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远》 1. 第 1 章 [] 《山城远》 南北乔木/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 溪市夜晚，华灯初上。 希圣酒店做为市内最豪华酒店之一，坐落在繁华中心，不远处就是瞩目的江景。 八月底的夜风卷携着一丝燥热。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对面，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唐佳坐在副驾驶，手机在耳边传出机械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 没等播报完，唐佳挂了电话。 驾驶坐上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整个车厢内氛围冷到冰点。 唐佳打开微信。 对话框上是她调查组的组员，赵悦。 不久之前组里收到匿名举报，说溪市的一家龙头食品公司用料不规范，于是唐佳所在的调查组就开始跟进这件事情。 联系线人的工作由赵悦全权负责。 好巧不巧，昨晚赵悦家里出事，连夜飞回了老家。 线人安小姐不愿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透露给其他人，唐佳只好提前守在约定好见面的希圣酒店外等待赵悦的消息。 没想到赵悦这会儿一直不接电话。 手机对话框上显示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是唐佳发的。 【有消息了吗？】 对面没有回复。 “佳佳姐，小悦姐会不会出事啊？”驾驶室的林明哲有些担心地问。 万一小悦姐被人打击报复了怎么办？毕竟干他们调查记者这行确实有这个风险。 林明哲刚进这行不久，脸上藏不住事。 唐佳一秒就读出了他的想法。 她手下就林明哲和赵悦两个人，平常跟他们相处的方式更像朋友，但遇到工作的事也不会含糊。 到底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她这时候就显得比林明哲镇定许多。 “她父亲突然住院，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看手机也正常。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再等等吧。” 林明哲这是第一次跟唐佳出任务，一直有些坐立不安。唐佳语气平缓，让他心安了不少。 二十多分钟后。 唐佳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 唐佳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 “喂，您好。” “佳佳姐！” 是赵悦的声音。 “小悦。” 唐佳松了一口气。 听见电话那头有些吵，她皱了皱眉。 “你怎么样，叔叔没事了吧？” “佳佳姐，我这边没事。” “我爸他刚醒，所以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回消息。刚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临时在医院找人借了个手机，还好记得你手机号码。” 唐佳眉头舒展。 “那就好。你那边收到线人房间号的信息了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好像是3201。” “好像？” 刚舒展的眉毛又拧在一起。 亏了刚才还在心里夸她，这才一分钟不到，就现原形了。 短短两个字，惹得赵悦心头一颤。 “....不是好像，就是3201。” 她有些心虚。 得到房间号之后，还没来得及告诉唐佳，医生就把她喊过去说老爷子的病情。 一听到什么“偏瘫”、“语言功能障碍”、“共济障碍”这些可能的后遗症后，她吓得魂儿都飞了，也忘了要给唐佳说这件事。 直到人醒了，赵悦这才想起来。 但当时她有些慌神，导致现在脑海里只是隐隐约约有这组数字，但怎么排列的，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佳佳姐...要不等我去找个充电器，再联系安小姐确认一下？” 唐佳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二十五，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差五分钟。 这个线人她们做了好久功课才愿意接受采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人家等。 “算了，迟到不合适。”她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腾出手检查包里的东西，“我先上去看看，随机应变吧。” 唐佳顿了顿，又交代道：“你快去找充电器，一会儿可能还要联系。” 赵悦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得嘞。” · 进入大堂。 奢华的吊灯把开阔的大厅映的金碧辉煌，右侧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一眼望不到边。 唐佳步履从容地走到前台，笑容温和。 “您好，我是3201房间客人的朋友。” 面带礼貌笑意的前台接待听到“3201”这个数字的时候，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 但她十分专业，只一瞬就调整了过来，声线轻缓地说：“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登记的时候，这位前台有意无意地瞟了唐佳几眼，好似还微微叹了口气。 唐佳正在四处打量酒店环境，没有注意。 “这是临时房卡，您收好。” 唐佳接过房卡的时候心头有些迟疑。 怎么这么随意，难道不应该打电话确认一下她身份吗？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安小姐已经提前交代过了。 “谢谢。” 唐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转角。 前台脸上专业的笑容立刻消失，转头对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撇了撇嘴。 “你说现在的漂亮小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一旁的女生应和着。 “是啊，这个月3201都去了三四个不同的女生了吧。” “不过我看今天这个最漂亮。” “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张总有手段。” “……” · 走廊的灯要比大堂和缓许多。 微暖色的廊灯搭配考究的装潢，显得十分有艺术感。 这层没有太多的房间，唐佳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的门牌号【3201】。 青灰色的亚光喷漆的胡桃木门，还是双开的。 这是总统套房吧… 老天爷，这年头怎么是个人都比她有钱？ 唐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就是这样，越是危险刺激的事情，对她就越有吸引力。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包里的录音笔，又抬头确认了摄像头的位置，这才把门卡刷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宽阔的大客厅和超大落地窗，窗外霓虹闪烁，江景尽收眼底。 “安小姐？” 唐佳看了一圈。 房间里居然没人。 她坐到沙发上，准备给赵悦打电话。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大门“滴”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唐佳起身，此时脸上已经装点好舒和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推门而入的男人踉踉跄跄，眼镜架在鼻头上，啤酒肚快把白衬衣的扣子撑爆。 他把手上的西装朝地上一扔，歪歪扭扭地就朝唐佳这边走。 人还没到跟前，浓浓的酒气就飘了过来。 唐佳心头一凛，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安小姐变成眼前这个散发着酒臭气的矮冬瓜。 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 完蛋，玩脱了。 跑。 她见那人神志有些不清醒，盘算着从他身边绕过去。 眼看大门近在眼前，她的胳膊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 “别走啊。”那人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醉意。 这下唐佳不冷静了。 “大爷的。” 说着抄起包就朝那人头上砸。 她背的是一个中号托特包，为了维持包的形状，底面是实打实的硬皮。 唐佳这一下根本没收力，把那人砸的不轻，捂着脑袋叫着往后退。 她趁机跑了出去，把门重重砸上。 脚上的高跟鞋太过碍事，她脱了之后拎在手里，飞快地朝前奔。 两辆电梯此时都停在三十二层，唐佳随便摁开了一个，走进去后疯狂戳关门的按键。 此刻电梯外传来“砰”的一声，是关门声。 她的一颗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是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电梯门关上的一刻，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个人没有出现。 唐佳靠在电梯里，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唐佳也渐渐回过神。 怪不得刚刚前台的接待没有打电话跟房客确认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已是轻车熟路，把自己当成这老板的第n个秘密小情人了。 电梯门打开。 唐佳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也顾不上整理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拎着高跟鞋就朝酒店大堂狂奔。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大堂中央，身体也随之顿住。 刚刚的震惊还未散去，此刻又迎来重重一击。 明亮灯光下， 2. 第 2 章 [] 回到车上。 唐佳看了眼微信列表里出现的新对话框，吐了口气，把手机胡乱地扔回包里。 一旁的林明哲见她这么快出来，又满脸心事的样子，还以为采访出了问题。 “佳佳姐，是不是安小姐又不愿意配合了？” 调查组经常会遇见这种临门一脚打不进球的情况，林明哲虽然是新人，但已经体会过不少次。 唐佳回过神。 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猛灌一口。 “赵悦那个不靠谱的，我连安小姐的面都没见到，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 林明哲听她叙述完刚刚的经历，嘴巴张着，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你这....你....我——” 唐佳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来：“结结巴巴的干什么呢？” “佳佳姐，我们要不要报警啊？”林明哲皱着眉，有些担忧。 “这种情况，报警没用的，还浪费时间。”唐佳轻笑，“你姐我聪明着呢，干了四年调查记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好开你的车吧。” “......” “哦，知道了。” 窗外车流来往不息，闪烁的五彩灯光无一不彰显出这座城市的活力和喧闹。 唐佳静静倚靠在座位上面，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人潮涌动，思绪也跟着翻涌。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这一刻宁静。 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赵悦同志，手机充上电了？” 她尾音上挑，笑里藏刀。 正开车的林明哲不免打了个冷颤。 “…佳佳姐，我错了。” “我刚打电话又问了一遍...房间号是3102，不是32...01。”她说完还心虚般“嘿嘿”笑了两声。 刚刚的经过又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停留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这错的还真凑巧。”唐佳回过神，打趣道。 不过这件事的发生也有一部分她“冒险精神”的贡献。如果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及时停下来，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而且赵悦的父亲还在住院，唐佳也不想给她再施加压力，调侃着骂了她几句，让她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就算翻篇。 “那…佳佳姐。”赵悦试探道，“这个调查咱们还跟进吗？“ “安小姐说她明天就飞走了，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唐佳垂眸。 一个调查只要接了，她就从来不会轻易说放弃。无意间遇见流氓这个小插曲不足以让她退缩。 她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本来打算再约时间，看来是行不通了。 现在掉头折返回去，有很大可能会再碰见宋远。 “....” “佳佳姐，还在听吗？” 唐佳漫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你让安小姐再等十分钟，我现在回去。”她侧眸，“林明哲，掉头吧。” 又回到希圣酒店外的那条街边。 林明哲停好车：“佳佳姐，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毕竟你说的那个流氓还在酒店里，我怕你再碰上他。” 唐佳正解安全带，笑着睨了他一眼：“还挺有责任感，不错，继续保持。” “不过那个安小姐不见其他人，你去了也只是在大堂干坐着，再说哪能那么巧就又碰上了？你老实在这等我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唐佳能看出来那个“张总”好像还挺忌惮宋远。虽然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宋远刚刚的态度已经十分鲜明，就算是再碰见，那个张总应该也不会拿她如何。 “....” “行，那姐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唐佳推开门，笑了句：“知道了。” - 进入希圣大堂。 唐佳下意识朝刚刚的方向看过去。 人已经走了。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年的分离很不愉快。 也可以说是唐佳单方面的不愉快。 宋远走得突然，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唐佳察觉到不对劲时，他就像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讯。 彻底到，她开始怀疑宋远是做的一场梦。 而那一天，只是她的梦醒了。 唐佳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又会不会和自己一样难过。 大概是没有。 不然为什么十年来都无影无踪。 她收回思绪。 又来到半个小时前来过的前台，接待还没有换班。 唐佳还保持着温和礼貌。 “您好。” “我是3102房间客人的朋友，她让我过来找她。” “.....” 前台接待牵了下唇，勾出一抹标准的笑，装作刚刚没见过唐佳的模样。 “好的，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唐佳递了过去。 过了一会，听到她拨了3102的内线电话。 “是，姓唐。” “好的安小姐，没问题，现在就让她上去。” “....” - 大晚上酒店人也不多，此刻电梯外只有唐佳一人。 她正在放空思绪。 这段时间调查任务多，还一直带着那两个毛手毛脚的小萝卜头，简直要把她整个人的精力都吸干了。 于是她盘算着把手上的三个调查报告写完，就休几天年假放松一下。 正想着，电梯门打开。 她刚准备抬腿，下一瞬目光停滞，脚步也随之顿住。 两人离得很近。 刚刚没能看得仔细的脸，此刻尽收眼底。 他一同十年前那般清隽英挺，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内敛，此刻在逼仄的环境中，性感又撩人。 唐佳的视线被他宽阔的肩膀挡了大半。 暗香在鼻间浮动，她心里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庆幸在大堂没有看到他。 看来凡事真不能高兴得太早。 宋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暗沉。 他盯了一会，突然牵了下唇，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又想让我再救你一次？”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声音，却像砸进唐佳的耳中。 二十分钟前，她狼狈逃跑与他相遇的尴尬情景还历历在目。 她没解释。 宋远也没问。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唐佳也觉得没必要多说。 可她没想到，短短一个小时，她能见到这个消失了十年的人两次。 现在看来，宋远是误会了。 但唐佳赶时间，也没空跟他仔细说这个“乌龙”。 只得草草回应：“我来找朋友，之前是去错房间了，刚刚又确认过房间号，很安全。” 言外之意是，也不需要你再“英雄救美”。 宋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唐佳觉得他可能不太想听她解释，毕竟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她倒好，直接不打自招。 眼看电梯门要关上，唐佳眼疾手快的从他身旁越过，按住了开门键。 她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闭合，相接的目光也在极度安静中逐渐断离。 - 这次匿名采访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和之前唐佳设想的有些不同。 一开始这个安小姐提了诸多要求，又对自己的个人信息十分在意，从头到尾只愿意接触赵悦一个人，直到最后赵悦实在无法赶来，才不得已妥，接受唐佳的访问。 所以唐佳觉得安小姐会是个难搞的人，也没对这次的采访报很大希望。 但没想到过程还挺顺畅。 除了她全程带着口罩墨镜，回避一些有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隐私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不过唐佳对她是谁并不感兴趣，所以无伤大雅。 按下录音笔。 唐佳又检查 3. 第 3 章 [] 唐佳住在地段一般的一个中端小区，去年才刚刚搬来。房子大概有五六十平，一个人住也还宽敞。 她无父无母，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也没想过结婚，于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便成为了心中的执念。 这个房子的上个主人是个小年轻，装修房子的时候比较有自己的想法，把能砸的墙全砸了，两室的紧凑经济适用房硬生生改成了开放式的一居室。 房主去年结婚，想着把这个房子卖掉置换一个更大的，但改过后的房型适合的目标群体太少。 大部分人掏空口袋买房子都倾向于比较保守的房型。 他这样一改，有钱人看不上，没钱的人又不愿意买，弄得不上不下的，也不好卖。 刚好遇见唐佳。 在寸土寸金的溪市，能低于市场价不少买一套房子的机会并不多。 唐佳来看了一次，又算了下首付的钱，没犹豫多久就敲定了下来。 洗完澡已经十二点多，但她睡不着。 干脆打开电脑，准备把今晚的录音内容写成文字报告。 录音笔里清脆的女声和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同浮现在脑海里。 唐佳思绪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躁。 她“啪”的一下把电脑合上，去橱柜里拿了一瓶酒，又在厨房岛台上顺手带上一个酒杯。 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小阳台。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上个房主留下的。 唐佳当时还开玩笑地说：“两把椅子我也用不上，你要不带走一个？” 当时那个房主的回答，她现在还记得。 他说。 “人活一辈子怎么可能总是孤零零的一个？”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 没再说话。 夜静无月，微凉的风。 唐佳把酒倒进杯子里，又兑了一些她喜欢喝的桃子气泡水。 满满一杯。 窗台上是她种的一小盆薄荷叶，她起身摘了两片。绿油油的，在黑夜里泛着光泽。 洗过后，拍了一下，直接扔进酒杯里。 唐佳打开微信。 最上面有个置顶聊天框，备注是——妈。 最后两条消息是六月二十三号。 唐佳发的。 【祝世界上最善良的妈妈六岁生日快乐！[蛋糕][蛋糕]】 【唐丽小朋友今年要上小学啦:）】 目光停留了片刻，唐佳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的视线又定格在一个新出现的头像上。 是一张夜晚远山的风景照，左上方还挂着一轮弯月。 手指的动作在屏幕上方迟疑了一秒，她点开宋远的朋友圈。 没有开时间权限。 这让唐佳感到意外。 不过往下翻了翻，都是一些商业资讯，没有太多的个人生活。 翻到了底部，她目光停顿。 这是他发的唯一一条有关生活的朋友圈，也是第一条。五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她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 配图是溪市国际机场，文案只是短短的两个字。 【到达。】 五年前..... 她大学毕业不到六个月，离开生活了四年的京市，来到溪市工作。 溪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两人在同一座城市，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前进了将近五年。 正准备关上手机，唐佳无意间瞥见了几个熟悉的字。 ——华商集团。 溪市的商业巨擘，横跨多个行业，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唐佳和这个集团距离最近的一次。 是在两年前给他们寄过一封匿名信。 当年她在寄信之前还上网查了这个集团，并没有发现和宋远有什么关系。 唐佳拿来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华商集团”。 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一行行字落入她的视线。 ..... 董事会主席：宋远 总裁：宋远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甚至连一张他的公开照片都没。 唐佳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宋远的名字会突然出现在华商集团的搜索下。 连外界也一点水花都没有。 她虽然不是新闻记者，不用分秒必争的追热点，但好歹也是个记者，居然也丝毫不知情。 夜晚寂静悄然，偶有小风吹过，拂乱了她鬓边的发丝。 许多的疑问从心中闪过。 他到底是谁，这些年去了哪，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华商集团的总裁？ 片刻后，唐佳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这一切的答案，早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电脑合上，她拿起快要见底的杯子一饮而尽。 有一股情绪憋在心里，却找不到出口。 唐佳拿起酒瓶，又按自己习惯的比例调配了一满杯，试图用微醺的顿感来抵抗纷乱的思绪。 事实证明，还挺有用。 她脑袋晕晕乎乎，两颊泛着红，已经顾不上思考。只是呆愣愣地抱膝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接受清风的洗礼。 凉意掠过滚烫的皮肤，舒服极了。 唐佳喝酒的频率不高。 酒意稍微上头，就变得格外安静，和她平日里追求刺激的性子很不一样，像一只温顺的兔子。 然而平常沾床就睡的唐佳，这一觉睡得极差。光怪陆离的梦境在脑袋里横跳。 她一会梦见自己回了山城的孤儿院，唐丽还没有去世，送给她了一个亲手缝的小娃娃。 一会梦见了和宋远在后山的草坪上狂奔，她又毫无预兆地从悬崖跳下，失重感突然把她带到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她正在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宋远。 转瞬间又掉入了深渊。 无力感在虚无中蔓延。 一直坠落。 一直坠落。 ...... 她忽然从梦中惊醒，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还是朦朦胧胧看不到太阳，应该是天刚亮。 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唐佳一时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下一秒，眼角和耳边的冰凉触感告诉了她答案。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挂着的泪，撑起身子的时候脑袋昏沉，差点又落回床上。 她睡相本来就不好。 此刻垂眸一看，自己带着枕头一起，从床头睡到了床边。 枕头上一小片未干的水渍落入眼底。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尽力重启着大脑。 这么难受。 昨晚她到底喝了多少？ 唐佳带着疑问下床，走到阳台，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酒瓶。 艹。 五百毫升的芝华士。 只剩下三分之一！！ 唐佳闭了闭眼，想穿越回去打自己一顿。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她认命般地去收拾桌子。 看了眼酒瓶，敞开口放了一夜，肯定是不能喝了，于是顺手扔进垃圾桶。 唐佳肚子空着难受，随便吃点早饭，看看表才六点多，于是又回床上睡了一会儿。 回笼觉正睡得舒服，被刺耳的铃声吵醒。 连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一瞬间睡意全无。 闹钟被按掉，她把手机拍到床上，语气幽怨：“这铃声是来索命的吧......” 唐佳一贯秉持着能多睡十分钟绝不睡九分钟的原则，所以没有特殊情况，平时上班不会把睡觉的时间浪费在化妆上。 然而今天她看着镜子里的脸，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拿起尘封已久的遮瑕。 唐佳到的时候，写字楼外已经是人来人往。她加入人潮，成为万千苦逼打工人中的一员。 林明哲已经到了，笑着跟唐佳打招呼。 “佳佳姐，早！” “早。” 她有气无力地回应，顺便瞥了一眼赵悦的工位，还空着。 唐佳一毕业就加入了盛闻，半年后正式成为一名调查记者。 主要的工作就是通过调查和访问，揭发一些社会黑暗事件。因为职业特殊性，自带不少的危险系数，一不小心就下场凄惨。 所以唐佳这些年的文字 4. 第 4 章 [] “.....” “啊？”林明哲被唐佳问得得云里雾里。 “啊什么啊。” 唐佳笑了一下，略过这个话题，语气漫不经心：“我手上还有三篇报告，加上昨晚的调查文本，一共要写四篇稿子。” “我可没空感兴趣。” “还有，昨天让你校对的文件还没给我，居然还有空楼上楼下打探八卦摸鱼，小心我告诉李铮让他扣你工资。” “佳佳姐，你居然直呼老板大名——你.....”看着唐佳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说话声音也渐渐变小。 林明哲吃了瘪，但事关工资大事，他还是闭上嘴老老实实回了工位。 - 中饭唐佳随便吃了个三明治，又回到工位写稿，一直趴在电脑前倒腾到下午四点多，才把东西差不多弄完。 她站起来伸展了下身子，准备上楼找李铮说一下休假的事。 唐佳朝楼梯的方向走，刚迈出一步，又犹豫了一下。 平常她都是直接走楼梯，可经过昨晚的折腾，她今天实在太疲惫，连台阶都不想看见。 于是转身去了电梯间。 二十二层和二十三层可谓是天壤之别。 唐佳也不是第一次上来，但每次都会被这人数盛况所震撼。 她刚刚已经给助理办公室打过招呼，李铮现在正闲，于是唐佳直接敲了门。 “进。” 李铮四十多岁，高高瘦瘦的，带着个眼镜。 虽然年龄比唐佳大不少，看上去也像个老学究，但毕竟是搞新闻的人，时下新潮的热点一个都没落下，所以交流起来并没有代沟。 唐佳把自己休年假的事告诉了他。 李铮听完，笑眯眯的。 她直觉不对，肯定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 “休假自然是可以，调查组就你一个主心骨，任务又重。” “......只不过最近公司实在缺人，下周还有一个慈善晚会的跟拍报道，这边实在抽调不出人手。” “我还正想着，不如你先去顶一下。” 