦。 他的刀便直接劈断了特木尔的双刀。 他的刀势不减,在他强悍至极的力道加持下,势如破竹一般。 特木尔徒然觉得手里的双刀一轻,他毛骨耸立,那股难以抗拒的死亡威胁让他瞳孔猛缩。 他听过神武军和东羽军的神兵利器,却没有想到,这跟随他血战沙场多年的双刀,他引以为傲的武器,居然犹如纸皮一样。 不堪一击。 他想逃,想避开。 可他坐在马上,根本来不及逃跑啊! 他强扭腰身,速度却渊源没有段凌峰这一刀来得快。 但好在还是避开了要害! 段凌峰的刀劈在了他的肩头,连带着他整条臂膀,直接就被削了下来。 他吃痛之下哀嚎一声,那光秃秃的肩膀上,鲜血狂喷而出。 段凌峰沐浴着这热血,他的刀再下,接连将来救场的两名北荒将士劈落下马。 臂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特木尔险些要晕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段凌峰继续冲锋。 他的刀在身边一轮,尝到所及的范围内,传来一片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连特木尔将军都不是段凌峰的一合之敌? 北荒将士短暂的失神之后,都不敢再上前阻拦,就任由段凌峰将北荒敌军的阵营冲散。 这些北荒的将士,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并不差。 可特木尔的落败,让他们恍然的同时,军心也随着特木尔的落败丢在了那条血淋淋的手臂上了。 身在后军的布哥,看着突然被杀穿的中军,瞳孔猛的一缩。 他心在滴血! 特别是除了段凌峰之外,那勇武无敌曹莫。 他此刻同样一马当先,他才二十五岁,满脸横肉,身型高大如一座黑塔。 他一路横冲直撞,即便是身下的战马也不堪重负,他索性翻身下马,手里的长刀一摆。 他双腿一曲,那速度,根本不是他这身型的人能够做到的极限。 他一刀扫向阵前的敌人,宛如割麦子一般,北荒的将士根本无力抵抗。 血流成河啊! 布哥的心还在滴血。 这两千神武卫,拥有半数就能主导一场小型的战役了。 “传令下去,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这两千神武军的铁骑留下。” “凡是杀一人者,赏百金,杀两人赏千金!” …… 蝎尾谷! 当完颜鸿武听闻木雷已经战死的噩耗。 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掉进了宋言设下的圈套,他以自身为诱饵,在翼城布下了这个陷进。 他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如手掌的皮肉中。 战争,归根结底,讲究的是双方实力的比拼。 终于! 他等到了那前方的火海越减渺小,他双臂一振,一声怒吼, “所有人听令,我大齐的将士不能白死,敌军仅有两万人,不要担心。” “接下来,本将军亲自带领你们冲锋,踏着敌军的尸首冲出蝎尾谷。” “杀敌一人者,赏银十两。” “杀敌十人者,赏银百两!” “退后一步者……斩!” 且不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郑钱和顾宇庭埋伏的大齐将士,看着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战友,此刻虽然心中发颤,却也憋着一股怒气。 更何况,还有完颜鸿武亲自带军冲锋! 滚滚浓烟散去,完颜鸿武策马冲过火海,他看见了浴血杀敌的东羽军将领顾宇庭。 他们犹如饿狼一般凶猛! “杀!” “杀!” “杀!” “敌军已经渐露疲意,杀!” 完颜鸿武不愧是大齐军魂一般的人物,若非他的年岁已高,这战场杀敌的本领,比此刻还要高几分。 蝎尾谷上,郑钱缓缓起身,那烤架上哪里还有烤羊腿,已经剩下一堆啃食过的骨头。 影卫的伤亡还来不及计算,他看着完颜鸿武,已经开口, “梁末,带兄弟们撤出蝎尾谷,回翼城。” “将军,顾将军恐怕挡不住完颜鸿武。” “不用管,现在翼城才是重中之重,我们完成二公子的任务就行了。” 第444章 殿下恐怕拦不住 肃州尤溪县。 于都架着马车,一路从华州护送董路进天京城。 他谨遵宋言的吩咐,只为董路喂食喂水,一刻不敢耽误。 此刻,他将马车停靠在尤溪边上,抬眼扫过四周,夜色似乎比往日里要沉重几分。 这一带极为空旷,这一路上倒也安全,并未遇到宋言所谓的危险。 但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于将军,你可知晓,老夫若是顺利抵达天京城,进了皇宫,陛下的性命或许暂时保住了,但也难逃一死。” “可对于二公子而言,将要面临何等险境,你可曾细想过?” 这一路,董路费尽唇舌,始终没有说服于都。 于都谨慎地坐在溪流边,伸手在溪水中捧起清水,喝了几口之后,又将腰间的水壶取下,将水装满。 “董老不必再费心了,二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也不敢违背。” 于都起身回头, “至于二公子的处境,也不是我能够揣测的,我能做的便是,为二公子挡下所有的危险,谁若敢对二公子不利,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 “莽夫,你迂腐……” 董路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对于都的忠心耿耿佩服不已。 不管是宋家,还是莫家,总有忠心于他们的将士,哪怕明知前路荆棘遍布,他们也在所不惜。 可就是这等愚忠,也间接害了他们啊! 亲眼见证过当年那血流成河的惨案,董路心有余悸, “一旦宋言的身份被证实,哪怕他与公主成婚,也难逃一死。不仅是你,还有其他追随宋言的将士,无一例外。” “你听老夫一言,只要老夫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谁都不能拿二公子如何。” 董路坐直身子,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二公子仁义,不忍老夫自缢,可老夫苟延残喘至今,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老夫只恨有生之年,不能亲眼目睹莫家昭雪,不能亲眼见证,贼人伏诛……可恨啊!” 于都心头猛地一颤。 这一路,他确实也动摇过,也心知董路一死,尘归尘土归土,那所有人都拿宋言没有办法。 可董路若死了,他要如何面对宋言? 或许,在即将抵达天京城的时候,他会先杀了董路,然后横刀自尽。 可不是现在! “此事,确实让你为难,可老夫也看出来了,你出了梅州之后,特意放缓了脚步。” “这一路不会太平。” “二公子希望董老进天京,自然也有人不希望董老进天京。” 于都淡淡道。 希望董路顺利抵达天京城的,必然都是那些想要谋害宋言的人,于都不蠢,董路自然也聪明。 而就在这时,那黑暗深处,有脚步声传来。 “谁?” 于都握住刀柄,凝目看去,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穿透黑暗,看清来人的面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声音传来, “于将军,你走吧,接下来由我护送董老进京。” “三公子,是你?” 宋轩从黑暗中走出,于都心头不禁一震,却没有表露出来。 “今天,除了董路,其他人怕是都走不了了……桀桀!” 