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1. 第 1 章 [] 南临国,苏府外。 “沙沙——” 苏云悠踩着雨后的嫩草正漫步在树林里,她来到一堆杂草前,捡起一支树枝将其拨开,只见几双明亮的眸子朝苏云悠身上投去。 “喵~”从草丛里钻出一只猫,不停地蹭着苏云悠的腿,几只刚刚长齐毛的小猫跟在它身后。 “昨夜可淋了一夜雨?”苏云悠从篮筐里拿出一碗吃食放在猫的面前,猫不为所动,转身为身后的小猫让位,“你可放心吃,今日吃食管够。” 随即苏云悠又拿出一碗吃食放在这只大猫面前,大猫这才放心享用。 苏云悠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从篮筐里拿出几个木制零件,三下五除二拼成了一个木制小窝。 “这是我拜托爹爹做的,今后你们都不用淋雨啦。” 苏云悠托着下巴,嘴边扯着笑看着满意的作品。 “嘎吱——” 一个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苏云悠将手中的篮筐放下,警惕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树林深处挪去。她轻挑裙角,猛地一跃,来到一棵树上,利用茂盛的树叶遮挡自己的身影,观察着声音的源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男子,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在往树林外的方向走。 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苏府的地盘? 苏云悠努力前伸着脑袋,想要看清这个男人。 是否要回去告诉爹爹? 似乎是发觉有人盯着自己,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睛环顾四周,最后落到试图用树叶遮挡身形的苏云悠。 苏云悠也干脆不藏了,从树枝上轻轻落地,擦拭被露水打湿的衣服,“你怎知我的存在?” “这很容易发觉。” 直到苏云悠走进才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竟比自己的两位兄长还要养眼许多。 眼前这人虽身着一身蓑衣,但面如玉冠,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还带有罕见的王者气势。 但这少年却刻意将气势收敛,恭恭敬敬地对着苏云悠行礼,“苏小姐。” “你知我身份。” “据我所知,这里依旧是苏府的地盘。” “公子既知是苏府的地盘,那么还请谨慎小心为上,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苏云悠盯着眼前少年的眼睛,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都看穿,“我似乎不曾在京城见过公子。” 面对苏云悠的质问,少年也不恼,“在下谢锦书,初到京城,还请多多指教。” 谢?这天下只有一个谢家。难不成...... 一出门,竟遇到了个大人物?! 苏云悠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真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这种独特的气质。 风轻轻从树林中穿过,拂过少年少女的头发,此时正值夏初,少女却依旧感受到一阵凉意。 随着风拂起少年的发梢,苏云悠的视线最后又落在谢锦书的眼睛。 虽然他此时眼里带着笑意,但她依旧忘不了眼前这个少年看向她第一眼时的寒意,仿佛要将她活剥的那种感觉......以及他藏在袖子里,想要忽略却无法忽略,正泛着银光的袖刀。 寒意与风的凉意交织在一起,让苏云悠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适才苏小姐的提醒,谢某一定谨记。” 突然的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苏云悠慌乱地闪躲着谢锦书的眼睛。 “苏小姐怎么了?” 再看向谢锦书,此时他的唇角竟勾起一个弧度,使得苏云悠百思不得其解。 苏云悠迅速收拾好自己慌乱的心情,故作镇定, “那若无其他事,谢公子自便吧,我……我先回府了。” “我也该走了。”谢锦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独自喃喃道,“时间差不多了。” 与谢锦书道别后,苏云悠赶紧提上放在一旁的篮筐,往回走。 “苏小姐。”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苏云悠一怔,她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谢锦书。 “有缘人自会再相见。” 这是何意?还会相见?难不成我摊上事了? 苏云悠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回敬谢锦书,但没有减慢自己回府的脚步。 走出一段距离后,再次转头看,树林四周仿佛静止了,早已不见谢锦书的身影,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还没等苏云悠如释重负叹口气,便看见苏月正站在侧门往这边望着。 “小姐!小姐!” 苏云悠提着篮筐,赶紧小跑过去。 “小姐今日为何去了那么久,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无事。” 苏云悠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篮筐递给了苏月,大步迈进侧门。 见苏云悠不语,苏月接过篮筐后,便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午后,苏云悠坐在屋子里烦躁地写写画画。 “哎!”,苏云悠扔下笔,斜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飘动的云,“今日之事该如何与爹爹娘亲讲呢?不会真摊上事了吧!” “哎?你听说了吗,恒王奉旨回京了。” “恒王?不是已经在多年前就身亡了吗?” “是呀,他的独子活下来了,成为了现在的恒王,估摸着明日就要到京了。” “说起来,真是可怜呐……” 听着侍女的谈话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苏云悠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致。 冠以谋反罪名的恒王?独子还能被谢光帝召回京,果真不简单。 正陷入沉思的苏云悠,脑海里画面一转,又想起那双透着寒意的眼睛。 苏云悠顿时崩溃了,痛苦地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完了,今日得罪人了,苏云悠啊苏云悠,你怎么好意思盯着别人质问别人呢?这下摊上事了吧。” 稍微冷静了一下,苏云悠又从桌子上抬起头,脸上又装满了不以为然,“谁叫他这么鬼鬼祟祟,谁看了都以为是歹人吧!” 可还没一秒,就又破防了,“苏云悠,你居然把皇家贵族认作歹人,你果然不可饶恕!”苏云悠在纸上又重重地画了几笔。 随 2. 第 2 章 [] 而在苏云悠忙着主持大局的时候,朝堂上正按往常一样处理着朝中事务,谢锦书也在殿外等候召见。 “快!快请他进来!”谢光帝握紧拳头,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宣恒王觐见!”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穿鲛青色云鹤纹云锦广袖的翩翩君子从外面缓步踏来。朝堂上的大臣议论纷纷,嘈杂声一片。 谢光帝看直了眼,面前的这位少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谢光帝喃喃道,这眉骨也太像他父亲了。 “臣叩见陛下!”谢锦书面向皇帝行跪拜礼。 “快快请起!”谢光帝激动得都想走到谢锦书的面前,仔细看看他,怎奈这正在早朝上,不能失了规矩。 “还请陛下赎罪,臣今日刚到京城,还未来得及更换朝服。” “无妨,恒王镇守边境多年,屡屡创下功绩,保南临山河安定,不被外敌所侵扰,朕应当赏。”谢光帝不舍得移开目光,直直盯着谢锦书,眼里泛起一阵涟漪。 “朕赐你骁骑将军之位,赏金万两,助你修复恒王府。”谢光帝又扫了一眼朝堂上的众大臣,“众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谢锦书,背后小声议论着,但都不敢有异议。 “臣有异议。”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去,“骁骑将军之职乃武将上品之位,臣认为,恒王恐怕无法担任。” “蒋大人,恒王担任上品之位,且连年有战功,有何不可?”