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海岛摆烂日常[重生]》 1、叶白芷 1975年,春末夏初,红安村。 今晚是叶家和邻村的王家结亲的日子。 “咳咳、咳咳、呕——咳!”黑漆红木的棺材,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掌自内而外伸出,几分钟后,一袭灼红的嫁衣攀着盖板挣扎翻出,重重跌落砸到地上。 满头冷汗的叶白芷好不容易逃出逼仄憋闷的空间,惊魂未定扫顾四周。 入目是窗框玻璃上的大红“囍”字。 “有人吗?”嘶哑到连气音都发不出的嗓子疼痛不已,叶白芷浑身发软,踉跄起身朝紧闭的屋门看去。 【不是医院......这是哪?】 也不知道之前究竟是躺了多久,叶白芷再次全身无力地瘫软到地上。 她快速在脑海里闪回昨晚发生的事情——独自兜风庆祝提早退休,然后......油门当刹车,撞出桥梁,连人带车栽进护城河..... 鼻腔进水的窒息、拼命抓扯的无力。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一片白光。 【这是被人救了?有点不对劲啊——】 惊疑间,热得不行的叶白芷伸手想要抹把脸。 一抬手,针绣繁密的红色衣袖就这么滑落至手肘处。 叶白芷愕然低头:【这是什么鬼?】 她向来只穿黑、灰、蓝之类暗色系的衣服,家里的衣柜里可是一件红色的都没有。 慌乱地检查身上明显不正常的衣服,叶白芷想都不想就是一句嘶哑的国粹:“艹!” 停放棺材的屋外。 新娘的弟弟——叶耀祖正坐在院里小马扎上大声嚷嚷:“爹,你啥时候给我买工作啊?人那名额有限,咱得抓抓紧啊!” 青年看上去十有六、七,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家里精细养大的。 被喊“爹”的中年男人吧嗒两口烟斗,一脸精明的看向幺儿,豪迈地保证道:“放心,爹肯定给你办好咯!” 一个瘦巴巴的中年女人端着缺角的大盘子从灶台旁走了过来,将一大盆切好的白瓜放到矮凳上,冲着儿子笑容满面哄道:“吃点瓜润润嗓,这天热得。”转头又朝一旁忙着劈材的俩闺女阴阳怪气训道:“盼娣、有娣,不是娘要说你俩,实在是你们手脚太不利索了,瞧瞧你们大姐以前,天没亮就能一个人做完所有家务,怎么换了你俩,大半天整不完呢!是不是又偷懒了!” 有娣是叶家最小的女儿,她后头的弟弟,也就是叶家长孙耀祖只比她小九个月。 从小就被爹娘耳提名面要时时刻刻照顾幼小弟弟的叶有娣个性软弱,性格单蠢,任打任骂,从不还口,这不,听着亲娘的斥责,劈材劈得隐隐作痛的虎口愈发痛了,但她始终不吭气,只是一下一下用力挥着斧头。 盼娣和有娣不同,她比姐姐叶白芷小了两岁,等她记事时,大姐已经会生火、踩板凳做饭、扫地......她几乎是被大姐带大的,有人在前头顶着,从小到大也没受多少嗟磨,听到亲娘林秀敏这么说,一下子拉下脸,不高兴地把扫帚丢开,嘴里嘟囔着:“就会使唤人,说好要给我做新裙子呢!只知道耀祖、耀祖!” “嘿!你这丫头!”林秀敏急眼,伸手就想拉人。 “噔噔”烟斗敲在小矮桌沿,叶富强沉下脸,对着习惯性要动手教训闺女的妻子斥道:“好了!马上就要天黑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家之主的叶父抬眼看向天空,瞧见已有飞鸟归巢,脸上愈发轻松。 整整60元啊!谁能想到,前儿白天大姑娘才掉河里淹死了,当晚就有人敲门要结阴婚。 叶富强美滋滋回忆着前天财神爷上门的场景,他原本还在可惜养这么大的闺女一分彩礼钱没收,就这么意外死了,结果这下可好,阴婚不用办席,还省了一笔,净赚!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畏惧丈夫的林秀敏也怕叶富强生气,恨恨点着不服管的二闺女脑门。 正在这时,停放叶家长女尸身,也就是今晚冥婚新娘子——叶白芷的柴火间,门突然开了。 “那...那...”叶耀祖见鬼般瞪大眼睛看向前方,手指抬起、不住地抖,声音惊恐。 叶富强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他这个儿子,哪都好,就是咋咋呼呼的,不够稳重。 没等叶富强转身朝后看去。 “啊——”三道不同的女声同时尖叫,刺耳、恼人。 叶白芷撑着门框站定,被阴暗屋外的明亮光线晃得失神,良久才凝神看清面前神色各异的五人。 【呵,晦气!等等......不对!】 叶白芷第一眼就认出了面前几人,有刻薄的亲妈、自私的亲爸、贪财好色的亲弟弟,对了,还有...蠢表妹?坏堂妹? 这两人怎么也在这? 不对不对,这不对劲! 叶白芷蹙眉。 眼前的几人五官是与她血缘亲属长得十成十相似,但穿着打扮,还有那眼神完全不一样。 心下冷笑,叶白芷回想起上一周爸妈和弟弟知道自己买了新房,要迁出户口的那副嘴脸,实在令人作呕。 摇头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叶白芷踉跄着又往外走了两步,满脸冷肃。 叶富强不愧是村里出了名的偷奸耍滑,反应极快,乍一见到今晚就要安排下葬的大女儿出现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不过眼神慌乱几秒,一下子明白之前叶白芷掉河里被捞上来只是假死。 毕竟旧时代的话本里都有这么个桥段。 闺女假死复生,叶富强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倒是脸黑得不行,陷入沉默。 叶白芷还在掌握情况中,对着面前表情各异的几人,也没有开口。 僵持中,脑海一阵白光噪点,眩晕袭来,叶白芷又晕死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电视剧里才见过的那种北方大炕上,身上盖着一条起球的被子。 说是被子都恭维了这一块破破烂烂的布...... 叶白芷下意识朝光线处瞧去,窗外,天还没黑。 屋里没人,叶白芷撑着疲软的身子坐直,又扭着腰往后挪了两下,仰头靠在墙上,开始整理眼下自己所处的境况。 她重生了。毋庸置疑。 还是重生到平行世界的七零年代。 比她重生前真实出生的年份还早上个二十来年。 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刚才在她昏迷之中的梦境里告诉她的。 不仅如此,原身叶白芷还将她一生的心路历程尽数灌输到她的脑海里,她现在等于是拥有两个人的记忆——前世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记忆,还有平行世界里生活在七零年代的同名同姓叶白芷的记忆。 说来神奇,虽然同名同姓,原身叶白芷和她完全是两个魂体,两种人生,但偏偏父母家人却是长得一模一样,行事作风也是大同小异。 简单一句话简介——重男轻女的原身家庭一心想要培养扶弟狂魔。 而七零年代的叶白芷,就连名字,还是多亏了早逝爷爷提前取好,本来原身是要叫叶盼娣的...... 从二十一世纪重生来这七零年代乡村的叶白芷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有点儿懵,她前不久才看过铺天盖地宣推年代重生文的地铁广告,没想到小说照进现实,她还真重生了,还不是言情霸总文,偏偏是年代奋斗文。 狠掐大腿,“嘶——” 叶白芷喃喃出声:“不是做梦。” 还是若有似无飘散鸡屎味的院子里,叶富强、林秀敏、叶耀祖三人脸色难看围坐在小矮桌前。 叶招娣和叶有娣被打发去门口小土坡上守着了。 叶家在红安村居村尾,与邻村永安村就隔一个山头,两家托了媒人说好了,今晚一入夜就派人过来结亲和送彩礼钱,赶在吉时前下葬。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耀祖他爹,这可怎么办!60元啊!咱家幺儿可就等着这钱有份体面工作啊!”林秀敏扯着嗓子哭嚎,抓心挠肺心疼儿子本来稳妥到手的体面工作。 叶富强被她哭得心乱,脸色黑沉低叱:“闭嘴!是不是要让村里都知道!” 村里人几乎大字不识两个,只懂自个儿名怎么写,但结阴亲,冥婚这种事儿本就不光彩,要不是大闺女失足掉河的事情闹太大,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早亡的大姑娘只有尸身都能卖不少钱...... 林秀敏一哽,不敢再大声哭喊,只在嘴里不住念叨:“怎么就活了呢!怎么就活了!” 入夜,一口黑棺翻山越岭来了叶家大门口,喜气洋洋的媒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等在门外的叶富强拉到一旁。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 媒人脸色难看,语气不善:“叶大哥啊,您这可是让我难做啊!这日子都挑好了!怎么还能有这种事!” 叶富强心下不悦,却也不敢说说什么,只是笑着塞了一枚细薄的金戒指给媒人,嘴里不住道歉:“真的对不住,这不谁也没想到还能出这种事,多担待多担待。” 面前这个媒人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之前都是做正常的婚配嫁娶,叶富强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对方还做死人生意。 家里几个孩子都尚未婚配嫁娶,他可不敢得罪对方。 屋里的叶白芷可不知道这些,听到院门近在咫尺的动静,直接翻窗从屋后低矮围墙出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 也就没听到三妹有娣正好进屋,小声对着她的背影低呼:“大姐,娘会不高兴的。” 不过听到也改变不了她要出去放会儿风。 她管他们高不高兴! 2、顾谨戈 叶家的房子就建在山脚底下,位于红安村村尾。 从围墙翻出去,入眼便是一座大山,还能看到山腰处有一片竹林。 叶白芷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破败、贫瘠,她只有在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纪录片里见过这种场景画面。 山顶,两道高大的身影正急速朝山脚冲下。 为首体型壮硕得如黑熊的男人大步走得飞快,嘴里数落着:“老顾,你说你,怎么就能迷路呢?” 顾谨戈冷眼觑向身旁带错路还倒打一耙的周卫军,没理他。 两人从南边海岛一路北上,风尘仆仆。最初计划是中午就能抵达目的地,结果走错山路提前拐道弯,耽误到现在。 周卫军自知是他自个儿又犯倔了,有些心虚,折返至今,口中不停胡咧咧,见顾谨戈没反应,另起话茬:“老顾,你有听说午夜新娘的鬼故事吗?嘿嘿,开场也是这样一个竹林——” 话音陡然停顿。 周卫军一个急刹,脚趾僵硬,短袖遮挡不住的手臂皮肤一片鸡皮疙瘩。 他死死盯着前方,用气音颤声唤道:“小戈。” 顾谨戈被他吵得心烦,一路上都没怎么搭理他,此时听到周卫军用儿时的称呼喊他,眉梢微扬,嫌弃中带着疑惑回头。 周卫军屏息凝神,目光一错不错,盯着远处那个飘扬的红裙,几欲崩溃:“那有个红衣服——” 没有主语。 周卫军分不清对方是人?还是鬼啊!? 头皮发麻。 虽然建国后不许再提封建糟粕,但架不住谁儿时没个鬼故事之夜的回忆。 这口口相传,一代传一代的鬼怪故事......有些恐惧是童年阴影好吧!这辈子都要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好吧!这可不是什么封建迷信! 不同于周卫军怂了吧唧的样子,顾谨戈定睛看去,抬步向前,没有丝毫犹豫。 “诶?等等我啊!”周卫军惊魂未定,右手摸向后腰的□□,很快追跟上前。 红衣女“鬼”叶白芷第一反应和周卫军一样——惊诧、屏息、僵在原地。 她不安地看向前方两个豁大的黑影。 幸好,云团此刻缓缓飘浮移动,转向远方,皎洁明亮的月亮完整地暴露出来。 柔和明亮的月光倾洒竹林,照亮这一片景物。 从叶白芷的视线朝前望去——迎面走来的男子大概二十出头,蓄着一头短发,眉眼冷峻,神色冷淡,薄唇紧抿,下巴线条分明,一身制式便服将身材曲线掐得完美。 总结:窄腰、长腿、宽肩,一个字,帅! 就在叶白芷用欣赏的目光打量顾谨戈时,慢一步靠近的周卫军震惊于面前红衣女的美貌——弯眉之下是一双清亮澄澈的杏眼,精致的鹅蛋脸上略施粉黛...... “咳咳。”顾谨戈瞟了眼身旁走神的人,一肘撞在对方胸腹处咳嗽提醒。 周卫军反应过来,急忙向对方解释自己方才的冒犯:“这位女同志,不好意思啊,我有个妹妹,很久没见了......” 听起来像是借口,但周卫军没有撒谎。 叶白芷美归美,但他的妹妹也很可爱,方才他是真的因为想到自家小妹才发愣。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女子还穿着嫁衣呢,他刚才确实冒犯了。 叶白芷没说话,眼神不自觉又飘向右前方。 她看过不少次猛男秀......咳咳,都是姐妹硬拉她去的。 说实话,面前这位无疑是她此生见过最具性张力的男人——板正、英俊、硬朗中带着一丝禁欲,压迫感十足。 虽然叶白芷在这个世界还没待足24小时,但根据前世的网文经验,她大概能根据着装猜出这两人的身份。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她主动开口打招呼:“你们好。” 顾谨戈一直不动声色观察面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子,直到他以多年经验及眼力确认对方除了眼神奇怪了些,其余似乎没什么问题,不具杀伤力。 顾谨戈用一如既往的冷淡应道:“你好。” 周卫军“啧”一声,习惯顾谨戈这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尿性,自个儿瞬间切换上憨厚热情的笑脸:“这位同志,我们要去红安村,你知道在哪吗?” 按照路线图,他们应该差不多到了。 可惜之前山林昏暗,兜兜转转地,跟着北极星不停确认方向。 叶白芷眸光微动,有些意外对方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原身所住的红安村:“就在后面,沿着这条坡往下就能看到” 语毕,还侧身抬手大致指了个方向。 .一分钟后,双方擦肩而过。 叶白芷心不在焉继续前行,还没走出多远,背后骤然传来落叶挤压破裂的悉索声。 有人跟过来了。 夏知节侧耳分辨脚步声,猜测来人应该还是那个大高个。 她没停步回身询问,恍若无觉地继续向前慢悠悠走着,只是原本自然垂放在身侧的右手已经缓缓收成拳,后背紧绷,心里倒数计算的双方安全距离。 “八米、六米.......” 虽然叶白芷到现在还是觉得那俩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毕竟看上去那股军人铁血硬汉的气质压根无法遮掩。 但人生地不熟的,她还是得小心为上。 前世独居好几年,各种天灾人祸让她闲暇之余也不敢轻易懈怠,生怕万一哪天钱还没花完,人就凉了.......为此她特意报了个女私教一对一的班——系统性循序渐进学习了三年综合格斗。 压制性打倒后头那个壮男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有自知之明,双方体格悬殊差实在太大了! 但论单个爆发力,趁对方放松之时突袭一拳,打蒙后快速逃跑肯定是没问题的。 就在两人就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叶白芷指尖都拉响警报,用力攥紧保持高度警惕时,周卫军小跑至相隔她两步的距离猛地停下,提高了音量,依旧是好言好语地唤道:“同志!太晚了,如果你不介意,要不我们先送你回去?” 周卫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漂亮小姑娘穿着红嫁衣,大晚上的在竹林里晃悠,但毕竟最近到处都不太平,他和顾谨戈实在放心不下,商量过后决定先将人送回去,再继续执行任务。 叶白芷惊讶,回头瞅着对方神色,没搭话。 周卫军知道自小自己的体型带来诸多偏见和畏惧,没放弃,始终憨笑着劝道:“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担心。” 似乎是要最大程度打消叶白芷顾虑,周卫军低头在上衣兜里摸索,很快又将一个本本掏了出来,递给叶白芷,示意她看。 叶白芷下意识接过,瞄见本子上“军官证”三个字,下一秒,立马急急双手还回。 不管前世今生,保家卫国的人永远值得敬重。 没办法,叶白芷调转脚步,无声低叹了口气,决定再次折返回叶家——那个如前世一样,令人窒息的家。 午夜,村落静谧,不少人家早就熄灯入睡。 叶白芷感受绣花鞋底下石块沙土的形状,站在村尾,手指圈了个圈,示意眼前这片地界都是红安村的范围。 又转身朝后头两个不远不近跟着的人慢条斯理轻声道:“我家在那,这一片都是红安村,你们沿着中间这条最宽的路走到尽头,村口的红房子就在右边,村长住那,你们有事可以直接问她。” 叶白芷没有再带人往里走,简单告别、道谢后,转身就朝不远处那个低矮围墙走去。 她刚才看到了,顾谨戈怀里一直抱着的方盒子应该是骨灰...... 原身传给她的记忆很完整,知道现在边陲还时有战事发生。 但她今天经历太多事,实在是没精力去帮忙找人。 叶家,死去老牛留下的最后一胎小牛犊就养在窝棚里,靠近围墙。 听到有人翻进院里的动静,牛犊只是睁着湿漉漉的大眼,与叶白芷对视。 叶白芷凭借记忆找到原身睡觉的地方,不出所料,满屋寂静,那个有着极具糟粕感名字的有娣、招娣一左一右仰面睡着,中间留了一人身的空隙。 翌日,薄雾笼罩乡野山间,公鸡打鸣响彻山谷之中。 叶白芷是被推醒的。 “大姐,大姐,快醒醒。”有娣又惊又急地摇晃着人。 【天都大亮了,大姐还没做好饭,一会儿娘起来,一定会骂大姐的!】 虽然有娣对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姐有点点害怕,但经历这两日早起干家务活,她才深切意识到有大姐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洗衣、做饭、劈材、种地、栽菜、打扫卫生...... 大姐回来了,她不用再做以上这些活了!真是太好了! 对比前两日的辛劳,有娣现在可是指望着大姐能够好好活着、多在家待些日子。 叶白芷披头散发坐起身,脸色难看。 昨晚进屋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还穿着那晦气嫁衣,按照记忆寻找到原身洗得发白的衣衫,又提了好几桶井水,折腾大半宿才洗掉脸上胭脂。 闭眼靠墙,叶白芷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心想:上一世那个蠢表妹果然还是那么烦人! 有娣眼瞅着大姐坐起身,迅速退后两步,转身蹑手蹑脚出了门。 叶白芷嗤笑一声。 再次翻身躺下,瞬间入睡。 等她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晒到炕上了。 林秀敏痛失横财,一晚上都没睡好,早起骂骂咧咧一上午,本来还想喊叶白芷起来做饭,但又想到昨天叶白芷闷声不吭的样子,也担心冥婚的事情让本就离了心的大闺女更反骨,这才难得下厨蒸了一锅叶白芷上周卖蘑菇换回来的窝窝头。 见饭都做好了,叶白芷还慢吞吞出来,本来有些愧疚的心情一下子消失,林秀敏火一下子蹿上胸口,训斥道:“叶白芷!明天起,继续做你该做的活!睡睡睡!除了吃就是睡!不用干活的啊!白养你这么大。” 叶白芷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拿了半个窝窝头,走了。 想想还是神奇。 明明只是平行世界,烦人的人却是一模一样...... 嚼着要噎死人的干巴窝头,叶白芷在村里四处闲逛。 一拐弯,又撞到了昨晚那两个疑似军人的青年。 “哟,同志,又遇见了,昨儿个谢谢你啊。”周卫军掩下眼中沉痛,笑呵呵地和与自家妹妹一般大的叶白芷打招呼。 顾谨戈还是没说话。 昨晚他俩在村长家留宿,连夜将战友的骨灰送回他家,今早将昨晚来不及给出的抚恤金和锦旗交给那对一夜白头的老人......现在准备返回岛上。 叶白芷满脑子都是鲜肉大包子,神色淡淡:“不用谢。”顿了一秒,又自觉语气不是很友好,扯动嘴角勉强憋嘣出四个字:“顺路的事。” 就在这时,叶白芷鼻翼煽动,她闻到馒头的味道。 馒头,这玩意儿在速食三明治风靡后,都没几个人吃了。 那股曾几何时单调乏味的甜香此时此刻却让叶白芷抓心挠肺,口里唾液疯狂分泌。 周卫军又往前走了几步,惊讶发现顾谨戈竟然没跟上来,回头瞧去,只见那个闷骚的家伙竟然在和那女同志讲话,诧异瞪大眼,倒也没上前打扰。 半晌。 顾谨戈走近。 周卫军语重心长和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念叨:“老顾啊,你可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啊!人那女同志昨晚可是穿嫁衣了......” 顾谨戈嘴角抽了抽,不懂明明周家父母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偏偏生出个话痨儿子......还和他做了兄弟。 见周卫军越说越起劲,还越来越离谱,顾谨戈黑脸斥了声:“闭嘴!胡说八道什么!” 周卫军身高逆天,足有将近两米,却还是怕了从小的领头——顾谨戈,憋屈地闭嘴,瞥了眼右边,小心试探:“那你和那女同志说什么呢?还给了啥出去?” 角度原因,周卫军只留意到顾谨戈最后递了个什么东西给那个貌美的女同志,没看清具体是社么。 顾谨戈长叹一口气,被吵得心烦意乱,随手将手里布袋糊到周卫军脸上,小声低骂道:“馒头!是馒头!闭嘴吧你!” 另一头。 心满意足吃完大馒头的叶白芷神情难得柔和几分,勾唇往回走。 快到门口时,耳熟的女声陡然响起:“叶家的,这门亲事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你们可得抓抓紧啊!别让人捡了漏!要不是我看你们家姑娘合眼缘,也不会眼巴巴捧着这等好事送来,别的地儿可是多着人在等我介绍呢!” 是昨天那个媒人。 3、去县城 “白芷回来啦!”眼尖看到屋外站着的人,林秀敏喜上眉梢。 她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一门亲事找上门。 还是要娶叶白芷的,说是什么村里的富户,那家的儿子之前远远看见过叶白芷在地里干活,一眼就相中了。 叶白芷后撤一步,避开叶母不同寻常的热情举动,冷眼睨看一屋子喜气洋洋的脸。 原身的大妹,也就是和她之前堂妹长相一样的招娣凑了过来,眼神闪烁带着欢喜,亲昵道:“姐!又有人来家提亲啦~” 叶白芷像看傻逼一样看这满脸都是大聪明的小姑娘,她怎么也在前世职场摸爬滚打了五、六年,叶招娣这种人不少见,无非就是暗戳戳使心机,想要平白得些好处罢了。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静。”冷冷开口,叶白芷同样避开试图挽住自己胳膊的叶招娣。 除了媒人之外,据说是富户的那户人家也来了两个妇人。 被叶白芷冷眼相待,本想露露脸表现两下给媒人看的叶招娣又羞又怒,跺了下脚又退回到角落。 叶富强坐在唯一一张带靠背的大椅凳上,瞥了两眼一脸冷淡的叶白芷,很快拍板同意:“就按大姐你说的办,明天过来接亲。” 本来假死冥婚不成就挺晦气的,趁早还是嫁出去。 叶富强本来还在犹豫,毕竟这户比冥婚的那家少了一张大团结,但眼看这大闺女越大越不服管,还是早早嫁出去,免得到时候跟谁跑了,白瞎养这么多年。 叶白芷多有眼色,短短这一会儿功夫,一下子明白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没反抗,似是认命般垂眸,转身朝三姐妹共用的屋子走去。 经过叶耀祖,也就是叶富强命根子幺儿的大屋时,敞开的窗子里,壮实的少年埋头吃什么,哼哧哼哧的,像头猪一样。 叶白芷白眼一翻,懒得再看。 就在叶白芷坐在炕边计划逃跑时,受气包有娣欢快地推门进屋,直到看清炕上坐着大姐,脸色一下子煞白,倒退着就想出去。 叶白芷抬眼,心下不耐,冷声呵斥:“跑什么!过来!” 她心情很差,原身叶家的人比起她自己的父母不遑多让,她好不容易能够花钱买断前二十年的生养之恩,顺利逃离原生家庭,结果兜兜转转,还没来得及开心两天,就这么又打回原形? 实在太不甘心了! 叶白芷恨恨捶了下床,表情阴沉。 有娣站在门槛不敢动,被闷响声吓得脖子一缩,老老实实走到大姐面前。 叶白芷方才已经准备好对策,只是有些事情还是得再确认。 敛眉看向面前也才十六、七的女孩,叶白芷放缓声音问道:“傻乐什么?” 叶有娣不敢说,她虽然不太机灵,但也知道如果把刚才娘许诺他们——等大姐嫁人,家里就吃顿肉庆祝的事说出来,大姐一定会生气的! 叶有娣支支吾吾,既不会撒谎,又不肯讲实话,整个人扭捏得不行。 看得叶白芷一阵窝火。 半晌,疲惫地挥手,叶白芷示意叶有娣麻溜得,赶紧出去。 “唉——”重重叹了口气,叶白芷仰身躺下。 叶白芷醒来的第三天,零点刚过。 天一亮,就是她要代替平行世界同名同姓的叶白芷嫁人的日子。 此时的她,肩扛一个绑着死结、用起球床单做的大包袱,翻过山腰竹林,从山顶连滚带爬往县城的方向逃跑。 认命是可以认命的,但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谁爱嫁谁嫁! 又是整整一个白天,叶白芷绕过山脚下的永安村,用一件衣领发黄的上衣包住头,避开人群,在荒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南边走。 直到叶白芷脚底的水泡彻底爆开。 县城到了。 咬牙忍下脚踝处和脚底板的剧痛,叶白芷如愿找到一处摊贩聚集的小市集。 迅速占领一处无人的墙壁,叶白芷将包袱甩到地上,连牙都用上,终于把死结打开,嫌弃地将口水往裤脚抹去。 包袱里,占据最多空间的是一床簇新的棉被,这是叶母林秀敏用叶白芷采菇、采药草积攒下来的钱买的。 昨天叶白芷经过叶耀祖屋子外才想起来。 按照原身在她昏迷中说的,现在原身应该是在等待投胎转世,之前她确实是失足落水,意外被淹死,只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和她同时死去,竟然会来到这里。 现在,叶白芷不仅完整获得原身的记忆,还能保持自己原有的性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可不希望自己借尸还魂,逆转了心态或其它什么的,这样会对她造成认知障碍的。 话不多说,叶白芷将棉被重新叠放好,又一一摆放好几颗临走前从灶台扒拉的土豆,这才抱膝靠坐在墙上休息。 她眼下最需要钱,等把这床棉被卖了,她先吃饱喝足换身衣服,再去派出所弄个个人户口,这样才能在县城找工作。 谁能想到,原身竟然连个集体家庭户口都没有,要不是早几年国家强制五年义务教育,怕是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 幸好,红安村的村长是个村里为数不多、受过教育的人,大手一挥,强制各家必须送孩子上学,叶富强虽然平日偷奸耍滑,却也不敢和村长直接对上,毕竟各家各户,耕地种田卖粮都绕不过村长。 而林秀敏又图小学免费供应一顿饭,冲着日积月累能省下不少口粮,也是双手支持四个孩子都去念书,最好是还能把剩饭剩菜带点回来。 顺利换到13元,加上七颗土豆卖的两毛钱,叶白芷总算心里有点底。 她带着生意小成后的意气风发走向路边小饭店,点了一大碗炒饭,8毛,狼吞虎咽吃完; 又四下观察,寻了一户只有空巢老太的人家,花了五分钱借对方家里简单洗漱一番; 再用5元置办两套换洗衣物,一套直接换上,旧衣服、当包袱用的旧床单连同另一套新衣服就用店家送的一个布袋拎着,朝在饭店里打听到的派出所位置走去。 半小时后,叶白芷拿着一张纸站在派出所门口,怅然若失。 手里薄薄的纸是她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证明。 “唉——”不自觉叹息,叶白芷环顾街道上的一切,迷惘又茫然。 她,格格不入。 天色还早,晚霞初现。 眼前的场景就像3d游戏,真实到不可思议,玩家就算清楚知道自己现实身份,却还是被困于游戏角色中,无法自拔。 叶白芷仰头眺望,久久注视面前那二十一世纪绝对看不到的淳朴景色。 天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叶白芷问了几个面善的女人,终于得到一处招待所的地址。 两侧民居内透出昏黄灯光,白日里平平无奇的街景都影绰起来。 叶白芷顺着之前中年妇人指的方向,途经一处巷子,霎时停住脚步。 几个站没站相的街溜子占着过道,嬉笑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爆发一阵哄笑。 叶白芷沉默两秒,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转身,决定换条路走。 “咻——”长长的口哨声嘹亮响起,在巷子里带着回音。 “别走啊~小妹妹,要去哪儿啊~哥哥送你去呗~”被叶白芷当作街溜子的几个男人迅速围上来,将叶白芷堵在墙角。 他们可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混子,他们是有组织的拐子。 之前叶白芷纹问路的一个妇人就是在这县城里打探消息的,这不,叶白芷前脚道谢走开,后脚那个妇人就抄近道告诉他们,在这等着守株待兔呢! 叶白芷满打满算徒步走了大几十公里才到县城,又忙着换钱置办必需品什么的,现在已经精疲力尽。 叶白芷没开口,只是斜斜靠在墙上,满脸嫌恶、厌烦。 双方还在僵持中。 小巷尽头,又来了两个人。 顾谨戈真是服了周卫军了,别人俩口子吵架,这家伙看到女的被打了两巴掌,连问都没问,直接朝男的踹去......结果人夫妻马上就和好了,女的还拉着他们,说什么打伤她当家的,要医药费......这不,拖到现在,没赶上车。 幸好,那俩口子是惯犯,碰瓷的手段层出不穷,之前还在车站附近闹矛盾,故意往来来往往接送人的车上撞......他俩被拦下勒索时,正好附近人多,七嘴八舌看热闹般说他们说这些事情,这才没给钱,招人去派出所喊人,总算顺利脱身。 “下次别急着动手。”顾谨戈难得享受片刻清净,又对周卫军闷声不吭的丧气表情看不过眼,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周卫军闷闷应了声,垂眸不语。 入伍太久了,他都忘了这外头的人心眼贼多...... 闷头往前走,察觉身旁的人突然顿住,周卫军不解看向顾谨戈,又顺着他瞬间冷冽的视线朝右侧巷子里看去。 几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男人围着一个姑娘,满口污言秽语。 霎时冷下脸,周卫军是一个字都没听进顾谨戈刚才的劝告,手腕“咯吱咯吱”活动着,怒气冲冲地大步朝里走去。 顾谨戈紧随其后。 眼见一个脏爪子马上要抓向那个看不清正脸的姑娘肩头,俩人小跑冲刺起来。 同一时间,忍耐到了临界点的叶白芷。 “嘭——” “啊——” “嘭——嘭——嘭——” “嘎嗒咔嘣——啊——” 撞击坠地声、哀嚎呼痛声接连响起。 撑腰伸展后背,叶白芷睥睨看向一地惨叫打滚的男人,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屑:“废物!” 正欲转身离去,余光意外看到两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叶白芷愣在原地。 4、去市里 “况切况切——”绿皮火车一路南下。 蜿蜒蛇形的铁罐子里,叶白芷挤在中间偏后的一节车厢内。 小幅度地调整坐姿,叶白芷一开始上车找座的时候还在稀奇老式硬座车厢,三个小时过去......屁股硌得生疼。 要不是人太多了,她真想起身溜达两下。 没办法,过道上那个抱着化肥袋的男人。 那污渍黏土的化肥袋上,黄褐色一大块,不知道沾的是土还是......鸡屎? 离她的左脸只有不到20厘米的距离。 到处都是声音,孩童尖叫声、男人吹嘘声、到处都是人,所有的一切都死死将她困在座位上,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隔着桌子,对面有一只大掌伸过来,在她眼前摊展开来。 是两只饱满的小橘子。 叶白芷了无生趣的模样总算鲜活几分,轻声道谢。 她好些天没吃过水果了。 周卫军将刚才等车抽空买的一兜子橘子放到当中的方桌上,“自己拿,困了就休息会儿,我和老顾给你看着。” 叶白芷将三瓣橘子囫囵塞进嘴里,用力抿了下,脑子清醒几分。 抬眼朝对面看去,劲瘦结实的顾谨戈正偏头看向窗外,沁凉的风扑打进来,将他蓬松的短发吹成大背头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视线停留的时间长了些,叶白芷悄悄偏开视线,眼里染了笑意——足有将近两米的周卫军缩肩蜷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坐在逼仄的车窗与座椅的夹角。 这辆绿皮火车是从祖国的东北省份发出,经由兜转三十来个县级市及市区,最终目的地是南边的沪市。 至于为什么叶白芷会与周卫军和顾谨戈一起去往沪市? 这还得从昨晚说起。 叶白芷用几个横踢,果断狠绝地解决在巷中围堵她的色厉内荏的渣滓们。 先前还在调谑她的,齐齐整整地都断了几根肋骨,或胸骨,或肋骨和胸骨...... 这一幕,被准备见义勇为的周卫军和顾谨戈俩人意外瞧见。 之后的事情,就是常规地走个流程——两方人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简单对话沟通。 而周卫军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毫不犹豫报了警,又请人去医院喊了夜班医生。 毕竟地上的几人痛哭嚎涕,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伤到哪,保险起见,还是让医生来看看情况。 等三人终于从这档子糟心事脱身,巧合的是——入住的招待所也是同一家。 短短不过两、三天,几次三番撞见,巧合多了,双方也生出一丝介乎陌生和熟悉的好感。 而在知道周卫军已有五、六年没见过亲妹子,所以才如此热情对待她后。 叶白芷哑然,先前的提防和戒备瞬间消散大半 等精疲力倦的她一觉醒来,看着外头正盛的日头,回忆起昨晚周卫军说的他俩要早起赶火车,莫名又生出一丝惆怅。 她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呢...... 与二十一世纪她所接受的历史相似又不同,眼下这个七零年代的世界,一样的物资匮乏,却不是因为连年战乱——当然,这不是说这里就没有本质是钱权利益争夺的战争,只是现在的积弱、贫瘠、落后,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与西方国家的认知差距过大。 靠掠夺、屠杀发展起来的国家没有瞻前顾后的谨慎、权衡利弊的得失,只需要消耗平白得来的物资、牺牲他人的人生便可达成目的,让那群金发碧眼的白人确实得了好处,将文明、科技遥遥领先于别的国家。 包括1975年,世上四大古国中唯一幸存千百年的华夏国。 巴掌大的县城,叶白芷独自游逛了好几圈。 见这人生地不熟的方寸之地实在没什么值得她留下的,叶白芷最后去昨天的小饭馆吃了一碗手擀面,头也不回地背着不离身的家当往火车站走去。 站牌上,手写的黑体大字清晰显示——去往沪市的火车每天就只有一班。 在二十一世纪,叶白芷同样是离家出走,就是去沪市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虽然那笔数额不小的年终奖金最后落到了亲生父母兜里,但她那是油然生出能够掌控自身命运的感觉,时至今日,还是能带来满腔激荡。 怀着对七零年代沪市的揣测和期待,售票小窗终于排到了。 叶白芷豪气万丈拿了一张大团结递给里头的白胖女售票员。 找回了一手都差点握不住的票子,单是毛票就有8张...... 有零有整,总共9元8毛。 叶白芷一脸复杂地摸着裤兜鼓起的一团。 两千多公里的火车票价只要2毛?! 也不知道为何,脑海蓦地想起昨天那卖衣服的店家送别时的热情。 叶白芷无奈。 用5元换了两套平平无奇的衣服...可不是得人儿... 怪她,低估了这年头货币的购买力了。 天黑了又亮,斗转星移。 在叶白芷整个人陷入无精打采的萎靡,即将黯然魂消之时。 4天4夜,绿皮火车总算抵达终点站——沪市。 车停的那一刻,叶白芷眼神有了光,一瞬间神采焕发。 当她正欲抬头与一路上对她关照照顾不少的周卫军微笑道别。 “到站啦!”平地一声雷。 原本困顿迟滞的人们如同沙丁鱼里头扔了条鲇鱼,纷纷起身呼朋引伴,推搡着、拥挤往车厢外涌去,甚至还有人直接从上下开的车窗翻了出去。 叶白芷目瞪口呆,被人流裹挟着前行。 顷刻间,已看不到那俩人。 叶白芷拢共来到这世界不足十天,单是遇见顾谨戈和周卫军,就足足有四次——深夜竹林、晌午红安村、县城小巷、绿皮火车上。 不算在火车上待的整四天。 准确来说,是4天就见了四面。 来不及好好道别就被迫分离,叶白芷无端生出一丝惊惶。 就在这时,对襟上衣的领口一紧,人流混乱中,她被人拽拉着。 又是十来分钟的拥堵。 等人终于四下散开,叶白芷仰头的一瞬,直直撞进一双冷峻的凤眸。 顾谨戈早就习惯每每下火车都要经历一回大同小异的混乱,在众人熙攘时,他岿然不动,结果,转瞬之间,对面那个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人不见了。 顾谨戈和后知后觉发现叶白芷不见了的周卫军面面相觑。 倏然起身寻人。 不管怎么说,这个自称是为反抗卖女求荣的父母而离家出走的姑娘也才堪堪二十上下,正值桃李年华。 想着前几天巷子里那些渣滓,顾谨戈脑海中浮现叶白芷明艳脱俗的精致五官,迅速打着手势让周卫军继续往前头找,他负责眼前这片区域。 等到三人在火车站外头会合,叶白芷还在愣神。 说实话,在那一片混乱中,看到顾谨戈的那一刻,她真的很开心。 至于开心到扑抱上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也有流氓罪的! 还不分男女。 “小叶啊,那你现在准备去哪?要不要我们送你过去?”周卫军像座小山立在叶白芷面前,正好遮住斜照的阳光。 叶白芷早就想好来沪市做什么,趁着她现在还有精力,她打算短时间内还是倒买倒卖些小东西,等积攒一些钱之后,再找处安静的院子安顿下来。 这年头,那些个专为花不完钱的人准备的娱乐设备、奢品箱包都还没出现。 她也不用卷生卷死,就为了毕业后能够得到一份累死累活的螺丝钉工作。 赚点钱、买个房、再靠她与现下这个社会的认知差来随便赚点外快。 相信这些足够她活得很滋润了。 “不用啦,我自己就可以,你们还有事吧?”叶白芷稍微捋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仰脸冲着两人露出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咱们就后会有期,江湖再见啦~” 坚决地拒绝周卫军想要送她到落脚处的提议,叶白芷在路边的报刊亭子里要了份城市地图,顺利找到了此时还是居民区的城中村。 谁能想到,现在简陋破败的城中村在几十年后会成为标志性寸土寸金的豪华商业大厦呢... 翌日。 实在憋不住的叶白芷终于找到了一公厕。 等她一脸轻松地走到邻居大婶指点的地方,气温到达本日最高点,所有景物在暑气蒸腾下晃动,浮现在一片黄灿灿的阳光之中。 “磨剪子来——镪菜刀!” “赤豆棒冰唠——哟!” “栀子花——白兰花——”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布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不同于之前叶白芷在县城墙角偷偷摸摸摆放棉被褥和土豆在地上售卖,这一片热闹非凡,吆喝声、叫卖声、砍价声响成一片。 “大妹子,要不要来看看我这布,都是厂里上好的......” 还没走几步,叶白芷被一大娘拦了下来。 上了年纪的妇人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头虚掩着一块蓝布,热情地朝叶白芷推销自家二次加工修整过线头的布品。 这一篮子布都是厂里头的瑕疵品,虽说是瑕疵品,但外头布紧俏,也都是要票的。 林爱红也是转了几手才拿到,想着碰碰运气,赚点买肉钱。 叶白芷不悦蹙眉,莫名被这么一拉扯,她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正想挣脱开,垂眸瞥见胳膊上那色差分明的粗粝右手,耳边还响着女人嘶哑的叫卖声,竟然有些不忍。 昨天她刚到城中村寻到一处单间,在附近溜达转悠,感受七零年代下的贫弱——没有独立卫浴间,需要几户人一起使用的小隔间;缺盐少糖的粗粮制品,是大部分人一天的口粮,还不能够每人吃饱;单调重复的日常,每个人都过着一眼能望得到头的生活...... “.......妹子,你长得这般俏,做身衣裳一定很好看......” 从纷乱心绪中回过神,叶白芷惊讶地发现身旁拽着她不放的妇人声线里竟然还带着一丝乞求。 不怪林爱红这般纠缠,实在是因为她的小孙女太瘦了。 家里真的没余钱给她买奶粉什么的,只能想着卖出点布多得些钱,买点大骨炖汤补补。 5、城中村 一篮子,8毛的布;一块肥皂,3毛6分;三张大烧饼,甜味,4分/张...... 叶白芷最眼馋的是一双牛皮革的鞋,可惜最少也要3元,摸索着兜里有零有整、仅剩的2元8分,只能装作不喜、离去。 左挎右拎,直到手心勒出红痕,叶白芷回到临时落脚的地方——城中村的廉价出租屋。 沪市的城中村是由数千间说不清年头、错落交杂的平房组成。 低廉的租房价格让这里聚集众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务工人员。 至于当地土著? 在数十年政权变更的动荡中,余留下的仅仅是少数。 叶白芷花了整一元钱,租下一间是上下床的单间,里头除了床之外,只有数量各一的小方桌和塑料椅。 屋子狭窄,幸好窗子挺大,还是向南的朝向。 总算让人心里不那么憋闷。 带着潮湿霉味的屋子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昨夜急急住下,叶白芷还没发觉异样,直到此刻回来,推门进屋就看起一片灰尘在自然光下腾起。 干脆大敞开窗户和木门通风,就这么坐在塑料椅上休息。 “叩叩叩。”细微又礼貌的三声敲门声。 “姐姐。”幼猫一样孱弱的声音,个头堪堪到叶白芷腰部的小女孩探头探脑看向屋内。 对上那巴掌大的小脸,叶白芷冷淡的神色软和几分,伸手打开怀抱招呼道:“小月?过来。”没有意外,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笑着扑腾短腿,几步小跑、一头埋进她怀中。 随手捏起棕褐色油纸包的甜烧饼,叶白芷自然地往小月的口中送去,“姐姐买多了,你帮姐姐吃一个,免得放坏了。”见小女孩躲不过抿嘴,还似是无心地解释一句,根本不给懂事的小女孩推拒的机会。 娇憨稚嫩的顾月兰今年不过六岁,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个幼儿园的小不点,但在眼下极为不稳定的时局下长大,小小年纪,已然是个会看眼色、知事的大孩子了。 小口吞咽着酥香的烧饼,小月老老实实任由叶白芷揉捏脸颊上的软肉,含糊不清地说明来意:“姐姐,妈妈说晚上去家里吃饭,有肉肉。” 手指始终轻轻捏小孩还未褪去的婴儿肥,叶白芷沉默了几秒,还是轻笑应道:“好啊,那姐姐晚点过去。” 等到小姑娘吃完烧饼,细心用刚买的手帕仔细给小孩擦了嘴,这才拍拍那细小瘦弱的肩头,哄她回家。 叶白芷不喜欢熊孩子,以往在动车上,睡眠耳塞和耳机也是出行必备,但面对乖巧懂事的小孩难免心尖软软,只是有时限。 天热晒得人脑袋发昏,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会儿。 起身关了门。 叶白芷仰头躺倒在空无一物的下铺——条件有限,不能随时洗漱换衣,只能将就把睡铺打在上下床的上面,尽可能保持整洁。 窗户外是一棵说不上名的大树,鸟窝有两处,都是四声杜鹃。 伴着鸟鸣,叶白芷陷入熟睡。 傍晚。 窗外头多出的熙攘人声让叶白芷猛地惊醒,是下工的人陆续回来了。 时间恰好。 囫囵吃下一个半的烧饼垫肚子,叶白芷起身用手捋了几下长发,慢悠悠朝隔壁的顾家走去。 “是小叶啊,快来坐。”温婉柔弱的女人举着满是面粉的双手从帘幔后走出,热情地与慢一步跟着闺女后头进屋的大姑娘问好。 比起叶白芷只够住得起的小小单间,顾家的房屋无疑是宽敞又舒坦的。 “秋娴姐。”叶白芷对着谢秋娴,也就是顾月兰的母亲打了招呼,找了张离自己最近的凳子坐下,再次向对方道谢今晚的饭,而后安静不语,坐等开饭。 匆匆唤丈夫出来泡茶倒水,谢秋娴侧身又进了帘幔后头。 灶锅里的水要沸了。 一家之主的顾振革心里十分感激昨晚出手救了闺女的恩人,从里屋出来瞧见人,着急忙慌捻了一大撮铁茶罐里头省着喝的铁观音,仔细过了一边热水,泡到茶叶彻底舒展开,才给端去叶白芷面前。 四下张望,顾振革寻了处离叶白芷不近不远的板凳坐下,温声道:“先喝点水,马上就能吃饭了。” 至于为什么这顾家三口子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叶白芷如此热情,这还得从昨儿个后半夜说起。 时间回到昨晚。 叶白芷按照路边墙上贴着的小广告,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好不容易在城中村里找到相对安全的廉价出租房。 等她从集体户公用的卫浴间披着湿发、拎着换洗下的脏衣服,准备回房时,仅是一堵围墙隔着的邻居,闹哄哄的。 彼时叶白芷刚准备进屋,留意到那吵嚷声中哀恸地嘶喊,想了想,还是凑热闹踮脚往低矮的墙那头瞧去。 一个疑似昏厥过去的女童披散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被人倒挂在肩头使劲拎甩着,旁边围着的一群人大气不敢出,几个妇人搀扶着欲坠不坠的女人,紧张得捂嘴。 “老顾家的,这是咋了?”有晚来的好事者,提高音量朝人群里喊着。 随着女童被摆平、掐人中,面色惨白的女人挣扎着想要上前。 “唉哟!还是快送去医院!这噎到了可不得了!”一道中年女声忽然从人群中传出。 不知是谁也跟着插嘴:“是啊!趁时候还早,赶紧送去,万一还开着呢!” 一时间,七嘴八舌。 “好了!都闭嘴!都动动脑子再开口!这个点了,医院哪里还开着!”明显是上了年纪的长者低声斥责了句。 一时半霎,纷纷闭口不言。 叶白芷眼尖地看到那说是被什么东西噎住的女孩胸口起伏逐渐微弱,没来得及细想,快步绕行过围墙。 不等任何人反应,右手握左拳手腕,用后背抱的姿势将女童整个抱起,以手抵拳,重重在小孩胸腹腔一压,一提,又是一个上压。 教科书式的海姆利克急救法。 就在那个屈膝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反应过来,下意识要伸手捞人时。 “咳咳。” 奶白色、黏糊糊的一个小东西,从女童口中咳出,抛物线砸落在地上。 众人傻眼。 不过两、三秒。 那个被众人搀扶住的女人红着眼扑了上来,后怕得嚎啕大哭。 叶白芷抬眸看向眼前沉稳的男人,还有半挂帘幔底下晃动的人影,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二人昨夜崩溃的模样。 “姐姐~吃!”小包子似的拳头忽地出现在眼前。 站着的小月还没坐着的叶白芷高,扎着小辫的小脸仰着,眼神亮晶晶将手里的奶糖递给她见过最漂亮的姐姐。 叶白芷恍然看着手里剥掉糖纸的白色奶糖,一下子想起昨晚小月呛咳出来的硬物,眸光微动,轻轻拥住那软软的小身体,语气认真:“以后吃糖不能乱跑。” “嗯!”顾月兰大声保证。 她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昨晚也是她第一次被糖果呛到,以后她再也不会含着糖果蹦蹦跳跳! 顾振革眉眼柔和看着眼前这一幕,昨晚他和妻子是真的慌了神——不说医院,就连小诊所都是入夜就关门歇业,谁能想到闺女能被一颗小小的奶糖给噎住,还差点没了! 昨夜顾振革和妻子谢秋娴将闺女护在床中央守着,后怕得一夜没睡。 圆木桌上,四双筷子,两大盘猪肉白菜馅的水饺。 舍得放酱油、猪肉三肥七瘦,味道极好。 “小叶,你是哪儿的人啊?就你一个人来沪市?”谢秋娴将两只醋碟又添了些,瞅着一点醋不沾,只是干吃饺子的叶白芷有点好奇。 不难怪谢秋娴一眼看出叶白芷不是本地人,单凭叶白芷说话带着乡音的语调,也能听出是从东南边来的外乡人。 叶白芷迟疑片刻,想到原身的出生地和自己原本从小长大的地方,含糊回答:“我是福市人,家里条件不太好,来沪市讨生活。” “噢,那你打算做什么?” 叶白芷摇头:“还没想好,再看看。” 顾振革面前堆成小山的饺子瞬间消失大半,他抹了把嘴,沉声道:“最近外头乱,你先想想要做什么,有决定了和我说一声,我这儿提前问问。” 顾振革三十二岁,全家也就剩妻女和一个在当兵的弟弟。 于情于理,对于叶白芷这个救了他闺女命,相当于间接救了他全家人的命,他都得好好为对方做点什么。 这感谢可不能轻飘飘几句谢就算了。 亲弟弟自打成年当兵后,常年不在家,却很是疼爱小月兰,每每有点什么糖票都是寄回来给大侄女,就连布票什么的都是紧着他这个当哥的家里...... 父母早逝,弟弟也就他这么个亲人,要是他家出点什么事...那弟弟真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叶白芷很香地吃饺子,就是心底暗自可惜这年头番茄酱还没传播开来,对于她来说,什么醋啊、酱油啊、不如番茄酱适合配饺子... 琢磨着要去哪里弄点百搭酱料,叶白芷甚至考虑起倒卖番茄酱的可行性,听到坐在对面的顾振革说出类似保证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笑应下:“那敢情好~我再想想,大概率要顾哥和秋娴姐帮忙...提前谢谢了哈。” “应该的!别客气,想好了就让你顾哥提前去打听打听,不说其它,这么多年住这,也是认得几个人的。”见叶白芷没有推拒,谢秋娴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她就担心这看上去很有主见的小姑娘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 舒心地放缓眉眼,谢秋娴招呼着:“小叶多吃点!瞧你瘦的!姐家也没什么好的,你可得吃饱咯!” 尽欢而散。 盛情难却,叶白芷拎着谢秋娴给的一袋子日用生活品和两粒苹果回到自己屋。 当晚,嗅着被单上熟悉又安心的花露水味儿,叶白芷安然入睡。 遥远的钟楼,代表崭新一天到来的零点钟声响起。 同一时间,顾振革三年没见面的亲弟弟进了顾家院子。 惊喜交加的顾振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微弱的烛光中,与叶白芷有过几面之缘的顾谨戈神色没有丝毫与家人重逢的欢喜,满脸凝重:“哥,叫嫂子、小月起来!赶紧收拾行李跟我走!” 6、救生艇 一夜之间,天变了! 零星的枪声时而遥不可及、时而近在咫尺。 叶白芷是在深度睡眠中被人从床板拽醒的。 惊慌失措挥打面前的人形黑影,叶白芷的面庞因极度惊恐而煞白。 睡在铁床架的上铺,她眼下夺门而逃的丁点儿可能性都没有。 “...我是隔壁顾家的!” 绝望之际,想着鱼死网破、逃跑线路的叶白芷唯独听到这半句话。 挣扎的动作骤然按下停顿键,拽紧滑落在腹部的床单,叶白芷惊魂未定,哑声犹疑道:“顾哥?” 方才开口的男声确实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又不像是顾振革的声音。 “嚓——”一声,打火机的火苗在叶白芷眼前陡然蹿起。 陷入僵持的两人,眼中橘红色的火焰同时熠熠发光。 叶白芷下意识闭眼贴紧身后的白墙,又飞快睁开眼睛,凝神朝人影所在的位置看去。 “诶?是你?”叶白芷看着昨天...不对,是前天才道过别的顾谨戈目露迷惑。 大晚上的,他跑她屋里干嘛? 短短几天相处,或许是对于军人这个身份的浓厚滤镜,加上顾谨戈自身足以在二十一世纪可以直接出道的容貌,就算大晚上被对方闯进独居的屋内,叶白芷也实在不能生起丝毫对他这个人品行质疑的念头。 只是...... 说回正题,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在这? 顾谨戈也是在看清对方脸的一瞬间才惊诧发现——原来大哥口中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叶白芷?! 来不及解释或寒暄,顾谨戈压低声音,语气是不容置疑地强硬:“收拾行李,跟我走!” 叶白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真的色迷心窍? 等她回过神,左边依次是挨着缩成一团坐着的顾月兰,拥住顾月兰的谢秋娴,还有伸臂揽住妻女的顾振革;右边则是一路上保持警惕、全身心戒备周围的顾谨戈... 他们一行五人都坐在宽平扁窄的小轿车后排。 将脚底的小包袱往膝弯夹紧,叶白芷瞪大眼眸,缩着脖子看后视镜以及观察起车前头的路况。 一脸凶相的驾驶员面无表情,方向盘时不时360度打个圈,变更路线。 晨光熹微。 当五人赶到人流熙攘的港口,弓腰小跑进入一艘破旧小船里,发动机“哒哒哒——”轰鸣,随着腥臭的渔船远离岸边,众人紧绷到僵硬发痛的后背终于放松几分。 海风呼呼、海水汹涌。 “到底出什么事了?”叶白芷一路上忍了又忍,手忙脚乱地跟着人逃命一样地离开沪市,此刻警报解除,急不可待追问一旁靠在船舱壁上,神色疲倦的俊朗青年。 顾振革检查妻女身体状况的手一顿,与妻子谢秋娴对视一眼,也望向急赤白脸要带他们离开的弟弟。 谢秋娴和顾振革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对丈夫这个弟弟自然也是当作亲弟弟看待,她不安地搂紧怀里昏昏欲睡的闺女,忙不迭问道:“小谨,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城中村的房子虽然不是他们自己的,但也是他们背井离乡后第一个住处,算算也有五个年头了,冷不丁这么匆忙离去,心里空落落的。 顾谨戈是人都已经上了南下的车,又折返回头的。 他也是意外偶遇火车上的一个新兵营的战友,眼瞅着对方拖家带口,一家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关心地多问了几句,就愕然听到关于沪市不日全城戒严的消息! 全城戒严?还不日就执行? 自幼经历过战乱的顾谨戈当下如遭雷劈,来不及多想,顾不上其它,将刚从前头车厢倒了热水回来的周卫军拉到无人角落,仔细嘱咐一番,立马收拾行李下车! 不同于顾谨戈的家人们都在沪市里,周卫军得西行数百里才能回到老家,时间紧迫,两人兵分两路,打算赶在彻底乱起来之前,将至亲都带往南边,放到眼皮子底下守着! 这趟南下直达海岛最近城市的绿皮火车一周也就一班。 等顾谨戈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兄长一家,再带上大哥口中“救命恩人”。 “不日戒严”提前! 只能从海路走了...... “...就是这样,我也是听战友说,马上就要乱了...和我去南边吧。”顾谨戈声音嘶哑,因为着急,他嘴上都上火起泡了。 如果说顾谨戈是说一不二的犟种派,那身为哥哥的顾振革则是有商有量的理智派,他知道要不是事态紧急,或许他都不知道亲弟弟送战友回乡,还经过了沪市。 毕竟,军令如山。 奉命行事可不包含抽空见家人一面。 想到这,顾振革用带着厚茧的大掌拍了拍弟弟,说了句玩笑话:“人都在这了,难道还能往回走?” 听出自家大哥语气里的放心和镇定,顾谨戈心头一松,轻笑:“放心,早两年是特殊情况,现在那边急需人手,我早就想让你带嫂子和我大侄女过去了。” 顾谨戈这三年都没回家团圆,又因着通信局限,兄弟俩只能靠惦念记挂对方——顾谨戈始终担忧大哥一家在陌生的大城市里为生计劳碌奔波,顾振革亦是操心没成家的弟弟身边没个知冷热的,哪怕饿了、生病受伤都是孤家寡人...... 现在好了,虽然和想象中的流程不太一样,但毕竟是全家齐整、团圆,也就顾不上细枝末节的问题了。 三言两语,由顾谨戈的口中简单描述,一番欣欣向荣的海岛日常跃然眼前。 听起来自然资源丰饶、环境优美的自在生活一下子把谢秋娴的顾虑也打消了,换做以前,即便未来苦点、差点,只要丈夫在身边,她都甘之如饴。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个宝贝闺女! 可以的话,她会倾尽全力,给小月兰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 叶白芷开了个话茬,之后就是一直听顾家几人对话,等他们终于停口,她弱弱地举起右手,皱眉困惑:“那个...呃...为什么带上我?” 她不理解。 就算根据他们的经验,沪市接下来的戒严也许又是一场红色角斗...但对于她这种无名之辈来说,不过是世道艰难了些,或许还能浑水摸鱼发点横财... 叶白芷很是乐观地想。 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她骨子里也是个疯狂的人。 趁乱攒笔积蓄,再等风平浪静后购置房产,最后混吃等死...多么完美的一生。 口袋连双皮鞋都买不起的二十一世纪·叶白芷这般想。 说来惭愧,要不是顾谨戈提前安排好这一路逃亡的路线,压根不用她花钱,怕是她连离开城中村、前往港口的小轿车都上不了... 起步价就要3元!一双皮鞋也就三元啊! 真他娘的黑! 逛了两圈县城里头的市井小巷,叶白芷入乡随俗得很快...主要表现在脏话上。 顾谨戈对上叶白芷澄澈清亮的眼眸,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家亲大哥。 顾振革其实一开始也是被顾谨戈的神情举动惊到,匆忙喊醒妻子,收拾行李,等抱上闺女的时候,才想起就住在隔壁的“恩人”。 情急之下,得知弟弟安排的小轿车快要到了,顾振革当机立断,干脆让弟弟爬窗把人小姑娘带上。 曾经的历史还历历在目,他是对方大了将近一轮岁数的长辈,还是小月兰的父亲,能力范围内,他家得带上这个救命恩人。 见模样其实隐约相似的兄弟俩面面相觑,叶白芷左看右瞧,没有再继续追问的意思。 离开沪市那一路上、透过车窗的零星枪声,其实她是有留意到。 既然顾谨戈口中的海岛如此之好,那就先去那喝喝椰子汁,再晒晒太阳...等时机到了,时局稳定后,她再去沪市挖金也不迟。 囊中羞涩的叶白芷就当这一趟意外的同行是长途旅行了。 想通了的叶白芷开始畅想起碧海蓝天小岛上的度假风景。 伴随着晃荡的摇摆,自顾自地闭眼小憩。 整整六天的时间。 叶白芷和顾家四口都在海上度过,从最初乘坐的小渔船经由某个不知名的海峡换乘上一艘巨大的客轮。 就在颠簸得头昏脑胀的叶白芷咬牙坚持最后的船程时。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客轮上的近四百名乘客紧急分散到6艘橘红色的救生艇上。 视线模糊之际,叶白芷不停甩抹脸上挡住视线的雨水,四处张望找“熟人”。 心底渐生慌乱时,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左肩,将她带坐至小艇中段的位置。 “坐好。” 低沉磁性的男声就在耳边响起,叶白芷在纷乱的光线中,认出身旁的人是顾谨戈。 蓦地,松了口气。 经验丰富的船员依旧怒吼着疏散人群撤离,不少旅客抗箱背包急吼吼就要往救生艇里头丢,被大骂了好几句,这才依依不舍返身将行李塞回卧舱,复又重新奔了出来。 比黄豆还大的雨珠肆无忌惮泼打在暗礁周围一圈的救生艇上,叶白芷浑身冷得发抖,心底不由痛骂起那该死的舵手、这该死的礁石、对了,还有这该死的天气! 雨势浩大,不停歇的闪电仿若数柄弯刀,势要把海面劈砍开来。 等到有船员分发雨衣给众人的时候,叶白芷胳膊已经冷到僵硬,手指不知道是被海水还是雨水泡得发白,手指竟然痉挛得直不起来。 “艹!”低低一声国粹,叶白芷颤抖着想要披上聊胜于无的薄雨衣。 顾谨戈也冷得不行,海里入夜降温,狂风加上暴雨让他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有些扛不住,只是船舱触礁搁浅,唯一的生路就是远方影绰可见的陆地。 收回一直圈住身旁姑娘的左手,顾谨戈顾不上男女之别,将叶白芷半固定在怀里,先是自己穿上雨衣,再抬手、伸臂,将叶白芷的那套雨衣也硬套上身。 “你坐稳!我去看看我哥!”顾谨戈冲着叶白芷耳朵大喊,跌跌撞撞朝舰头跪行。 叶白芷脑袋一阵嗡嗡,用手心使劲按压耳朵鼓膜的位置,小声哔哔道:“喊那么大声干嘛...” 就在又一个大浪打来。 最后一个乘客终于“舍得”从客轮下来了。 乘风破浪。 六艘救生艇迅速朝陆地疾驶。 7、南海岛 码头上,大雨无止尽地倾洒。 “小叶!没事吧!”先一步上岸的谢秋娴确定闺女和丈夫安然无恙,扭头就朝后头张望。 叶白芷整个人冻得直哆嗦,被顾谨戈半抱半搂从救生艇拎上来。 石块、水泥浇筑的长堤,海水已经漫涌上来。 没时间去再次核对人数,接应的人狂吼着命令所有人往岛屿里头跑。 “要命的都给老子跑起来!”暴怒的男声在电闪雷鸣中炸响。 