宋轩还未开口,另一个方向也徒然传来一道阴森的声音。 …… 翼城! “宋大哥,太子殿下抵达翼城了……” 城墙上,宋言眉头大皱。 秦牧到了登州翼城了? 这是他为布哥和完颜鸿武设下的局,却也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了,秦牧赶赴南屿关的消息,他早就得知了。 并且已经命人一路阻拦,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南屿关。 “你……我不是让你传信柳玉龙,让他务必拦住太子吗?翼城眼下是何等危险,你不知道吗?” 看着梅秋风,宋言也难忍心头的怒火。 “柳大哥领军阻截北荒去了,其他人拦不住太子!” 梅秋风面无表情,心中反而窃喜,秦牧抵达翼城。 宋言估计他的安危,必然会撤出翼城。 “你……” “宋言,你不必怪她,是我执意要来的,谁敢阻拦?” 秦牧的声音从宋言身后传来,他身穿黑色锦衣,肩上披着白色裘皮袄子,面色潮红。 “拜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 “殿下,翼城危险,我让秋风护送你回南屿关……”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你不用再劝。” 秦牧神色坚定,摆手将宋言还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可宋言哪里会轻易罢休,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 “北荒与大齐联袂而来,二十万大军,翼城未必能够阻拦,殿下金枝玉贵,更是大燕的储君,若是有任何闪失,末将百死难辞。” “金枝玉贵?” 秦牧突然发笑,笑声有些苦涩, “出生如何,我也无法选择,可有句话你说得对,这天下大同,没有谁比谁要金贵一些。这翼城你待的,我也待的。” “若是翼城兵败,南屿关恐怕也挡不住北荒与大齐的二十万大军,大燕的江山,怕要成为蛮夷的猎场,我即便躲在天京城,也无用。” “你也不必再说。” 秦牧走到宋言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且挥手屏退身后的护卫,轻声道: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表兄啊。” “当初,兄长遇害,母亲自缢宫中,莫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话音落下,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如今,你的身份被揭穿,想要害你的人不计其数,但我已不是当初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了。” “翼城,我便在这里看着,到底是谁,胆敢害你!” 秦牧目视前方,那一片飞雪,宛如与天地结为一体。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宋言手心,他却觉得心头微暖。 秦牧,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若是陛下呢?” 宋言轻笑。 可他这话一落,不仅梅秋风心头一惊,秦牧也是一怔,沉默许久后才轻轻道: “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讲理的,我不管二十年前,父皇是否真的无可奈何,但今时今日,只要孤还活着,便不会让冤屈继续沉沦。” “董路,孤不会让他进京的。” 宋言摇头,苦笑道: “董老要进京,殿下恐怕拦不住。” 第445章 吐露心声 蝎尾谷的战事惨烈吗? 风雪中埋下了多少尸骨,哪怕被大雪覆盖,那浓烈的血腥味已经飘满整个谷道。 风雪坳的战事惨烈吗? 两千神武卫无畏地冲锋,短短时间之内,已有五百余人被斩于马下。 蚁多咬死象啊! 哪怕北荒大军被神武卫的勇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狡猾如同布哥,他怎么会想不到,神武军必然会派兵狙击。 即便秦风乐意看到翼城覆灭,希望看到宋言的尸首悬挂翼城城头,但段凌峰等人,绝不会让宋言陷入危境,而不管不顾的。 只不过,神武卫的刀锋太过犀利,让北荒大军慌不择路了而已。 好在,布哥临危不乱,全局围堵,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要将段凌峰这两千神武卫斩杀在风雪坳。 “退者死!” 北荒将士耳边回荡的唯有这三个字,所以他们无路可退。 神武卫摧枯拉朽一般,直接杀穿了北荒中军。 布哥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肃目怒喝, “后军全力前进,中军给本帅稳住。” “全军进攻,给本帅将神武卫围起来。” “杀一人者,赏……” 曹莫和段凌峰依旧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可围堵他们的敌军依旧数不胜数啊。 “曹莫,突围……走!” 骑兵擅长的是冲锋,而不是死战! 布哥的军阵改变,他将眼前的数名敌军斩杀之后,便掠上一匹战马,调转马头对着曹莫喝道。 曹莫浑身浴血,手臂上一块血肉已经翻卷。 可他脸色依旧刚毅,眉眼一扫,当即也跨上战马, “神武卫听令,随本将军突出重围。” 眼见段凌峰和曹莫要突围,布哥又岂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盾甲兵列阵阻截……弓手……” “太师,神武卫混迹在军阵中,若是弓手一轮齐射,容易误伤我军将士。” 云城郡主见布哥想要痛下杀手,连袍泽之情都不顾了,当即就提醒道。 布哥眉眼冰冷, “战场上,生死早就各安天命了,只要能留下段凌峰和神武卫,值得。” “可是……” “郡主,本帅才是三军统率,这是军令,还望郡主不要干涉。” 布哥冷眼看着云成郡主,言语也冷如冰霜。 半个时辰之后。 大雪纷飞,风雪坳遍地的尸首。 血……血融入了白雪中,虽然没有流淌的惨烈,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太师,神武卫还是突出重围了。” 他是特木尔的副将允真,特木尔与段凌峰一战之后,已经重伤,无法在继续征战。 布哥的脸色阴沉至极, “命千夫长率领千骑,继续追击。” 允真行了一礼, “两千神武卫,进逃走了五百余人,可这五百余人的战力非凡,仅千骑恐怕留不住他们。” “此站之后,他们定要休息恢复,此时不追击,更待何时?” “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目送允真离去,布哥再次下令。 他看着身边的亲卫,道: “让斥候去落鹰峡入口探查,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 “属下遵命。” 亲卫转身匆匆而去。 “全军休整一个时辰,继续行军。” …… 大燕,御书房。 惠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可精神头依旧强撑得极好,这几日有大臣觐见,倒也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可时间若是拖延得太长,纸难免保不住火。 “你说,朕这毒是谁下的?” 偌大的御书房中,唯有惠文帝与尚和两人。 尚和一惊,连忙低头道: “老奴不敢妄加猜测。” “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敢?” “老奴不敢。” 尚和叩拜在地,冷汗如浆。 “董路到何处了?” “回陛下,董路已过肃州,眼下已经登船,不日便可抵达天京城。” “可查清楚,是何人放他入京的?” “有黄家死士,还有王家……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暂时还不清楚身份。” “黄家、王家……好大的胆子。” 惠文帝缓缓起身,眼中神色冰冷,面色不怒自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尚和低着头,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惠文帝身上散发的杀意,他这盘棋下到现在,那些牛鬼蛇神也按捺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可如何收尾,最终还要看东北边境战场的战事发展,和宋言的选择。 “太子抵达南屿关了?” 惠文帝冷哼一声, “起来说话。” 尚和缓缓起身,双腿还有些发颤, “太子已经抵达翼城。” “翼城……太子果真没有让朕失望,将江山留给他,朕很放心……只不过,他的心还是太软了一些。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做,那便由朕来做。” “你会不会觉得,朕的心太冷了?” 尚和没有回答,惠文帝叹了口气,继续道: “莫家的人太聪明了,若是只有宋言一人,朕倒也放心,可莫同淅还在,他的心思藏满了恨意,朕留不得他们!” “吴王这些时日,可有动静?” 吴王? 尚和微微沉吟,躬身道: “吴王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在王府中极少出门。不过……前几日,明妃娘娘去了一趟吴王府。” 惠文帝凝目,眼中锋芒一闪。 这天京城,全是他的眼线,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二十年来,他一直在隐忍,只为了如今的局面。 只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武侯府出了一个宋言,而千不该万不该,他还是莫家遗孤。 “朕的后宫中,心机深沉的那一个,恐怕也只有她了。” “她若只是为了朕的孩子,那倒也罢了,当年莫家满门灭杀,黄家在其中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 “而同年,朕的言妃死于后宫,恐怕也有她的一份力吧?” 尚和后背已经湿冷,他不明白,为何今日,惠文帝会将这些秘密说出口。 是因为,人之将死之前的感慨和不忿吗? 可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可说道此处,惠文帝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的面色更加发白。 尚和一惊, “陛下!” “朕无碍。” “朕明明知晓,当初是他们逼死了言妃和莫家,可如今,朕却只能视而不见……秦风现在身在何处?” 惠文帝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极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赵王殿下陈兵南屿关外。” “他与黄家可有联系?” 尚和咬着牙,点头道: “有。” 第446章 先生珍重 华灯初上,天京城一如既往。 凤凰街上,青楼已经挂上了灯火,从门口一直亮到了那栋两层楼高的小楼。 晋王秦宇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从门前疾驰而过,在晋王府门前翻下而下。 他身后跟着一员副将,正是城防营的指挥使。 “孟先生可在府中?” 两人一前一后,秦宇问道。 副将脚步不停,声音从口中传来, “孟先生在府中收拾细软,似乎准备远游。” 身为晋王府的谋士,在储君之争上落了下风,晋王匆匆从边关回京,恐怕是要兴师问罪的吧? 可秦宇似乎一脸平静,他刚从宫中出来,便马不停蹄,要见先生一面。 “不是远游,恐怕是要去东北边关了。” “东北?” 副将有些纳闷,东北边关,此时战火连天,他去那做什么? 若是游山玩水,抵达江南之地就好了,何必走到东北边关? “我不在这些时间,城中一切可安好?” 晋王府很大,从正门前往大堂,还有一段距离,他穿过一座月亮门,脚下踩着月色,问道。 “与往常无异。” “这几日要多加注意。” “属下遵命。” 很快,两人迈步走进大堂。 中年人依旧一袭青色长袍,脸上带着青铜面具,正煮着一壶茶。 “殿下来得正好,这茶的火候也恰到好处。” 秦宇微微颔首,副将躬身退到门口,中年人在茶盏中倒上热茶。 看着那袅袅烟丝,秦宇没有急着去品尝,而是笑道: “本王若是没有回来,先生是打算不辞而别吗?” 中年人一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在下为殿下谋划,却没有让殿下入主东宫,乃是在下无为,实在没有脸面在王府继续待下去了。” “当然,殿下如果还想争一争,在下也还有办法。只是,此法……” “此事不怪先生,东宫之主,原本就是三哥的,即便是本王去争,也争不过的。” 秦宇看了中年人一眼,语气平淡的让中年人眉头微皱。 他说的还有办法,便是想办法让秦牧死在东北战场上。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宇打断,对方显然不赞成。 似乎,秦宇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争? 莫非…… 中年人心中骇然,还未来得及开口,秦宇端起茶盏,这才品尝了一口, “好茶,正如先生所言,恰到好处。” “有些事情,便如同这茶一般,恰到好处便可,强求不得。” “殿下倒是豁达。” 中年人抬眼看着秦宇,这才幽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殿下早就知道今日的结果,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放下茶盏,秦宇不答反问道: “先生可知道我母妃与静妃娘娘的关系?” “情同姐妹。” “静妃早年又是言妃娘娘身边的医女,她们之间,也情同姐妹。” 提及言妃莫言笑,中年人的眼角狠狠一抽,没有逃过秦宇的注视,他继续道: “我本就对东宫没有兴趣。” “难怪殿下只与赵王争。” 中年人深深吸了口凉气,后背有些冰凉,不敢细想。 “先生是聪明人,应该已经猜到了。” “当年,莫家一案牵连的人实在太多,三哥也因此闭门不出,殿堂上赵王一家独大,所以……我不得不与他争,这虽非我本意,却也是我的本意,只不过……” “只不过!” 中年人冷笑一声, “这是陛下的意思,对吧?” 秦宇缓缓点头,眼中的复杂神色一闪而逝, “先生聪敏,我拍马能及。” “聪敏?” 中年人自嘲一笑,笑容惨淡,“我若是聪敏,又岂会被你们父子玩弄与股掌之间?” 他这话一落,就连站在门外守卫的副将都是一惊。 