苏忠从另一列大臣队伍中站了出来,反驳蒋卫的话。 “众人皆知你苏家与恒王向来交好,在你眼里能担此职,可在我眼里,恒王身份高贵,恐怕难当此任。” 颇有威望的两位将军各执一词,再加上恒王的身份和经历,一时不知该站谁的队。 众人仿佛炸开了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谢锦书仿佛早已料到,既不反驳,也不支持,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朝堂中央。 面对混乱的场面,谢光帝颇有些头疼,不过这次他不能再任由他们了。 “恒王屡立战功,驻守边境,于情于理,朕当赏他。” 谢光帝揉着太阳穴,见蒋卫还想多说几句,便又补充到:“行了,就这样定了。” 见谢光帝下定决心,众人只能停止讨论。 “那行,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吧。恒王你留下,朕有话与你说。” 退朝后,只剩下谢光帝和谢锦书两人在场,此时谢光帝没有了刚才的皇帝的包袱,屋内两人仿佛只是平常人家的叔侄。 谢光帝起身走下御台,走向谢锦书,轻轻拉起他正在行礼的双手,有些哽咽,“免礼。” “锦书呀……锦书,你可总算回来了。听闻在路上遇到埋伏,可有受伤?” “陛下,臣一切都好。” 谢光帝拍了拍谢锦书的肩膀:“这么久了,你总算回来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那次事,是朕对不起你……朕也对不起你父亲。小小年纪便经历这么多变故……” 谢光帝低着头转过身去,努力憋回眼中的泪水,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 “朝中形势复杂,关系盘根错节,朕今日赐你将军之职,不仅能让你在京城中有实权,能够有所保障,也是有助于朕与太子治国。” 听到这话,谢锦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和太子。” “哎呀,行了,快起来。”谢光帝赶忙将谢锦书扶起来,拍拍肩,叹了口气,“若无其他事,你且先回去吧,朕也乏了。” 说完,谢光帝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谢锦书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心酸。 时间过得太快太久了!岁月的侵蚀,让当年意气风发的叔叔,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孤寂,还微微有些驼背的背影。 若是......父王还在,或许也是这个模样吧。 见此景,谢锦书也只好听命先离开了朝堂。 刚出朝堂,只见蒋卫一行人,并未离去,似乎在专门等着他。 瞥了眼大步流星的谢锦书,蒋卫刻意放大声音指桑骂槐,“终究是陛下心软,当年传闻先恒王谋反一事,想必忘得一干二净。” 谢锦书毫不避讳,走向蒋卫,“蒋大人莫急,晚辈此次回京正是为了此案,晚辈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周围与蒋卫“道合”的人,皆是埋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若谢锦书没有实权,还可以多附和两句,可如今......怕是会两头都不讨好。 “不过,若是蒋大人可以拿出父亲谋反的确凿证据,晚辈也定会向陛下提携你。” “你......哼。”蒋卫被呛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实打实地吃了个闷亏,只得愤愤地甩了甩袖子。 谢锦书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对诸位大人行礼鞠躬,“晚辈还有事,就不与各位闲聊了,先行一步了。” 刚出宫门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苏忠正撩起车帘,等着自己。 “师父。”走进车厢,谢锦书便看到对自己笑脸盈盈的苏忠,正端坐在车厢内。 “恒王近来可好?不如赏脸来寒舍叙叙旧?” 谢锦书唇角微扬,浅浅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况且徒儿也正有此意。师父也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徒儿便好。”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等马车驶至里苏府还有一段距离时,谢锦书一眼便可看见一抹粉红站在苏府门口。 苏云悠穿着一身粉红锦缎高腰襦裙,裙子的袖口衣领处烫着金边,还绣着一只折梅,头发高高盘起,斜插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垂落下来的步摇随着苏云悠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如此样式尽显着苏云悠身份的尊贵,又不失少女的清纯。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让今日的空气清爽无比,风时不时吹过,既不冷也不热,苏云悠非常享受今日的天气。可是,她现在还在门口等着迎接谢锦书。 苏云悠与两位兄长站在母亲方璃的身侧,静候着谢锦书和苏忠回府。 此时,一辆紫檀木精心雕刻的马车从远处缓步走来,停在了苏府门口。谢锦书从车上走了下来,后面紧跟着苏忠。 守在门口的众人正想行礼,谢锦书赶忙上前阻止,“方夫人,万万使不得。” 苏云悠站在一旁,悄悄抬眸撇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谢锦书看过来的目光:“这便是令爱吧” “哦对,这是小女苏云悠,你们昨日似乎见过。” 苏忠来到跟前,轻轻将苏云悠拉了过来,捏了捏自己的胡子,声音柔和地介绍:“云儿呀,这便是爹爹在边境时收的徒弟,也是如今的恒王,都是一家人,你也跟着叫师兄吧。” 苏云悠两手相扣,微屈膝,向谢锦书行礼,以示庄重,“师兄。” 谢锦书观察着苏云悠脸上的表情,唇角一勾,说话语气中透出一丝戏谑:“师父既然是大将军,想必令爱的武功也不差。” 苏忠开怀大笑:“徒儿眼光还是一样的好,不过我们家云儿的轻功颇胜一筹。哎!我们站在府门口聊干嘛,快进来吧。” 于是,苏忠便领着谢锦书在苏府到处闲逛,一边攀谈着,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聊得皆是过往之事。跟在一旁的苏云悠参与不进去,只能听着他们谈话。 “十多年了,没想到方夫人竟与当年无异。” “你小子还挺会说话,我就算与当年无差别,可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 3. 第 3 章 [] 午后,谢锦书在正厅陪着苏忠闲聊,苏云悠将平安符揣进怀里,回到了北院。 北院虽是苏府的侧院,但这里风景极好,绿荫环绕,排山虎院墙上努力地攀附,院内陈设着一座用古木雕刻的亭子。 亭子周围环绕着一缕溪水,这是苏忠夫妇特意为苏云悠从内院里引来的,也是院内最满意的地方。 苏云悠来到亭子坐下,初夏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燥热,可她没有心思顾及这些。随着思绪飘远,眼前的平安符逐渐涣散。 当年,方璃将身负重伤的男孩带回府后,便和苏忠去朝堂禀告。而当时谢锦书正发着高烧,自己便亲自照顾了一夜。幸运的是,太阳再次升起时,他也成功退烧了。 后来的几日,这个男孩便离开了。再次见到他时,就是与父兄辞别的时候。 父兄要启程去西凉郡时,自己同方璃一同前去辞别,无意间瞥到了一旁孤零零的谢锦书,她心生怜悯,便特意过去与他辞别。 苏云悠将自己怀中唯一的物件平安符,送给了谢锦书,还依葫芦画瓢地学着方璃的样子,叮嘱他注意安全,早日归来。最后还给了个拥抱。 想到这,苏云悠不禁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再回想这个颇有些尴尬的画面。 没想到当年的男孩,竟是先恒王的独子谢锦书。 风穿过侧院,惊扰了树的梦境,不耐烦地发出“哗哗”的声响,风轻轻撩起发梢,吹红了女孩的耳朵。 风顺着轨迹,穿过了大半个苏府,最后在正厅戛然而止。 “将军,有急事需要禀报。” 午后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被一阵吵闹扰乱了。管家李肃从外面疾步走来。 苏忠看着眼前焦急的管家,赶忙坐直身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总管撇了一眼谢锦书,苏忠见状立马说道,“锦儿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端王来了。”