叶白芷软着腿跟着人群跑,余光正好瞅见被航标灯打到的背心男人,来不及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后头不知是谁用力撞上她的背。 下一秒,叶白芷天旋地转,直直脸朝石头路上砸去。 腰间一紧,要晕不晕之际,似乎有条结实的手臂横贯箍紧她的腹部...... 翌日。 暴风雨还未停歇。 紧闭的窗子扛不住强风,发锈的锁头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放外头的狂风进屋。 “唔——”叶白芷醒来的时候,屋子是暗的。 此刻早已是北京时间11点过了,乌云翻涌,连带着太阳都死死镇压在云层之上。 空气粘腻稀薄,憋闷得快要喘不上气的叶白芷挣扎起身,摸索半天没找到开关灯的按钮,眼一闭,眯眼瞅准透光门缝的位置,推门走了出去。 很简陋的客厅,除了一张大圆桌和几张长板凳,什么都没有。 连人都没有。 灯泡就这么垂挂在水泥墙的天花板上,窗子凄厉呼嚎,漏进来的风把暖黄的灯光吹得动摇西晃。 “吱拉——” 入户处的大铁门开了。 整个屋子,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扇厚重的大铁门了。 叶白芷胡思乱想着,原地站着不动,抬眼看向缓缓开起的大门。 顾谨戈一夜没睡,将昏倒的叶白芷交给嫂子,又让大哥带着家人们跟随众人去岛上医院检查,便匆匆赶回军区复命。 等到他复命结束,又打了报告,层层递交给团长申请家属区的住房,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五点。 救生艇是傍晚6点登上南海岛,也就是顾谨戈服兵役所在的军区所在地。 等到顾谨戈拿到钥匙,又额外申请调了两天假,赶到医院时,顾振革一家子连带叶白芷都已经做好体检,检查过身体。 知道叶白芷只是精神紧绷加上劳累过度才昏睡这么久。 顾谨戈干脆花钱雇了岛上几个原住民,将几人直接带回家属区。 将食堂打的一大铁盒包子和两桶热水壶放到圆桌上,顾谨戈瞥了眼还蓬头散发懵懵的叶白芷,咳了一声提醒:“先吃点东西。” 说完,顾谨戈转身就朝叶白芷之前睡的那件屋子对门走去。 等到叶白芷没滋没味吃完还带着余温的肉包,又和醒来的顾振革几人简单寒暄几句,包括顾谨戈在内,所有人状态都还算不错。 “小谨,这里是?”谢秋娴仔细晾凉热水,盯着小月兰喝尽大半碗温水,见闺女东一口、西一口啃着馒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开始追问起这房子的来历。 之前六天的航海形成,顾谨戈将南海岛的历史和现况也介绍得七七八八——南海岛,位于华夏国南部地区,是华夏国最南边的国土岛屿,总面积大约五千万平方公里,可以容纳5百万左右的人口。 整个南海岛俯瞰是水滴形,按照南北方位,上窄下宽; 岛内有单独划分的自然保护区,也就是原住民口中的野区,野区动植物种类复杂,至今还未探索完全; 除了西北环岛线一圈的自然保护区之外,岛中央就是华夏南海军区的驻扎点,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而因为地形特征、洋流等原因,岛上的码头不是建立在靠华夏国大陆的那端,反倒是建在相反、更靠近太平洋的位置; 因着岛上原住民现存常住人口也有堪堪两万左右,故而在前期建设完工的同时,以军区为首,带头牵线、发展往来经商贸易,为当地土著、渔民、军人们谋福利,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罢了; 在岛上生活日益变好后,驻守南海岛的士兵们也获准可带亲属上岛。 只不过,南海岛相对辽阔,也是重要军事地区,随军登岛的家属们实行连坐制度,互相监督,以防敌特势力入侵,违者...至今还未出现军属投敌的事情! 不愧是我大华夏国人。 不管是出于对士兵们身心的关护,还是发展前几年还落后一大截的岛上生产经济,军区鼓励军人踊跃申请家属随军,再加上岛上自然资源丰裕,远离核心区的家属区占地不小,因此顾谨戈火速申请到的两室一厅,其实早半年就统一新建好,至今还是全新,不曾住过人。 闻言,谢秋娴本来还算平静的神情有些抑制不住欢喜。 她是知道小谨能够申请到住房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屋子如此宽敞,原本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想问这里是训练场所还是什么地方? 现在知道是新家,谢秋娴一下子笑开:“这很好,等天气好点,我和你哥去买点东西,装饰装饰家里,等过两年攒够钱,咱们一家人再去外头买套大的,给你成家用!”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谢秋娴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离开沪市虽然匆忙,但本来沪市住的地方也是租的,既然不是自家,就算住了好些年,添置的东西也是除了必需品之外就没有额外什么的了。 而闺女出生虽然开销大了些,但自家男人能干,这么多年的积蓄不减反增,现在也有一笔积蓄应急。 都是一家人,她不会说些伤感情的话,既然小谨为他们准备这套房,那等小谨成家时,自然是她这个做嫂嫂的再买套大些的房子当婚房。 谢秋娴早就问清楚了,这岛上家属区往南和往西不远的区域,是原住民的住处以及岛上流动人口临时落脚的地方,对了,军区还有所谓的合同工,没有编制,都是按需临时聘用,这些合同工就是住在邻近家属区以南的范围。 顾谨戈就大哥这么一个血缘至亲,压根就没想过这申请的住房分什么你我,只不过既然大嫂这么说了,他也就只是笑笑,毕竟日子还长着,都是一家人,收不收还不是他自个儿决定...大不了以后就当是小月兰的婚房,也不错的。 有件事其实顾谨戈从来没和人说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知是个很轴的人,长这么大,他也没有对哪个姑娘动过心...至于成家立业,在经历过战友惨死身旁,他偶尔会觉得,没必要再搭个人陪自己担惊受怕...只不过... 视线往右偏了些许。 顾谨戈说不清自己对叶白芷是什么想法,只知道确实有因为对方而影响情绪——认出大哥口中的救命恩人是叶白芷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笑了。 就在所有第一次上岛的人们都在期待接下来的海岛生活时。 雨,下不停了...... “他娘的!这帮混账!就知道拖老子后腿!” 连夜抢修哨塔、抽空还带回六艘差点搁浅、被巨浪打翻的救生艇,霍文武瞪着如牛大、满是红血丝的眼球,鼻孔喷着粗气在旅长办公室大发脾气。 要说这岛上最大的定然是南海岛建设的元老级人物——江忠国旅长,从最初一穷二白,光靠枪杆子抗击外来船舶侵犯,南海能发展到如今这岿然不动的模样,江旅付出的何止是二十多年,人生的半辈子! 至于现在脸红脖子粗在发怒的男人则是他左膀右臂里头最暴躁的一个——建设团的伍建设团长。 名如其人,天生适合搞建设。 只是,脾气爆裂就连负责岛上两大团之一武装团的霍文武,平日也不敢正面对上这个暴力狂。 明明是建设团的团长,却屡屡在操练集训里单人碾压式痛殴武装团团长。 要说这行为,换别的军区,早就有介入的人了,只是伍建设那整整齐齐三排的军功勋章,一般人还真不敢在他面前理论。 而霍文武也知道当初本来武装团团长是伍建设来当的,只是对方刚从前线下来不久,又是重伤初愈,在伍建设的老班长,也就是江忠国旅长的命令下,伍建设就转去岛上建设团——一样的辛苦,只是每年伤亡人数相比武装团...不能一概而论。 总之,在伍建设旧疾陈伤缠身时,霍文物这个年轻一代的精锐便调任武装团团长,与对方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南海岛! 江旅年过半百,经历的大风大浪远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这次从内地发来的红头文件虽然棘手,却远不到他变脸的程度。 掉漆的保温壶,茶叶都不知道泡了几遍,无限伸展胀大,江旅小口抿着烫嘴的热茶,淡定地吩咐:“好了,先按照文件上的做。”等一口水咽下,又对着一旁没吱声的霍文武笑骂:“你小子!别给我整事!好好通知!” 等面前两个人高马大的怨种下属前后脚离开,江忠国脸一下子沉下去。 红头文件上字密密麻麻,尽是长篇大论。 总结一句话——即日起,个体私营买卖行为定性为投机倒把,入罪! 投机倒把...多少年没听到这个词了,江忠国还记得上一次这个词出现后,整整三年,无宁日! 伍建设大步往外走,他战功赫赫,却是刚到而立之年,他刚才的愤怒不是没有来的。 当兵这么多年,他一心只为保家卫国,结果现在好了!这文件一下达,码头那边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往来商队经贸彻底完蛋! 白瞎! 跟在伍建设身后的霍文武也拉下脸。 岛上一共就两个大团,平日里大家分工、做事也不怎么分你我,现在要通知全岛人不能继续做小本生意,不能买卖...这他娘的还搞个屁! “唉——” “唉——” 心烦气躁,一前一后的两人齐齐叹气。 8、梅雨季 1975年7月,南海岛。 泛着霉味的、晒不干的衣服成为叶白芷最近第一大头疼的事情。 她不是没见过梅雨季天花板滴水的场景,只是这海岛之上,空气湿度和高温在人体上的反应,是几何倍放大。 又一次踮脚去嗅闻湿衣服的味道,叶白芷无奈捏着衣角又抖了两下。 过水是不可能过水的,岛上不缺淡水资源,但也不是能这么浪费的。 距离叶白芷来到这个世界的七零年代已经有将近四个月,单是在这命名为南海的岛屿上,就已经足足待满三个月。 “小叶,快来,刚发的,你拿两件。”谢秋娴推门进来,拎着袋子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前,一脸笑意朝呆呆望天的叶白芷招手。 顾谨戈申请到的两室一厅的毛坯房,早就大变样了! 从码头停泊的商队集装箱直达家中,最后一波抄底弄回沙发、茶几、衣橱、书柜...对了,还有四张床垫! 叶白芷回忆来到海岛第一天记忆最深刻的印象,莫过于她是从木板床上的睡袋中爬出来的... 眼尖地瞄见谢秋娴面前袋子里露出的贴身衣物,叶白芷真情实感地笑了,快步上前:“哇~秋娴姐,这哪弄的?” 也难怪叶白芷如此激动,之前搭乘的客轮在近海处触礁搁浅,等拖回来的时候,叶白芷怎么找都没看到之前脱手丢失的那个小包袱。 包袱里其实就只剩一套贴身衣物和两套换洗的衣服。 本来丢就丢了呗,叶白芷还打算等客轮靠岸,第一件事就是去顾谨戈说的码头市集,摸摸底、买买必需品...内衬口袋虽然只剩不到3元钱但按照如今的购买力,怎么也够再买套换洗衣服吧?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要不是顾谨戈拿回来几套迷彩服,加上顾振革死死把家当都绑在背上。 叶白芷连换洗的都没有。 谢秋娴瞧着叶白芷身上明显比自己穿得更合适的布拉吉失笑。 她和叶白芷也相处一段时间了,知道这大姑娘还是小孩心性,之前要不是自己一直叨咕,怕是叶白芷还不肯接受她年轻时候的衣服。 布拉吉是她还没成家前最喜欢穿的,好几条还是她母亲亲手缝制的,生了孩子后,她的腰身就不太适合掐腰的款式,要不是舍不得最后这几件母亲做的裙子,她也不会平添负重,硬是让丈夫背到这千里迢迢的海岛之上。 没有挑选,叶白芷直接拿了最近的两件内衣。 说来也是离谱,上岛至今,没有一个晴天! 顶多也就是个阴天,这人都要发霉了! 说好的海岛晒太阳呢? 小声嘟囔,叶白芷正好瞥见客厅唯一一处称得上设计感的挂钟。 时针走到三点。 小学放学了。 简单干脆地穿好雨衣,叶白芷冲着卫生间喊了句:“秋娴姐,我去接小月,你别出门了。” 得到回应,她转身就出了门、下楼。 家属区的房子都是三层的小独栋,岛上风大雨打,为以防万一。 岛中央的军区禁地倒是有高层建筑,只是那儿的构造建材肯定不能和一般房子同日而论。 就连原住民的房子,也鲜少有超过三层的。 独栋分为两室一户、三室一户,每个小栋入住4户人家,不论人头,只按户数计算。 一楼是公共活动的区域。 当然,也有人堆积杂物,至于冬日要烧的煤炭、柴火,也都是放到这里。 叶白芷借住的顾家房子,是在三楼靠东侧的一套两室一厅,比起三室一厅,也就只是小了十个平方,格局差不多。 “白芷姐!明天赶海不?” 叶白芷迎着带沙砾的咸风朝家属区背后的学校走去,这是岛上唯一一所学校,也是顾月兰就读一年级的地方。 叫住她的人是隔壁栋的小女孩,12岁的鲍甜桃,人称鲍大胆。 最光辉的事迹就是逃学去赶海,结果拖回来一个自个儿学游泳的“旱鸭子”新兵。 “好!”风迷了眼,叶白芷闭眼回头应了声,脚下没停,往军区的方向走去。 南海小学。 学校就建在军区大门前头一公里的距离。 学校总共也就七十来个学生,年龄3~14岁不等。 “姨姨!”背着绿色帆布包,戴着黄色防水帽的顾月兰蹦蹦跳跳出了校门,手里甩着一把没打开的伞。 叶白芷接过长柄伞,撑展打开,半蹲将顾月兰单手抱起来。 小孩太小,撑伞不安全。 顾振革和谢秋娴耳提名面,让顾月兰宁可淋点雨,也不要撑伞。 “小月今天学什么啦?姨姨明天要和甜姐姐去赶海,想吃什么?”叶白芷语调起伏夸张,脸贴脸挨了下小女孩的脸蛋。 本来顾月兰都是喊她“姐姐”,只是日子一长,这辈分都乱了。 在谢秋娴的纠正下,叶白芷升了一个辈分... 顾月兰在岛上的日子过得很开心,班上同学对她很友好,新认识的小伙伴还送她贝壳制成的手链。 听到最喜欢的姨姨还要去赶海抓好吃的,小女孩本就圆乎乎的眼睛更大了,不住撒娇:“我也要去~姨姨~带我也去嘛~” 叶白芷笑:“那明天不上学了?” 顾月兰一秒脸皱成刚蒸好的褶皱包子尖尖,垂头丧气:“那还是去吧。” “哈哈哈哈——” 隔天,又是一个阴天。 格外想念太阳的叶白芷蹲在泥泞的滩涂上,冲不远处撅着屁股挖蛏字的鲍甜桃抱怨:“桃子!到底什么时候出太阳啊!” 鲍甜桃在家里的小名是甜甜,她不喜欢除家人外的人喊她小名。 随着年龄增长,也不再喜欢前些年的“鲍大胆”,刚认识叶白芷的时候,就特意说了称呼,让大家喊她“桃子”。 她喜欢吃桃子。 鲍甜桃由于热衷赶海而留级了两次,本来她天资聪颖,五岁就上小学,不至于今年年初才毕业,但谁承想,就是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偏偏爱上赶海...... 将意外挖到的大扇贝扔到半满的塑料桶,鲍甜桃扫了一眼海面,随口答道:“再过十天,肯定会出太阳的!” 从小随军在岛上长大,她早就习惯赤道附近格外漫长的梅雨季,并不觉得难熬。 而且凭着她的经验,风浪小了,天气变好也就一星期左右。 不过她也不敢托大,只能估摸着时间说猜想,免得到时候没太阳出来,不是让她在新朋友面前丢人嘛! 滩涂上的人不少。 都是赶在退潮后这段时间来的。 熙来攘往的码头市集早就不复存在,在霍文武团长和伍建设团长的组织下,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往来商队的集装箱全部售空。 商人们权衡得失后,几乎是以成本价将原本要大赚一笔的货物清空。 便宜了叶白芷和谢秋娴等人,谢秋娴置办那么多件家具,甚至还有台缝纫机...拢共也才花了两百元不到! 就连叶白芷也用了两元换回四双超低价皮鞋式雨靴。 叶白芷砸吧嘴遗憾地看向此刻空无一人的码头,无比惆怅。 “白芷姐!这儿!”鲍甜桃拎着满满一桶杂鱼海鲜,不明所以看着邻家姐姐突然低落下去的神情,大声嚷嚷。 时间不早了,她们还得去流动人口和军区合同工住的地方呢! 差点儿看不见头的连排大平房,总共两层。 楼上是整齐划一的单间,不带卫生间; 楼下什么都有,为了区分,还用钉子挂上不知名藤曼编成的帘子。 小心避开几个转圈玩的小孩,叶白芷被鲍甜桃拉着往里头走,左绕又拐的,总算找到前些儿认识的大娘。 黝黑发亮的皮肤,大娘穿着碎花大背心和大裤衩,眉飞色舞地在和身旁的女人说什么,唾沫飞溅。 “大娘,这鱼可以不?”叶白芷将右手拎的石斑鱼递过去。 也是她运气好,看海惆怅的时候瞧见脚边和滩涂几乎融为一体的鱼,要不是这石斑鱼还没死透,扑腾两下,她还发现不了呢。 大娘见来了生意,笑呵呵接过,默契地递回一元钱,又扭头看向鲍甜桃的桶,挑挑拣拣半天,也全都收下,给了两毛钱。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从岛上通知不可以做买卖后,渔民们明面上不再和外来人口做买卖,实则转移地点,把原本敞开了在码头那边的摊位都打散分开。 雨季滞留的商人们、军区签的合同工、甚至还有默不作声留在海岛上的,大部分都出手大方。 平日里,这些人宁愿花钱买海鲜吃,也极少愿意自己灰头土脸的去赶海。 这不,叶白芷也是结识了鲍甜桃,才知道这回事。 本来她还在可惜在海岛上没路子挣钱,知道有人愿意收,很快加入鲍甜桃的赶海小队。 虽然截至目前,队员也就她和鲍甜桃。 “白芷姐,你明天还去不?”鲍甜桃两手空空,熟门熟路找到干净的水管,自己不洗,等在一旁看叶白芷擦洗。 叶白芷简单把污泥冲掉,也不急着彻底洗干净,拎上桶就往外头走。 趁着雨停风小,她们最好赶紧回去。 偏头看向矮一截的小女孩,叶白芷理所当然应声:“当然去啊~要不也没事做。” “可是明天顾叔不是休假吗?你俩不一起去玩?”鲍甜桃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白芷姐不和对象待着...她妈就很喜欢和她爸腻乎着,如果遇上放假,巴不得她赶海不归家嘞! 将右手的小桶换手,叶白芷无奈,第n次解释道:“我俩没谈对象...” 12岁的小姑娘八卦得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觉得叶白芷和顾谨戈是一对... 鲍甜桃怪笑了声,一本正经地拖长了语调:“哦~~你俩——还没谈对象——” 叶白芷一哽。 9、拖家带口 “小叶,快把你屋里的被子抱出来,咱去天台上好好晒晒。” 谢秋娴赶早去食堂打了饭,又顺道去附近新认识的季家拿上次要的生姜苗,到家时太阳光正盛,想着干脆先把潮潮的被子先拿到屋顶晒晒。 海岛上的天气跟小孩子变脸一样。 昨天还骤风急雨的,今天一大早就旭日东升,久未见的太阳格外明媚。 叶白芷还在睡。 昨天赶海,她弄回来不少花蛤,也不记得谁曾经和她说过,花蛤汤祛湿一绝,特意喝了一海碗的汤,她晚上除了被尿憋醒好几次,倒是真的睡得很好。 伸着懒腰,叶白芷做了几个瑜伽动作放松僵硬的筋,隔着门板喊了声:“来啦!” 快速换好衣服,叶白芷没洗脸就抱着一大床棉被往屋顶走。 才跟着谢秋娴后头出门,手上一空。 叶白芷抬眼看去。 “嗯?顾哥,谨戈。” 顾振革现在也和军区签了合同,听说是因为顾振革懂工程方面的技术,主动招揽的,如果成果不错,听说还能破格收编。 顾谨戈还住在军区内部的集体宿舍,叶白芷占了他的那间屋子,俩人虽然很少见面,但相处还算融洽,偶尔叶白芷问他些什么问题,也能事无巨细讲的很清楚。 大概一个月前,两个人相互称呼还很生疏,要不就是“哎。”什么的,是谢秋娴看不过眼,重新敲定各自的称呼,免得年幼的顾月兰分不清长幼有序。 顾谨戈今天休息,回家的路上正好撞见大哥,知道家里中午有好吃的,干脆提前回来。 顺手接过叶白芷怀中的棉被,把叶白芷视线都遮挡住的大被子,在顾谨戈手上,莫名缩小了许多倍。 顾谨戈又向前两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要来嫂子手里的被子,随口道:“嫂子,我去晒。” 叶白芷亦步亦趋跟着,嘴里叨咕:“我也要晒太阳啊,我来吧。” 试图夺回棉被,被挡,只能快步跟在腿长步宽的顾谨戈身后。 谢秋娴好笑地看着消失在楼梯道的俩人背影,摇摇头,进屋关门。 天台上。 也不知道建筑设计师是谁,这么有才! 竟然提早将晾衣杆焊进水泥地里,这么多天的狂风暴雨,晾衣杆依旧□□。 拍打着厚重的棉被,叶白芷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螨虫尸体的味道。 “有什么缺的吗?”顾谨戈把两床被子甩到杆上,拍拍手准备下楼,回头就看到叶白芷在整理拍打棉被,站在原地看着叶白芷动作,冷不丁开口问了句。 阳光下。 穿着迷彩短袖的男人很是硬朗,阳光打在那优越的五官上,以蔚蓝色的天空为背景,从叶白芷的角度看去,顾谨戈不用修图,直接就可以上顶尖杂志封面! 默默收回视线,叶白芷告诉自己“男色惑人”,又懒洋洋舒展下背部,浅笑道:“什么都有啦~”语气有股不自知的嗔怪。 良久,暖和的太阳逐渐变得灼人。 叶白芷往楼道入口走着,偏头朝顾谨戈随口问道:“下午我要去赶海,你有什么要吃的吗?” 这话说的,好像顾谨戈想吃啥,她就能弄回啥。 可惜叶白芷没有想很多,她单纯就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而且“谨戈”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亲昵,要不是秋娴姐在,她一般就是直接说事,不会专门用上称呼。 说到“海”,顾谨戈话锋一转:“老周回来了,他妹妹也来了。” 之前短短几次见面,比起和顾谨戈的相处对话,叶白芷和周卫军算得上聊得来,想到这,顾谨戈看向叶白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叶白芷愣了下,在海岛的这几个月,不用查就知道身上湿气肯定很重,她来这么久,压根没有想起周卫军过... 仰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叶白芷试图分辨他说这句话的意图。 是要邀请她一块儿去找周卫军玩吗? “呃...你是想我带他的妹妹玩吗?”想不通的叶白芷干脆不想,直接把脑海中最可能的猜测问出。 顾谨戈配合叶白芷的脚步,一步一步下楼,闻言差点脚下一滑踩空... 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对视,他实在不明白叶白芷是怎样的脑回路生出这种念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顾谨戈难得话多,把先前的句子补全了说:“老周才回来,还带上他亲妹子,你要是想去找他俩玩,可以和我一块儿去。” 叶白芷更迷惑了,不明白千里迢迢上岛,为什么不让人好好先休息几天再做客? 不过她反手摸了摸脖子,无所谓地点头:“那就去吧。” 客轮停靠的位置和赶海滩涂之间有一段距离,叶白芷提前和鲍甜桃说好改日再约,下午三点,准时和顾谨戈抵达码头。 在椰子树下等待许久。 百无聊赖的叶白芷开始摸着树干转圈圈,再又一次掠过站姿笔挺的男人时,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周哥为什么现在才上岛啊?” 按照最初顾谨戈在客轮上的说法,周卫军也就往沪市以西多走个几百里就到家了,怎么迟了三个月才回来。 叶白芷也是随口一问,见到顾谨戈侧脸的唇角一下子平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急抱着树干解释:“我就随口一问,如果是什么军事机密...以上收回,收回。” 顾谨戈只是想到最近听说的事情而情绪低落,没想到叶白芷反应如此之大,见树后的人懊恼不已,很快开口安抚:“不是,不是机密。”顿了下,还是开口说明:“你知道个体户吗?就是以个人或家庭为单位做买卖的。” “嗯。”不用顾谨戈补充,叶白芷本来在二十一世纪就是做外贸运营的,还是时兴的电商行业,自然知道个体户经济。 不意外叶白芷懂得这些,顾谨戈总觉得面前人的才学和能力远远不止资料上登记的小学程度。 对了,南海岛毕竟是军事地,每个上岛的人或早或晚都要进行背调,这是默认的守则。 确认叶白芷知道“个体”的概念,顾谨戈接着说:“现在全国开始打击做买卖的个体户,其实就相当于除了国企之外,私人只能以物易物,不能用货币交易,沪市首当其冲,那的港口已经全部封停,就和我们这的码头是一样的,只是那边管理得更严格,我们旅长好,还给了时间挽回商贩损失,其他地方,通知层层加码,有的甚至直接将货物扣押充公......” 简略概述目前华夏国的政策方向,顾谨戈进入正题:“做买卖的,大大小小,不好界定,周卫军的村里,地荒人稀,留守在家的人只能依靠外出务工的人寄回的钱生活,日子苦,大部分人都是上山采点草药,补贴家用。”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老周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市集来了红袖章的人,一下子把大半个村的人都押走了,说是什么思想改造...是霍团长出面,那儿的人最终同意放人。” “那接下来呢?”叶白芷皱眉,这种解决方式压根治标不治本。 顾谨戈叹气:“不清楚...老周申请了家属随军,废不少功夫,走陆路过来。” 绿皮火车现在不对外发售,周卫军身为军人可以凭军官证买票上车,但这样的话,他的家人就只能独自南下,没办法,他只能千辛万苦、一路辗转回岛。 叶白芷吃惊地微张嘴,实在不能理解这一番操作到底是为何。 就在这时,“嘟——”汽笛鸣响。 周卫军携家人所搭的“希望号”客轮在延误两小时后,抵达码头了! 期待在等待中增长,明明叶白芷自认为是作陪来接人,但见到人的那刻,还是不自觉露出大大的笑容。 周卫军黑瘦了不少,一路上,为了守护年幼的妹妹周爱红和宓珠,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生怕一觉醒来,没了哪个。 叶白芷跟在顾谨戈身侧上前。 两个男人不服输地来回捶起对方,叶白芷好奇看向面前两个小姑娘。 左边明显胆小畏缩的小姑娘头发泛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右边的看上去年纪也小,个头却比叶白芷还高出不少。 叶白芷想当然地认为右边那个是周卫军的妹妹,毕竟高个子女孩眼里的张扬和自由,酷似周卫军。 礼貌地冲俩人问好,得到同样的回复。 顾谨戈果然和高个子那个姑娘问好,而后盯着另一个,迟疑唤了句:“宓珠?” “嗯。” 瘦弱胆小的少女飞快抬眼看了眼,见是认识的,低低应了声,继续垂眸不语。 察觉顾谨戈疑惑的视线,周卫军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复杂,很快转移话题,拎着手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包,催促道:“走走走!先回去!一会儿再说。” 家属区。 周卫军申请到的也是两室一厅,房子就在叶白芷住的屋子窗户可以看到的位置。 叶白芷之前还特意询问过三室一厅房子的领用条件——家里得有老人,或者人数超过六人...... “你们先休息,晚点我再来找你们玩。”状似热情地和两个陌生女孩道别,叶白芷拉了一把顾谨戈。 这几个都在打哈欠了,怎么还上人家屋子里做客呢! 顾谨戈任由叶白芷拽扯他的衣角,将兜里的钥匙交给周卫军,又指明了各自的楼栋和房号,拍拍对方肩头:“好了,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我哥和嫂子让你明天来家吃饭。” 他们都是一个村的,也想知道家乡近况。 10、独自生活 晚饭照旧是炖杂鱼加上土豆饭。 对了,还有三根顾振革带回来的玉米。 叶白芷扒拉着土豆饭,左手抓着半截玉米,油然生出一种终于活过来的表情。 “小谨,你说宓珠也来了?”谢秋娴仔细挑了鱼刺,将海鱼最嫩的腹部夹给闺女,又将盘子里剩下的半截玉米递给叶白芷,这才扭头朝小叔子问道。 叶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她太久没吃到蔬果,难得有玉米,吃土豆饭都香了不少,小声道谢,随后也带着好奇看向顾谨戈。 顾谨戈注意到叶白芷的神情,回忆起之前在野区看到的菠萝、莓果,盘算着等下个月野区重新开放后,多弄点回来。 随手夹了一块鱼尾,顾谨戈神色淡淡回答嫂子的问题:“是,周卫军他妹和宓珠都来了。” 顾振革又添了一碗土豆饭,他今天可是忙坏了。 海岛上没有春秋过渡期,等这个漫长的夏季过去,便是酷寒的雪冬,他凭借之前在沪市的丰富零工经验,现在正在分阶段检修水管、电线等基础设施,保障接下来冬季的用水、用电正常。 等顾振革几乎是狼吞虎咽吃下第二碗土豆饭,谢秋娴适时地递上一杯水,他牛饮半杯后,抹了把嘴后对弟弟嘱咐道:“那你明天记得带人来家吃饭,我明早去弄点肉回来。”而后又扭头朝爱人商量:“馅就做紫菜猪肉的?” 谢秋娴笑着点头:“好,多买点,我也馋饺子了......” 老夫老妻的俩人又开始旁若无人的腻乎,叶白芷和顾谨戈早就见怪不怪。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叶白芷也没有过多打听周卫军他们的事情,反正她马上就可以搬出顾家,也没有多少机会打交道。 一时无言。 顾谨戈吃得很快,他晚上还得回军营里的集体宿舍。 见顾谨戈打算开门离开,叶白芷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先知会一声:“哎。” 音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偏偏顾谨戈就听到了,他迅速转身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叶白芷,没有出声。 叶白芷又纠结几秒,朝顾谨戈招招手,示意对方去阳台上。 洗碗池前的顾振革被妻子锤了下,没等他开口,谢秋娴满脸兴味冲他挤眉弄眼,还侧身指了指后头。 两个年轻男女站在摆放了沙发、茶几的客厅外头的阳台上。 现在的房子没有后世的防盗网或防护网,一抬头,便是漫天璀璨的星光,伴随着开阔的视野,让人心中一片平静。 “怎么了?”顾谨戈垂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尽可能放缓声线问道。 男声如大提琴悠扬低沉,磁性的男低音直直撞进叶白芷的鼓膜。 愣神一瞬,叶白芷抬眸对视上那深邃明亮的凤眼,犹豫又认真开口道:“我存够钱了,打算入冬前搬到旧小区那边。”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顾谨戈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沉默许久,隐在半明半暗之中,顾谨戈目光灼灼,难得多话:“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去住?是哪里住的不舒服吗?还是...” “不是!”急急打断顾谨戈的追问,叶白芷连连摆手解释:“我听说了,现在岛外的日子都过得不好。”表情诚恳,她再次感谢顾谨戈:“真的很感谢你和秋娴姐一家还带上我。但是——” 话锋一转,叶白芷继续仰头道:“我毕竟不是你们的家人,在岛上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也不能一直赖在这,这段时间,我和隔壁鲍家的小孩一直在赶海,攒了点钱,已经足够在海岛上自给自足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赶海能够在大平房那片区域换到钱,叶白芷也趁着这段时间外出,打听了解到不少海岛上的事情——家属区和渔民生活区、码头中间的那片外来流动人口生活区,是划分成旧小区和新小区两部分。 新小区就是叶白芷去的连排大平房,那里头鱼龙混杂,除了渔民、合同工、外来滞留人口,零星还有几个负责治安的军区派出的人... 这里自然不是叶白芷这个孤身一人独居的最佳选址。 也是意外。叶白芷在某天用脚丈量、摸索海岛的时候,发现一处僻静的小独栋区,大致格局和家属区差不多,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这片是岛上最初建立给往返贸易商贩的住处。 主要当初岛上总归还是贫瘠,日常生活也不便利,为了促进岛上经济发展,为驻扎士兵及家属们提供更好、更宜居的环境,南海岛最高指挥——江忠国旅长特批下令这处住宅的建立,主打一个门面,吸引商人们停靠逗留,长久以往贸易往来。 可惜的是,随着海上交通愈发便捷,加上新小区的建立,以及家属区人口的壮大,这处更加静谧的老小区反倒没落了。 足足有100套小独栋的老小区,现有入住率不足20%,常驻人口还大多是上了年纪的... “...就是这样,我打听过了,一年租金只需要6元,离这边也就步行半小时不到。”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叶白芷静静站在原地。 明面上禁止的摊贩生意转移到私底下连排平房内的事情,顾谨戈也知道。 或者说,只要是岛上的人,大家都知道。 对此,江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有人要靠此生活,没必要将人赶尽杀绝,南海岛发展到这一步都不容易,不管是淳朴友善的渔民,还是爽快大气的商人,几方混杂,关系依旧融洽。 要不是...唉—— 至于叶白芷说的老小区,顾谨戈也知道。 那片小区在他第一次上岛的时候正式完工落成,之后人来人往,繁荣许久后陷入平静。 即便顾谨戈内心实则是想挽留,但到了嘴边却是:“嗯,那你要搬的日子和我说声,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虽说岛上大抵没什么幺蛾子的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最近上岛的人员是有史以来最多的月份,为以防万一,霍团和伍团各派了不少人出来巡逻。 终于说清楚了接下来的打算,叶白芷心下长舒一口气,友好地将人送到门口,一回头,就看到两双兴致盎然的眸子。 僵了一瞬,叶白芷和顾振革俩夫妻匆匆道过晚安,急忙回屋歇下。 临睡前,她想着万一以后...算了,还是自由更重要! 翌日。 周卫军带着他个子很高的亲妹妹周爱红,还有五官不俗、却明显营养不良的宓珠来到顾家。 “爱红!珠珠!”将人迎进门,谢秋娴惊喜地拉过周卫军身后的两个小姑娘,直接领着人坐到客厅沙发上。 周卫军和顾谨戈是发小,一起长大、一起捣蛋、就连当兵都是一起入伍...两家人都很熟悉。 周卫军眼瞅秋娴姐和妹妹一左一右拉着宓珠落座,这才扭头冲顾大哥嚷嚷:“振革哥!肉剁好没?我来!” “你小子!和面去!哎!先洗手!”顾振革笑骂。 他是顾家长子,也是同辈人中年纪最长的,成年后就娶了惦记了多年的同村谢家的独女谢秋娴,等闺女出生,为了今后的生活和孩子的教育,这才拖家带口去了沪市讨生活... 周家兄妹俩他自然很熟悉,当初周爸周妈还在的时候,全村就属他们家伙食最好!周爸是当地最出名的一个猎户,本事很大,在缺粮少盐的年代,他家是全村少有不缺肉食的人家。只可惜,周家父母去的早,幸好周卫军同年和顾谨戈顺利入伍,这才让周爱红延续衣食无忧的生活。 “怎么宓珠也跟你来了?”顾振革将大块猪肉剁得案板“哐哐”响,借助噪声的遮掩,朝后头扫视一眼,见她们聊得正欢,这才压低音量问道。 周卫军向来憨厚老实的表情闪过一抹复杂和尴尬,迟疑许久,这才凑近低声回答:“她爸妈要把她嫁给邻村的一老瘸子,我就接来了。” 说到宓珠,周卫军明显举动都带着不自然,也不怪他,谁让小时候的他见宓珠可爱呆萌,吵吵闹闹地“狂言”对方是他媳妇儿呢! 惹得众人大笑不说,甚至那时候还健在的周妈和宓珠妈妈还定下了娃娃亲... 只不过,物是人非,宓珠妈妈也早早过世,剩下一个重男轻女的宓父...要不是周卫军这才刚好撞见这事,又给了宓父60元...怕是宓珠真要嫁给那邻村五、六十的老瘸子! 想想还是生气,周卫军干脆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得到顾振革同样喷粗气的愤怒,这才闭口不言。 沙发处。 早早送小月兰去上学,谢秋娴特意准备了蜂蜜水给三个小姑娘喝。 周爱红从小就性格外向,就算久没见到顾家两位哥哥和谢姐,还是亲昵得不得了,足有一七多身高的大姑娘笑眯眯哄着人:“秋娴姐!我可想你们了!你可是不知道,你们一搬...” 将顾家人搬离老家后的家长里短说了一通,周爱红这才兴致勃勃看向一直安静坐着的叶白芷脸上,眼底闪过欣赏,自来熟地问道:“姐姐,你是顾二哥的对象?” “咳咳!”叶白芷被蜂蜜水呛到,咳了两声,愕然抬眸。 她实在不理解现在的世界,咋一男一女有交流,就是对象呢?! 连连摇头否定,叶白芷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借住的。” 谢秋娴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没有插话,转头朝正襟危坐的宓珠轻声询问:“珠珠怎么不说话?” 宓珠是村里头这一批小辈中最乖巧懂事的小孩了,又长相甜美可爱,只是许久不见,乍一看,谢秋娴差点没认出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是曾经那个明眸皓齿的女童... 宓珠本来都绝望了,想着大不了一了百了,提前去见娘亲,结果就在她准备找机会投河自尽时,周卫军竟然回来了,还到她家带走了她! 宓珠始终静不下心,就连这长距离辗转颠簸,都无法平复她重获自由新生的激荡心情,而对周遭一切的陌生,又让她凭空生出许多畏惧和瑟缩...童年的戏言终究不过是戏言,她可不觉得卫军哥哥还会想要她当媳妇...万一有天,卫军哥哥要娶媳妇了,那她要怎么办? 前有差点被“卖”,后又忐忑命运,以前活泼灵动的宓珠此刻面对谢秋娴的温柔,也不过是嚅嚅喊了声:“秋娴姐姐。” 控制不住揉了揉面前细软蓬松的头发,谢秋娴语调柔和得不可思议:“珠珠乖~” 周爱红在一旁听明白了叶白芷和顾家人之间的缘分,不由感叹:“那真是太巧了!不过,白芷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探头看了眼厨房,又四处打量一圈,没发现顾二哥,也就是顾谨戈,安下心低声道:“你可以考虑考虑嘛~我觉得顾谨戈挺喜欢你~你瞧,我和珠珠来这么久,他都没啥笑脸,就和你搭话时候笑得可欢了呢!” 叶白芷无奈,兜转一圈,又回到起点。 等顾谨戈去食堂打了下饺子的大馒头,总算开饭了! 吃饱喝足,又是一通寒暄。 等到火烧云的橘红染得每个人脸红红黄黄的,周爱红和谢秋娴约好明天去附近逛逛,熟悉下周边环境,这才告辞离去。 “哥,嫂子,我们过两天要拉练,大概要半个月时间,最近都不回来吃饭了。” 送走了周卫军三人,顾谨戈也准备回军营,临走前还特意告知了兄嫂一声。 顾振革最近因为检修基础设施,接触和认识不少人,也了解海岛上许多事情,知道每年南海岛上都有两次长途野营训练,也就是拉练。 他顺口接道:“注意安全。” 比起淡定的丈夫,谢秋娴不清楚拉练是怎么回事,脸上反倒是多了抹担忧,对着正在穿鞋的顾谨戈目含忧虑:“小谨,会不会有危险啊?” 这么多年相处,就算她没嫁给顾振革,也早就把顾谨戈当成亲弟弟处了! 顾谨戈对家人总是温和的,除了自家爱逗他的大哥。 只见他站直了声,眉眼舒展,轻笑道:“嫂子放心,只是集体训练而已,等下个月去野区,也就是北面那片自然保护区狩猎才会比较危险,但那时候两个团的人半数都会出动,还带上武器,不用担心。” 顾谨戈话留三分的解释,毕竟海岛上天气多变,有时候恶劣的气候甚至会造成人员死伤,提前讲清楚,也算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罢了。 谢秋娴一听,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松一口气道:“也得小心点,和战友处好关系,等回来了,到时候让你哥再弄点肉回来,请你玩得好的朋友到家吃饭...” 谢秋娴早就有想过邀请小谨的好友们来家吃饭,只不过初来乍到,囊中羞涩,幸好现在顾振革签了份两年的合同工,待遇不错,足够让他们一家子在岛上活得很滋润了。 顾谨戈笑着应好,又和叶白芷道别,这才匆匆往军区赶去。 又过了半月。 “小芷,你真要自己一个人住啊?要不别搬了,等过完冬再搬?”谢秋娴帮着叶白芷叠睡衣,又一次好言劝阻道。 谢秋娴也是最近才知道叶白芷准备搬走,要不是顾谨戈结束完拉练就赶回来与叶白芷去看房子,她还没留意到小芷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纯棉的睡衣足足有五套,夏装短袖三套,冬装两套,这都是之前超低价抢购的。 叶白芷正在收拾零碎的个人生活用品,举起可以当作大茶缸的水杯仔细检查有没有水渍,很快放到了编织袋里头,又开始拿下一个物品,偏头冲谢秋娴撒娇道:“秋娴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两边离得不远,你到时候也可以去我那做客呀~而且我还想着经常来蹭饭呢!你这搞得,万一我明天就回来吃饭,那整得多不好意思啊~” “你这孩子!”谢秋娴被她耍无赖的口吻气笑,点了点她鼻子,无奈继续折叠手上柔软的睡衣。 说来这五套纯棉睡衣还是之前超低价抢购的,三套夏天穿的短袖,两套冬天穿的。 等叶白芷终于收拾好,把小麦色肌肤硬生生晒成古铜色的顾谨戈拉着不知从哪搞来的板车停在楼下了。 三步当两步跨上三楼,顾谨戈闷声不吭左扛右拎,一个人就把三、四袋行李包圆了... “秋娴姐,等过两天周末,小月没课,我收拾好房子,就过来玩哈!”叶白芷亦步亦趋跟着轱辘着走的木板车后头,蹦跶着和谢秋娴挥手道别。 要搬新家了,她可以不用一日三餐准时吃饭,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从家属区到老小区只需要步行半小时左右,一路上,左侧是密不透风的军区围墙,右侧则是宽阔的石子路,除了远远可见的海岸线,连成片的荒草地,甚至偶尔还有几处孤零零石头屋,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叶白芷瞟着前头绷紧腰背拉车的青年,似是无意开起话茬:“拉练有意思不?” 顾谨戈这次拉练是一队人中的领队,几个新兵蛋子让他精神紧绷,累得不行,要不是想着叶白芷上次说想要入冬前搬好家,他肯定要狠狠睡它个一天一夜。 拉练结束后有5天调节的休假,等之后,又要进野区狩猎、搜集过冬的物资,直到正式入冬,才会真正进入封岛。 “没什么意思。”长途负重越野,顾谨戈实在想不出来这期间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干巴巴地应了声,又想了想,非常自然地“不经意”道:“下周自然保护区又会进入对外开放期,我们团要进去狩猎和搜集过冬的口粮,你...你要是想去,也可以申请加入。” 叶白芷惊讶,用食指对准自己:“我也能去?”她记得顾谨戈去拉练前提过这事,但没想到自己也能去,她还以为这地方不对普通人开放呢... 顾谨戈回头看了叶白芷一眼,又继续拉车,普及常识般沉声解释道:“嗯,可以。只是不能私自行动,得跟着我们一同行动,听从指挥...前年还有人说看到了巨蟒...” 你一言我一语,位于老小区的叶白芷新家,到了。 还是三楼小独栋,只是这一整栋目前只有叶白芷一户入住,相当于叶白芷独享整栋楼。 哼哧哼哧抢了一个包在手上,叶白芷还是比顾谨戈慢了好几步才走到三楼。 “呼——呼——”喘着粗气,叶白芷靠在门上瞧着已经拿着扫帚挥舞的顾谨戈,实在想不明白两人体力悬殊怎么会如此之大。 晃晃脑袋,叶白芷将手上的大包放到另外三个大袋子上头,转身去厨房烧水。 前两天从老小区管理员那儿领到钥匙后,叶白芷特意过来做过卫生,就等着入住。 基本的生活用品还能另外从管理员荣大叔那边取用,为了南海岛的发展,诸如烧水壶、锅碗瓢盆这些在内陆可能是要高价钱票才能换到的东西,在这管够! 管理员是退役军人,因伤退役,孤家寡人一个,趁着南海岛发展期缺人,江旅特意安排他负责老小区的安保和管理。 微风将纱帘吹拂飘起,一阵阵的。 叶白芷交了一年的租金,身上还剩下两张大团结和几张毛票,这些钱足够她这一年过得很滋润了。 美滋滋瘫坐在屋子里原本就有的布艺沙发上,叶白芷侧头朝左看向若影若现的白云,心下一片宁静。 “晚上大门锁好再睡,有事就喊荣叔,我和荣叔打过招呼了...”顾谨戈来来回回检查一遍门窗的锁头,又上下楼看了其它几间空屋和底下大门的门锁,确认无误后又跑上三楼,无奈对着软趴趴窝在沙发上的叶白芷叮嘱道。 叶白芷小鸡啄米式点头,心不在焉附和:“知道,知道,明白,好的...” 顾谨戈一时语塞,对面前明明态度十分配合的姑娘头疼。 因为入岛政审的原因,顾谨戈不是刻意去查,也了解到叶白芷的家庭情况,前因后果一对上,想起初见时惊鸿一瞥的嫁衣,大差不差猜出她之前生活的环境。 对于叶白芷如今在他们面前越来越放松的姿态,他开心之余又担忧不已。 唯恐哪天这姑娘又消失不见了...就和她逃离原生家庭逼婚一样... 顾谨戈下意识只想着让叶白芷过得舒坦、开心,压根没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者说是本能就不愿意去深思。 等叶白芷打起精神拆行李,铺床单,理好所有东西,时间不知不觉又到了夕阳西下。 水池里还泡着一大盆贝壳,这是鲍甜桃送过来的。 叶白芷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就带上鲍甜桃,这丫头人小鬼大,才十二岁,就已经在海岛上混很开了,要不是痴迷赶海,想必不管干哪行,都能成功。 多亏了鲍甜桃,本来8元的年租价还被减免了两元。 按照小姑娘和荣大叔据理力争的话,大意就是:房子都空了这么多,能出租一套是一套,而且这钱都是给军区改善伙食的预算,何必那么斤斤计较...一番长篇大论,还真让荣大叔写了份6元年租的合同给她。 合同经过军区认证,绝对靠谱。 对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花蛤、蛏子、扇贝,叶白芷朝沙发上的顾谨戈喊了句:“晚饭简单吃点?白灼可以吗?” 顾谨戈没想到叶白芷还会留他吃饭,他欲起身的动作一滞,又自然变更路线,走近灶台生火。 现在南海岛上还在使用煤炉,只是煤炭和叶白芷之前二十一世纪所认知的有所区别,同样体积的煤炭燃烧时间是之前的两倍,很省。 叶白芷又冲洗两遍盆里的沙砾,将刚拿出来的姜块切了两大片,往大铁锅里注入了半锅清水,又把贝类、姜片都倒进锅里,等顾谨戈生好火,双手握着锅把就往灶台上送。 顾谨戈侧身拦了拦,自己单手接过大铁锅置于火上,又盖好锅盖。 等海鲜熟的时间,叶白芷手比脑子快,戳了戳近在眼前的线条分明的胳膊,羡慕道:“我去野区,也能练出肌肉吗?” 在二十一世纪,叶白芷怎么说也是登山徒步的能人,平日不运动,但翻山越岭户外旅行的时候贼猛了! 结果,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年代,虽说长相和之前一模一样,但身体素质是真的差,之前从红安村走到县城,叶白芷差点没类似在路上!脚上的水泡也是一直疼到来了南海岛这边才彻底好了。 她实在是羡慕那种肌肉线条好看的人,不分男女。 顾谨戈头皮发麻,要不是眼睁睁看着叶白芷伸出手指,他怕是一个反手就要把人胳膊拧下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眼神、这种态度触摸自己... 努力忍下心中加速砰跳的心悸感,顾谨戈不自觉绷紧胳膊,尽可能若无其事回答:“呃...你想要锻炼身体?我一会儿教你几个动作,在家就可以练习。” 顾谨戈自动精简叶白芷的原话,他觉得叶白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加强自保能力罢了。 叶白芷的新家是住过人的,上一户据说是一家五口,祖孙三代人一块儿住,因着这个原因,屋子里的家具齐全。 合力将不小的饭桌搬到阳台边上,叶白芷将纱帘拉开,等顾谨戈连锅端上来晚饭,又转身泡了两杯铁观音,这才面对面坐下。 “试试看,我前阵子刚弄来的。”叶白芷喝了口温热的茶水,动作斯文夹花蛤吃。 顾谨戈算是第一次和叶白芷独处,刚开始还有些别扭,等一口清香的茶水入喉,余光是连绵起伏的绚烂云层,放松笑道:“好喝。” 没有刻意的对话,两人怡然自得欣赏着美景吃晚饭。 11、昼夜颠倒 红墙绿窗,清晨四点,天光大亮。 叶白芷记得,顾谨戈之前介绍过南海岛的四季情况——没有春秋,只有夏冬。 经过了酷暑便是凛冬。 除此之外,一年到头,还有台风、飓风等热带风暴所造成的气象灾害... 躺在1.5m宽的床上,叶白芷感受着窗外扑进的沁凉海风,往肩头拢了拢厚实的棉被。 毫无睡意。 算上今天,这已经是叶白芷在海岛独居生活的第四天,除了第一天招待了顾谨戈一顿晚餐,她整整两天没有出门,就这么窝着。 哦,不对,鲍甜桃来了一次,又送了一些蛏子。 幸好老小区里的每一户房子都配置独卫,不像是某些地方,还需要公用卫生间。 不知不觉间,伴随不远处密林里的晨起鸟鸣声,叶白芷陷入熟睡。 “叩叩叩——”密集又急促的敲门声近在耳边响起。 叶白芷烦躁地翻身,重重捶了下床垫,复又睡了过去。 “叶白芷?叶白芷?”低沉的男声似有若无,模糊得很,随着敲门声应着节拍。 才刚睡下不到几个钟头的叶白芷恼怒地坐起身,熬夜缺觉、砰砰直跳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用力按住狂躁的胸腔,叶白芷低骂了声。 刚醒来的大脑还没进入正常运转的状态,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认命地起身开门,她实在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一定要这时候喊她呢? 难不成还能是外卖? “吱拉——”房门久未用了,岛上湿润的空气让门板连接处的五金锈了许多。 叶白芷披散着头发,脸色不是很好,定定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青年。 顾谨戈没想到叶白芷就穿着睡衣开门,虽然衣服很保守,但总归还是单薄的。 下意识退了两步,顾谨戈拉开两人的距离,打量叶白芷的神色,半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敲门没人开,我就进来了。” 说完,还从兜里掏出把钥匙,示意叶白芷看。 叶白芷自然认得那把还绑着草绳的钥匙,这草绳还是谢秋娴从码头捡回的废旧竹筐上拆下来的,每把钥匙上都寄了个死结。 “有事?”叶白芷还处于低气压中,语气压着火。 任凭谁好不容易睡下,冷不丁被吵醒,怕是都会有起床气吧。 顾谨戈感受到叶白芷心情不佳,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不是...今年可能提前入冬,我们进野区也要提前,明天出发,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昨晚岛上的降温,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江旅找了武装团的团长霍文武和建设团的团长伍建设连夜开了会,最终确认今年冬季开放自然保护区的时间提前。 出于各种因素考虑,每年入冬、入夏两个时期,都会开放自然保护区一个月,既保障囤储物资,又避免岛上野生动物泛滥。 顾谨戈也是临时收到通知,又额外得了一天用来个人休整的假期,这才“顺道”来通知叶白芷。 结果,敲门半天没开,幸好他出门前,嫂子特意把叶白芷留给她的备用钥匙交给他,要不连外头的门都进不了。 叶白芷没有说话。 她的大脑还在缓冲中。 顾谨戈见她没开口,以为她不满自己私自进门,面上赧然,再次认真解释道:“我在外头敲了很久门,这才拿钥匙进来的...” 这时,叶白芷终于回过神,浅浅笑了笑,眼瞧着面前的青年耳垂和脖颈红成一片,连忙接过话茬:“不是,我没有怪你。”见顾谨戈急于解释的表情缓和下来,又不太好意思道:“我天亮了才去睡,所以没听到。” 叶白芷在二十一世纪当社畜打工人时,其实睡眠质量很差,易惊醒那种,像是这种敲门敲不醒的情况从未有过。 想到这,叶白芷不得不赞叹最近体会到的“松弛感”,不同于以往社交平台上刻意营造的氛围,全身心就是自由自在,压根不想分享此时的心情状态。 双方互相解释一通,总算进入正题。 随手丢了几片皱巴巴揪成一团的茶叶在热水里,叶白芷握着两个茶缸柄坐到沙发上,将其中一杯轻放在正襟危坐的顾谨戈身前茶几上,叶白芷扯过一张起了球的床单改成的小毯巾盖在膝上,盘腿坐好。 “那我需要带点什么?”对于这种称得上户外徒步的活动,叶白芷属于小白中的小白,是两眼摸瞎的程度。 顾谨戈在知道叶白芷只是因为缺觉而情绪不好之后,又再次认真道歉,现在还处于懊恼之中,听到叶白芷的声音响起,愣了瞬,恢复一贯的沉稳可靠形象:“我们会安排1000人进入野区,每200人一队,总共5队...肯定是要待满一个月的...猎物抬回、意外受伤替换、补给...所以,这一千人不是固定的,而且还会有岛上渔村那边的猎人、家属区的人进入,你可以随时跟随他们撤出野区...会有我们的人全程保护...” 叶白芷听明白了,其实就是军区的人需要大型肉类补给,主要瞄准自然保护区里的野猪群、野牛群这些容易泛滥的生物; 至于猎人可能会狩猎一些少见的物种...现在自然动植物保护法是还没影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其他人,要么就是冲着里头的野果、菌菇,要么就是单纯闲得无聊想要进去逛逛,而这些人不属于南海岛的原住民,无法独自在野区生存,便会跟随军人们一块行动,保障安全。 “那我就带水壶、换洗衣物就可以了?”叶白芷看过那些野营徒步的人,一个个都是重装出行,少则也要十几斤、多则都是大几十斤,没有想到这次倒是轻装上阵。 顾谨戈点头:“嗯,药品、帐篷这些我们都会准备,到时候要是下雨或者扎营过夜,挤一挤就好。” 既然决定会带普通民众一起,为了双方都便利,一般情况下,还是军人为主导,尽可能不要耽误时间。 叶白芷若有所思地垂眸,斟酌片刻,好奇开口确认问道:“入冬后就封岛?那差不多是12月左右咯?等到明年6月再重新开?” 没有了电子设备占据生活日常,叶白芷日子过得还算闲适,只是习惯了碎片化信息爆炸的年代,骤然时间变多,偶尔还是感到蛮无聊的。 像是昨晚昼夜颠倒的熬夜,无非就是这两天午睡太多导致的。 顾谨戈饮了口温热的茶水,颔首:“嗯,等我们从野区出来,岛上过冬的物资就差不多都准备齐了,军区除了几场大拉练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铲雪。” “铲雪?”叶白芷疑惑。 顾谨戈事无巨细地解释阐明缘由:“受洋流、地势影响,南海岛的冬天会有长达数月的暴雪,为了避免积雪化水入海后带走岛上的土壤植被资源,我们每天都要铲雪,避免积雪成冰,不仅影响出行,隐患也极大。” 叶白芷毕竟是经历过二十一世纪义务教育的人,闻言了然地点头附和:“确实,土壤很重要。” 水土流失造成的危害,不仅有自然方面的,就连经济和社会人口角度,都是影响深远。 身为沿海城市长大的叶白芷,仅是一场水灾积水影响,足以记忆深刻。 约定好隔天七点在军区正门口集合,顾谨戈临走前还特意又提了一嘴钥匙的事情,得到叶白芷摆手拒绝,这才放心地离去。 叶白芷新居的钥匙是她亲手交给谢秋娴的,她的想法也挺简单明了,现在交通不便,去哪大多都是靠11路,顾家的人她也相处一段时间了,知道对方一家子都是靠谱的,又说好了随时可以过来做客,为了避免不在家而被锁在门外的情况,叶白芷干脆将钥匙给了一份出去。 每户都有三份钥匙,也够用。 站在阳台目送顾谨戈走远,叶白芷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扫视周围。 或许是因为与军区仅仅是一墙之隔的缘故,周边很是寂静。 大部分人,除了军属住在家属区、渔民和猎人等原住民习惯居住在渔村那片区域,剩余的几乎都住在新小区连排平房那边。 人多、热闹。 叶白芷转身去了洗手间,用凉水抹了把脸,抬眸望着镜中未始粉黛却唇红齿白的明媚面容,满足地掐了掐风吹日晒后依旧软弹滑嫩的肌肤,又从牙刷杯旁抠了一指头的芦荟,细细涂满脸和脖子。 卧室的窗还是开着,没有纱窗,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 从墙角的木柜里拿出迷彩服,叶白芷随意套上,又从柜上的一个铁皮罐里抠了点驱虫防蚊膏抹在脚踝和手肘。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从新小区那换来的,码头上的往来船商早就走了,之前叶白芷和顾家他们抢购的也大多是家具日用品之类的,像是小件的生活杂物,都是后头换的。 南海岛毕竟这么大,是可以容纳五百万人口的大岛,虽说现常住人口除了军区的人之外堪堪两万不到,但也足够衍生各式各样不同行业的人,加上这几年由军区主导牵线的往来商贸的繁荣兴盛,岛上无论哪方面的物资,都比实际估量中多了不少。 既然明天就要进野区,即便顾谨戈说了不需要叶白芷额外准备物资装备,但出于有备无患的角度考虑,叶白芷还是打算去连排平房那头逛一逛,万一有什么需要的呢? 新小区,某一处的连排平房,热闹非凡。 人来熙往,大家都在为了过冬做准备,出掉手头闲置、宽裕的东西,再购买、换取想要的东西。 叶白芷绕了一圈,没有找到之前和鲍甜桃赶海卖鱼打交道的那个大娘,遗憾啧了声,重头开始按顺序逛起了“小布摊”。 形形色色的人用大小不一的布铺展在地上,沿着四面墙角依次摆放开。 “昨晚刚挖的,小姑娘,要的话算你便宜点。”眉眼温和的妇人端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摆放了十数根根须还沾着土的药材,仰面朝驻足在前头的叶白芷笑道。 叶白芷只认得里头的人参,其余那些碧绿深翠的植物她看得出应该也是药材,却分辨不清具体用途。 人参,还是上了年头的人参! 这可是好东西啊! 叶白芷面上不显,却已经打定主意,怎么说也得弄来一根。 她盘算着裤兜里的二十来块,是她的全部身家,思索要怎么开口问价比较合适。 结果,还不等她想好怎么杀价,面前的女人见她依旧没离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几分,来回瞧了几眼,确认叶白芷是在观察人参,直接拿了其中一株足有三指宽的递过去:“一根两元,小姑娘上手看看?” 叶白芷愕然。 眼神复杂看向塞进手里的大人参,脑海不自觉浮现她那在小县城花了5元买的两套衣服...... 可能是叶白芷神情太过复杂,冯红叶以为小姑娘纠结价格太贵,自个儿就降了价:“1元8毛?” 她男人是渔民出身,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几年在没出海的日子,她男人都是在码头当搬运工,商人大方,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 只可惜,现在船商都走了,没辙,就算军区不封岛,渔船也要冬歇。 为了冬天过得宽裕些,她画了图,让男人去远一点的山里头挖点草药,趁着男人在家带娃休息,她就抽空过来这岛上目前唯一可以“换购”的地方试试水。 冯红叶不是原住民,她也是从外头来的。 家道中落的千金遇上踏实可靠的渔民,也算一段佳话。 叶白芷因着面前女人突然降价,眼神更加复杂,望着手里放在二十一世纪动辄几千上万的野生人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冷静下来。 “姐,两元一根是吧?这种的我都要了。”眼瞧着面前女人略带讨好的笑容,还有刚才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叶白芷扬起唇角,露出友好的表情。 冯红叶惊喜万分,她自然也是知道野生人参的价值,毕竟曾几何时也是家财万贯人家娇养长大的,见识自然多,可惜... 没有犹豫,冯红叶三两下从身旁的篓筐里掏出几张油纸,这还是从码头原先的早点摊子拿的,那家人卖了好几年早点,眼下的世道即便做不成买卖,也足够一家子什么不干,滋润得生活好些年,至于这些做买卖的油纸、板车,都送给周边的邻居,冯红叶他们家也拿了些油纸。 总共三根人参,大小不一,根须都很完整。 叶白芷干脆付了钱,冯红叶更干脆地搭了白茅根,特意和叶白芷讲明了用途,能够止血,这才眉开眼笑送走了对方。 仔细将钱塞进对襟的上衣内衬口袋里,冯红叶开始盘算着一会儿去换点毛线回去,再买点红糖。 旁边卖蜂蜜的男人看得眼热,他也是渔村的,或者说,这儿大部分小布摊的卖家都是渔村那儿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虽说这些年军区的人都会免费发给他们不少补给物资,但毕竟是苦过来的,这才吃饱饭多少年...一家一户这么带着,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和外来这些人做点小交易,哦,不对,是交换。 离得近,卖蜂蜜的男人叫林山海,他比冯红叶小了一轮,刚成家不久,论辈分,得喊冯红叶一声“姨”。 “冯姨,下次乌大叔去山里,能不能带上我啊?”年轻男人挠着头憨笑,他不是专业养蜂蜜的,这蜜还是他前两天意外找到的蜂巢。 冯红叶笑,要是换做以前,心下肯定多多少少还是不悦的,但来到这南海岛,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这岛上民风淳朴,那些个污龊肮脏的膈应人的事从没发生过——渔村里的人世代都是捕鱼为生,海上风浪大,意外迭生,生死靠天意,每家每户的男人出海在外,都是互相扶持互助,压根生不起什么私心。 见邻家的二儿子主动开口,冯红叶又扫了眼他面前摆的十来罐蜂蜜,笑着应允:“好啊,你叔今晚还去,到时候我让他去喊你。”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建议:“你媳妇刚进门,这蜜对身体好,接下来天寒地冻的,也放不坏,你自个儿能卖买一些,多留点在家里头自己吃。” 