中年人向来沉稳,对晋王也恭敬有加,怎会突然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 秦宇神色不变, “这是父皇与先生的对弈,先生输了不冤。”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愿意放我离去?” 中年人深吸了口气,难看的面色稍有缓解, “殿下应该知道,我此去何处吧?” 正如秦宇所言,他确实聪敏,短短几句话,他便已经将整件事情的脉络理清。 “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的话,先生是要去东北边关吧?” 秦宇侧身看着大堂外的一片空旷,那里除了漆黑的夜色,还有如雪一般的月光洒下,在黑暗中点起一抹幽亮。 “先生若是愿意放下心中的执念,本王自然也不会为难先生。” 秦宇眼神一凝,身上的杀伐气瞬间暴涨。 可中年人哪里会在意,他忽然起身,往门的方向走了两步之后,猛的回头, “执念?殿下也觉得,在下不该又仇怨吗?” “我莫家百十余口,加上太子府上下……这些年来,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便是要为他们讨回公道,这在殿下眼中,只是执念吗?” “陛下既然不愿还我莫家一个公道,那我便要让大燕永无宁日。” 门外,那副将心头猛的一抽,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这是听了不该听的话啊。 他很想走,可又担心中年人会对秦宇不利。 该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混蛋,居然还威胁晋王殿下。 “先生应该知道,宋言与你的想法不同,他在武侯府长大,并没有生活在仇恨中。” 秦宇摇了摇头,身上的杀意收敛。 “父皇将般若许配给宋言,便是为了补偿他,补偿莫家,可你却要将他逼上绝路,这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若他得了这江山,必然会感激我谋算的一切。” 中年人不以为意。 他眼中除了疯狂,还是疯狂, “区区一个公主,抵不上我莫家百余人的性命。” “先生走吧。” “殿下当真要放我离开?” “孟……莫先生应该记得,早在先生来晋王府的时候,我就说过,晋王府先生来去自由,我绝不会干涉。” 莫同淅神色复杂,看了秦宇良久,终究没有说话。 原来,从他入府的第一天,秦宇便知道他的身份了。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莫同淅躬身一拜,心中叹息。 ……你当真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第447章 对策 南屿关距离风雪坳大概五百里左右的距离。 柳玉龙率领一万重新编制的西南军,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风雪坳通往华州翼城的出入口。 风雪坳入口呈一个三角形,出入口约莫十余丈大小,两侧倒是适合埋伏。 柳玉龙没有多做休整,却也没有轻易下令,让一万西南军分守两侧埋伏。 顾宇庭父女被宋言抽调走了,他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加上西南军重新组建,这批士卒虽不是新兵蛋子,但也许久没有在战场上厮杀。 柳玉龙此刻也有些担忧,是否能够顺利阻拦北荒大军的脚步。 “报……将军,北荒大军在风雪坳遇到阻截,死伤惨重。” “报……将军,北荒大军重新休整,已经向翼城挺进,距离出口不到二十里。” “报……将军,发现敌军斥候,北荒大军原地休整……” “……” 一道道军报传来,柳玉龙的神色也愈发的凝重起来。 阻拦北荒大军的必然是段凌峰亲率的两千神武卫,想要彻底将布哥拦在风雪坳是不可能,阻碍北荒大军行进的速度倒是可以。 而西南军也不可能正面进攻北荒大军。 想要发起进攻,肯定是守住风雪坳的出口,对他们的两翼,功绩防守较为薄弱的地方,也就是距离出口不到三里的黑水河。 黑水河宽三丈不足,此时已经结冰,但冰面较薄,很容易塌陷。 若是能够将北荒大军阻隔在黑水河,那便可以为翼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大齐在蝎尾谷遭遇东羽军拦截,北荒在风雪坳也遭遇拦截,那么翼城必然是一座空城,谁都清楚。 只要能够突破这两道封锁线,宋言的命,就在顷刻之间。 “报……将军,东羽军,江将军求见。” “快……快快有情。” 打战,柳玉龙勇猛有余,但论计谋,他在宋言这一派系,怕是排不上名号。 此刻,听闻江云书率领东羽军到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随江云书前来的还有常威,柳玉龙脸上露出笑意, “这便是常威?” 常威挠了挠头,柳玉龙大笑, “听说你在战场上,杀一人便自报家门,杀的大齐蛮夷抱头鼠窜。” “柳将军过奖了,我……我就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 柳玉龙笑容依旧,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了不少。 很快,他将麾下所有将士召集,与江云书在营帐中商议对策。 要如何阻拦北荒大军,众人众说纷纭,但江云书听过之后,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宋言的谋划,他一清二楚,但西南军初立,难保军中没有王家埋藏的细作。 柳玉龙沉吟之后,开口道: “我以为,就放北荒大军出了风雪坳,然后在黑水河阻截最好。” “不管是北荒还是大齐,都在宋将军的手上吃过亏,他们这次攻打翼城,肯定是想抓住宋将军。” “我看未必。” 一个将领马上摇头道: “北荒和大齐肯定是想抓住宋将军的,但是布哥狡诈,完颜鸿武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对!” 另一个将领也跟着开口, “宋将军虽多次让布哥和完颜鸿武吃亏,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让大齐和北荒颜面尽失而已。若是他们打着攻打翼城的幌子,突然南下南屿关呢?” “相比于整个大齐和北荒的利益,他们这点私人恩怨,根本不足为道。” 接着,又一个将领开口, “如果他们不过黑水河,直接南下南屿关,不但可以威胁到我大燕的边关,还能威胁到西南军和东羽军,末将一味,北荒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南屿关。” 随着几个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大多数都认为,大齐攻打翼城是为了收复华州,而北荒的利益,却是在南屿关。 翼城是一座空城,宋言就在翼城。 现在几乎已经明牌了。 而且,西南军抽调出来阻拦北荒,南屿关的守军正好处于最薄弱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王安祥。 不过,也有少人数觉得,北荒会过黑水河,进攻翼城。 双方各抒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 反正吧,这就是谁预判了谁的预判。 只要北荒没有过黑水河,一切都是未知数。 