见唐佳要反驳，他眼疾手快地补充道。 “有奖金。” “这个报道完之后就给你放五天的假。” 好家伙。 唐佳听完心里直翻白眼。 她是来请假的，怎么到头来又给自己变出来一个活？ 而且慈善晚会这种东西，就是配合那群上流社会的人演演戏，她实在是不感兴趣。 唐佳有些不情愿：“我一个搞卧底调查的，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况且这不是娱乐组该做的事情吗，他们一个空闲的人都没有？我瞧着娱乐圈最近也不热闹啊。” “你不是有参加这种晚宴的经验嘛。”李铮笑了笑。 “.....”唐佳恨不得翻个白眼。 当初为了调查致成集团通过灰色产业转移境外资产，俗称洗钱，她为了找证据，不得已才伪装了身份混进去过一个宴会，而且还差点被发现。 怎么到他嘴里变成有经验了？？ “不去。” 唐佳斩钉截铁。 “你还没听我说奖金有多少呢，就这么肯定？” 这种晚宴报道也算是那些圈子公关的一种手段，对于媒体记者向来出手阔绰。 李铮给唐佳说了数字。 人生难免要为五斗米折腰。 等电梯的时候，唐佳默默地把晚宴的入场工牌收进了口袋里。 她正无所事事。 抬头的时候瞥到了电梯上的数字。 在二十八层停了。 这让唐佳突然想到了今天早上林明哲说的话。 其实她也有点想好奇，去明远资本的人到底是不是宋远。 电梯门缓缓打开。 唐佳像是被电流过了一瞬。 她的脑子开过光吧... 下次要不幻想下买彩票中一千万？ 在她愣神的这一秒，宋远的目光和她刚好对上。 只要她不觉得尴尬，那就没什么可尴尬的。唐佳心里保持着这个信念，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宋远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身材笔挺修长。 后面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都没能穿出这样的矜贵气质。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在宋远身上，这句话应该反过来才对。 唐佳站在宋远右前方一点点，视野里能模糊感受到他的身影。 她打算破罐子破摔，干脆装哑巴。 没成想，身后的人却先开了口。 “在这里工作？” 温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宋远没喊名字，但唐佳知道这是在问她。 “.....” “对。” 她只下一层。 没来得及有第二轮交谈的时候，电梯门就开了。 唐佳反而松了一口。 她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匆匆地说了句：“宋总再见。” 而后径直走出电梯。 回到工位。 刚刚的场景一直不听话地往唐佳脑袋里钻。 她八百年不坐一次电梯，就这一次还能和宋远碰上。 而且电梯只坐一层这种事情多少有些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懒。 太丢人了。 唐佳一边想，一边喃喃：“真是孽缘.....” 林明哲刚好路过。 “什么孽缘？” “.....” “耳朵倒是灵。”唐佳没搭理他，转移了话题，“对了，下周五出任务。” 林明哲愣了一下。 “姐你不是要休假吗，又来调查的活了？” 他其实老早就想问，以她的学历不愁找不到更加轻松又能赚钱的工作，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做调查记者，还这么拼命。 她把另一张入场牌扔给了他，说：“一个小跟拍，带你过去玩玩。” 林明哲愣了下，低头看了眼牌子上面的地址，眼睛瞪得老大。 “我去，没想到我还有跻身上流社会的一天。”他说完后双手合十，转身朝赵悦的工位拜了拜，“感谢小赵同学请假，让我能有这样的机会。” 唐佳笑着看他。 “别得瑟了，赶紧准备点像样的衣服，到时候别再进不去。” 林明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黑色格子衬衣，牛仔裤，运动鞋。 挺好的呀，多舒服，有什么问题？ 看他的动作，唐佳不禁失笑。 “稍微正式点就行，不用太过。” 林明哲摸着后脑勺，“哦”了一声。 - 唐佳托着疲惫的身体，硬着头皮熬到了下周五。 她对于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只简单地成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工作。 她穿了比较商务的套装，半裙和收腰的上衣把身材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一头乌黑长发此时扎了个低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随性又自然。 身后三层高的喷泉迸出流水的清脆声，穿着端庄得体的新钱老钱和豪门贵族之间，在纷繁的灯光下你来我往，碰着酒杯不知道在聊什么。 其实越是这种场合，倒很少有人穿的花枝招展，例如大裙摆这些扎眼的礼服。 大部分人都是内敛的穿着中，不经意间露出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低调地彰显自身实力。 现场着实不太安静。 而一旁的林明哲有些兴奋。 他调试好设备，搓搓手朝唐佳这边凑：“姐，今天来了好多记者，这排场真不小。” 领益慈善基金举办的晚会，包下了一整个山庄酒店，架势十足，不用想就知道今晚来了多少有头有脸的家族。 “高兴成这样。”唐佳眼里浮着笑，“看来还得多带你见见世面，不然以后怎么卧底调查？” 唐佳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来跟拍这个晚会，但只要是她的工作，还是会尽力完成。 刚拍完第一轮，累得胳膊快抬不起来。 她又检查了一下刚刚的图，把一些废片删掉 5. 第 5 章 [] 两年前。 华商集团还没有如今这般名声显赫，反而是近两年逐渐销声匿迹的致成集团牢牢占据溪市食物链顶端。 那时候唐佳刚刚成为调查记者两年。 某天，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中举报致成集团旗下一个跨国公司在境外从事违法交易，把大额资产和一些灰色收入洗出，这些年已经逐渐形成产业链。 面对致成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手中攥着的是触及它利益核心的线索，唐佳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但她不是在害怕，而是兴奋。 致成集团的实际控制人是霍家。 恰逢霍家在西城的一座庄园举办宴会，唐佳由这个匿名投稿人牵线，伪装出个假身份混了进去。 当时用的名字就叫“Rainie”。 她正坐在宴会的某个角落假装喝酒，思考着一会从哪个人入手。 突然一道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好，我叫付诚。” 眼前人带着银丝边眼镜，一张温润的脸平静谦和，让人觉得很舒服。 唐佳转过头，很快调整好状态：“你好，叫我Rainie就行。” 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唐佳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聊天过程很愉快。话题的结束是因为有人喊他去别的地方谈事情。 付诚没有主动要唐佳的联系方式，而是留了自己的名片。 把主动权交给女士，很有分寸感。 虽然唐佳后来也没有联系他，连名片都不知道扔哪了，但因为这个举动，依旧对他印象深刻。 然而付诚刚走，就有另一个男人坐了过来，看起来三十多岁，比付诚大一些。 唐佳虽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但出于礼貌还是跟他交换了名字。 “Rainie小姐自己一个人来的？” 一般这种场合女士不大可能会落单，她提前做了准备，向他展示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 因为身份是编造的，她怕说多错多，所以做了这个动作后就没再说话。 结果这人思想的跳脱程度超出唐佳的想象，直接来了句。 “你是刚刚那位先生的未婚妻？” 她愣了下，脑袋飞速旋转，权衡不同答案的利弊。 如果说是。 这明摆着在撒谎，加上她觉得付诚这人不错，拿他当挡箭牌又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说不是。 他肯定又要问自己的身份，她就会陷入被动，说不定会露馅儿，还有可能要再来一轮闲聊。 唐佳有任务在身，没工夫来一个人应付一个。 不过一想，她也不是付诚那个圈子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对他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而且这个人好像并不认识付诚，不然也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心里的这番计较转瞬即逝。 唐佳做了选择。 不过她也没把话说太满，而是模糊不清地带过：“那您还要继续跟我聊天吗？” 他也是聪明人，明白唐佳话中的意思，笑着点头：“是我唐突，Rainie小姐玩得开心。” 虽然有了这个小插曲，但唐佳没有忘记她来这个宴会的目的。 可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再加上敌我力量悬殊，唐佳只凭借自己也是蜉蝣撼树。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她无意间打听到华商集团一直在暗中和致成集团作对。 于是唐佳回去后给华商写了匿名信，把她接到的匿名投稿内容，和自己调查得到的证据全盘托出。 然而后续并没有看到致成集团有负责人因为洗钱而坐牢的新闻，只是这两年无声无息地渐渐衰落，地位被华商取而代之。 唐佳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当初这封匿名信有没有起到作用，她也无从知晓。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唐佳认出了眼前人，当年就是他，误会自己是付诚的未婚妻。 这人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只知道姓刘。 唐佳毫无破绽地调整好笑容。 “刘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刘瑞之此时也看清了一旁站着的竟然是宋远，喜色攀上眉梢：“宋总您好，久仰久仰。” 寒暄几句后，他看向唐佳。 “Rainie小姐也认识宋总？” “....” 这算什么问题。 不认识能站在一起说话吗！ 而且他俩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唐佳自己都说不清，这让她怎么回答？ 宋远像是听到唐佳的心声似的，忽然开口：“我和....Rainie小姐确实认识。” 听到“Rainie”这个假名字从宋远嘴里说出来，唐佳脑子一瞬间炸开。 她瞥了眼宋远。 他眼神含笑与她对视，意味不明。 唐佳心中突然涌起小把戏被看穿的错觉。 刘瑞之没看出什么不妥，继续说道：“上次跟Rainie小姐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和未婚夫完婚，希望我的祝福不要太晚。” “.....？” 唐佳懵了，这人没事提这茬干嘛呢！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宋远的眸色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牵动嘴角，缓缓吐出三个字。 “未婚夫？” 这语气含着笑，却被唐佳听出了质问的意思。 她像是被风呛到，咳了两声。 “啊.....哈哈。”她脑袋飞速旋转，想着说些什么能同时应付两个人。 后来发现保这头就顾不上那头，干脆先把刘瑞之这边圆过去。 “还，还没呢。主要是这两年太忙，抽不出时间准备.....” 刘瑞之应承了两句。 唐佳也没心情听他说了什么，大概就是一些“不着急”“确实要花心思准备”这种场面话。 她笑着揭过。 幸好刘瑞之那边还有女伴在等着，没聊多久就走了。 一时之间，露台上只剩下她和宋远。 两人相隔不远。 安静到能听见身体之间穿过的风声。 宋远的存在感太强，唐佳隐隐觉得有目光笼罩在身上，不敢抬头。 片刻后，他好像轻笑了声。 唐佳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探究的瞬间就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不介绍一下？” “？” “介绍什么？” “未婚夫。” “......” 她上哪跟他介绍。 “说来话长，其实这是个乌龙。” 唐佳说完才发觉不对。 虽然她做贼心虚，可这跟宋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我洗耳恭听。” 慵懒的声线融进夜色，就像是他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陪她耗。 “......” 她刚刚不该嘴快的。 可这要她怎么说！ 招摇撞骗不成，还差点被戳穿？ 唐佳沉了口气，斟酌片刻，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之前因为工作参加宴会，有一个人来搭讪，之后就聊了几句，被刘总误会了....” 她刻意隐瞒了自己编造身份，调查洗钱，还故意引导刘瑞之误解的环节，尽量把事情叙述的像是一个巧合。 “没有未婚夫？” “当然没有！”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偷偷打量宋远一眼。 他好像信了。 看起来她瞒天过海的水平还不错。 “所以你的英文名叫Rainie。” “......”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宋远答得干脆。 唐佳的小号都是日抛型的。 每一次调查新闻发布的时候，用的都是不同署名。中文笔名就不提了，她这四年光英文名用过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暂时...不叫这个了。” 月光映出宋远眼底几分笑意。 “挺神秘。” 不知为何，唐佳觉得他心情好像不错。 所以一时分辨不出他这是调侃还是称赞。 见他好像没有想走的样子，她扬了扬唇：“宋总身为华商集团的总裁，这会儿怎么有空在这盘问我？” 宋远看着她，静了片刻。 他语气散漫：“里面太吵。” “找个安静的地方吹吹风。” 唐佳眉梢微不可见上扬。 这倒是跟她挺像。 “佳佳姐！” 突如其来的声音闯入，打断两人的交谈。 唐佳转头。 看见林明哲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上露台：“佳佳姐，可算找到你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人，眼中带上疑惑。 “这是.....？”林明哲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位是宋总，华商集团的总裁。”她又看向宋远，“他是我调查组的员工，林明哲。” 唐佳语气轻飘飘的，然而这边林明哲却不淡定了。