林山海长得人高马大的,但听劝,又遗传了亲爹的老实,认真点头答道:“我知道,我娘也说这好,让我留一半在家里。”而后又是挠头憨笑道谢:“冯姨,谢谢了啊。” 冯红叶笑,连连摆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是冯红叶家里,还是林山海家里,他们渔村的人都知道军区的人接下来一月都会进入野区那边打猎,但村里也就几个猎人好手会进去那儿,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宁愿过得紧巴点。 野区那边,不止有成群结队的野猪、野牛,就连野狼、黑瞎子都是存在的,加上地形地势复杂,成家立业的人基本不会往那跑。 那边,正达成友好“采药联盟”。这边叶白芷又停住的脚步。 她拎着出门前特意揉塞进膝盖大兜的洞孔细密的网兜充当购物袋,饶有兴致地看一个大爷在示范如何使用一个细竹筒状的东西点火。 “兹拉”橘红的小火苗无风自燃,叶白芷眼睛发亮,不自觉发出“哇哦——”。 这种古代用的东西,称得上文遗了,她过往只在博物馆里头见过。 当然,在直播产业盛行的二十一世纪,自然也有不少传承手艺人也会做这些东西...然并卵,谁看这些啊!也就攻读相关专业的学生或者极少一部分小众圈子的人感兴趣。 主流压根推广复兴不起来... 津津有味地瞧着火苗燃了又灭,卖火折子的大爷脸上皱巴巴的,下巴萎缩,看上去没几颗牙了。 想了想,叶白芷率先成为围观人群中第一个询价的人:“大爷,这卖多少啊?” 蠕动嘴角,赵雷的嘴几乎没动,缺牙的口中含糊说了句什么,右手还比了个食指。 “一元?”叶白芷重复问道。 赵大爷点点头,些许浑浊的眼球燃气希冀的光亮,也不知道是手头的火苗的倒影,还是什么。 叶白芷很豪气,直接要5个火折子。 截至目前,她还没看到打火机普遍使用,照明的电灯倒是已经普及,但生火工具还是主要依靠火柴或者点火器。 这次户外之行,基于上一世野外生存综艺的认知,她优先考虑生火的事情,火苗能烧水烹饪,火光能够在夜间防御照明,是不可或缺。 虽说是集体行动,大概率也不可能落单,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还是准备宽裕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盖子...紧...用十...”收了钱,赵大爷脸上的愁苦都清浅许多,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遍火折子使用的注意事项。 叶白芷听得云里雾里,她分辨不清这口音。 幸好,使用方法还是很简单的,她仔细接过火折子,又一个接一个用力按了下盖子,好好放到包着人参的油纸上。 叶白芷又是绕逛了一圈,转眼就看到窗外的天空。 寒风卷着阴云呼啸而至,才是下午三点不到,天已经阴了下来。 右手揽抱着怀里一布兜的水果和干货,叶白芷左手拎着网兜往回赶。 路过荣大叔住的屋子时,叶白芷没见到人,顺手将怀里一个开了口的椰子放到窗台内侧的木桌上。 南海岛上,西南处的渔村。 乌家的烟囱疯狂喷吐灰黑色烟气,乌奶奶颤巍地在灶台前忙碌,手上没停,嘴里指挥着两个乖孙加柴火、往锅里添水。 祖孙三人忙活的这户人家正是卖给叶白芷人参的冯红叶的婆家。 乌家的顶梁柱——乌大辉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劈柴,他今早才从山里回来,刚醒来一会儿。 天凉了,山间的动物也在囤积过冬的口粮,万物萧条,中药材愈发难找,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一篓筐的中药材。 可惜,大半筐被媳妇儿挑选出来,说是形似,不过杂草而已... 细长条的木柴很快堆满屋檐底下,乌大辉把斧子放好,又拉了油布好好盖在柴火上防潮,左手成拳,敲打着右肩眺望远处的石头小径。 “大辉!看到红叶没?你要不去接她?这都快开饭了。”乌奶奶小碎步跟在两个端着木盘的孙子身后走着,不放心地朝儿子大声嚷嚷。 乌奶奶做了二十来年的海女,直到儿子能够撑起这个家,娶了媳妇,总算从潮湿的海水里走出,专心带孙。 经年地浸泡海水,她的半月板...全身都有风湿,好在她有个好儿媳,多年来给她配制药浴、热敷膏药...现在就是腿脚稍稍不适,会影响行走,但不会感到疼痛。 乌大辉幼年丧父,早早就懂事了,在海上风吹日晒许多年仅仅是勉强维持生计,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也是冯红叶主动的。婚后,他听了媳妇的话,在日益繁荣的码头找了活计,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搬运工,但这份工比起危机四伏的海上,已经好了许多,加上媳妇还会去山里头弄些东西换钱,日子越来越好,家里还多了两张小嘴。 “娘,我去看看,应该没什么事。”乌大辉知道媳妇想去卖药材前就特意踩点看了位置,还专门拜托了熟人照看。 要不是冯红叶强硬要求乌大辉去好好睡一觉,不肯他陪着去,今天乌大辉本来就打算和媳妇一块儿去摆摊的。 码头的商贩没了,自然搬运工的活计也停了,他又没赶上上一波出海,最近也是有些焦急,幸好媳妇好,够聪明,这几年也存了不少家底。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家啥都不干,也能撑上三、四年。 当然,身为人父、人母肯定还是闲不下来,要考虑将来的... 母子俩正说着话,没等乌大辉推开栅栏门走出去,冯红叶背着篓筐,步子轻巧地出现在小石径上。 乌大辉急急迎上前,一把拎过篓筐:“累不累?先吃饭还是先洗?我去烧水?” 站在壮硕的寸头男人身旁,冯红叶显得娇小又白皙,顺从地将肩上的篓筐转移,她笑眯眯地看向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动心的男人,整个上半身都贴紧男人胳膊,声音里是明晃晃地喜爱与依赖,软声道:“先吃饭吧~我听到娘喊我了~” 木桌上,一家五口。 冯红叶一直等着丈夫询问自己今日的战果,只可惜乌大辉专心埋头给她挑鱼刺,自从她偶然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每每吃饭,只要乌大辉在,无论什么鱼,都是他挑好刺再夹到她碗里。 “咳咳,娘~你猜我今天挣了多少钱?”左右等不到问话,冯红叶等不及自己开口。 乌奶奶没有女儿,最初就是把这个进门的儿媳当女儿对待,听到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的儿媳一脸神秘的样子,也乐呵呵地陪着一块儿耍:“呃,让娘想一想哈...3毛?” 乌奶奶早上好奇问过儿媳那一小篓筐药材的价格,知道里头最低的价格是1毛。 冯红叶笑意更深,大眼睛忽闪忽闪,完全看不出已经快要四十岁的样子,还是当初二十来岁上岛的样子。 “再猜再猜~”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一个九岁,半大小子,一眨眼就吞了一海碗米饭,又去添了一大碗冒尖的饭,也加入了长辈们的谈话。 “1元!”这动静是二儿子乌焱焱。 “1元3毛!”变声期的乌骄阳和弟弟杠上了,他觉得自家妈妈是全海岛最厉害的! 没看到那些个婶子、叔伯还会上门求药膏嘛,都是拿好东西来换的哩! 又是几轮地争辩。 冯红叶抑制不住喜悦,开心不已:“6元!我挣了6元!” 海岛上动植物种类复杂,草药生长的地方也是危机四伏,昨天乌大辉去寻觅药材,也是搭伴和同村的猎人们一块。 次数少,加上收获不稳定,前几次出摊的时候,一篓筐怎么背去的,还是怎么背回来的... 再名贵的药材,在海岛上,要么用不到,要么不认识。 叶白芷是第一个这么爽快付钱的。 乌姓四人一下子愣住,好一会儿,乌奶奶大笑,极力夸道:“红叶就是厉害!大辉前几次都没开张呐!” 拉踩着亲儿子,乌奶奶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可心的儿媳妇。 乌骄阳和乌焱焱也兴奋地从板凳上跳起来,一左一右抱着亲妈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 半大小子已经快要比亲妈高了,乌大辉忍了又忍,将两个儿子驱赶回位置上,重新占据媳妇最近的位置,附和着自家娘,认真夸赞:“确实厉害!不愧是我媳妇!” 说完,乌大辉不由自主笑起来,眼中满是爱慕。 乌家的笑声顺着没有遮挡的门窗飘向邻里,最近的林家也是有说有笑。 林山海,也就是前些日子搞了一个蜂巢的林家二儿子和家人们说起过两天和乌大叔去山里转转,得到一家人的认同。 这个闹心的小儿子自从成家后,肉眼可见地稳重起来,还会操心起养家,大家伙儿乐见其成。 而渔村最偏僻的位置,天色黑透后,一处木屋才亮起微弱的光线。 两个老人面对面坐着喝粥。 这是卖火折子的赵大爷的家。 他们中年痛失儿女,靠着村里人的接济才度过最难的那段时光,老俩□□到这岁数,也无欲无求了,只是想着再挣些钱给村里头几个孤儿。 赵家三个子女和这些孤儿的父母一样,都是在海浪中没的。 几个孩子靠着村里人,怎么也能好好活到成年,只是老俩口心疼,还是想要多攒些钱,让这些年幼的孩子多点傍身的。 深夜,云雾散去,漫天星光璀璨。 12、进入野区 晚餐是清蒸鱼,加上开了口的椰子。 叶白芷披散着齐肩的湿发,伸长腿坐在阳台的长板凳上。 鱼肉鲜嫩,椰汁清淡。 “唉——”吃着吃着,叶白芷突然叹气。 好想吃烤肉啊!牛五花、猪颈肉、羊小排...想着曾经每周都下馆子的日子,真是怀念啊!! 就在叶白芷望着璀璨星空,嘴里没滋没味地静静嚼着鱼肉,家属区可热闹得不行。 “小谨,这袋是你的,这袋是小芷的。”谢秋娴指着客厅桌上的两个布兜,一再叮嘱顾谨戈要注意安全。 顾振革和军区签的合同工的酬劳足够养活他们一家子,岛上花销不大,而他们身为顾谨戈的家人,军属也是有相应的福利的。 这次进野区狩猎补给肉类,顾振革是不去的。 谢秋娴也不准他去。 要不是顾谨戈是个军人,谢秋娴身为长嫂,心底也是不愿意让小叔子涉险的。 “小谨,你要和战友一块儿走啊,不要自己一个人冲,我都听人说了,你们之前去野区还有人受重伤死了?多危险啊......”谢秋娴从早上听说顾谨戈他们会明天就要提前进野区,一整天都焦虑得不行,特意找了两兜为了过冬囤的鱿鱼干、酱菜等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顾谨戈正在教小月兰念拼音,他没抢过他大哥洗碗的活,只能耐心地教小孩一遍又一遍念:“b,b,看叔叔的嘴唇,b——不是b!” 顾谨戈自认为是个很有耐心韧性的人,但对上完全无法沟通的小学生,心态都快崩了,摇头让小侄女先在纸上抄写两遍,他扭头看向进进出出的嫂子笑道:“嫂子,不用担心,我们都是集体行动的。”等他伸手将布兜解开探头看了两眼,又是笑:“这是咱家过冬的口粮吧?不用拿这些,野区里都是吃的。” 没等谢秋娴念叨,顾谨戈转移话题,瞅了眼被风刮起的帘子,姿态乖巧地问道:“嫂子,要不你把大哥的袜子给我两双?这天冷了,袜子很难干。” “你小子!就知道你没憋好屁!我也就两双厚的!”顾振革还在用抹布擦碗,听到小弟打起自己袜子的主意,故作夸张地斥骂道。 谢秋娴差点被浇熄的一腔热情,听到顾谨戈这么说,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没好气地瞪了眼丈夫,扭头就去卧室翻衣柜。 见到不安忧虑大半天的妻子回屋,顾振革将盘子一一摆放开晾着,大步走向沙发坐下,脸上难掩关切:“你们团的人这么多,怎么就你年年去?” 顾振革虽然只是负责检查维修岛上一部分房屋的管道电线,但架不住岛上人总共就这么多,住久了,不管是谁,随意提起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 前些日子“投机倒把”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甚至还有“红袖章”上岛检查,幸亏岛上说一不二的江旅在是非对错上也是个硬茬子,扛着压力将人“好言”送走。 只可惜,初具未来繁华港口雏形的热闹码头还是解散了,南海岛上也走了不少人。 顾振革也是和当兵的几个同龄人闲聊时候知道顾谨戈这几年究竟都在做什么。 不提其它,就这野区每年两次的狩猎,明明说好了是轮流分配,结果顾谨戈年年都带队,听说之前在狼群中救下全队的人... 顾谨戈时不时扫向侄女的作业纸,长腿贴紧低矮的茶几,坐得不是很舒服,换了个姿势,见大哥嘴里关心的念叨逐渐演变成不放心的数落,识相地不吭声。 这次军区派出两千人去自然保护区狩猎,他身为武装团的老兵,经验丰富,自然要负责看管那些个新兵蛋子,至于之前被狼群盯上,还不是有人处理野味没收拾好,血腥气引来了狼群,也不是他一己之力救下的,得亏大家伙那时候还没入睡,用火把驱赶支撑到天亮。 火药子弹可是不能随意浪费的,这狼肉又不好吃,一般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 起身将酱菜干货放到灶台上的壁柜里,顾谨戈接过嫂子捧的一件厚毛衣和两双袜子,眉眼温和地道谢,扭头正准备回宿舍,余光瞥见大哥依旧不放心的神情,想了想,认真保证道:“大哥,嫂子,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谢秋娴走近看着顾谨戈穿鞋,还是重复又问了句:“真不用带吃的?小芷也不用?要不你就带一份给小芷?” 岛上日子安逸,但谢秋娴也是经历过动乱的年代,她自知很多事情不如面上看到的平静,只是希望家人都能吃饱每一餐。 顾谨戈眉眼舒展,眼中满是笑意:“嫂子,放心,我们本来就是进去多弄点肉回来过冬,不会缺吃的,到时候咱们家也会发,你等着分肉就好。” 家属区,不止是顾谨戈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宽慰家人不必担忧,每家每户,只要是明天有去野区的,又有亲属在岛上住着的,今天都得了假,专门出来陪家人。 岛中心,军区大楼里。 作战指挥室灯火通明。 因为提早的寒潮,江忠国旅长拍板让两大团的团长提前带人进野区,原本进入野区的时间正好是在封岛后,临时有了变故,很多事情也需要重新调整。 “多的我就不说了,都是老生常谈,你俩带多少人进去,就全须全尾地把所有人都给带回来!别在里头给老子整什么幺蛾子!”江旅吹着大茶缸热腾腾冒烟的茶水,不笑的脸上是不受控制的肃杀冷意。 伍建设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是在江旅,不对,那时候还是江连长手下做事,当然不会怕他这副在外人面前很有威严、很唬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脚踹向身旁笔直站着的霍文武,嘴里还不忘挑衅:“说你呢!听见没咱江旅说啥!” “咔”水壶锈化掉色的盖子重重合上,江旅眉毛一竖,狠狠瞪了十来年如一的刺头。 伍建设认怂也快,讨好朝老首长笑了下,老老实实站直腿。 霍文武结结实实挨了下,也没发火,淡淡瞥了眼伍建设,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张脸。 大方向的人员分配调动很快就决定好了,令行禁止,岛上这么多年的磨合,也不用操心过多。 等霍文武最后确认武装团的防御布置后,大楼的灯才熄灭。 夜深了。 降温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晚风刺骨,伍建设扣紧军装领口最上头的扣子,扭头朝身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霍文武皱眉道:“你不赶紧回去睡!跟着我做什么!” 伍建设今年四十二岁了,比起过年才满三十的霍文武大上整一个十二生肖。 前几年因伤退居二线,担任南海岛建设团团长的事情早就翻篇了,只是这两年这小子一直在他妹子面前晃悠,让他看这小子再次不顺眼起来。 “哥~这不明天就要出发了,嫂子和咱妈肯定做了好吃的的!也让我讨几口吃的呗~”霍文武对外向来是笑面虎的形象,手下的兵谁不知道惹谁都别惹记仇小心眼的霍团,只是当霍文武对上未来大舅子,这不要脸贴上去的劲儿,哎哟喂,真是没眼看。 伍建设整个眉毛都拧起来了,推搡了对方肩头一把,嫌弃又烦躁:“去食堂找杜叔,让他给你做!” 霍文武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既然喜欢人家亲妹子,这卖乖讨好的事那是信手拈来,不撒手继续跟着走:“哥~咱俩谁跟谁啊~” 伍建设就烦霍文武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他自认为自个儿偶尔也是“滚刀肉”,但他真对付不了霍文武这类型! 两个同样肩宽腿长腰窄的男人一路拉扯地往家属区走,撞进几个匆忙回宿舍的,休战不过几秒,又是推搡起来。 伍家,三室一厅。 伍建设的妈妈伍淑仪还在盯着砂锅里头的海带汤,这是认识的老姐妹教给她做的汤,简单的食材说是不亚于那些个昂贵的燕窝哩! “妈,我来盯着,你先去眯会儿,要是建设回来了,我再喊你。”丰腴的妇人大晚上还整整齐齐盘着头发,刚去屋里哄睡女儿,很快又走了出来。 伍淑仪感受到儿媳熟练地给自己揉捏起肩颈,皱巴巴的左手反向覆盖在对方手上,反劝道:“小雪啊,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歇一会儿吧。” 明天就是伍建设带人出发去野区的日子,不管是当妈的,还是当媳妇的,都不放心。 两个记挂同一个人的女人相视一笑,安静地等着惦念的人回家。 “吱拉——” “喀哒——” 屋里门外,同时响起开门的动静。 霍文武紧跟着不耐烦的伍建设进屋,正巧对视上刚睡醒的伍婉茜,直直看向那杏眼朦胧的眼睛,嘴角微勾。 “呀!小武也来了啊!刚好你嫂子煮了汤,赶紧坐下喝!”伍建设的老母亲伍淑仪一早就看出这个和儿子平级的年轻有为的霍团长中意自己的小女儿,乐得两个年轻人接触,冷不丁起身见着人,脸上的褶子笑得跟朵花一样,连忙催促人坐下吃饭。 牧雪眼瞅着小姑子脸上露出笑,赶忙掀开盖,招呼着几人坐好,而后拉着面色不善的丈夫进屋。 习惯地帮丈夫解开衣扣,牧雪抬手抚摸了把任由自己摆弄的男人的脸:“怎么这么凉?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再吃饭?” 伍建设干脆坐到床位,大手一伸,将柔软的妻子整个揽进怀里,脑袋凑近那散发淡淡幽香的脖颈,就那么靠着,全身心放松下来,语气里尽是疲惫:“有点累,雪儿,让我靠一下。” 牧雪下巴抵着丈夫毛茸茸的脑袋,明明强硬得跟头熊一样,头发却是软软的,怎么晒都是细软蓬松的。 昏暗的屋里,女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男人,从脑袋到后背。 外头,霍文武极力夸赞伍妈妈和嫂子的手艺,眼神时不时就瞅一眼对座的女子。 伍婉茜难得休假——身为这个年头珍稀的军医,她常年都是24小时随时待命的状态。 睡了一整天,喝着暖乎乎的汤,她觉得自己这次跟随去野区待一个月,也不是什么事情了! 医生总是或多或少有些洁癖,她得知这次选派她去的时候,唯一忧心的就是三急的问题。 时间太久了,总不能一直忍着... 就在伍婉茜悠悠然喝汤的时候,霍文武心潮澎湃,他对伍婉茜是一见钟情,亲眼看见小姑娘面不改色地在暴风雨的海上船舶动刀救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可惜...砸吧了下嘴,霍文武就头疼怎么能得到这大舅子的认可。 没等他想好怎么更新攻略计划,出发的时间眨眼就到了。 叶白芷先是快步从老小区的住处来到家属区,简单和谢秋娴打了招呼,又顺着人流跟上,很快来到军区大门口。 站在人群边缘处,叶白芷环顾一圈,意外这来的人比想象中少了不少。 稀稀疏疏总共也就百来号人。 要知道,南海岛上除了军人之外,排除掉当地土著,军属加上其余人员怎么的也有接近六、七千人。 怎么会就这些个人呢?叶白芷不解。 要是说衣食无忧、知足常乐,那也确实不至于以身涉险进野区,毕竟在南海岛上也饿不死。 只不过... 叶白芷本来也不想进野区的,曾经二十一世纪的动物园里头都出现黑熊攻击人的事情,虽然也是那人作死,但连囚困多年的野生动物都无法散失野性,更别提本就是在根本没有安全防护措施的野外大自然。 穷啊!是真穷啊! 叶白芷才刚过上几天独居生活,就已经开始觉得烦闷,她向往的生活是足不出户,想吃什么吃什么,就这么混吃等死... 结果咧,连个猪肉都吃不上!更别提什么炸鸡可乐了! 她已经打听过了,就在海水相隔的临海城市,以吃的范围之广出名,她打定主意,存上一笔钱,等明年入夏,要找机会去弄个冰柜回来,再狠狠买上一堆肉!吃到腻为止! 这些都要钱啊!赶海也能赚钱,但也辛劳,要不怎么那么多原住民不懂得天天赶海挣钱,无非就是供大于求,卖不出什么好价。 仔细琢磨一番,叶白芷决定暂时搁浅彻底躺平摆烂等着出岛的现阶段计划,打算再攒点钱。 手有余钱,心底不慌。 就在叶白芷畅想野区里头万一能搞到些值钱的东西时,周卫军就在她的不远处嘱咐妹妹周爱红还有封建残余说法下的媳妇宓珠。 “小红,你和宓珠一定要跟紧队伍。”周卫军昨晚不放心地连夜赶回家打地铺,趁着还没出发,反复叮嘱两个姑娘注意事项。 周卫军和顾谨戈一样,都是武装团的,武装团和建设团都会去,但先锋小队、最外围的队伍肯定是武装团的,比起兄弟团建设团,他们本该要顶上去。 虽然这个说法,建设团的兄弟压根也没认同,每次但凡有个什么事,都是争先恐后地抢着上前冲。 “知道啦~哥!别婆婆妈妈的,你比村尾的那些个婶子还碎嘴...”周爱红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她个子高,家里还有个当兵护短的哥哥,从小就是在村里横着走,性子也是假小子一样。 而她身旁娇小瘦弱的女孩则是胆怯地点头,听到假设出现的危险,瞳孔还会惊到晃动。 周卫军管不了这个妹妹,只能好声好气地拜托还没及自己胸口高的宓珠多多照顾自家妹妹,而后快速走进走向集合的队伍。 叶白芷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一个背着铁锅的士兵身后五米远的距离。 她问过了,所有非军籍的人都是跟随建设团行动,外圈是武装团的人,双重防御,等到了目的地,再打散分开。 喘着粗气,叶白芷眺望晃眼的日光,开始后悔这次出行——整整五公里徒步暴走,入目就是杂草丛生的荒野。 等到脚底板受不住火辣辣痛起来的时候,野区终于到了。 大自然风光果然神秘,叶白芷看到前方自然保护区的第一眼,就相信了这世界上一定是有神仙存在的,要不然眼前这堪比仙境的地方是怎么造就的? 泾渭分明的草原、河谷、森林和山地,突兀地糅合在一起,与先前的荒草地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 不仅仅是叶白芷目瞪口呆地凝神看向眼前的自然风光,就连来了好几次的军人们都心生敬畏,一个个伫立在原地,不再前进。 脚下便是河流溪地的边缘处,叶白芷回过神才发现帐篷已经搭起来了。 军用帐篷果然比那种过家家的露营帐篷大气不知道多少,简单的颜色,简单的款式,保温又防风,远远看去,就能想象里头有多温暖。 这片区域明显温度比南边低了好几度,叶白芷不自觉剧烈打了个寒颤,很快动起来,有眼色地去捡拾附近枯枝落叶。 等她认真抱了一把柴火回来准备生火,大铁锅底部烧出干巴巴的轮廓。 ......忍了又忍,叶白芷憋屈道:“竟然还背了煤炭?” 身旁几个耳尖的,心也细,随意扫几眼就明白缘由。 既而,周边人群哄堂大笑。 随手将怀里一捧柴火丢在树下,叶白芷耷拉着肩膀走向周爱红,她哪里知道这么远的路,竟然还有人能不辞辛苦背来煤炭? 现在还没到分开行动的时候,一百来个跟随至此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加上一千位姿态挺拔的军人同志。 到处都是人。 叶白芷一眼就瞧见人群中最高的那个姑娘,想到周卫军之前在绿皮火车上的照顾,略微一犹豫,还是挎着布包朝那头走去。 周爱红看似镇定,但到底也是个小姑娘,没来南海岛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村外的县城,巴掌大的县城也仅仅去过几次而已,还是为了换点村里没有的鲜亮布匹。 含糊应付身旁婶子对于自己身高的好奇,周爱红明明比宓珠同岁,要揪具体月份,还小上两个月,可是早就习惯担任保护者的角色。 “宓宓,我们去那坐一会儿。”从军区大门走到这,周爱红估摸着大家伙儿走了也有将近10里地,现在太阳还明晃晃挂在蓝绸布似的天空上,就算军人同志们顾虑他们这些人的体力,也还是累得不轻。 上周还枯黄瘦削的少女在一周的精心喂养下,肉眼可见的多了些肉,就连发黄的头发都黑了一些。 宓珠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要不是多年来被继母明里暗里地嗟磨,也不会养成这副胆怯卑微的模样。 她很感激周家兄妹俩帮她离开家里,说什么都是乖巧点头,老老实实地跟上。 “周...爱红?宓珠?”踢踏着碎石,叶白芷试探性笑问。 她也就见过对方两次。 周爱红诧异回头,看清人后一下子笑开了:“白芷姐!” 叶白芷是周爱红小时候最希望自己长大后的能够拥有的长相——大眼小嘴,头发柔滑黑亮,体态纤细柔韧。 三个长相或明媚、或美艳、或温婉的姑娘站到一起,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很快就有爱热闹的婶子凑过来。 “哟!这是谁家姑娘啊!个顶个地好看!”比着大拇指,一个眼尾皱纹凌乱的女人热情地夸赞。 眼底划过几不可察的嫉妒。 叶白芷下意识退后两步,她可是经历过二十一世纪防拐打拐彻底的教育,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示好的人,一向是提防警戒心拉满。 陈莲香嘴角一僵,知道眼前这个最好看的姑娘不好套近乎,转头立马朝另外两个同样不俗长相的姑娘笑道:“啧,大姑娘啊,你们哪家的啊?我怎么从没在岛上见过你们?” 瞧瞧这大高个,一看种就好...就是这个太瘦巴了,得好好养一养... 陈莲香完全忘记自个儿现在还困在南海岛上,脑里尽是算计。 叶白芷冷脸,横了眼纠缠周爱红俩人不放的妇女,径直拉过两个女孩,往正在扎帐篷的军人同志走去。 陈莲香有眼色地住口,和善地笑看三人离开。 “你俩不要这么好说话!别人问什么说什么!万一是坏人呢!”叶白芷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道。 周爱红只是笑,瞅了眼另一边还在愣神的宓珠,继续听白芷姐的防骗教育。 没等走到帐篷处。 “有鱼!河里有鱼!”公鸭嗓粗哑得像砂纸在喉咙打磨过头,一个半大小子在河边嚷嚷出声。 成熟的男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站住!不准跳!”一声爆喝制止住男孩跃跃欲试要下水的动作。 转瞬间,十来个不同的军人同志从不同方向朝男孩冲去。 这里不比海边,有些河清澈见底看着浅,实则比浅海外头的海沟还深,也不知道底在哪?通到什么地方? 很快,军绿色的小喇叭派上用场。 “所有人注意!从现在开始!不准私自行动!尤其下河、进山...方便要举手报告!违者...” 叶白芷听着通知,若有所思看着此刻被拎到帐篷那头教育的男孩,目光最终定格在平静流淌的河面之上... 夜幕降临,明明是同一片大陆,星星却不一样。 流光溢彩的钻石碎光簇拥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流水潺潺不间断地撞击耳畔,叶白芷从随身斜挎布包掏出一个铁碗,走向正在煮野菜汤的大叔。 先前就是这个大叔背着个巨大的、海龟壳般的大铁锅。 “来来来,瞧这瘦的,多喝点热汤,一会儿多吃点肉!”杜家福颈上搭着条灰扑扑的汗巾,热火朝天地捣鼓大铁勺,吆喝着周围的人赶紧来装。 他是炊事班班长,也是军区大食堂的大厨,年过半百才从战火前线退下来。 这老班长在寻觅口粮上可是不含糊,军区里无论谁得到点好的东西,都是眼巴巴送到食堂的杜叔跟前,求着人帮忙就加工做成好菜! 这不,晌午一进到野区边缘,立刻就指挥着两个团的小子就近逮些野兔、野鸡之类的,这玩意儿几个月泛滥下来,肉可肥了! 炭火不如柴火烤肉好吃,叶白芷先前捡拾的那些木柴还是派上了用场,宰杀、放血、清洗、切块、串烧,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准备晚饭。 “饿不?再等会儿就有肉吃了。”顾谨戈今天运气好,在山脚下碰上好几只肥硕的大野鸡,拎回来交给杜叔后,现在就等开饭了。 叶白芷仰头咽下最后一口野菜汤,下一秒就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火光明明灭灭,人的脸也熏得红红黄黄的,叶白芷仰头仔细看去,认出了是顾谨戈,紧绷的后背一下子放松下来,直视对方深邃的凤眼,笑道:“我瞧见了,你抓了野鸡是不是?超大只!” 夸张地展臂比划了个圆,叶白芷心情很好。 周爱红陪着宓珠去分配到的帐篷里头歇息,她一整个下午就是在观察四周的环境,还有打量报名参加野区狩猎的家属和外来人口,尽快认清楚人脸长相特征。 顾谨戈走到距离叶白芷两米远的地方停下,学她一样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随手扯着石缝沙土上的小草,微扬下巴看向眼前一览无遗的壮阔风光,低低应了声:“嗯,抓到大野鸡了。”嘴角微翘,脸上的放松与愉悦之色极浓。 柴火噼啪作响的动静越来越大,人群逐渐沸腾起来,顾谨戈瞧出叶白芷面上的期待,无声勾唇笑了笑,又提醒道:“一会儿吃完去杜叔...就是那个分野菜的大叔那要点热水,晚上只能睡睡袋,要是冷的话就起来喝热的...” 入了夜,温度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年轻力壮的男人还好,女子和几个半大小子脸都有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顾谨戈也没什么能给的,只能提醒叶白芷要记得保暖,千万不要受寒生病。 翌日,晨雾萦绕山腰,远远看去,还以为云从地上升起。 露珠在帐篷顶上欲坠不坠,凝结成浑圆的水珠,所有人都起身准备进山。 昨天已经说了,他们这次主要的攻略点就是森林和山地里头,南海岛海洋资源丰沛,相应的蔬果、肉类供给就少了许多,之前还能和往来商贩交易,现在...军区倒是有肉类蔬果补给的份额,只是辗转颠簸运输,新鲜的食材海上一耽搁指定保不住,大多分到的是二次加工的腊肉、咸菜,就这也不多,顶多偶尔换换口味,单吃肯定是不够分,吃不饱的。 每年两趟进野区狩猎,便是大家伙儿最期待的事情,要不是海岛是属于边境线军事重地,就连派出来的一千个人都是紧巴巴凑得,军区那些个无底洞胃口的,肯定是倾巢出动! 5组人,一组200位军人加上20到30个左右的群众,分成五个方向出发寻找猎物。 安全起见,除了部分有额外任务——巡防测绘,这些军人可以灵活控制归队时间,其余人,尤其是群众身份的人,每晚都是必须回到帐篷这里过夜的。 山里虫蚁毒物多,一般人还真不能在里头过夜。 就在所有人把裤腿扎进袜子,又仔细往手腕、脖颈、面部等暴露在外的皮肤涂抹下发的防虫蚊药膏,睡饱觉的叶白芷精神头十足,蓄势待发。 “呜——呼呜——呼呜——”沉闷厚重的防空警报音炸响。 就在叶白芷还在人群中面面相觑时,说不清总数是多少的军人同志面色凝重,反身朝来时的方向冲去。 一个妇人急急拉过最近的一个迷彩服,着急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被命令原地驻守,保证群众安全的新兵苦着脸瞬间露了个亲切友好的憨笑:“婶子,没事儿!咱团长就是习惯了,这不就是去看看情况。” 军人的身体素质,一来一回也就个把小时,想到这,新兵原本不能和战友一道的惆怅心情松快几分,既然两大团长都折返回去了,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事! 就是这么自信! 此时,南海岛南端码头可以看到的地方,数十艘不知名的船舶在不同语言切换的示警叫停声中依旧不管不顾朝南海岛方向驶来... 13、高知分子 鹅蛋大小的椭圆石头围成环形,焦黑灼热的木炭时不时燎起火光。 叶白芷抱膝坐在火堆旁的大石块上,有气无力地昏昏欲睡。 “白芷姐?”周爱红等了一下午没见到人回来,在周围安全地段逛了一圈,回到帐篷所在的河边,恰好撞见叶白芷鸡啄米式点头的模样。 帐篷躺得不舒服,叶白芷干坐了大半天,此时脑袋发懵,兴致缺缺地抬眼:“嗯?” 周爱红干脆拉着形影不离的宓珠坐到另一块大石头上,疑惑地发问:“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 周爱红说的是包含两个团长,一个炊事班班长,顾谨戈,周卫军在内的九百来个军人同志。 在岛上防空警报响起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进入野区的一千名军人仅仅留守六十来个保障群众的安全,其余人全部都调转方向,反身冲向来时的出发地——军区。 听留下来的新兵说,按照他们实际的脚程速度,不用一小时就能回到军区那边... 起先的惊疑、慌乱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平复,警报声也只响过一次,略微宽心的众人老老实实听从指挥,就地等待其他人回归。 此时,军区非核心区域的一处操场。 “你们无权扣押我们!”镜片比啤酒瓶盖还厚的白斩鸡男子气急败坏地跳脚,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的旁边,穿着小皮鞋和紧身裤的曼妙女子见状,微微蹙眉,像是特意说给谁听一般提高音量,不悦道:“你不要这样说话,这都是军人同志!” 江子轩愣住,有些不明白向来对他巧笑盈盈的女孩怎么突然变脸,好半晌没说话。 林曼曼没去继续理会他,转头朝一旁明显军衔不低的几个男人矜持地点头致谢。 伍建设还在核实确认面前这些人的身份,转头的瞬间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对着霍文武笑,心下不悦,隐晦地瞪了眼身旁的霍文武。 霍文武表情无辜,他也不知道那女的怎么突然对他笑,他心底脑里可就只有伍婉茜一个人! 无奈地看向表情不善的未来大舅子,霍文武原本对这几个疑似海外回来的国人公事公办的语气冷了几分:“你们说遇到海盗才改变航线?那海盗为什么会盯上你们?” 霍文武是第一个折返抵达军区的,从江旅那边得知有不明船舶逼近南海岛,不顾巡逻鸣枪示警,很快带人将五艘船全部控制起来。 经过单人分开检查和问询,初步掌握的情况是一艘流窜的海盗率先发动攻击,试图控制整艘远洋客轮。 巧合的是,南海岛最后一波冬季运输物资的两艘货船也在同时出现在三艘对峙船舶的附近。 远洋客轮在物资货船的帮助下,调转航线朝最近的南海岛,海盗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猎物”,铤而走险想要在远洋船靠岸前逼停对方...结果,一网打尽。 霍文武不愧是武装团的团长,没伤到一兵一卒,亲自率领队伍强硬的逼停所有船舶,将五艘船都控制住,又花了半天时间盘问每个人具体细节,现在正是安置这几个身份特殊的高知分子。 “江子轩、林曼曼、余栋梁......所有喊到名字的!跟上!”一长串名单念下来,霍文武挥手示意顾谨戈和周卫军把这些人领去老小区安置。 十五分钟后。 霍文武和伍建设站在江旅面前。 江忠国面色不豫,他刚刚才收到来自上级的电报回复,核实了那几个高知分子的个人身份信息。 “咳咳。”霍文武一直观察着首长脸上变幻莫测,本想再等一会儿开口,余光瞅见未来大舅子焦躁的神情,有眼色地咳嗽提醒。 伍婉茜还在野区呢! 身为军医,她这次也在随行的队伍。 “知道你们急!急什么!猪肉还能跑咯?!”江忠国斜睨面前两人,斥骂道。 想到电报指示的内容,江忠国不屑又不满。 这些个归国分子,就没有好的! 江忠国这几年听说过不少国家花了大量金钱培养的留学人才被刺祖国的事情,对于这些还不知道是不是半吊子的所谓人才不屑一顾。 他们又不是一定要这些人帮忙,也不知道老首长怎么想的!非要留下这几个人来教他们洋文! 江忠国愤愤,虽说他也支持手底下的兵多学多看,主动去学习那些个白皮猪的语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对上这些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留学生,他真的头都大了! 没辙,只能先把人安置到距离军区最近的老小区。 放到眼皮子底下观察起来。 要不说霍文武能在伍建设这些人冷嘲热讽中坦然自若,察觉到首长心情不好,他俊朗黑俏的脸庞露出两排特别白的大牙,从善如流地讨饶道:“首长!我们这不是急着想给弟兄们补补油水嘛!” 江旅最受不了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 一个没完!还又来一个! 江忠国狠狠刮向某个不正的“上梁”,没好气地发话:“滚滚滚...” “好嘞!”霍文武得了准话,笑得肆意,拉着伍建设抬步就往外迈。 身后,瓮声瓮气传来一句话:“都机灵点!” 深夜,军区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两个团长迅速集结先前的队伍。 既然警报解除,该抓、该审、该惩的,都有专门的人去,他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囤口粮! 岛上冬天可不是一般的冷,单靠分发下来的物资,饿是不会饿,就是没什么油水... 顾谨戈神色淡淡回到队伍当中,旁边的周卫军怼了拳他的后背,满脸戏谑打趣道:“行啊你~” 刚才他俩领着那几个留学生去老小区找荣叔,一路上,那个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小姑娘可是一直找顾谨戈搭话。 顾谨戈神色平静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一点都没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宓珠就这么和你一起住着?” 方才还有功夫调侃好兄弟的青年一下子涨红了脸,慌得说话都磕绊起来,“别...别乱说!什么...什么叫和我一起住!是和小红一块儿住!我住宿舍,你瞎啊!我不是...不是每晚都在宿舍!还有...你千万别在她面前...” 周卫军着急忙慌地试图解释什么,很快被顾谨戈打断。 “她不是你媳妇儿吗?”顾谨戈面无表情地像是在陈述报告。 打蛇三寸,看周卫军骤然崩裂的表情,无疑被狠狠拿捏住了。 “我们...不是...我和她...唉——”周卫军很想说自己和宓珠没有什么超越正常男女交往之外的感情,但迟迟无法说出口。 顾谨戈了然,余光扫见自家团长已经率先出发,很快示意身旁小队成员跟上,自己落后几步,与周卫军并肩齐步小跑,小声提醒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别伤了人,再后悔。” 顾、周两家人本就是近邻,家里的父母长辈在没过世前关系也是极为亲厚的,就连周卫军当兵,也是听了父母的建议,跟随有出息的发小兄弟从军; 宓珠和周卫军的妹妹周爱红同岁,实际出生月份还比对方小一点,在宓珠生母没过世前,也是一直跟在周卫军身后跑。只可惜...周卫军这次临时回乡接妹妹来岛,绝大一部分原因除了时局动荡,恐生变故,还有很小一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宓珠——这个他俩双方母亲都戏言多年的娃娃亲对象。 当然,封建糟粕早该摒弃,但周卫军内心其实并不反感这件事,或者说,早在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时候,他早就认定了宓珠成年后就会嫁与自己。 幸好,他回去了! 见到曾经与自家亲妹在一起而更显乖巧软萌的小姑娘被关在柴火间里虐待,还被逼着嫁给一个老鳏夫,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入睡前庆幸自己不放心妹妹和她而第一次擅离职守,来不及先去复命再提交报告申请归家。 幸好,霍团长在得知整件事情之后,除了让他写一份书面报告,直接通过了他的家属区住房申请。 就在周卫军胡思乱想接下来要怎么和人小姑娘说明娃娃亲的不合理再正式提出交往,野区宿营的火光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了。 临时离去的军人本以为原地驻守一天等待的人会等得着急,没想到... “这味儿?咻咻——咕咚——”鲜甜的香气逸散开来,有离得近的人已经嗅到那好吃的味道,不受控制地咽下口水,发出疑问。 周卫军紧紧跟在队伍最末端,也闻到了那股香到不行的鲜味,眼睛瞪得牛大:“老顾,这是在煮啥啊!?真香啊!” 顾谨戈没回答,只是脚步越发加快。 两百多顶帐篷延着河岸边铺散开来,隐隐有围绕篝火的模样,从上至下俯瞰,一圈又一圈的帐篷仅仅挨靠着,留下的不到两百号人分散开来,二十来人为一组,目光灼灼盯向当中蒸汽腾起的大铁锅。 整齐划一又闷重的脚步声响起,无数黑影从荒野上疾驰奔来。 叶白芷被众人簇拥围拱在最当中的一个火堆旁,她面前是最早一批开始炖煮的菌菇,等她从心无旁骛的状态解除,抬头的瞬间直接撞进一双含笑的凤眼。 莫名有些羞涩,叶白芷下意识将心底那丝悸动当作自己饿狠了而心悸... 任谁都没想到,之前据说“毒”倒不少人,甚至还会造成精神失常的蘑菇竟然能这么香! 霍文武和伍建设站在一起,听着留下的人说明事情经过,难得两人面上同时出现错愕的表情。 就在这时,叶白芷确定烹饪煮沸的时间已经超时很久了,就连柴火都添了好几次,这才提高音量朝周围其它九处火堆大喊:“可以吃了!” 就像是一滴水突兀地出现在整锅的热油之中,人群瞬间沸腾。 “哎!我碗呢!我那么大的一个碗呢!”等开锅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许多人甚至抽空去方便了两趟,冷不丁听到终于可以吃饭了,转头就找不着碗了... 排到队的人“呼呼”吹着铁碗,唾沫忍不住分泌,等汤凉的间隙还有心思开玩笑:“谁让你使劲喝水!都说了要煮好了”小心地顺着碗沿吸了一小口,刚还在玩笑的人一下子没兴趣逗哏,眯眼享受起手上这碗绝味。 赞叹声响彻一片,就连霍文武鼓足勇气尝试一口,也是眼神发亮,而后下意识开始寻找据说是“有吃过这玩意儿”的小姑娘。 叶白芷捧着已然温热的碗,小心避开热闹非凡的人群走到附近一处大石块堆垒的地方。 顾谨戈也端着汤,跟在叶白芷身后。 等俩人一坐下,叶白芷那碗明显“料”异常的多,两碗汤离得不远,对比十分鲜明。 “扑哧”叶白芷乐了,她也是才发现自己被“关照”了。 顾谨戈顿了下,眼神无奈,低声道:“你之前吃过这蘑菇?” 短短十几分钟,晚归的众人已经知道营地附近又出现曾经教官耳提名面不可以食用的蘑菇,但这次群众里头出了个能人,信誓旦旦保证这几种蘑菇可以食用,只是做法步骤和时间特殊,需要严格掌控... “嗯,这个好吃。”叶白芷同样低声应道,语气是理所当然。 她知道为什么下午意外发现这种绝味的时候,其他人都是一副无奈叹气的表情。 见手青,上等野味,因牛肝菌伤后变为靛蓝色故而得名。味道鲜美,营养价值也高。不过由于见手青本身带有一定毒性,需要彻底炒熟才可以食用。 叶白芷下午听说了,当地原住民不知道是经验之谈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从不采集山间菌菇食用,而军区的战士们作为这个岛屿第二批来客,有个别头铁的从一开始上岛就趁着休息时间漫山遍野弄了不少野生菌菇回去,结果一个个“疯”了——说是能看到什么精怪、人长出翅膀、小草比人还高大... 之后,军区严禁战士们食用这类野生菇,至于其他人,他们也测试过,发疯也有时效性,等过了那个劲儿,都会恢复正常。 战士们需要保家卫国,警惕性不能放下,绝对不能有任何因素影响认知判断;而群众们要是实在想吃,他们只能规劝,做不到令行禁止。 就在两人无声喝汤时,霍文武瞅了眼神情温柔的部下,顿了顿,收拾好表情,一脸温和地走向叶白芷:“叶白芷?我是武装团的团长霍文武。” 迫近的高大黑影一上来就是硬邦邦的自我介绍,叶白芷怔愣了瞬,没有开口, “我想问下这蘑菇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只要炒至熟透就不会中毒?期间还不能用任何器皿触碰?”霍文武即便控制语调和神情,但话语里始终带着一股从军多年的强硬,他恍若未觉地直白直视面前明艳的姑娘,似乎能够一眼分辨出对方接下来是不是说实话。 叶白芷皱眉看向顾谨戈,眸光微动,神色难辨。 顾谨戈是霍文武亲自带出来的,他从霍文武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自家大哥的气息,相处这么久,还一起冲锋陷阵过,自然不会畏惧自家团长这股子压迫感十足的问话。 微微垂眸颔首,顾谨戈目光示意叶白芷不用担心,既而解释道:“这是我们团团长,人不坏,你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虑太多。” “你小子!什么叫人不坏!?”霍文武佯装气愤,笑斥道。 心下却是了然,再次看向小姑娘的脸上带上亲切,“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无欲无求的小子能够这么温柔对人讲话... 顾谨戈没说话,只是轻松地仰头饮汤。 只要不是出任务或者训练,他们团没那么多规矩,不用一直紧绷着,尤其是在团长面前——会被他当作生疏,然后被“邀请”到训练场,实战教育一番,快速熟悉起来。 叶白芷只是些微不适应对方如此直接的问话,略微一思索也明白现在和曾经虚与委蛇的社交不一样,干脆解释道:“我之前吃过这个东西,名字在我们那叫做“见手青”,味道很好,只是带有一定毒性,凡是皮肤或锅碗瓢盆触碰到还未彻底煮熟的见手青,都会有可能致幻,就是你们说的发疯...只要下锅彻底炒熟,并且保证从采摘到出锅的过程,不会沾染或接触到生的见手青...可以炒熟后加水煮沸,这期间不要用铲子搅拌、接触...。” 叶白芷絮絮叨叨讲了一通,毕竟在二十一世纪,每年吃野生菌菇死亡的人也是有的,她既然知道,还是得提醒几句。 霍文武起初只是习惯性例行问话,当然他自己也挺好奇,只是听着听着,他眼神越来越亮。 就这谈吐见识...真的就只是普通村子里的小姑娘? 霍文武不自觉朝顾谨戈看去,南海岛所有战士的个人资料和社会关系他都了如指掌,这个叶白芷的身份他自然也是看过的,可是... 顾谨戈没来得及与团长眼神交流,偏头看向身旁侃侃而谈的女孩,眼中流露不可思议的欣赏。 他一直知道对方很聪明,但没想到对方见识也不少,像是这种菌菇,他从未在岛外看到过,虽然不清楚叶白芷是在哪见过,但他相信对方不会在这上面说谎。 等霍文武认真道谢,顺带还鼓励了叶白芷接下来如若有新的发现可以随时告知顾谨戈,又拜托她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教一些菌菇知识给战士们,等回去后会单独给予奖励...总算转身离去。 叶白芷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汤,眼中闪过懊恼纠结的情绪,很快自我调节过来。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 时间回到下午一点,防空警报响起又暂停的三小时后。 留守原地等待的人逐渐开始躁动,不少人盯上了河里的鱼。 可惜渔网只有几张,人多网少,周围又有战士自发巡逻,不让大家下水涉险,一再提醒河水冰凉,河里深不见底,大多数人就只能眼巴巴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渔网能捞上来多少鱼。 叶白芷没兴趣挤人堆看热闹,身子犯懒,总觉得躺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只能四下走动晃悠,活动筋骨。 正巧又让她撞见了昨天试图下水的那个半大少年双目紧闭躺在大敞的帐篷内,犹豫许久,叶白芷还是抬步往里头走。 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没了昨天神采飞扬的精神头儿,额间、脸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脸虚弱地直挺挺躺在帐篷正中间的睡袋上。 “嘿!小孩?”叶白芷伸腿轻轻踢了两下睡袋,试图喊醒对方。 兵荒马乱,一通找人寻医,等一个女军医进帐篷检查后,又喂了药,叶白芷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连排平房那边收进的人参,想了想,打开随身背挎的包,掏出三支人参中最小的一支递给女军医,没等对方反应,很快走开了。 既然这小孩是着凉风寒,那喝点人参水滋补应该没问题吧? 叶白芷这么大方是有原因的,毕竟人参再便宜,那也是花了整整一元钱买的!这可都是她辛苦赶海挣的钱呢! 昨天她看到了,这小子试图下水失败被训后,前后不到五分钟,又一脸兴奋地帮忙战士们扎帐篷。 帐篷很大,人也很多,单单是扎帐篷就耗费了不少人力和时间。 幸好营地在野区是固定的,不用大费周章不停重复这件事情——扎帐篷,拆帐篷。 叶白芷自认有点懒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帐篷也是她要睡的,虽然她不乐意动手,但心底还是感谢这些愿意主动分担事情的人。 黯淡的脸色在喂了药又喝了人参汤后迅速油光发亮起来,等叶白芷意外发现附近大树下长得不少见手青、干巴菌等美味,回过头就见到少年精神奕奕奔向树下... 年轻真好!叶白芷感叹。 采摘这岛上鹤唳风声的见手青也是叶白芷早就有的打算,她上岛后被迫接受了不少“经验之谈”,其中,这见手青也屡屡出现在各方人士的危言耸听之中。 真实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叶白芷早早就打算找机会让大家见识这见手青真正的一面。 果不其然,在叶白芷的带领下,不少人相信她曾经食用过的经验,一个接一个,薅光了附近所有大大小小的见手青... 晚上,亲口尝到美味的众人从此对见手青趋之若鹜。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到这,叶白芷也来了聊天的兴致,好奇朝长腿无处安放的顾谨戈看去,微微侧头:“早上的警报声?你们都解决啦?” 适才都忙着喝汤暖身,还没来得及详问。 听到叶白芷主动开口询问,顾谨戈很快一板一眼回答,事无巨细将所有了解到的、不涉及军事机密相关内容的和盘托出。 叶白芷皱眉:“那些海盗也太嚣张了!” 她只看过索马里海盗的新闻,对于这种海上抢夺钱财后,继续暴力伤害船员的渣滓深恶痛绝。 顾谨戈认同,脚后跟轻碾地面,安抚道:“都抓起来了,不用担心。” “那...那些留洋的学生在冬季结束前都住在岛上?”叶白芷意外现在这个年头竟然就有留学生,她历史学的不是很好,更何况身处的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和认知是冲突矛盾的,发展阶段也略微差异,只能依靠顾谨戈等人只言片语的描述,重新定义与认知这个新世界的七零年代。 顾谨戈颔首,他特意说这件事,也是让叶白芷心底有准备,毕竟那些人看上去就不好相处,他不希望叶白芷与他们起什么摩擦,吃了亏... 锅铲飞舞,一锅又一锅的水不断煮沸,折返归来的战士十分满足今晚这碗汤。 喝下肚,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周卫军与妹妹、宓珠坐在一起,大口喝汤的间歇除了解释白天突发的事件起因结果,还不忘叮嘱妹妹:“等回去后,有空可以多找小芷玩,她那住进不少外人,都不是很好相处。” 将顾谨戈刚拜托的事情复述清楚,周卫军起身又去排队乘汤。 这汤可真是鲜啊! 他没看到,就在他提起叶白芷后,一旁始终安静坐着的少女眼底划过几不可察的黯淡与惘然。 14、猪油炒鸡枞 只不过顺带分享个在二十一世纪常识类的知识点,叶白芷原本“长得好看的小姑娘”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 #是个有见识的小姑娘啊! 众人不住感叹叶白芷的本事,满足地囫囵抚着汤饱溜圆的肚子。 “唰——唰——”利器在石头反复摩擦。 顾谨戈坐在大石块上微微俯下身,弓起背脊,反复打磨随身的匕首,耳朵留意周围人对叶白芷的热情和夸赞,原本凛然冷冽的眉眼不自觉放柔下来。 从挎包里的油纸包里捏了一小撮盐巴,叶白芷灌了一大口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背对着人漱口。 这年头想要看牙都不知道哪有,叶白芷回忆起之前常年听到的那牙科里电钻的声音,背后一激灵... 简单漱口、抹脸,叶白芷甩着湿漉漉的手心,一转身就瞧见之前那个背铁锅的杜大叔朝她招手,脚步一顿,叶白芷迟疑地走上前。 杜家福入伍就是在炊事班干,直到年纪渐长、又伤病缠身,这才转到食堂,当起负责人兼任大厨。 南海岛地大物博,偏偏能入口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个花样做法,杜大厨今天猛地一尝到见手青和说是叫什么“干巴菌”古怪名的菇子,一下子惊为天人!恨不得立马把这片山头都薅光咯! “...就是这样,叶同志,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我就申请让你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去森林里头...咱不强求一定要弄到什么回来,就是你见识多,我希望你能再帮着指点指点...” 杜家福满脸笑容对叶白芷请求道。 压根看不出来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吆五喝六地斥骂军区那些个馋小子。 叶白芷也听明白了,她是知道面前这个壮实的男人是炊事班的,只不过没想到对方还需要操心食材的口感和丰富度...她一直以为能炒个糖色,已经算是很好了。 “呃...嗯,好,我也想去森林...”叶白芷干脆应允,顺便还补充了自己本意就是想去森林的,换来面对面男人更友好的笑容。 她说的是实话。 岛上新开了一家供销社,她想多攒点东西猫冬。 杜家福听到小姑娘欣然同意的模样,眉开眼笑地想要拍拍小姑娘的肩头,很快反应过来,手上动作一顿,反手摸了摸扎手的后脑勺,真情实感地感谢:“真是谢谢了啊!以后来食堂,叔给你做红烧肉吃!” 翌日。 家属群众们都跟着霍团的队伍出发去山里头,那边除了有大量可以作为口粮的野生动物栖息,还有数不胜数的各式果树。 顾谨戈和周卫军自然也是跟着狩猎组一块儿走。 叶白芷单独被点名拎到采摘组,但不是采摘山里头的野果,是去森林里头寻找可食用的。 伍建设团长的亲妹子——伍婉茜军医也和他们一道。 森林毒虫毒物多,伍婉茜学历是军中数一数二高的,她药箱里的药物是最齐备的,也是最复杂的,就连抗生素都有! “早,杜叔。”叶白芷目送顾谨戈他们往右边的大山里走去,转头就看到杜家福正挥舞着大锅勺,不知道在对那些迷彩服青年吼些什么。 愣神间。 “姐...”一个期期艾艾的公鸭嗓声从左耳撞进鼓膜。 叶白芷一惊,猛地回头。 哦——是那个渔村的小子。 半大小子,皮肤油光发亮,晒得古铜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得不可思议,细腻到看不出一丝瑕疵。 叶白芷哑然,不知道这个听说是海难渔民家庭里的男孩想要说什么? 难不成是来感谢她昨天拿出来的人参? 想到这,叶白芷脸上多了点笑意,她还是挺满足被小孩子感谢。 乔大力乍然对上面前放大的笑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同时飘忽开,没有聚焦地望着不远处的树冠。 没等乔大力开口,一道飒爽的女声陡然响起。 “叶同志?” 是昨天帮忙照看乔大力直至恢复才离开的伍婉茜。 伍婉茜是南海军区唯一一位女性军医,她有张天生的娃娃脸——即便行事作风、甚至说话语气都与她的亲大哥伍建设不遑多让,但初识的人总是被表象所迷惑,在自个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连与之对话的声调都会放柔几分。 “是,我是。有什么事吗?伍军医。” 昨晚喝菌汤的时候,顾谨戈特意与她比手画脚介绍了周边一圈面熟的人,其中就有伍建设团长的妹妹,也是军区唯一一位女军医。 伍婉茜神态亲近,笑着解释:“小顾唠叨好几遍,请我帮忙多照看你...这不过来认认脸。”末了,还认真地补充一句,“昨天的人参,谢谢。” 她是医生,自然认得那个头不大,品质却很好的野生人参。 “啊。” 叶白芷愣了下,脑海中莫名浮现刚刚离去不久的身影。 伍婉茜眉毛微挑,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声表示叶白芷如果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喊她,又对着一旁闷声不吭的男孩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森林采摘组的出发时间是中午。 苍翠挺拔的大树树冠遮天蔽日,明明今天还是个大晴天,密林深处,昏暗不明。 “姐...” 那个渔村来的男孩在进入森林前又凑到叶白芷身旁,小声叫了人,又是沉默。 叶白芷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看了好一阵,直把人看到回避视线,这才无声笑了笑。 数不清的落叶滋养出肥沃到发黑的泥土,森林里的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走,叶白芷时不时屏息,试图将鼻腔内充斥的、经过几何倍浓缩提炼的复杂气味隔绝开来。 “小芷,来!看看这个!” 没背锅的杜家福身板挺正,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个半百的人,此时他撅着屁股蹲在灌木丛边上,兴奋不已。 斗笠状、灰褐色和灰白色交织成一簇簇。 火速跳奔至,叶白芷抱膝蹲在杜家福身旁,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美味——鸡枞菌,嘴角上扬,肯定地点头:“能吃!很好吃!” “兄弟们!这能吃!”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四下分散的人一下子朝叶白芷这头围了过来。 一个跳步,叶白芷想让出位置,不巧撞上了某人。 “呀——”踉跄几下,稳住身形的叶白芷回头,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咽回肚里。 伍婉茜斜挎着药箱,脸上涂了几道植物汁液的痕迹,右手别扭地揉着左肩,无奈地看向叶白芷。 她可是看得分明,这丫头刚才是要骂人?!是吧? 不愧是顾谨戈那小子看上的姑娘,这不吃亏的脾气...是一家子! 伍婉茜毕竟年长几岁,也不计较,反倒是率先关心地开口:“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 叶白芷难得面上闪过几分窘迫,手摆出残影,挡开伍婉茜试图查看她身上的动作,尴尬地笑道:“没事没事...伍医生,你...” 话音一顿,叶白芷吃惊地张大嘴。 伍婉茜莫名朝身后看去,不明白叶白芷在看什么,竟然能吓到脸一下子唰白... 下一秒,两个具现化的僵硬人形。 “杜...杜叔...”几不可闻的气音,叶白芷全身绷紧、僵直,头皮发麻。 杜家福被年轻小伙给挤到边上,朝最起劲的那几个的屁股一人给了一脚,笑骂几句,正好听到两步远、背对自己的小姑娘唤他。 “哎!”热情地回应,杜家福可是认准了叶白芷是个大宝贝! 只是这小姑娘,怎么说话不对着人呐? 杜家福疑惑地朝两人顿住的方向看去... 心跳乱了。 脚跟朝后猛地蹬了几下,伴随着此起彼伏地抱怨声,杜家福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打着手势——危险! 空气陡然一滞。 森林采摘组总共也就连同杜家福在内的二十名军人,以及伍军医、叶白芷,共22人。 现在,两个姑娘在离巨蟒最近的位置,20名战士浑身肌肉绷紧用力,连呼吸都停住,就怕这大蛇一言不合就攻击。 杜家福死死盯着悠哉吐信子的蟒蛇,身后手势没停。 很快,一杆枪对准了蛇眼。 这时,叶白芷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饶有兴致地看向足有2l饮料瓶粗的蛇身。 虽然她自己不吃蛇肉,但蛇肉滋补,就算寄生虫多,高温杀虫,多煮会儿不就行了? 伍婉茜更淡定,或者说她压根没把眼前的巨蟒放在眼里,要不是她离得确实有点过于近,她也不会杵在原地不动... “砰——” 鼓膜震颤间,无数鸟雀扑翅乱窜。 山坡那头,成百上千的战士们兴奋得狼嚎,比赛式分成两圈,疯狂抛、接两个团长。 “我们霍团最猛!瞧刚才那架势!野猪都得干趴下!”