李总管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端王?苏忠与谢锦书对视了一眼,便下令让方璃,苏云悠和苏舟之苏南安赶紧收拾好来正厅,准备迎接端王。 此时苏云悠正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享受着春日的午后,突然看到苏月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姐,将军让您赶紧去正厅。” 苏云悠收拾好自己后,马不停蹄地前往正厅。她刚到正厅,正好看见方璃,苏舟之和苏南安也正赶来。 “发生了何事?”方璃问道。 “夫人,端王来了。”苏忠起身,理了理衣袖。 端王,是当今陛下的皇兄谢昭。平日里,苏府与端王并无来往,如今来苏府许是来见谢锦书。 苏云悠偷偷地撇了一眼谢锦书,谢锦书却很淡定地站在那里,一脸无辜,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皇叔会来见我。”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辆繁华富丽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的装饰是亲王专属的墨蓝色,一看便知是皇亲国戚,四周由精美昂贵的丝绸所包裹,马车上门前挂着一直金色的铃铛,随着马车的前行发出清脆的声音。 后面跟了一辆黄花梨木雕花马车,虽不及前一辆车的华丽,但却不失应有的气派。 端王从马车上下来,身旁服侍的人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苏云悠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端王。他身姿挺拔,严肃的脸上不难看出英俊,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多了些沧桑,尽显中年男子的气质。 而身后跟的那个人身着一身官袍,看装束应是什么大官。 看到谢锦书站在门口,谢昭赶紧走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 “锦书……一听说你回来,我便赶去恒王府见你,结果听府上的下人说,才知道你来苏将军家了。” “端王。”谢锦书抽开手,恭恭敬敬地行礼。 “今日不过叔侄相见,不必如此拘谨。十年的时间,竟让你的变化如此之大,让我有些……。”谢昭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皇叔不必如此介怀,小侄在西凉郡一切都好。”面对情绪激动的端王,谢锦书竟无半分涟漪,但始终保持着微笑,礼貌以待。 平复了心情,谢昭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侍卫,让他把盒子递给谢锦书。 “这是当年本王派人去清理狼藉时搜出来的,希望这个物什可以慰藉你。”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的正是他母亲李曾柔的手镯,这只手镯是他父亲花重金为李曾柔制作的,她非常爱惜。虽然手镯上有一条明显的划痕,但依然不影响它的纯粹。 刚刚还与苏忠有说有笑的谢锦书,此时紧闭着双唇,拿着盒子的双手由于用力过度泛着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手镯。 谢昭见状,也只好不语,拍了拍谢锦书的肩膀,以示振作起来。 “今日我还需去皇宫看望无霜,就不与你多语,改日,我们定好好叙一叙。” 告辞后,谢昭拖着沉重的脚步,坐回了马车上。 跟着端王后的那个人却走了出来,他先对苏忠和方璃行了个礼,然后再对谢锦书行了礼。 “恒王,恕臣多嘴,端王对殿下甚是上心。当年将这个镯子搜出来后,便妥善保管,每隔一段时间变会给镯子细心擦拭,甚至告诫所有人不许碰。” “端王也是希望殿下能尽早放下心结,不要再被往事所累,生活重新开始。” “谢朱大人提点。”许久,谢锦书再抬起头,便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点头示意。 朱大人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待端王和朱原走远后,苏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云悠只得率先打开了话题。 “这个……朱大人是何人,竟与端王殿下关系如此密切。” “朱大人是当朝的户部尚书。”谢锦书回答。 “这个朱原,当年见他还不过个偏远地区的府衙,不知为何被端王相中,并由端王提携,之后竟一步青云。”一直在旁边不做声的方璃也补充道。 “行了,都散了吧,该忙啥忙啥。”说完,方璃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便疾步离去。 谢锦书用拿出手帕将手镯轻轻擦拭,放回盒子。正准备离开,发现一旁正发呆盯着自己的苏云悠。 “怎么了?” “没......没事......”回过神来,苏云悠也跑开了。 晚膳时,苏忠发现谢锦书仍有些不在状态便故意引起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云儿,听说你今日不适,现在如何?”苏忠看到苏云悠,连忙关心 4. 第 4 章 [] 苏云悠醒了,从床上坐起来,便一眼瞥到了放在桌上的提灯。 “阿月,这提灯……”苏云悠叫住正在为自己打水的苏月。 “小姐,昨夜是恒王殿下将提灯送回来的。” 苏云悠应了一声,揉揉眼坐起身。 “恒王殿下说这精美的提灯一看便是您珍视之物,自然要送回来。”苏月继续说道,并从柜子里拿出衣服,伺候苏云悠穿上。 “不过,为何提灯会在恒王殿下手里?” 苏云悠被问住,清了清嗓子,思考着应对的话。 昨日谢锦书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愿说话,估摸着也应当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可......可能是不小心丢到哪里了,正巧被他发现了。” “说得也是呢,小姐总是对这种小事不在意。”苏月为苏云悠穿好衣服,笑盈盈地看着她。 “不过,这几年小姐管理府邸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强了,都快赶上夫人了。昨日临时宴请恒王殿下,您与夫人,一个掌府中杂事,一个管后厨,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得百无一漏。” “娘是将军出身,管理军中上上下下的事务自是一流。可府中事务毕竟与军中事务不同,前些年也因为这个吃了许多亏,不得其他贵夫人待见,我自然要多学一些。” “后院如战场,后院站住了脚跟,也能让爹爹轻松一些。” 苏云悠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微笑,“况且,若有朝一日,能与父兄一同前往边境,并肩作战......若还能立功勋,那自然是更好。” 苏月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后院是困不住小姐的。 “那师兄人呢?” “恒王殿下用过早膳后,称有事要处理,便去皇宫了。” 此时,谢锦书凭着谢光帝赐予的令牌,急步踏入皇宫。上次匆匆离开,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堂兄!”一声声稚嫩的少女音从后面传出。 止住了脚步,谢锦书转过身去,看到两个穿着华丽的少女向他奔来。谢锦书有些恍惚,眼前已经长大的少女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个身穿月白织金碎花交领齐腰襦裙的少女一边向他招手,一边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一头乌发盘成了髻,斜插在上面的八宝翡翠菊钗随着步子一摇一晃。 后面跟着一个身穿粉白锦缎纱绣梅花纹交领齐腰襦裙的少女慢步走来,清风吹拂她随意轻挽起的墨色长发,随之一起吹动的还有梅花琉璃钗。 性格开朗正跑来的少女是端王谢昭之女,而性格内敛安静的是谢光帝之女。 谢光帝膝下有一儿一女,男儿谢昀山是南临国的太子,女儿谢雪茶则是南临国的公主。而皇后与先恒王妃是亲姐妹,因为妹妹的离世,再加上多年被迫居于深宫之中,一直闷闷不乐,最后郁郁而终。 端王谢昭膝下也有一儿一女,男儿谢予是南临国的世子,女儿谢无霜是南临国的郡主。据说端王妃是因生产谢无霜失血过多而去世,此事一直是端王的痛处。 太子,公主和郡主年龄一般大,从小便一起长大。而公主和郡主的感情更是深厚,私下都以姐妹称呼。 太子还尚未及弱冠,生辰比谢锦书晚一年。公主如今已满十六岁,郡主刚不久才到及笄之年。而谢予已满二十有五,如今正在安州协助谢昭管理分地。 