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宋、宋总.....华商集团？ 佳佳姐怎么会认识华商集团的总裁？ 他心中的疑惑来没来得及问出来，又听到唐佳说：“是不是第二轮拍摄要开始了？” 林明哲吞了下口水，点着头“嗯”了一声。 唐佳侧身抬头，眸底泛着清浅的光。 “那宋总您在这吹风。” “我就先去忙了。” 林明哲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僵在原地。 唐佳路过的时候扯了一把，他这才踉踉跄跄地跟上。 浮云掩月，宋远在微风中站得笔挺，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他掏出手机，拨通最近通话最上面的那个手机号码。 没响两声就被接起。 “又怎么了？” 宋远声音低沉慵懒。 “改变主意了，我一会过去。” 电话那头的不耐烦消失不见，声音带上了些调侃：“哎呦喂，之前都是喊你五次来一次的，比三顾茅庐还多两顾。” “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让宋大少爷转变想法，还主动打电话参加我的酒局？” < 6. 第 6 章 [] 周末，唐佳把慈善晚会的图文整理好，发给了娱乐组负责人。 她以为终于可以享受期待已久的假期。 没想到当晚就接到了李峥的一通电话，非要让她周一去趟公司，说是有惊喜。 恰巧赵悦周一复工，她想着顺路也能去跟她对接剩下的工作，这几天也能休息得安稳些，于是周一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办公室。 小半个月没见面，赵悦看起来比之前疲惫了些，连肉嘟嘟的脸都小了一圈。 “小悦，你爸爸怎么样了？”唐佳问。 赵悦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还需要再观察几天才能出院，我妈在那边照顾着呢。” 唐佳把资料整理好，给赵悦交代了她休假这五天她和林明哲需要做的事情。 又核对了一遍工作细节，确认没问题之后，她合上电脑。 “虽然我休假了，但这期间如果发生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要是有匿名举报的案件调查超出了你们的能力，记得随时联系我，千万不要推掉，明白了吗？” “知道了，佳佳姐。” 赵悦手支着下巴，面露敬佩之色。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佳佳姐，想问你个问题。” 唐佳整理着书面文件，以为是工作上的问题，漫不经心地回答：“什么？” 赵悦第一次见到唐佳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已经盘旋在脑海里了。 只是那时候还不太熟，她又是自己的上司，所以一直没有机会问。 “调查记者这个职业这么危险，平常发新闻还都是笔名，你顶着这么大的压力，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却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也没有人会记得你。” “我想知道你图什么呀？” 赵悦第一次见唐佳，是在李铮的办公室。 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唐佳不是那种单纯的漂亮，而是漂亮的长相中带有冷感的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所以赵悦根本没有把她往调查记者这个职位上想，甚至没有把她当成盛闻的员工和自己未来的上司。 只以为是老板的妹妹或者股东家的大小姐，今天只是来公司逛逛。 唐佳没想到赵悦会问这个。 而且她的眼神好像是真的在疑惑，并不是在打趣。 唐佳语气浅浅，调笑着说：“为了赚钱啊。” “头版可是有奖金的，万一哪条新闻引爆社会舆论，老板发红包的时候可不会手软。” “我可不信。” 赵悦撇撇嘴：“那娱乐组岂不是更香？写一些八卦劲爆消息，或者一些模棱两可吸引眼球的内容，照样可以引爆舆论，这不比你累死累活去做调查要来的轻松。” 唐佳笑出声。 “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在医院待了小半个月，有些人生感慨罢了。”赵悦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经地说，“佳佳姐，这个社会有你这样的人真好。” 唐佳眸光微动，转而映出几分笑意，打趣道：“嘴这么甜，都把我说心动了。”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李铮：【我在办公室。】 她指间在屏幕上游走。 唐佳：【现在过去。】 放下手机，她站起身：“老板找我。这几天辛苦你跟林明哲了。”唐佳眨眨眼，“下周姐就回来。” 二十三层办公室，唐佳敲开了门。 李铮在电脑后面坐着。 她踱步过去：“老板，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我来一趟？” 李铮把桌子上的一张门票样子的东西递给她。 唐佳有些疑惑地接过。 看到门票上的字后，她惊住了。 是一张下周《别颂秋歌》的话剧门票。 十分难买。 唐佳很久之前就想去看，好不容易巡演来了溪市，但她没抢到票。 “VIP座。”她有些惊讶地抬眸，“这可是四人包厢，想抢都抢不到。” 二层正对舞台的位置，视野和体验感都是顶级的。 李铮推了下眼镜。 “慈善晚会的班没有白加吧？” “没没没。”唐佳连忙否定，“绝对没。” 不过话说回来。 李铮怎么会知道自己想去看这个？ “老板，你不会有读心术吧？这奖励也太合我心意了。” 李铮一脸神秘地笑了笑：“读心术我倒是不会，但我会另一种方法。” 唐佳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什么方法？” “刷朋友圈。” “......” 她居然忘了。 蹲点抢票失败后，她发了一张门票售罄的截图，还配着幽怨的文案。 他刚刚演得竟然跟真的一样。 “呵呵。”她冷笑了两声，“挺逗，您还真是童心未泯。” “不过老板你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唐佳要知道李铮有这个本事，也就犯不着大晚上苦哈哈地在电脑前蹲点，跟一群八爪鱼和机器脚本竞争。 李铮故作神秘。 “其实这票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 “但我对这个话剧也不感兴趣，就慷他人之慨喽。” 原来跟他没关系啊。 唐佳有些惋惜。 好好的一条大腿，本来还想着抱上它，以后门票就不用愁了。 结果这大腿竟然是个假肢。 “不管怎样，谢谢老板。”唐佳笑意吟吟地画起了饼，“等我休假回来，一定加倍努力工作。” - 《别颂秋歌》讲的是一对少年人因为误会而分离，然而数年后再次重逢时二人都已经各自成家，不得已而错过的故事。 不仅剧情紧凑扣人心悬，感情方面的拉扯和转变也设计得十分精妙，台词更是一绝。 能让观众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就像是亲身体会了一次爱而不得的痛彻心扉。 网络上的评分更是好评无数。 还被网友称为“不了解话剧也不能错过的神作” 话剧开场的时间是周二晚上六点半。 唐佳不是很饿，随便垫了垫肚子，准备等演出结束后再去吃点好的。 检票员看了她的票，又找来一个工作人员带她上二楼。 剧院二层外面是一个半弧形的露天走廊，靠着围栏还有一排休息区，可以看到一楼大厅。 每一个包厢都有自己的入口。 唐佳顺着编号很容易就找到了包厢所在的位置。 她是第一个到的。 里面空间很宽敞。 四把舒适的椅子不远不近挨着，前面还放了两张小圆桌。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票，是左边第二个的B座。 想到过会儿要和三个陌生人在同一个小空间看话剧，像开盲盒似的，心中也多了一丝期待。 一楼大厅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进场，几乎快要坐满，阵阵窸窣的交谈声从下面传上来，开场的氛围逐渐浓烈。 可她这个小包厢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唐佳看了眼表，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这三个人不会约好了一块不来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唐佳好奇的情绪突然被点燃。 缓缓转过头，准备拆开这个等待已久的盲盒。 下一 7. 第 7 章 [] 主持人简单的介绍后。 角色陆陆续续入场。 唐佳突然意识到包厢内两个座位还空着。 然而随着舞台的灯光亮起，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心中的疑问随之转瞬即逝。 平缓循序却极具感染力的台词，与被震撼到而鸦雀无声的观众产生极致的碰撞。 就在观众的情绪沁入肺腑时，第一次强烈的矛盾冲突把痛感推向高潮。 男女主分开了。 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依依不舍的情感纠缠，一切就这样隐秘而悄无声息。 观众席和舞台，同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唐佳也被剧情感染，眼眶泛起了红。 她收着动作，微微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人。 清晰起伏的侧脸落入眸底。 他闲散地倚在靠背上，静静直视着舞台。 开场前就已经被调暗灯光，阻碍了唐佳探寻的目光。 无功而返。 她又收回视线。 - 还在孤儿院的时候。 唐佳和宋远在山城镇上的同一所高中念书，宋远比她大两届。 高一下学期。 某天放学后，唐佳和往常一样，去高三教室找他。 嘈杂的教室里，唐佳习惯性地朝第五排中间的座位看。 宋远不在。 视线扫过其他位置上三两成群的身影。 还是没有他的踪迹。 宋远的班主任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况，也知道他们会一起回孤儿院，所以看到熟悉的小姑娘在门口张望时，她走了过来。 “唐佳同学，来找宋远？” 她点点头。 “今天下午的时候宋远被人接走了。” 宋远被人接走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十岁时初次来到孤儿院，一切都很正常。那时候才八岁的唐佳也只是以为这个大家庭又多了一个可普通的小朋友。 直到宋远开始上初中。 刚开始是每隔一年，后来是每隔半年。 会有人把他接走一两天。 唐佳问过宋远，那些人是谁。 他只说是远房表叔接他过去住几天。 她也问过唐丽。 可她只是摸摸唐佳的脑袋，说：“你不要跟小远走太近。” 她当时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 可唐丽好像也知道的并不多，最后也没能给唐佳一个回答。 所以她后来也没能听唐丽的话。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 平常宋远要走之前都会告诉她一声。可今天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唐佳揪紧书包的肩带，对宋远的班主任道了谢，独自回了孤儿院。 他们住的地方都是大通间。 年龄大一些的孩子会男女分开住。 八九个人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一个桌子，就是一个人的专属小天地。 唐佳回来后直接去了宋远在的屋子。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的东西和平常一样干净规整。桌子右上角那一小盆刚发了芽的薄荷也还在。 唐佳松了一口气。 她开始和之前宋远被接走的时候一样。 每天带着他和自己养的两小盆薄荷出去晒太阳。 直到第三天。 唐佳端着两小盆薄荷从后山回来，看到李阿姨在收拾宋远的东西。 那个装东西的箱子她再熟悉不过。 每当有小朋友被人领养之后，他们的东西都会被装到这样的箱子里。 可宋远已经十八岁了。 唐丽告诉过她，十八岁以后就不能再被收养。 唐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两只手死死地握住盆底，指尖有些发白。 “李阿姨，为什么要收拾宋远哥哥的东西呢？” 问出这句话后。 她渐渐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小佳？” 李阿姨起身。 “三天前就有人来给小远办了离院手续，你不知道吗？” 她先是怔了一瞬，又无措地摇摇头，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兔子。 唐佳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感受。 只记得她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李阿姨的关切声敲打耳膜，她才从茫然中抽离。 “没事吧小佳？” “......没事。” 李阿姨自顾自地说着：“你说小远这个孩子，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她指了指箱子里的东西，“衣服，鞋子还有课本全都在。” “我这还是第一次快把这个箱子塞满。” 唐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前走了两步，问：“李阿姨，可以让我看看吗？” “来吧。”李阿姨招招手，让出了位置。 唐佳小心翼翼地在箱子里翻找。 最底层是他的衣服。 宋远的衣服并不多，每一件她都很熟悉。 柔软的布料触碰皮肤，却像是有千万根针划过。 右侧是他的高三课本。虽然有些褪色，但边角依旧整齐。左侧是他的文具和其他零散的东西。 李阿姨整理得很细致，几乎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唐佳来来回回翻了三遍。 什么东西都在。 唯独没有那张合照。 那是有一年，志愿者姐姐来孤儿院做义工时给他们拍的。她洗出来后专门寄了过来。 他平常不会带在身上。 宋远说过，珍贵的东西要好好放起来，不然会弄丢。 可这次他却把照片带在了身上。 所以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可既然他都不在乎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呢？ 十六岁的唐佳还没有办法理解这复杂的情绪。 她冲出了门，李阿姨在她身后喊，但她没有回头，而是一直朝后山跑。 唐佳站在山边，风灌进了她的衣服里。 她甚至此刻还在想，宋远什么都没有留下，万一他在外面受欺负了她也不知道，到时候没有人帮他怎么办？ 她竭尽全力向远处眺望。 渴望能看到答案。 可盘山公路绕啊绕，实在是太远了，望不到尽头。 这一刻，泪水决堤。 - 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唐佳微微回过神。 她也分不清。 这泪是为了眼前感人的剧情。 还是为了突如其来的汹涌回忆。 正当她想要伸手抽前面小桌上的纸巾时，被一只手抢了先。 唐佳愣了一瞬。 “谢谢。” 微凉的指尖擦过温热的手掌，她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你会经常被剧情打动吗？” 