见众人无法统一意见,柳玉龙也有些头疼,抬眼看着沉默不语的江云书,道: “云书,你以为如何?” 江云书想了想,道: “分守风雪坳两侧阻拦吧,不管北荒是南下南屿关还是过黑水河攻打翼城,只要守住风雪坳,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一万西南军,加上三万东羽军,想守住风雪坳的十万北荒大军,难度不小。 好在段凌峰率领的两千神武卫,给布哥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就连特木尔也失去了作战能力。 “只不过……” 江云书见众人沉思,他突然又道: “一旦分守风雪坳出口,若是身后还有敌人出现,便会腹背受敌,届时别说过黑水河,哪怕是南下南屿关,都危机四伏。” 风雪坳南下是南屿关,东出是登州翼城。 哪来的敌人? 众将士一头雾水,围堵柳玉龙眉头大皱。 江云书说的,便是阴沉在暗中的黄家和王家。 到时候别说解翼城之危,一旦南屿关丢失,宋言在东北边境便会独木难支。 “还有一个问题,北荒大军以骑兵为主,他们并不擅长攻城,为何非要直取翼城?” “江将军有所不知,北荒此行,肯定不可能携带大量的粮草,北荒想要持续作战,必须攻城劫掠。 从黑水河抵达翼城,其中还有三座城池可以攻伐,以战养战必定不难。” 江云书点头, “所以,本将军以为,我们还是不要轻易调动大军,只要守住风雪坳即可,若是被北荒牵着鼻子走,难免会给北荒可趁之机。” 江云书这话一落,柳玉龙却担心道: “可你刚刚不是说,我们身后万一出现了敌军的话……”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江云书打断, “相比我们这些人,他们或许更在意宋将军的生死。” 柳玉龙心头一颤,瞳孔猛的一缩,似乎也明白了江云书这话的意思。 可他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何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第448章 宋言的算计 翼城府邸。 秦牧与宋言促膝长谈。 这翼城上下,秦牧已经摸了一清二楚,除了宋言与两百亲卫之外,再无其他布置。 他当真是将自己置身于一座空城中,若是大齐与北荒突出重围。 那他便会有危险啊! “赵王也在东北边关,与登州之间,不算太远,为何不让他与麾下的神武军驻守翼城?” 秦牧皱眉问道。 “赵王岂会听末将的话?” 宋言满不在乎,语气也平平淡淡。 他倒是胸有成竹,丝毫不担心大齐与北荒兵临城下。 “我怀疑,王安祥已经倒向赵王了。” 秦牧眉头皱得更深,目光盯着宋言。 宋言眼皮突然一抖,难以置信道: “不可能吧?边关将领跟朝中皇子私通,可是重罪啊!” 王安祥虽不是位极人臣,但也算是封疆大吏了。 因为惠文帝的一道军令,王家丢了东北边关军队的节制,心中即便有不满,也不敢与皇子勾结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 宋言揣着明白装糊涂,秦牧又岂会看不出来。 东羽军很能打,但要拦住大齐和北荒二十万大军,也不是一件易事。 一旦大家明白,翼城是一座空城的时候,危险恐怕不单单来自于外族,而是大燕的朝堂。 “被人知道了才是重罪,不被人知道,那就无所谓了。” 秦牧摇头笑道。 王家虽然丢了军权,当这些年好歹守着东北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安祥与王鹤云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再熬几年,封个爵位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宋言和秦牧心知肚明,当年莫家一案,王家替代了顾家,怕是用了不少手段。 一旦秦牧登上至尊之位,王家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倒不如铤而走险,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所以,殿下是担心,王安祥和黄书序,会趁着翼城空虚,趁虚而入?” “不是担心,而是一定。” 秦牧扫了宋言一眼,坚定道: “而且,你也一定猜到了,可我这两天看了下,翼城没有任何布置,这是为何?” “殿下若是王安祥和黄书序,会怎么做?” 宋言轻笑,不答反问道。 秦牧沉吟片刻之后,道: “自然是要摸清翼城的守卫情况,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殿下若不在翼城,那黄书序这条老狐狸,确实会如殿下说的那般,可殿下在翼城的消息,恐怕也守不住了,那他们还敢来吗?” 宋言耸了耸肩。 秦牧挑眉冷笑,眼中锋芒闪射, “就是因为我在翼城,他们才敢破釜沉舟。” 太子又如何? 当初因为莫家,被陷害的不正是大燕的储君? 黄书序的心如刀石,黄家与赵王秦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能够趁机除掉秦牧,那秦风便能顺理成章的入主东宫。 “他们一旦对殿下动手,那便是谋逆的大罪,他们恐怕还没有那个胆子吧?” “你太小看黄书序了,王安祥或许还会谨慎一些,可只要被黄书序拖拉下水,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至于本宫在翼城的消息。” 秦牧突然一声冷笑, “不是你命人散发出去的吗?” 宋言摸了摸鼻子,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如果,翼城仅有宋言一人独守,黄书序这只老狐狸,可能会担心这是宋言布置下的陷进。 可秦牧也在翼城,他如今是大燕的太子。 黄家想要崛起,没有秦风的助力,绝无可能。 “你担心,就你一人在翼城,还不足以让黄书序拼上所有,唯有我加上你,哪怕这天空飘的不是鹅毛大雪,而是刀子,他恐怕也要搏一搏吧?” “若是我离开翼城,你恐怕也不会任由父皇摆布和算计了。” “届时,大燕必然陷入内乱,我秦家的江山,怕也不会坐稳了。” “你在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同时,也在试探我的决心。” “我为莫家昭雪的决心……” 秦牧深吸了口气,走前两步,背对着宋言,幽幽道: “我说得对吗?宋言……” 宋言缓缓起身,心中微微一叹, “这些年,殿下远离朝堂,将自己锁在楚王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殿下已经没有争储之心了,今日看来,殿下是十年磨一剑。” “如今,便是亮剑之时了。” “你如何确定?” 秦牧转身,双眸明亮, “我愿意留在翼城?” “从你与我姐姐成婚那日,我在庭院中见到了那棵榕树开始,我便知道,殿下这些年,没有忘记莫家,没有忘记言妃娘娘。” 秦牧眼中的惊诧越来越浓。 宋言年轻的面容上,那双像是饱经沧桑的眸子,藏着太多太多的心思和秘密。 他曾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却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这盘棋局,莫同淅与惠文帝才是掷棋之人,其他人皆是这棋局中的棋子。 可现在转念一想,宋言或许才是那个与惠文帝对弈的人,至于莫同淅,他的心思太重了。 