看着她们快步向自己走近,谢锦书脑海里儿时的画面不断涌现出来。 不过已是物是人非。谢锦书暗自感叹。 “公主,郡主。”谢锦书行了一礼。 “堂兄是不是快认不出我和阿姊了。”谢无霜察觉出了谢锦书的迟疑。 长时间的分离带来的不仅是陌生的模样,更带来了心与心之间的隔阂。 谢锦书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记忆中的小姑娘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让人难免有些伤春悲秋。” 三人无言对视,脑海里想象过千万种相逢的场景,却不知相逢时该如何跨越心中的那个栅栏。 “堂兄,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谢雪茶率先打破了沉默。 “十多年了吧。”谢锦书思索了一下。 是啊,都十多年了,十多年的时间把一个从小爱带着他们探险闯祸的大哥哥变成了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男子。 不过,总归还是回来了。 谢雪 5. 第 5 章 [] 与于太傅告辞,谢锦书走入国子学,只见太子正独自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 “一个人下棋有何乐趣?” 抬眼看,谢锦书正坐在棋盘的对面,摩挲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这盘棋局。 “皇……皇兄!”谢昀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 “嘘,下棋不语,有什么话这盘棋结束再说。”谢锦书拿起身边棋罐里的黑子,放在了棋盘的格子上。 “是。”谢昀杉乖巧地应了一声,可他此时又怎么能静下心下棋,对面坐的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 太子一边与谢锦书对弈,一边悄悄观察他。他这一身穿着寡淡如水,如同守孝一般,哪里像儿时那个喜欢着红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承让。”谢锦书下完了最后一步,结束了棋局。 “是孤的技术不如皇兄。” “太子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如何能赢?”谢锦书轻捏自己的下巴,观察着他的反应。 “皇兄教训的是……可是……”谢昀杉按耐不住了,起身走到谢锦书身边,那着急样仿佛儿时谢昀杉缠着谢锦书玩闹一般。 谢锦书也起身迎他:“昀杉,好久不见。” 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谢昀杉有些哽咽,一时不知该说啥,“那次事之后,孤就再也没见过你了,连告别也没有......” “我现在不就回来了。” 谢昀杉自知身为太子不可如此模样,便一脸严肃回到正题,“那......皇兄此次回京是否会调查当年的案件?” 谢锦书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谢昀杉。他本不想让其他人牵涉进这个案件,保护他人,也是保护自己。 “父皇叮嘱过孤,协助你办理这个案件。” 谢昀杉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也是母后的遗愿。” 说到这,谢锦书才想起皇后也是自己母亲的亲姐姐。多一个人,或许可以多一份力量。 他干脆坦然相待,不再隐瞒:“不错,我这次回京,就是想要找到罪魁祸首。不过我本打算先暗自调查。” “孤也正有此意。父皇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没有太多的精力再操心这个事。这也算是父皇交给孤的第一个任务。孤定会竭尽全力协助皇兄的。” 谢昀杉成熟的语气仿佛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该拥有的。 “多谢。”看着曾经的弟弟这么认真严肃,谢锦书拍拍他的肩只好应允。 “况且,若一些小问题不解决,最后恐会酿成大祸。”谢昀杉正望着身边的棋盘,在刚刚的棋局里,正是因为自己一次小小的疏忽,造成了败局。 他的眼里泛着光,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着希望。谢锦书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可少年本就拥有着与其他年龄段不同的雄心壮志,正是这些志向促使着他们快速成长。 与他交谈后,从宫里出来,谢锦书的心仿佛没有之前那么麻木了。 不论是儿时玩伴的相遇,还是少年的鼎力支持,亦或者是曾经教导自己的太傅,都使他感觉自己不再形单影只,还拥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多了这些感情牵绊,他不知这些是否还会影响自己行事,只知道如今的他更加的坚定。 谢锦书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到了苏府,刚进府,就看见苏云悠百无聊赖地坐在中心亭里吃着草莓。谢锦书悄悄坐在苏云悠身旁的凳子上。 苏云悠惊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你怎么走路都悄无声息的?” “那是因为你吃草莓太专心了。”说着,谢锦书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草莓塞进嘴里。 苏云悠正想反驳,一个小厮匆匆赶来,让两人前去膳堂用饭。 饭桌上,谢锦书向苏忠坦然讲述上午与谢昀杉的对话。 “师父,我准备办一场升迁宴,宴请京城的所有名门贵族。” 苏忠放下酒杯,其他人也仿佛捕捉到了关键词,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个升迁宴不仅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归京,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恒王府没有倒下。” 谢锦书突然的振振有词,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 “师弟,我支持你。”苏南安放下碗筷,拍拍胸脯,“我对你有信心。” “今日下午,我便打算回府将府邸重新翻新一下。”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讲,我给你安排。”方璃笑着看向谢锦书。 “你一个人,能行吗?” 苏忠担心谢锦书一个人恐怕无法管理那么大一个府邸,思考着解决办法,目光逐渐聚焦到正在一旁正在专心享用午餐的苏云悠。 “云儿,要不你去帮帮你师兄?近日军中有事务需要处理,你大哥二哥都没时间。” “可是我不是太……”苏云悠戳着碗中的饭,想着如何拒绝。 “师父,无妨,这几日本就叨扰你们了,就不再麻烦师妹了。况且,这么多年,这些事我都是一个人处理的,不会出岔子。” 本想着拒绝,但谢锦书说这些话,让苏云悠又不忍心将拒绝两字说出口。 “你这话说的,我……我又没说不去。”说完,苏云悠闷着头刨了几口饭。 马车上,苏云悠坐在谢锦书对面,撩起车帷的一角,看着外面行人匆匆,脑海中理了一遍来龙去脉。 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谢锦书的请求。 谁叫自己泛起了同情心。苏云悠将一切的一切归为这个原因。 “算了,反正在家闲着没事干。”苏云悠放下车帷默默地想,看着对面端坐着的谢锦书。 谢锦书看着她一个个奇怪的动作,笑而不语,马车一路把他们带到了恒王府。 光从外面看,便可以看出恒王府的阔气,可比苏府大上了好几倍,让苏云悠不禁连连惊叹。 “这就是恒王府吗?果然不一般。” 不过,苏云悠的惊叹在踏入恒王府的瞬间戛然而止。与外表的阔气不同,内部竟一片狼藉,即便在初夏,也感受到了萧瑟的氛围。 “这……这……”苏云悠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诧异。 “当年,我们离开恒王府后,陛下面对重重压力,不得不派人对恒王府进行搜查。后来也多亏陛下派重兵把守恒王府,定时维护院墙,才勉强维护了恒王府的尊严。” 谢锦书轻轻擦拭柱子上的灰。 “如今士兵已被撤去,便只留下了满目疮痍。家父带我们远赴西凉郡时,本想着日后还有再回来的机会,可世事难料。” 谢锦书淡然地述说着故事,仿佛这个故事与自己毫无瓜葛。 “所以……师兄需要我做什么?”苏云悠不知此时应当作何反应,憋了很久,才憋出这句话。 “不需要师妹太过劳累,只需要对府中的事务进行监管,防止出现纰漏。若能将什么不妥 6. 第 6 章 [] “小姐小姐,快醒醒,恒王殿下来催了。”苏月一边催着苏云悠起床,一边为她备好衣物和洗漱用品。 这几日,苏云悠最不想见谢锦书的时间就是早上。