长相和周围人差不多,破音的寸头男人大喊大叫,急吼吼冲着边上那个同乡不同团的兄弟炫耀。 挤不进抛人队伍,同样寸头精瘦的青年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在一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大喊:“要不是咱伍团的陷阱,你们能一网打尽?就扯吧你!” 不等俩人争论出到底两个团长谁更甚一筹,不远处,枪声炸响。 闷重又急促地数声枪响将所有目光吸引。 不需要谁发话、指挥、下令,无数道矫健精壮的身影俯冲向山脚尽头的森林。 顾谨戈一身狼狈,灰头土脸地冲在最前方,眼神凛冽、凶意十足。 就在山地狩猎组赶到森林外围时,所有人一个急刹,愕然看着十来人手舞足蹈扛着一条足有5至6米长的大蛇从森林里头钻出来。 “杜叔——刚才那枪声是抓蛇啊——” 大声喊话的是霍文武,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还在亲手捆野猪蹄子,听到枪声,差点从猪上跌下来,着急忙慌地往这赶。 心里头还不住后悔,早知道跟伍婉茜一块儿去森林... 见到人没事,霍文武仔细瞅了好一阵伍婉茜,确认她没事,这才放松下来,拉着杜叔夸起这蛇肉鲜美,话里话外都是今晚开小灶的意思。 伍建设慢了一步,明知道大概率不会出什么意外,还是急出满额头汗,直到亲眼确认自家妹子安全,而后喘着粗气询问事情经过... 伍婉茜被伍建设拉着仔仔细细检查一通,再三强调自己没有受伤,总算得了自由,等她回头想找叶白芷,就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逐渐走远。 啧—— 顾谨戈整个后背都汗湿了,一路上脑海闪过的都是不好的画面,直到见到人还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紧绷的神经放松,差点脱力。 叶白芷惊讶地看着满头热汗的男人急促换气,话不过脑,直愣愣问道:“你们这么快就抓到野猪了?” 顾谨戈一阵心梗,不明白叶白芷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尊敬的眼神... 顿了一下,顾谨戈无奈点头:“嗯,抓到了。”似乎被面前瞬间亮起的目光取悦,又轻咳两声,补充道:“很多。” 叶白芷发自内心“哇——”地惊叹,极大满足了面前青年微妙的炫耀欲。 “那有野鸡吗?” 顾谨戈前天抓到不少肥硕的野鸡,架不住人也这么多啊,足有一千人,一人能分到一口肉都不错了... 顾谨戈眸光明亮温和,正想和叶白芷分享刚才抓野猪的惊险过程,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骄傲自豪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原本愉悦的声线染上惆怅,垂眸认真确认道:“想吃山鸡?” 叶白芷迟疑,片刻后缓缓摇头,努嘴示意顾谨戈往杜家福旁边看:“我想吃野猪,但那蛇很补,如果加上鸡肉一起煲汤更好。” 顾谨戈目光从蟒蛇冷黑的鳞片移开,对上叶白芷明亮清澈的眼睛,有点茫然无措:“那我再去抓几只山鸡?” 叶白芷将顾谨戈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笑出声,友好提议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顾谨戈点头,唇齿之间无声张合。 他喜欢这个词语——“我们”。 晚餐很丰盛。 篝火熊熊燃烧,橘黄的火光将整片营地照得分明。 “小芷,拿,擦擦脸。”伍婉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径直坐到看热闹的叶白芷身旁,将手里半湿的帕子递过去。 叶白芷迟疑。 快要怼到脸上的手帕是浅绿色的,绸布质地,看上去是私人珍惜的物品。 伍婉茜没去观察叶白芷的反应,目光始终盯着前头篝火处,等半天见人不接手帕,偏头快速催促道:“擦擦脸,醒醒神。” “滋拉——”熬猪油的香味随着锅热霸道地弥漫开来。 等叶白芷擦好脸,伍婉茜不顾反抗,一把抢过帕子,自顾自地离开。 叶白芷眼睁睁看着伍婉茜消失在人群中,皱眉不解。 很快,野猪油的香味让她无心去分辨伍婉茜此番举动的含义,一个箭步上前,顺利接手杜家福的锅铲。 熬出的猪油足足装了五个大肚陶瓷罐。 叶白芷没洗锅,将早早洗净的鸡枞菌整盆倒进油腻腻的大铁锅,手上不停翻炒。 浓郁咸鲜到极致的香气让方才还喧嚷的人群有一瞬间噤声。 随着叶白芷捏撮着盐粒撒进锅中,篝火上的大铁锅滋滋冒油,人群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一个个伸长脖子。 ...... 一头野猪的油不足以让在场一千多号人吃得满面红光。 那加上篓筐装的鸡枞呢? 还有剥了皮、切成段、与野山鸡肉一块儿清炖的蛇羹? 除了营地外圈,正好排班轮值警戒巡逻的人,其余人吃到最后,一个个面色红润,心满意足地或坐、或躺在地上,神情放松、愉悦。 鸡枞不像是见手青,本身是没有毒性。 因此在叶白芷示范地炒了一大锅猪油鸡枞菌,又再三提醒蛇羹要煮熟炖久后...就连晚饭都是由顾谨戈端到她手上的。 只要一起身,就有无数陌生的面孔聚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要帮忙。 叶白芷隐约猜出这些人的心理,最终只能无奈坐回大石块上,仰头看向璀璨的星空。 霍文武端着属于自己那份的蛇羹,笑眯眯地挤进伍建设的组,硬是给自己抢到一个位置,几乎是挨着伍建设坐。 这可是他未来大舅子,可不是得好好讨好。 就在他满面春风地朝伍婉茜挤眉弄眼时,余光正巧瞥见顾谨戈经过,急忙叫住人:“小顾!” 顾谨戈趁着夜色昏暗,特意寻了处没有篝火的地方,打算擦洗一番,没想到,刚从帐篷里翻找出换洗衣物,就听到团长喊他。 疑惑地走近,顾谨戈膝盖并拢,身形板正:“霍团!伍团!” 霍文武摆手,让他坐下说话,压低声音询问道:“那个叶白芷...你对象?” “咳咳咳!”顾谨戈冷不丁被自家团长这直白的问话惊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这是咋了?”霍文武吓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谨戈这副不稳重的样子。 顾谨戈是霍文武亲手调教出来的好手,隐蔽、探路、攻击、指挥...所有招式手段都是霍文武手把手带出来的。 或者说,只要是在武装团的人,每一个都曾经让霍文武团长亲自教导过。 战友情不是随口说说的。 霍文武关心部下的时候,伍建设就近听得清楚,他也知道那个叶白芷——能分辨毒菇的小姑娘。 乍一听原来这小姑娘还是顾谨戈的心上人,虎背熊腰的男人表情贼兮兮笑着,满脸兴味插话道:“小顾,你这样可不行,男人嘛~咱们要主动点!要不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人小姑娘可是多得是大把人追求。” 伍建设当初娶媳妇还是多亏了妹妹助攻,这才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朝抱回美人归。 但这不妨碍他指点年轻小伙子迷津。 只见以伍建设为首,就连霍文武也不知道是“奉承”未来大舅子还是信服对方的言论,十来个男人隐隐有拱拥之势,就差拿纸笔出来记录“恋爱宝典”了。 等顾谨戈听完两位团长的谏言,匆匆擦洗干净。 晚饭主菜之一——蛇羹炖鸡汤,好了。 认领了自己的那份猪油炒鸡枞和蛇羹炖鸡汤,顾谨戈小心护着碗、盒,脚步不顿,直直走向叶白芷。 叶白芷美滋滋地嚼着嫩滑的鸡枞,猪油不愧是顶级魔法提味之王,将鸡枞的鲜香完全激发。 慰叹般吐气,叶白芷才放下铁碗,就看到顾谨戈走近,还递过来一大盒蛇羹... “呕——”不受控制地干呕,叶白芷十分抗拒蛇羹的气味。 见状,顾谨戈神情崩裂,慌张地退后一步。 要不是距离太近,他还真想抬手闻闻自个儿身上的味道... 有这么臭吗? 还把人恶心吐了? 叶白芷扭头大口呼吸,等散尽喉间那股子从口腔飘进的蛇味,回头就瞧见顾谨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就很神奇。 就只是这么简单扫一眼,叶白芷就是能看明白顾谨戈在想什么,没有心思逗弄对方,她直接开口解释刚才的举动:“我吃不了蛇肉。” 顾谨戈恍然,继而又生起新的困惑:“那山鸡肉?” 顾谨戈不解,如果叶白芷不吃蛇肉,那为什么还特意与他漫山遍野找野鸡,就为了蛇汤更滋补? 叶白芷理所当然地答道:“你们吃啊,蛇和鸡,大补,你们多吃点。” 顾谨戈哑然,思绪纷乱,只能仰头大口吞咽蛇汤,等饭盒里只剩下几块肉,复又朝前一步,坐下。 叮铃哐当的洗碗声从河边传来,河水冰凉,时不时就有人“嘶——”地一声。 叶白芷是和顾谨戈前后脚回帐篷的。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帐篷的人员有些许变动。 原本叶白芷左右两侧的中年妇人,竟然换成了周爱红和伍婉茜,至于那个和周爱红形影不离的宓珠,自然也是挨着周爱红躺着。 叶白芷的行李一直是随身携带,等她用盐清洁好牙齿,弯腰摸索进帐篷后才发现帐篷里换了人。 要不是她确认自己帐篷号没错,恐怕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快速进入睡袋仰头躺下,叶白芷忍了半天没忍住,在一片昏暗中压低声音开口:“你们怎么突然换帐篷啦?” 伍婉茜嗅着特意熏香备用的手帕,声音轻快:“我和人换了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伍婉茜只要见到叶白芷就感到高兴,现在还用上了计策,就为了能够与叶白芷多亲近些。 如果伍婉茜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她就会知道这种行为叫做颜控——偏爱、喜欢相貌好看的人... 伍婉茜话音刚落,周爱红接力开口:“顾哥让我和小宓换过来。” 周爱红是个爽快利落的个性,同时也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除了宓珠能让她出于照顾未来嫂子的心态而眼不错地盯着,其他人还不够格。 要不是顾家二哥特意找她帮忙,她也不会主动换到这边的帐篷。 叶白芷怔愣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确实和顾谨戈提过一嘴帐篷里磨牙和呼噜声,不过也只是单纯地抱怨,谁让顾谨戈问起。 没想到...叶白芷抬手用睡袋掩住嘴部,明知道别人看不到,还是捂嘴扬唇,笑得肆意、无声。 几个呼吸间,沉沉睡去... “...叶同志?叶...” “小芷睡了。” 伍婉茜还想聊几句,在周爱红淡淡的提醒下,惊讶地发现刚才还精神奕奕的人说睡就睡,半晌,与周爱红隔空道晚安,摇头失笑。 一夜好梦。 早餐是筒骨汤,滚了一夜的浓汤香味扑鼻。 渔村那个叫乔大力的半大小子不知道怎么发现一处野草莓,还送了一衣兜的量给叶白芷。 今天是叶白芷进入野区的第四天。 15、供销社囤货 200公斤/头的野猪,307头; 长得像覆盆子的野果——高粱泡,被当地渔民称作十月苗;类似鸡爪的拐枣;野生猕猴桃;野山楂;姑娘果......不计其数,都是按篓筐计量; 对了,还有野菜、野生菌菇、几窝灰扑扑的野兔、五个巨大的蜂巢、十来头野牛、风干晾晒的河鱼...... 此次入冬野区狩猎,无人员伤亡,满载而归。 提溜着一串叽叽喳喳、用渔网线绑住脚爪的麻雀,双肩背着5只野兔,乔大力咧嘴不住地笑,亦步亦趋跟在叶白芷身后。 “小芷,这小孩挺逗!”伍婉茜在与叶白芷将近一个月朝夕相对后,最初认识的欢喜与日俱增。 在一次给叶白芷被灌木刺扎杀的小腿消毒、包扎后,两人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叶白芷往后瞧了眼,对上那乐呵呵的小男孩,也觉得有趣,回头满是笑意揶揄道:“换你逮一窝兔子,笑得比人更夸张!” 乔大力雀跃地跟在叶白芷身后往回走,他们在野区大丰收,除却集体收获的口粮需要按需分配、按劳分配,凭个人本事弄到的猎物或者采摘的野果野菜,那都是属于自己的,带回家或是拿去供销社换购其它生活用品都是可以的。 这窝野兔还是叶白芷提议用火堵洞驱赶的方法得来的,乔大力还用了叶白芷提供的火折子。 这不,一大一小说好了,5只兔子,叶白芷占一只,由乔大力帮忙背去供销社,再做决定。 “大乔!” “哎!来了来了!姐,我在呢!” 叶白芷踢踏着荒地上的碎石子,呼啸刮过的冷风吹得脸生疼,眼见前头扛着、背着、拖着野猪的人都走远了,她朝后喊了一嗓子,召唤来了乔大力。 乔大力肩背手提,一摇一摆地跑上前,眼里满是期待。 他可是听叶白芷说了,如果供销社的棉袄太贵,那她也可以和他交换几件棉袄,之前她在码头那些集装箱里头弄来了不少款式,男女款都有! “来,给我挡挡风。”叶白芷握着少年精瘦暴起的肩胛骨,推着人往自己前头走两步,理直气壮得让一旁的伍婉茜牙疼似的啧啧出声。 乔大力一愣神,“好嘞!”很快笑嘻嘻地昂首阔步走在前头。 这个姐姐真有意思! 乔大力也觉得叶白芷也挺有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不会因为他是孤儿而面露怜惜,行为照顾的大人。 伍婉茜是军医,本身待遇津贴就不错,没想着要从野区里弄点什么改善伙食,出发前她就背着药箱和一背包随身私人清洁换洗的用品,回去的路上还是这么些东西。 此时,她动作夸张地上下扫视叶两手空空的叶白芷,逗弄道:“就这体力,难怪小顾要我好好照顾你~瞅瞅这细皮嫩肉的~”说着说着,还上手捏了捏叶白芷滑嫩白皙的脸颊。 叶白芷任由伍婉茜“动手动脚”,没搭腔,只是对着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扑哧——”身高腿长的周爱红扛着两株树苗,一株苹果,一株桑葚,听到叶白芷和伍军医的对话,没忍住笑出声。 叶白芷无奈,偏头朝右侧看去,对上周爱红和宓珠含笑的目光,果断转移话题:“小红,你这树...真能养活?” 不是叶白芷不信任自称是种地栽菜老手的周爱红,只是这叶子都蔫哒哒、蜷曲内卷起来的树苗...真能移栽到家属区贫瘠的沙石地上? 她很怀疑。 周爱红本就是飒爽的个性,来到南海岛适应性良好,除了偶尔需要费心照顾胆怯怕生的宓珠,大多时候都是外向活泼的友好模样。 一听叶白芷又一次问起树苗的事情,敏锐地感知到对方不想提及与顾家二哥的事情,反应很快地接过话茬笃定回应道:“肯定能!”嘴角上扬,神神秘秘地继续道:“我可是有秘密武器呢~” “什么什么?悄悄和我说嘛~”叶白芷起了兴趣,忍不住好奇,抓心挠肺地凑近追问道。 周爱红只是笑,没有说话。 她发现了,这个看上去清冷美貌的姐姐,性格其实很有趣,越是亲切越喜欢开玩笑话,越生疏反倒是表现得客气有礼。 就这么谈笑风生,十几公里的路程都不显得遥远疲累。 走到军区大门时,莓红浆果色的晚霞不知不觉间席卷澄澈清透的蓝天,落日余晖的光线将每个人都笼罩上温暖的色彩。 “所有人!原地解散!”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嚎了一嗓子。 很快,战士们有组织有纪律地扛着收获走进军区大门,而其余人则是三三两两,有的说是要回家休整,有的则是成群结队商量着要去哪里淘换... 叶白芷朝周爱红和宓珠挥手道别——她俩要赶着回去找盆育苗,等明年入夏,再移栽到家楼下的空地上。 伍婉茜一早就跟着战士们走了,她是岛上为数不多的军医,这一个月的时间,军区医务室肯定堆积了不少杂事,得尽早处理。 直到走进人类建筑群,叶白芷才突然感觉到浑身发痒,想到在野区只能简单擦洗清洁的日子,她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家狠狠搓洗一顿。 但是... 进野区前还是个半大小子的男孩在经历一整月风吹日晒,没偷懒,有意识地忙前忙后的野外生存历练,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意气风发的,看上去个头也蹿高一大截。 此时,乔大力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个聪明又好看的姐姐,暗暗期待今晚回去给大家带回新棉袄的场景。 是的,乔大力进野区的目的就是想给伙伴们每人多弄一件崭新的棉袄! 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的衣服够穿,也够暖,但都是家人以前剩下的衣服,或者是渔村其他人以及军区叔叔姐姐们送的衣服。 已经穿很久了。 要不是那些船商走了,原本乔大力计划好要去买棉袄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商船队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学校,错过了。 这年头布料金贵,更别提缝在里头的棉花,还有缝纫机和人工费... 叶白芷对上那黑亮清澈的眼睛,当下就做了决定,指挥道:“大乔,拿上东西,先去我家,我要拿钱去供销社。” 顺带冲个澡...叶白芷内心暗暗补充道。 乔大力没说什么,老老实实背上五只兔子和拎起奄奄一息的麻雀们,跟着叶白芷往供销社的反方向走去。 面向军区大门,正对的便是相距两、三公里远的家属区;往右直行就是老小区,里头的房子都是比照着家属区建造的;而往左不远,则是供销社,供销社在渔村、新小区、家属区的边缘区域,算是挨着军区,但独立南海岛其中,是事业单位,里头的售货员不管是待遇、津贴、社会地位,在南海岛乃至内陆大部分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好... 老小区一处僻静的小楼。 一栋六户的房子只有三楼有人居住。 “哗哗哗——”水声哗啦,叶白芷一进屋就进卫生间洗手冲脚,出来后又冲了一碗红糖水硬是塞到乔大力手上,招呼着人等一会儿,转身就往睡的屋子里走,快速拿上大毛巾和换洗衣服,闪进斜对门的卫生间。 乔大力直到走到门口时,还想着要去楼下等,被叶白芷强硬拒绝后,迫不得已,蜷缩着手脚进了屋。 不敢坐在光洁簇新的沙发巾上,乔大力盘腿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地上,敞开的大门还能听到门外篓筐里野兔偶尔扑腾一脚的动静,至于麻雀们,喂了点水,现在又开始叽叽喳喳的,烦得很。 乔大力就这么垂眸盯着手指关节处的割伤和磨破痕迹,没有打量观察客厅的物品... 镜子里的人脸颊红润,水汽蒸腾出的湿漉漉眼神明亮又清澈,几缕碎发从额间坠悬在鬓间,唇红齿白...叶白芷极其满意自己宛如迭代优化更新不知道多少代的皮肤和面容细节。 明明和二十一世纪的她长得一模一样,皮肤状态和一些细枝末节的弧度,让她不用化妆就自带妆感! 愉悦地欣赏完镜中的自己,叶白芷穿戴整齐地出了卫生间,顺手还把换下的衣服泡到水里,连盆端进自己的房间。 走到客厅,看到大乔低眉顺眼坐在地上,叶白芷顿了一下,开口唤道:“大乔,去卫生间洗把脸...方便的话记得把两层盖子都掀开。” 乔大力下意识想要拒绝,紧接着又听到,“快去!我问过了,供销社今天是八点关门,来得及!” 叶白芷用的是祈使句,正好是乔大力吃的那套对话方式。 等乔大力从卫生间出来,叶白芷已经拿好所有的钱塞进裤兜,灌了杯已经晾凉的红糖水,领着人就往供销社去。 走出老小区大门时,叶白芷意外荣大叔还没回来,没多想,扭头朝身旁的少年征询意见:“一会儿要是我买的东西多,你帮着我一起拿回来?” 乔大力没犹豫,直接点头同意。 叶白芷满意地收回视线,鼓励地拍拍少年的肩头,加快脚步朝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里。 头发烫成大卷的女人正站在柜台后头照镜子,嘴撇着,小声朝身旁的短发同事嫌恶道:“瞧瞧这泥!也不知道洗洗再过来!” 齐耳短发的姑娘柳丽也是今年才调到南海岛,岛上供销员就只有她和这个叫马媚的女人俩人。 平日里,马媚仗着年长几岁偷懒耍滑也就算了,这暗戳戳贬低嫌弃别人的举动还真是让柳丽发自内心感到无语,只是她不说。 “好了,我下班前会打扫的。”柳丽阻断马媚越来越来劲的数落和批判,心内暗道对方又是什么东西,神情淡淡表示自己可以做卫生。 马媚抱怨归抱怨,得了好也就干脆闭嘴,继续看镜子,她今晚可是约了人。 供销社不大,面积不过60平左右,货架大多是木头做的,少数几个铁架还是在柜台内侧,上头放着大红、大绿的水壶,还有秤、酒、灯泡、火柴、盐、醋、酱油...诸如此类。 巧合的是,就在叶白芷走到供销社门口时,迎面出来的竟然是之前卖给她人参的那个女人。 “哎,你是...”冯红叶明显也认出她了,惊喜状走进,猛地想起来互相还没说过名字,赶忙自我介绍道:“我叫冯红叶。” 叶白芷从善如流,唤道:“冯姐。”拉着人侧身避开来往的人群,笑着打招呼:“我叫叶白芷,刚来岛上。” 冯红叶也是早些年从外头辗转来到南海岛这里,岛上民风淳朴,人际关系简单,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后来她与渔村那个救过她的男人成了家,有了孩子,就更舍不得离开了。 难得遇到言行举止、谈吐姿态合心意的女子,冯红叶提着酱油桶,热情地邀请道:“我家就在渔村里头,夫家姓乌,兔起乌沉的乌,有空来玩啊~” 叶白芷欣然点头,没了电子设备,文娱活动基本为零,她也日渐觉得烦闷。 俩人又聊了几句,天色晚了,冯红叶想到家中的两个孩子和婆婆,急急忙忙走了。 乌大辉又跟着猎人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回来... 供销社内,人头攒动。 叶白芷环视打量着满货架零碎密集摆放的针线、纽扣、毛线、称作胰子的香皂...比较贵的可能就是雪花膏、光瓶白酒、纸包白糖、铁皮手电筒、大号电池... 诶,还有糕点? 叶白芷好奇地伸手拿过纸包的方形礼盒,喃喃出声:“江米条,蛋糕...” 许久没吃薯片、汉堡这类垃圾食品,叶白芷拿起礼盒后就没放下,宁愿抱在怀中继续随着人流兜圈逛看。 “山楂罐头,桃子罐头,呀!牙粉?洗发膏!蛤蜊油...网兜再拿两个?折叠剪刀,卫生纸!洗衣粉...”叶白芷自言自语地边走边拿,只要有喜欢的就往乔大力的背篓里装。 五只野兔只能换两件棉袄,叶白芷瞥见大乔纠结的表情,干脆同意,直接将属于她的那只野兔也一并交了出去,现在篓筐里只剩下两件棉袄。 至于麻雀,乔大力说是要带回去烤着吃。 单手拎过少年背上几乎要溢满出来的篓筐,叶白芷的购物欲还没消退,直接走到玻璃柜那头,将篓筐里的、除了棉袄之外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没去理会周围一圈惊讶夸张的议论声,继续道:“你好,请帮我拿两包香烟,两瓶白酒,还有白糖要两包。” 大卷发的供销员还在照镜子,从叶白芷一进门就开始照,到现在还没结束。 叶白芷也没看她,就盯着里头那个短发的女孩询问价格。 “这些总共多少?”叶白芷摩挲起右边裤兜,有整有零的钱票卷成一团,她无比庆幸之前不辞辛苦赶了数月海,也再次感谢那个收海货的大娘。 柳丽来岛上也有一段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这么大手笔,惊讶的神情转瞬即逝,她面带微笑地给玻璃柜外头的叶白芷一一说明价格。 大差不差。 叶白芷心里有底,纵使还是惊异于这个年代货币的购买力,脸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钱票递过去。 柳丽将烟、酒、糖这些价格高的东西单独拎出来,叮嘱叶白芷要小心轻放,仔细拿好,这才收钱,找零。 老鼠掉了米缸。 这句话完全能类比叶白芷此刻的心情。 谁能想到她兜里还不到十二元的钱竟然还能有剩? 叶白芷果断又要了一斤油。 乔大力由始至终目瞪口呆看着叶白芷的操作,不明觉厉。 等他回过神时,篓筐已经到叶白芷背上,他急急上前,“啪。”被不轻不重打了手背。 叶白芷只是偶尔懒散点儿,还不至于要让未成年一直跟个苦力样跟前跟后。 打掉少年想要背筐的手,叶白芷瞄了眼手足无措的乔大力,淡淡开口问道:“你们是有多少人啊?要多少件棉袄?” 乔大力的父母是渔民,在海难中身故,渔村里的人良善,与他情况相似的未成年孩子都住在一处,相互照应,平日里的三餐伙食都由村民均摊,至于在学校的学费和伙食费,军区的人特事特办,都是特批免费入学的。 叶白芷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渔村的事情,只不过不了解细节,之前在野区人多耳杂,她也没机会单独问乔大力这些事情。 棉袄她有不少。 也不知道是成本就是相当低的缘故,还是船商谨慎,满船货舱厢柜的货品在临走前几乎是打到骨折,半卖半送清仓出售。 叶白芷捡的便宜何止是衣物家具,就连纸笔、鞋包、蜡烛、酱料...都囤了许多。 在光线明灭处黑得几乎看不清的少年脚步踟蹰,没有回答。 叶白芷曾几何时也是个很敏感且尖锐的人,原生家庭的不美满导致她在察言观色上是满分,过于在意他人的眼光和想法在一定程度上让她偶尔别扭到偏执... 暗自在心底叹气,叶白芷停住脚步,转身面向后头犹犹豫豫跟着的少年,她的身后是铺洒开的落日和弯月。 “马上入冬了,我还需要囤点吃的,栗子?带毛刺的那种?你能找到吗?” 好听的女声很温柔,至少乔大力是这么觉得的,来不及去思考,乔大力用力点头:“能!” 他还欠小芷姐一只兔子哩!不过是栗子而已,附近小山林子里多得是! 叶白芷笑,转身提步继续朝老小区里走。 “哟!小芷回来啦!”荣大叔好不容易从那些娇滴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中脱身,又见过所谓高知分子生活技能为零,清高又自负的模样,他愈发喜爱这个独立懂礼的小姑娘。 叶白芷顺手就从左边裤兜掏出一包烟,愉悦地招手问候:“荣叔!好久不见~” 她听顾谨戈说了,荣大叔的父母是烈士,他跟随父母的遗志入伍,在前线浴血杀敌十数年,每每都是重伤,被战友从死人堆里、炮弹坑中拖回...要不是伤病缠身,首长强硬让他疗养歇息,怕不是还在哪个战火纷飞的地界奋勇杀敌。 荣义昌没成家,入伍当兵前就和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断了联系,年纪大了,对男女情爱早就没了兴趣,只遗憾自个儿没能有个孩子。 伍团的小闺女多可爱,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又甜又可爱! 荣大叔先前已经吃过叶白芷放在桌上的椰子,此刻看到小姑娘手心上的烟,没有客气,接过来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马上入冬了,记得囤点水...对了,这个你拿着。” 手感韧软,色泽鲜红。 赫然是一整条五花腊肉! 叶白芷手比脑子快,等她回神,手上已经揣上腊肉了。 “哎——等等!” “哐当——” 荣大叔不等叶白芷拒绝,直接反身回屋关了门,透过窗户摆摆手,而后消失在窗后。 ...... 唾液疯狂吞咽,腊肉独特的熏香萦绕在鼻尖,叶白芷冲着荣大叔的屋子,也是小区的岗亭大声道谢:“荣叔!谢谢啦!” 没等她和大乔盘点完“腊肉的一百种吃法”,上楼拐角,三楼过道,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背光处。 “秋娴姐!小月!”叶白芷眼睛发亮,加快脚步向前。 顾谨戈的大哥顾振革现在是军区合同工,早七晚五包三餐,每月还有额外的福利和3张大团结。 岛上开销不大,谢秋娴即便不找工做,顾振革也足够让全家过得很滋润了,况且之前两口子为了闺女上学攒了不少钱,唯恐吃穿用度被城里孩子看不起。 俩夫妻揣测半天小孩的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 结果,来了南海岛,省事了! 整座岛就一所学校,大多还是军人的孩子,小姑娘就那么几个,还都是捧在手心养的,压根不用担心小孩子家家之间攀比什么的。 顾月兰长得好,五官精致,集合她爸顾振革的大眼还有她妈谢秋娴的柳眉小嘴,年纪小还没褪去婴儿肥,皮肤又比岛上孩子白上许多,入学还没几个月,已经成为学校里大孩子最喜欢的“小兰妹妹”... 谢秋娴前些日子忙着做过冬准备,好不容易歇几天,一听野区的人都回来了,赶忙领着小月兰来看看叶白芷。 “白芷姐姐~”小女孩奶声奶气,小手还有肉窝,叶白芷还在拧锁孔,就已经扒拉上她的大腿,不肯放手。 门开了。 谢秋娴侧身推着后头扭捏的乔大力进屋,趁着把拎来食材归置到橱柜里的功夫,朝倒水的叶白芷悄声问道:“这孩子谁家的?” 谢秋娴活动范围局限在家属区和军区食堂,最远不过是之前去码头抢购几趟,再远的就是换购点,日常采购有丈夫和小叔子在,她也没机会和渔村的人打交道。 偶尔在供销社遇见,不过是互相瞧几眼,也没兴致打交道。 叶白芷拿出四个琉光溢彩的玻璃杯,这杯子是一套的,总共8只,她是用4颗黑珍珠和同样在大平房淘换东西的人换的。 手上倾倒水壶的动作没停,叶白芷瞅了眼被小月缠上的大乔,余光留意到四杯水半满,将烧水壶放回原位,压着嗓音低声解释道:“野区认识的,渔村的孩子,父母海难过世了,还要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谢秋娴听完,心疼不已,面露怜惜看向绷着脸陪自家闺女玩的少年。 乔大力脸很冷,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磕碰到这团软绵绵的小家伙。 “好了,秋娴姐,你来弄这腊肉?我不太会做这个。” “好,这腊肉不错啊!哪来的?岛上可不好弄到这东西...” “荣叔给的,就外头大门那边的大叔,人很好,也是军人。” 随口解释几句,叶白芷走向闲置的那间屋子。 从最角落的墙角开始,袋装的杂粮豆子、水果玻璃罐头、晒干的咸鱼和海带、崭新的衣物鞋帽、垒成小山的月经带和大包纸巾、手电筒和大号电池摆在一起... 将篓筐里头的白酒、罐头、牙粉和纸巾分类摆放好,叶白芷在衣服山中挑挑拣拣,拿了三件棉袄,还不是供销社那种全黑、藏青的颜色,都是枣红色的,不分男女,看起来很喜庆、大气。 不意外地看到乔大力瞳孔地震的模样。 叶白芷恍若未觉,只是再三提醒:“记得我的栗子啊!一网兜的量,别多了也别少咯!少了我会生气,多了我也会生气的!” 乔大力晕乎乎地背着一篓筐的棉袄下楼回家,脑里只剩下“毛栗子”。 晚餐是腊肉炒土豆,还有一大碗浓白的鱼汤。 闲聊间,谢秋娴突然想起丈夫刚交代的事情,仔细提醒叶白芷道:“对了,岛上来了几个留洋回来的学生,脾气不是很好,就住你这片,看到避着点。” 叶白芷:? “为什么要我避着点?”叶白芷不服气。 谢秋娴愣了下,脑海莫名闪现叶白芷偶尔倔强的一面,只能耐心地、对待小孩般哄劝道:“这不是首长说要让这些学生教战士们洋文嘛,老顾都打听好了,之后入冬后,还会分批安排战士过来这学习洋文...天冷,这些学生不乐意去军区教,只同意在这边屋里头教...真是金贵!” 谢秋娴说到后面,起先出于对文化人的尊崇淡了许多,话尾更是带了鄙夷。 明明得了批准能进军区大楼里头教学和住宿,偏要成百数千的战士们每天分批赶来这学习,听说还要求这指挥那,一个两个的!脑子读瓦特了! 谢秋娴还在为求知若渴而谦卑的战士们抱不平,叶白芷已然神游不知道哪去,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比猪油鸡枞寡淡不少的土豆块。 入夜,海浪拍打礁石,动静滔天震耳。 渔村家家户户都拉亮吊灯,人影在透光窗户上晃动。 有一户最特别,个头都很矮,传出门板、窗框的声音又都是稚嫩的童声。 “哐当——”围墙连接处的开合木门被大力推开。 “大力!” “大哥!” “乔哥哥!” 听到院子的动静,屋门自外向内拉开。 三个?不对!是五个小孩鱼贯而出,兴奋欢呼。 16、蜂蜜炒板栗 去野区是件危险的事,乔大力执意要去。 离开的这一月里,江大壮、江小壮、马明亮这三个男娃还好,没什么感觉。 江小花和叶果果两个女娃可是担心得每天要爬好几趟房顶,眼巴巴地朝远处眺望。 见推门而入的是乔大力,五个小孩乐疯了,扑腾着就要抱。 “大力!”“大哥!”“乔哥哥!” 称呼乱成一片。 姓江的三个孩子与乔大力从开裆裤就认识,结伴长大,江大壮也就比乔大力小两岁,是江家长子。 乔大力今年15岁,江大壮13岁,江小壮11岁,江小花9岁。 而喊乔大力“大力”的是马家的独子马明亮,年龄才刚到两位数,10岁堪堪,偏偏是里头最不服管的,之前乔大力说要去野区,也是马明亮死活非要跟着一块儿去,要不是江大壮和江小壮听乔大力的话将人反锁在屋内,怕不是早就偷摸着跟着走了。 在所有稚嫩欢欣的小脸中,个头最矮的无疑是叶果果了。 叶果果和江小花同龄,都是9岁,身高却矮了江小花大半截,此时,她扒拉着哥哥姐姐们要往乔哥哥身前挤,好半天没挤进去,嘴巴一撇,要哭不哭的委屈样。 乔大力喘着粗气将篓筐放到桌脚边,走了一整天,还没缓过劲就被一群小萝卜头簇拥围在中间,余光瞥见果果马上就要魔音闹耳的模样,赶忙一个箭步伸手将人拎到怀里。 半大小子见风似地长,一个月的野区生活,原本缺营养的胃肠、骨骼都得到了丰厚油水的滋养,原本瘦条条的乔大力腰腹处、胳膊肩头都养上一层薄薄的肌肉。 此时,乔大力单手一个使劲,直接将果果抱在怀中,就近坐到屋内唯一一张方木桌的板凳上,忙不迭哄道:“麻雀吃不吃?对了!还有新衣服!果果的新衣服可好看了~” 头发还扎不起小揪揪的小姑娘呜咽声一停,猛地抬头望向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如夜空繁星般闪烁的瞳孔熠熠生光,小声惊呼道:“麻雀?新衣服!” “大壮!把篓筐里的东西拿出来。”乔大力对三个弟弟使唤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好嘞!”虎牙尖尖的少年甩着胳膊就把篓筐抬到板凳上,“小壮,亮子,扶着点。” 简易的炭火炉子火烧得正旺,入冬之际,渔村的大人们都记着村里头这处——6个孤儿生活的地方,早半个月都凑好了几个孩子一冬要用到的煤炭、柴火送过来。 奄奄一息的麻雀又活了过来,“叽叽喳喳”不停,虎牙小子江大壮直接把篓筐最上方的麻雀提溜到地上,让自家踮着脚探头探脑的亲小妹江小妹拿去逗弄着玩。 江小壮跟他大哥江大壮一个模子长相,只不过身型都小上一号,性格也不似江大壮那般会来事儿,更多时间就是安静照顾弟弟妹妹。 只见他合力与小一岁的马明亮,也就是亮子掀开油纸,手搭着手把鼓鼓囊囊的衣物捧了出来。 这面料一看就厚实!还软和!可不能碰坏了! “亮子,要掉地上咯!别踩着了!” “哎!嘿!” 三个小子嘟囔着互相提醒,手上动作小心翼翼,眉眼之间流露出欢喜。 厚实簇新的棉袄无疑让温馨愉悦的屋内气氛更添暖意。 等江小壮给乔大力端上刚煮好沸腾过的地瓜粥时,果果和小花还舍不得脱下试穿的棉袄,捂得鼻尖冒汗。 “小花,果果...不热吗?”被热粥烫得龇牙咧嘴的乔大力抬头就看到两个小姑娘臭美地原地不停转圈。 果果年纪小,性格使然,反应也比寻常孩子慢一拍,等她想摇头的时候,小花已经叭叭叭一通炫耀:“不热!大哥的衣服真漂亮!” 江小花的意思是想说乔大力弄回来送给他们的棉袄很漂亮,但她才上二年级,很多动词还没学过,只能简略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晚开口的果果小鸡啄米般练练点头:“嗯嗯嗯~” 乔大力笑,扭头又朝一旁整整齐齐坐在板凳上等自己说野区“历险”的三个弟弟看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家里吃的还剩多少?” 他们都是海难渔民留下的孩子,海岛捕鱼的特征就是一家子全体出动——渔船有大有小,但出海捕鱼是件辛苦又复杂的事情,除非家里有人受伤、怀孕、生病...要不,都是集体出动。 乔大力这几个孩子的父母及家中其他长辈家人都因为或飓风、或海浪,丧命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中,尸骨无存。 他们和曾经那些同样经历的孩子一样——集体住在一起,在操持忙碌生计的大人们抽空的照料关心下,等长到16岁,便可以独立生存... 江大壮脸一僵,他虽然是这屋子里头的二哥,但前头有乔大力这个大哥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底下又有亲弟弟江小壮兜着,平日里除了偶尔要武力制服犯倔犟着亮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 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左侧紧贴自己坐着的好兄弟,江大壮脸上的拜托有如实质。 乔大力特意叮嘱过这段时间有空就要去附近林子、海边多寻摸、囤点入冬要吃的,结果他刚从憋屈的校园逃出来,一整个玩疯了,都没顾得上这件事。 江小壮瞥了眼亲大哥眼神里的惊慌和无助,心下无奈叹气,偏头朝乔大哥看去,轻声又笃定地回答道:“前阵子,亮子和果果在野林子那边摘了很多野果子,我们和村长大叔他们换了土豆、红薯,对了,冯姨和林叔还给我们各送了两罐酱菜,还有军区那几个不认识的大叔,给我们送了两袋米,还有白糖...” 乔大力时不时抬手咽下一大口温热的地瓜粥,耳朵仔细听着,等亮子也补充几句其他村民送来的吃食,略微松一口气。 一个月前,他离开家时,地窖储存的那些舍不得吃的土豆莫名发芽了大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日子连绵的梅雨季的影响。 之后又瞅见缸里仅剩的一小把米里生的细小白胖的米虫,他都愁死了。 要不是野区狩猎的群众可以按需、按劳留下各自单独收获的东西,他肯定顾不上这吃不了喝不着的新棉袄!怎么滴都得先把过冬吃食准备好! 这边四人正计划接下来几天,趁着未入冬赶紧多囤点吃的,那边果果突兀地倒抽一小口气,“咦?” 叶果果小小的手不停捣鼓棉袄口套,在身旁好奇的目光下掏出一大把糖果...... “哥哥?”小女孩稀稀拉拉的短发东倒西歪,双手捧着满得快要掉下来的糖果,仰头疑惑地朝乔大力看来。 乔大力不是个笨小孩,或者说,在某一程度上,他能得到叶白芷特别关注和照顾,也是一种本事。 乔大力脑海瞬间浮现起先前叶白芷不顾篓筐脏污,硬是要拿进她那里的屋里装衣服... 篓筐里额外藏的,除了果果棉袄兜里的十颗奶糖,还有小花棉袄口袋的5双棉袜。 乔大力从一开始就打算弄5件棉袄回来,实在不行,那就两件...并没有把自己算在新棉袄人数里头。 而叶白芷想当然的以为乔大力说的“需要五件棉袄”,里头肯定包括他自己,也就准备了5的倍数... 炭火细簌发出“噼啪”声。 乔大力开始讲述起这次出行的事情:“...看到河里有鱼!只不过...天冷,你们别学我,大晚上在外头待着...小芷姐就是给我人参的那个姐姐...供销社棉袄...又去...” 乔大力回到渔村发生了什么,叶白芷不得而知。 她就单纯地放松,终于能够独享一间屋子睡觉了! 隔壁屋就是“小型日用品&口粮仓库”,接下来入冬听说还会结冰下雪! 多完美的猫冬日子啊! 叶白芷接下来不打算出门,只需要记着囤点生活用水以防水管冻住,好像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出门去做了... 平躺在床上,叶白芷“嘎嗒嘎嗒”扭着腰,辛苦一个月的四肢腰腹咯咯作响,随着筋骨舒展,僵直疲累的身体在软暖的床垫上舒服得不行。 特意提前糊上纸的窗户密不透光,胡思乱想中,叶白芷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眼,沉沉睡去。 斗转星移。 清晨的凉风卷刮着枯黄卷曲的落叶飞舞,遥远的海面凝结出片状的稀疏冰片在太阳升起的同时融化,无故跃起的海鱼与翩然滑翔的海鸟零星出现在广阔的蔚蓝海水之上,冬季大海有种默然萧索的氛围。 “咔哒”关门声在一室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赖床的叶白芷听到动静,很快起身套上对襟款式的棉袄出屋。 橱柜半开,挡住了来人的侧脸。 “顾谨戈?”叶白芷斜靠在墙壁上,唤了声。 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叶白芷还是觉得“谨戈”的称呼太亲密了,其它的也不太合适,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还是更乐意喊对方全名。 不出所料,只着一件军装衬衣的挺拔身姿正是休假中的顾谨戈。 上次的防空警报是由于一伙流窜的海盗试图劫掠归国留学生,甚至胆大包天盯上碰巧撞见的军用物资运输船,与岛上驻军交火而警示鸣响。 之后,便是该抓抓,该安置安置,该枪毙枪毙...提前封岛。 按照之前的经验,岛上冬季将会持续整整5个月左右,期间除了战士们正常拉练,所有人将修生养息,准备来年的迎战御敌、开海捕鱼等等。 现在,包括顾谨戈在内,连同这次去野区的所有战士都享有整整一个月的假期,之后再参与集体拉练,又是休假...如此反复,直至入夏。 顾谨戈扛不住嫂子揪着耳朵唠叨,第一天休假就被大哥催回家,接下来这个月都会住在小月兰那个房间。 顾月兰对此表示双手赞同——她想和妈妈一起睡,也喜欢叔叔教她做数学题! 顾谨戈实在是怕了侄女的数学作业本! 想到杜叔的之前的嘱托,早饭一吃完,便寻了个借口去军区代领叶白芷这次野区帮忙分辨菌菇的报酬。 顾谨戈上次来就知道叶白芷起得晚,并没有没有敲门。 严格遵守叶白芷之前说的话——随时都可以拿钥匙进屋,只是不要进她屋子就行。 悄声进厨房,顾谨戈刚把杜叔给的干菇放到柜子里,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诧异地关柜,看向右前方的站姿慵懒的人,表情抱歉道:“我吵醒你了?” 叶白芷双手抄兜,摇头:“我早就醒了。”又探头朝厨房台面扫视一圈,好奇问道:“你在干嘛呢?” 顾谨戈赶忙打开柜子,将方才放好的野生菌菇又拿出来,认真解释道:“这是杜叔让我拿给你的。” 叶白芷往前两步,惊讶于这明显是晒干的菌菇份量依旧不小,冲顾谨戈笑道:“你帮我和杜叔说谢谢哈~” 菌菇可是好东西,不管煲汤还是泡发烹炒都是提鲜提味的神器! 叶白芷开心得干脆伸手打开纸包,仔细分辨起菌菇的种类。 顾谨戈身形一僵,淡淡的皂香萦绕鼻尖,他不知所措地稍稍往后仰头。 缓了几秒。 顾谨戈垂眼看向离得极近的某人——黑亮顺滑的头发因为没有梳理而卷翘蓬松,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呈现小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直,皮肤细腻白皙到没有一丝瑕疵... “哇噢~还有鸡枞!杜叔太好了!你一定要记得帮我道谢啊!”叶白芷开心得直晃头,她本就想要菌菇来着,但又不好意思提这件事情,只能打算着万一过后没有分发菌菇的话,那就想办法换点回来也就罢了,没想到意外之喜,听顾谨戈的意思,这玩意儿一定是杜叔专门留给她的! 想想就开心。 被叶白芷突然抬头惊到,顾谨戈慌乱地移开视线,“嗯?嗯。”磕绊地低声回应。 重新将东西摆进橱柜里,叶白芷走到另一侧的壁柜前,拿出昨晚多煮的鱼汤,随口问道:“秋娴姐昨天煮的鱼汤很好喝,还有一大碗,你吃过没?” 顾谨戈下意识点头:“吃过了,你自己吃。” 叶白芷耸肩,没继续说什么,想来也知道顾谨戈怎么会这个点还没吃饭...自顾自地切上3片大白菜叶子,放进顷刻间沸腾的鱼汤。 “嘶——”中看不中用的瓷碗没有隔热的功能,叶白芷不过拿汤勺的功夫,已经烫得拿不住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自然接过叶白芷手里的大碗。 见顾谨戈要往阳台的餐桌走,叶白芷急急开口:“放这就好,外头冷。” 顾谨戈脚步一顿,转身见叶白芷快速在沙发坐定,膝盖并拢,指着面前的茶几比划,很快将汤碗放到茶几上头。 只不过等他坐到沙发另一头时,眼神疑惑看向窗外:冷? 叶白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怕冷”的标签,一心低头喝着暖胃的鱼汤,随着热汤入喉,整个人惬意得不得了~ 简单的早午饭过后。 叶白芷抱着靠枕,盘腿窝进沙发,神态慵懒看向另一侧的青年,闲聊起来:“昨天我看到荣叔了,他说这小区搬进几个留洋的学生?” 换做以前,顾谨戈送完东西早早就迫不及待离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叶白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束手束脚不乐意的样子,他就想再待会儿。 顾谨戈还在犹豫“该不该离开”的时间点,乍一听叶白芷提到这事,想到那几个学生的言行举止,皱眉反问道:“你见过他们了?” 叶白芷盘腿靠在沙发扶手上,正好是面向顾谨戈,见他隐约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明所以地摇头:“没有啊。”随后,迟疑地开口确认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几个留学生不好惹?还是...不能惹? 重生到这种架空历史的年代文里就是有这一点不好,也不知道究竟历史轨迹究竟到怎样的一个转折点,或者说,很多本该了如指掌的事情变得不可控起来了。 顾谨戈是突然想到那几个留学生里头的轻浮女子还有不知所谓男,不希望叶白芷被这两人膈应到,没想到扭头就看到叶白芷纠结成一团的表情,顿了下,很快又放缓语气,仔细解释起这事的来龙去脉。 顾谨戈再次回忆一遍“流窜海盗不知死活逼近南海岛”中非保密的过程与细节,等理清了人物关系,斟酌一番,还是将个人情绪代入,认真提醒叶白芷道:“我和老周负责带他们到这个小区安置,有个叫林曼曼的...行为不好,还有个叫江子轩的,戴眼镜,也不是好想与的...” 或许是顾谨戈第一次这么明显表现出对旁人的不喜,叶白芷好奇心更甚深,追问道:“怎么个行为不好?她骂你们了?” 顾谨戈顿住,毕竟他也从未遇到这种类型的人。 好半晌,沙发上眉眼清俊的青年犹犹豫豫,别扭地摇头开口:“没骂,就感觉不好...”顾谨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奇怪女子一直试图贴近他和老周的举动,又补充道:“他们住在另一头,离你这远。” 顾谨戈毕竟跟了霍团这么多年,还出过不少特殊任务,自然见过不少热情奔放的女子,也遇到过专门美人计□□动摇的女子...但林曼曼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极差,毕竟热情与不自重是两回事,尤其对方还是留洋归国的女学生——初次见面就一个劲儿地往陌生男人身旁凑,说出的话也奇奇怪怪的。 他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甚至那个叫江子轩的,也惹人厌烦。 要不是江旅似乎想让这些暂时安置在岛上的学生教战士们洋文,他也不会把人带到老小区这里,直接把人打包扔新小区就可以,省得还要荣叔照看。 “荣叔安排的,他知道你喜欢清净。”顾谨戈继续补充道。 他虽然也有意提醒荣叔将人安置到离叶白芷这处远点的房子,但没想到,荣叔只是一个照面,听明白事情原委,没犹豫就领着人往小区另一头走... 叶白芷昨天只听荣叔说这些学生麻烦,倒是不知道有这出安置的事情,反应过来很快笑得眉眼弯弯:“荣叔最好啦!我过几天做蜂蜜板栗要给他超级多!” 顾谨戈被叶白芷直白流露的开心感染,也跟着勾唇笑:“蜂蜜板栗?” “嗯!超级好吃!我都准备好蜂蜜了,就等栗子了!”叶白芷用力点头,心底庆幸和乔大力那小子达成的交易,要不她要么老老实实自己“翻山越岭”去林子里摘,要么就只能作罢。 顾谨戈不知道乔大力这一出,几乎无缝衔接应声道:“那我下午去摘栗子。” 待在野区的一个月,就算他和叶白芷的组压根没有交集的时刻,但每晚吃饭休整的功夫,也能看出叶白芷体力不行... 叶白芷摆手,紧接着说起乔大力这个有趣的小子。 顾谨戈认得,这乔大力的父母是在海上遇到风暴过世,他还是出海搜救的一员,只可惜找到的仅剩船的残骸。 “嗯,那我就不找栗子了...再弄点蜂蜜?你这还有多少?” 顾谨戈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叶白芷似乎很喜欢甜食,他之前还以为对方馋肉,每每一见肉眼神就发光。 叶白芷想了想,没和顾谨戈客气,“还有好几罐,够吃很久...不过,这东西能放很久,再多也不嫌。” 顾谨戈了然地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叶白芷不放心,担心顾谨戈到时候死心眼非要弄到,坐直身子强调道:“供销社没卖这玩意儿,只有平房交换点有,你去得了吗?” 军令如山,还是红头文件,私人买卖行为成了投机倒把,军人们肯定是不能私下去平房换购、交易什么的。 至于军属...这见仁见智了。 江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岛外的红袖章...呵。 顾谨戈本意是打算去找蜂巢的,听到叶白芷不放心地追问,摇头解释:“除了野区,我们这附近还有不少树林和山地,也有蜂巢。” 叶白芷知道这事,平房里摆摊的人基本都是渔村的人,去的几次,遇到健谈的,都能摸清底细。 但她疑惑,顾谨戈也能去? 顾谨戈一眼就看出叶白芷在纠结什么,好笑地反问:“自己吃,又没拿出去卖,为什么不行?” 南海岛从军区入驻建设开发起,每年都会贴补原住民,也就是渔民们一部分吃食或其它生活用品、衣物之类的,毕竟岛屿开发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渔民日常生活,不论好坏。 至于岛上的自然资源,随着补贴的发放与接收,自然属于共享资源,只是军区事多,战士们很少会自个儿去寻吃食,偶尔改善伙食也是成群结伴一块儿去。 顾谨戈又一次延展分享岛上的日常生活,其中夹杂战士们和渔民一些有趣的事情,听得叶白芷乐得时不时拍打抱枕。 东扯西聊,眼见日头西下。 时间不早了,顾谨戈起身正欲告辞,“叩叩”门被人敲了两下。 面面相觑。 叶白芷偏头,疑惑朝顾谨戈看去,好奇道:“秋娴姐?” 她搬到这,拢共也没几个人知道,来过的除了鲍甜桃和乔大力,也就顾家几人,对了,还有荣叔。 鲍甜桃来几次都是为了分享赶海的收获,最近天冷,滩涂都冻硬了,应该也不会特意送海鲜过来; 至于乔大力,这昨儿个才说栗子的事,总不会这么快就搞到了吧? 顾谨戈一时语塞,没回答,只是大步去开门。 带着未解的疑惑,叶白芷跟在顾谨戈后头朝门走去。 17、洋文学习班 叶白芷从顾谨戈身后探头:“大乔?”。 “小芷姐!”门外走廊里,单薄瘦高的少年正咧嘴朝她笑。 昨晚,乔大力和弟弟妹妹们热热闹闹地麻雀全烤了,吃饱喝足后又聊了许久最近渔村发生的事情以及野区的探险。 在得知那个好看又心善的“小芷姐”想要野栗子,不用乔大力发话,江大壮第一个提议去村子附近的林子里摘栗子,至于小花和果果几个,知道枣红色的棉袄是素未谋面的漂亮姐姐“给”乔大力的,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把周围山里的栗子都薅光! 一个通宵,六个未成年的孩子,半篓筐栗子。 哄退想要跟来的一连串“小尾巴”,乔大力换掉一身脏污汗渍的衣服,简单冲洗后直奔老小区而来。 只不过...... “顾哥?”乔大力疑惑,顾哥怎么在这呢? 顾谨戈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直接被人推开,叶白芷伸手拎起放在地上的篓筐,招呼着依旧是束手束脚的乔大力进屋。 尽数倒在地上的栗子,剥了壳也足有鸡块那么大! 叶白芷没有亲眼见过野生板栗,印象中的栗子压根不是眼前这副模样——扁厚宽平。 明亮通透的客厅,阳光倾洒进来,叶白芷眼神漾着细碎的金光,紧盯饱满的野栗子,发出惊呼:“哇——” 蹲在地上,叶白芷甚至还好奇上手捻近了观察,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打量起乔大力:“昨晚没睡?” 方才还欢快的语气一下子低沉下去。 乔大力傻笑的表情一愣,迟疑地老实回答:“嗯......” 叶白芷睨向眼底微青的少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乔大力只是挠头笑。 他记得小芷姐和他特意说了好几次不急着要栗子。 但他睡不着嘛!本以为顶天就能换回两件给小花和果果,没想到一气就整了五件,大壮、小壮、亮子都能分到! 顾谨戈眸光微动,也不走了,朝身旁的少年开口询问:“小花和果果...最近还好吗?” 顾谨戈对海难过世的乔家夫妇这个独子可谓是印象深刻,就连团长都说等乔大力年纪到了,直接入伍! 有勇有谋,有任有义,是个人才! 南海驻军的战士们与渔民们关系不错,乔大力性格使然,会让人印象更深刻些,至于其他几个孩子顾谨戈也都见过——皆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孩。 听到顾谨戈开口,乔大力下意识就挺胸,报告般回答:“都挺好的。”眼珠子一转,想到按照惯例这两天就会下发的补贴,笑容热情真切几分:“顾哥,这次分的肉多给我们些肥的呗~” 顾谨戈斜瞥乔大力这滑不溜丢的小子,没拒绝,微颔首应允。 这次猎物可是大丰收,与以往捕获的重量相差不大,但野猪一身是宝,几乎都是能吃的部位,肯定是比上两次什么犄角旮瘩里填数的野味好许多。 绝大部分野区获得的口粮都是提供给战士们的,而除此之外,还会额外分出一小部分给家属区的人作为福利,还有与渔村原住民分享这次收获。 毕竟一边是辛苦千里随军而来的;另一边则是岛屿的主人,岛上物资丰沛,也不能随意毁了人家赖以生存的家园...... 至于新小区和老小区里的人? 又不是吃白饭的,缺油水还不懂得自个儿多弄点吃的? 乔大力提前和顾谨戈打招呼,就是知道这次分下来的过冬物资肯定是有野猪肉的。 这肥多、瘦多也是有区别的,他还指望着多熬点猪油炒土豆、白菜吃呢! “好了,坐那儿去,吃点再走!”叶白芷早饭没吃,眼瞅着午饭的点都要过了,腹部平平,饿了。 乔大力有眼色地跟着叶白芷走到灶台旁的洗碗池。 野栗子送过来前就已经剥了壳,此时倒在大铁锅里,连冲洗都不需要。 叶白芷白了眼还在邀功的笑脸,伸脚踢踢乔大力的小腿驱赶,催促道:“去沙发上睡会儿!煮好了喊你。” “哎!”通宵没睡,实际上困得不行的乔大力大声应了句。 今天他可是特意换上最好、最干净的衣服过来,可以坐在客厅里“铺了毯子的椅凳”上。 乔大力词汇量有限,没离开过岛屿,认知也有限——并不知道那是沙发巾与沙发的组合。 叶白芷起锅、倒水、煮栗子,几句话的功夫就连蜂蜜和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会儿焖熟栗子时再倒进锅里。 一转身。 顾谨戈身姿笔挺地站在橱柜前。 厨房和客厅本就是一体化敞开式,屋子两端都有通透明亮的大窗户,倾斜照射进的光线打在青年新长出的茂密短发上,是褐棕色的。 俊朗的五官在一个月野区风吹日晒中更显坚毅、深邃。 叶白芷近距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荷尔蒙,下意识回避对方的视线,转瞬又觉得刻意,硬着头皮直视回去,干巴巴说了一句:“15分钟就好了。” 顾谨戈微微偏头,似是不解。 大嫂早上煮了面,他吃了两海碗,现在也不饿,要不是乔大力突然上门,他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想要留下蹭饭的意思。 叶白芷见状,心底一个倒抽气:嘶——这万恶的看脸的世界! 锅里的蒸汽未升腾。 沙发上一秒入睡的少年发出似大猫般的鼾声。 见顾谨戈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样子,叶白芷绞尽脑汁,总算想到新的话题:“入冬后,你们要干嘛啊?顾大哥也放假吗?还有周大哥?” 天地良心,叶白芷只是顺嘴提到周卫军,毕竟之前的印象不错,这个看上去很凶悍残暴的大块头内心却是个猛虎嗅蔷薇的类型,极大的反差感让人记忆深刻。 顾谨戈不知道叶白芷只是随口提到周卫军,脑海过了好几遍问话,舌尖在不自觉间轻舔牙尖。 他早就发现了——叶白芷对周卫军观感很好,每每见面都是笑...... 叶白芷这时还不知道,眼前看上去潇洒硬气的男人日后竟然会是一个醋精! 解释完合同工,尤其是顾振革还是维修岗位,机动性让他在漫长冬季里还是需要轮值上岗抢修。 顾谨戈沉默片刻,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周卫军家的宓珠:“...老周母亲很满意宓珠这个儿媳妇...现在老周不方便也不合适回家属区那边住,还是留在军区集体宿舍...” “那你搬回家了?”叶白芷认真听着,突然插话问道。 顾谨戈刚才还晦涩复杂的心情一下子明媚欢快,点头的同时还不忘补充:“小月兰搬到哥嫂的屋子住。”顿了下,又面露怀念地笑道:“我也很久没回家住了。” 南海岛的建设可谓是地狱开局,丰饶的自然资源并不足以支撑军区入驻,最开始,战士们甚至连基本吃喝住行的需求都无法满足。 开荒垦土,捶打地基,搭建楼房,拉线埋管,巡逻防御...建设团和武装团的人没日没夜地埋头干上五、六年,这才有了叶白芷第一次上岛时的热闹景象。 江忠国旅长的雷厉风行、霍文武团长的足智多谋、伍建设团长的坚持不懈,短短几年时光,岛上军民都过上了好日子。 只可惜...... 顾谨戈没去提陆地上此刻可能面临的血雨腥风,朝不保夕的现状,这不是他能左右的。 听到顾谨戈难得提及自己的事情,叶白芷来了兴致,追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和愉悦,声线却保持一如既往的淡定:“那你入伍后就一直在这?啊,差点忘了,如果是保密的事情...我收回刚才的话。” 保密条例她可是懂得的! 顾谨戈摇头,表示接下来所说的话都是在可谈论的范围,“嗯,大部分时间在这,偶尔需要支援前线。” 顾谨戈没说的是,这支援可是拿命去拼的,前线是真正炮弹齐飞的战区...... 叶白芷了然地点头,没有察觉到顾谨戈语句里的未言之意。 “那冬天很冷吗?”没头没脑的,叶白芷又问道。 顾谨戈心底享受此刻对面人的不设防,面上不显,点点头强调道:“很冷,煤炭炉子记得通风...” 絮絮叨叨一通说,顾谨戈转念不放心地又道:“等要用上炉子生火取暖的时候,我会再过来。” 叶白芷没有拒绝,只是点头。 她还真没体验过他口中极寒的天气,或者说,从小到大,连雪都没见过几场,实在很难想象冰天雪地究竟会有多冷? 顾谨戈瞧着眼前小小圆圆的发旋,无声轻笑。 说话间,一股独属于板栗的清香随着冲天的蒸汽迸发开来,叶白芷急忙转身,将手边的蜂蜜罐子用力拧开...等等,用力拧...嘿! 肩膀内扣,叶白芷用上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打开装蜂蜜的玻璃罐头。 “嘶——”手心的红痕生疼,大半年没做农活、少洗碗的手掌白嫩得不行。 叶白芷每每洗漱时,都会对原主优越的皮肤状态,令人羡慕的发量感到惊叹。 毕竟,她俩除了这两点,其余那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锁骨处的小红痣都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顾谨戈好笑地看着叶白芷一顿操作,直到对方试图开罐的方式由衣摆到伸手握上菜刀,嘴角一抽,两步上前,三两下就开了被冻得结晶的蜂蜜玻璃罐子。 “喏。”递给掀开锅盖的叶白芷。 叶白芷脑海闪回刚才的举动,莫名羞恼,没去接顾谨戈的话,只是拿了一个大勺子,抖甩两大勺蜂蜜到锅里,又倒了满满一勺油,搅和两下锅底,重新盖上锅盖,等着焖熟。 ...... 军区大楼。 两个同样肩宽腰窄的军装男人僵持中。 江忠国头疼地看向两个推三阻四的左膀右臂,仅剩的耐心让他还是尝试着问询缘由,“好了!究竟怎么回事!这好好的事情给整的!” 霍文武难得强硬地拒绝首长的嘱托,视而不见旁边未来大舅子的嘲讽目光,干脆直白道:“报告首长!那个叫林曼曼的...觊觎我!” “噗——咳咳咳......” 江旅心疼地看向迷彩裤上濡湿一大块的茶水,这可是好茶叶呐! 江旅还来不及心疼完,反应过来霍文武说了啥,立马吹胡子瞪眼使劲一拍桌:“胡扯!”想了想,又眯眼瞅身前这个得力部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不得不承认这兔崽子确实长得不错,转念道:“就算人姑娘瞧中你,你怕啥!叫你组织洋文学习班!又不是让你和她处对象!” 江忠国是知道眼前这混小子中意伍子的亲妹子,他可不会乱拉郎配!就算动过想将那些学生多留一些日子的念头。 这洋文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学好的。 霍文武一时语塞。 人高马大的男人偷瞄身旁始终沉脸不说话的未来大舅子的脸色,梗着脖子扬声道:“就不乐意!我就不想去!” 这大舅哥本来就难搞,万一真误会啥,他还咋娶婉茜回家! 江旅被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半死,老半天说不出话,狠狠瞪了眼霍文武,转头语气不善地看向伍建设:“你呢,你小子成家了,还有个宝贝闺女,咋?还能扯出花!” 他就不信了,这好好的事情,这还没法子开始咯? 伍建设硬邦邦地顶了句:“我建设团的,不懂那些洋文。” 江忠国气急反笑:“竟给老子胡扯!