目的性太强,很容易被利用。 秦牧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布置好了陷阱,那给黄书序和王安祥的致命一击在何处?” “殿下现在可以传令赵王,让他来翼城救驾了。” 宋言眨了眨眼睛,笑道。 秦牧一怔,惊呼道: “你连他也要算计?” “并非是我要算计他,而是陛下要算计他。” “父皇?” 秦牧难以置信, “这绝无可能,即便当年的冤案与他有关,他也罪不至死,这幕后的真凶,也并非他一人。” “殿下顾念兄弟情义,可赵王却不一定。” “宋言,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以下犯上?”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末将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 “你……” 秦牧无话可说,宋言说的也没错。 如果秦风没有异心,自然不用担心。 可秦风怎么可能没有异心? “即便本宫现在传信赵王救驾,他从南屿关行军,远水恐怕也解不了近火吧?” 秦牧这话落下,门外一名亲卫疾步而来。 看他脸上凝重,宋言心头也是一跳。 “来了……” 第449章 送宋言归天 终究还是上钩了啊! 如宋言所料,他的吸引力确实不如秦牧。 黄书序做梦都想要宋言死,可他谨慎,但秦牧不同。 惠文帝册封秦牧为太子,等于是断了秦风的至尊之路,唯有他死,黄家才有希望继续登顶。 “来了多少人?” 宋言转身,目光平淡地看着亲卫。 “回禀将军,约莫七千余人,从东、南城门而来。” 亲卫神色凝重。 “传令下去,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是……” 迟疑片刻,亲卫躬身退去。 秦牧一脸黑线, “你这是真不把我的性命当回事啊。”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详细调查当年的事情了,如果不将你我置身于险境,黄书序那老狐狸,不会轻易现身的。” 宋言这话一落,秦牧心头猛的一跳。 只要东北边关战场上取得胜利,便可以为大燕赢得至少三十年的太平。 届时,他与宋言,有大把的时间去抽丝剥茧,调查当年的真相。 可宋言却急迫地对付黄书序和王安祥,更是不惜拿他当诱饵,是因为惠文帝? 确实如此。 一旦董路进宫,不管惠文帝身上的毒能否解除,宋言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宋言的选择,也是惠文帝的算计。 对此,秦牧即愤怒也无奈,他不需要惠文帝为他铺路,更不希望宋言有任何不测。 “将军,敌军往城北集结了。” “城北?” “宋言,有什么问题吗?” 亲卫再次来报,宋言眉头不由一皱,秦牧疑惑问道。 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惊呼道: “城北是粮仓,黄书序这老狐狸,还真是谨慎啊。” “嗯……” 宋言微微沉吟, “跟我之前想到有点差别,他们去粮仓,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一旦察觉任何异常,便会直接退出翼城。” 粮仓对于东羽军而言,至关重要。 黄书序与王安祥率领的五千铁甲营和两千死侍,先去了粮仓,若是发现有埋伏,那必然是陷进无疑。 “要不要命人去阻拦?” 秦牧低声问道。 宋言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宋言,不好了……拜见太子殿下……” 二就在这时,梅秋风突然神色紧张地从屋外走来。 她的神情凝重,不仅让宋言眉头大皱,便是秦牧,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必多礼,出了什么事情?” “大齐有一万精骑,没有过蝎尾谷,而是直接从柳山南下,从清风峡谷进入,往翼城而来了。” “怎么可能?” 秦牧心跳如雷, “意思是完颜鸿武佯攻蝎尾谷,然后派一万精骑从青云山下的清风峡谷口偷袭翼城?” 秦牧的脸色难看,起身看着查看地图。 宋言已经在地图上将青云山清风峡谷标记了出来。 秦牧一眼就看到了清风峡谷口。 “不亏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啊。” 宋言不由感慨道。 清风峡谷的环境极为恶劣,即便是春季也不能轻易渡过,更何况是风雪漫天的冬季。 峡谷两侧险峻,谷道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漂流河道,与黑水河相连。 连绵的大雪覆盖下,这条河道虽然已经结冰,但不小心,便有冰塌地陷的危险。 若是有个闪失,这一万精骑便会直接埋骨清风峡谷。 若是提前设伏的话,吃掉这两万精骑倒是轻而易举,可现在…… “他率领大军从蝎尾谷进入,便是已经猜到,我会在蝎尾谷谷口埋伏。” 宋言叹了口气,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他神色猛地一凝, “命郑钱前去阻截吧。” “不行……” 梅秋风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宋言摇了摇头,冷声喝道: “你敢违抗军令?” “可……” “没有可是,若是那一万精骑抵达翼城,哪怕郑钱率领影卫回援翼城,也于事无补。” …… “有些不对劲啊。” 翼城南门,黄书序身批铠甲,与王安祥一左一右,走在铁甲营以为中年将领身边。 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神情紧绷,有些紧张。 “有何不对,不正如你所料,翼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东羽军兵分两路,在蝎尾谷和黑水河阻拦大齐和北荒大军?” 王安祥小心翼翼地扫视四周,这一路挺进翼城,倒是出奇的顺利。 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既然上了黄书序的贼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黄书序摇了摇头, “宋言狡猾如狐,不得不防。东羽军虽然行军隐秘,但绝对逃不过你我的耳目,翼城空虚,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将军可别忘了,宋言在邓州还藏着一支军队。” “可是陈三和李明昊率领的人马?” 王安祥淡淡道。 黄书序见他神情冷漠,突然一愣,问道: “王将军知道?” “自然是知道,那两万虽然也是精锐,可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离开邓州,那大齐东周王必定会率军南下,届时,不仅翼城会成为众矢之的,便是梅州,恐怕也不能幸免。” 黄书序沉默片刻,眼皮子还在狂跳, “不行,稳妥起见,你我先去北城烧了翼城的粮仓,若是有埋伏,你我直接从北城撤离,若是没有埋伏,在将城主府围了不迟。” 王安祥只觉得黄书序小心过了头。 直接杀进城主府,直接杀了宋言便是。 可他哪里知道,黄书序要杀的可不仅仅是宋言一人,还有秦牧。 