可以说,自从谢锦书来苏府,她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但又不能不讲信用。 苏云悠顶着疲惫和不满的情绪出了门。谢锦书看着身旁还在犯起床气的苏云悠,不觉想要逗逗她。 “再过几天,师妹就不用见到我了。这样师妹就可以开开心心地享受一个人的清净了。” 苏云悠以为自己表现的不满太过明显,便压着情绪回了一句:“那倒也不一定。” 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戳中了谢锦书的笑点,突然轻轻哼笑了一声,苏云悠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看他,但他又不吭声了,自己也懒得追问。 谢锦书和苏云悠一路逛着西市,最后在一家布庄前停了下来。 “来这做什么?” “昨日不是说送你丝绸作为谢礼吗?” “哦。”苏云悠回想起来了,不过当时自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谢锦书只是说空话而已。 谢锦书带着苏云悠走进了布庄,一位店员走向了他们:“请问公子想买什么?” 谢锦书用眼神向店员示意身旁的苏云悠。 “好的,姑娘请跟我来。” 店员带着苏云悠来到了一排精致的布匹前,根据苏云悠的身形、肤色推荐了两款上好的绸缎,一条月白暗花,一条淡红彩秀团花。苏云悠也对这两条颇为喜欢,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两条绸缎是本店的精品,是从江州引进。姑娘一定知道,江州的布匹乃是一绝。” 见苏云悠犹豫不决,谢锦书也上前凑个热闹。 “这两条都喜欢的话,不如都买下?” “不必了,就这条红色的吧。” “那也行。” 谢锦书用扇子抵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这才注意到她今日身着一袭淡红彩秀团花齐腰襦裙,外披了一件轻薄的衔珠纱衣,衬得少女皮肤更加白嫩,朱唇微张,一双如黑宝石的眼珠泛着灵光,颇显少女该有的模样。 而她脸上开怀的笑容,更是点缀了少女的灵气。 这笑容不禁让谢锦书为眼前的少女愣了神,当年正是记忆中的这个笑容支撑他熬过了最昏暗的日子。 他不停摇动着手中的扇子扇风试图缓解这奇怪的感觉。 “如何?”苏云悠将选中的布匹披在身上在他眼前晃了晃,期待他做出一些评价。 “眼光不错,深得我心。”谢锦书在夸赞的同时,还不忘调侃她。 苏云悠对他调侃毫不在意,将手中的布匹交予谢锦书。 “我先去外面等你。” 谢锦书给了老板一锭银子后,在他的注视下,苏云悠欢快地走向店外。 身着红衣的苏云悠在人群中颇为显眼,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有两个男子驻足对她进行打探着,苏云悠对他们的目光感到不适,但因为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有理会。 那两个男子见苏云悠孤身一人,便上前搭话。 “本少爷见这位姑娘在布庄门口许久,不如随本少爷进去为姑娘挑选几条上好的绸缎。” 眼前这位说话的男子身着翡翠镂金暗花袍,腰间系着一支玉佩,他将手背在身后,慢慢将脸凑近苏云悠。而他身旁的那名男子露出凑热闹的表情。 苏云悠迅速转过身子,“不必。这位公子的好意心领了。若无他事,我先走了。” 说完,苏云悠准备回布庄,突然被身后的男子抓住手臂,拉了过去。 “不瞒这位姑娘,姑娘的美貌让在下心里泛起了涟漪,不觉让在下对姑娘心生向往。” 这个男子面带奸笑,抓着手臂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移向了腰间,轻轻抚摸着。 而此时苏云悠已经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位姑娘不知道吧,你面前的这位公子可是……”身旁紫白雪缎外袍的男子幸灾乐祸地插话道。 “啊!你松手!!”另个男子话还没说完,只见苏云悠取出头上的发钗,狠狠往男子手臂上一扎。 不顾男子的惨叫,苏云悠顺手反抓着该男子的手臂,一脚踹在男子的膝盖关节处,男子不堪其力,双腿跪在地上。男子的袖子正不断往外渗着血。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了。”另一个男子挽起袖子准备往苏云悠身上打 7. 第 7 章 [] 在坐马车回苏府的路上,苏云悠关掉了话匣子,趴在车窗边,一言不发。 谢锦书看出她心情不佳,“师妹在想什么?” “那人说他是什么李相旬的公子,还与中书大人交好,是否会给爹爹带来困扰?” “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却十分的坚定。但依旧没能抚平苏云悠皱起的眉间。 谢锦书叹了一口气,点了一下苏云悠的眉间,“你呀,还是笑起来好看。” 以为谢锦书又在打趣自己,苏云悠正准备反驳,却迎上他那双柔和的双眸,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你又在说些奇怪的话。” “我可没说笑,你可还记得平安符?” 苏云悠从怀里拿出那个平安符,“你是指……” “那日我被方夫人带回苏府后,烧了大半夜,醒来的第一眼便就是你欣喜的笑脸,后来临走时你便将平安符塞到我手上,说我比你更需要它。” “后来的日子我便是靠着这些精神支持渡过艰难的日子。” “抱歉,我记得不太清。”其实苏云悠记得,只是不想提到这个奇怪的话题。 “无妨,那时你太小了,记不清很正常。”谢锦书撩起车帷一角,往外看了看,“苏府到了,我们走吧。” 回到苏府,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射在苏府的屋檐上,不时有鸟儿飞到屋檐上,争先恐后地享受着今日最后的阳光,偶尔发出清脆的叫声,仿佛想对今日做出最后的总结。 阳光透过院子的缝隙洒在湖面上,随着风的略过,在湖里闪烁着。 今日的苏府如同往日般宁静,父亲在书房准备着明日的军事演习,母亲在旁边正忙着缝制着什么衣物,两位兄长在屋内读书。 苏云悠和谢锦书来到书房,轻扣了三声。母亲打开房门,便看见了扬起笑脸的苏云悠,以及站在身后的谢锦书。 “师父方夫人,我将苏云悠安全带回来了,徒儿先回屋了。” “哦对,阿父,阿娘,我也先去膳房找些吃的。我都要饿坏了。”方璃揉了揉苏云悠的头,微笑着答应了。 待两人背影走远后,方璃目光才从他们身上离开,转头对苏忠说道:“咱们云儿真的长大了。” “夫人竟说笑,云儿已及笄,早就长大了。” 真是个木头脑袋! 方璃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懒得回话,继续回座位缝制着衣服。 另一边,苏云悠在膳房吩咐下人做了几道热菜,一起端到了谢锦书所在的客房。 此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烛火通明,窗上映照着一个清晰的轮廓,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师兄!”苏云悠轻扣了几下谢锦书的屋门,等待回应。 不一会儿,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打开了屋门。 来人是谢锦书的随从林辰,是谢锦书最信赖的手下,这几天在苏府安排着谢锦书的起居生活,等谢锦书回恒王府,他就可以恢复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苏小姐,大人在屋内,请随我来。”林辰看到她手中的托盘,知晓她的来意,便领着苏云悠去找谢锦书。 苏云悠走进屋内,只见谢锦书一身素色里衣,外披着长袍,头发有些糟乱,应是已经沐浴过了。 谢锦书静静地坐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诺大的屋子衬得他形单影只,与之作陪的只有身旁的一盏烛火,孤独又落寞。 整个屋子太安静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苏云悠端着膳房刚做好的热菜轻轻来到谢锦书身边,看了眼谢锦书手里写的东西。 “还在忙升迁宴的事宜吗?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 “我再核对一下。此次宴席,不仅可以了解如今朝堂上的形式,还可以大致摸底这些人的情况,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仪式,不可怠慢。况且我从未设过宴,也无双亲帮忙,自然得更加小心谨慎。” 听着谢锦书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苏云悠一丝心酸涌上心头。 “我从膳房端了些热饭热菜,你且吃些吧。”苏云悠将饭菜端至旁边的六角桌上,摆好了碗筷。 谢锦书将桌案整理了一下,起身来到六角桌旁,看着正在忙碌的苏云悠,问道:“师妹吃了吗?” 苏云悠摇了摇头,在六角桌旁坐了下来。 “难为师妹还能 8. 第 8 章 [] 夏初的京城总爱下夜雨。早晨,被雨水浸润的土地散发出泥土的芳香。此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正努力赶向练兵营。 苏云悠赶到时,练兵营的将士们早已随着父兄开始操练。为了不影响他们,苏云悠拿着食盒依照以往惯例来到阁楼上等待。 为了不引起注意,苏云悠穿着一身戎装,头发随意用木钗挽了起来。 上午过后,士兵们进行整顿休息,苏家父子三人来到阁楼上,与苏云悠共进午膳。 “我就说云儿今日会带午膳来吧!”苏南安一边啃着肉,一边冲着苏忠和苏舟之笑。 “我们本以为你今日会去帮师弟的忙。”与苏南安不同,苏舟之用膳时十分规矩,在苏云悠心里,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几日一直奔波于恒王府,确实好久没和父兄这样呆在一起了,是云儿的疏忽。” “我还以为云儿都快忘了我们,每日都与师弟同进同出的……”苏南安嘴里堆满饭,说话模糊不清。 “南安,说过多少遍,你不能……”苏舟之想要教导他规矩,却被谢南安打断。 “行行行,我知道大哥要说什么。”苏南安努力吞下嘴里的饭。 一旁的苏忠没有理会他们兄弟二人,转头对苏云悠说道:“此次设宴事宜准备得如何?” “府邸翻修得差不多了,大致流程也制订了,现在就是一些细节还需要完善。” “这次升迁宴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一个人可能无法顾全所有细节,所以才请你帮忙,你多多担待。等事成之后,爹爹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 “任何一个都可以?”没等苏云悠回话,苏南安抢了先,“那天上的星星都可以吗?” 苏忠举起手,想要教训插话的苏南安。苏南安下意识躲到苏舟之背后。 在一阵嬉闹中,苏云悠回答道:“我明白的,爹爹。” 苏忠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正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苏南安,瞬间皱起眉头。 “你看云儿多贴心,多让人放心,再看看你们,竟让我这个当爹的操心。赶紧吃完,一会儿继续操练。” “哦。”苏南安委屈地回答,做出委屈的表情,随即向苏云悠挑了挑眉,逗得苏云悠快要憋不住笑。 一旁的苏舟之一言不发地在用膳,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也快要咧到后耳根了。 午后,父子三人继续带兵操练,苏云悠在阁楼上无所事事,便也如同往日一样趴在桌子上,看着下面的士兵练着武功。 苏云悠突然感觉到有一阵凉风吹来,转头看见正是谢锦书拿着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师兄怎么有空来了?”苏云悠站起身。 “已经将今天的任务吩咐下去了,我让林辰帮我监管着。许久没见师父操练了,便想着也来看看。” “林辰又要照顾师兄起居,又要帮师兄监管恒王府,你不得给别人加俸禄?”苏云悠替林辰鸣不平。 “那是自然。” “再来一次!一!二……”操练场上的苏南安的大嗓门重新将苏云悠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话说回来,师妹的武功应是方夫人教的吧。” 苏云悠撑着下巴,偏头看向谢锦书,“是的。” “看得出来,一招一式颇有方夫人的风范。” 谢锦书背着手,站在苏云悠身旁,看着正在阵型演练的士兵。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 苏南安无意间瞥向阁楼,发现苏云悠身旁站着有一个高大的男子。 “那不是师弟嘛!他竟然也来了。”苏南安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苏舟之,示意他往阁楼上看,“真是太幸福了,这让想起了咱哥仨在征战沙场的情景。” 苏南安微笑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 “喂!师弟!恒王殿下!” 谢锦书听到阁楼下有人在呼唤自己,便探出头查看,发现是苏南安在叫着自己。 “快下来!咱们比试一场!”苏南安才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师兄,今天要不就算了吧。”谢锦书婉拒。 “算什么算!你我兄弟二人许久都没有打上一场了!快下来!” “师兄,我今日穿着不方便比试,要不算了。” “这有什么,我们练兵营最不缺的就是戎装。再说了,我们大家也想一睹恒王殿下的风采,你们说是不是呀!”苏南安转头对身后的将士说道。 “是啊!”后面的将士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锦书向苏云悠投向求救的目光,但她却不作任何回应。 她在悄悄斜眼观察谢锦书的反应,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嘴巴上扬的幅度出卖了她。 见求救不成,谢锦书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片刻后,谢锦书一身戎装鼎立在午后的阳光下,身姿挺拔如松,背后的长枪闪烁着金光,直入云霄,在冰冷的戎装下却无时不透露着高贵淡雅的气质。 对面同是一身戎装的苏南安,与谢锦书不同的是,他没有文人气质,而拥有大将军的威风凛凛。 在战场上的苏南安与平时嘻嘻笑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那凛然森寒的双眸似乎可以吓退对面的敌人,如同年轻时候的苏忠将军一样。 苏云悠在阁楼上瞪大了双眼,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她现在激动的心情,她还没有见过这么认真的比试,颇有话本中描写的感觉。 虽然平时苏南安也会与苏舟之对练,但也是小打小闹,因为对彼此都很熟悉,在过招上没有趣味和新鲜感。 一边是大将军的威严,一边是恒王自带的气场,震慑着训练场上的士兵们,大家不禁都屏住了呼吸。这个“大家”自然也包括苏舟之和苏忠 苏南安斜嘴一笑:“师弟,承让了。” 苏南安率先发起进攻,长枪直指谢锦书的脖颈,果然是战场上的大将军,一来就想要直击要害,给对方下马威。 谢锦书身子微向后倾斜,用枪杆抵住苏南安枪头的进攻,苏南安快要卸力时,转动枪杆,苏南安也随之转动,借力后退脱离谢锦书的反攻。 可谢锦书始终只防御,并不进攻。苏南安使了各种的枪法,却依旧无法让他进攻。 “爹,为何师弟一直不进攻?” “南安的体力和耐力一直是他的强项,锦书在尽可能地消耗他的体力 9. 第 9 章 [] 随着竣工的临近,谢锦书和苏云悠近日越来越忙碌,整日不见他们的身影。 “师兄,一切大致妥当了。”苏云悠将手中写好的册子递给谢锦书,“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辛苦了。”正坐在案板旁的谢锦书将手上的册子递给苏云悠,“感谢这几日师妹的帮助,这是我最近敲定下来的流程,你且看看。” 苏云悠接过册子,迅速浏览了一遍:“差不多了。” 苏云悠又将册子递了回去:“若无其他事了,我先回苏府了。” “时辰尚早,师妹不如在这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与你一起回苏府。”谢锦书起身,来到苏云悠面前,“跟我来。” 他们沿着府中的流水方向,穿过大半个恒王府,最后来到后院。 这是苏云悠在这里最喜欢的一处地方,这里与她所住的北院一样风景极美,早晨的阳光能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晒到后院的每一个角落。 苏云悠在这个后院里耗费了很大的心力,毕竟这么美的地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她学着爹娘的方法,人造了一缕小溪迁进北院。 同样在院子的角落里设置了一座亭子,为了彰显恒王府的风采,这座亭子豪迈又不失精美,整座亭子选用乌木制成,文雅高贵,亭子中间放着紫檀木做的桌椅,茶桌上摆放着一壶茶。 亭子的旁边是一个大鱼塘,旁边紧挨着一座假山,而从亭子的入口处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厢房。 “这里暂时没有人居住,且不会有人会打扰这里。你在这里休息片刻,一会儿我们一同回苏府,如何?” “嗯。” 得到回答,谢锦书背着手离开后院,掩上院门。 苏云悠先顺着人造小溪环视了一圈北苑,然后来到亭子边给鱼池里的鱼喂食,随后又弯弯绕绕地回到了厢房。 厢房目前除了有一张床,几本书之外,便一无所有。