宋远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轻。 团着纸巾的手微微收紧，唐佳没有回答，而是问：“宋总难道没有被触动吗？” 她语气低缓温和，却又像质问。 “有。” 宋远沉声道。 唐佳转头。 没想到一下子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很好奇。”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她暗自庆幸，此刻包厢内的光线是昏暗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 宋远缓缓开口：“他们最后错过了，很遗憾。” 心中一股无名的情绪促使着唐佳，朝那层看不见的界线试探地迈了半步。 “那对于男主的不告而别，宋总有没有什么感想？” 几秒钟的沉默对视。 最终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和雷动的掌声打断。 没有答案，有时候就是答案。 唐佳收回了试探的脚。 一楼的观众陆陆续续起身出场，带来的嘈杂声缓和了这一小方空间的气氛。 她调整好情绪，再度成为“唐小姐”。 站起身，笑着说：“今天能跟宋总一起看话剧，很荣幸，也很开心。” “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朝门外走。 “唐佳。” 唐佳的身体一顿。 时隔多年，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今晚有空吗？”他牵了下唇角，“唐小姐还欠我一顿饭。” 唐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片刻后又犹豫了。 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宋远的生活。 可他的出现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平衡。 这种状态虚无缥缈，又时刻牵引着她的情绪，有些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理智告诉她。 8. 第 8 章 [] 她从不吃葱花。 几乎是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一天喜欢过这个东西。 但唐佳也十分懂事，知道在孤儿院吃大锅饭，在学校吃食堂，不会有人迁就自己特地做一些不加葱的食物。 她怕别人说她挑三拣四。 所以吃饭时忍着恶心也就吃下去了。 直到和宋远渐渐熟悉之后。 她吃饭时强忍的表情被宋远看了出来。 自那以后，她碗里的葱花，都有了别的去处。 那时候年纪小。 不知怎的，特别喜欢看宋远默默挑葱花的样子。 葱花很小，很难挑。 但她从不帮他，非要他亲力亲为。 唐佳现在回想起，也不明白当初她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用这样的幼稚的方式来证明。 她可以是特别的。 然而宋远从来没生过气。 只是笑着低头，耐着性子认真地一颗颗挑进自己碗里。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他那时说：“你在我这，永远可以是特别的。” - 唐佳回过神，服务员已经走开了。 她很想问。 为什么他要说“不要放葱花”这句话。 然而想归想，肯定不能真的问。 “怎么了？” 宋远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解道。 她随口说：“没什么，就是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饭店的。” “毕竟，它真的十分隐秘。” 唐佳本以为他的回答无关痛痒。 例如在网上看到的、朋友推荐的、无意间路过后发现的..... 可宋远沉默了一会。 温沉浓郁的眸光直直地落在唐佳脸上，缓缓开口。 “这家店的老板，是山城人。” “......” 他的话飘过来，如同锋利的针。 那层面具，如同气泡一般，在这一瞬间被戳破了。 唐佳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知道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持续不了多久，总有一天会拿掉面具。 但没想到是这样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 围栏下的水流还在耳边哗哗作响，诗意空旷的饭店内只有低低的细语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平静。 然而平静之下，掩盖的却是唐佳剧烈的心跳。 一时之间，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这个人相处。 因为他不再是“宋总”。 而是那个不告而别，消失了十年，却又突然出现的宋远。 她有些语塞。 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知道从何说起，结果就是通通堵在嗓子眼里。 终于，她动了动唇。 “你回过山城了？” “回过。” “......” “什么时候？” “五年前。” 五年前。 他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回到了溪市。 也去了山城。 而她却在他回来的前一年，彻底和过去说了再见。 那再之前呢？ 他又去了哪里。 唐佳心口有点闷。 本以为过了这些年，她早已不在乎一些事情的答案。 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听到一个解释。 但宋远除了回答她的问题。 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好像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不过她转瞬间又释然了。 或许宋远不想说。 或许他早就忘记了山城发生的事。 又或许以他现在的身份，只会觉得山城的那段记忆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所以她也没有抓着不放的必要。 毕竟十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 吃过这顿饭后，他们也互不相干。 唐佳笑着点点头。 “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她顿了一下，闲散道，“大概有六年。” 她说话时的表情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目光相接。 宋远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唐佳适时地岔开话题。 说起她在工作上有趣的经历。 宋远也很默契的回应，没有再提山城。 这顿饭她吃得虽然心不在焉，但最起码维持住了面子上的平和，并没有太尴尬。 而且这家店的味道，确实不错。 结账的时候宋远想要买单。 被唐佳拦了下来。 虽然这顿饭钱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唐佳不想再欠他什么。 她想要划清界限的态度很明显。 宋远识趣的没再跟她争让。 吃过饭后宋远提出送她回去。 夜色已深，这种十分正常的流程，唐佳也就没有推脱，于是说了地址。 她住的地方离这不是很远，开车大概不到十分钟。 路上的行人和车渐渐多了起来。 因为方向的问题，她住的小区其实在他们行驶的这条路对面。 马上要到的时候，唐佳客气地说了句：“把我放在路边就行，过个马路就到了。” 话音落下，车子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在二人的沉默中，车缓缓地调了个头，开到了马路对面。 小区大门就在车窗外。 唐佳下车，宋远也跟着走下来。 两人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外。 她礼貌地说：“谢谢，麻烦你了。” 昏黄路灯下，宋远英挺的眉眼也被映出几分柔和。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唐佳的手微微收紧。 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 “......宋远。” “我欠你的，应该都还清了吧。” 话音落地的霎那间，仿佛时间静止。 唐佳不想看他。 良久，她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佳走后。 宋远靠在车门上。 视线中那个背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黑夜中。 不知盯着前方看了多久。 他回过神，微微垂头。 偶有小风吹过，细碎的短发在眉骨上拂动，眸子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是唐佳发来的。 【我到了。】 过了片刻，指间开始在键盘上敲打。 突然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了两个字。 【晚安。】 一两分钟后，消息回过来。 【晚安。】 宋远盯着对话框看了一会儿。 熄灭了屏幕。 他坐回驾驶室，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电话铃声此时响了起来。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了顾泽震天响的声音，宋远下意识把手机拉远了些。 背景很吵，顾泽像是在喊：“说好了晚上十点，都已经九点四十五了，你他妈人呢？” “你以为四张包厢的连号票那么好搞的？最好别给我放鸽子，不然以后老子再也不他妈帮你了！” 电话那头背景轰轰隆隆地噪音吵得宋远头疼，他皱了皱眉，声音很沉。 “我没记错的话，剧院那块地是你开发的项目吧，搞四张票让你说的像卖了我多大一个人情一样。”他有些不耐烦甩了一句，“行了，十分钟，马上到。” 说完没等顾泽开口，就挂了电话。 话还在嘴边，顾泽就听见“滴”地一声。 他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手机屏幕。 “火药味这么大，谁tm惹着他了？” - FerityClub一楼。 音乐轰鸣声敲打在耳膜上，心脏跳动的节奏仿佛和鼓点融为了一体。 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在空中弥漫，舞池里人头攒动，到处充满着被宣泄而出的情绪。 宋远刚靠近卡座，顾泽就发现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嚯，还真没迟到。” 宋远冷笑：“我什么时候迟到过？” 顾泽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就知道这大少爷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很有眼色地收起了他吊儿郎当的嘴脸。 桌上有宋远不认识的人。 但大都是圈子里能叫上名字家族里的少爷小姐，有些只是没见过，但名字多少耳熟。 顾泽简单介绍了一下，就算是认识了。 宋远今天来也算是帮顾泽撑场子，一轮下来也没少喝。 顾泽和那群人嗨起来了都跑去舞池蹦迪。 宋远没去。 颀长的身体陷进沙发，仿佛融进了昏暗的灯光里。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唐佳的聊天界面。 好一会儿，顾泽从舞池走回来，刚好看见他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他踉踉跄跄地坐下。 “怎么回事今天，出什么事了？” 宋远知道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干脆没搭理。 “......” “不是吧，这么冷漠？” “老子刚给你弄了四张票，现在又来关心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四张票你准备念叨一辈子？” 宋远斜了他一 9. 第 9 章 [] 当天晚上宋远陪他们折腾到两点多才回家。 他平时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并不远，一座两层独栋别墅，前后有两个花园。 名副其实的闹中取静。 宋远洗完澡，换了件简单的深灰色T恤，一条黑色的居家长裤，慵懒随意。 后院的门被推开，草地上两把躺椅放在树下，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和微亮的星光。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何晋发来的行程。 隔壁市有个会，早上六点就要去机场。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他也没了睡意。 宋远干脆拿来电脑，又泡了杯薄荷茶，靠在躺椅上浏览金融资讯。 然而一行行清晰地字体在屏幕上跳动，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学校后面有个回收厂，主要是拆卸别人不要的东西，把有用的零件留下二次回收。 早些年这些厂子不是很规范，运输废弃物又需要不少钱，以至于那些没用的或者拆完的东西在一块荒地上都快堆成了山。 当年的孤儿院穷得很。 他和唐佳有时候放学就会去那边的荒地转一圈，看能不能碰运气捡点有用的东西带回去。 有一次放学，宋远和唐佳又去了那片荒地。远远地就发现堆放的杂物跟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是什么。” 唐佳指着，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夕阳下，两个身影越过重重障碍，走到目标所在的地方。 “这么新的两把躺椅，怎么就被扔了？” 唐佳蹲下来检查，发现只是后背的藤条断了几根，连扶手和座位的木头都还是好的。 宋远在她身旁蹲下：“应该是没有二次拆卸的必要，所以丢了。” “真可惜。” 唐佳站起来，卯足了劲儿想把椅子抬起来，结果椅子太长，刚离地十厘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还挺沉。”她小声咕哝。 她那年初三，个子小小的，一股风恨不得能把整个人吹起来。 这一幕落进宋远眼里，像是在看小兔子拔萝卜，不自觉笑了起来。 “前面开路。” 他让唐佳把东西放下，随意地说了一句。 就这样，清瘦的少年挺着脊背，单薄的肩膀稳稳地扛起了两把藤椅。 从回收厂到孤儿院有几里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伴着落日余晖缓缓前行，如获至宝。 回到孤儿院后，唐佳又找来些干草，编成和藤条一样粗细的草绳，将椅子背后缺失的地方补齐整，把它们放置在了后院。 后来许多个午后蝉鸣，破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这两把残旧的躺椅相互依偎，承载了无数个独属于两人的难忘记忆。 宋远把电脑放到一旁的圆桌上。 