以前干翻译的是哪个!” 可怜江旅一把年纪了,还被面前两个油盐不进的小子气得半死,怒指半天,最后冷脸下了命令:“我不管你俩谁去,总之给我把这个洋文班搞起来!”末了,见两人还杵着不动,斥道:“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垂头丧气地从屋子里走出来,霍文武一抹脸,面上疲惫,推搡着身旁的伍建设,低声道:“哥~我喊你哥还不行嘛~婉茜那肯定会不高兴的,你就帮我这一次...” 伍建设没吭声,他也不乐意和那女的打交道。 “哥!求你了!我真不成!万一出点啥事,我这清白可就毁了!” 霍文武哀嚎,他也不想这样推三阻四的! 事情得从昨天下午说起,从野区回来,群众各自散去,战士们则是各归各岗,除了杜叔要带人负责统计和分配这一批猎物的去向,霍文武和伍建设两大团长按惯例,需要向江忠国旅长复命,报告近一个月的情况。 等确认完野区现状和此番收获,江旅紧接着就提起那几个留洋归国学生的安置问题和资源利用。 是的,就在霍、伍俩人带着战士们再次赶往野区后不久,引起岛上警报的海盗等、留洋归国学生们的身份很快核查确认。 海盗为非作歹,每个人身上都有人命在身,没二话,直接都枪毙处理; 至于留洋学生,一个个家境都不错,电报一发,很快就有人确认身份; 一场意外让这些学生滞留海盗,政策和大环境的影响,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提议,考虑到华夏国目前局势...上头直接一声令下,让江旅“留住”这几个学生一段时间,让他们教会岛上战士们基础的洋文再走。 不得不说,提议的,下令的,不管是什么心思。 这声令确实死死拿捏住江旅——或许很多人以为年长又经历过最苦的战火年代,老战士们会很排斥外来文化。 就像是江忠国指挥坐阵的这么些年,要不是边陲、公海屡屡有宵小来犯,他还真不乐意看到一丝一毫有关那些“白皮猪”的事情。 但有一说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学洋文确实是件有利于他们的事情,至少情报方面,没有壁垒隔阂... 琢磨来琢磨去,期间大荣那小子,也就是老小区管理员荣义昌又隔三岔五上报那几个学生事多、难搞,这开班教学的事情才拖到现在。 江忠国还不是旅长的时候,当过荣义昌的班长,荣义昌担任老小区管理员的事情就是江旅安排的,他知道荣义昌孤家寡人一个,还旧疾缠身,既能就近照应些,也能让他有些事做,少些时间困于过往的梦魇。 战友情是个很奇妙的感情,而江忠国也深知荣义昌的性格,知道他要不是真的烦得没办法了,也不会报告这些糟心事。 没辙,他只能一直拖着,就等着左膀右臂回来促使学习班的开展。 谁成想。 就在霍文武还美滋滋地想着处理完这件事情就好好去伍家哄未来丈母娘,老话都说了:今年干活不积极,明年还得叫阿姨;今年干活累到趴,明年开春就喊妈。 结果,等他和伍建设赶去老小区征询那些个学生的想法与意见,处理开班事宜,就遇上糟心事儿! 那个叫林曼曼的... 话里话外嫌弃岛上落后破旧也就罢了,毕竟环境不一样,他也听说这些学生家里非富即贵,留在岛上除了想让他们教战士们洋文,还有一点,就是内陆现在不太平,知识分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南海岛无疑是远离是非之地的最优选择。 紧接着,这个打扮洋气的女子开始数落埋怨起荣叔给他们安排的房屋不够好...同时,不知道发什么癫,整个身子都往他身上倒! 要不是他躲避及时,都要贴上他了! 不知所谓! 霍文武面沉如水,只要一回想林曼曼的行为举止,整个人就膈应得不行。 两国交锋,战场不仅仅是血肉横飞、炮弹乱炸的沙场之上,还有可能是生活居所遇上的每个人,美人计、苦肉计、计谋暗算的方式层出不穷,诸如此类,霍文武身为团长,更是见过不知。 因此,对于林曼曼那暗戳戳、见不得人的心思自然心知肚明。 再联想到这些学生高昂的留洋费用还是由国家补贴大半,更让他鄙夷这种行为! 出去一趟,书还不知道念多少,这些恶心人小动作倒是学得挺多!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选出的可造之才,竟然是这副德行,实在是让人更为不齿。 而还沉浸在以往无往不胜的伎俩得逞幻想的林曼曼只觉霍文武神色平淡,还一个劲儿得想凑上前套近乎。 林曼曼是建国前家中姨太生的孩子,父亲一朝得势,为了能够更上一层楼,不遗余力将儿女们倾力培养。 林曼曼从小就嘴甜爱笑,姣好的外貌加上亲娘日以继夜的教导,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卖乖讨好。 就连她这本该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姐的出国留洋学习的机会,也被她设计夺走——特意弄来一帕子的桃毛,均匀地洒落在她二姐的绸缎被褥上,导致面部红肿溃烂...林父还以为二女儿染了什么怪病,直接禁闭锁在外头宅子里,将出国留学的人选换了她... 等到了外头,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林曼曼如鱼得水,又在江子轩这个富家子弟兼护花使者的助攻下,成功当上了留洋生的领头,随心所欲,尝了不少甜头,体会到过往不曾体验过的追捧与簇拥。 这区区南海岛,自然不会是她会驻足留恋的地方,但出国这么久,见多了私生活混乱的男女关系,她自认为还算个冰清玉洁的女子,男色只是偶尔消遣,谈不上纵欲——这魁梧俊朗的霍文武,军衔不低,配得上与她短暂“处”一段时间。 至于冬季封岛结束后?那她肯定还是要离岛的! 这鸟不拉屎,连商店都没有的地方,她还有大好青春,追求者不知多少,怎么会留在这种地方? 就在林曼曼软声细语地对霍文武嘟嘴埋怨,心下计划着能从这所谓南海团长上弄得点什么东西作为她与他周旋往来的回报... 霍文武整个人都不好了。 初次交涉开班事宜,交谈间,冷脸离去的除了霍文武,还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伍建设。 等荣义昌去而复返,将林曼曼口中额外要的小暖炉送到,屋内只剩江子轩、林曼曼、以及余栋梁三个留学生代表。 伍家。 被江旅从屋子里赶出来,霍文武死皮赖脸地跟着伍建设回到伍家。 伍星星,伍建设的宝贝闺女也放假在家。 “霍叔叔!” 伍星星正在客厅玩石子儿,都是海边捡回来的漂亮石头。听见开门的动静,又一眼看到自家亲爹身后的霍文武,小姑娘一下子乐开花,蹿似地冲过去。 霍文武第一次见软萌乖巧的伍星星,铁血硬汉紧张得甚至不敢上手抱住那柔软娇小的一团,熟了之后,每每来见到,都是抱高玩“飞一个~” 一大一小,体型、肤色相差极为悬殊的叔侄,互相兴奋嚷嚷好几句。 直到伍婉茜从屋子里皱眉走出。 淡淡靠墙睨了眼满脸堆笑的男人,伍婉茜反手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问道:“你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她昨夜光是处理军区堆积的杂事就熬了一夜,好不容易回到家刚睡下,就听到客厅里吵嚷得不行,要是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个男人可是和她哥一样也是通宵处理公务,怎么一个个的,都还生龙活虎的? 霍文武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声音软了几分靠近,“吵醒你啦?再睡会儿?” 伍星星被突然放到地上,重心不稳地原地晃悠两下,似不倒翁一般,等她摇头晃脑地奔向小姑姑,就见两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 “叔叔,你笑什么?”伍星星双手抱住伍婉茜的大腿,小小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疑惑。 霍文武和伍婉茜瞬间脸热。 伍建设大刀阔斧坐在实木沙发上,脸臭得不行。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两人。 伍母伍淑仪和伍妻牧雪艰难地背着篓筐进屋。 伍建设和霍文武赶忙一左一右上前接过两个女人背上的重物。 伍建设探头朝背篓里看去,皱眉:“妈,都说了我来弄这些,你怎么又和小雪一起...” 伍母踉跄地坐在椅凳上,朝儿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数落道:“整天不着家!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得亏你还娶回小雪!你媳妇儿心疼你忙,这来来回回好几趟背煤,我要不是心疼我儿媳妇...” 老太太穿着簇新的棉袄,没好气地一阵数落,直到儿媳递过来一杯温水,总算止住话茬。 伍建设心疼地捏捏媳妇儿的肩头,转头讨饶般低眉顺眼地哄自家老娘:“这不是忙嘛!我一会儿就把过冬的煤都弄回来,都别整了!” “忙忙忙!成天忙!”老太太气急,这长子和她早亡老伴儿一个德性! 霍文武瞧准时机,赶忙开口帮着解释道:“嫂子,伯母,伍哥确实是有事要忙,这不江旅刚下的命令,让伍哥帮着组织洋文学习班...” 伍建设刚开始听霍文武的话还觉得这小兔崽子挺上道,等后头说到洋文学习班,脸又黑下来了。 丫的!搁着等我呢!这两年能让你小子娶上我妹子!我跟你姓! 伍建设暗自发狠,唾弃霍文武这种行为,不过眼见老娘的脸色缓和几分,他也不敢插话。 狠狠瞪了眼说完就垂眸不语的“小兔崽子”,伍建设硬着头皮认下学习班的任务,补充道:“是,娘,我这真忙着组织开班呢,没有瞎忙活。” 等这头解释清楚。 伍婉茜睡意散去大半,纳闷又好奇地询问:“洋文班?谁教?” 伍婉茜之前在野区也是忙得团团转,并不清楚岛上安置了几个留洋学生,她自己本身就是高学历的,又想了一圈南海岛上的常驻人口,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也是教师...之一。 洋文可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再者说,懂也不一定会教啊... 18、煤炉烤地瓜 入冬前,顾谨戈又来了两次。 一次是送谢秋娴二次加工鲜鱼和猪肉做成的熏鱼酱肉,鲜明地域特色的浓油酱赤; 另一次则是分发之前野区按劳分配的野猪肉——天寒地冻的,野猪屠宰后到手,还是新鲜得不得了,肌理红白分明。 对了,还有顾谨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大桶蜂蜜,真的是一大桶! 就算叶白芷每天喝,都够喝到明年入冬了... 物资充沛,外头又冷,叶白芷足不出户。 一早醒来,叶白芷哆哆嗦嗦地套上一件粗麻花针织大红毛衣,又在外头套了件灰蓝棉袄。 糊纸的窗户结出小冰晶形状的水雾,叶白芷脸都没洗,先到餐桌前,把翠绿色热水壶里的温水倒出,都不用吹,直接饮入喉。 “呼——”长长吁了口气,叶白芷感觉鼻翼内壁生疼。 是冻得。 没心思碰冷水煮饭,叶白芷盘腿坐进厚实柔软的沙发里,披挂在一旁的小毯子很快被她围裹在身上。 门窗紧闭。 叶白芷还是不习惯用煤炭炉子取暖,总觉得有股怪味,昨夜入睡前没有添蜂窝煤,因着这点,顾谨戈耳提面命——生火要记得开窗通风自然也不用遵守。 就是这天太冷了!也不知道能扛多久没有暖气的日子。 叶白芷发呆神游间,阳台外面似乎有动静。 没去理会外头沉闷划一的脚步声,叶白芷裹着毯子,思考接下来这数月寒冬要怎么打发时间。 “唉——”思来想去,叶白芷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这日子没有追求了,也是让人很苦恼。 在二十一世纪,她的理想退休生活不外乎是有车有房,全款无贷。明明幸福生活的篇章已经展开,马上就可以三餐外卖、宅家看小说、电影、真人秀...混吃等死,随时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果嘞—— 啥都不是! 南海岛很美,很宁静,与她想要的独居生活氛围相似,却不一致——失去了影音娱乐设备的叶白芷宛如一条咸鱼,忧伤又惆怅。 不知道要怎么打发时间。 “叩叩叩。”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叶白芷一惊,吓得一哆嗦。 “谁?”一声喊,叶白芷想着可能到访的来客,一一排除。 铁门隔绝外头的声响,无奈,叶白芷只能将毯子往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脖颈拢了拢,抻了下宽大的红毛衣,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沙发上下来。 门把手冻得跟冰块一般,叶白芷面无表情地开门。 门外,周卫军爽朗大笑:“哟!这脸拉得,有驴脸那么长了!” 初识陌生拘谨的俩人不知道在何时消除隔阂,再加上周卫军本身性格就有点直,在敏锐感觉出叶白芷同样爽快的个性,很快就当兄弟处了。 叶白芷也是服了这个周卫军,不过是在野区意外暴露本性,开玩笑踹了他一脚,结果对方真把自己当小弟处... “你咋来了?”叶白芷转身往里走,没回头问道。 都这么不客气了,没必要再客气了。 周卫军将脚边一大兜地瓜拎起,自来熟地关门进屋,岛上这种类型的三层小栋,格局都差不多,他虽然没来过,但也知道厨房在哪。 叶白芷瞅着虎背熊腰的男人把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到厨房,无奈道:“我囤了好多吃的,你们别送了...” 除了她自己从平房换购,由供销社购买的吃食日用品之外,这几天,除了乔大力送来的野栗子,就连之前一起赶海的小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大姑娘鲍甜桃都送了许多咸鱼干来,唯恐叶白芷把自己饿死一般。 顾家更是给了许多肉食海鲜,足够叶白芷饱食整个冬季。 周卫军将地瓜归置在洗碗池的台面边角,确定不可能会被水打湿,这才往沙发处走来,“小红和小宓让我送过来的,说是谢谢你之前在野区的照顾。” “照顾?”叶白芷反问,她不记得她有特殊关照过她俩。 周卫军提醒:“我听她们说,森林里毒虫很多,还有毒蜘蛛什么的,你救了她们很多事。” “啊——这呀...没事儿,我不怕!”叶白芷冥思苦想好一阵,总算从记忆深处找到类似事件的回忆,顺带还保证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知道周卫军拿来的是地瓜,叶白芷甩开毯子就要去洗地瓜,还不忘回头使唤周卫军道:“帮忙生个炉子呗。” 烧蜂窝煤的步骤其实很简单,只是总归比用惯了的天然气麻烦许多。 地瓜出乎意料的干净,叶白芷拿起打量半天,转身朝周卫军问:“这地瓜...哪弄的?” 她怎么没看到过岛上哪里还有卖地瓜的,尽是土豆、木薯之类的。 周卫军三两下点燃煤炉子,又顺手拿起立在一旁墙角的铁丝网支在火上,随口答道:“岛民自个儿种的。” “岛民?就是住在渔村的人?” “嗯。” “噢。” 红心地瓜在烧黑的铁丝网上逐渐皱巴、塌软。 等那股子独属烤地瓜特有香味胀裂开来时,周卫军早就匆忙再次离去,徒留下晚些时候再来的话语。 小口抿着熟透红瓤,绵软的口感丝毫不干巴。 叶白芷满足地慰叹。 果然,还是烤地瓜好吃! 上岛至今,叶白芷主食基本都是馒头,偶尔是面条,当然,土豆也没缺过... 就在叶白芷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吃烤地瓜时,同一个小区里,顾谨戈和周卫军忙得不可开交。 “这!偏咯!” “哎呀!放这放这。” “等等,让我先过。” 百来号穿着军大衣的战士们扛桌、抬椅,将一整层腾空家具的区域塞填的严严实实,整齐划一。 顾谨戈笔直地站在楼前,视线扫过三楼,眼含讥讽。 周卫军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手肘捅了捅站成木桩的人,“老顾,你看啥呢?” 顾谨戈收回视线,没有回答周卫军的问题,转而提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从明天起,轮流过来学洋文,霍团让我每天都来,你呢?” 南海岛上的常驻军人数量是保密的,这次军区是发了通知,除了一部分人必须要学习洋文,剩下的人全凭自愿报名参与。 总共统计下来,不算两个团长以及顾、周两人,还有193位战士要上这个特意组织的洋文学习班。 周卫军文化程度不高,堪堪脱出文盲的范围,随了亲爹的好体格,入伍当兵还是虚报的年纪。 村里的父老乡亲条件都不好,即便都有读书的机会,一般也是大让小,然后大的挣钱养家。好比他和顾谨戈,顾谨戈的大哥照顾弟弟,而他周卫军则是照顾妹妹。 合情合理。 支支吾吾半天,周卫军一脸纠结:“我这程度...也能学?” 顾谨戈哪还不明白周卫军在顾虑什么,瞥了眼,不容置疑地说道:“没事就来。” 周卫军一脸苦色,有点焦虑自己的学习能力,又隐约开始期待重拾笔杆子的感觉。 等到战士们将所有课桌椅,连带黑板都钉在墙壁上,时间还早。 周卫军笑呵呵地摆手跟战友们道别,天冷了,没有加训,大家伙儿都等着回去吃顿热乎饭暖暖身子。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周卫军抬眼扫向三楼,压低声音嘀咕:“老顾,怎么不让他们去军区里头教?” 军区里有宿舍,有食堂,还有自习室,干嘛要费这功夫大老远扛桌椅过来?接下来还要每天往返,这冰天雪地的... 顾谨戈瞧着周卫军挤眉弄眼的模样,无奈皱眉,依旧没说些什么。 很多事不好说。 难道首长和俩团长不知道安排在军区里教学更便捷吗?实在是楼上这几个所谓懂洋文的知识分子太过“金贵”,不愿意搬到军区特批的宿舍。 呵。 顾谨戈眼底嘲讽,要不是确实洋文有点用处,怎么会让这几个人颐指气使? 周卫军敏锐地感觉出自己这个好兄弟心情不悦,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小红让我给小芷拿些地瓜,刚还喊我记得过去吃完再回,一起?” 顾谨戈愣住,他这两天被霍团和伍团轮番招呼,没辙,只能接过开班教学的事宜,人员名单、分批轮值、选址布置...一忙就是一天,天太晚了就没去叶白芷那儿打招呼。 寒风飒飒,地面时不时打起一个小小的漩涡,夹沙带风的。 叶白芷的屋里,天暗下来的时候,暖黄的灯光照亮整个客厅。 “那你们接下来还要每天过来学习洋文?”叶白芷小心地用夹子翻转地瓜,听到周卫军喋喋不休地说洋文班的事情,扭头朝顾谨戈诧异道。 顾谨戈一口接一口吃着流蜜的红瓤地瓜,点头:“嗯。” “为什么啊?”叶白芷话才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顾谨戈不知道叶白芷是经历过二十一世纪九年义务教育,还以为她是在排斥洋人的语言,毕竟这安稳的岁月也才过了没几年。 将最后一口地瓜连皮咽进肚子里,顾谨戈表情认真地仔细解释道:“洋人亡我华夏之心不死,这些年,敌国舰艇来犯,安排特务渗透,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们必须要掌握他们的语言,这样才能更好预判或者说制约粉碎他们的行动...” 顾谨戈是军中精锐,也是霍团重点培养的,当他有理有据地叙述一件事情的时候,那神态和语气,莫名就让人有种信服感。 就连周卫军都停下啃地瓜的动作,认真听早就清楚知晓的事情。 “啊...这样啊。”叶白芷作恍然大悟状,她好歹也是文科生,历史和政治那是必修课。 等到周卫军将烧黑的铁丝网拿到洗碗池里冲洗后再次放回墙角,叶白芷招呼着俩人喝蜂蜜水。 这年头,能喝上甜丝丝的蜜水,幸福感简直瞬间爆棚! 周卫军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蜂蜜水招待客人,诧异地看向顾谨戈,见对方神色自若地喝,纠结半天,还是道谢接过。 “对了,你们岛上过冬怎么过啊?”叶白芷惬意地窝回专属的位置——沙发靠右的位置,有方形的靠枕、圆鼓鼓的抱枕、还有软趴趴的毛绒小毯子。 这些都是从集装箱捡漏得来的,没花几个钱。 顾谨戈自然地坐在沙发左侧,疑惑侧头看去,不明白叶白芷是什么意思。 岛上过冬无非就是吃喝睡觉,偶尔插科打诨,一天时间也很快。 周卫军插嘴道:“咋地了?想出去玩?” 周爱红这几天也是老想往外跑,他倒不是说不让她出门,就是这天眼见着冷了,万一生病了咋整! 听到叶白芷问出和周爱红一样的话,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叶白芷摇头,“不是,就一个人待着挺无聊,想要找点乐子。”她可不想天寒地冻地乱跑,这大冷天的,等着猫冬等下雪,多美啊~ 这可真把顾、周二人难住了。 在顾大哥一家,周爱红和宓珠没来岛上之前,他们孤家寡人的,过冬无非就是多了些休息时间,平日里都是住在宿舍里,都是战友,一人一句话,这一天都过去大半,哪有闲下来安静的时候?也就睡觉安静一点,不对,睡觉还有磨牙、打呼的呢! 叶白芷盘腿坐着,静静看着两个大男人冥思苦想。 斜靠在方枕上,她莫名get另外一个奇怪的点——开始庆幸这年代虽然娱乐活动不丰富多彩,但男女关系意外单纯得不行。 面前这两个人,明明沙发这么大,一个坐在离自己最远那头的位置,还有一个干脆坐到茶几前的地上...没有地毯,也不知道冰不冰屁股... 叶白芷的眼神在周卫军的脸上打转,突然又想到前些天秋娴姐分享的八卦,“别想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对了,周哥,你啥时候和宓珠在一起啊?” “咳咳咳!!!”周卫军还在一口一口品产蜂蜜水的滋味,差点被这直白的问话呛死。 叶白芷做了个怪脸,嫌弃吐槽道:“你不喜欢宓珠?” 短短一个月的野区帐篷生活,叶白芷最初对宓珠瑟缩胆怯的懦弱印象有质的改变。 温柔,很温柔。 她们,就是包含叶白芷、伍军医、周爱红在内,她们的睡袋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晚入睡前都是暖烘烘的。 提前就有人把睡袋挨个抱到篝火旁烘烤。 柔软又坚强。 好几次,叶白芷都瞧见宓珠身上被山里枯枝荆条刮伤的痕迹,但就算是出血了,也没见过她呼痛哭泣过,就那么默默地用帕子擦拭...要不是伍婉茜意外撞见,怕不是就这么不消毒包扎,忍到伤口自然愈合。 话少又柔美。 原本枯黄瘦小,营养不良的样子在这段时间周家兄妹的投喂下,明显丰盈起来,五官又清尘脱俗,可以预见以后温婉明媚的模样。 周卫军抹了把嘴,连连摆手:“别(第四声)胡说!人小姑娘...可不兴包办婚姻啊!”话到最后,声音莫名低了几度。 “咦——”叶白芷怪声怪气,但没有再继续追问。 开了窗缝的门呼呼作响,煤炉里的炭火劈里啪啦,细碎的红光若影若现。 “啪啪啪”沉闷地拍门声响起。 三人齐齐朝大门看去。 “谁啊——”仗着屋内有人,叶白芷一嗓子喊了声,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谨戈沉默,径直起身去开门。 荣义昌纳闷开门的竟然是顾谨戈,又探头朝客厅扫视一圈,意外道:“小顾?小周?” “荣哥?” “荣叔?” 周卫军和叶白芷同时出声。 周卫军啧了声,瞥了眼喊差辈的人,随即转开视线,不得不承认——叶白芷确实看上去年纪不大。 “荣叔,快进来,冷死啦!咋啦这是?”叶白芷跳下沙发,一大跨步走到门边,招呼着人往里走。 荣义昌这些日子因为安置那些学生的事情,可是心梗得不行,这每天还得安排这些人的一日三餐,要不是他确实没什么事做,指定撂挑子不干了! 将兜里还沾着土的野生姜就近放到餐桌上,荣义昌捶了捶大腿侧边,笑道:“小芷啊,这姜不错,还有什么差的吗?叔这几天给你补全咯!” 叶白芷早早就和荣叔说过,她冬天不喜出门,不用担心她安危什么的。 比起夏天每天都有琐碎的事情要出门操办,而每次都能遇见荣大叔,她就担心万一太长时间没出现,让人白白担心。 熟悉过后,叶白芷发现,岛上军人真的个个是理想中的好男人,踏实可靠就不提了,最主要是真的都淳朴善良,所谓后世男人的劣根性,真的就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自在与他们相处。 完全不用担心啊~连基本的防备、警惕之心都是对这些人的一种侮辱。 当然,新小区那里头人员混杂,还是得小心点,就那个叫什么陈莲香的,她一直都看不顺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反感。 将野生姜仔细放好,叶白芷转身就进了囤放东西的屋子,很快拿出两个大红色的热水袋,就是最老式的那种,橡胶制成的。 对了,还有一个网兜,这玩意儿她可是多得很。 “荣叔,拿,灌上热水,晚上睡得可香了~”叶白芷将热水袋放进兜里,直接放在茶几上。 荣义昌摇头拒绝:“我有,你自个儿留着用。” 叶白芷耸肩,重新窝回沙发里,“我也有,你拿走,要不我大晚上还得偷偷摸摸送过去,贼冷了这天。” 荣义昌无奈,他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真能做出这事,就像之前每次给吃的,不声不吭地,就那么放在窗子里头... “好好好,谢谢你了!”既然推拒无用,荣义昌干脆沉声道谢,心下计划着再弄点什么吃食送过来。 周卫军大眼珠子左瞧右看,挠头道:“荣哥,你咋对小芷这么好?” 荣义昌是老兵,周卫军和顾谨戈从入伍就知道这个战斗英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旧疾缠身的疼痛,也可能是因为战争创后应激,荣叔对他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很难靠近。 这还是周卫军第一次见到不苟言笑的荣叔笑得如此和蔼可亲...怪吓人的。 荣叔这边还在对小芷笑得和善,转头就对周卫军核善地凝望,“自个儿不会挖?” 周卫军脖子一缩,久经沙场的杀气实在骇人。 “扑哧——”叶白芷笑,她还没见过周卫军如此怂的一面。 顾谨戈面上不显,眼底也浮现笑意。 这家伙儿。 看到顾谨戈和周卫军都在,荣义昌难得坐到沙发上与叶白芷闲聊,时不时还一个眼刀扫向顾、周二人。 这俩个小兔崽子...... 从老班长帮他安置在老小区这边做管理员这个闲职开始,他以为自己的余生就这么过了,等着某一天去见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 谁能想到,偏偏就在他孑然一生,无欲无求的时候,遇到了个脾性如此合眼缘的小姑娘。 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但想一想,如果他能有个闺女,最希望的,就是长成叶白芷这样吧... 聪明,善良,贴心。 至于长相,荣义昌有自知之明,就他这磕碜样儿,都说闺女像爹,他还真没幻想过这种事情。 顾谨戈从叶白芷拿出热水袋之后,就站在灶台前盯着烧了好几壶热水,等餐桌上的三个热水壶都灌注满热水后,又将片刻就晾得微凉的温水倒了一杯给荣叔。 荣义昌坐在茶几侧方的单人沙发上,捧着大水缸打量屋内的家具陈设。 之前几次过来,他不太方便在独居小姑娘的屋子久待,一般放下东西就走了,还没仔细看过屋里的布置。 环视一圈,荣义昌顺带合计着自己那儿有什么能拿过来用的。 “小芷,还有什么缺的吗?”荣义昌饮了一口水,实在想不出这屋子里还缺啥。 他不知道的是,顾谨戈早就做过和他一样的事情,先前可能缺漏的东西,早就填补全乎儿了。 叶白芷摇头,总觉得荣叔这句话莫名耳熟,好像听过好多次,还是不同人说的。 “荣叔,吃地瓜不?” 不等荣义昌回答,叶白芷踩着棉鞋就去厨房拿地瓜。 两个,大的。 早就移到茶几旁的煤炉,重新铺上铁丝网,地瓜刚搁上去,火苗瞬间小了。 地瓜彻底熟透还需要挺久时间。 荣义昌俯身将空杯放到茶几上,后仰靠在沙发上,问起军部过冬的事宜,“马上要下雪了,今年铲雪还是照旧?” 瑞雪兆丰年,但那有特定的地形要求,在海岛上,连年冬季的大雪,等入夏后,所带来的水土流失入海问题,不容小觑。 早在规划发展南海岛初期,就有专业学者提出过这个问题,江旅自然放在心上,每年都安排战士们铲雪。 当然,肯定不是整个岛的铲雪,主要还是沿海岸环线那些土壤肥沃的地段,尽可能避免积少成多的潜在性损失。 顾谨戈点头,这铲雪每年都差不多,无非雪大雪小的区别,他只希望今年雪别下得太大。 这洋文学习班一开,每天来来回回的,可不是得好一通折腾。 说到学习班,顾谨戈又想起一件事,“荣叔,你明天开始不用给那些人准备三餐,我会安排人带过来。” 那些留洋生,从入住这边开始,一日三餐大多都是荣义昌从食堂打包送上门,还挑三拣四的... 荣义昌微顿,很快点头,如释重负:“那你们辛苦了。” 叶白芷愣神听着,满脑子都是明天吃什么。 温馨又暖烘烘的屋内,就在四人有说有笑期间。 寒风卷席着片片冰晶,枝桠上凝结出小小冰锥,漆黑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方才屋内人还在谈论的暴风雪,来了! 19、下雪啦 地瓜烤得滋滋流蜜,叶白芷还没想好明天吃什么。 顾谨戈还在和荣叔讨论今年入冬后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案。 周卫军则是坐在客厅地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惬意模样。 煤炭炉子的火舌一阵阵燎起,烘得整间屋子暖熏熏的,叶白芷目光始终留意着顾谨戈和荣叔那边,只是没什么焦聚。 有点困了啊... “轰隆隆——”一声巨响在窗外震耳欲聋。 叶白芷一个激灵坐直身的同时,顾谨戈和周卫军已然弹射到窗外阳台。 凛冽的寒风长驱直入,一屋子的温暖瞬间消散彻底。 下一秒,洁白无暇的雪花纷纷扬扬倾洒下来。 “下雪了?”叶白芷喃喃自语,从毯子里伸出手,鼻尖冻得冰凉。 整个南海岛上的人都注意到这代表正式入冬的第一场雪。 渔村里,乔大力招呼着江小壮和马明亮洗热水脚,自个儿和江大壮等在一旁,等着江小花和叶果果泡完脚再洗。 这还是小芷姐说的,什么湿气重,有可能就多泡泡脚。 炕边的四个孩子排排坐,白嫩嫩的小脚丫浸泡在木盆里,瞬间就通红一片。 “二哥!雪!下雪了!”江小花被热水烫得龇牙咧嘴,脸皱成了小笼包的样子。 江小壮听到妹妹喊他,立刻扭头朝窗框玻璃外看去,下一秒,急急蹿下热炕,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屋外冲! 檐下的柴火和煤炭还没搬进来呢!这要是打湿了,到时候点燃就是一股子烟灰! 乔大力见状,“哎!”一声,猛地也想起柴炭,赶忙跟上。 白日里,趁着天气不错,他干脆揭了油布,这不是晚上着急做饭,忘了重新盖上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原本纷纷扬扬飘洒的雪花就将院里铺上一层霭霭白雪。 “细细簌簌”脚步声来来回回地,就连果果和小花这两个还没柴高的小女娃都“哼哧哼哧”地帮忙。 乔大力一把捞过大捧的柴火,边走还不忘盯着几个小的提醒:“慢点慢点,仔细别伤了手、眼。” 就在乔大力也喘着粗气扶门框打算歇一会儿时。 “大力,都进去!叔给你们搬!” 是隔壁冯姨家的乌大叔。 乌大辉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山里头忙着寻觅、采摘媳妇儿画的图上能卖得出价的中草药。 方才他好不容易忙完家里的重活,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眼才闭上没多久,就被媳妇儿推醒了! 迷迷瞪瞪的,只知道下雪了,又是起身添衣检查一番后,听到大力这边的动静,不放心过来看看。 “大辉叔,没事儿!你回吧!咱们也快好了!”乔大力笑着摇头婉拒。 这堆成小山的柴火里头可是也有大辉叔送来的,渔村里的叔婶爷奶对他们好,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这能自个儿做的事,怎么好意思再麻烦长辈们帮忙... 乌大辉可不听面前这犟驴似的小子“逞强”,扭头冲还跟陀螺似的几个小孩喊道:“都进屋去!不准出来了啊,冻着咋办?” 正说话间,陆续又来了好几个打着大手电的大人。 之前卖给叶白芷不少蜂蜜的林山海是这几人中最年轻的,他还没动手帮忙抱两趟煤炭,就被几个叔伯推搡着进屋陪小娃娃。 夜深了,屋内的暖灯压根照不到外头,全靠手电照明,这小山子又冒失!不仔细着...万一把腿又摔了呢! “大辉啊,阳阳和焱焱呢?” 四、五个大男人,搬运一檐下的柴火煤炭还用不着多少功夫,这渔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沾亲带故的,问这话的人正是乌大辉的一个堂叔。 乌大辉归拢完柴火,又仔细确认了窗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想到自家两个皮猴子就头疼,就刚刚,还嚷嚷着要一块儿过来...... “叔,这不都箍在家呢!要不是红叶刚才拦着,这两小子也要跟过来呢!” 这天黑地滑的,万一再摔着哪! 乌大辉从最早就是想要个像媳妇儿一样香香软软的小闺女,结果两个都是臭小子,只会喝奶时就和他抢媳妇,长大点更是爬树掏窝,逃学打架...他可是头疼死了! 穿着灰袄子的堂叔一听,劝道:“孩子嘛,别拘着太紧,等天好点,带他俩过来玩,你婶这几天还念叨着他俩...” 乌大辉点头应道:“好,等这雪停了,我带他俩过去。” 这个堂叔子嗣缘薄,年过半百都没个孩子,又不忍心发妻委屈,就连村里人提出抱养孩子的建议都不同意。 说是什么不是亲生的也疼不来,宁可老夫老妻相携一辈子,也不愿意折腾个别人的孩子领回来养。 说是这么说,谁不知道堂婶早年为了能够怀上孩子,可是吃了不少偏方,就此伤了身子,操劳不得... 村里哪个孩子堂叔没哄过、抱过、给过吃的?就是个嘴硬的... 屋门还是半敞着,人一多,也不感觉冷。 乔大力小心举着青绿色的大水壶,想要倒水给叔伯们喝。 正坐炕边朝孩子们挤眉弄眼的林山海瞥了眼,干脆道:“大力别倒我的啊,这大晚上的,上茅房都不方便。” 虽然每家都有茅坑,但这茅坑也不可能放在屋里头啊...大晚上的,喝水尿多,暖炕下铺,多冷啊! 闻言,乌大辉几个也急急推拒道:“是啊,大力,别倒了,下次叔/伯/爷来喝。” 乔大力只好将热水壶再放回炕边,他们屋里头可是有尿壶,之前夏天毒蚊飞虫多,他们不乐意去臭烘烘的茅坑,就男女分开,两个尿壶放在一左一右,扯了块破布钉在墙上,稍微围起来,又多隔着桌椅板凳,方便两个未知事的小女娃方便。 “叔,伯,爷,那你们赶紧回吧,这雪太大了,晚了脚都陷里头咯!”乔大力始终站在窗边进风的地方,挡住透气的缝,时不时还朝外头张望眼,见雪越下越答,赶忙提醒几个长辈。 乌大辉临走前又是好一番叮嘱,这才小心翼翼地往自家院里走。 就在渔村里家家户户都动起来挪置柴火等时,最靠近军区的家属院里头,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梦乡里头,只觉得身上发凉。 周爱红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军区战士们马上也要进入冬歇,除了大拉练及常规巡逻,大部分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周卫军昨天才在周爱红的喋喋不休中同意——入冬后住在家里。 先前申请到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周爱红本来是和宓珠一人一间的,这周卫军要回来住,她很快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潇洒搬进宓珠的屋子。 宓珠是在身上被子骤然消失的一瞬间醒来的,长期的精神紧绷,让她的睡眠质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沉浸焦虑不安中。 在黑暗中,来自身旁清浅的呼吸声让她动作一滞,直到重新唤醒的大脑开始转动,才意识到周爱红把被子给卷走了... 反复用手心摩擦胳膊,宓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前些日子,周卫军特意给了周爱红不少钱,让她将过冬的衣物棉被都准备好,至于口粮,军区不缺家属吃的,他自会安排。 对于究竟把钱交给周爱红还是宓珠,周卫军可是纠结许久,既担心妹子大手大脚,又不放心宓珠负担过重...思来想去,还是将钱给了周爱红。 毕竟,被坑也总比不够用好得多,这爱红就算不够用,也会和他说,再要点钱,而宓珠...不用想也知道,这供销社要是太贵,想必她未尝不可能准备自己做。 他可是听老顾的嫂子提起过,那新区平房里头的买卖可是不简单,啥都有!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岛上,他可不是打算让人当仆人的! 周爱红裹着棉被蜷缩睡得香甜,宓珠慢吞吞走到橱柜处,慢动作打开,将里头厚实的新棉被拿了出来,先是哆嗦着将一床放到敞开门还没有人的对屋里头,又将另一床抱着躺上床。 这几步路,她困意冻到逸散,只是想着“卫军哥咋还没回来啊?” 还没嘀咕两句,一声极其细微的钥匙拧锁声在黑暗中响起,宓珠一惊,复又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外。 果然是周卫军。 “小宓?”看清屋里头出来的人,周卫军讶异。 这么晚咋还没睡? 宓珠拢紧衣领,为了省点煤炭,客厅里并未点炉子。 周卫军习惯了宓珠在他面前安静沉默的样子,也不指望她能给什么回应,只是将怀里捂着的烤地瓜拿出来,轻声道:“饿不饿?吃点再睡?” 宓珠吸吸鼻子,闻到食物的香气,下意识想摇头,却不由自主地朝前走。 等宓珠啃下一小半地瓜,周卫军已经一身热气从卫生间出来。 宓珠呆呆看着男人用毛巾打着短发,面露疑惑。 周卫军转身倒水的功夫就撞上那双定定看向自己的眼睛,顿了下,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宓珠摇头,继续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有点冷掉的烤地瓜。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条毛巾应该...也许...是她用的? 周卫军从热水壶倒了一杯温水,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顺手从杆架最底下捞了一条毛巾,顶上几条毛巾都绣了小花样,这条啥都没有的,肯定是给他用的。 晚上汤喝多的周爱红睡得迷迷糊糊地起身出屋,被冻得瑟缩住,赶忙将床尾的棉袄套上。 “咦?哥?小宓?” “你...” “等一下噻,我去个卫生间。” 被打断话的周卫军耐心等待妹妹解决三急,继续垂眸看向没长多少肉的小姑娘,盘算着这次能不能多弄点野猪肉回来... 入冬的第一场雪,毫无意外地来临了。 只是,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以往每年,初雪顶多下半夜,就算雪量大些,也不过是到小腿的程度,现在...... “唰拉——” 又陷进去一个。 “嘿咻——”拔萝卜般拎着兴奋不已的小家伙儿出来,顾振革表情无奈,扭头朝一旁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弟弟唤道:“谨戈,想啥呢?今晚想吃炖肉还是酱肉,你嫂子问。” 上次顾谨戈去野区带队打的野猪肉分下来了,按户分配,单身住宿舍的统一交到食堂,至于有家属在岛上的,直接带回家就行。 整整五斤的大猪肉呐! 肥的熬成油渣,出的油刚好拿来炒菜;瘦的今晚就做咯!熘肉片或者炖大骨头都成。 按谢秋娴的话来说,刚好给谨戈好好补补!食堂饭菜不赖,就是没什么滋味,吃来吃去都是那么一个味儿... 顾谨戈感受及大腿的雪堆,好看的剑眉微蹙,想着渔村那头老旧的屋子,心下不安。 “都成...哥!我出去趟!”还是不放心,顾谨戈决定去渔村那边看一眼。 顾振革瞧着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东南方向走的人,急忙喊道:“慢点儿!小心看路!” 这雪埋得,都看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沟了! 同一时间的渔村。 乔大力将昨晚提前整理出来的行李扔到铺开的碎花床单上,裹吧裹吧将其捆成一个巨大的包袱,而后直接拖到院子里。 说是院子,其实也看不到门墙的边界了,入目就是一片雪白。 江小壮让自家憨哥哥牵好妹妹江小花,又让亮子牵着果果,自己不停张望着摇摇欲坠的房顶。 等到乔大力终于从屋内走出来,江小壮紧张到攥紧手指的动作一缓,笑喊:“大力哥!” 就在这时,本该结实的房屋乍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看情况,这屋顶要保不住了。 乔大力赶忙大步往外,领着弟弟妹妹走到更宽阔的地方。 江小壮苦恼道:“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乔大力没吭声,心底暗暗后悔。 从雪刚下至今,已经整整三天三夜,就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下午,乌大叔和林小叔便安排自家妻孺等住到新小区那头。 与往年一样。 入冬后的南海岛很冷,尤其是他们渔村的位置,早年间军区没入驻前另说,自从新小区那片专门为往来经贸船商提供住的位置开辟后,每年入冬便会空出不少屋子。 只需自费燃气,就连自来水都是免费的。 说是燃气管道造价不易,资源稀缺,要节省着用,至于自来水,那是岛上自带的淡水资源,层层净化,够用许久。 乌大叔带着家人搬去新小区时,还特意来带乔大力几个,只是乔大力想着新小区人挨得近,住得挤,尤其他们几个无父无母的,少不得每家每户都送点吃的... 不止是他,就连最小的果果也宁可在渔村待着,说是要打雪仗... 现在可好了,雪仗肯定是能打的,就这住的屋子...怕也是扛不住几天——积雪太厚了,他们都赶不及铲。 瞧这房顶,雪堆得都要把房子压垮了! “大力!” 顾谨戈紧赶慢赶,在看到渔村积雪情况后愈发焦心。 幸好,这几个孩子机灵。 顾谨戈叫住人,环视屋子的状况,庆幸还好没出什么事! 乔大力松开江小壮的手,叮嘱五个孩子不要乱动,慢慢朝顾谨戈靠近,“顾哥,你咋来啦?” 顾谨戈睨了眼快要及肩的少年,又扫向前头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包袱,略一思索,很快上前拎起大包,沉声道:“跟我来。” 还没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冲着几个小孩沉声道:“顺着我的脚印走。” 没踩实的雪不安全,虽然小孩子体重轻,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顾谨戈就像老鹰捉小鸡里头的老母鸡,领着一串“小肥崽”往新小区走。 “没空房了?”顾谨戈皱眉。 千篇一律的寸头新兵站得笔直,浑身紧绷地直视那明明没什么凶意却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大声应道:“是!全部住满了!” 这也是稀罕事,要说以往还没打击“投机倒把”的时候,也从未出现过房屋住满的情况。 还是这两天军区派人出来统计后才发现,这不知不觉间,短短数月时间,新小区这边竟然比往年多了两倍人,还都是外来流动人口。 之前登记背调身份的时候还没感觉,直到渔村半数多的人按惯例搬进新小区,这才发现——房子,竟是不够住了! 幸好渔村的人都沾亲带故的,不少人家也就两、三口人,这两家并一家,总算都有地方安排。 不巧的是,这最后一间空房子就在上午安置满了,眼下的备选方案——将人安排进老小区。 顾谨戈简单询问几句新小区的人员安排及必要生活物资分配情况,余光扫见几个孩子悄无声息捏起雪球,你一下、我一下互相丢掷着。 他眉眼闪过一丝笑意,脑海浮现出小时候和大哥一块儿玩耍的模样,语调不自觉软了几分:“冷不冷?” 江小壮正好被没轻没重的江大壮捏的大雪球砸个踉跄,冻得直缩脖子,只是大声应道:“不冷!”立马蹲在原地狂刨积雪,立志要搞个惊天无敌大的雪球! 顾谨戈摇头,敛下嘴角沉声道:“都跟上!” 脚步一转,往东北方向,老小区那儿走去。 沿途的树杈凝结出冰柱,以往叽叽喳喳的鸟雀不知是迁徙哪里去了,没了声响。 就在顾谨戈刻意放缓脚步等身后腿短步小的孩子们跟上时,叶白芷正扒在厨房的窗台边上,朝外张望。 她也是刚刚才发现——这窗台的视野竟然比客厅那头的阳台视野还要更加好一些。 大阳台视野宽阔,但景色看来看去,都不带人儿的。 夏日郁郁葱葱的树林现在枝桠乱长,每日更新的梦幻彩霞最近也没了,只能眺望远处浩渺幽深的大海...... 这处就不一样了,正对着便是错落有致的小栋,与叶白芷这栋大差不差,清一色白墙黑瓦。 只是,瞧那楼宇、门窗间晃动的人影,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做些什么,却让叶白芷遗世独立的寂寥感一扫而空,好奇扫视着。 直到站到腿酸了,又转身把餐桌的椅子拖过来,半跪在椅凳上朝外张望。 实在是太无聊了啊—— 眼看着西北方向二楼那户人家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大陶缸从阳台拖进屋内,叶白芷猛地想到之前荣叔提醒过的事情,一跃而下,蹿到靠近阳台与沙发中间的空位。 掀开一层麻布,又推开圆木盖。 满的? 叶白芷纳闷地回忆,她记得她还没有往水缸里蓄水啊? 想着毕竟不是活水,放久了总觉得不太干净。 不等她猜完到底是哪个“田螺姑娘”帮着储水,毕竟这水缸自从荣叔搬来之后,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屋子可是来了不少人,有可能是秋娴姐,也可能是顾谨戈。 至于其他人?好像做客的时候自己都没怎么离开过客厅。 “叩叩叩。” 说曹操曹操到,刚回想最近有谁来过,紧接着,近来频率极高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明明雪下得这么大,她一靠近窗户都冻得牙齿打颤,结果不止是秋娴姐,就连之前一块儿赶海的少女鲍甜桃都来回两趟了...这还是就这两三天的事... 一个个的,都不怕冷! 就她冻得像条狗...... “嗯?”意外的上扬语调。 来的竟然是伍婉茜?叶白芷疑惑。 自从上次野区回来后,她俩就没再见过面。 伍婉茜不仅是这个年代里为数不多的医生,还是个经验丰富的军医。可想而知,这珍稀程度,堪比国宝了! 而叶白芷又不是会串门热闹的性子,自然不会见着。 伍婉茜难得脱下军装,穿的是深蓝色的棉袄,本就清丽的面容更显秀气,一下子就少了日常凛然的气势。 伍婉茜对上视线,扬唇打招呼:“小芷~” 岛封了,雪也下了,她可是也要休息的! 虽然是排班轮休,但有休假总比全年无休来得好...她又不是没经历过那种连轴转的日子... 昏天黑地的,忙起来都没有肚子饿的感觉... “小茜?”叶白芷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让人进门。 伍婉茜自然地往里走,习惯性检查周围的环境,这是之前支援战地留下来的习惯。 复古繁丽的西洋布谷鸟挂钟占据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沙发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枕头、就连各家各户千篇一律的木餐桌都披上了针脚细密的盖布... “你家好漂亮啊——”伍婉茜自认为也见识过不少世面,但在岛上,这还真是她第一次看到装饰处处透着用心又温暖的屋子。 叶白芷倒水的动作一顿,认同般点头:“那可不是~我特意淘换回来的呢~” 除了之前从顾家那边带来的东西,这屋内许多物件摆设都是后头她从平房那处地摊弄回来的。 想着好歹也要住个两、三年,舒心是一天,将就也是一天,那还不如住得舒服点。 比如那挂钟,她可是累死累活,硬是又抱又提地带回来... 将热蜂蜜水放到茶几上,叶白芷扬着下巴,一一炫耀每个位置的陈设理念,倏地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问道:“你怎么今天没去军区啊?” 之前在野区认识的原炊事班,现军区食堂负责人杜家福大叔可是夸赞好多次伍婉茜,就连摘蘑菇的时候,但凡有个谁擦伤刮到,只要伍婉茜消毒包扎,那可是一夸再夸。 叶白芷也是听旁人调笑才知道,杜叔有个老来子,很不“像话”的那种... 说是...说是什么学画画的? 听闻这事,叶白芷只觉离谱又荒诞,这年头,全民皆兵的余韵还没消散,“艺术生”是最不招待见的... 扯远了。 就因着伍婉茜如此优秀,军区虽然驻地南海岛,相对还算平静,却也闲不下来。 这么多战士呢! 还有时不时头疼脑热上了年纪的家属、经年久日风湿骨痛的岛民、就连或滞留或逗留在新小区避难里的人也要帮着治疗的。 伍婉茜浅笑,正欲解释,透风的窗缝外忽地传进一阵童声童语的嬉笑打闹声。 20、小孩子 顾谨戈刻意放慢脚步,时刻留意后头几个孩子的动静。 雪地看上去很软、薄透,实则摔了才知道积雪三天,那厚实的!大人冷不丁摔一下都遭不住。 江小壮比江大壮整个心智早熟不知道多少,就在哥哥还在逗亮子砸雪的时候,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小心翼翼地牵着小花和果果走进顾叔叔特意踩出的脚坑里头。 “小壮哥哥...”叶果果年纪最小,也是他们中最可怜的一个。 只有她,是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一日都没享受过父母的呵护与照顾。 江小壮迅速捕捉到那微弱的叫唤声,扭头看去,轻声问道:“咋了?” 叶果果被哥哥们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只留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在外头,瓮声道:“咱们去哪啊?” 离开熟悉的村落,小姑娘有点害怕,只能紧紧攥紧哥哥的手。 江小壮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力哥在呢!不用担心。 哈出的气一股股白雾,解释起来也费劲,江小壮只是哄道:“咱跟着大力哥,别怕。” 话毕,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两个妹妹的手。 顾谨戈方才短短几瞬,已经决定好这几个半大孩子要安置在哪里——就叶白芷楼下,二楼朝东南那户。 ...... 叶白芷这边,她还在和意外到访的伍婉茜闲聊,蓦地被楼底下的动静吸引。 两人在沙发上对视一眼。 齐齐朝阳台走去。 向下眺望,依旧是入目的白茫茫一片。 只是,两大五小的七个黑点,在楼底下四下分散,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力!”叶白芷一眼就瞧见了顾谨戈领头走着,又将目光停留在他身旁的少年。 乔大力仰头眯眼张望,好半天才看清三楼上的两个人影,干脆抬手挥了挥,权当作问候。 他就觉得这路有些熟悉,一问才知道,顾哥打算将他们安置在小芷姐楼下。 倒也不赖。 只是...... 乔大力那该死又无用的敏感又从心底冒出来了。 他摇摇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小壮他们安顿好。 二楼,东南那户空屋的门大敞。 顾谨戈低声对着乔大力吩咐几句,很快又转身离去。 看方向,应该是去荣叔那边。 大人一走,有点儿蔫哒哒的小花立刻支棱起来,挥掉小哥的手,又“噔噔”几步捉住果果的手,里里外外绕着屋子打转。 “哇噢噢噢——”时不时爆发一阵惊呼声。 江大壮也兴奋得脸蛋红红:“哥!有两个房间!” 乔大力将地上那个顾哥帮忙从渔村家里一路背来的巨大包袱吃力地解开,随口应道:“嗯,有两个。” 不等乔大力把他们几人的衣服、被褥、风干咸鱼什么的整理好,顾谨戈去而复返。 就连刚才在小区门口遇见的凶巴巴大叔也跟过来了。 荣义昌昨夜旧伤又开始疼,一晚没睡好,见着顾谨戈带着好些个孩子往里走,问清缘由后,很快走到仓库取出备用的被褥,恰好与折返过来拿生活用品的顾谨戈碰到。 “小顾,这些先放下,再去一趟。”荣义昌扫视一圈,估摸着还不太够,打算再回去拿点东西过来。 顾谨戈点头跟上,不忘对乔大力道:“这几床被子分一分,先去铺好。” 荣义昌也当了两年左右的管理员,老小区里的人生老病死的、离岛搬走的也不少,这留下来的床单被褥、锅碗瓢盆,就连剩下的卷纸、胰子都被他好好收起。 又来回两趟,这才将空荡荡的屋子拾掇出点像样的模样。 江小花头发都跑跳乱了,这么冷的天,额上满是小水滴般的汗珠,兴奋得几乎要破音:“哥!我和果果一起睡一间屋?” 乔大力被她一嗓子嚎得差点把锅摔了,无奈应声道:“对,你和果果睡一间。” 之前他们都睡在一张长炕上,也不嫌挤,现在既然有条件了,那男娃女娃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大壮、小壮,还有亮子在卫生间冲热水澡,时不时传出几声狼嚎,紧接着“啪”一声。 听动静,应该是小壮发威了。 乔大力摇头,继续搅拌锅里的热汤,带来的大白菜不小心摔了,要赶紧吃掉。 顾谨戈和荣义昌合力把煤炭又抬了几袋上楼,直到堆满墙角,这才走到灶台旁洗手。 水流很细。 也不知道这水管还能撑多久。 荣义昌喃喃自语,记得往年再过些日子,这水管就该彻底冻上了,要等到来年入夏才能化冻。 伍婉茜下来一趟过,得知这些孩子会在二楼住一段时间,又和荣叔打了招呼,见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便再次上楼。 至于叶白芷...... 她真的太冷了! 若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出门。 伍婉茜从楼下上来,叶白芷还是一副快要冻死的模样——穿着棉袄裹在沙发上的厚棉被里... 就这样,还眼神八卦到不行,好奇问道:“大力他们咋搬过来了?” 确切来说,叶白芷还没去过渔村那头,只是远远站在码头附近的海滩上眺望几眼。 她并不知道渔村的老房子每逢冬季就阴冷潮湿,有时候雪下得太大,甚至会压垮年久失修的屋顶。 伍婉茜学着叶白芷盘腿坐上沙发,随手拿过一个抱枕,姿态放松地仰靠在沙发上,感觉到无比舒服,有条不紊地解释说明道:“嗯,渔村那边...新小区空房满了...就安置在这了。” 末了,伍婉茜瞥一眼昏昏欲睡、懒散得不行的某人道:“也挺好,这样也热闹点,瞧你,这劲头...” 要是换她哥伍建设手上,非得拉下去跑圈锻炼锻炼。 叶白芷充耳不闻,对于伍婉茜试图说服她多活动的建议表示感谢,迅速转移话题:“那你休假都干嘛呢?” 伍婉茜不解回望。 休假还要做什么?就好好睡一觉啊...... 这就是两者身份不同所带来的认知差——伍婉茜常年忙碌,偶尔一、两天的休息日都甘之如饴;而叶白芷恰恰相反,经历了二十一世纪碎片化、信息爆炸的娱乐社会,来到这里,之前虽说被迫经历不少事情,总归整体还是闲不下来的,这突然说是要好几个月没事做,就这么猫冬也很无聊啊..... 伍婉茜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日子,还要咋过?这日子美的,我都羡慕噢!” 化身柠檬精的伍婉茜忍不住掐了掐叶白芷滑嫩的脸蛋,细说起以往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你是没看到,不止我哥和霍文武,就连顾谨戈都是咬着馒头就睡着了,又饿又累...这还是这两年日子好了,要不然,还得去前头拼命。” 伍婉茜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前线军医,那炮火横飞、血肉模糊的场景...她怕是这辈子直到老死也不会忘却。 叶白芷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是真没想到,原来顾谨戈在岛上还需要上前线拼命......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 直到门口传来声响。 知道顾谨戈会上楼,叶白芷从一开始伍婉茜下楼就没关门,大门虚虚阖着,一推就能打开。 “姐姐好!” 唇红齿白的小萝卜头们站成一排,齐声声朝叶白芷问好。 叶白芷“哈哈”尬笑着,不知所措看向一旁。 “咳咳。”顾谨戈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对于叶白芷此刻的窘迫感到意外又好笑,轻咳几声道:“好了,都问好了,那就下楼好好睡一觉。” 乔大力摸头朝小芷姐又笑了笑,这才领着弟弟妹妹们下楼。 上楼打招呼是他提议的,毕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大壮他们的棉袄还都是小芷姐给的,肯定还是要问候一下的。 叶白芷看着旋风样进屋又走掉的孩子们,愣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已经看不见背影了...... 荣叔也跟上来,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似乎是累狠了。 伍婉茜离得近,最先注意到,很快搭腕把脉。 “叔,缓缓劲儿,不要紧张。”伍婉茜感受到紊乱的脉搏,低声道。 荣义昌自知这把身子骨每况愈下,只是叹气,任由伍婉茜摆弄手腕,沉声道:“别忙活了,叔身体自己知道。” 他认得伍婉茜,伍子的亲妹子嘛,这闺女也是个有大出息的。 静下心细细查探脉搏中异常的地方,伍婉茜脸色不是很好看,沉声应道:“荣叔,不管怎么说,该养还是得养,您还年轻着...别这么...” 伍婉茜没说完话。 她是用惯了手术刀没错,但中医是她主修的,极少人知道,包含江旅在内,老兵们疗养身体的药方都是由她开具的。 叶白芷屏息听着俩人的对话,不明所以追问道:“咋啦咋啦?荣叔咋啦?” 她知道荣叔身上陈年旧伤不少,但这氛围...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从伍婉茜上手搭脉那瞬间开始,她就瞧着不好。 老话都说了,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荣义昌只是温和笑着,没有说话。 叶白芷左看右瞧,没得出答案。 干脆起身嘟囔着往客卧走去。 不说就不说嘛,她又不是猜不出来,肯定是虚了呗,只要好好补补就好了嘛! 四分之一风干的野鸡是顾谨戈上次送来的,还有野山森,她就不信了,这一补,就算不能一夜回春,至少也能保证最近不怕冷吧? 参鸡汤,大补。 砂锅是厨房底下柜子里自带的,也不知道是哪任住客留下的,黑底青蓝瓷盖,看上去古朴厚重。 豁大豁大的锅,光是盛水都花了好几分钟,确定这锅里的汤至少够7、8个成人喝饱,叶白芷顺口回头朝正在切五花腊肉片的顾谨戈道:“晚点喊大力他们一块儿上来吃饭?” 顾谨戈正有此意,只是这儿毕竟不是他家,他还是担心叶白芷不喜闹腾。 楼底下那几个孩子一个个看上去很乖,实则闹起来也是头大得很。 “好。”顾谨戈答得很快。 “腊肉切厚点,一会儿炒土豆。”余光瞥见菜板上薄如蝉翼的腊肉片,叶白芷嘴角一抽,提醒一句。 顾谨戈顿了下,没说话,只是手上有数,将剩下的小半块腊肉稍微切得厚几分。 荣叔硬着头皮听小了两轮不止的伍婉茜叮嘱,耳朵一直留心着厨房里的动静。 听到叶白芷提到“腊肉”两个字眼,立马打断伍婉茜一通输出,扭头朗声道:“腊肉好吃不?叔那还有两条!晚点给你送过来啊!” 这腊肉是荣叔老战友特意托人随物资船送过来的,一条就有一斤重嘞! 叶白芷喜欢是喜欢,笑着认真拒绝道:“别!叔,你上次送来整两条嘞!我这还有呢,你自个儿吃!” 岛上虽说不缺吃喝,却也很难吃得多好,就上次野区里头,看着其他人吃猪油渣都吮指的样子,叶白芷可以想象到那些曾经更加困难的日子能有多难。 猪油渣耶...是真的难吃,对她而言。 咬一口酥脆的皮,余下尽是油迸射出来,唇舌齿间都是油腻腻的稠混感。 她不喜欢。 想到这,她又去阳台取回切割成块的新鲜野猪肉——就是肥瘦八二的那一块。 白腻腻油乎乎的,正好拿来炼油。 随着“兹拉——”声响起,冲天的猪油香逸散开来,顺着门缝淌入楼道。 二楼,同一时间。 乔大力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江大壮从屋里抱出来的厚棉被; 小花、果果刚洗漱完换上干净衣服,头挨头在屋子里嘀咕一阵,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就剩下亮子和大小壮三人在屋子里蹑手蹑脚地走动,东摸摸西摸摸。 他们是大孩子了,之前顾哥和荣叔在的时候,不好表现得太过兴奋,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就剩他们几个了,喝完白菜汤,又各自啃了好几块煮烂的土豆,从昨晚担忧房子要塌而没睡好的疲惫感席卷而来,都累了。 江小壮靠坐在床头,表情平静地望着哥哥大壮和亮子撅着屁股趴在床尾。 听对话,似乎在琢磨着晚点去附近树林探险...... 一脚踹向亲哥的屁股,小壮翻身躺下,瞬间闭眼入睡。 “唔!”