不过转念一想,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也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那便依黄兄所言,王璐,传令下去,往北城粮仓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璐不敢怠慢,当即就下了军令。 一路穿街过巷,这七千铁甲营的将士和两千黄家死侍都没有刻意去隐藏,反倒是黄书序和王安祥藏在队伍中,轻易没敢暴露。 直到抵达北城粮仓,那些看护粮仓的守卫,轻易就被斩杀,也没有遇到任何埋伏。 黄书序这才松了口气,笑道: “看来,宋言已经黔驴技穷,王兄,围了城主府吧。” “好,今日便送宋言归天。” 第450章 刘三,你好大的胆子 “宋言,开门投降,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定取你项上人头。” 王安祥大步走到众人之前,一声大喝,声震翼城城主府。 稍待片刻,见城主府内死一般的沉静,王安祥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命人进攻。 轰…… 一声巨响,城主府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连整个城主府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地动山摇一般。 可即便是这样的动静,这座府邸,依旧像是死一般的安静,仿佛早已人去楼空了一样。 “不对劲啊!” 王安祥眉头大皱。 黄书序也走到他身边,声音略带疑惑, “他不可能逃走的,小心一些,此子狡猾多变,绝不会束手就擒。” “继续砸门。” 王安祥点头,对将士下令。 几人抱着圆形的巨木继续撞门。 片刻之后,门塌激起烟尘。 烟尘散尽之后,王安祥的瞳孔却猛地一缩,只见那前方十余丈的位置,足足一百余东羽军亲卫,面色冰冷,手持惊天弩。 咻…… 咻咻! 啊…… 他们虽有所准备,刀也已经出鞘,箭也在弓弦之上,可那惊天弩的弩箭犹如天降流星一般。 呼吸之间就已经将前一排的将士射成了刺猬。 “不好,有埋伏。” 王安祥惊呼一声, “退守门外,快!” 他深知惊天弩的威力,一轮齐射下来,他麾下的将士必定损失惨重。 城主府固然要拿下,但他也不要保存实力。 可黄书序却眉头大皱,根本不给他留有任何余地, “不能退,压上去。” “城主府仅有两百亲卫,惊天弩的威力固然强横,也有尽时,一旦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你别忘了,邓州还有两万东羽军……” “你……” 王安祥面色巨变,咬着牙喝道: “死攻,斩宋言者,赏万金。” “冲!” 呼吸之间,城主府那倒塌的大门下,尸体堆积如山。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安祥麾下的将士,横跨尸体,依旧悍不畏死地冲向东羽军亲卫。 “誓死保护将军。” “杀!” 东羽军亲卫先是一声怒喝,齐齐提刀,即便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依旧一往无前。 一时之间,两军交织在一起,宛如两头蛮牛冲撞,震得整个县衙和街道都为之一震。 秦牧看着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的铁甲营,双眼微凝,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并非因为王安祥与黄书序明知他在城主府,还敢强攻造反,而是惊叹宋言麾下将士的勇武。 而且,这般厮杀,更让他惊骇。 这才真正的战争,与他们以往听到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血肉横飞,血腥浓重。 东羽军亲卫虽然个个勇武无双,可数之不尽的敌人,也让他们疲于应对。 不多时,便出现了伤亡。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敌人手上。 “邓州所部什么时候到?” 邓州? 宋言摇了摇头, “刘三到不了翼城!” “你……若没有邓州所部,如何挡得住他们?” 秦牧眉头愁苦,一时只觉得心脏都跳慢了半拍。 “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宋言摇头,又点头道: “死固然可怕,可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更何况,还有殿下陪臣一同上路,这黄泉上也不会寂寞的。” “宋言,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王安祥低头一看,脚下已经血流成河,他嫡系的五千铁甲营将士,已经死伤无数。 他的心也在滴血。 “王将军,此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哪怕你被黄老狗蒙骗,有殿下在,也可保你不死。” 王安祥咬牙,黄书序怕他心智不坚,喝道: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 “死了的太子,便不再是太子了……这大燕的江山,有赵王殿下在,王家依旧可享无上荣耀。” “黄书序,今日,本宫若不死,必定灭你十族。” 秦牧脸黑如碳。 “殿下先活过今夜再说吧!” 看着东羽军亲卫已经不足五十人在抵抗,黄书序便以为胜券在握。 “黄老狗啊黄老狗,你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宋言冷笑一声,见亲卫浴血奋战,心中也冷如寒冰, “你当真以为,赵王拦下邓州东羽军,我便耐你不得了?” 黄书序一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一向小心谨慎,宋言手中的筹码,不过是东羽军和神武军。 眼下,东羽军被北荒和大齐牵制,神武军又尽数在赵王的掌控下,他还有什么后手?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死到临头,还敢与老夫叫嚣。宋言,我老夫不会轻易杀了你,老夫要将你的尸首悬挂在翼城城头,让你死无全尸。” 黄书序眼神阴冷,话音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王安祥,你若现在退去,本宫既往不咎,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宫清算你王家。” 与黄书序一般,秦牧也不觉得宋言还有后手。 特别是听到黄书序没有否认,赵王将刘三所部的东羽军拦在了翼城外。 便让秦牧更加心惊,他敢这般没有顾忌,确实有倚仗。 “晚了!” 王安祥也不是傻子,既然已经做了。 那便要一不做二不休,否则……等待他王家的,便是覆灭。 因为不管最后是秦牧逃出生天,还是赵王赢得了天下,必定都不会放过他这样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拿……” 王安祥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犀利的惨叫声。 黄书序大惊失色,秦牧惊讶地看着宋言。 宋言则耸了耸肩,笑道: “这并非我的安排,而是有些人不希望我死而已。” …… 邓州距离翼城不足五十里之地,刘三率两万东羽军极速奔驰。 