微弱月光撒在他身上，胸膛缓缓起伏，靠着躺椅轻轻阖上了眼。 - 唐佳的休假告一段落。 虽然中间有了宋远那档子事儿，算是个小插曲，但那天吃过饭后，两人也没再联系过。 她的情绪也渐渐调整过来，活力四射的模样像恢复了出厂设置。 工位上，她正在看林明哲和赵悦这几天的工作成果。 隔壁民生组又去出外景，林明哲也因为调查任务在随访。整个办公区就剩下赵悦和唐佳，还有在茶水间打扫的阿姨。 马上到饭点，赵悦也坐不住了，滑着椅子就挪到唐佳旁边。 “怎么了？” 唐佳还在看着电脑屏幕敲键盘，没功夫看她。 “佳佳姐，你听说咱们公司要朝成立什么MCN部门了吗，就孵化那些网红啥的，最近在招帅哥美女呢。” “而且说是已经面试通过一个了，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唐佳漫不经心地点头：“我听说了。” “咱们老板愿意折腾，说明心态比较年轻，能接受新潮的想法，而且我觉得这个赛道还不错，早入场早吃肉。”她抽空瞄了一眼趴在旁边的赵悦，“不过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赵悦语气激动：“这不是有帅哥吗，而且老板说要把办公地点开到咱们这层呢。” “？” 唐佳停下手中的动作。 “咱们这层还有位置吗，不会要来抢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吧？” 她说着转头扫视了一圈，看了看她们调查组的可怜地盘。 “......” 赵悦一时失语，她的重点是这个吗？ “我说有帅哥！！” 唐佳摇摇头，小姑娘还是太年轻。 “网红都要包装的好吧，只要长得还算过得去，开个滤镜找个角度，都是帅哥。况且有些身材好的根本不用露脸，谁知道长什么样？” “而且我刷到过的好多帅哥都翻车了，建议你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 赵悦撇撇嘴，像是不赞同她说的话。 “反正民生组对面的两间会议室都已经被腾出来了，他们还割让了几个工位给‘网红组’的剪辑人员，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看见帅哥来上班。” 唐佳今天第一天复工。 民生组“割地”的事她还真不知道，她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会议室，里面的布局确实变了。 她皱皱眉：“那咱们上哪开会啊？” “....” “佳佳姐，别说民生组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咱们调查组就两个臭皮匠和一个诸葛亮，有什么事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就商量了，什么时候用过会议室？” 话糙理不糙。 唐佳叹口气，笑着：“以后咱们这层估计也要热闹了，做好准备迎接新同事吧。” 果不其然。 周五下午，他们的新同事就在出现在了公司里。 唐佳和赵悦吃完午饭回来。 刚一进门就看到会议室外面乌泱泱站了五六个人，往里面抬着补光灯、反光板、收音器之类的东西。 林明哲此时正在工位上坐着，看见俩人，连忙走了过去。 “佳佳姐，小悦姐，我都打听好了。” 赵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快说说。” 看着林明哲鬼精灵的样，唐佳也来了兴趣。 “听说咱们这层来了个男网红，这五六个人都是给他配的工作人员。” “这么多？”唐佳眼睛睁大。 她身边人最多的时候也就俩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林明哲正准备说话，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 三人同时转身。 空气凝滞一秒。 赵悦眼睛都看直了，靠在唐佳耳边小声说：“佳佳姐，恭喜你预判失误。” “看来咱们公司需要的是身材好个子高还需要露脸的年轻帅哥.....” 唐佳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 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点东西。 “我去，我去，他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赵悦在她耳边叽喳，明显到是个人隔着八百里都能看出来。 唐佳恨铁不成钢地斜了她一眼。 她倒好，一门心思在新同事身上，根本没接住自己的眼神。 “你们好，我叫路嘉树，以后就算是同事了，请多多指教。” 说完后，在唐佳面前伸出了手。 她愣了一下，礼貌地笑了笑，回握上去：“你好，我叫唐佳，调查组的负责人。” 然而路嘉树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唐佳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确实没见过他，不然就凭他这张脸，怎么可能不记得。 “没有吧.....是不是记错了？” 路嘉树轻笑了声：“没关系，可能是吧。” 他的手又挪到赵悦这。 她嘴角快咧到耳根。 “你好你好，我叫赵悦，也是调查组的。” 一旁的林明哲也没拉下。 “你好，我叫林明哲，调查组的。” 几人交换了微信号。 赵悦目送着他的背影一路到改造过的会议室，心情还没平复：“我们以后...就每天都能看到他了？” 唐佳语气一本正经。 “那也是天下太平的时候。”她眼中含着不怀好意的笑，“要真是枭雄四起，你就跟民生组差一样，天天跑调查去。” “这样的话，还是在网络上偶遇他的机会比较大。”唐佳说着，有些惋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悦还没来得及反驳，唐佳已经回到了工位，她也只好慢腾腾地挪了回去。 - 之前调查那家龙头食品公司用料不规范的报道，已经核对好在今天早上发了出去。 经过一上午和一下午的发酵，词条直接冲上热搜，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首页上飘的都是各路营销号大V和盛闻旗下新闻号的转载。 虽然看不见任何唐佳的踪影。 但她还是觉得前几个月的努力一点都没有白费。 她瞄了下时间。 猛一下子身处“太平盛世”，唐佳也久违的能够准点下班。 林明哲和赵悦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民生组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人 10. 第 10 章 [] 灯球的彩光刚好闪过唐佳的脸。 他站在楼梯口，那含着笑意的动人模样被尽收眼底。 连带着她身旁的碍眼男人。 宋远从他们的桌子前走过，她好像根本没有往这边注意。 还挺专心。 他收回一直落在唐佳身上的视线。 径直走回了二楼尽头的台球室。 今天的局是顾泽攒的，来的都是他们在美国的大学同学。 虽然这些人除了顾泽，上学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都多少有些疏远宋远。 但今时不同往日，华商集团在溪市发展得如日中天，他们的家族企业也需要在溪市立足。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都要想办法跟他搞好关系。 刚刚一边罚着酒，一边说着年轻时候不懂事，后悔自己以前做过的蠢事，道歉道了快半个小时。 宋远没打算闹得太难看。 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没必要。 他没多说什么，但也没给他们冷脸。 这群人也渐渐放下心，终于开始谈论别的东西。 只是宋远刚刚接个电话回来，怎么情绪突然又变得不大对了？ 坐在对面的赵林给顾泽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有事了？” 其实顾泽也奇怪，就算是公司的事，还能坐在这喝酒的程度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宋远正仰着头喝酒，喉结上下滚顿，一杯酒很快见了底。 “没事，你们继续。” 他声音不大，但语调有些沉。 在座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能听出来不对劲。但宋远这么说，肯定是不想拿到台面上。 既然跟他们无关，那就不用多管。 顾泽很有眼色地带着头开始活跃气氛。 一圈酒下来，自然是什么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一群人又开始在酒桌上热闹。 唐佳这边从刚刚九点一直喝到了十点半。 突然有人提议说去一楼蹦迪。 路嘉树下楼找营销开好卡座，发消息让他们都下去。 唐佳对舞池的黏腻拥挤氛围没有多大兴趣，就告诉赵悦让他们先去玩，她在这再待会。 虽然是正经酒吧，但美女落了单，总会吸引一些抱着侥幸心理的男人来搭讪。 这边她刚赶走两个。 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旁边座位一沉，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竟然端着酒就坐了过来。 唐佳翻了个白眼。 看来第三个比前两个要来势汹汹。 她不是小白花，这场面也不算什么。 于是目光沉静地转过头，毫不避让对上了对方打量的目光。 “美女，喝一杯？” “......” 人长得不怎么样也就算了，爹妈给的。 好歹在其他地方下下功夫，提升一下情商和教养？ 她知道如何最有效的让一个想来图谋不轨的男人滚蛋，虽然这个方法的底层逻辑让她厌恶。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在洗手间，马上回来。” 语气很冷，也没压声音，隔壁桌子都能听清楚。 来搭讪的男人都已经想好，要是被拒绝该怎样再次进攻，但没想到是这句话。 他一下子吃了瘪，话噎在嗓子眼。 愣了两秒，想到眼前的猎物有了主，于是灰溜溜地离开。 唐佳无奈地舒口气，目光刚落回手机屏幕上，身边又是一沉。 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强忍着心中怒气，转过头。 抬头的一瞬间。 却轮到她把话堵在嗓子眼。 光线半明半暗。 此起彼伏的高声交谈和酒杯碰撞的叮咣声在耳边打转。 要不是他的五官离得如此近又如此清晰，甚至那种陌生人看了都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都如此一致，唐佳还真认为是自己喝飘了。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一周多。 吃过那顿饭后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不跟宋远过多牵扯，但也耐不住偶遇这种情况...... 趁她没反应过来的这一秒，宋远低笑一声，抢先开了口。 “男朋友？” “.....” 低醇的声音飘进耳朵。 唐佳这下是彻底酒醒了。 宋远的目光毫不避让地凝视过来。 一种奇怪的氛围在升腾，给她一种整个酒吧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的错觉。 她连忙四下观察。 确认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边后，才松了一口气。 心刚放下一点，听到他再度开口。 “找什么呢？” “男朋友？” “......” 为什么。 这次是“男朋友”，上次是“未婚夫”，再上次是在酒店差点被误会。 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都会被宋远撞上？ 她这形象也碎得太彻底了吧。 唐佳皮肤一阵一阵的热，脑袋快要炸开。 “不是......” 宋远轻抬一下眉骨，低沉的语调添了点戏谑：“跟上次和上上次一样，也是个乌龙？” “......” “对。”唐佳心虚的理直气壮，“刚有人搭讪，用这个理由回绝比较好用。” “再者这是我的私事，宋总未免问的太多了吧。” 宋远没说话。 停了一会，又慢条斯理地问：“那唐小姐也会用这个理由，来回绝我接下来的问题吗？” 唐佳心脏倏然空了一拍。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缱绻。 这人是在跟她调情吗？ 不可能，一定是她喝多了。 许是酒意上头，或是耳边音乐节奏太过暧昧，又或是昏暗的环境阻碍了理智，也有可能是这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 这一刻唐佳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宋远，她可能没办法拒绝。 至少没办法做到像刚才那样干脆。 见她不说话，宋远弯了弯唇角，语气变得正经：“开个玩笑”。 “我朋友在那边，要不要过去见见？”还没等她回答，又补充道，“估计你坐在这，一会儿肯定还会有人来烦你，不如杜绝后患。” 宋远坐在沙发上，看到一个接一个的男人走过去，心里烦得很。 终于在第三个的时候，他坐不住了。 唐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台球室的方向。 镂空的隔断挡住了视线，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有几个晃动的身影。 宋远的朋友...... 她坐在这应付来搭讪的人确实烦得很。 最重要的是，这次“我有男朋友”这个方法不管用了。 她一时没有想好拒绝的理由。 犹豫片刻后，唐佳点了点头。 台球室内。 沙发上的几人还在玩着酒桌游戏。 两堆牌放在中间，桌边围了一圈酒。 宋远刚才突然起身出去，顾泽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人就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他正在挖空脑袋想呢，余光中就出现了一片黑影。 一抬头，先是看见宋远。 目光往旁边一歪，身后还跟了个大美女。 艹，这场面跟见了鬼有的一拼。 不对，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这时桌子周围的其他人也看到了。 11. 第 11 章 [] 宋远看了她一会，才点头移开视线。 桌子上一个转盘，两摞牌。 规则很简单，转盘指到谁谁抽牌。 左边牌上面写的是抽到后要做的事，右边牌上是放弃做这件事需要惩罚酒的杯数。 牌面是红色要喝纯的，绿色喝调的。 下一个转转盘的是上一轮被指到的人。 因为唐佳是新加入的，第一轮就让她转。 指针停在对面一个女生身上。 唐佳还记得刚刚的自我介绍，好像叫成蔓。 左右两摞各翻开了一张牌。 一张是，和在场任意一名异性十指相扣，并深情凝视十秒。 另一张是，罚酒3杯，牌面是红的。 唐佳看了眼桌子上摆的酒瓶。 一瓶苦艾酒，三瓶龙舌兰。 牌面红色要喝纯的，说的不会是那瓶苦艾吧？ 她曾因为调查需要，恶补过有国内外酒种的知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七十度的烈酒。 果然，成蔓一看牌面是红色，在众人的起哄声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完成任务。 “选谁呢，成大小姐？” “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是不是想被选啊？” “看你俩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十指相扣这种尺度也这么激动。” “......” 