大壮一个闷哼,困惑不解地扭头回望,只看到弟弟的侧脸,挠挠头,将被子往小壮的身上拢了拢,又回到原位,继续和亮子商量可以在这里玩什么~ 放假真是太好了~还没有作业~ 等乔大力睡醒,天光黯淡不少,没开灯的客厅有股子久未住人的冷清感。 就在这时,门从外向内推开。 是顾哥。 “上楼吃饭。” “啊?” “上楼吃饭。” “...我去喊他们。” 三楼,餐桌很大,椅凳不够。 叶白芷敏锐地察觉到几个孩子不太自然地神情,细心地将六个孩子的碗碟摆到茶几上,让他们围坐成一圈吃饭。 一整套的六个白瓷碗,每碗都装满汤和一块鸡肉;不大不小的深口碟子,底下铺了杂粮饭,面上是满满地白菜腊肉浇头;对了,茶几当中还摆了一大碗冒尖的猪油渣。 叶白芷没有忽视几个孩子喜悦又扭捏的神情,脸上笑意一敛,半蹲下身,环视一圈,认真叮嘱道:“不可以浪费噢,都要吃完。” 说完,很快回到了餐桌那头。 与孩子们的饭菜一样,只是餐具确实各型各异的,有不规则菱形的、青黛色有图案的、巴掌大宽口的。 顾谨戈和伍婉茜还好,家人在岛上,隔三岔五也能吃顿好的,此时见到桌上丰盛的晚餐,表情愉悦却不失克制。 荣义昌却是满脸复杂。 有多久了这是,他都快要记不清之前和战友们同桌吃饭的样子了。 上一次有人一块儿吃饭,还是老首长拎了下酒菜来看望他,即便,下酒菜没有配酒。 荣义昌还沉浸在往昔回忆里,追溯模糊记忆里的那些昔日战友的音容笑貌,多少年了,很久没有这么感到开心了。 “荣叔?”叶白芷闻着那猪油滚过的白菜味道,直咽口水,见荣义昌迟迟不动筷子,抬眸疑惑地喊道。 荣义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忙夹了一大口腊肉白菜塞进嘴里,下巴微抬,示意几人动筷。 风卷残云,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吃饱喝足。 碗就由大力几个去洗,叶白芷和伍婉茜一人一个,一把捞过软萌憨态的小花和果果,坐在沙发上听荣叔和顾谨戈说事。 好像又是那些留洋生的事情。 荣义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姑娘,都说了霍团长有中意的人了,还一门心思找人过来...... “...就是这样,她昨儿还在问我为什么霍团长没来...”荣义昌虽然是战斗英雄,但军内纪律严明,平日还好,涉及正事的话,那顾谨戈就是他的领导,他得向对方报告情况。 谁不知道霍文武再往上升,那接他位置的必然是顾谨戈了。 顾谨戈脸色难看,他是霍团长一手带出来的,还是他那届新兵里头的兵王,朝夕相对,自然知道霍团长喜欢伍团长的妹子,对了... 想到这,顾谨戈神色不明地看向右前方的伍军医。 伍婉茜听到有姑娘中意霍文武的第一反应...有点好笑。 她还不知道,原来这男人还挺抢手? 正好笑着呢,对上顾谨戈探究的视线,伍婉茜一下又不满起来——差点忘了,这男人可是他的! 想到这,伍婉茜直白地开口插话道:“叔,您甭管她,直接上报就好。” 如果说是寻常人家的男欢女爱那也就罢了,但这留洋生的身份,再加上霍文武是个团长,无论如何,这事得好好想想。 这几年,可是有不少外来敌特份子以各种方式渗透进国内。 叶白芷揉捏着怀里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贼可爱! 直到抓握住那柔软小巧到不可思议的小手,意外发现不该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冻疮... 这一下,又捅了马蜂窝! 顾谨戈在拎过几个男孩子,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就连两个小闺女身上都有。 伍婉茜赶忙起身,她家里有不少冻疮膏,现在天色还早,往返一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等伍婉茜解释离去,叶白芷开口打断她起身穿鞋的动作,“我有冻疮膏,等等。” 将果果塞进暖烘烘的被褥里,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抱枕,叶白芷快步朝客卧走去——之前她为了以防万一,可是从当地渔民那弄回不少冻疮膏。 很臭,墨绿色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原料制成的。 将3个玻璃罐依次递给荣叔、小茜、顾谨戈,叶白芷拧开铁盖,单手把果果捞了起来,小心解开小孩身上厚实的棉袄,又把里头的腕间的袖子拉开,仔细涂抹一层粘稠的冻疮膏。 头没回道:“涂一层就好,晚点睡觉前再多涂几层,免得弄脏衣服。” 说完,又将盖子拧上,推给乔大力,“自己涂,等会儿记得带走,晚上监督他们几个都要涂。” 这没看见还不知道,翻开袖子裤脚,都是冻得鼓包般又红又肿的。 也不知道疼不疼。 乔大力下意识想要拒绝,这冻疮膏是稀罕物,他也见过有人用,只是一问价格,差不多要抵得上两件新棉服了...只好作罢。 幸好这冻疮顶多是疼了些,大多也在四肢上,每晚他都特意掺好温水让大家泡,好歹也能缓解几分疼痛。 小芷姐一下子推过来一瓶,又推过来一瓶...看样子是要让他把四罐都带走?!这怎么行。 叶白芷看着乔大力摆手的样子就来气,丁点大的小孩,脾气倔起来跟驴一样,只能使出杀手锏,脸色一沉,语气不善:“我说的话不好使了?” 见状,乔大力瞬间噤声,沉默。 叶白芷这头闹哄哄地涂冻疮膏,林曼曼那头可是慢条斯理抹着雪花膏,笑得势在必得。 一旁短发的女孩目露艳羡地盯着她,方才手里还小心捧着的丝巾都不作数了。 “很好,你可以走了。”林曼曼用丝巾引诱这附近住着的一个小姑娘上门做客,又仔细盘问一番那个霍文武团长的事迹,确认对方确实还没娶妻生子,原本半信半疑的态度一下子改变,再次在心底大骂荣义昌。 好啊!怕不是什么意中人都是胡编的!就不想让他看到我! 林曼曼自觉自己样貌出众,才情绝伦,怎么也得配上个人上人,眼下时局不好,她也得尽早为自己做打算——好不容易摸清岛上最大首长究竟是谁,在确认了伍建设已经成家生子,她很快将目光放在霍文武身上。 说实话,要不是伍建设长得不如霍文武,她未尝不可当个后娘。 这年头,自由恋爱盛行,哪还谈包办婚姻。 殊不知的是,这伍建设和他媳妇儿,人家那可也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的!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过冒进,这霍文武竟然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多少次了,只要她“央求”荣义昌帮忙找人过来,自始至终都没得到过一个好脸色! 恨恨地瞪向门外板正做事的监护人,林曼曼面色不豫。 说来也是可惜,那个叫什么顾谨戈的也不错,要不是职位太低,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那优越的五官、劲瘦坚韧的体态...堪称极品! 哎,可惜只是个大头兵... 林曼曼自顾自地惋惜。 要是叶白芷在这的话,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怕不是会称她一句“傻逼!” 这头,随着凛冽的寒风再次席卷而来,气温比白日里又降了好几度。 叶白芷不放心地看向窗外,试探提议道:“要不,小茜跟我睡,荣叔你和他睡另一间空屋?” 荣义昌还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快乐中,刚放下小壮,又把亮子抱过来,等他听清叶白芷的话,直摇头:“不了,我这么近,一会儿我回去,就让小顾留这,大晚上的,不要再折腾。” 出乎叶白芷的意外,顾谨戈竟然也摇头推拒道:“我去荣叔那过夜。” 叶白芷:?? 21、手压井 顾谨戈自然有他的顾虑。 如果是叶白芷一个人在,借宿反倒还好说,毕竟之前一路南行,他与叶白芷在船舱合衣而睡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再加上叶白芷本身就是打了报告登记在他的名册之下。 不算外人。 但伍婉茜就不一样了,在岛上这么多年,他顶多拿伤药时见过对方。 阴沉沉的天空在入夜后又飘起雪沫点子,气温瞬间就降了下来。 互相道别,客厅一下子空了。 伍婉茜挥手和荣叔道别,转头,在叶白芷身边跟前跟后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同龄姑娘家留宿,素来冷静淡定的脸上隐约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地雀跃。 叶白芷俯身拨弄衣橱,她在给伍婉茜找睡衣。 幸好她特意提前备了好几套换洗的,就担心下一个梅雨季没衣服换。 “好了,就这套,额...对了,牙刷。”将一套蓝色棉布裁剪成的睡衣递给伍婉茜,叶白芷转身朝客卧走去。 伍婉茜紧随其后,等她在门框边站定,嘴巴不自觉微张。 环顾屋内,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小芷...你这是准备多少东西啊——” 从伍婉茜的视野看去,只见墙角一摞、一摞地,堆成连绵起伏的“小山”——衣服山、卷纸山、罐头山...... 叶白芷弯腰翻找半天,终于在两床被褥顶上找到新毛巾和牙刷。 久未活动的身体因为久蹲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撑着膝盖艰难地起身,叶白芷挑眉:“过冬嘛~满满的,心里踏实。拿,这都是新的。” “谢谢。”伍婉茜道完谢,一步三回头。 这小芷存的东西,可是要比她家哥嫂娘仨人准备的东西还要多出不少... 深夜,无月无星。 渐大的雪花悉簌砸落窗框。 叶白芷仰躺在床上,右手边就是带着温热水汽的伍婉茜。 黑暗中。 “小芷,你有什么梦想吗?” 伍婉茜突然开口,声线很低,带着股子失真。 叶白芷没有睡意,睁大眼看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侧眸瞥了眼身旁,重复道:“梦想?” “嗯,就是你以后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或许是柔和清香的氛围带来的放松,伍婉茜忽然想到曾经刚来到南海岛的时候——那时的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够一家团聚。 结果,她的家是团聚了,却眼睁睁见过不少“家”破碎了。 有一段时光,她甚至刻意屏蔽自己的感知力,不去想那些在死去的战友... 叶白芷沉默,她开始恍惚。 记得最早,也就是在没来到这之前,二十一世纪里,她唯一想的不过是早日实现财富自由,而后混吃等死。 好不容易接住了泼天富贵,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天。 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她本以为会迷惘、困扰、不适应。 结果嘞—— 这日子过得还挺乐呵。 即便没有网文小说、影视综艺、垃圾食品...... 但除此之外,每天睁眼除了操心要吃些啥,想干嘛就干嘛,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赖。 安逸。 伍婉茜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叶白芷的回应,以为她睡着了,精神一松,很快陷入沉睡。 她也累了。 这几个月没一天得空,太忙了。 翌日。 “嘎嗒嘎嗒”叶白芷舒展颈背缓缓坐起。 屋外头骤然响起一声憋屈的喊声,“呀——”伍婉茜刷牙到一半,细成面条的水流竟然停了! “咋啦?”叶白芷略微提高音量冲门喊道。 伍婉茜的脚步声很快逼近,推开门,举着牙刷,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没水了,我刚刷牙呢!” 叶白芷呼气。 她还当发生什么事情了。 指节分明的纤细食指朝左一指,叶白芷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水缸,有水。” 昨晚顾谨戈临走前,她还特意问过“田螺姑娘”的事情。 还真的是顾谨戈储蓄的,说是什么顺手的事...... 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装满的。 她可是提前问过荣叔了,这水缸最多能容纳300升水——四口之家都够用上一个月了! 伍婉茜顺利刷完牙,清爽舒适。 好心情地用煤炉烤了三个土豆,与叶白芷一人一个半。 吃完早饭,伍婉茜换回昨天的衣服,便要告辞离去。 那个入冬还要忙明年入夏事宜的男人前儿个还专门找了她一趟,说什么请她得空了就去瞧瞧他...搞得可怜兮兮的! 伍婉茜想到霍文武那黏人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会觉得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明明私底下就是这副熊模样... 叶白芷站在阳台边上,望向伍婉茜背影都透着欢喜的样子,偏头莫名。 眼瞧着伍婉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叶白芷打算回屋熬点姜茶,天冷了,不喝点热的,实在冷。 眼神掠过底下那片光秃秃的树林,几个晃动的身影又再次吸引她的视线。 脚步一顿,叶白芷又往前两步,纳闷:这是在干什么呢? 树林里。 乔大力一把扯过江大壮,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等他喘匀气,满脸怒容地教训起“撒手没”的江大壮。 差那么一点点,树杈子就扎进他眼睛里了! 乔大力一阵后怕。 小壮瞧着亲哥被大哥呵斥的模样,脸色也不好看,心底暗道:该! 知道自个儿做错事的江大壮苦着脸,老老实实垂头站着接受教训,一旁几个小的,也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一个个乖巧听话地站着不动。 “我早上说了啥!是不是说不能乱跑!你还跑!这要是摔了怎么办!你...”乔大力气得捡起那个差点惹大祸的树枝在半空中抖着,脸红脖子粗地。 江大壮不敢吱声,只是背手不语。 小壮嫌弃大壮的犯傻,但到底是亲哥,知道大力哥是真气狠了,江小壮皱眉半天,还是往前迈了一步,试图打圆场道:“大力哥...咱们要不先摘梨子?” 说到梨子,乔大力更气。 眉毛竖起来,又吼道:“这梨又不会跑!你跑啥跑!” 以为大壮要绊倒摔伤的担忧与怒火一通发泄,乔大力用力吞吐几口气缓过劲儿,心累地转身,朝紧张旁观的小花和果果、亮子提醒道:“都看到了啊!都不要跑!摔了——别怪我不客气!” 三个孩子用力猛点头。 “好了,咱们摘吧。” 来树林探险的提议是江大壮想的,他昨天来的路上就惦记起这片林子——万一有什么好吃的呢~ 树林位置偏,看上去没什么人进去过,指不定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江大壮之前在渔村附近的山林里头就找到不少吃的。 果不其然,一整树的熟透梨子挂在林子最深处一棵大树上。 要不是走近了瞧,压根发现不了这里竟然还有颗梨树。 “吱拉吱拉”声不绝于耳,雪水让脆干枯枝烂木变得更加易碎。 等乔大力背着满篓筐梨子满载而归时,叶白芷正好在换炉子里发白的炭火。 转眼的功夫,又瞧见了他们。 没有喊人,叶白芷眼尖地发现底下这群孩子身上都背着东西,就连衣兜里都是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找到什么东西。 为此,她还特意弯腰,躲避片刻。 都是些懂事又敏感的孩子,万一又送上来,她接不接都心里不舒坦... 楼道不是很隔音。 叶白芷只是蹲在阳台与客厅的交接处,就能清晰感知到生机满满的脚步声拾阶而上。 “唰拉——”底下还传来拖重物进屋的动静。 一刻钟不到,她这处的门被敲响。 “大力?” 叶白芷无奈看向少年双手抱着的一网兜结实饱满的梨子,失笑摇头:“哎唷——都说别给我送吃的,之前你们给我送的栗子都还没吃完呢!” 话是这么说,叶白芷还是侧身让出空位,示意乔大力进屋。 乔大力只是笑,放轻了音量解释道:“这不一样嘛,这梨子呢,我们摘了很多。” 等他往灶台轻轻放好网兜,很快转身朝门外走,还不忘回头提醒道:“小芷姐,我们先去收拾梨子,你有事就喊我。” “好好好......” 这冰天雪地的,对于梨子来说,是天然的冷冻室。 当叶白芷用温水泡软梨子,吸着可能是“传说中的冻梨”,从口腔到胸膛,都是甜滋滋。 将梨吸得薄薄的。 将近一星期没出门的叶白芷第一次走出门...下到了二楼。 或许是住惯了有院子的家,乔大力他们并没有关门。 门敞着,一张板凳抵着它。 叶白芷站在门口,迟疑地探头往里看。 几个小小的背影蹲在一起,围成一圈,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壮是第一个发现叶白芷的,腼腆地唤了句:“小芷姐姐。” 叶白芷不自知,她昨夜准备的那顿参鸡汤加腊肉白菜,轻易俘获了面前所有第一次见面的孩子的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温暖的饭菜了。 伴随江小壮的突然出声,其他几个小孩齐刷刷回头。 探头探脑的叶白芷突然感到有些尴尬。 短暂的尴尬稍瞬即逝,叶白芷挺直了背,阔步走进大门:“你们在干嘛呢?” 乔大力丢下手里的布,撑着地板起身,没回答叶白芷刚才的问话,意外反问道:“小芷姐,你咋出门了?” 他昨晚可是有“不小心”听小芷姐和顾哥他们聊事情,知道叶白芷打算猫冬...呃,就是冬天不想出门的意思。 叶白芷这下真尴尬了,指着一地的梨子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马明亮是男娃里头年纪最小的,比起个别还在扭捏的哥哥,怕生的妹妹们,脆生生地应道:“擦梨子,可以换东西。” 乔大力好笑地扫了眼挺直小胸脯的亮子,不自觉揉把那很好摸的小脑袋,顺着话接道:“嗯,亮子说的对!咱们可以换很多东西。”又对上叶白芷好奇的视线,仔细解释道:“这梨子在山里挺多,这会儿下雪了,进山的人少,平房那边有人专门收。” 话音刚落,乔大力转身摊开沙发上的被褥子,用力一抖,招呼着叶白芷过去:“小芷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 叶白芷自然地坐下,摆手示意乔大力不用忙活,“你们弄吧,我就看看。” 她主要也是太无聊了...... 就在叶白芷准备赖在二楼解闷时,顾谨戈随着大队伍踏入她所在的小区。 周卫军人高马大的,平日里也不爱笑,没几个战士喜欢往他身边凑。 也就没人发现此时周卫军满脸不情愿,低声与身旁的顾谨戈碎嘴子抱怨道:“老顾,你说团长咋想的啊?咱们那儿不比这好?宽敞又明亮,非得挤在这儿!”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一道命令下来就可以,非得听那些个留洋生的要求在这里授课,地方小不说,还吆五喝六的,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样子! 顾谨戈没理会他,脑子里在盘算怎么能更大程度发挥这些留洋生的作用。 该说不说,不管那些学生是不是半调子,会洋文就是人才。 就算人品差了点,又没犯什么原则性上的错误,忍一忍,最多撑到入夏,也就过去了。 里外里,现在是他们需要人家。 老小区某处楼栋的一楼,焕然一新。 重新布置过的屋子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就连黑板都推过来两个。 林曼曼不怕冷的穿着小洋裙,在离煤炭炉子最近的地方朝面前数十个战士们娇俏地笑道:“大家好,我叫林曼曼,今天就由我来给大家讲洋文中二十六个字母的念法......” “啪啪啪——”整齐划一的掌声响起。 第一堂洋文课,正式开始。 傍晚,叶白芷近来每天都能看到的人。 对了,还带了一个。 两眼发直的周卫军有气无力朝叶白芷打了声招呼:“小芷啊,好久不见。”蔫哒哒地坐到沙发上去。 叶白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扭头朝顾谨戈问道:“这是...怎么啦?” 顾谨戈正在换鞋,逼近的人影带着熟悉的淡香,他滞了片刻。 对上叶白芷好奇满满的眸色,顾谨戈淡淡瞥了眼沙发上的周卫军,沉声道:“别理他。” 不过是林曼曼发音奇怪了些,与他们往常学的不太一样,至于这样丧气吗? 周卫军仿佛才活过来一样,立马对着叶白芷诉苦道:“小芷啊!你是不知道!这洋文实在太难学了!原来这a不是念‘哎’啊...这e也不是念‘姨’啊!” 叶白芷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哎?姨?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叶白芷想要笑,实在是这标准地道的乡音太搞笑了,一听就知道是哪里的人! 周卫军瞅见叶白芷笑得欢,脸愈发苦了,这换谁知道之前学的洋文就连基础读音都不标准...这谁不疯? 顾谨戈一直留神看着俩人互动,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开口插话道:“重新学就好,别说丧气话。” 顾谨戈其实内心也有点惆怅,毕竟他和周卫军可是一个乡出来的人,这口音确实一旦定型就很难变了。 只是...再难改不也得改。 按照那个林曼曼说的,必须得都念得跟她一样,才能进入下一个内容! 顾谨戈主要是自己也一知半解,总不能对着说这字母发音不碍事,先继续讲吧...... 想到这,顾谨戈一阵无力感。 这脖子掐在别人手上的感觉,还是个留洋生,多久没感受到了。 顾谨戈的惆怅无力,叶白芷看在眼里,倏地止住了笑。 “你们俩吃饭没?” 叶白芷想,那儿总不会管饭吧,这么多人呢。 顾谨戈来不及开口,周卫军表情更难受了,嘟囔着:“哪还有心思吃饭呐。” 叶白芷一掌呼向周卫军牛蛙似的胳膊,反驳道:“没听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真的是!” 扭头又看向顾谨戈,“好了,你俩歇一会儿。”说完,起身就要往灶台走。 顾谨戈后脚就跟上了。 叶白芷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回头无奈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很快弄好。” 顾谨戈没说话,只是垂眸沉默。 “好吧,那你帮我切菜?” “好。” 等喝下热乎汤,周卫军的纠结郁闷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猛地想到刚才楼下看到的,好奇道:“大力这几个孩子怎么搬到楼下了?” 叶白芷莫名看向顾谨戈:你没说吗? 顾谨戈挑眉,他和周卫军又不是事无巨细交流的关系。 叶白芷耸肩,见顾谨戈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只好由头开始说起,说着说着,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对了,水管冻住了。” 顾谨戈率先开口接话:“水缸不够了?” 不会吧,他那天晚上可是用盆子盛了大半夜啊...... 叶白芷摇头,再次表示道谢:“哪能用完,够用两、三个月呢!我是说,楼下几个孩子。” 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开这种口,总有种道德绑架的感觉。 但这里不一样,或者说,在顾谨戈和周卫军面前不用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顾谨戈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消失。 失策了。 懊恼起身,顾谨戈抬步朝楼下走去,“我先下去看看。” 周卫军紧随其后。 顾谨戈进到二楼那扇敞开房门的时候,屋内只有小花和果果在。 “大力呢?”顾谨戈温声问道。 在小花和果果心中,穿着军大衣的都是好人。 而眼前突然出现的顾谨戈还是昨天见过的,小花没有害怕,仰着小脸笑道:“哥哥他们去提水啦~” 顾谨戈印象中这小区是有个压水井,好像是在离这栋楼相反的方向。 “拿上那个桶。”他对着周卫军,朝墙角努努嘴。 两人从楼梯往下走,乔大力双手拎着一提水吃力地朝上走,后头三个则是一人抱着一个脸盆,同样“嘿咻嘿咻”地吃力往上爬。 “顾哥?”乔大力手心勒出几道红痕,不短的距离他就算耐受力再高,也觉得辛苦。 顾谨戈侧身让开,沉声道:“你们上楼不要下来了。” 乔大力还想说两句,顾、周二人走远了...... 年轻力壮的成年男人与精瘦结实的少年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就说提水这件事,乔大力带着几个小的,来回几趟蓄的水,还抵不上顾谨戈一趟提回来的。 左、右手各一个大桶,稳稳当当的。 当然,时间差不了多少。 压水井那边排了不少人,都是来不及蓄水的人家。 顾谨戈甚至还看见了荣叔。 一问才知道,那些留洋生又作妖了! 先不说那些姑娘家,他可是记得,那群人里头最嚣张的男的叫什么江子轩,说是什么身体不舒服,提不了水,剩下几个男的有样学样,竟然一个都不来挑水! 不挑就不挑吧,硬气点不用也就罢了,这喊荣叔来是哪几个意思! 还专挑傍晚战士们不在的时候! 顾谨戈难得抑制不住怒容,将手上的空桶交给周卫军,硬是逼着荣叔将桶放下,眼睛不错看着人回屋,这才冷笑着提桶走向留洋生安置的房子。 此时,留洋生的三楼整层安置处。 林曼曼披着一条白绒绒的毯子,侧身躺在居中的沙发上,江子轩刚厉色嘲讽那个木讷的老头,使唤对方把水缸倒满,现在一脸献宝似的坐在长沙发旁的单人沙发上,自豪道:“曼曼~你说得对!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一点不像外面的人有性格!” 林曼曼淡淡扫了眼面前的江子轩。 距离太近,对方厚厚的镜片比红酒瓶底还要厚,加上那平平无奇的长相,她一阵反感。 要不是江子轩是江家唯一的孙辈,出手大方,舍得送她礼物,她还真不想跟这样弱的男的虚与委蛇! 瞧瞧人霍文武,再不济,那个大头兵姓顾的...这才像个男人! 硬朗、俊逸。 勉强扯动嘴角,林曼曼实在是烦透了江子轩这个光靠祖上荫庇的废物。 不等她应付完吵耳又闹眼的江子轩,顾谨戈竟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曼曼弹跳般从沙发上起身,一改散漫慵懒的模样,手指抚着长发顺了好几下,笑容还没及眼底,就瞧见顾谨戈手里提着的水桶。 跟那个姓荣的大爷提走的桶很像。 不对,是一模一样。 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林曼曼对上顾谨戈冰冷的视线,上扬的嘴角迅速抚平。 来者不善。 既然面前这男人本就不在适合攻略的目标当中,那她也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指着这样冷脸的男人偶尔“施以援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谨戈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确认这些留洋生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如果单纯懒,那也就算了,这口气咽下去了,但这明显看人下菜的招式,实在让他忍无可忍,干净利落地将水桶松手。 “嘭——”地一声,所有人视线朝这看来。 顾谨戈坦然地对视上每个或惊愕、或不屑、或畏缩的视线。 最后,轻飘飘地扫向眼前面色难看的某女,转身离去。 只是,他也没有回叶白芷那处,或是荣叔那里。 出了小区大门,直行西边——军区大门的方向。 军区大楼,江旅办公室。 “啪——”地一声,水杯盖狠狠扣进杯沿,江忠国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要说之前那些留洋生死活不肯来军区集中授课,非要战士们分批到他们那儿学习,这也就算了,毕竟学习嘛,他这个老粗懂什么。 但荣义昌可是他的老部下,还是战功赫赫的老兵! 怎么能容这些人嗟磨! 气得不行的江旅让警卫员立刻把霍文武和伍建设喊来——这些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学生,要收拾起来!还得好好仔细计划一番。 换做以前,毕竟是国家大力培养的人才,江旅再怎么心疼老部下,也不会影响正事。 只不过,世道变了啊...... 也就这些个养尊处优的留洋生还在为自己出国的身份沾沾自喜,他可是听说了,那股妖风越吹越盛,不少无辜的人同样牵扯其中,无论家世身份,无一列外。 尤其是那些个家世非同一般的,更是被不少人盯上,也不知道是旧日仇家,还是单纯嫉恨的。 急匆匆赶来的霍文武和伍建设冷脸听完顾谨戈的复述,在首长震怒下,一时陷入沉默。 22、恶婆婆 “什么?”叶白芷震惊。 将手里用作搅拌的筷子往准备好的盘上一放,叶白芷合上“噗通噗通”作响的锅盖,直接坐到餐桌旁的椅凳上,脸色不好地朝去而复返的顾谨戈追问:“什么情况?快和我说说。” 他不是去帮大力他们提水吗?怎么还扯上荣叔受委屈了? 顾谨戈抿唇,回想刚才江旅和团长们做的决定还是有点憋屈,见叶白芷着急得又想开口,只好开口复述整个事情的经过:“......刚才派了两个人去协助荣叔处理日常的事务,我以后也会每日过来查看情况。” 是的,虽然江旅很希望将这些留洋生打包丢出岛,但是眼下情况特殊,就算不让他们继续教洋文,也不能轻易将他们送出岛。 这真是...... 叶白芷听明白了,皱眉道:“这都什么人啊......” 就算荣叔只是个普通管理员,平日里负责安排他们每天的衣食住行就已经很够了,怎么就连提水这种事情,那些人还有脸让他全提了呢? 不说那几个女孩,据她所知,住那的男学生也有好几个吧? 还都是年轻人。 顾谨戈无言。 他也从没见过,之前有听同宿舍的战友提起过家属区那边又有什么幺蛾子,清一色家长里短地扯头花,但即便最不好想与的婶子伯娘,也没听过谁能做出这样的事。 顾谨戈叹气,心下打定主意要多去荣叔那边看看。 抬眸看到面前姑娘蹙眉不满的表情,顾谨戈勾唇,打岔道:“煮什么呢?挺香的。” “啊!”叶白芷顺着顾谨戈视线朝锅里看去,赶忙起身掀开锅盖。 幸好幸好。 叶白芷抚着胸口感叹。 甜津津的气味里掺上一股子辣丝丝的味道,简易版秋梨膏熬好了~ 生姜是荣叔给的,梨子是大力他们送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颗大红枣是叶白芷之前在供销社抢购的。 可惜,红枣剩不多了,熬出的样子淡了些。 “这是?” 顾谨戈垂眸看向面前白瓷碗装的浅褐色汤水,淡淡的姜味闻起来有点辛辣感。 叶白芷捧着碗沿,小口啄饮,“秋梨膏,润肺的。” 供暖的小煤炉子烧得肺燥,而这寒风也干燥得不行,她只是偶尔站在阳台窗边透气,偶尔也会止不住咳两声。 温热的甜水顺着喉管进到胃里,从胸腔开始,一股暖意向四肢百骸蔓延,顾谨戈不像叶白芷那样小口抿着,一个仰头,刺出脖颈的喉结迅速滚动几下,一碗空了。 叶白芷抽了抽嘴角,幸好碗遮住她下半张脸。 “对了,秋娴姐呢?还有小月兰,她俩最近干嘛呢?” 自打搬过来后就没再去家属区,叶白芷也打算哪天过去看看。 顾谨戈脸上闪过扭曲,顿了许久,干巴巴开口道:“嫂子又有了。” 如果换做半年多前,他要是收到大哥的书信,知道家里又要添丁,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 在经历了给小兰辅导功课后,顾谨戈他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就连机灵可爱的大侄女念书都是这样子,很难想象下一个万一要是个男娃...... 想到这,顾谨戈面上又是一阵扭曲。 叶白芷不知道顾谨戈心里想什么,没留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瞬间反应过来,惊喜道:“真的假的?哇噢——” 她自己是笃定不婚不育保平安的,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小孩,尤其是那些懂事可爱的孩子。 这两天与楼下几个孩子见的几面,一个个都可爱得紧,她真心喜爱。 见叶白芷如此喜悦,顾谨戈像是被感染一般,也勾唇轻笑,又道:“前几日才查出来,嫂子身体不舒服,大哥带她去看医生才知道的。” “那多大了?什么时候生啊?”估摸着上次看见秋娴姐的样子,叶白芷想到夏日岛上的酷热,开始担忧起明年入夏谢秋娴坐月子的辛苦。 顾谨戈摇头表示不清楚,“大哥没说。” 叶白芷有点莫名不安,心情具现在行动上就是不停地指尖敲桌。 顾谨戈注意到了,很快提议道:“今晚去家里吃饭?晚点我送你回来?”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就带上江旅派过来跟荣叔的俩人,现在荣叔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亲力亲为的事情,他就正常每日报道就可以了。 叶白芷迟疑,好半天才问道:“会不会不太方便?” “之前没住过那儿?”顾谨戈好笑,沉声指出一个事实。 叶白芷面上微红,不太好意思笑:“那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 ...... 家属区,公共活动区的长廊里。 十来个女人缩手缩脚,扎堆围在一起分享近来岛上的新鲜事。 其中一个扎着发髻的老人眼尾皱纹凌乱,看上去很是不好惹的样子。 她此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压低声音说起今年新搬进来的几户人家,当说到姓顾的那家时,脸色极其不好,“......那小顾家的,也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男人在外头忙,这女人连口热乎饭儿都不做,真的是!我那天说两句,还不高兴,真是世风日下啊......” 邓红佳今年正值知命之年,是经历过小脚年代过来的,男尊女卑的观念是深入骨子里的,平生最骄傲的是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以大儿子最为出息,这不,当上了兵,还能把她带来享福。 一个平常就与邓红佳不对付,看不惯对方刻薄样子的短发圆脸女人很快反驳道:“那秋娴妹子不是说了身体不舒服,那天我也在,人脸白成那样,婶子还在那拉着大妹子说这说那,也不怪人家没好脸色!” 邓婆子用眼神觑了眼说话的人,见是曹家那个年初生了女娃的儿媳妇,嘴角一撇,拉着脸道:“哎哟喂,我把年纪,还能有几天好活,说两句话都不可以了......” “好了好了,婶子,你别说这丧气话,还有曹家媳妇,你也别说了。” “是啊,这日子现在多好啊,婶子别说这话了。” “对对对,赵妹子,知道你和谢妹子玩得好,人不在呢,咱就随口说说,别放在心上。” 七嘴八舌的,打圆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曹家儿媳妇赵凤见那老太婆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烦,冷脸说了句“家里有事”,也不管其她人什么反应,直接往顾家的方向走去。 纷杂的议论声在她背影消失后响起。 此时的顾家,谢秋娴还不知道那个每次见面阴阳怪气的邓婶子又开始作妖了。 顾月兰眼里汪着一大泡眼泪,红嫩的小嘴巴委屈得不停抖动,抓着铅笔望着变脸的爸爸不敢说话。 谢秋娴听见动静,在床上待不住,披了顾振革那件军区里发的军大衣从屋里走出来,“好好说嘛,你闺女又不是故意的。” 顺着丈夫伸过来的手臂力道坐下,谢秋娴头疼地扯过一张卷纸给月兰擤鼻涕,嘴里不住朝身旁的男人数落道:“你能不能耐心点,小谨也就是教算术题才生气,你这好好练字咋又训她!” 顾振革抿唇,伸手抚上妻子的后腰,力道适宜地揉捏放松,无奈道:“你别说我,这个字都写了多少遍了,还是写不行......” 谢秋娴“啪——”地一声拍向男人结实的大腿,低斥道:“那不能好好说啊!非要整哭了!” 顾振革身子一抖,倒也不是疼,立马应道:“知道啦,我好好说,你别生气。” 谢秋娴白了他一眼,很快哄好闺女,又给了月兰一颗小谨带回来的奶糖,让她吃完再写。 顾振革想说些什么,又担心妻子动气,只能陪着笑脸,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揉捏腰部。 谢秋娴因为有孕而乏累的腰部很快放松下来,脸色松缓几分,又放柔了几分声调,好声好气地与顾振革道:“你就把他当作你带的那几个徒弟不就行了,好好教嘛~”末了,还嗔怪句:“都要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真的是。” 顾振革认真听着自家媳妇说话,原本还鸡捣米似的点头应着,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也泛起喜悦,喑哑着声线低声哄道:“我知道,你最好了~” 谢秋娴脸一红。 正想说什么,门敲响了。 “谁啊?”顾振革很快起身去开门。 意外的是,进屋的有三个人。 “小芷!”谢秋娴一眼就认出那裹得和球一样的叶白芷,欢喜地想要起身,被叶白芷和快步回身的顾振革一拦,这才老实坐着不动,只是伸手招呼人赶紧坐下。 等随着叶白芷进屋的动作,后头两个人的脸也露了出来,小谨自然不必说,这成日里的往外跑,说是上课,谁不知道每日巴巴数着点上门去见人。 “咦,小凤,咋啦这是?”谢秋娴意外赵凤竟然也来家了,之前她邀请好几次对方来家坐坐,总是客气拒绝。 赵凤也是走到楼下正好与顾叶二人碰上,她认得顾谨戈,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旁边那个长相极美的姑娘是谢秋娴的干妹妹,平日不住在这边。 这来都来了,赵凤也不好突然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上门做客。 “没事儿,这不来看看你,上次不是说不舒服吗?现在咋样了?”赵凤本来想来与谢秋娴说那个邓老婆子的事情,让她以后注意点,别吃了暗亏。 人言可畏,不管是哪里,这种人都得小心。 只是这么多人在,不好说这事,她只能随口扯件事情出来。 谢秋娴笑得眉眼温婉,怀月兰时家里还忙着操持生计,就算顾振革最大程度给她照顾,也始终担忧很多事情,这胎就不一样,一家团聚,生活也是今非昔比。 想到这,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没事儿,我好得很。” “那咋不舒服了?” 谢秋娴眉眼极软,对着关切询问的赵凤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赵凤一愣,很快笑出声:“呀!这是好事呐!恭喜啊——” 闲聊几句,赵凤很快离去,她小闺女还没周岁,这会儿婆婆在家看着,她出来透透气也该回去了。 送走了赵凤,一旁安静的叶白芷迅速将怀里挨着的小月兰塞进顾谨戈的怀里,凑近谢秋娴的身边上下左右的瞧,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谢秋娴被她的动作搞得好笑,指腹抵着那光洁细腻的额头往外推,“这孩子,咋像小狗呢!” 一阵好笑。 小月兰乖巧坐在小叔叔怀里,拍手直笑:“小狗!小狗!” 叶白芷气笑,伸长手点点那挺翘的小鼻尖,好意提醒道:“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哟~只给小狗吃!” “我是小狗!我是小狗!”吸着嘴里奶糖的滋味,顾月兰灵动的大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扬着笑脸大声道。 叶白芷笑得不行,这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顾振革正好就坐在顾谨戈刚背进来的篓筐旁,闻言探手将篓筐上的布掀开,往里头一瞧,惊讶道:“哟!小芷,你这都哪来的啊?” 不说那些板板正正晒干的成条鱼干,就那糕点,现在可是买不到的稀罕物。 本来听说这玩意儿往年也都有,只是大家伙儿有那闲钱也是往家里头寄,要不就是攒下来取媳妇儿,哪会舍得买这些东西吃。 年年剩到后头,都要快坏了才低价被供销员内部收走。 结果,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顾振革早早打算入冬后买一盒回来给媳妇闺女甜甜嘴,这一去才知道,这玩意儿到货就卖完了...... 没辙,打听一番才知道,今年时局特殊,上岛的军属不少,相应的一家子就稍微舍得点花钱,不止是糕点,就连那水果罐头、玻璃汽水都卖得精光。 “哟!还有罐头呐!”顾振革惊呼。 一件接着一件,茶几没多久就摆得半满,除了占据一半位置的鱼干,还有黄桃罐头、一整盒的糕点,甚至还有一条小毯子——足够一个成年人披在身上的大小。 谢秋娴从一开始的开心到后面欲言又止,不等她开口,顾振革再次扫了眼桌面,果断对笑容满面的叶白芷认真道:“小芷啊,这东西我们收下,但太多了,这拿的吃的、用的,可不便宜,一会儿我拿些饭票给你。” 这军区食堂的饭票可是南海岛上的硬通货,打饭是认票不认人的,比钱票好使。 叶白芷笑意陡然一顿,瞄了眼认同顾振革的话而频频点头的谢秋娴,拖长了音调重新笑道:“好吧——” 大不了她拿去换其它更好的东西送过来! “欸,这是?”叶白芷余光瞥见桌面的作业本,好奇伸手拿起摊开的一本田字格。 提到这,顾振革起身做饭的动作一顿,复又坐下,忍不住道:“小芷,你瞅瞅这字,是不是不...哎哟!” 谢秋娴收回手,似乎刚才掐人的不是她。 顾谨戈怀里的小姑娘欲哭不哭的表情一收,幸灾乐祸地捂嘴偷乐。 叶白芷无声眨眼左右瞧着面前一家子的互动,最近心底偶尔感觉的孤寂感瞬间消散不少。 晚饭是两条蒸鱼加上一大碗红烧猪肉,配上顾振革做的南瓜馍馍,味道很好。 “顾哥,这南瓜哪弄的?好甜。”叶白芷胃口大开,吃了两个馍。 顾振革正在小心给闺女挑鱼刺,闻言抬眸笑道:“这玩意儿岛上多得是,没几个人吃,你要喜欢,明儿个让小谨给你抱一个过去。” 顾振革说的是实话,这南瓜虽说甜糯糯的,但架不住产量实在太大了,一个就有车轱辘那么大,他这都做了好几顿馍馍了,才消耗小半个...... 谢秋娴胃口不好,晚饭吃了个馍馍就只愿喝着秋梨膏冲的糖水,点头附和道:“还真是,这南瓜挺好吃的,食堂都没看到过。” 顾谨戈将空碗放到池子里,用水瓢从旁边木桶里头舀了一勺泡着,打算等会儿一起洗。 坐回桌上,他也加入这个话题,解释道:“最早刚来岛上的时候,大家伙儿一日三餐,餐餐都能看到南瓜,吃伤了,后面也就不乐意吃了。” 他没说的是,当初真的就是一砖一瓦平地徒手建造防御区,风吹日晒雨淋都没什么,每天就是感觉饿得慌,可是每天搞完基建都精疲力尽了,哪有精神去打打牙祭...... 也就后面地基打得差不多了,房子盖起来了,防御塔建立了,这才满岛找吃的,那是三进三出野区,就为了吃肉。 顾谨戈平淡的口吻讲诉当初和战友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叶白芷却是心尖一软,又酸又麻。 明明顾谨戈没有说,但一群年轻小伙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拼命造房铺路的样子跃然脑海之中。 “那你一开始就来这岛上了?”叶白芷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谨戈对上那灼灼的视线,忽地收回视线,只是继续道:“这个岛最初建设我跟着霍团就来了,之前还有在其它地方待过。” “嗯。”了一声,叶白芷没有再问,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嚼着剩下的馍。 对话结束,气氛微妙的俩人并没有发现旁边的那对夫妻俩相视一笑,迅速又隐晦地交换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晚饭结束。 叶白芷执意要回去睡。 换做前几天,她可能还贪念这股热闹,顺着顾家人的话留宿,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可是也有伙伴啦~ 楼下几个孩子每天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乐些什么,反正只要从早到晚都很热闹的样子,叶白芷最近也有了解闷的地方——要么是自家阳台,要么就直接下楼到二楼沙发上待着。 总之,不会闷的。 没辙,谢秋娴只好叮嘱她有什么事情立马和小谨说,反正他现在每日都要去她那边学洋文,都能见到。 “哎!”叶白芷笑着点头应好,又抱起抽条不少的小月兰亲了亲脸蛋,这才走向已经在门外等着的顾谨戈。 下楼时,楼道昏暗,叶白芷顺着顾谨戈打手电的灯光一阶一阶地慢慢往下走,嘴里还是一再重复道:“你真的不用送我,就一条路走到头,这还靠着你们军区总部呢,哪会有什么事情...” “小心脚下。”顾谨戈仔细分辨身后碎碎念中的脚步声,控制节奏,等到了最下层台阶时,出声提醒了句。 叶白芷一哽。 “哎,小顾?你这是要去哪啊?” 往家属区大门走去,隔几步就是一阵饭香,下楼还没走出多远,顾谨戈就被一个扎着发髻的老妇人喊住。 顾谨戈神情淡淡,却还是开口礼貌答道:“有点事处理。” 那个发髻老人手里还揣着晾干的衣服,不死心地追问:“这大晚上的,还有啥事......咦?这谁啊?” 邓老婆子话没说完,一眼瞧见方才被顾谨戈遮挡严实的叶白芷露了脸,眼睛一亮,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标致! 也不知道许人家了没有。 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邓婆子的目光上下打量叶白芷,很快堆满笑道:“大姑娘,你是谁家的啊?老婆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也是巧了,叶白芷在家属区住的时候,整日里想着怎么尽快弄点钱票傍身,每天准时跟着“地头蛇”鲍甜桃去赶海,这也就造成了家属区里的老人基本没见过她。 谁大日头的跑出来晒太阳,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纳两双鞋底呢! 叶白芷尴尬笑了笑,硬着头皮地寒暄道:“我不住这,过来找秋娴姐说说话的。” 邓婆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褪去许多。 是顾家那边的人啊...... 兴致缺缺敷衍了几句,邓婆子抱着刚收的衣服进了屋。 本来她还觉得这姑娘模样不错,皮肤也白,配她小儿子正好,结果是顾家的,切,娇气的可要不得,这过日子是她伺候男人,还是男人伺候她啊! 真不像话!想到顾家那个老大对媳妇百依百顺的样子,邓婆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谁家媳妇都当娘了,还要男人做饭! 真是的! 叶白芷不明所以收回视线,不明白刚才还笑得瘆人的老人怎么转眼就变了脸,疑惑地看向顾谨戈。 顾谨戈不清楚邓红佳对他们家人的看法,只知道这个老妇人不是个好的,她大儿子就是他们武装部的人,平日看上去人还行,只是也有风声说,他家老娘和媳妇不对付,整日干仗,缘由就是儿媳妇一连生了三个闺女...... 不去说这些糟心的事情,顾谨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本能觉得叶白芷是个非常特别又正常的人,不刻意强调男女尊卑或平等,只是一言一行,就是那股子感觉。 她应该不会想听到这家人的事情。 军区的围墙晚上是有探照灯扫射的,叶白芷和顾谨戈本来是一前一后走着的,不知不觉间,顾谨戈关了手电,放缓脚步,并肩跟上叶白芷的节奏。 积雪沙沙踩响。 难得的,今晚有一轮皎洁的弯月。 叶白芷看着面前忽长忽短的影子,时不时偏头去看顾谨戈背上的篓筐——里头除了半个大南瓜,还有十来本小人书呢! 还不是那种简笔画,有剧情、画法细腻,她刚随手翻看了几页,有的还在连载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神画的,竟然在这年头还能出版? 叶白芷心脏砰砰直跳,她好久没看过绘本了,肯定很有意思! “怎么了?”顾谨戈始终留意叶白芷的动作,见她频频朝后张望,不解问道。 叶白芷就等这句话呢,笑眯眯道:“你怎么想到给月兰买这么多小人书的啊?” 顾谨戈被这么冷不丁问一句,还真被问住了,好半天干巴巴地回答:“图书室换新,每个人都分几本,有些不识字的不要,我就都拿回来给月兰认字。” 叶白芷:.......这是什么魔鬼啊。 心底同情地为小月兰掬一把眼泪,叶白芷回过神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一亮,期待地问道:“那我看完了,你再给我换几本新的回来?” 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军区里头还有图书馆,之前她只去过食堂,食堂是军区里头单独的建筑,离其它地方距离都很远,如果没有战士带路,几乎不可能离开食堂的范围。 到处都是纪律森严的备战状态。 顾谨戈微颔首,表示没有问题。 “作为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明晚我做顿好吃的吧!”得到应允,叶白芷笑得更灿烂,整个人在雪地里都快跳起来了,扭头就放下豪言。 顾谨戈失笑跟上身旁突然加快的脚步,嘴里说道:“不用特意花心思做,之前吃的都很好吃。” 普普通通的话,配合真挚的口吻,无比让人舒坦。 叶白芷嘴角不自觉疯狂上扬,回避对方的视线,声音里故作满不在乎道:“那是~我做的都很好吃呢!” 笑闹间,迎面撞上两个...不对,三个人。 叶白芷吃惊地停住脚步,顾谨戈一眼认出来人,急忙上前问道:“荣叔?这是怎么了!” 今天第一天换岗的两个老兵满头大汗,顾不上其它,一个护着另一个背上的荣叔,嘴里大喊:“晕过去了!不知道为啥子!”急得乡音都冒出来了。 话音刚落,俩人继续朝前匀速小跑。 顾谨戈将手电递给叶白芷,“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叶白芷果断接过大手电,反身朝荣叔的方向大步跨跑着,没回头喊道:“我也去!” 夜深了,凌乱的四串脚步在雪地上快速蔓延,直至军区接诊室。 23、百万系统 医务室一楼,就诊室里。 挂着听诊器的一个中年男军医给荣叔仔细检查后,确认是风寒引起的高烧,安排了输液及陪护物理降温的战士。 叶白芷眉头微蹙,直到顾谨戈再三劝她先回去,没办法,她只能皱眉离开。 夜深了,屋内漆黑一片。 “唉——”叶白芷神游之际,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就刚刚,傍晚在顾家的时候,她还觉着现在这生活似乎也不错,虽说物资略微贫乏,但居其中,心境无比祥和安宁。 只不过,真要遇上点什么小事,她反倒有点不堪重负的样子——换做之前,风寒感冒发烧只是寻常小事,还花不到几元钱,两包冲剂灌下去就好了。 结果,在这,别说药品了,就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得琢磨着消耗,免得有市无价,压根找不到能够补给的渠道。 半梦半醒间,叶白芷如同断片般突然阖上眼睛。 【“百万系统为您服务,我是您的助理小七,您也可以称呼我为07。很抱歉现在才抵达您的身边,时空缝隙投放紊乱...巴拉巴拉...为了奖励您生存到现在,您可以选择开天眼回溯到原本世界观看现状。现在请您在5秒内选择是否接受回溯?a.开启天眼;b.不看,跳过。”】 喑哑低沉的机械音在脑袋瓜嗡嗡作响,叶白芷只觉得对方吵闹。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困得要死,随便在脑海忽然出现的弹幕点亮“b”方框。 看啥看,有什么好看的! 是要旁观她被水泡到发胀的沉河尸体?顺带再惆怅她那还没住过一天的大house?生气! 助理小七:...... 没有提示音响起,界面没有反应。 半秒后,嘶哑的机械音沙沙作响,莫名有种电流故障的感觉。 【“......兹拉兹拉,现在进入前情回顾,倒计时5,4,3...载体转换中...”】 恍惚间,叶白芷视野瞬间变低,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无限变高变大... 迟疑间,慢一拍反应过来的叶白芷往手...不对,现在是狗爪子看去,不明所以地抬头,只看到一双双小腿:这里是? 纷乱的脚步声,到处都是惊呼和叫嚷声。 “小芷!” 还在愣神“怎么一觉醒来又魂穿成一条狗”的叶白芷猛地抬头。 下一秒,罗威纳的黑瞳闪烁细碎惊喜的光芒。 是小欧! “汪汪汪!!!”一直蹲在河堤旁想要跳水的狗突然狂吠,小心守着它的小夫妻俩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面容看上去还显稚嫩的女子担忧地狂扯对象的衣袖,呜咽出声:“怎么办啊!” 她是最早发现敞篷车坠河的人之一,因为不会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车刹那间沉底,只有一条罗威纳犬在河面挣扎着想要下潜。 同样在附近公园消食遛弯的几个大爷合力将狗拖了上来,至于车上的人......水深天黑的,谁也不敢轻易拿命去救人,只能疯狂拨打“110”。 衣领拽拉至整个锁骨都暴露出来,年轻男人安抚般覆住新婚妻子的手,没有开口。 幸好狗绳没掉,这么大的狗,要不是捆紧牵引绳在树上,真拦不住它要跳河救主人的动作。 距离小车沉底护城河已经过去两个钟头。 身为叶白芷最好姐妹的小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到的时候只能无助地跪坐在河岸旁,看着搜救艇的灯光在河面不停扫射。 碎片化信息爆炸的时代,“美艳女子驾驶敞篷车坠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城区的各大视频媒体帐号。 小欧是看到最新推送的视频车牌号赶来的。 “夏h77777”——摇号那天晚上,小芷高兴得请她们所有共同朋友烧烤。 “7”是她的幸运数字。 恍惚间,不停歇的狗叫声唤起她的神智,顺着吼声看去,是旺财! 泪眼朦胧地从地上踉跄爬起身,欧鑫跌跌撞撞朝旺财跑去,一把抱着狗头,不住哽咽:“旺财...旺财...呜呜呜——” 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叶白芷:...... “汪!” “不怕不怕,小芷肯定没事的!”死死搂紧狗头往肩头压,欧鑫扭头去看河中央,赤红着双眼道。 不知道是在安慰“旺财”,还是在说服摇摇欲坠的自己。 温热的体温透过皮毛传到肌肤上,护城河腥臭的河水气味扑鼻而来,叶白芷不停抽搐黑鼻头,没有再吠叫。 直到一具彻底失去生机的躯体被拖到岸边...叶白芷还是没能从这荒诞的场景中脱身。 挣扎退开那要箍死自己的力道,叶白芷试探性在脑海里唤道:“百万?” “兹拉兹拉——”熟悉的电流紊乱声再次在脑海响起,机械音平淡地应道:“我是您的助手小七。系统名为百万。” 叶白芷耐着性子,继续好声好气道:“好,小七,可以解释下现在的情况吗?我怎么变成狗了?还能变回去吗?我是死了?尸体能帮我直接火化洒海里吗?不要遗体美容什么的...” 对着自己苍白无生机的模样,叶白芷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希望早点火化,不要被人搬来搬去的。 助理小七服务过那么多玩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独特的人格,滞了半秒,既而声音依旧毫无平仄的顿挫抑扬。 【“眼下所有情境均为时光回溯,等倒流结束,即可重回当前世界...蝴蝶效应影响巨大,您的助理小七我不可轻易改变事实发生...请耐心等待回溯完成。”】 叶白芷:没一句有用的...... 幸好她看过不少网文小说,大不了就当vr游戏咯。 心态极好的叶白芷迅速进入角色,除了对好友悲痛难掩的神态心下有一丝波动,大部分时间则是好奇地东张西望,珍惜这个难得代入旺财的视角看世界的机会。 葬礼很快结束。 黑衣黑裤的欧鑫旁边杵着同样黑的“叶旺财”。 回溯似乎进入到了尾声。 直到,熟悉的女声刺耳地响起。 “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千辛万苦养大,现在死了!...遗物凭什么还要给不相干的人!”尖锐刻薄的女声句句泣血般嘶吼,像是痛失幼崽的母兽。 叶白芷甩了下尾巴,黑瞳冷漠,就那么静静看着面前一家三口唱戏般表演。 是她名义上的父母弟弟。 她死之前用100万与他们交易,总算摆脱窒息的家庭关系。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都说了下次给你买/带你去!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芷啊,你也上大学了,课又不多,别人家xx勤工俭学,赚了学费生活费,还能攒下给家里换冰箱电视,你看你...” “小芷,你都能自己赚钱了,咱家这么多年供你...每个月寄5000给我当家用,你自个儿省点花,剩的存起来当嫁妆...” 许久没看到这对父母和巨婴兼妈宝男,叶白芷差点忘了之前是多么憎恶他们到一度抑郁想死。 幸好,她成长了。 不再期待那平凡人家的温情。 欧鑫是叶白芷十来年的朋友,从学生时期就认识,一直到现在,此刻听到那对偏心眼儿的父母在扯“遗物”的事情,心下瞬间了然——不就是想要小芷的房子和铺子。 呵! 就算欧鑫多么不屑对方“鳄鱼的眼泪”,甚至还特意咨询律师,依照现有法律,这市价接近400万的房子和商铺还真就归属叶父叶母所有! 欧鑫以为自己会因为小芷过世而痛苦许久,此刻却气到没有功夫去想好姐妹死掉的事情。 第一千万零一次后悔!为什么之前小芷想要立遗嘱,将自己和其她好友立为遗产顺位人的时候要反对! 那时候想着多么不吉利啊! 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欧鑫宁可房子原地爆炸,都不希望便宜叶家那三口人! 叶白芷成几何倍灵敏的五感敏锐地察觉到身旁女子紊乱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来不及多想。 她只是咂摸着嘴,偏头思考。 还真是失策了...她本想找个机会自己去立遗嘱,再告知小欧,结果还没来得及做,就凉凉了... 这真是... 无fxxk说。 郁闷难受也没辙,在叶白芷旁观的狗视角中,叶家三口高高兴兴入住她270°全明海景房,还接过商铺的钥匙,贪婪地商量车子保险公司能不能赔付,这都闹出人命了! 唰拉——画面戛然而止。 “咔——”叶白芷试图阻拦欧鑫上前理论的嘴咬空。 睁眼,一片漆黑。 她还在床上躺着。 沉默间,那道冷淡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回溯结束,百万系统助理小七持续为您服务。玩家叶白芷请立即选择:a.进入游戏;b.登出放弃。】 任凭叶白芷再怎么聪明,她都无法理解这个系统到底想要做什么。 “完成游戏我能得到什么?不玩这个游戏有什么后果?”叶白芷受够了被人牵绳走的状态,冷静开口问询。 【“游戏将以选择题的形式开展,所有包含实物的商品将以您在二十一世纪的财产作为等价置换折算...相应消失,等到财产全部花光,游戏结束。放弃游戏则系统自动返回宇宙黑洞,重置世界。”】 “为什么是我?”叶白芷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给她一个机会,用她在二十一世纪的财产在系统换购现在七零年代所需要的物品。 但...为什么呢? 她已经过了相信天上能掉甜馅饼的年纪了。 小七明显遇到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几乎是叶白芷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立马接话。 【“茫茫宇宙,存在即合理。警告玩家一次,为了自身心理安全,不要试图探索宇宙。”】 叶白芷:这都什么屁话... 放弃般伸臂抵额,叶白芷闭眼:a,进入游戏。 【“游戏载入中...粒子身份确认中,玩家叶白芷注册百万系统成功。 随机掉落新手奖励包——45尺随身空间一个。 游戏规则: 形式-选择题; 激活条件-心中默念“百万成神”一遍; 注意事项-开启游戏必须进行选择,否则无法关闭...】 冗杂的细则随着冰冷质感的机械音直击鼓膜。 叶白芷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百万成神。”