苏云悠从木柜里拿出在西市采购的香炉,点燃最爱的桂花香料,身子靠在床头,伴随着香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苏云悠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傍晚,窗外已不见太阳的踪迹,只在地面与天空的分界处还透露着太阳的微光。 “糟了,睡过了。”苏云悠赶紧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外,看见谢锦书此时正坐在亭子里悠闲地喝着茶。 苏云悠心安了不少,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头发,来到谢锦书面前。谢锦书见来人,从茶盘里拿了一个没有用过的茶杯,倒上茶水,递给了苏云悠:“喝口茶吧,清醒一下。” 苏云悠接过茶,一饮而尽。 “抱歉,我睡过了。” “无妨。” “等久了吧。” “不久,等了三两盏茶而已。” “那我们回苏府吧。” “嗯。” “府里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请帖前几天也发放了,一切就等三日后了。” 谈话声逐渐远去,两个人的身影在黑夜的笼罩中逐渐消失在恒王府中。 —————————— 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三日后的这天。这是谢锦书为自己和恒王府扳回台面的重要机会。 这一天,为了给谢锦书撑场子,苏府一家早早来到恒王府做准备。 “今日有众多贵客亲临,不得有误。”苏云悠还在一遍一遍打理着具体事务,方璃去后厨查看,苏家三父子和谢锦书则站在恒王府门口等待着贵客到到来。 “师父,你也是寒舍的贵客,你只需进屋休息即可,无需同我守在王府门口。”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当我是师父,也便是你半个父亲。有我在此为你撑腰,你也能有些底气。” 接近午时,才有客人陆续前来。来者皆是京城的名门贵族,都是冲着昔日恒王这个名号来的,又或者是冲着谢光帝赐予的骁骑将军之位来的。 看着一波一波客人的到来,苏南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年恒王落魄,少不了这些老家伙的功劳,都是些墙头草罢了。” “南安,不得无礼。”苏舟之只是对苏南安所用的“老家伙”进行了批评,却并没有反驳苏南安所说的内容。 路过的苏云悠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说起来,当年的苏云悠年纪尚小,但仍然有所耳闻,只知道当时整个京城都传播着“恒王叛国”的传闻,与从爹娘口中“死守边境”的先恒王并不相符。 且几乎是一夜之间,先恒王的英勇事迹居然抵不过悠悠众口。 那时战争结束还没多久,这些传闻就弄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谢光帝无奈,便将西凉郡分给先恒王,让他们一家暂时远离纷争。 这件事最终既没有定罪,也没有澄清,就一直拖到现在。 不过既然谢光帝敢力排众议给谢锦书官职,那么从侧面可以知道,这个传闻值得推敲。 如此说来,若先恒王是清白的,那么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帮凶。 路过人群,苏云悠听到一些客人的窃窃私语,放缓了脚步。 “没想到你也来了。” “别提了,眼下这风向怕是恒王又要东山再起了,当年的事能别提就别提了。 “当年那事也不能怪我吧!” “哎,不过说来也是佩服,小恒王竟能独自熬过这么多年,真是个人才啊……” 苏云悠加快步伐从他们身边经过,径直来到女眷所在的区域。 这些女眷都是往常与苏云悠有来往的贵族小姐,虽并没有多要好,但维持表面关系还是有的。不过,每次她们讲八卦闲话之类,她都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很少参与。 见来人是苏家大小姐,女眷纷纷起身,两边互相有礼貌地回应。 正打算问候时,突然听到门口一个大笑声。 “哈哈哈,锦书真是好久不见了!”定睛一看,来者是大将军蒋卫,他的声音如同他体型一般,浑厚粗豪。 他的身旁跟着蒋子衿和蒋毅,是他的嫡女和嫡长子。他有三四个小妾,总是引以为豪,时常嘲笑苏忠只有一个妻子。 蒋卫看着站在门口的苏忠,又开着令人讨厌的玩笑。 “苏将军啊。”蒋卫瞟了一眼旁边的苏南安和苏舟之,“这个宴席竟让你们全家都出动了?” 听出了他在嘲笑苏家人丁少的意思,苏忠有些 10. 第 10 章 [] 日过中天,王柳胜也到了,对着谢锦书和苏忠行了礼,便走向蒋卫。 “蒋将军,好久不见!” 蒋卫与苏忠互相行礼。 “王大人,近来可好?” 跟着王柳胜身后的嫡子王青生,与蒋毅不同,他浑身上下充满着儒雅的书生气,对人也彬彬有礼。 在京城,王青生的家境可谓是可望而不可达,众书生也只有羡慕的份。且不说他的父亲是当朝中书大人,他的母亲手中握着的是大半个京城商铺的资产。 虽从小跟着母亲学做生意,可他依旧想要入朝为官。 蒋子衿隔着人群,大声呼唤着王青生。 “青生哥哥!青生哥哥!” 整个京城都知道王家与蒋家从先帝时期便交好。一个是京城第一富商,一个是京城第一武将。于是,京城人想当然地总将他们视为一体,经常放在一起谈论。 当然,蒋子衿自己也这么认为,总是不经意谈起自己与王青生门当户对,如何如何般配。 其他京城女子,也总会捧上几句。比如“若是有幸嫁给王公子,此生都不愁吃不愁穿了”如此之类,把蒋子衿哄得忘乎所以。 苏云悠是第一次见到王青生。此人今日着一身月灰织金水纹玉锦长袍,头发束起,应是刚及冠不久。 王青生向蒋子衿微微颔首以示礼节,眼光看向站在谢锦书一旁的苏云悠,不顾向他跑来的蒋子衿,径直走向他们俩。 “恒王殿下,苏小姐。” “王公子。” 蒋子衿不知为何王青生竟与从未见过面的苏云悠有话讲,她不满地站在旁边,撅着嘴巴,想把王青生拉走。但王青生向来不喜失礼节的行为,所以她只能默默站在一旁不做声。 掠过王青生,苏云悠最后的目光落在了王青生身后两人的身上。 这是那日在西市遇到的人? 身后的两个男子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苏云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似是察觉到苏云悠的目光,王青生侧身打量着身后的两个人。 “看来二位竟与苏小姐认识?何时相识的?我对此颇为感兴趣,不如待会便与我说道说道。” 与身后的两人交代完,便让他们先行离开,王青生又转身看向苏云悠。 “这两位的父亲与家父交往颇深,如今正在我手下帮忙打理着一些产业。” 苏云悠微微颔首以示知晓。 “今日是恒王殿下的升迁宴,我为何看到苏小姐也在忙上忙下?” “恒王殿下待苏家极好,略尽微薄之力而已。王公子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帮忙满足。” “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苏小姐既擅内宅事物,武功也是一绝。” 苏云悠猛然抬眼,对上了那双瑞凤眼。与谢锦书的冷眼不同,他的眼睛富有温度,但有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见她不解,王青生解释道:“其实,那日我在茶馆的楼上喝茶,你与李公子发生的纠纷,被我无意看见了。于是我今日便将他们带来给他们个下马威。不日,李大人便会回京,我也会与他好生说道。” “多谢王公子为小女鸣不平。” 王青生挥了挥手,又向谢锦书行礼,便带着蒋子衿去往了别处。 这时,门口来了一辆气势恢宏的马车,马车由六匹骏马驾驭,整个马车被金色的丝绸包裹着,所制之木都是上好的紫檀,车身被金银珠宝镶嵌,还雕刻有龙凤图案。显然,这是龙辇。 从龙辇上走下来的正是公主和太子。公主身着一身湘色镂金牡丹齐腰襦裙,青丝挽了个朝天髻,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谢歌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动着,淡粉色披帛,悬绕在手臂间。 太子身着金色京绣云龙纹朝服,头发挽起有一根金钗牢牢固住。他背着双手走进恒王府,他踏的每一步都颇有气场。 在这架龙辇后面,跟着另一个马车,那个马车颇为熟悉,是之前见过的那辆墨蓝色的马车。 从这个马车下来的,正是端王和郡主。端王依旧一身那深沉的墨蓝色,郡主则是明媚的橙黄暗花团花浣花锦齐腰襦裙。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阵仗所惊叹,虽说是情理之中,但实在感到意外。 公主和郡主平日都住在深宫里,很少能亲眼见到本人,今日竟与太子同时出现在恒王府的升迁宴上,实属难得。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跪下,高喊着:“恭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恭迎端王,郡主殿下。” 太子让众人平身,来到谢锦书面前,低头对他说。 “孤今日是替父皇来见皇兄的。” “多谢太子赏光,让寒舍蓬荜生辉。” 谢昀杉顿了一下,扫视面前的众人,“孤就不与皇兄客套了,入席吧。” 他一挥衣袖,手背在身后,大步踏入宴堂。 “今日寒舍备了丰富的酒肉款待各位贵客,还请太子上座。” 谢锦书正想跟上去,停下脚步看向谢雪茶和谢无霜。 “公主,郡主,女眷那边由苏小姐负责。” 受到他的眼神示意,苏云悠从身后走出来,带着公主一行女眷去往宴堂的另一处。 顺着指引,众人来到谢王府的宴堂。宴堂被布置得古朴却不失奢华,琳琅满目的玉雕器具堆砌在各台几上,再纯木色的宴堂里熠熠生辉。宴堂的不同角落被装饰物点缀着,看样式,多是来自于各地的器物。 “看来恒王殿下这么多年在边境收获颇多呀!” 蒋卫不屑地嘲讽了一句。 “蒋大人过誉。幸得陛下赏识,能赴边疆任职,以不至在京城虚度年华。” 谢锦书毫不客气回了嘴。 蒋卫被话噎住,在一群老狐狸里失了面子是他最不可忍受的事。即便如此,其他贵客也只能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的反应。 “恒王殿下,这话……” “行了,”谢昀杉打断了他的话,“此时用膳时间,不聊公务。” 谢昀杉的意思一目了然,蒋卫刚到嘴边的话只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回头又看见了坐在一旁的王柳胜露出看热闹的眼神。 谢锦书端着玉雕酒杯,冷眼看着如同狼穴的宴堂,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的秘密深如渊海,年深岁久,如何能查清当年的真相呢? 端王在一旁品尝着美酒,见此情景,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手中的酒杯重重落在桌面,全场的注意力都被那声响吸引了过去。端王不以为然,发出慵懒的声音。 “太子说的不错。小恒王刚回京城不久,何必如此苛责,若诸位大臣需要知道详情,不如与他私下促膝长谈一番,也就不必摆于宴堂之上,如何?” 端王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沉醉于酒的清香,享受着带来的回甜,轻摇着酒杯,过后又喃喃道。 “当下不如好好地享受小恒王的款待,不要辜负这些佳肴美酒。下一次若想享受这样的款待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昀杉也顺着端王的话,点点头,“正如皇叔所讲,今日不聊公务,尽情享受佳肴吧。我先敬各位一杯。” 谢昀杉将手中的杯子举了起来,一饮而尽,台下众人也礼貌回应。蒋卫也只能悻悻地随大众一同举起杯子回敬。 而苏云悠这边,女子相处颇为和睦,有公主和郡主坐镇,即便有人想胡闹,也得先忍一忍。 “咦?我与皇姊的菜品居 11. 第 11 章 [] 苏云悠叹了口气,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一旁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从身边小路里钻出来一个穿着一身黄色的女子,若不是仔细看,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将灿烂耀眼的阳光披在了身上的。 该女子将乌黑柔顺的头发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两侧碎发梳成辫子轻轻搭在胸前,倍现女子的灵动活泼。身后跟着一位与她性格完全相反的女子,虽不言,却颇有一番皇室贵族的气派。 “抱歉,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 “让两位殿下看笑话了。”苏云悠侧过身向他们行礼,表示歉意,“不知小女有什么可以帮助两位殿下?” “确有一事。我与妹妹觉得这里有些吵闹,可否带我们寻一处清静之地?” 此时谢雪茶脸上虽也无任何表情,但与刚在宴堂时散发着的独属于皇室里的霸气气场不同,此时她更显得温婉贤淑、平易近人。 而在谢雪茶身后的谢无霜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亮。 谢锦书没有说错,公主喜好清静,不喜朝堂上的乌烟瘴气,而郡主虽性子活泼,但总是愿意跟在公主身后。 “自然,早已为两位殿下备好了。” 苏云悠走了很长一截路,远离了嘈杂的纷扰中心,带着谢雪茶和谢无霜来到恒王府的后院。这里地处较偏僻,很难有人来打扰。 “若是两位殿下不嫌弃,先暂且在这里休息。” 不远处的中心亭,一位女侍正立在一旁,明显是在等着她们。而正中间的木桌上茶具茶碾已经规整摆好,茶炉上正发出“呼呼”的沸水声。 公主爱茶,这也是谢锦书告知的有效信息。 “苏小姐也太周全了,连这也能备好。”谢无霜嘴里也连连赞叹。 “做事缜密者必能有番作为。”看向苏云悠,谢雪茶眼里充满赞赏。 “公主谬赞。”虽嘴上这么说,但她的一番话击中了苏云悠的内心。 “那小女就不打扰两位殿下独享清静了。” “这么细腻的氛围想必也是融入了苏小姐的设计,”谢雪茶打断了她正欲离开的步子,“不妨一起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谢无霜不知何时悄悄挪到苏云悠跟前,轻声告诉她,“皇姊今日很是高兴,看起来对你甚是满意,就一起留下来尝尝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不合时宜了,于是苏云悠跟着她们走进后院,来到中心亭落座。 但哪里能让公主亲自动手制茶,于是苏云悠抢先一步硬着头皮制茶。 她吩咐侍女将从井中取出的水煮沸,自己则将茶具备好,挑选茶叶,开始碾茶。接着将茶末放入茶盏,并倒入沸水。她这是模仿的其他京城女子制茶的做法。 “小女手艺欠佳,还请公主郡主多多宽厚。” “苏小姐不必如此拘礼。就当寻常女儿家喝下午茶一般。”谢雪茶接过茶盏,细细品尝。 “嗯.....茶末还不够细,水温也欠佳。苏小姐将茶碾递给我吧,我来。” “这......” 早知道自己多读两本茶书了。 “没事,苏小姐尽管给皇姊,论喝茶没人比皇姊更讲究啦。” 拿着茶杯一饮而尽的谢无霜,抬眼瞧见了她的迟疑,出口解释道,化解了她的无措。 谢雪茶嘴唇勾着笑,接过茶碾,细细做工,很快便沉浸于自己手中的动作,苏云悠也盯着她的动作屏息静气,一句也不敢发。 谢无霜玩弄着手中的茶杯,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扫视周围的环境,一会儿注视着谢雪茶手里的动作,最终停留在苏云悠身上。 灵动的大眼睛让苏云悠无法忽视,她逐渐开始坐立不安,于是走出第一步,对上谢无霜的眼睛。 谢无霜也不好意思掩盖自己的行为,便挑起了话题,“苏小姐出生于武将家庭,定是比我们见识得多吧,能否给我们讲讲京城以外的世界是何等模样吗?” 苏云悠有些意外。 “郡主为何突然问这些?” “哎呀,不瞒你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走出这宫门,走出这宫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云悠看着谢雪茶碾茶的动作,入了神,缓缓开口。 “其实,我和郡主的梦想一样,也想出去看看。我虽是出身武将家庭,但却很少踏出过京城。” “啊。”得到这个答案,谢无霜有些失望,灵动的眼睛瞬间黯淡,“看来你也和我一样惨哦。” 苏云悠不语,因为她也这么觉得。 此时,谢歌盈已经将茶末碾好,估摸着水的温度,将沸水倒入茶盏。侍女则在一旁帮衬着。 “来,尝尝。” 苏月帮着谢雪茶将茶盏递给了苏云悠。苏云悠接过茶盏,便闻到一股清淡的茶香,扑鼻而来的茶香让苏云悠忍不住细细品尝。 “这茶不算上上品,竟也能让公主泡出顶尖茶品的味道。” “茶品是其次,在我看来,重要的还是工序。” 谢雪茶心满意足端起茶盏,也品尝起来。 “是吧是吧,论喝茶我还没见过谁能比得过皇姊呢。” 苏云悠忙点头附和。 “咚咚”院外传来了轻叩院门的声音。 侍女打开院门后,正是谢锦书,苏云悠三人起身,走向院门方向。 “堂兄怎么来了?” “刚才听闻苏小姐与蒋家小姐发生了摩擦,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无碍。” 谢无霜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眯着眼看着他俩。 谢锦书也不掩饰,给苏云悠鞠了一躬。 “这次宴会苏小姐为我忙上忙下,又让苏小姐惹了一身麻烦,实在是抱歉。在下欠你一个人情。” “别别别,恒王殿下太客气了,况且我没有什么事。” 苏云悠连忙摆手,连忙将他扶起,她可受不起谢锦书这一鞠躬。 “还有一事,师父和方夫人正在寻你,应也是找不着你,担心你。” “行,我知道了。”苏云悠转身对谢雪茶谢无霜说道,“公主,郡主,我去去就回。” “无妨,我们也出去转转。”谢雪茶看向谢无霜,“如何?” 谢无霜堆起笑容,连忙点头,拉着谢雪茶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