话语间，成蔓往宋远这扫了一眼。 唐佳看见了。 当然也没能逃出桌上其他人的视线，一个个表情都憋着笑，仿佛调侃的话下一秒就要说出口。 唐佳不自觉垂下眸子。 宋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倚在沙发靠背上。 顾泽是桌上唯一一个知道点唐佳和宋远之间关系内幕的人。 看着宋远跟TM块闷木头一样，他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人成蔓还没说要选他，这时候宋远还真不好开口。 趁着成蔓还没把话说出来，顾泽赶紧救场。 “哎呀，十指相扣多大点事，怎么方便怎么来呗，要我说小蔓，就旁边俩人随便选一个，要是选我们这边的人，还要绕一大圈过来，又是起身又是让座的，多麻烦。” 大家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桌子不小，坐着不动跟对面的人肯定没办法十指相扣，成蔓又在中间，一来一回确实挺麻烦。 这种场面下，成蔓再不顺着顾泽的台阶走，心思就有点太明显了。 于是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她左边的陆秦完成了这个任务。 转盘又转了两轮，气氛也持续升温。 先是陆秦和张乐琮喝交杯酒，之后顾泽又公主抱了赵林。 几个大男人把桌上的人逗得直打滚。 唐佳也弯了弯嘴角。 上一轮被指到的是顾泽，那这一轮就该他转盘。 蓝色指针甩出残影，速度渐渐变缓，针尖磨蹭着向前，最终停在了宋远的方向。 作为圈子的核心人物，轮到他，一个个都起劲儿的不得了，笑着闹着看他翻牌。 修长的手指动作利落，两张牌躺在桌面上。 问在场的一位异性，你爱我吗。 五杯，红色。 “哎，这牌没意思，便宜远哥了。” “就仨女生，你随便挑一个吧。” “就问个问题啊，要不这牌换了吧。” “下次你没抽到劲爆的，也把你的换了。” “.....” 对于这些人来说，情爱说出口十分容易。而且这只是在酒桌上的游戏，无论怎样也不会有人真的当真。 如果这个问题放到今天其他人身上，他们或许都可以为了气氛和面子毫不犹豫回答“爱”，所以这个问题丝毫没有难度，才会觉得这个挑战便宜了宋远。 在场三个女生，除了成蔓，还有一个在这排最里面。 唐佳坐在一旁，手不自觉的攥紧。 她不希望宋远选她。 带着各种笑意的目光投过来，唐佳的愿望落空了。 她稍微侧头，对上了宋远的眸子。 距离很近，唐佳甚至能看到宋远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 心跳在加速。 她已经分不清听到的是音乐鼓点声还是胸膛的碰撞声。 “唐佳。” “你爱我吗？” 低沉的声音敲打耳膜，唐佳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问出来，代表完成挑战。 如果唐佳回答不出来，那她也要接受惩罚。 本来这一轮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就一个破问题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桌子上其他人都没怎么在意。 可两人之间太安静了，他们也渐渐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唐佳的余光中，是在游戏开始前就已经倒好的酒，杯子也不大，一满口的量。 几排整齐地码放着，昏暗灯光下泛着暗蓝色的光，像是无声宣告着它们的危险。 七十度烈性洋酒。 喝下去肯定会受罪。 爱或者不爱，她只要随便说一个答案，今天晚上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反正是一场游戏，没人会当真。 话就在嘴边。 可说出哪一个，她都做不到。 宋远微动的眸光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唐佳做出了决定。 她伸手拿起一杯酒，与他对视的双眼没有挪开半寸。 仅仅是放到嘴边，浓烈熏辣的酒气已经窜进鼻腔，窒息感涌了上来。 一小口。 火辣辣的触感划过嗓子，像刀片一样。 唐佳蹙了下眉，没有再停顿，一抬头全部灌了进去。 第二杯。 她拿起第三杯的时候，手腕被眼前人死死握住。 干燥温热的掌心直接贴在皮肤上，被苦辣折磨过的感官得到了些许安抚。 像是一汪清泉注入被烈日灼烧过的干裂土地。 唐佳难以挪动一寸。 宋远的眸子像是遮上乌云。 他几乎是从她手上抢过酒杯，仰头喝了下去，连带着惩罚剩下的两杯。 桌上的人都有点看傻了。 任谁也没能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游戏，能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空气几近凝固，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只有顾泽在一旁默默地叹了口气。 眩晕感转瞬间冲上了脑袋，唐佳快要坐不住，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姿态。 她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可脑子偏偏不听使唤，越是想翻出点东西，可怎么翻都是一片空白。 手腕上的热量还没有消失，宋远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他站了起来。 唐佳也被他从座位上带起身，踉跄了一下，还好借着手腕上的力稳住了。 宋远开口。 “我今天有点事，先失陪，大家尽兴。” “为表歉意，今晚的账全算在我身上。” 兴许是那三杯烈酒，他沉稳的声音也有些哑意：“顾泽，一会儿要是转场，替我好好招待各位。” 桌上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连忙说着没事。 毕竟就算宋远今天直接撂挑子走人，人家地位摆在那，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现在又要买单，自然更是无话可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顾泽抓了把脑袋。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 手腕被宋远拉得生疼，他在前面走得太快，唐佳的腿直打绊。 “你能不能慢点。”她出声抗议。 话音刚落，宋远的脚步慢了下来。 身体终于得到片刻的缓息，两人并肩。 手腕上的热量存在感太强，唐佳有些不自在：“你能先放开我吗？” “你能站稳？” 宋远垂眸，声音像是重重地砸下来。 恰好这时候大门被他推开。 一股凉风冲在发烫的脸上，强烈的对比刺得唐佳脑袋一晕，真就踉跄了一下。 宋远扶了下她的腰，等她稳住后，手自然地垂落下去。 唐佳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似乎在戏谑着“就你嘴硬”。 “......” 一团无名火在心里，唐佳语气不是很好听：“刚刚没准备好，现 12. 第 12 章 [] 唐佳正思考要不要答应。 站在一旁的宋远突然开口：“不用了，我送她。” “？” 唐佳刚想说他今晚也喝酒了，被宋远拿出手机的动作打断。 没两秒，电话就被接通。 “何晋，把车开来吧。” 宋远放下手机，深邃的眉眼望着她：“五分钟。” “......” 得，忘记人家现在是总裁了。 唐佳斟酌了一下，看向路嘉树。 “民生组还有小悦林明哲都在呢，你走了不合适，我这边没事，你放心吧。” “一会就麻烦你跟小悦和林明哲说一下我的情况，等到家给你们发消息。” 路嘉树盯了她一会，点点头。 “行，今晚好好休息。” 又转头看向宋远，语气颇不客气：“那就麻烦你送佳佳姐。不过——” “不知道能否把车牌号告知一下，我也好放心。” “......” 唐佳只是被那两杯烈酒冲了脑子，但还没喝傻。不愧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说话都拿着薅老虎须的架势。 她怕路嘉树一会儿又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开口打断：“真没事，你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可这俩人跟粘地上了一样，一动不动，站得比旁边的路灯杆子还直。 唐佳眼皮直跳。 刚刚还在心口憋着的情绪也被搅散。 她伸手捏住宋远的袖口，用暗劲儿向下拽了一下，说：“车是不是快到了，我们去路边等方便些。” 宋远目光微动，“嗯”了一声。 她又转头朝路嘉树笑了笑。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一见。” 路嘉树有些担忧地点点头：“好，佳佳姐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 - 唐佳不是第一次坐宋远的车。 只是这次没在副驾驶，而是后座。 不大的空间安静的要命，似乎能听见两人呼吸的缠绕声。 唐佳微微偏头。 宋远阖眸仰头靠在座椅上，喉结像一座凸起的小山峰。 虽然观察不到他的情绪，但唐佳依旧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氛围萦绕在整个车厢中。 她收回视线。 关于刚才那个问题，还好他没问。 不然唐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车和时间同时缓缓向前。 此刻酒意有些上头，胃里的灼烧感还没消散，眼前一片朦胧。 唐佳也终于见识到七十度烈酒的厉害。 突然一只手闯入余光中。 宋远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瓶盖已经被打开，唐佳微微坐直，道谢后接过。小口微凉的水滑过，她顿时感觉舒服了些。 “你不喝吗？”唐佳小声问。 “就一瓶。” “......哦。” 简短的交谈后，车厢内又归于寂静。 宋远凌厉分明的侧脸陷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唐佳离他很近，可眨眨眼还是看不大清。 头晕得很，胸口也有些闷。 她干脆把头歪向窗户，冰凉的触感贴着滚烫的皮肤，稍微压制住浑身的不适感。 睡意牵扯着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唐佳此刻突然发觉，她的潜意识对于周围的环境有种莫名安全感。 不然她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安心地放下戒备。 恍惚间，她感到阵阵凉风飘了过来。 像是拼命逃离了闷热密闭的小房子，终于呼吸到了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 眉心不自觉地舒展。 她轻轻掀开眼皮。 发现宋远那侧的窗户开了条缝。 风打在他的脸上，短发被吹的有些许凌乱。 可到了她这，风却像是泄了力，柔软的，很舒服。 唐佳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弧度。 她的意识终究没能打败困意，竟然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意识也飘回到十几年前。 - 唐佳来到孤儿院一年后，唐丽决定收养她。 院长办公室里，她正在等唐佳的资料。 赵院长已经六十多岁，花白的短发打着卷儿，带着老花镜使劲看着手伸得老远的纸页。 她轻轻地捻开了一页，仔细对比后抽出来，又抬起头，问道：“小丽，你真的想好了？” 赵院长看着眼角已经生出许多皱纹的唐丽，依稀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那年她二十六岁。 远嫁黎城后，因为迟迟怀不上孩子，婆家也不给领证，最后被赶了出来。 她读过半年书，只认识几个大字。 走的时候身为分文，带了些干粮，也不知道怎么摸索着回到了娘家。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大门，一颗心跳得厉害。 唐丽敲开门。 然而看到的不是久别六年重逢后父母的满脸欢喜。 而是厌恶和耻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只因为一句话，唐丽再次被赶了出来。 她走了两天两夜，也不知道走到了哪。 入目是一片荒山，她又渴又饿，周围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烈日晒得她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发白，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突然之间，她好像听到有说话声。 摸索着向前走了几百米，发现了山上居然有个孤儿院。 赵院长给了她些水和窝窝头。 唐丽吃得狼吞虎咽，嚼着嚼着泪就啪哒哒地滴落下来，砸在水碗里，砸在地上。 赵院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唐丽哭着讲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突然“扑通”一下跪在赵院长脚边，抽着说：“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还年轻，会看孩子，家的几个弟弟都是我看大的，能照顾这些小娃子。” “我也不要钱，只给点吃的喝的就行。”她哽了两下，一句话说地断断续续，“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可以去了......” 后来她一待，就是十五年。 赵院长的思绪被唐丽的说话声拉回。 “院长，我想好了。” 唐丽今年四十一岁，还有精力能照顾她长大。 赵院长摘下眼镜，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 唐佳那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姓名栏上只有一个小名。 ——岁岁。 那时候她四岁，小小一个。 红扑扑的脸蛋上皮肤有些干裂，但已经比一年前刚到孤儿院的时候好上不少。 唐丽蹲下身子，把她拉到跟前：“岁岁，以后我当你妈妈好不好？” 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懵懂地点点头。 唐丽本来带着担忧的眼中慢慢有些湿润，欣慰地笑了笑。 “那妈妈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小姑娘吸了下鼻子，奶音轻轻挤出一个字：“好。” “妈妈从前没有家，岁岁也没有家。”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可唐丽却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 “但是从今天起，咱们两个就都有家了。” “以后你就叫唐佳好不好。” 佳。 家。 唐丽没有什么文化。 在认识的所有字里，仔细郑重地选出了她认为寓意最好，也是最好听的一个字。 小姑娘点点头，重复着她的话：“叫唐.....佳。” - 初一那年。 唐佳从当年的小团子长成了清瘦的小姑娘。还稚嫩的小脸上已然可以窥见出优越的骨相。 下学期期末的一次家长会。 唐丽到的时候，旁边桌的家长已经在了。 