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骤停的机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一秒,【“a.1公斤200万颗能救命的布洛芬;b.1吨2000瓶的冰可乐”】 冒着眼睛都凉的冷气的可乐近在咫尺,叶白芷激动到出声:“b!b!b!” 没等小七开口。 叶白芷脑中闪现刚才荣叔痛苦抱腿蜷缩在一起的姿势,心思电转,“还有a!a!a!” 助理小七:...... 【“玩家请注意,这是单选题!”】 本该冰冷无情的机械音,隐隐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情绪波动。 叶白芷收回激动的表情,冷静指出一个事实,“你刚才没说。” 来不及说完细则的助理小七:...... 【“新手保护期机制启用,玩家叶白芷可以得到1公斤200万颗能救命的布洛芬与1吨2000瓶的冰可乐,百万系统交易成功。”】 叶白芷勾唇,她可是做跨境的,这些条条款款的,还能难得住她? 不等她再次说出“百万成神”。 小七的机械音直接加了五倍速,音量甚至调到人脑所能接受的最大极限... 半分钟,完美无瑕的细则陈述结束。 【“...感谢您使用百万系统,助理小七随时为您服务。”】 “哔——”白光闪过,疯狂轮播的弹幕消失。 24、黄桃罐头 又下了一夜的雪。 叶白芷是被冻醒的,她不喜欢炭火的气味,宁可在床垫上多铺两层褥子,也不愿意将专门取暖用的煤炭炉子放进睡觉的屋子里。 厚棉被里不透气,鼻尖刚和冰冷的空气接触,叶白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等她磨磨蹭蹭地翻身下床,又烧水刷牙洗脸,时间已经到中午了。 饥饿的胃部发出喧嚣。 懒得开火,叶白芷想起之前在供销社买的糖水罐头。 慢吞吞走进屋,就在朝玻璃瓶伸手的那一刹那,心思电转,叶白芷突然想起昨晚“梦里的百万系统”。 很离谱,又隐约有些期待。 “小七?”叶白芷止住手上的动作,唇舌一抵,唤了声。 “我在。” 莫名耳熟的机械音让叶白芷心跳滞了一拍,差点坐到地上,心跳“空空”,剧烈跳动,试探性又道“...百万成神?” 【“a.高定时装五套;b.装修图纸十份”】 叶白芷:...... 她是真的服了!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 脑海里那曼妙裁剪线条的高奢裙装是不久前她还舍不得买一套的那个牌子...随随便便一件内搭都要几万块的品牌,她可买不起...有那钱拿去买什么不好? 现在,五套布灵布灵闪耀的高奢服装概念视频在脑海轮播,搭配另一头桌子上,白纸黑字分明的一叠纸... 换谁都知道选什么吧? “b......”冷淡地启唇,虽然她知道自己只需脑海思索就能把意思传达给那个所谓的助理小七,但习惯成自然,总觉得话不从嘴上说出来——不作数。 那个系统小七不知什么毛病,又故障了。 “兹拉兹拉”电音乱流,半晌过后,“物品发放中...” 叶白芷瞧着脑海里那长方体的立体储物柜,试探朝自己的咸鱼干堆伸出手指,眨眨眼。 很好!可以收进去! 略微激动片刻,叶白芷掬握着玻璃罐头底部,重新出屋,缩回沙发,陷入枕毯之中。 “叩叩叩。”有节奏地敲门声。 叶白芷迟疑地咬住大铁勺子,眼巴巴看着大门,耳朵分辨锁孔的声音。 幸好,来的是顾谨戈。 有钥匙。 不用起来开门。 笑眯眯地咽下口中齁甜的黄桃瓣,叶白芷招手,“早~” 本以为屋里人还没醒,顾谨戈敲门声都放得很轻,进屋撞见沙发上的笑脸,愣了一下,很快不自觉地也勾起唇角。 “起这么早?”温柔的声线里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要是顾谨戈手底下带的新兵看到,一定怀疑他吃错东西了,比如野区那些毒蘑菇之类的,从来不怎么笑的教官竟然会笑得如此和善?这世界真是太恐怖了。 叶白芷这段时间早就熟悉对方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的举动,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依旧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笑意直达眼底,笑道:“这都几点啦?” 她知道自己算是岛上很异类的存在,也就她动不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这年代的人都和打鸡血一样,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干活,她可真做不到像大家一样。 顾谨戈只是笑,自然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又将怀里揣的一铝盒放到茶几上,熟捻地打开死紧的盒盖,露出里头两只压扁头的大馒头。 他瞥了眼叶白芷手上捧的罐头,没说什么,只是朝旁推了推饭盒。 叶白芷看明白他的意思,没有拒绝,只是咬下馒头第一口时就含糊不清地问道:“你那饭票还有多少?” 顾谨戈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认真答道:“八两和二两的都有,没仔细数过,你要多少张?” 叶白芷一听,就知道顾谨戈误会了,急忙摆手、摇头道:“不是这意思...秋娴姐和顾哥昨天不是拿了很多食堂饭票给我嘛?你之前给我的都还没用完,想问你够不够用,我那留着也是留着...” 顾谨戈反应过来,也放下心来,长腿一松,直接伸展开来,微摇头拒绝,顺带还解释提醒一番:“这次野区收获好,野猪肉够补一个整个岛上人一冬季的油水了,现在饭票不管是一个菜,还是两个菜,都带荤油,够吃的。” 顾谨戈没提以前,如果换做再早几年,别说他大哥一家来岛要紧巴巴省着口粮才够吃,连他恐怕也得寻点方法才能吃饱。 日子好了,至少馒头管够! 这也是为什么食堂三餐都提供大馒头的原因——实在是前几年半饱不饿的日子实在过够了。 等叶白芷慢悠悠吃完罐头里的黄桃,徒留下大半玻璃罐的甜水放在茶几上,楼底下那几个孩子兴奋地叫喊声隔着门窗都能听到。 叶白芷摇头,想不明白在这些孩子怎么这么精力十足。 “对了,荣叔怎么样了?”叶白芷猛地想到昨夜受寒高烧的荣义昌。 顾谨戈脸色平静,看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沉声答道:“退烧了,只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首长说了,这段时间荣叔就住在军区宿舍里头,方便照料,等养好了身体再看。” 叶白芷点头,表示懂了。 本来她还想继续问那些个留洋生的事情,想到顾谨戈不待见那些人,还是止住口不提那些糟心事。 “那周哥呢?怎么没看到人今天?”要是没记错,前两天还在听周卫军抱怨学洋文的事情,怎么今天没见着人? 说到这,顾谨戈无奈,皱眉道:“有人给他妹子说对象,他去看了。” 或许是顾谨戈家中只有一个兄弟的关系,他实在不能理解,这周爱红相亲,他周卫军这个当大哥的眼巴巴跟去算怎么回事? 初次见面,疑似未来大舅子在场,这换谁家小子不犯怵? 他嫂子还特意说了让对方来顾家来相看,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叶白芷啃着剩大半的馒头,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眼神闪烁,满满的兴致,等顾谨戈说完,她急忙忙接话,“那男的长什么样?” 顾谨戈下意识避开叶白芷灼灼闪亮的视线,沉吟几秒后,定下心神摇头:“不知道。” 叶白芷本想今天再尝试几次“百万系统”,毕竟这钱留着也是花不掉,还不如换点物资囤着,只是这兑换的逻辑她还不清楚,就怕一连换回一大堆没用的“垃圾”... 也不知道这出现在选择里头的物品到底是根据什么算法提供的,虽说她那些留在二十一世纪被霸占的不动产也不算她省吃俭用攒的,但怎么说也是她的钱,至少要花的物有所值吧? 将摸索系统的念头一压,叶白芷决定先去看热闹。 起身下沙发时,叶白芷还不忘问顾谨戈,“你还要上课对吧?壶里有热水,你自己带去啊,我去小红那边看看。” 等顾谨戈反应过来,叶白芷已经一阵风似的回屋套上外套,又一层层加着鞋袜,直到把自己裹成球,这才一步一步朝门外走。 “哎...” “砰——” 顾谨戈的声音随着门关声留在空无一人的屋内... 再冷的天,吃瓜得积极!叶白芷如是想。 二楼敞开的屋内没有人。 乔大力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楼底下堆雪人,昨天堆的已经被雪给埋得不见身影。 “小芷姐!” “小芷姐姐!” 见到楼上的漂亮姐姐露面,江大壮和江小花最先嚷嚷出声,剩下三个相对内敛腼腆的孩子只是满脸冻得红通通地朝叶白芷的方向笑。 乔大力快被这几个小鬼烦死了,他自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每天被这几个小孩拉着堆雪人,他也很无奈啊! 要不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干,还被顾哥耳提面命不能乱跑,他指定要去海边瞧瞧热闹! 这冰天雪地的,可好钓鱼了呢! 乔大力双手插兜,自打下楼开始都是一副酷拽的模样,直到叶白芷出现,这才抽出手,面带笑意走近。 江小花人小鬼大,左瞧瞧右看看,圆滚滚的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捧着果果的右耳,好一阵嘀嘀咕咕。 “小芷姐。”乔大力直了直背,好奇叶白芷要去哪里。 叶白芷微微仰头,眼前迎风长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逆光站着,看上去颇有气势。 “你们不冷吗?” 环视一圈,大大小小的雪人已经有十来个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树枝,张牙舞爪地插在大雪球上头,看上去童趣非常。 叶白芷牙疼地看向旁边几个孩子冻得红通通的手,实在不能理解。 顺着叶白芷的视线,乔大力扫视一圈,无奈摊手耸肩,皱眉道:“管不了。” 这老小区的房子是比他们渔村那处平房好很多,但空间不大,附近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能由着他们下楼解闷。 “小芷姐,你要去哪里啊?”、 “我?噢,我要去家属大院那儿,有点事儿。” 看热闹归看热闹,毕竟是姑娘家家谈对象的事情,叶白芷不觉得面前这个还是小屁孩的少年懂什么。 临走前,叶白芷还是没忍住,提醒乔大力道:“差不多就让他们回去,太冷了...” “好嘞!” 接连的大雪,不好走的雪地冻得梆硬。 叶白芷花了不到半小时,抵达住在家属区的顾家楼下。 人,里三圈外三圈围着。 纳闷地踮脚,叶白芷扒拉着一处墙角,侧耳细听前头的动静。 都是女声,年纪不小。 “婶,这咋啦?咋还吵起来了?” “哎,让你赶着洗衣服,这天寒地冻的,早洗,晚洗还有差?晚了一步吧,没瞧上刚才的热闹!” 一道男声突兀插入,“好了,婶子,别卖关子了,我也没瞧见,赶紧说说呗,这到底咋了?急死个人!” 人群簇拥的中央,一个发髻妇人瞪了插话的男人一眼,又装模做样叹了几口气,总算开口,“还不是小周他妹的婚事,本来今天带人相看的,这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进了顾家说了什么,还吵起来了...说来也是那个陈婆子不好,我刚瞧见了,不是我说,那男的长得磕掺得嘞!这还介绍人盘靓条顺的大姑娘相看,这不是找骂吗?” 难得的,之前看谢秋娴哪哪不顺眼的邓婆子还会给周卫军的妹妹说好话,本来按照她这样的古板思想,要不是男的真的长得磕掺不行,怕是压根不会提到相貌这事。 在场的人都是战士们的家属,邻里之间没有秘密,一听连邓婆子这种人都这么说了,看来那男的是真的丑。 话题一偏,人群中,三三两两开始谈论起家属区谁家男人最好看... 前头的说话声本来就没有刻意压低,离得远的叶白芷自然也听得清楚,等她听到顾谨戈被人单拎出来说身材的时候,听着大娘们愈来愈肆无忌惮地调侃,小脸蜡黄地从墙角顺溜进了楼。 慢慢朝楼上走去。 争吵声还在持续,听对话,应该是对方不依不饶,秋娴姐一顿输出,间或还夹杂几句侬里侬气的腔调,应该是之前生活带上的口音。 房门没关,叶白芷一眼就瞧见脸色黑沉的周卫军,要不是周爱红和宓珠一左一右箍住他铁臂般的胳膊,怕是周卫军真的顾不上纪律要动手! 陌生又矮个的男人背对着叶白芷,像蚂蚱一样跳脚。 “你们怎么能这样!这都没处处,怎么就知道我不合适,我还特意带了礼上门哩!这都没聊几句...” 他旁边的妇人没拦着,看似劝和实则句句戳人肺管子,“哎哟喂,小周啊,不是我说,你这亲大哥舍不得妹妹我懂,但这姑娘家家,姻缘的事情,还得看...这没说几句赶人走,也太那...你看,这小王,就是个矮了点,这天生的没办法,但人家家里条件好,人也老实,只要爱红过去,那指定都是好日子...” “不用,东西都带走,我妹子不看这种人。”周卫军压着火,打断那个莫名其妙要做媒的婆子自顾自说话。 说实话,要不是之前野区见过这个婆子,以为是个靠谱的,他也不会任凭对方说要给小妹介绍对象。 他也没指着爱红以后要怎么怎么样,只要她过得开心,他这当大哥的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又不是养不起! 就在气氛僵持中。 眼尖的小月兰一眼看到门外拐角站着的小芷姐姐,兴奋地招手:“小芷姐姐!” 她可是大孩子了,放假每天都在家里自觉练字,今天先来家的小红姐姐和小宓姐姐还教她背诗呢! 只不过,后头来的这两个人...她不喜欢。 25、聚众八卦 “小七。” “我在。” “真的不能弄点毒药...哑药出来吗?” “...警告!警告!检测到不良讯息,系统自动屏蔽中...” 叶白芷垂眸看向厚厚的鞋尖,继续忍耐对面人喋喋不休地“自荐”... 杂乱的眉毛,贼眉鼠眼,个子不高,体态不好——这就是对面那个眼神讨厌的男人给她的印象。 他是周爱红今天要相看的对象,也是陈婆子口中踏实能干的靠谱对象...... 哦,对了,陈婆子就是之前叶白芷在野区见到的那个喋喋不休和她们套近乎的妇女,据说是住在新小区那片的,也是封岛前不久刚搬来的。 叶白芷还在面无表情回忆中,对面的陈莲香和高大志则是相视一眼,眼睛发亮。 陈莲香是机缘巧合来到南海岛上的,岛上民风淳朴,又有军队驻扎,她本来不想在岛上做起老本行,尤其现在还是交通不便,封岛时期,架不住这遇到的大姑娘、小媳妇,那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白嫩细挑的! 要不是顾及面前还有当兵的,她可不是这副好声好气的模样了。 对叶白芷的冷脸视若无睹,陈莲香双手一合,状若惊喜迎上来道:“哟!这不是小叶姑娘嘛?上次野区回来后,婶子还想找你呢!没找到人...” 叶白芷下意识朝左侧避开对方的动作。 气氛一下滞住。 叶白没去搭理对面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俩人,叶白芷见多了这种把适龄大姑娘当作人情送出去的情况。 冷漠的嘴角,板着脸朝周卫军看去,语气不善:“老周,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叶白芷说完,也没搭理周卫军的反应,只是牵着小月兰的手坐到沙发上,将兜里揣来的奶糖拿出来... 周爱红、宓珠,还有谢秋娴很快就聚到叶白芷身边。 顷刻间,门口就剩下周卫军和顾振革两个大男人。 陈莲香拉下脸,眼角皱纹极深,表情不善; 高大志,也就是那个磕掺男,从叶白芷出现那一瞬间,就一直死死盯着她看,眸光晦暗不明。 周卫军穿着棉袄,都能看出紧绷的背部肌肉,面上的怒气已经快要抑制不住。 “哎,那个姑娘是谁家的啊?”高大志眼睛没离开沙发,口中却是朝周、顾二人问道。 顾振革可不用遵守什么纪律,忍耐这么个男的在他家大放厥词这么久已经是他脾气不错了,眼下见对方把主意打到可能是他未来弟妹的身上,脸一下黑了。 “哎!哎!咋还动手了!” 三下五除二,顾振革直接将高大志推出大门,目光冷沉地看向还杵着不动的陈莲香。 陈莲香冷笑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膈应人的话,转身就出了门。 “哐当——”门重重地合上了。 叶白芷仔细帮小月兰把糖纸抚平,又给了她两颗糖,让她一边玩去儿。 转脸朝谢秋娴抱怨道:“秋娴姐,这都什么啊?就这还介绍给小红?” 不等谢秋娴开口,又扭头朝周爱红看去,“楼下可是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看热闹的人嘞!可不是看笑话嘛?我看那男的长的就像个笑话!” “扑哧——”一个没忍住,宓珠笑出声。 很快又捂住嘴,看向面色不善的姐妹小声解释道:“小芷说的好好笑啊...” 周爱红是被赶鸭子上架拉来的,她可不想这么早步入婚姻,要不是她大哥难得对她提出一次建议,她也不会抱着随便的态度来。 叹了口气,周爱红无处安放的长腿一翘,没有形象地瘫在身旁的宓珠肩上,哀嚎道:“唉——” 周卫军谢过顾振革帮他出手——将糟心的家伙赶出去,自知这次是自己失误了,老老实实走到自家妹子面前,唇瓣一张,想要道歉。 周爱红听着脚步声就知道大哥走近,有气无力地抬手,止住了周卫军想要表达的歉意,快一步开口道:“哥,你可别给我整这出,谁知道有这样的人,下次别介绍就行。” 周卫军目露歉疚,却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亲妹子从宓珠肩上扯开。 这么瘦弱的肩膀,给压坏了怎么办? 周爱红不明所以地被拎开,抬眼无语地对视。 “咳咳。”叶白芷被化开的齁甜奶糖呛住,及时避免一出兄妹大战。 谢秋娴为了周家从小看到大的爱红可是好好布置一番家里,争取最大程度表现女方家——一尘不染的窗户,木质茶几上特意摆放了好几个梨子... 看到眼熟的梨子,甚至还有十来颗栗子,叶白芷不由问道:“诶?这是?” 谢秋娴知道顾谨戈每天都要去老小区那边学习洋文,“顺道”还要去叶白芷那边看看。 理所当然地应声道:“你那儿楼下不是搬来几个孩子吗?他们给小谨的。” “啊,难怪,我还以为你们去哪买的栗子...” 随着两个大男人也坐在沙发上,虽然不是当中的长沙发,但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 叶白芷没话找话朝周家兄妹问道:“刚到底咋回事?怎么楼下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 “还不是那个男的闹的!一进屋就死死盯着小红瞧,人大哥还在这呢!就说以后要给他们高家生几个娃!可不是把我们气得,赶又赶不走!真是...” 听到叶白芷询问刚才的事,谢秋娴气不打一处来,插嘴说了好一阵。 直把叶白芷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这样啊...什么人啊这是!我天...真的假的...”叶白芷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久没听过这么八卦离谱的事,她时不时附和着,将谢秋娴的分享欲激发到了极致。 等叶白芷用一脸同情的目光看向当事人周爱红,身高腿长的女子只是无奈翻了个白眼,烦躁地挠头。 女人们在聊天。 两个大男人自觉地削起梨皮,一分为二。 “谢谢。”宓珠小声道谢,双手接过汁水饱满的半颗梨子,小口抿吸起来,继续认真听小芷开始说她曾经听过的“普信男”的事迹。 顾振革多削了个梨子,分给闺女和卫军,拿着手帕仔细擦手,感慨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说完,还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家抱梨子边啃边傻乐的闺女。 谢秋娴没理自家男人,右手覆住还没显怀的腹部,心下暗自下定决心,万一是个儿子,一定要好好教育!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小子可不能嚯嚯别人家的小闺女! 此时,还未出生的小鱼还不知道,就因为一个离谱的男的,他自褪去婴儿肥之后,整个青春期的教育...几乎达到严苛的程度。 周爱红本来就烦,听到叶白芷说的事情,从烦躁变为无奈,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神情复杂,似乎在为小芷口中“受害女子”担惊受怕的模样,话不过脑,随口道:“小宓,你怕啥?我哥肯定不会是那什么普信男,你欺负他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 喜提两个耳根都红通通的“雕塑”。 宓珠把脸埋进高领毛线衣里,眼神飘忽,语无伦次地小声惊呼:“呀,我...你...哎...” 周卫军也是第一次这么在公开场合被人调侃,眼睛一瞪,就想教训妹妹,但眼神瞄到那个小小惊慌的身影时,还是收回伸出的手,目光警告示意爱红。 叶白芷眼睛滴溜溜转,暖烘烘的屋内吃着甜津津的冻梨,她状态极其放松,脸上的八卦表情,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说笑中。 叶白芷突然想起一件事,忽地开口询问周卫军,“周哥,开岛之后能坐船去广深市吗?” 刚才还是“老周”的周卫军嘴角一抽,无奈答道:“看情况。”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想去看看,听说那边什么都有。”叶白芷恰到好处流露出对大城市的向往与期待。 周卫军思索片刻,提出一个可行性备用方案,“现在各方都不稳定,最好不要出岛,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或者老顾说,杜叔...就是食堂那个杜叔,他肯定是要出岛采购的,到时候可以拜托他带点回来。” 叶白芷心底想的是用这一冬从系统弄来的东西拿出去交换,但既然周卫军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是略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话题一转,又回到最初。 “哎,小红,你想嫁人啦?”叶白芷大咧咧问道。 周爱红明眸皓齿,偏偏做派极其豪迈,长腿交叉换了个姿势,干脆道:“哪能,这结婚生子,太难了,我可不行。” 意外这个年代的女子既然也会有这种思想,叶白芷没去领会身旁几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饶有兴致继续追问道:“那你不打算成家了?” 周爱红迟疑两秒,犹豫道:“也不是,就到时候再说吧,也不急。” 经历今儿个这出相看对象,周卫军比周爱红更谨慎,迅速接话道:“对,咱不急,有合适就看,没有哥养你!” 低沉的男声突然炸响,叶白芷一惊,随即无语地看向周爱红,只见周爱红眼尾微红,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被感动到了,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白芷心底“啧”地一声,没再看他俩。 宓珠在很多人在的场合下,话都极少,一直安静听着大家说话。 叶白芷留意到宓珠手上的只剩下梨核,将竹藤编的垃圾篓筐踢了踢,示意她丢进去。 换来一个赏心悦目的笑容。 窗外的雪再次飘扬洒下,顾谨戈一进屋就看到满堂欢笑。 诧异地将军大衣披在鞋柜面上,顾谨戈不自觉柔和神情,加入人群之中。 今年的冬天不如以往冷啊—— 26、入夏开岛 一日又一日,漫长又寒冷的冬季就这么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天光大亮,明媚清透。 沉睡中,叶白芷被屋檐“陈年老冰”坠落至楼底发出咔擦裂开的巨响声惊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身。 床垫的震颤蔓延至里侧,“嗯?”伍婉茜揉着眼睛坐起,鼻音很重。 整个冬季整整持续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期间管道冻结,线路故障失灵,雪灾预警...发生了许多事情。 伍婉茜身为岛上为数不多的军医,从最初隔三岔五休息变为24小时连轴转,好不容易得了空,又嫌家里人多吵闹。 昨儿大晚上,将换洗衣服往挎包一塞,来叶白芷这儿寻清静。 叶白芷乐得有人陪。 这天冷的连起床都是件痛苦的事儿,更别提出门了。 冻牙的凉水洗脸清醒,刷牙就有点难办了,叶白芷每天起来刷牙,都要将水再提到煤炉铁丝网上烧热几分... 楼下那几个小孩成天往外头跑,叶白芷每天听到楼下进进出出的动静就替他们冷得哆嗦。 伍婉茜的到来无疑让叶白芷冷清清的家里多了几分人气儿。 就算只是单纯为了补觉。 听见伍婉茜的含糊嘟囔声,明知道屋内昏暗,对方看不见,叶白芷还是抱歉地朝右侧床铺一笑,低声抱歉道:“没事儿,你接着睡,可能是楼顶冰柱掉下去了,刚才吓到了。” 伍婉茜睡得迷迷瞪瞪的,在昨晚之前,她已经在会诊室连续工作三十几个小时了。 大部分都是严重冻伤,需要实时观察。 感应到叶白芷的回答,五万起案的脑袋沉得不行,又是模糊地发出一声轻呓“夏天要来了。” 下一秒,清浅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叶白芷放轻动作从床上翻下来——几条褥子加上床垫,原本刚刚好坐下的高度陡然上升几十厘米。 摸索着捞过棉被上披盖的大棉袄,叶白芷动作一气呵成,裹好肚脐和脖子,蹑手蹑脚出了屋门,反身轻声阖上。 霎时间,扑鼻的鲜香萦绕鼻翼之中。 不出所料,那个体态极优越的男人又在煮早餐。 猛嗅一口空气中的香味:嗯,海鲜粥。 两个月前,长时间的降雪让岛上很多基础设施受损,顾谨戈同周卫军、顾振革等人四处抢险,直到大半个月前才安置好所有人。 而后,出于各种原因,顾谨戈搬到叶白芷楼下,同大力几个孩子一块儿住。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也受了很严重的冻伤,被霍团长强制命令休息。 当然,学习不能丢,日常还是需要学洋文。 至于为什么顾谨戈不搬来和叶白芷一块儿住,还是之前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叶白芷还是个大姑娘,偶尔借宿还能借口特殊情况,这要是搬到一起,又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谈对象,很容易被那些嘴碎的人借题发挥的。 不论是叶白芷的名声,还是顾谨戈的...单独住一起,总归不太合适的。 话是这么说,叶白芷的三餐还是被顾谨戈包揽了。 学习洋文的教室拢共五分钟不到就能走到,顾谨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日定时定点上门做饭... 叶白芷之前做饭可是得过大家一致好评的,只可惜,只有人多的时候她才会炫技。大部分时间,她宁愿随便煮个青菜汤,也不肯好好做饭。 主要还是因为不想洗碗... 顾谨戈的到来无疑解决叶白芷每天最烦恼的事情——今天吃什么? 至于之前为了边界感而搬家的心态,早不知道被她丢到哪的爪洼国了。 肩阔腿长的男人脱下厚重的军大衣,整个人清俊慵懒,薄衫打底,外头套了件粗麻花针织毛衣,手腕灵活地搅拌滚粥,骨节分明。 “醒了?马上就能吃了。” 低沉柔和的男声直击鼓膜,叶白芷笑了笑,很快走近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 茶几上放了两个大瓷碗。 专门用来吃饭的餐桌在这一冬的时间,成了摆放杂物的桌子,不仅有各种野果和食材,就连开封的抽纸都有三、四包,零零散散的。 叶白芷不让别人整理,说是乱得顺眼... 阳台吃饭的位置更不能去了。 短短站几分钟就能把人冻得脑袋疼,这要是真在外头吃饭,那不直接冻傻咯。 坐在沙发上俯身去够粥碗,叶白芷捂嘴打了个哈欠,偏头朝阳台看去... 顿住。 “诶?大鸟?” “咳咳咳——” 一行南归的飞鸟由远及近,往树林的方向盘旋降落。 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顾谨戈被叶白芷的话呛到猛咳,好一阵没缓过来。 狭长的眼尾微红,顾谨戈边咳边笑:“那是岩鹭,你也可以叫它们灰鹭。” 叶白芷被这突来的爽朗笑意弄得一愣,转而有些恼羞成怒,脸颊涨红,羞窘反驳道:“那也是大鸟!” 笑声一顿,顾谨戈低咳两下,收敛嘴角。 客厅一阵安静。 顾谨戈三两下仰头吞进温热的海鲜粥,将碗勺一放,静静等待叶白芷吃完。 从他的角度看去,透过窗子折射进屋的闪跃金光将少女整个人笼罩在一片虚幻光影之中,垂眸往口中送喂热粥的动作将一截手腕从衣服露出,纤细白皙得不可思议。 脑子比目光晚一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顾谨戈后知后觉偏开视线,眺望看向远处振翅高飞的岩鹭。 粒粒分明的鼓胀大米黏稠顺滑,细心剥壳的虾肉卷曲弹嫩,肌理分明,粉白诱人,叶白芷吃得头也不抬。 楼下孩子们奔跑在楼道的声音清晰可见,叶白芷不等顾谨戈反应过来,捧起两个碗就朝洗碗池前走。 争执半天,又推又拦。 总算还是由她洗了两个碗。 “马上要开岛了吧?”叶白芷随手拿过昨晚没看完的小人书,随口朝同样在看书的顾谨戈问道。 顾谨戈不是在看书,他在默背下午要抽查的洋文单词。 “嗯,五天后。”顾谨戈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翻盖在大腿上,揉捏鼻梁骨,想到这段时间听说的内陆局势,继续认真道:“老周说你想去广深市?有需要的和我说,开岛这段时间...会有点乱,再忍忍。” 叶白芷困惑皱眉:“为什么啊?” 几个月前,她确实和周卫军提过一嘴,老周那时候可没说开岛时候会出什么乱子。 “还记得之前码头商船吗?” “嗯?嗯。记得啊,说是什么投机倒把...超好吃的那家早点铺都不开了!” 说到上岛后那波政策,叶白芷就愤愤。 刚上岛的日子,也就美食能够慰藉颠簸流离的心情了。 就这,还来不及多吃几天,整个儿没了...就没了! 顾谨戈虽说也不认同这波操作,但也不至于为了早点就如此不平,只觉得对海岛建设影响太大。 掩饰般捋平挽起的袖口,顾谨戈眸光清亮,瞳孔倒映出一张纠结苦恼的小脸,无声轻笑继续道:“....我们很多战友收到电报,都是家人申请打报告上岛...开岛后又是禁渔期结束,到时候渔船往来...等稳定一点再出去。” 叶白芷听得认真,细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确认道:“出去?我能去广深市啦?” 她还以为周卫军那么一说,这两年指定去不了了呢! 顾谨戈略微颔首,十拿九稳的表情,“杜叔很喜欢你,到时候采购搭你一程,算不上什么大事。” “哇~”小声惊呼,叶白芷又惊又喜。 这几个月时间,她从百万系统那边换来了一堆“破铜烂铁”——毫无设计感、板正的手表十箱,总共500块;农用拖拉机、农作物收割机若干台;对了,还有手持金属探测仪...... 这些东西出现在选择题里的时候,她都疯了! 这好好的,弄点自热火锅、乳液面霜、零食不香吗? 对此,她还特意旁敲侧击问了小七,只可惜,那个机械音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动不动就警告、警告的,烦得要死。 相比于其它选择那些更没有用的东西,叶白芷只能用她为数不多的资产换回这些东西。 当然,这个百万系统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像是她储物空间里头数百个陶罐就值大发了! 陶罐不值钱,值钱的是里面精心培育出来的种子,种类覆盖她所知的市面上所有可食用作物,只可惜一大部分不可留种,只能栽种一次。 但这不影响她偷乐,退一万步说,这种子在二十一世纪肯定不值什么钱,但在这个世界,这个七零年代,随随便便拿出去,只要试种一季,肯定能卖出大价钱! 想到这,叶白芷嘴角止不住上翘。 顾谨戈不明白叶白芷为什么这么想去广深市,对他而言,广深市鱼龙混杂——天南地北做买卖的人形形色色,就说之前有一次,就连他差点都着了道。 等叶白芷自个儿美完,伍婉茜终于从屋子里出来。 睡太久了,眼前一片虚影,定睛凝神许久,瞧见沙发上的顾谨戈,伍婉茜随口打了个招呼:“早。” 叶白芷正跟顾谨戈取经,问广深市的物价水平,看到伍婉茜醒来,笑道:“锅里有海鲜粥,谨戈做的。超好吃哟~” 顾谨戈只觉呼吸一窒,听多了“顾哥”、“顾谨戈”、“哎”,这冷不丁突然唤他的名字,莫名心悸。 叶白芷也是克服许久心里障碍才习惯喊顾谨戈名。 还是那句话,总觉得有些过于亲昵。 只是......啧—— 伍婉茜认真谢过顾谨戈,洗漱后、端着粥碗凑到叶白芷身旁坐下,好奇自己错过了什么,“继续聊呗,我也听听。” 没等叶白芷开口接话。 伍婉茜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忘了,小芷,我那缺人,要认字的姑娘,你要不要工作啊?” 27、疑似敌特? 叶白芷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反手指向自己:“我?” 她是疯了吗?好不容易不用当牛马了,怎么可能想不开又去找工作做。 这年代,钱多大。 几十元就能活一两年!吃喝不愁。 要换以前,一天只花一百,那都是省了! 还别提没接住泼天富贵前,她可是租房子住的...每天一醒来就花了百来块... 对比现在不用钱的房子,还是海景房,简直不要太惨那时候。 “nononono...”叶白芷一连串猛摇头拒绝。 气氛一下子僵住。 叶白芷敏锐地感觉到,反省自己是不是反应是不是过激了,又是换上一副笑容认真解释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赶海...岛上也花不了多少钱,够用,就不想工作了。” 就在叶白芷还在拼命解释自己就是懒,疯狂婉拒这份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极其珍贵的工作时。 伍婉茜惊愣的表情还未收回,顾谨戈同样眼神复杂,瞥了眼桌上倒扣的作业本。 “...怎么啦...”叶白芷音量越来越小,不明白气氛怎么变得如此古怪。 伍婉茜将捧在手心的碗搭放在膝头,看了顾谨戈一眼,小心谨慎地开口询问:“小芷,你怎么会洋文?” 就算叶白芷刚才只是说出“no”这个单词,伍婉茜和顾谨戈的脸色此时同样凝重不已。 下意识的话能侧面透露出很多东西...... 无论是身为军医的伍婉茜,还是身为军人的顾谨戈...“敌特!”这两个大字犹如达摩克利之剑悬在他们脑顶。 屏息等待叶白芷的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顾谨戈脑海一片空白。 叶白芷不是笨的,一看就知道两个人误会了,想到这个年代背景,哭笑不得地直摆手:“哎哎哎!不是,那个啥,我可不是汉奸走狗!我就学过一些...” 伍婉茜脸色还是铁青,整个人都要不好的样子,“小芷,坦白从宽,只要不涉及机密,还有机会立功。” 顾谨戈眸光闪动,隐在腿侧的手指僵直。 叶白芷笑意僵住,是真的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说的就是真的,我只是学过洋文而已,不是汉奸!” 那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赌咒发誓自己不会叛国! 面对叶白芷这副模样,伍婉茜心底狐疑,隐约也不相信小芷真的会是敌特,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开口:“叶白芷同志,请你配合调查。现在,换衣服,跟我们走。” 叶白芷:...... “不是,怎么说不清了,我真不是。”叶白芷百口莫辩,急赤白脸地站在地毯上,连棉鞋都顾不上穿。 这爱国爱了一辈子,还第一次被当成间谍!叶白芷气得眼都红了! 眼瞅着顾谨戈站起身,正想让顾谨戈帮忙说服,抬眼就撞见一双幽暗冷沉的黑瞳。 心不受控制地震颤,叶白芷垂眸再次坐到沙发上,无奈叹气:“哎——我真是...” 情绪低落地套上棉袄,叶白芷将及腰的长发随手一扎,低低地垂落至后颈,有气无力地下楼,朝军区大门走。 伍婉茜和顾谨戈两人没说话,也没看她。 只是一左一右紧紧跟着。 叶白芷自知自己绝对不可能叛国,解释的话术也在换衣服的间歇想清楚了。 只是...... 想到顾谨戈刚才的眼神,心气不顺之余又带着若有似无的烦躁。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但这种不被信任,被怀疑的感觉确实让她不好受。 军区大楼。 两大团长正在同江旅开会,制定接下来安置军属及巡防海域等事情。 “叩叩叩。” “进。” 江旅举着放大镜,趴在地图上细瞧的动作一收,沉声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伍团的警卫员。 “报告!伍军医和顾连长有事找!” 江忠国随意挥手,“让他们进来。” 伍建设瞅了眼旁边的霍文武,见对方摊手摇头,又收回视线。 伍婉茜习惯穿军装当便服,去叶白芷家借宿也是就带了一身睡衣,此时军装在身,明眸皓齿的女子一身浩然正气,笔直站在桌前。 江忠国从摊开的图纸抬头,扫了眼顾谨戈,在看到伍婉茜露出点笑意,中气十足问道:“有事就说。” 伍婉茜一路上心情复杂,此时到了老首长面前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往后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顾谨戈来说。 见状,江忠国对伍建设这个有出息的妹妹也是很疼爱,好笑的同时佯怒斥道:“这还搁我这打哑谜啊!小顾,来,你说!” 顾谨戈定定心神,面无表情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人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 在场几人都沉默了。 半晌,霍文武看出顾谨戈表情不豫,率先开口道:“先别下定论,叶白芷?我知道,之前野区还帮食堂杜班长收集菌菇的那个姑娘对吧?先把人喊进来,别一门心思给人捶死咯。” 对于手底下的兵,霍文武那是如数家珍,自然知道这叶白芷挂靠的是眼前这个得力部下,顾谨戈的名下进岛的。 于情于理,他都希望这只是场误会。 敌特...这个身份要是盖棺定论了,按照现在惯用的处理方式,怕这姑娘今晚就... 顾谨戈说完事情经过,始终不发一言站着,似乎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他。 至于喊个名字就能让他心动不已的姑娘可能是个敌特,或许今晚就要枪毙这事,谁也在他脸上看不出感情。 伍建设也是认识叶白芷的,自家亲妹子难得在岛上有玩得来的小姐妹,他也是仔细问过的。 知道亲妹子现在心底不好受,他也紧随其后开口,认真朝老首长说道:“是啊,首长,这姑娘不一定真的就是机缘巧合学过一些洋文,不能一下子给人判死了。” 话是这儿说,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洋文又不是老祖留下来的古诗词,哪能说学就学的,更别提还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听顾谨戈的意思,那发音也是准的。 见两个年轻人都杵着不动,伍建设一脸担忧地看向伍婉茜,霍文武没办法,只能亲自出门,将疑似敌特的叶白芷带了进来。 宽敞明亮的屋子,书架连成排围靠着墙壁,东南角放着一张办公桌,远远看去,桌上凌乱放着许多图纸。 叶白芷站在门口等候的功夫,两个至少一米九的大高个看守着她,她脸垮得更厉害了。 随意环视一圈屋内,叶白芷老老实实站在正中央。 不去看左边沉默不语的青年,也不去回望右侧一脸担忧的女子。 江忠国是第一次见到叶白芷。 第一眼,只觉得这姑娘一定是个有见过世面的。 目光澄澈,五官明艳大方,站姿随意又板正,丝毫不怯。 “说吧,为什么会洋文。”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 叶白芷大概能确认对面这个肃杀的男人是岛上最高执行官——江忠国旅长。 叹了口气,叶白芷直视对方审视的目光,认真地又一次重复:“我真的不是敌特。洋文是我以前学的。” “从哪里学的。” 叶白芷坦然应对,“就是以前有个老师教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她人已经不在了,算是死无对证。” 不玩虚的,叶白芷说的确实也是实话,二十一世纪的英语老师,恐怕还是宇宙里一撮元子,还没成为人呢! 江旅见多了许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但基本都是男人,这破天荒,头一次有姑娘和他呛声,也是稀奇。 江忠国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大风大浪自然也见过不少,在这短短几句功夫的时间,心下已有七、八十相信叶白芷确实不是什么敌特。 只是这洋文也确确实实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要不他也不至于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在他面前舞. 琢磨半天,江忠国干脆站起身,拦开两只试图阻拦的大手,就这么明晃晃、近距离站在“疑似敌特”叶白芷面前,沉声道:“那你还会什么洋文,都说出来。” 叶白芷:......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whether\''''''''tisnoblerinthemindtosuffer.theslingsandarrowsofoutrageousfortune,ortotakearmsagainstaseaoftroubles......”标准的伦敦腔由女声缱绻道出。 叶白芷将莎士比亚的名句念了一遍,感觉自己比《哈姆雷特》还要悲剧...... 所有人噤声,包括一丁点儿洋文都不懂的江旅。 良久过后,叶白芷止住口,摊手无奈看向面前掌握她生杀大权的大领导,切换回国语:“我真的只是单纯有天赋罢了,真不是敌特。” “噗嗤——”伍建设在建设团待久了,想法不如其他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到面前和自家妹子差不多大的姑娘一本正经地夸自个儿聪明,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 凝滞冰冷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江旅大气不敢出,他虽然文化程度低,但也是敬重读书人,这好的读书人下笔就能诛心,不比他们动武的差。 内心赞了一句部下笑声及时,江忠国将方才为了震慑的杀意尽数收回,放柔了嗓音冲面前表情平静,眼神委屈的姑娘安抚道:“事关重大,你也别怪我们这些人紧张,这样吧,你最近就先安心在军区里住着,顺带教教我们的战士们洋文。” 江忠国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这现成的洋文老师在这,要是真能教,就算身份可疑点又怎么样,左右不过一个小姑娘,让小顾好好看着就行。 等叶白芷晕乎乎坐在军区宿舍单独一间空屋的床尾时,离她被当成“敌特”的时刻不过两个小时不到。 顾谨戈和伍婉茜留在江旅那里,她是由江旅的警卫员亲自送到这的。 大朵白云在一望无际的浅蓝天空连绵起伏,飞鸟成行飞过,窗外响亮的哨声和口号震天。 叶白芷扯掉发绳,重重叹气,翻身侧躺在床上。 ...... “小顾,你喜欢这姑娘?”挥手让心不在焉的伍婉茜出去,江旅一脸兴味地看向顾谨戈。 三个腰窄肩阔腿长的男人齐齐朝老首长看去,神色各异。 霍文武吃惊地看向江旅,“您老咋看出来的?” 伍建设眉毛一皱,独自懊恼自个儿怎么没看出来,难道是警惕心和敏锐度下降了? 唯独顾谨戈一脸平静,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变的神情。 “喜欢。”顿了一下,他又重复一遍:“我喜欢她。” “哟哟哟哟~”江旅一脸没眼看,面上却是笑成一朵菊花。 顾谨戈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这小子向来清心寡欲的,他还在想着等岛上建设再好点,就给他们这些小伙子组织联谊。 没想到啊没想到。 霍文武顾不上方才还担忧得力部下情路坎坷,也是一拳怼过去,好笑打趣道:“喜欢就喜欢,这脸拉得!没听首长都发话了,只要好好教咱们战士们洋文,一切好说。” 江旅斜睨霍文武自说自话的护短,倒也是没反驳,只是不轻不重地刺道:“人小顾不比某些人,几年了,还没能搞定大舅子!” 伍·大舅子·建设一听不乐意了,连刚才看热闹的憨笑嘴角都平了,认真强调道:“老首长,你可别帮他说话,我家妹子我知道,不急着成家。” 江旅也不乐意了,这好好的姻缘怎么能阻拦了,一拍桌子斥道:“胡闹!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考验归考验,成家生子还是得抓抓紧...”见伍建设越发不服气的表情,又换了攻势,“我这把年纪,就想看着你们成家生子,咋!非得等我死了再抱娃?” 霍文武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彼时还是营长的江忠国,听不得他这么说,急忙插话道:“首长!你可别胡说...伍团就是心疼妹子,我要是他,说不准比他做得更过分呢!再说了,伍军医也很忙,我们也再处处...” 顾谨戈心底挂着事,没心情加入对话,找了个借口,匆匆脱离其中。 巧合的是,相隔许久离开的俩人,又在军区宿舍楼底下撞见了。 28、生气了啊 从江旅办公室出来,伍婉茜直接来到叶白芷即将暂住的宿舍楼下。 只是,在台阶前不停踌躇徘徊,她不敢上楼。 就在这时,余光瞄见顾谨戈脸色不好地走了过来。 像是看到了救兵,伍婉茜匆匆迎上前,嘴里不住道:“怎么办啊?这事搞得!我不敢上去...” 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就在叶白芷坦然念出那段听不懂的洋文时,伍婉茜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见过有哪个敌特光明正大说洋文,一个个都是死咬着冤枉,继而在拷问下招供... 原本的怀疑与不信任变为回旋镖刺向她自己,她不断回忆刚才的场景,心就越发拔凉拔凉的。 但凡她言行举止再温和一些,也不至于将自己立于如此尴尬的局面——借宿小芷家里,还怀疑对方叛国,不听解释,直接将人带到军区。 哪怕是多听一句解释,现在都不至于害怕得不敢上楼。 叶白芷是她平生遇到过最合拍的姐妹,相处不久,就是一种默契的感觉,要不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硬是大晚上要去她家里过夜。 同样的,也是一样的原因,她不可以原谅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个“敌特”。 伍婉茜愁眉苦脸,平日细心照顾握手术刀的手攥成一团,揪来揪去,就差拽着顾谨戈的衣领发泄大喊了。 可惜,他俩不熟,霍文武又不在。 顾谨戈心底也不平静,只是他很会伪装,尤其是在不熟的人面前。 瞥了一眼慌张焦虑的女子,顾谨戈拾阶而上,厚重感十足的军大衣穿在他身上是笔挺的感觉。 中途还叫住下楼的一个战士,拜托对方去食堂杜班长那边打一份饭,说是给叶白芷的,而后径直走向老首长刚才安排的宿舍。 门外,警卫员还站着,见到顾谨戈出现,警卫员朝他点头,很快离开。 他本职还是照看江旅长的,再说这个女同志又不用看管,只是首长发话了,让他暂时帮忙照看,现在顾连长来了,接下来自然会安排其他人过来照看。 顾谨戈看着警卫员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转回身看着铁门发呆。 一门之隔。 叶白芷收拾好刚才仿佛被雷劈过的心脏,脑海里纷杂错乱的思绪有收拾整理好,叫出了小七。 “百万系统,小七?” 【“我在。”】 听到熟悉的机械音,叶白芷说不出那一刹那是什么感觉,心酸?委屈?或许都有吧? 来到这个世界,顺其自然接纳新的身份,新的社会关系,反正和以前的生活差不多——关关难过关关过嘛~ 总归不会再更差了。 即便偶尔午夜梦回,心疼自己的车子、房子、还有票子,但醒来后平静安定的生活,也不失为人生理想。 只不过,第一次接收到来这个世界新认识的、可信任的人的怀疑和揣测,叶白芷无可厚非地感受到成吨的暴击... 暗自叹息自己的抗击打能力降到谷底线,叶白芷随手拿出一瓶冰可乐,喝了一大口又塞回空间,继续躺下,无神看向脱皮开裂的天花板,“小七,你说,要是他们真的认定我叛徒...那我会死吗?” 小七难得没有故障音,磁性震颤的机械音平静回答道:【“根据已有世界设定,系统计算中......会死。百分之百。”】 叶白芷:...... “那他们接下来还要考验我吗?我需要注意什么?” 小七:【“警告,警告,玩家请独立完成游戏。”】 叶白芷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耐心,无所谓继续道:“那我就和他们说,有个什么狗屁系统把我从别的世界送过来,一天到晚整些花里胡哨的。” 小七:【......(错乱鸣响的电流声)“警告,警告,警告...”】 无视脑海里红光闪烁的画面,叶白芷感觉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影响自己的心态了。 僵持中。 铁门“哐哐”敲响。 叶白芷弹坐起身,捋好散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冲铁门喊了声:“进!” 敞开的军大衣露出腰带箍紧的劲瘦腰身,平日里禁欲感十足的制服军靴失去吸引力。 叶白芷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不对,不管是哪个年代,敌特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尤其还是疑似渗透到战士内部的...只不过,孰能无情? 情感上,对于前一刻还在煮粥笑谈的人下一刻冷脸相向,她还是有点受伤。 “怎么了?”见对方不说话,叶白芷干脆自己先开口。 就是语气不受控制,稍显冷硬。 没有了以往或亲近、或狡黠的意味。 顾谨戈第一次感觉到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看着孤零零坐在铁床架上的女子,想到对方此刻本应该围绕在暖和枕垫中巧笑盈盈地看书,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茫然感。 “要是不想住这,我和首长申请你回去住吧?”顾谨戈干巴巴说道。 叶白芷垂眸,看着棉袄上的一根线头,冷淡地说着反话:“不用,住这挺好。” 窗外的哨声持续不断响起,刺耳闹心。 叶白芷蹙眉,想着顾谨戈什么时候能离开,她才能再喝一口冰可乐压下心里的火。 等了许久,见身旁依旧没有动静。 叶白芷眉心紧锁,不耐地抬眼看去,正欲说些什么刺人的话,陡然愣住。 顾谨戈还是刚才进屋时的站姿,只是眼尾微红,眸光水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叶白芷只觉心脏一缩,不可避免地剧烈跳动起来。 该死!她就吃这套! 快速回避对方的视线,叶白芷扭头无声暗骂自己的不争气,越上年纪越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硬汉...真该死啊! 话又说回来了,谁能抗拒一个战损男人眼泪汪汪的样子! 艹! 又是一句国粹。 叶白芷终于平复心情转回头。 刚才的气恼与委屈顷刻间消散不见,语气别扭道:“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不用这样。”说完,底气不足地补充一句,“我也没怪你们啊。” 顾谨戈听着叶白芷几不可闻的气音,明知对方肯定不是真的没怪,但还是用力闭了闭眼,将刚才心底的惊慌失措掩盖下去,声音嘶哑:“对不起,我应该多听你解释的。” 同伍婉茜一样,顾谨戈并不觉得把人带到首长面前有什么问题,眼下内忧外患,南海岛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军事基地,不可以从内部崩溃,尤其是敌特这种东西,防不胜防! 只是,还是那句话,但凡他或伍婉茜,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多听叶白芷解释一句,也不至于将场面弄得如此难堪。 信任,多么简单的两个字。 偏偏很难全然做到。 在叶白芷念出那段话时,顾谨戈心灵的震颤恐怕是在场人中最大的,他是会洋文的,只是学得不精,但叶白芷说的话他听懂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默忍受厄运的打击,还是挺身反抗无涯的苦难,并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那一刻,他不得不说,震撼与满腔的爱意交织,说不清两者谁更多,只是那瞬间无比渴望能对视那双澄澈清亮的笑眼...... 铁床膈人,叶白芷侧身做得难受,干脆起身正面对向顾谨戈,重复道:“好了,我真的没生气,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再不回去,啧,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见色起意。 叶白芷腹议。 顾谨戈明显没有接受到她的示好,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是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以为叶白芷不想看到他,所以急着赶他走。 气氛诡异又凝灼。 “小芷——”一个齐耳短发的脑袋从铁门框边缘露出来。 讪笑声打破沉默。 叶白芷无奈看向满脸堆笑的女子,最后那么一点点委屈和愤懑都消散了。 出乎伍婉茜意料,她直接上前将人拉进屋,又扯着顾谨戈的军大衣坐到板凳上,自个儿坐在床尾,直视二人道:“好了,我知道敌特的事情很严重,之前也怪我没和你们说过懂洋文,本来谨戈在学洋文的时候我是想教来着,怕解释起来麻烦,又看你学得不错,这就没说自己会。” 开诚布公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表露出丝毫会洋文的原因,叶白芷眼神清亮,坦坦荡荡。 伍婉茜“哇——”地一声扑抱上去,愧疚至极,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多听你说几句的,不是那么急着找首长。” 叶白芷顺手抚着伍婉茜的后背,眼睛看向顾谨戈,认真道:“我知道你们是想给我机会,只有将旅长能够发话保住我的命。” 叶白芷不傻——谁家敌特还带到大领导面前?生怕对方找不到机会下死手吗? 顾谨戈紧绷的下颌微动,意外叶白芷竟然能够想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心下更加懊悔——明明有很多种方式能够处理,偏偏选择了最激进的一种。要不是叶白芷自己想得通,换其他人怕真的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后怕地吐出浊气。 “报告!”大嗓门把三人震得一时失语。 顾谨戈回头看向铁门外。 寸头战士抱着两个铁盒站着,一脸眼不观耳不听的神情。 “顾连长,这是您要的饭。杜班长说了,不够再去拿!” “谢谢。” 堆满长方铝盒的烤肉香气扑鼻,还有半盒米饭和炒菇,掀开盖还是热气腾腾的模样。 顾谨戈将饭盒打开,又将筷子递给叶白芷,示意她赶紧吃。 折腾这么久,午饭的点都过了。 伍婉茜本来还感动不已,欣喜小芷的人美心善,此时见到顾谨戈如此差别对待,好笑地同时,不免开口打趣道:“顾连长?就小芷吃?我的呢?” 顾谨戈吩咐战士打饭的时候,她就在后头跟着,只是心里忐忑,没顾上听清对方具体说什么,只知道是要给小芷打饭。 但怎么想都没料到,她这个大活人就杵着呢,也没饭吃? 顾谨戈一愣,微皱的眉头好像在疑惑伍婉茜为何还在这里。 伍婉茜无语横了对方一眼,手掌自然抚着吃得头也不抬的叶白芷后背,嘴里温柔关切道:“慢点吃,不够还有呢,饿了吧?晚点我拿点零食过来......” 说完,挑衅地朝顾谨戈扬眉。 29、护士小宓 坐在军区宿舍的日子比叶白芷想象中更好一些。 三餐有人送,偶尔还能开个小灶。 顾谨戈又重新搬回宿舍住了。 每天醒来,叶白芷先放在门外的早饭,再洗漱换衣去伍婉茜那溜达一圈; 午饭后,等顾谨戈他们从老小区的洋文班回来之后,再一块儿吃个饭; 等到晚上七点,准时集合讲解洋文语法。 一天天的,日子还挺好过。 “今天讲的是时态,也就是洋文中过去、现在、将来发生的时间动作是如何区分的,这在战场上,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已经知道战士们学习洋文是更好的抵御对抗敌袭,叶白芷特意准备了教案,都是实用的语法和词组。 第一次授课时,出于各种原因,到场的不过几十人,其中还包括捧场的伍婉茜和顾振革。 要不是军事重地,闲人免入。就连秋娴姐她们都想来加入,给她撑撑场面... 结果,一堂课下来,也不知道战士们中是怎么传的,隔天开始,来学习的人成几何倍上涨,最终连教学场地都不够用。 江旅甚至特意让人送了一个小喇叭过来,就是简易的麦克风。 叶白芷查看了许久,很想见识能做出这种东西的能人。 原本两小时的授课,在战士们强烈要求下,延长至三个小时。 晚上十点,天黑透了。 繁星璀璨,黑到透亮的天空上还有一轮弯月。 叶白芷双手插兜朝宿舍走,身旁的战士们陆续散开回宿舍楼,最终只剩下顾谨戈与她并行。 纸笔包括小喇叭都放在布袋里,文艺复古的手袋在顾谨戈手上显得极其违和。 “哎,这小喇叭真不错啊,谁做的啊?真是个天才。” 部队人多,就算上课的时候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后排也听不清叶白芷说什么。 大喊大叫几天的叶白芷时不时咳嗽,直到小喇叭出现。 顾谨戈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谁做的,军区里头的机械系人才那可是国宝级别,轻易不能公开身份。 “我也不知道。”顾谨戈摇头,偏头垂眸看去,“很喜欢?” 叶白芷用‘这还用说’的表情扫了他一眼,“当然,这东西不错。” 精制又小巧,直接挂脖就能使用,还不用手一直拿着。 东扯西聊,宿舍楼很快到了。 顾谨戈就住在同层,甚至还就在她宿舍隔壁。 这是顾谨戈特意申请的。 亲眼看到人进屋,顾谨戈推开宿舍门,悄声进屋。 翌日。 天光明媚。 今天可是开岛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期待捕鱼期的到来,就连压根没上过渔船的人都在激动。 叶白芷也不例外,短短一个上午,已经在伍婉茜面前提到海带的第11种吃法。 伍婉茜清点病例本,好笑应着身旁碎碎念的人,无奈道:“就这么喜欢带鱼?” “也不是,就是想吃而已,好久没吃了。”叶白芷摇头,又兴致勃勃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小宓最近咋样?表现得不错吧?” 继上次伍婉茜想要给叶白芷介绍工作,后续一连串的意外和误会,叶白芷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她已经过了拼事业的劲头了,更遑论她自个儿空间里的东西一倒卖,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那还能辛辛苦苦去干什么护士。 但这工作不要白不要,她不去,也得想着熟人圈里的人。 这一琢磨,就想到了宓珠。 宓珠名义上是周卫军的娃娃亲媳妇儿,实际上,大家也只是笑称,没有谁会真的逼迫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非得嫁给某个男人。 南海岛上的开明民风终究是传到了军区。 很多女家属不再以夫为纲,而妇人又是岛上非常大佬级别的存在,有这个群体在,像是旧俗里糟粕逼婚生子的事情,极少发生。 诸如之前周爱红那个试图魔法攻击的相看对象,后续也是分别骚扰了包含周爱红在内的宓珠、叶白芷三人。 就在几个男人忍无可忍想要套麻袋的时候,家属大院里的婶子伯娘不干了,直接上了擀面杖和铁锹,痛打了死缠人大姑娘不放的磕掺男。 最后,还是几个战士们虚虚拦了几下,将闹事的高大志带去“教育”一番,总算结束这事。 “小宓做得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她,心细又耐心...”