他不曾受到宋言的消息! 之所以回援翼城,是因为梅秋风。 哪怕郑钱所部,两千影卫毫发无损,回援翼城,她也无法保证,能够抵挡黄书序和王安祥破釜沉舟的决心。 所以,她没有宋言商讨,便自作主张,给刘三传了军令。 “刘三,你好大的胆子,邓州何等要地,你胆敢擅离职守?” 一道冷喝声,让刘三眉头大皱。 秦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神武军威风凛凛! 第451章 你希望我死在翼城? 看着麾下的将士,连区区两百人都不能快速拿下,王安祥心急如焚,黄书序表面平静,内心也同样不安。 宋言绝不是那种束手待毙之徒,可他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 宋言的倚仗到底还有什么? 大部分神武军都在赵王秦风的掌控中,东羽军也有北荒和大齐牵制。 唯一能够救援的陈三所部,也同样被赵王秦风阻拦。 还有谁能救宋言和秦牧? 宋言的亲卫还在拼死抵抗,可拿下城主府,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场内斗,虽然像是成年人和小孩子在打斗,可小孩子数量太过庞大。 饶是宋言的亲卫战力惊人,也死伤无数! 可就在这时,那该死的变故来了! 叛军后方,突然传来喊杀声和惨叫声! “你……是谁?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夫不可能算错,到底是谁?” 黄书序歇斯底里的呼喝声,让王安祥眉头狂跳。 他抬眼向后方扫取,铁甲营犹如熟透的麦子,被瞬间割了一茬子。 “该死,走……” 王安祥心生退意,却被黄书序阻拦, “现在不能退!” 黄书序咬着牙,压着嗓子提醒王安祥。 王安祥一时情急,也没有顾忌场合,抬眼再扫,当即就发现不少士兵脸上全是颓然之色。 “那现在怎么办,来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 王安祥垂头丧气,他破釜沉舟,也是因为黄书序给他画的饼实在太大。 只要宋言和秦牧顺利死在翼城,大燕的天下,还是有赵王和黄家说了算。 更何况,在天京城,还有那位在。 可他今天如果兵败,不管天京城那位还能闹出什么动静,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与他王家无关了。 该死! 若不是黄书序这老匹夫,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今之计,只有拿下宋言和秦牧,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很快,那驰援翼城的人,已经快杀到眼前,城主府门口因为铁甲营的将士不断后退,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将士听令,只要杀了宋言和秦牧,一旦赵王殿下登上帝位,尔等便是从龙之功劳,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王安祥咬牙,高声呼喝。 他提刀走在前头,率先对宋言和秦牧动手。 城主府的门口本来极为宽敞,可双方交战至今,那门口几乎被尸体堆满。 将前后的将士险些阻隔! “来得好。” 在秦牧震惊的目光下,宋言提着长枪,也对上了王安祥。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刀势刚猛有力,招招朝着宋言的要害而去。 可是,他太过心急,反而被宋言抓到了破绽。 “死!” 宋言一声怒喝,长枪犹如出水的白龙,一枪直接贯穿王安祥的胸口。 血水从胸口滴落,他难以置信地低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有后悔,有不甘…… 可宋言还未收手,他双手握住白银枪,将全身的气力灌注。 直接将王安祥提到空中,然后一脸肃杀的看着还在往城主府门口涌入的铁甲营将士, “王安祥已死,降者不杀。” 冷风呼啸而过,王安祥身后的披风随风而动,而他的双手,却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缓缓垂下。 黄书序见此一幕,头皮发麻。 “杀黄书序者,功过相抵。” 王安祥一死,铁甲营便没有再战之心,再一听杀黄书序者功过相抵。 众人当即就面色不善的盯着黄书序。 黄书序暗道一声不好,刚要转身,就被一众将士围堵住。 完了! 该死……到底是谁驰援翼城的? 他如此算计,还是功亏一篑? “宋言,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当年你莫家的冤枉,便再没有昭雪之日!” 黄书序慌不择乱,朝着宋言怒吼道。 宋言双手用力,将王安祥的尸体甩到一边,提前指着黄书序,冷冷笑道: “你以为,我为何明知道你们要来,还敢独守翼城?” 黄书序面色阴沉,眼中还有恐惧闪烁。 宋言继续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了,既然这样,那倒不如将你们全部杀了干净,不仅是你,还有你黄家,哪怕天京城那位,不久之后,你们黄家全族,便会下阴曹地府相会。” 他这话一落,黄书序的面色更加难看。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黄来发和宫中那位明妃,还有秦风,能够成事吗?” 宋言冷冷看着他, “除了你们之外,天京城还有一位大人物,才是当年的主谋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黄书序浑身发颤,饶是以他的心性,此刻也忍不住恐惧起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哪怕你知道真相,也不能在天下人面前,为莫家昭雪。” 生死之间,黄书序才真正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冰凉。 与此同时,秦牧也看向宋言,他并不希望黄书序现在就死,在莫家的冤枉没有昭雪之前。 可宋言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不管当年的冤情如何,陛下不会希望真相公之于众的。” 是啊! 秦牧眼中神采也瞬间黯然,不管惠文帝当年是否有心无力。 可案子毕竟是他亲手了结的,如果莫家冤枉公之于众,那便是在他身上画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污点。 可他的污点,与莫家百十口冤魂相比,真的那么重要? 秦牧的眸中突然又亮了起来, “如果你信我,便不要杀他。不管父皇如何,终有一日,我会还莫家一个公道的。” 他的神色诚恳、坚毅,可宋言却惨然一笑, “不必了,陛下会给我莫家一个交代的。” 秦牧一怔! 在回眸的那一刻,黄书序已经被乱刀砍死,他躺倒在地,浑身血肉模糊。 可他还是没能想明白,宋言话中的含义,父皇会有什么交代? 与此同时,那些为翼城解围的人,终于在黑夜中看清楚了面容。 “你猜到我会到翼城?” 那人冷言扫过城主府内,仅剩的十余名亲卫,心头不由一跳。 “你希望我死在翼城?” 宋言不答反问。 那人摇了摇头, “自然不希望。” 宋言耸了耸肩,秦牧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