她几乎是在那道目光的打量下，坐到座位上。 屁股刚刚沾上凳子，那中年女人就凑过来，声音小的跟对暗号似的：“你们家姑娘是二胎？” 这话问的太直接，唐丽愣了下。 想了想自己的年龄和计划生育政策，明白了她这举动。 她讪讪地笑：“不是，就一个姑娘。” “我瞅着你岁数不小了。” “是，马上五十了。” “那你生的这么晚？” “......” 唐丽这辈子还没骗过人，她又是小佳同桌的母亲，左思右想，又觉得也不该骗她。 “小佳.....是我领养的。” “你家那口子愿意？” “......” “我没结婚。”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若有所思地撇撇嘴，身子又正了回去。 班主任讲了半天，最后发了一本暑假防溺水的宣传册，还让家长看完把后面的表格填上。 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唐丽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猜半天也不确定到底要干什么。 她犹豫了下，小声问：“妹子，你知道这上面写的啥不？” “啊？”中年女人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唐丽指了指宣传册。 中年女人拉长尾音“哦”了一声，说道：“就是告诉你暑假不要让娃儿去河里洗澡，怕叫淹死喽，你在下面签上你的还有姑 13. 第 13 章 [] 宋远额头上铺了一层细汗，声音还带着喘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你没事吧。” 来上体育课的路上，他大老远就看见她僵直着身体站在那，一张小脸惨白。 唐佳抿着唇不说话。 宋远立马明白，这回是真出事儿了。 “这小子欺负你？” 他表情严肃，浑身上下瞬间被危险气息裹挟。 就在此刻，潘煜捂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宋远看过去：“你刚刚跟她说什么了？” 声音很冷，大热天的让人直打颤。 潘煜吓得不轻。 面前的人比他高一个头，此刻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开始有些后悔。 “你让他走吧。”唐佳小声说。 那些话实在太难听，她不想让宋远知道，也不想再听一次。 她现在只想让他消失。 宋远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看着对面的人呵斥道：“没听见？还不快滚。” 潘煜跑得没有丝毫犹豫。 墙壁隔绝了操场的视线，只等听见集合的哨声透过空荡荡的空气传来。 唐佳低着头，声音抖得已经无法维持成直线：“你快去上课。” 宋远皱眉。 “受委屈了就别憋着，我不还在这呢吗，到底怎么回事？” 清浅的声音传入耳朵的那一刻，唐佳紧绷的弦彻底断开。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湿润了。 “......” 宋远彻底慌了神，笨拙的安慰着：“你别哭。” 可他一出声，唐佳的眼泪就不听话地往外钻。眼眶再也盛不住聚集的泪意，一汪水顺着脸颊下滑。 宋远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想帮她擦掉。 可刚刚摸过篮球，手上全是灰，黑乎乎的一片。 他抓了把空气，又把手放下：“我手脏。” 他侧了侧身子，把肩膀递过去。 “擦我袖子上。” 唐佳瘦瘦的肩头一耸一耸的，乖乖踮起脚，眼睛贴上他的衣袖。 很熟悉的香味，是孤儿院一直在用的洗衣粉，和她身上的一样。 “岁岁，我不问了，你别哭。” 宋远声音有些哑。 像是进入了自家领地的小兽，唐佳炸开的毛被他身体的温度和香气捋顺。 没过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下来。 唐佳移开了脸，眼尾拖出一抹红，睫毛上还湿漉漉的。 刮得宋远心里又疼又痒。 他留意着操场的动静，知道马上要开始体育课前的例行绕操场跑圈，有一小段跑道可以看见这里。 “你平常大课间都会来这里接水？” 唐佳抬眸，有些不太明白地点点头。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轻声说：“你先回去上课，过一会我再从食堂后面绕去操场，这样不会被发现。” “放学后我来找你，别乱跑。” - 唐佳后来也没有告诉宋远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那时候她就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解决，也不是受的所有的委屈和伤害都可以悉数奉还。 他们太渺小，渺小到只能把这个重任交给时间。 只不过从那天以后，潘煜就再也没找过她麻烦，而且唐佳每次大课间下楼接水，都能“碰巧”遇见宋远。 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太好，头顶上像是被笼罩了片乌云。 可每当宋远的身影落入视线。 少年挺拔、清瘦、安静，却偏偏像束耀眼温炽热的光线，穿透了那团紧追不舍的昏沉阴暗。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们的教学楼下面不也有水房，为什么总是跑来这里接水？” 初高中的两栋楼离得并不近，一来一回要十多分钟，几乎占了整个课间。 宋远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慢悠悠地答：“我们那的水一股子味儿，这的水好喝。” 唐佳“哦”了一声。 接水时垂下的头，很好地掩盖住向上扬起的唇角。 天空突然放晴。 就好像只要他在身边一天，那些无端的恶意和谩骂，都会被隔绝在他隐秘却坚实的保护之外。 就算他不说，她也都知道。 - 耳边的声音像是从天空飘下来，酒精造成的眩晕感冲淡了回忆中山城的种种画面。 朦胧中唐佳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 刚刚还近在眼前，为她承接泪水的黑色半袖，此刻变成了白衬衣。 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到家了。” 熟悉的声音让唐佳的意识逐渐恢复。 她现在还在宋远的车上。 而且，靠着他的肩膀。 “......” 可刚才她分明是靠着玻璃的。 唐佳坐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头还有些发胀：“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难受？” “嗯，有点。” “你先坐着别动。” 说完这句话，宋远下了车。 唐佳脑子还懵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老实待在车里。 没过一会儿，她这一侧的门被打开。 “自己能下来吗？” “......” 不知为何，唐佳突然产生一种错觉。 只要她说不能，下一秒他就能把自己抱下去。 唐佳脸上还带着潮红，挪动着身体下了车，身体力行地回答他，她可以自己下来。 刚刚在车上小憩了一会，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腿还有些软。 脚踩在地上，像是站在棉花堆里。 唐佳正准备跟他道谢，他又走到了主驾驶，对着窗户里好像说了什么，她听不清。 紧接着。 这辆车就缓缓从眼前驶离。 “......” “你司机把你忘了？” 宋远走过来，夜色里英挺的眉眼十分平静：“这不能停车，我送你上去。” 见他语气正经，唐佳愣了一下。 “不用麻烦了，我家离这很近。” 宋远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八岁小孩就能把你撂倒？” 唐佳没来得及插上话，又听他说：“我不进去，就是想看你安全到家。” 她住的这个小区治安算不上多差，但也不能说很好。 大半夜，只有几盏路灯亮着。 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走路还直飘。 刚刚他不提醒倒还没事，现在一想确实有些害怕。 两个意见相反的小人在唐佳脑子里打架。 如果今天是她来送一个喝醉的朋友，应该也会想着要送到家门口 14. 第 14 章 [] 酒精总是能让行动冲破清醒时理智画出的界限。 她的动作也大胆了起来。 视线不受控制的想在他身上寻找答案。 终于目光停在了一处可疑的地方。 ——他耳尖发红的皮肤。 就说嘛。 他灌了三杯七十度的烈酒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 原来在硬撑。 唐佳正沉浸在发现他“破绽”的窃喜中，忽然被耳边低缓的声音打断。 “唐佳。” “？” 他的声音有些哑。 “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一直盯着我。” “......” 唐佳僵住。 这人连头都没转过来，是怎么发现她的？ 她清了清嗓子，随意从脑袋里捡句话。 “我只是想说......” “今天打断你和朋友聚会......实在不好意思。” 然而她随口一说的话，却换来了他无比认真的回答。 “该道歉的是我。” 唐佳怔了怔。 “我不该唐突地带你去那样的场合。”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在不知道你是否喜欢的前提下。” 宋远以为只要时刻在旁边盯着，不让那群人为难她，就不会有问题。 可没想到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完全能够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地进退，根本轮不到他来解围。 然而他最后却成了制造问题的那个人 唐佳垂眸。 她确实是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但也是去了之后才意识到。 况且，没有人能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一开始也是她自己权衡过后答应的。 所以不能怪他。 唐佳不想在今晚发生的事上多停留，于是转移了话题。 “这件事你我都没有错，就让它过去吧。” 然而事与愿违。 宋远沉默了一会儿。 “过去？” 短短的两个字中她竟然听出了他的情绪波动。一种莫名的预感从心底涌了上来，胸腔的节奏开始加速。 “你在逃避什么？”他问。 不远处的阳台门还半开着，唐佳甚至能看到窗台上的薄荷叶在随风飘动。 这一刻的脑袋几近空白。 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一个问题。 当她以为可以逃过的时候。 宋远精准地击中十环。 说不出“爱”这个字的理由可以很简单。 可若是说不出“不爱”呢？ 唐佳在清醒的时候不能给出的答案。 此刻有些醉意的时候也不能。 “......” “宋远，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 她低着头，声音带着细碎波动。 话落，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身旁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宋远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 轻轻地说了句：“好。” - 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盛闻二十二层同时出现的人数破天荒般的达到了十个。 五个是路嘉树和他的团队贡献的。 两个民生组。 还有调查组全员。 赵悦趴在工位上发出了一声哀嚎，说话声音有些蔫：“佳佳姐，你说咱们忙起来恨得咬牙切齿，现在闲下来，又无聊的想跳河。” “有工作难受，没工作更难受，我是不是脑子有病......” 调查组已经有一周没有接到匿名举报。 这些日子他们三个人天天在办公室写之前还没有发出去的调查报告，坐的屁股都快长毛。 唐佳看了她一眼。 “这说明社会正朝着正向发展，黑暗事件少了些，是好事。” 赵悦撇嘴：“我突然发现自己是正义和邪恶的混沌组合体。” “有种巴不得社会上发生点什么坏事，让我好有活干的冲动。” 林明哲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这跟医院庆祝年度利润创造历史记录，鼓励来年再接再厉有的一拼。” “也不至于这么邪恶吧。” 赵悦团了个纸团砸过去，刚好击中林明哲的脑袋，得意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就是怕大家都一心向善，咱几个全员失业，不得不卷铺盖喝西北风去。” 唐佳笑了：“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只要地球上还有人，就少不了你的‘邪恶’事件。”她摇了摇头，“一切的平静都是暂时的，我劝你还是想想国庆节怎么过比较实在。” “我还能怎么过，回老家呗。” 赵悦又趴回桌子上：“不过我真不想回去，一到家我妈就张罗着要给我相亲。” “对了佳佳姐，我好像不记得你说过自己的感情史哎。话说追你的人应该不少吧，难道你准备把终身奉献给创造公正社会的伟大事业了？” 唐佳笑出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跟说相声似的。 她敛眸，随口回道：“这不是没遇见合适的吗？” 一听这话，赵悦来劲了。 滑着椅子蹭到了唐佳旁边：“话说路嘉树怎么样？最近我看他对你颇为殷勤，还时不时给你送零食来着。” 虽然这些东西最后都进了她和林明哲的肚子里。 唐佳瞥了她一眼。 “想什么呢，他才多大，刚大学毕业。” “弟弟才好。”赵悦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弟弟年轻体力好。” 唐佳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 无奈地笑着转头：“一天天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稿子写完了？” “这不是不着急要嘛，而且这点儿活半个小时都能干完。” “现在还大早上的，要是这个文字稿再校对好，咱们调查组今天真的就没活可干了。”赵悦双眼放空，满脸生无可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佳佳姐，你国庆节有什么打算吗，之前好像听你提起过要报名义工，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呢。” 唐佳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哦......那个也不算是义工吧。” “就是去福利院做志愿者，和那些孤儿们一起玩游戏照顾他们之类的。” “这个福利院在哪里呀？” 赵悦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 “山城。” 唐佳没有在公司说过她的身世，所以赵悦不知道她和山城的过往。 “山城。”赵悦眯着眼想了想，“山城是哪儿？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唐佳：“在昭市。” 赵悦：“那离这好远啊，坐飞机是不是还要好几个小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