伍婉茜提到宓珠就开心,谁能想到,只是随便试试看的人,竟然能给人带来这么多惊喜,“...要不是她中途辍学了,肯定能当上医生,不过,现在也不晚。” 伍婉茜本身就是刻苦学上来的,笃定读书有用论,现在遇到有天赋的好苗子,几乎是倾囊相授了。 谈笑间,宓珠抱着一摞文件夹进屋,怔愣一瞬,眉眼弯弯笑开:“小芷~” 她很庆幸当初跟着卫军哥来到南海岛,认识了这么多好人。 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生怕吓到她。 比起以前被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卑微又惶恐的日子... “小宓~”叶白芷从靠墙角的板凳起身,迎上前,绕着宓珠打转,“好看!” 衣服和帽子都是白色的,每根长发都整整齐齐束在帽子里,很精神的样子。 “我来~不重~”侧身避开叶白芷伸过来帮忙的手,宓珠脸上笑出小小的梨涡,将文件放到桌上,嘴角止不住笑意,真心感谢:“小芷,真的谢谢你!” 婉茜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和爱红商量入夏要找点什么事情做,不能这么一直靠着卫军哥过活。 原本她还在担心自己做不好,实际上,从她换上这一身护士服到上手做事,也就短短两、三天的时间。 除了婉茜会指导提醒她注意细节,同一个办公室内,另外两个军医对她也是很照顾。 景医生和邹医生是夫妻,年纪也有四十了,早年间邹医生因为前线战事紧急,小产两次,导致现在膝下也没子女...看到宓珠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姑娘,那真的是喜爱得不得了。 “哎哟喂,别说了,我真不是这块料,是你自己本事,做得好,你想,要是你做不好,也不可能留你下来呀~”叶白芷笑着摆手,急忙打岔道:“对了,你来这工作,那小红呢?” “爱红和甜甜去赶海啦~”说到鲍桃甜,宓珠眉飞色舞,“甜甜昨天找了个地方,好多螃蟹!今天要拿工具去抓!” “啊——”叶白芷羡慕不已,撇嘴叹气。 听见惆怅的叹息声,宓珠一时语塞。 伍婉茜合上笔盖,伸展双臂扭着腰调侃道:“我可是听说了,江旅发话了,尽可能满足你一切需求,想去赶海就去呗,让顾谨戈陪你一起。” 叶白芷又是一阵叹气。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人首长说归说,她自个儿也要掂量掂量,现在岛上也开放了,万一被误会她想要逃跑或者传递信息怎么办? 多亏了曾经那些霸屏的谍战民国剧,她可不是什么傻白甜! 闲聊几句,医务室又挤满人。 叶白芷小声道别,顺着墙边走出办公室。 从医务室到宿舍要经过一大片操场,无数战士们分组、分队在训练,叶白芷不想回宿舍,干脆找棵冒了绿芽的大树靠坐。 盘腿坐在地上,眼前的赤膊男色活色生香。 彻底入夏还需要一段时间,大部分人也只是褪去棉袄,早晚还是穿着长袖毛线衣。 只有热火朝天训练的战士们满头大汗,疯狂攀爬、抱摔、奔跑。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边训练还不忘大声喊着口号,叶白芷艳羡地看着他们青春活力的样子,没察觉到身旁一道身影逼近。 “咳咳。”顾谨戈养好冻伤的腿后,逐渐恢复日常的训练,才跑完十公里,就瞧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走近一看,果然是叶白芷。 有这么好看? 顾谨戈顺着叶白芷视线向前,入目是一片精壮的腹肌和胸肌... 腰腹胳膊用劲,顾谨戈一阵咳嗽提醒。 叶白芷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能够有机会去趟广深市放风,转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住自己。 深色的上衣被汗渍浸透,从肩头开始,顺延至胸膛、小臂、腹部,肌肉线条由绷紧的衣料完美的勾勒出来; 军靴沾染上褐黄的尘土,松垮的迷彩裤还是能看出布料后头的大长腿; 天气还微凉,风也是冷的,男人的额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加上喘气时呼出的热气...... 明目张胆地打量面前的男色,叶白芷唇角微扬,啧啧出声。 顾谨戈没领悟到对方眼底的欣赏,只觉得旁边那圈赤膊上身的小兵碍眼,沉声道:“要不要去赶海?” “可以吗?”叶白芷表情微诧,收回刚才轻佻的神情,期待地撑着树干起身,忙不迭地追问。 顾谨戈颔首。 江旅那边已经确认过关,而且身份背调的人也证实了叶白芷确实是从未离开过红安村,村里也没有洋人出现过,只有早些年几个家道中落的人避世于此,直至过世,算算年纪,估摸着应该就是他们教叶白芷学习洋文,至于为什么要教村里的丫头学这个,人已经作古了,也无从考究了。 知道今天就能去赶海,叶白芷急忙扯着顾谨戈的袖口往宿舍赶。 晚上还要上洋文课呢!时间不多了。 回到宿舍,进屋就是温馨明亮的帘布,包括床上的被褥和枕巾,都是顾谨戈亲自去叶白芷家中带过来的。 将餐桌上的水壶倒出水,叶白芷简单换了身适合赶海的衣服,又拿出网兜,乖巧坐在绑了坐垫的板凳上,等待顾谨戈回屋简单冲洗结束。 哗啦啦的水声透过方格小的阳台传过来,叶白芷安心地坐等。 军区宿舍的卫生间都在阳台上,隔音不好。水声关闭的那一刹那,叶白芷又往晾凉的水里添上热水。 顾谨戈单穿一件毛线衣,又穿上干净的迷彩裤,在叶白芷这屋将温水一饮而尽,轻笑地跟上迫不及待已经等待在走廊上的人。 码头沙滩上,意外地,到处都是人。 30、去广深啦 咸腥的海风劈头盖脸打在脸上,叶白芷感觉脖子莫名粘腻起来。 一冬的浮冰融化,几步远的海水清透可见沙。 顾谨戈一路无阻,直行至码头边上不远处的一处滩涂才驻足。 “啊——”叶白芷心神系在那些停泊的大船上,一时没留意,直接撞上一堵温热柔韧的肉墙。 顾谨戈下意识伸手,看着叶白芷瞬间泛红的额角有些愣神。 “嘶——”忍下喉间差点脱口而出的国粹,正欲说些什么,被一道叫喊声打断。 “小芷姐——” 是鲍甜桃。 健康活力的少女在远处的礁石堆里朝这边用力挥手,距离不近,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到叶白芷的。 叶白芷眼底笑意浮现,大步往礁石那边快走去。 顾谨戈随即跟上。 退潮的礁石上到处是寄居蟹,甚至还有布满黑点的黄色大海星。 叶白芷小心搭在顾谨戈伸出的胳膊上,避开尖锐锋利的石头棱角,站到了一块嵌着不少生蚝的黑色大石头上。 “小桃,你在抓什么呢?”叶白芷没用什么劲,反手将顾谨戈也拉上石头,踮脚探头朝海水里的鲍甜桃大喊。 此时正好是一天最热时间的尾声,海水刺骨,叶白芷瞧着鲍甜桃高高卷起裤脚,两条小腿及膝的位置都浸泡在波澜的海水里就...respect! 不愧是年轻人啊! 叶白芷完全忘了自己也捡了大便宜,这时候的她也才刚过20周岁而已。 鲍甜桃眼睛都要怼进海平面了,全神贯注紧盯着脚边的晃动水波。 底下,一只悠哉踱步横爬的足斤大青蟹毫无所觉。 从叶白芷的角度看去,只见鲍甜桃整个人定住一般,接着将手里一直捏着的长夹子往脚下一戳! 紧接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脱离海水,在半空中愤怒地挥舞大钳子。 “哇——”“螃蟹!!!”“哇——” 惊呼声此起彼伏。 鲍甜桃顾不上回应身旁几人的夸赞声,笑容满面地迎着叶白芷走来。 叶白芷“居高临下”地打量鲍甜桃举到深浅的螃蟹,惊奇道:“这是青蟹啊!” 她在这里螃蟹看见不少,青蟹还是第一次见。 鲍甜桃听着叶白芷惊呼的语气,眼睛亮亮的,嘴角翘得极高,又骄傲又想表现轻松的感觉,最终,用一种满不在乎地表情道:“挺好抓的,小芷姐,你等我再给抓几只,咱们一人一只。” 说完,将螃蟹丢到左手一直提着的小桶里,直接放到叶白芷身侧的石头上。 不等叶白芷反应,转身又朝刚才发现青蟹的区域走去。 那儿已经聚集好几个人了。 叶白芷怔愣片刻,垂眸看向桶里依旧愤怒挥钳的大蟹,半晌后,失笑摇头。 顾谨戈一直小心护在叶白芷身后,唯恐她站不稳跌下礁石受伤。 此时,见她盯着蟹子笑得开怀,干脆也下到海水里。 “嗯?”叶白芷留意到他的动作,很快反应过来。 将小桶仔细移了位置,确保不会倾倒。 而后,也谨慎地抵着礁石侧面下水。 随手捡拾好看的贝壳扔进网兜里,叶白芷被轮船汽笛声吸引,又是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似是无心地朝在礁石堆底下张望的顾谨戈随口道:“那些都是家属?” 顾谨戈也在找大青蟹。 可惜,他眼力好,赶海技术不行,这会儿还没发现。 听到叶白芷出声,他顺着她的视线朝码头船舶停靠点眺望。 一群大包小包的模糊身影从船上踉跄下来,看不清眉眼,只能从步伐中可见长途跋涉的疲惫感。 “是。”低沉的男声在海风中逸散,顾谨戈又补充一句,“都是军属。” 曾经无人问津的“艰苦地区”——南海岛,如今已经成为香饽饽了。 纷至沓来的电报,十有八九都是申请上岛的。 由此可见,内陆的局势有多么严峻。 甚至,不受控制了。 顾谨戈没有忘记之前答应过叶白芷的事情。 将刚从石缝里看到的一个完整的螺旋纹长海螺递给叶白芷,沉吟片刻道:“后天杜叔要去广深市,你要不要一起去?” 原本炊事班的事情压根没有顾谨戈能插手的地方。 只是形势紧张,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这才有了霍团亲自下令——让顾谨戈“陪同”炊事班的人去采购。 明为守卫,实则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据可靠情报,有国人里应外合外敌,准备浑水摸鱼,捞一笔大的。 具体是准备做什么还不得而知。 总归不会是什么小事。 南海岛地处边防线以内,目前主要的几个对外航线都会经过这处。 最大首长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让洋人再在我国国土上无法无天! “后天?”叶白芷本来就一直念着要把系统兑换的那些“对她没用的东西”交换掉,机会来了,几乎没做思索,毫不犹豫应道:“好啊,到时候记得喊我。” 冬歇正式结束。 偶尔,明明就在隔壁宿舍,叶白芷一整天也见不着顾谨戈一面。 只有门外一餐不落的饭盒证明对方有回来过。 对了,想到饭盒。 叶白芷总算记起一件之前一直想说的事情:“以后早餐帮我带就行,中午和晚饭我去食堂吃。” 杜叔知道她住进军区,念了好几次要给她开小灶。 结果,也住了将近一星期。 饭点的时候,她一次都没有去过食堂。 每每过去时,又赶上食堂备菜,只能陪着聊几句,又借故离开。 顾谨戈最近是挺忙,不仅要加大训练量,补上前段时间缺的。 还要带领手底下的兵巡防排查隐患。 岛上的人陆续又增加不少,接下俩,还有硬仗要打。 “好。”顾谨戈没有反对。 前几日送饭,还是因为天冷路滑,他顾虑叶白芷不愿出门。 既然现在天气暖和了,多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想到这,顾谨戈垂眸看去。 叶白芷捂了一冬的肌肤与周遭人一比,腻白胜雪。 此时袖口拉至小臂以上,纤细的手腕看上去既柔软又脆弱,毛衣宽大,脖颈处毫无遮掩,就这么明晃晃将致命处袒露在外头... “小芷姐!我又抓到了!”平地一声雷,鲍甜桃惊喜大喊。 入夏的第一次赶海就这么在大青蟹丰收的喜悦中,结束。 隔天,约定好的日子。 叶白芷特意提前一天回了趟老小区的家中。 本想将类似旅行袋的一个最大的兜带上,想了想,又换上红白条纹的蛇皮袋。 塑料编织袋很轻,里头只放了几玻璃罐蜂蜜装样子。 既然要去广深市消耗一波库存,又要囤一批货。 光靠钱肯定是不够的,她还需要找个完美的借口。 比如, 野生蜂蜜稀缺, 冤大头舍得, 花了高价。 采购船还是之前差点被无国界海盗一道劫了去的那艘专运物资的船。 船上飞扬着国旗,无形中就是一种震慑。 去广深市的人不少,除了留家做饭的,炊事班的都在。 加上顾谨戈额外带出来的百来号人。 整个就是飒爽英姿。 知道自个儿是顺带,承了情。 叶白芷从上船开始就很安静,就一个人待在甲板角落看海。 两小时不到,广深市到了。 强烈拒绝无果,叶白芷争论一番,最终还是听从顾谨戈的意思——将两个小战士带上。 顾谨戈有其它的事情,不能陪同一块。 而叶白芷又不愿意和杜叔一道,省得不好发挥。 安排给叶白芷的两个小战士是去年上岛的新兵。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小伙子稚嫩的面庞已然带上坚毅。 完全是能够上宣传片的形象。 知道面前的姑娘可能会是嫂子。 两个小兵没多说话,只是一左一右紧跟着。 “我...可以。”叶白芷无奈,刚想试图将蛇皮袋换肩,就被左边的单眼皮小帅哥抢走了... 右边小麦色肌肤的帅哥一板一眼,瞥见叶白芷的动作,沉声道:“叶同志,您仔细看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顾连长说了,我们就是过来帮忙您拎东西的,不用担心我们拿不动。” 叶白芷:...... 初具雏形的繁华城市到处都是人声,天南地北的腔调萦绕耳畔。 顺着熟悉的口音,叶白芷不知不觉在一处地摊前停下。 是卖手表的。 简朴崭新的银色手表就这么大咧咧地摆放在摊位上。 双手揣兜的男人蜷缩在墙角,不停左右张望。 “这个怎么卖?” 既然是出来换东西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搞清楚商圈的物价。 中年男人腰间系着一个挎包,表情略带疑惑扫向叶白芷身旁两个明显是当兵的迷彩服男人,本想弃摊逃跑的,又想起广深市是重点发展城市,允许买卖的,努力控制眼神,笑着朝面前小姑娘笑道:“80一只,随便挑!” 叶白芷吃惊地又扫了一眼地摊,估摸着计算这一地手表的成本与溢价,继而眼神放光。 就这种款式的都能卖到80,那她选的那些还带礼盒装的可不是要卖100! 只是...... 余光瞥向身旁紧紧跟随的两人,叶白芷心下止不住叹气:得想个办法单独行动。 蛇皮袋里只有几罐蜂蜜,现金她全身上下也就二十不到。 连半块手表都买不起...... 叶白芷看了一圈,委婉表达自己钱不够,下次再来的意思。 得到了摊主友好的笑容。 转身没走出两步,身侧小麦色的那个帅哥低声开口,“叶同志,这是顾连长让我交给你的。”紧接着递过来一卷钱票。 叶白芷愣神间,手里已经攥上钱票。 急急想要退回,却无从下手。 两个战士笔直军姿站着,除非叶白芷将钱直接塞进他们贴身的兜里... 勉强收下钱票,叶白芷更加坚定要甩掉他们的想法。 借口上卫生间,从后窗翻出,看着两个杵在女卫生间门口的背影,叶白芷迟疑地顿住两秒,很快还是离开了。 31、月经带 半小时后。 在广深市街道上如鱼得水,将不需要的“破铜烂铁”批发价分开推销卖给几个看上去不缺钱的金链子大佬,叶白芷又拿着钱票,迅速采购了计划里需要的物资。 等她意识到时间所剩不多后,急切地朝离开时的那个女卫生间跑。 正好跟得知她“不见了”的顾谨戈撞在一块了...... 哦豁!完蛋! 顾谨戈是跑来的。 短短十分钟不到的脚程,硬是让他跑出一头冷汗。 天知道听到折返回来的战友说“叶同志进入卫生间后消失...请了路过的女同志进去检查过了...”的时候。 顾谨戈是又惊、又怒、又怕。 惊的是两个战士都看不好一个人; 惶恐害怕叶白芷受到什么无法挽回伤害; 在部队里当兵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了外头的龌龊事... 拼命地赶过来,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幸好,人回来了。 胸膛起伏,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顾谨戈不想在大街上失态。 按捺下错综复杂的心情,确定叶白芷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他板着脸带人回到方才离开的位置。 武装团的战士们依旧守在炊事班战友们的周围。 杜叔热火朝天地与商贩砍价。 并没有发觉叶白芷整的这一出“意外”。 喧嚣的街头,人来往去。 咯吱转动的车轱辘此起彼伏,叫卖声极少。 无论买家还是卖家,总能在这一片找到合适的位置。 满载而归。 叶白芷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连同炊事班采购的物资一同被武装团的战士们扛上船。 碍于顾谨戈的低气压,心虚的叶白芷眼神飘忽,从回来起就没怎么说话,硬着头皮亦步亦趋跟着前行。 船舶甲板无人拐角处。 汽笛鸣声响起,船底破浪水声渐大。 顾谨戈寻了一处船舶甲板拐角,转身,沉默看向叶白芷。 向来无所畏惧的叶白芷一时语塞。 好半晌。 “不喜欢他们跟着?”顾谨戈冷不丁开口,语带疑惑。 叶白芷沉默片刻,不想撒谎又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承认道:“嗯...” 轮到顾谨戈无语了。 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个可能。 如果叶白芷是主动离开的。 心底记下这件事,顾谨戈不知道想到什么,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又问道:“东西都买好了?”他刚才可是瞧见了,那蛇皮袋满当当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叶白芷颔首,眼底浮现笑意。 随即,右手往衣兜里摸索半天,将散开的钱票整个儿抓出来,左手很快配合右手将钱票死死护好,在海风呼啸声中将其塞进顾谨戈的腿侧裤兜里。 顾谨戈因着叶白芷突来的举动整个人愣住,直到感觉到腿侧鼓鼓的,才低头看去。 不等顾谨戈再次开口。 一个颠簸,叶白芷差点摔倒。 “什么情况?”顾谨戈伸手握紧叶白芷的胳膊,扭头就朝前头喊话。 暴风雨来了。 经历了滚雷乌云与狂风骤雨,众人有惊无险地回到南海岛上。 精疲力竭回到宿舍,叶白芷顾不上其它,快速冲洗一番,很快爬到床铺上...仰面睡着了。 睡前的最后一个意识——幸好水管管道通了! 醒来时,天色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叶白芷分不清此刻到底是黄昏还是黎明。 出神地躺在床上,直到铁门再次被敲响,叶白芷才慢腾腾下床。 顾谨戈一回到岛上就连轴转——复命、打报告、人员安排... 等他终于能抽出身,正好过去两个小时。 入夏天晚得迟,现在是六点半整。 外头还是蒙蒙亮的。 简单地换身衣服,叶白芷将顾谨戈打包回来的馒头吃了一半,匆忙出门。 宽敞明亮的大平房里。 数百名战士们整齐有序地盘腿坐在地上。 最前面挂在墙上的两面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叶白芷猛地停下。 深呼吸三次。 扬起笑脸走进。 “大家晚上好。” “叶老师晚上好!!” 意料之中震耳的回应声,叶白芷笑了笑,很快站在黑板前。 “今天我们还是来讲时态,现在先将常用的一些词组,可以根据里头的is、was这类词来判断事情是否发生过了......”叶白芷习惯性随手画了个标准的思维导图模板,发散思维讲解道。 或许是曾经参与的跨国会议开多了,像是这种单方面输出观点的场合,叶白芷得心应手。 最怕那种不懂装懂或者半吊子指挥。 偏偏还是leader级别的人物。 误打误撞当上洋文老师,叶白芷适应良好。 顾谨戈坐在最后几排。 目光灼灼看向最前方自信明媚的笑颜。 手下不停,笔记写得极其用心。 中间休息了十五分钟。 今晚,三小时的补课结束。 道别了无数个起身、靠近问好的战士们。 叶白芷快步朝走近的顾谨戈迎去。 嘹亮的军歌在星空下响起。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宿舍走去。 “累不累?”顾谨戈顺手接过叶白芷手上的包,低声询问。 叶白芷摇头:“还行。” 比起以前没日没夜的工作,这种强度的教学只能说是活动活动筋骨。 “咕咕咕——”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叫声。 操场上,繁星闪烁,月亮逊色不少。 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卫军很安静。 比平常还更加沉默。 叶白芷仔细和顾谨戈又捋了一遍刚才讲解的要点,留意到身旁那个高大低落的身影,好奇开口:“老周,你咋啦?” 周卫军慢半拍反应过来,意识到叶白芷是与他说话,抹了把脸,心累地摇头:“没事。” 见状,叶白芷也没有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道:“对了,小宓好厉害!小茜还说她要不是中途辍学,绝对是个医生的好料子,不过现在也不晚...” 周卫军本身就是因为宓珠的事而感到苦恼,听到叶白芷主动提及宓珠的事情,仔细听完,心里更焦虑了。 叶白芷从头到尾复述一遍旁人对小宓的夸赞,见周卫军没什么反应,皱眉道:“小宓不是你媳妇吗?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军靴的急刹在地面摩擦,周卫军愕然驻足。 叶白芷脸色不好看了:这什么反应。 周卫军慌张:“不是,我...她...你——” 耳根瞬间通红,幸亏夜色暗、皮肤黑,看得不分明。 叶白芷最烦这种口是心非的戏码,直接反问道:“别你啊,我啊,你是不是喜欢小宓?” 周卫军沉默。 叶白芷原地等半天没听到回答,无语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前走去。 算什么男人! 顾谨戈神情淡淡站在一旁,由始至终没开口。 只是见到叶白芷大步朝前头也不回地离开,果断捶了一拳好兄弟的肩膀,迅速跟上。 心气不顺的叶白芷当晚就没睡好,想不通小宓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咋就眼巴巴等待周卫军这家伙? 翌日。 一觉醒来。 叶白芷找到昨晚情绪波动大的原因——生理期来了... 月经带肯定不会再用了。 这玩意儿竟然用完还要洗?! 之前迫于无奈,叶白芷硬着头皮用了大半年。 现在,有了百万系统。 叶白芷上次软磨硬泡,总算让小七在题里出现卫生巾。 果断选择了包含绵柔日用/夜用/裤式...总计两万片。 据统计,一个女性一生中将近要使用1.5万片卫生巾。 小腹坠痛。 原本想要处理昨天从广深市带回物资的计划暂时搁浅。 斜靠在床头,叶白芷默默翻出还没看完的小人书。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顾谨戈吃完午饭回宿舍,见隔壁的铁门虚掩着。 犹豫一瞬,还是走过去敲了两声。 “进——”有气无力的女声。 迟疑地进屋,顾谨戈一眼就看见懒散躺在床铺上的人。 眼神下意识回避,略微侧身,冲着与床相对的书桌开口:“不舒服?” 叶白芷没回答他的问题,抬眼看向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好笑地逗弄道:“我不是穿着衣服吗?” 闻言,顾谨戈脸又绷紧几分。 只有微微蜷缩的指尖能表现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叶白芷见好就收。 成功看到顾谨戈僵硬生涩的反应,她感到小肚子里的不适感都消失大半。 “我没事,就想休息。怎么了?” “饭吃了没?” “...不想吃。” 叶白芷没说的是,她刚喝了一大瓶常温可乐。 肚子胀气。 顾谨戈不认同地蹙眉,脚步一转,朝门外走去。 嘴里不忘道:“我去打饭,马上回来。” 铁门重新吱拉阖上,坐直身的叶白芷还来不及开口拒绝,复又缓缓躺下。 说好的自己去食堂吃饭的事情又耽搁了。 又连续吃了三、四天顾谨戈一餐不落打回来的饭。 满血复活的叶白芷终于想起墙角处的蛇皮袋。 趁着楼栋里所有战士们都去训练。 叶白芷甚至将空间里在广深市换的那批物资,连同蛇皮袋里特意从系统奖励里选择的物资,两者全数摆放至地上。 在广深市用卖掉不用物资换来的钱采购最多的还是吃的——从米面粮油到摆件陶瓷,但凡叶白芷觉得将来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尽数买下。 重新清点完这部分东西,又倒腾放回空间。 叶白芷将目光投向刚从蛇皮袋里拿出来的东西。 除了零碎的调味酱料,最瞩目的就是当中十个陶罐。 这里面可是分别装了二十一世纪最常见的几种粮食作物种子——小麦、水稻、玉米。 高产,优质。 经过数代杂交培育实验得到的阶段性最佳。 叶·不想种地·白芷沉思:该怎么合情合理交给杜叔呢! 32、种地吧 由军区大门起始,绕家属大院,经由渔村,至码头沿线。 荷尔蒙爆棚的精壮小伙子身着工字背心加迷彩裤,步伐整齐一致。 领头的是顾谨戈,一路上,除了留心观察周围环境变化,甚至连下一期特训的埋伏点都计划出雏形。 “顾哥!” 经过渔村的时候,乔大力几个孩子住的平房正好能看到顾谨戈他们,搭梯子上房顶准备晒被子的江大壮咧嘴笑,大声打招呼。 顾谨戈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大壮那小子。 扬唇一笑,很快转回头,目光平视,继续跑步前进。 乔大力站在角落,正在垂眸思索要如何归整院子。 先前被压塌一角的房顶早就由战士们重新修缮好了。 只是,积攒一冬的积雪融化,阳光曝晒,到处灰败颓然。 年轻的面庞上微微惆怅,像极了房贷车贷缠身的中年牛马。 江大壮一嗓子,嚎得乔大力虎躯一震,抽条长的高个少年没好气骂道:“叫个屁!” “我看到顾哥了。”江大壮条件反射性缩脖子,小声嘟囔句。 乔大力这才望向村子前的大路。 隐约只看到数道迅速消失的人影。 “大力哥哥!”小花的声音从梯子底下传来。 乔大力瞪了眼江大壮,俯身朝院子里看去,“咋啦?” 对待小姑娘,乔大力一贯态度不坏,尤其还是眼皮子底下照顾长大的江小花和叶果果。 江小花蹲在墙角,不知道在扒拉什么,头也不抬地用破音的兴奋语气喊道:“草莓!” 乔大力听得莫名其妙,很快顺着梯子爬下来。 探头一看:哟!还真是草莓。 短柄小绿叶,红艳瘦果尖。 十来颗鲜艳欲滴的草莓簇成一丛。 墙角突兀出现的草莓成了回家的第一个意外之喜。 召集齐人,由小花和果果分配。 所有人都得到2-3颗小草莓。 酸甜可口的汁水在口腔迸发,最近圆乎不少的果果漾着甜笑,将右手最后一个草莓揣兜里。 低矮的围墙从外头能够一眼看到院子里围站一堆的孩子们。 隔壁乌家的女主人冯红叶恰好拿着家里两个皮猴子的棉袄出屋,准备好好搓洗一番收起来。 瞧见乔大力他们回来了,笑喊道:“大力!你们可算回来了!你叔昨儿个和人弄了不少鱼回来,今晚过来喝鱼汤。” 早些年日子难熬,冯红叶自己都是流离失所,辗转来到岛上,后来喜欢上曾经救了自己的乌大辉,成家生了两个孩子,日子又过得紧巴巴的。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自然再狠不下心对隔壁这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视若无睹。 在可能的情况下,偶尔还是会特意煮点热乎的给孩子们吃。 乔大力笑着点头:“知道啦!婶——” 冯红叶来到渔村时,乔大力早就过了懵懂时期。 村里民风淳朴,但架不住每个人都有八卦吃瓜的心。 尤其是外来人。 冯红叶作为一个水灵白嫩的大姑娘来到渔村。 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最终和乌家小子成家也是大家伙儿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她的身世来历,因着岛上要审核背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无非就是地主家的女儿,富户的千金一朝家道中落。 而冯红叶作为无辜的女眷,只能孤身飘零。 家长里短,闲言碎语,乔大力听过不少。 而他对冯红叶不同于对待其他人的亲近,还是因为当初他爹娘海难过世后,冯红叶特意上门教他如何做...衣冠冢。 冯家父母也没有留下全尸。 ...... 傍晚,天空晕染出渐变色的层次,海鸟在海天一线处滑翔。 在又一艘船舶出港的汽笛鸣叫声中。 乌大辉灰头土脸,满身泥污地回到炊烟袅袅的家中。 “叶儿。” “你这是去哪了?赶紧先洗洗,马上吃饭了...” 冯红叶把一尾肥美的海鱼煎得金黄焦脆,三两下又捣鼓碎,加水熬住至浓白色,划拉出碎刺鱼渣,又将数十块剁好的鲜红鱼块倒入灶台上的大铁锅... 等水沸的两分钟时间,冯红叶又丢了三四片老姜。 等她一屁股蹲下,坐在小板凳上控制柴火的时候,乌大辉带着满身夹杂着泥土湿腥味的汗味靠近。 连连推拒男人的靠近,冯红叶笑骂:“呀!我才洗的头!” 乌大辉猿臂一搂,硬是趁着无人在的时候偷得一口香气,满足地放下篓子,往墙角处的拐角走去。 冯红叶羞恼,嘴上不忘朝前喊道:“用水壶里的热水掺着洗啊!专门烧的。” “好嘞!”乌大辉刚脱下衣服,准备将水缸里的水瓢拿起...又将缸边的大红水壶拎起,从旁边架子上拿了晚上给媳妇洗脚的那个盆,意思意思倒了半壶热水,快速冲洗掉身上的污渍。 夏日晚风,露天星空。 伴随着海浪拍打越发清晰入耳,乌家院子里的吊灯拉亮。 厚重的方桌从屋子里抬出来。 这会儿天气还没有蚊虫,加上屋里也坐不下。 乌大辉干脆一个人将桌椅板凳全部搬到灶台旁边。 乔大力带领着五个从高到矮的小孩从隔壁过来。 一进院里,大的几个自觉地帮着乌大叔摆桌子。 最小的两个女娃娃,蹦跶着跳到冯婶旁边,嘴巴和抹了蜜一样夸起鱼汤的香气。 晚饭好了。 乌焱焱得了果果给的一颗草莓,正得瑟地与大哥乌骄阳炫耀。 得了一个后背巴掌。 撇撇嘴,终于老实下来。 “果果,我的呢?”大海碗端着还没吃两口,乌骄阳冲着旁边的小姑娘不满地念叨。 乌骄阳也就比乔大力小两岁,但性子没有早当家的大力来得沉稳,说出的话孩子气得很。 果果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脸颊的软肉微颤,笑得明媚:“骄阳哥哥,你上次都不肯带我去摸鱼!” 小姑娘记仇,去年夏天的事情还记得牢牢的。 对于乌骄阳只带男娃去海里摸鱼,怨念很深。 乌骄阳翻了个白眼,皱眉道:“你又不会游泳!” “不会可以学啊!”叶果果急急应道,软绵绵的声音一点气势都没有,只让人觉得稚气可爱。 乔大力仰头对准碗口喝鱼汤,侧耳听着两个小屁孩的争论,插嘴道:“好了,岁数不大,道理一套套的,是我和骄阳说不要带你和小花去海边的。” 对上乔大力,叶果果就不敢呛声了。 小脸一拉,闷声闷气地把头埋进碗里狂抿汤。 冯红叶在一旁看得好笑,给每个孩子都添了一大块鱼肉,打圆场道:“好了,果果不要生气,大力哥哥也是担心你们,下次想去的话,和你乌叔叔说,让他带你俩去玩。” 乌大辉三两口干掉一整碗杂粮饭,起身添饭回来听到这话,立马接话笑道:“是啊,想去玩,等天好了,叔叔带你们一起去捞鱼,大力几个一起去!” 乌大辉可喜欢隔壁家这两个小闺女,聪明又乖巧。 发脾气也跟撒娇一样,跟他家两个皮猴子一比,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要不是心疼媳妇儿生孩子辛苦,他肯定还是想要个软乎乎的闺女的。 说笑间。 乌大辉想起今天下午去山里头看到的,转身朝乔大力道:“大力啊,你们今年要种点啥?叔下午去山里看了,笋都不好找了......” 乔大力一听,正好他下午也在想这事,干脆反问道:“叔,你家种啥,我们也跟着种。” 渔村的村民虽说靠海吃海,但南海岛土壤肥沃,加上先前南来北往的商贩贸易,不少土地都开垦出来成为农田,就连乔大力他们都有份。 当然,也就是偶尔改改口味。 开垦、耕种、施肥、浇灌、除草,直到收获,每个过程需要的人力时间不说,遇上天灾虫害,产量不高的情况,这几个月就白瞎了... 同一时间,军区宿舍楼。 顾谨戈对着侃侃而谈的叶白芷迷茫又困惑。 什么亩产量千斤以上?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军报里的农学板块,单是亩产超过200斤就上报表扬了。 这是...被骗了? 一溜的陶罐靠墙摆放,叶白芷也很无奈啊。 她本想着直接把这系统兑换出的种子交给杜叔,但总觉得不合适。 究竟哪里不合适,她也说不出来。 总之,就不想出风头。 结果。 叶白芷说得嘴巴都干了,抬眼就瞧见某人一脸听天书的表情。 荒谬中带着离谱,且难以理解。 她一时哽住,胸闷气急道:“真的!那老板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顾谨戈:......要好好整顿下市场风气了。 笃定叶白芷是被流动的黑心摊贩骗了的顾谨戈,见人急得脸都涨红了,赶忙好声好气地放低音量道:“我知道,那你是想要种这些?” 他估摸着叶白芷想要改善伙食,听她话里说的意思,如果种出来,不说起来,至少大家餐餐都能吃上白米饭... 叶白芷听出他话里的劝哄,见顾谨戈还是不信,只能泄气般道:“嗯,可以的话,就用这种子种。” 顾谨戈瞧见方才还兴致勃勃一个劲儿说话的人一下子蔫巴下去的表情,失笑道:“好。” “如果不行的...嗯?”叶白芷正欲说要是不行就算了,听到顾谨戈的回答,愣住。 顾谨戈眼睁睁看着叶白芷几瞬间变换了好几种表情,现在又从沮丧变为怔愣,语气里是隐藏不掉的笑意,继续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岛上土地很多,听你讲课的战士们也很多,知道是你拿出来的种子,大家都会好好种的。” 是的,顾谨戈已经想好了。 现在还不确认这种子到底能种出什么?种多少量出来?那自然不能占用固定农耕的土地。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军区这么多空地,人也有的是,再开垦就好。 食堂里,训练完,体力消耗巨大的战士们正狼吞虎咽吃晚饭,完全不知道自家连长三两句话就将他们日常训练量加了种地... 33、挪窝儿 “呸呸呸——”叶白芷吐掉嘴里粗粝的沙土,原地挥舞、蹦跶好几下。 谢秋娴包头的棉布底下仅露出一双眼睛,见状停下手头挥耙的动作,无奈望向举着镰刀跳脚的人儿,嘴里不住道:“别伤到自己了!哎!先把刀放下...你这孩子,热就热点,非得摘掉布!” 叶白芷没回答,这会儿她又眯了眼,背风、低头、不停眨眼...... 过几天就是栽种的日子了,岛上有分到地的人家抓紧时间松土犁地。 叶白芷今儿个纯粹就是凑热闹。 虽说岛上只要申请就能分到土地耕种,但她可没申请。 不说她系统兑换出来的那些物资,就算没有,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没了那些“世俗欲望”,她觉得自己精神层面肯定是升华了... 只不过,千算万算,她特意交由顾谨戈转交给杜叔的陶罐种子,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竟然被大肆表扬了... 嗯,就是那种有挂大红花、站在讲台上说感言的那种。 社死。 当然,表彰最主要的原因...她估摸着还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给战士补习洋文。 对了,那些留洋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销声匿迹了,明明听说他们因为不可抗力因素,需要再在岛上待一段时间,却很少见到他们。 ...... 叶白芷终于将飞扑进眼眶里的沙子一把抹出,耳边骤然听到一群闹哄哄的声音。 “妈!小芷姐!”是小月兰的声音。 “小芷姐!”“小芷姐姐!”是乔大力他们的声音。 入夏开学,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这里的班级不是固定读到毕业的,而是每升一个年级便重新打乱分配。 顾月兰和江小花、叶果果分在同一班。 几乎是顺理成章,乔大力这几个高年级的少年也和顾月兰玩到一块儿去了。 早熟皮实的孩子堆里,又加上一个古灵精怪的闹腾小姑娘,最近叶白芷不止是听到谢秋娴说,就连偶尔在军区碰到四处维修的顾振革,都能听到对方提及越大越调皮的闺女,头疼不已。 叶白芷正愁这入夏疯长的杂草怎么这么韧,见到这几个一天到晚精力无限的小孩,热情地挥手招呼:“放学啦~快来帮忙!” 只是想打个招呼的乔大力等人:...... 黄土飞扬,落霞绚烂得不像话,仿佛置身于童话之中。 叶白芷将手里的镰刀递给乔大力,让几个小的用有棱有角的石块将杂草根茎砸烂,悠悠然坐到田埂旁的一大块石头上休息,嘴里不忘道:“好好干!加油干!做完了一人一块蛋糕哈~” 果果、小花、月兰三个小姑娘没下地,闻言眼睛亮晶晶,一左一右一后趴在叶白芷身上兴奋道:“小芷姐姐~真的吗?” 前两天用灶台捣鼓出鸡蛋糕,借口从广深市弄回来的酵母粉和果酱,做了一大锅派。 可把他们给馋得,就连顾谨戈吃过都说好,特意仔细向她问了材料的名字,看样子是打算要多买些。 幸好,虽说这些东西都是叶白芷从系统兑换出来的,但这个时代早就有这些东西了,只是小摊小贩流动性强,有市无价,也不担心后续追问。 这顾谨戈一个大男人都吃着这顿惦记下顿,更别提这几个孩子了,一个个嘴甜笑脸,就盼着小芷姐再给他们做。 不知道是怎么的初印象造成的,或许是猫冬形象太过记忆深刻,包括乔大力在内,都觉得叶白芷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那做蛋糕麻烦吗?肯定是不简单的。 “当然真的,你们几个现在乖乖回去给他们倒水,等干完活,今晚就去果果和小花家做蛋糕。” 一时兴起,叶白芷说完话,干脆起身往回走。 既然说好了,这个点回去拿些材料,一来一回,时间正赶上吃饭。 “秋娴姐,我回去拿点东西,晚上去大力他们那吃饭...你慢点啊——”差点被坑洼的小径绊倒,叶白芷一个踉跄,回头朝田那头怀孕了还闲不住的谢秋娴喊道。 谢秋娴小心看着脚下,随意将看到的混泥土石头扒拉到一边,扬声应道:“哎!知道啦——” 这块土地其实也不大,纯粹是谢秋娴闲不住拿来栽点小菜。 顾振革俩兄弟拦不住,早早就将地犁了一遍,确定只剩下些碎石子、杂草要筛一遍,这才放心让媳妇/大嫂出门透气。 叶白芷临走前,还瞥了眼那透过风向可以看出显怀的腹部,敬佩又忧心。 家属大院里分配的农耕用地离渔村比较近,叶白芷慢悠悠往老小区的方向走。 不短的距离,一路上都没遇到人。 都去赶海了?心里计算着退潮的时间,叶白芷猜测道。 直到经过那片茂密的树林时。 脚步陡然一顿。 入冬时候光秃秃,显得异常萧瑟冷清的密林,原本片叶不留的枝桠又被层层叠叠的绿叶覆盖,晚霞斑驳的光影透过叶缝倾洒在地面,覆盖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了晚风的凉爽。 当然,叶白芷肯定不是因为这看腻的风景驻足。 几乎不曾主动出现的小七再次在她的脑里出声,电流在意识中乱窜,机械音如往常一般冷静:“助理小七竭诚为您服务...临时通知:基于百万系统兑换物品的价值已超过玩家叶白芷名下的车辆价值,现可提交抵用申请...注意,实时实行...” 叶白芷懵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谨慎地提问:“举个实例,我考虑一下。”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没啥好考虑的。 按照小七最早和她说的,无非就是一切从百万系统兑换出的东西,等价折算,直到用完她二十一世纪名下的所有资产。 这系统出现的莫名其妙,规则也莫名其妙,整件事情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总归对她百利无一害,既然回不去了,她也不乐意把自己的钱给那一家人花,还不如换点东西,让自个儿生活滋润点。 “...玩家叶白芷,你名下现有一套平层,100万存款,以及一辆保险公司刚赔的新款敞篷一辆,外加300万赔偿款——” “等等!什么叫保险公司刚赔的?”叶白芷惊诧打断小七。 她清楚的记得,车子本身刹车没有问题,她好像是...好像是...为了躲闪什么而撞倒路墩,连人带车与狗一块儿掉进河水之中的。 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发生的事情,记忆竟然开始模糊。 恍惚一阵,叶白芷又重复问道。 这与保险公司有何干系。 助理小七明显被她问住了,沉默两秒后才响起声音:“你的父母与兄弟以刹车失灵为由,在品牌方公司门口寻死觅活...最终达成协议,赔偿款与一辆新款轿车,封口收声,一——” “一笔买断。呵。”叶白芷嗤笑出声,脱口而出小七还未说出的话。 不愧是叶家三口。 还能趁着她死来发一笔横财。 想到之前附身于旺财身上看到的场景,叶白芷一阵胃绞痛。 半晌,“抵用提交。” 叶白芷神情淡淡往家走,虽然这次只能用掉车子的价值...来日方长,她要看着他们这群贪得无厌的人失去一切。 二十一世纪。 叶白芷精挑细选的精装房早就被叶家三口住进,甚至连本应该摆在家中的牌位都被他们三人借口种种,给移至老家摇摇欲坠的房子内。 艺术感十足的琥珀色蔚蓝餐桌上,四菜一汤明显伙食不错。 叶父和叶母相对而坐,谈论起宝贝儿子接下来相亲的事情。 叶父敷衍应了两句,问道:“乖宝去哪了?” “练车去了呗,哎,我和你说正事呢,儿子都这么大了,现在婚房有了,什么都有了,可得好好找个好的,最好是独生女,家境不错,人乖巧懂事又个高肤白,这样又能帮着咱儿子做事业,又能生几个漂亮的孙孙...”叶母筷子飞舞,眼神闪烁雀跃,仿佛已经能看到有钱又听话的儿媳妇。 叶父皱眉,他虽然觉得丫头片子没用,但儿子得像个男人,怎么能让未来儿媳妇补贴,说出去,多难听! 不等他开口驳斥,叶母看向阳台窗外,抱怨地嘀咕道:“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话间。 玄关入户的门被大力打开,闷重的撞击声随着大门反弹震颤。 一个阴郁的青年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脸色难看。 他就是叶白芷在二十一世纪,同母不同命的亲弟弟——叶大鹏。 “怎么才回来!饭都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叶母对自家唯一的儿子那可谓是千依百顺,见到人回来,忙不迭地往厨房走——里头还温着特意挑选出来的上好肋排肉和鱼汤呢! 叶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小口,这才悠悠然开口:“去哪了?脸这么臭?” 叶大鹏心气不顺,恶狠狠夹着筷子撕扯肉骨,没吭声。 说来也是奇怪,偏偏就是他快到家的功夫碰到了那群混混! 不过就是欠了他们的钱,有必要到处找他吗? 要不是叶白芷死了,这套房子归他了,怕不是现在都回不了家! 叶母见乖宝不高兴的样子,刚拉的双眼皮一瞪,指着丈夫的脸斥骂道:“儿子刚回来,能不能让他吃个饭再说话!” ......夫妻俩就这么在餐桌上争执起来,叶大鹏烦躁又嫌恶地瞥了眼对骂中的俩人,只管吃完面前的饭,匆匆下桌。 身处不知名时空的七零年代,叶白芷刚爬上三楼。 气喘吁吁。 打开门,一屋冷清。 日常会用到的抱枕、杯具什么的,早早就由顾谨戈亲自打包送到军区的宿舍,而装饰用的桌布、沙发巾什么的,也飘扬在阳台的晾衣杆上... 叶白芷静静看了几秒晒满阳台的冬季用品,想到顾谨戈前两天说过帮忙整理屋子的事情,一时之间,意外、惊奇交杂。 本以为不适应军区宿舍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 想到这,叶白芷眉眼舒展。 垂眸看向地上刚从空间倒腾出来的吃食。 34、初访渔村 渔村,某处宽敞的平房。 围墙矮到成年人脚一迈就能翻过去的程度。 三个扎着小辫的圆脑袋扒着墙头朝外瞧。 翘首以盼。 顾月兰个头最高,踮脚朝远处望,期待又着急道:“小芷姐姐怎么还不来啊?” 她们三个是跟着乔大力一块儿回渔村的家里的。 只是,等了老半天,迟迟没见到人影。 “你们三个,都过来坐好!”乔大力烧了一大锅水,正弯腰挨个顺着水壶灌水,一转头就瞧见三个女娃娃踩在墙角的罐缸上面,脸一沉,虎着脸让她们下来。 见三个小姑娘虽然面上不情愿,还是小心翼翼扒着墙下来,扭头又朝屋里一回来就拿着扫帚、抹布擦桌扫地的江小壮使唤道:“小壮!去叫大壮和亮子回来。” 这送个人送到哪去了?这么就还不回来。 乔大力心下嘀咕。 想到那两个看蚂蚁搬家都能看半天的尿性,头疼不已。 谢秋娴没和乔大力他们一起过来渔村。 只是让月兰跟着过来玩。 她肚子起来了,平日里吃鱼还可以,但闻不了腥味。 渔村近海,最近渔船整日整夜的来回捣鼓,海鲜味顺着风都能传好好远。 果不其然,江大壮和马明亮帮着谢秋娴把镰刀、钉耙拿回家,不等她拿出什么东西招待,一溜烟跑了。 然后,盯着树上筑巢的鸟雀...走不动路了! 江小壮顺着去家属区的方向,还没走多久,就看到两个兄弟圈站在大树底下,仰头朝树杈上不知道瞧些什么...... “哥!亮子!你俩干啥呢!咋还不回家!”江小壮扫地扫到一半半被喊出来,心里烦得很。 他最讨厌事情做到一半了! 江大壮朝后瞅了眼,见是亲弟弟,一哆嗦,赶忙咧嘴挠头憨笑道:“看鸟扎窝...亮子,咱们快回去吧”手一伸,赶忙把微张着嘴朝天看的亮子拉上。 他虽然比小壮大了两岁,但他从小就又喜欢又怕。 喜欢自然是弟弟是他的亲兄弟; 怕则是小壮脾气上来,那是谁说都不好使... 余晖不动声色地逼近三人的脚步。 风声和谈笑生交织,夏日的夜晚正是好的时候。 老小区。 叶白芷挑挑拣拣好一阵。 最终只拿了两瓶果酱和一小袋面粉。 对了,还有两小包酵母粉。 “布谷——布谷——”突兀的复古雕花时钟骤然响起。 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 叶白芷下意识往外头看去,天色渐晚,鸟雀归巢。 赶忙急匆匆下了楼。 刚在路上耽误太久,转眼都快过了晚饭的点。 南海岛虽然面积不小,但居住的人相对集中。 不过短短半小时不到的脚程,叶白芷遇见不少熟面孔。 “小芷,去哪呢?”几位婶子挎篮提兜往家赶,其中一个面熟的短发女人谈笑间,瞥到叶白芷,还抽空搭了句话。 叶白芷装作仔细低头看路的嘴角一僵,很快换上一副热情又恰到好处的惊喜:“姐!好久没见啦~哟!你这皮肤可白了不少,好看!” ...... 应付完热情又爽朗的“熟人”,叶白芷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她可没忘记,这几个女的嘴可碎了! 不过是大力帮她拎了几次袋子,就被这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傻10! 从思想其实不比这个时代开放的二十一世纪长大的叶白芷,实在太能看懂这些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 纯粹就是贱得慌!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原本觉得岛上民风淳朴,自从待久了,被迫与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打交道,她还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微微摇头,叶白芷迅速抛掉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一定是突然收到叶大鹏的消息搞得! 叶白芷重重吐气,决定要尽快从百万系统兑换出更多的好东西! 一望无际的大海近在眼前。 渔村破旧的石头屋大多废弃,崭新的砖瓦房不是白墙黑瓦,是红墙灰瓦。 别具一格。 叶白芷从踏入渔村地界开始,就开始东张西望。 家家户户或晒干、或缝补、或编织的渔网堆积成结; 三三两两的人家大概是刚吃完饭,嬉闹笑骂不绝于耳; 就连关门关窗的几户,透过薄薄的窗纸,也能看见人影攒动,似乎在整理什么... 不等叶白芷寻人打听乔大力他们的家在哪。 拐角处,数个兴冲冲的人影蜂拥而上,簇拥着她去了一处平房。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手里的提兜被谁接了去,叶白芷只是笑,而后又忙着应果果‘为什么小芷姐姐你这么晚才来?’... “吱拉——”......“哐” 敞开的木门在所有人进屋后,又被风重重的阖上。 叶白芷正“不经意”地打量环境,吓得一个激灵。 手指微微蜷缩。 “姐,来啦?你坐,饭马上就好了。”乔大力满头大汗地挥着锅铲从灶边起身,拉起衣角抹了把脸,笑嘻嘻地朝叶白芷咧嘴笑。 叶白芷朝老式土灶台走去。 首先就瞧见散落一地的柴火,不等她开口,盖着木盖的铁锅冒出滚滚白烟。 手比脑子快,叶白芷抢在乔大力之前拿到木盖上的大勺子。 掀盖、下勺、搅拌,一气呵成。 “这是番薯粥?”嗅到米粥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叶白芷很快分辨出锅里橘黄的食材不是南瓜。 “对,番薯干,好吃的嘞!”乔大力也是前几日收拾家的时候才发现还剩下一些番薯干,冰天雪地的,幸好还没坏。 将灶台里的柴火挪了位置,见火苗瞬间小了,乔大力自然地接过锅铲,笑道:“姐,你去屋里坐,马上就好了。” 叶白芷本意是想过来做苹果派的。 只是既然乔大力做了晚饭,那自然先吃晚饭再说。 夏风微凉。 窗户敞开着。 叶白芷进了屋,稀奇地跟着几个小孩后头绕着屋里打转。 院子的缸罐、柴火、渔网、水桶工具... 满满当当,又稍显贫瘠。 只是这进了屋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方正的大炕上是针脚细密的被褥;桌椅板凳老旧却整洁;几个壁柜颜色不一样,看得出不是房屋一套的,再从新旧程度上看,似乎还是不同时间置办的... 叶白芷参观完屋子,顺着小壮的话,坐到了面对大门的位置。 “你们家很漂亮。”叶白芷真心实意称赞道。 几个孩子相依为命,竟然能将屋子收拾得如此利索。 实属难得。 小壮不好意思地抿嘴笑,没说话。 江大壮虽然憨厚,但莫名能够迅速察觉弟弟哪怕是刻意掩饰的小情绪,看了小壮一眼,笑呵呵对叶白芷道:“是小壮打扫的!。” 看那神情,是极为骄傲、与有荣焉的样子。 叶白芷愣了下,继而哑然失笑,“那小壮很棒哟~姐姐做好苹果派,小壮可以吃两大块!” 此话一出。 小壮脸上被哥哥弄得又羞又急的表情陡然一顿,而后眉眼爆发出极大的欢喜,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叶白芷瞧。 “我也要!小芷姐姐!小花和果果也要!”一听小壮哥哥可以吃两块,江小花急了,扒拉着叶白芷的大腿狂撒娇。 叶白芷这下真忍不住笑出声了,抱起肉乎乎的小姑娘在腿上颠了颠,哄道:“小花当然有啦~果果、月兰都有~” “哇——” “耶——” 哄笑声闹成一团。 乔大力左右手各端一个大碗进屋,入眼就是这副模样。 没忍住笑意,乔大力咳了两声,唤道:“好了,自己去端饭!”说完,就将其中一海碗放到叶白芷面前。 等着屋外吵吵闹闹争先恐后端碗、呼烫声的功夫。 叶白芷对上身旁又长高不少的少年,不用一直刻意保持愉悦的情绪,只是神情温和问道:“打算以后做什么?” 乔大力欲起身拿酱菜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复又坐下,疑惑重复道:“以后?” 叶白芷颔首,指尖再次试探性碰了下滚烫的碗沿。 见还是无法入口,只能遗憾作罢,再等一会儿。 “你以后想干嘛?说说看,姐听听。” “......” 相处一段时间,其实讲白了交集也并不是很多。 但叶白芷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懂事聪慧的少年就这么一辈子窝在渔村。 当然,有些人毕生的追求可能就是乔大力这样的生活。 比如她本人。 但在这个精神面貌积极向上的年代。 她不觉得乔大力想过这种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 噢,对了,虽然顾谨戈说是乔大力他们都可以到了年纪申请当兵。 但...身为年长的姐姐,又是经历过不同世界观的人类。 叶白芷总觉得乔大力值得有个机会。 想到之前少年超越同龄人的聪慧和机敏。 叶白芷又想到储物空间里从百万系统那边兑换出来的一系列关于理工学科研究的理论书籍... 等一等,她还是得想个好时机。 乔大力还在因为叶白芷的话陷入沉默与思考。 还不知道,他的回答并不重要... 叶白芷已经笃定要好好培养他了。 就像经营?不对,应该是养成游戏,超前思维认知的人类对幼崽地特殊关爱之情。 这应该就是人类隐形的天性。 饭桌上,嘻嘻哈哈地。 还不等叶白芷吃一半。 屋子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顾哥?”偏头看去,乔大力意外。 “大戈哥哥!”果果也喊了一声,她喜欢这个哥哥! 叶白芷皱鼻,下意识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之前在雪天每晚的洋文课早两周就调整时间了——改成每两天上一天,做一休一。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已经上过课了啊... 顾谨戈一眼就瞧出叶白芷在想什么。 也没解释,只是对着几个孩子勾唇道:“我也还没吃饭。” 又是一阵闹哄哄的。 对于谁给顾哥/顾大哥/小顾哥哥打饭这件事,除了乔大力,三个男孩子都要打起来了。 最后...还是看不过眼的谢月兰下桌、出屋。 没一会儿,江大壮得意洋洋地捧着碗进屋... 顾振革对于习以为常地摇头。 前段时间来回老小区,他和这些孩子见面也很频繁。 双方也是有来有回——他带去米面粮油肉菜,孩子们给他送野果贝壳什么的... 因此,像是今天这样不请自来蹭饭的行为。 做出来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凉到温热的米粥恰好是能入口的程度。 顾谨戈几口咽了大半,剩下小半碗才止住。 抬眸看向叶白芷,自觉解释道:“刚回家一趟,嫂子说月兰和你都在这。” “噢——”叶白芷终于恍然大悟。 刚才她还以为顾谨戈来逮她去上课的...可把她吓得! 感觉粥都不香了! “你来得正好,一会儿还有苹果派吃。帮忙揉面呗~”叶白芷双手捧碗,仰头豪气地灌了一口,一脸‘算你运气好’的表情。 顾谨戈被那小表情逗得想发笑,扬眉点头应下:“好。” “呃——” “哟!都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叶白芷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熟悉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35、她不对劲 大铁锅熬出来的番薯粥,黏稠香甜。 叶白芷晾着粥,温热入喉。 嘴里不忘指挥众人待会儿分工做苹果派。 就在这时。 没有落锁的屋门骤然被人向内推开。 伴随着一声自来熟的中年女声。 那个之前在野区碰到的奇怪妇女自说自话的走进屋,好像前段时间不依不饶给周卫军妹子做媒介绍傻叉的人不是她一般。 陈莲香下周就要离开南海岛了。 今天来踩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胳膊挎着小篮子,可是放了一兜子飘洋过海弄来的奶糖! 意外撞见屋里还有两个“熟人”,陈莲香慈蔼的笑容一僵,脚步一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继续道:“哟!叶大姑娘也在啊!” 话说得亲热,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 叶白芷看清来人,也是一愣,不明所以看向乔大力。 见对方也是一脸迷茫的模样。 不等她细想,就听到“那女的”硬邦邦刺了一句。 当下叶白芷眼尾一翘,笑得张扬:“哟,招人嫌的老东西来了啊?” 不明所以的乔大力等人&顾谨戈:...... 看出小芷姐不喜欢这个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不请自来的老女人,乔大力一下冷了脸,语带嫌弃又厌恶地对陈莲香道:“谁让你进来的!” 陈莲香一下子黑了脸,但她也是老江湖了,心里暗自盘算着,僵持几秒后,竟然还能一脸带笑地缩肩道歉:“哎哟喂,我老婆子来得不巧了,这不弄了些糖想给你们几个小孩嘛!天可怜见的...一个个太瘦了...” 叶白芷就这么‘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面前的老女人一阵发挥。 跟之前她在顾家死活要让周爱红嫁给那个磕掺男的语调和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话术略有不同... 人啊,还是得脸皮厚。 在一众小的安静若鸡,大的几个脸色不善的情况下。 陈莲香竟然还能自说自话长达好几分钟。 最后,还能抹着眼角拿出挎篮里的奶糖,又是感情充沛地抒发一通对几个孩子的喜爱,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立马转身离去。 仿佛真就是过来送个奶糖而已... 叶白芷扫了一眼桌沿的大白兔奶糖,困惑不已。 又环顾一圈几个眼神黏进糖纸的小孩,更加迷茫。 “你们和她很熟?”叶白芷冲这一屋小孩的领头问道。 乔大力摇头,他也盯着糖果直皱眉,学校新来的老师可是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仔细回忆半天,确认自己好像确实和这女人没什么交集,他脸一沉,扭头朝除了顾月兰以外的五个孩子板着脸问询道:“她经常来家里?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还收了什么东西?” 江大壮和马明亮被大哥的脸色吓到,一时间噤声。 小花和果果虽说也是偶尔会被乔大力训,但到底不像哥哥们那样会被收拾,即挨揍。 她俩并不怕乔大力的冷脸,只是眨巴眼睛,无辜对视。 江小壮习以为常地打排头,甚至还瞄了眼叶白芷和顾谨戈的眼色,小脸严肃、一字一句回答道:“雪化了之后见到的,我们在村里碰到的,有来过几次...我们没有收她的东西,今天是第一次拿东西来。” 叶白芷仔细听着,愈发不解,插嘴道:“她有问过你们什么事吗?” 潜意识隐约划过一丝不好的猜测。 叶白芷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看透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江小壮愁眉苦脸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起来有回答过对方什么问题,最终只能不好意思地朝叶白芷笑。 他很喜欢这个姐姐。 给他们一人一件棉袄不说,还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他们。 自从爹娘过世后,除了隔壁家的冯姨,再没有人为他们做他们喜欢的饭菜了! 叶白芷对上那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 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小圆脑袋瓜。 刺了一手,又不动声色收回来。 正欲再问些什么,就见其他几个孩子冲江小壮露出羡慕的神情... 心下一软,酸涩感溢满胸腔。 很快伸长手,一人呼噜了脑袋瓜儿一把。 连乔大力都没“放过”! “不速之客”很快被众人遗忘到脑后。 笑闹声中,晚饭的餐桌很快被收拾干净。 叶白芷一溜烟摆出所有食材——苹果酱、酵母粉、面粉。 特意去外头水缸旁搓洗一遍的手僵在半空中... 乔大力从外头拿进木盆的那一瞬间。 顾谨戈自然地接过木盆,熟捻地用准备好的水瓢加水和面。 他迷彩短袖下的肱二头肌将衣料撑得几乎要胀开,小臂上的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有条不紊地抓爆、揉搓几下就要成型的面团。 叶白芷抽了抽嘴角。 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忽然之间像开了屏的孔雀一般——荷尔蒙爆棚... 暂时没什么事情做。 叶白芷干脆坐到板凳上,两条大腿分别提溜果果和小花坐上来。 搂着两个香香软软的小胖妞冲顾月兰问道:“月兰,这次算术考得怎么样?” 没记错的话,不分年代,不分年纪,每个学生好像都有开门考吧? 顾月兰上一秒还在缠着乔大力要他手里准备就绪的擀面杖,下一秒,整个身子僵住,慢动作回身,好半晌,顶着众人的目光,干巴巴地应了句:“还行吧。” “呵。”状似心无旁骛和面的顾谨戈冷笑一声。 叶白芷左看右瞧,对于面前这对先前差点因为算术题而亲情破裂的叔侄俩是感到好笑又有趣。 想了想,总归是恶趣味占上头,又朝眼前对小叔叔的笑声臭脸、欲言又止又碍于什么而扭曲神情的小姑娘追问道:“错了几题?” 谢月兰脑袋瞬间空白。 没等她回忆。 顾谨戈又似有若无地冷笑声,不冷不淡地开口:“你还是直接问她对了几题吧。” 叶白芷真惊了。 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站着还没自己坐着高的小姑娘。 迟疑道:“小月兰上的是二年级?三年级?” “二年级...”顾谨戈憋屈,闷闷应了声。 他就不明白了,他和大哥大嫂的学习也不差啊! 怎么这孩子就加减法教了大半年,还得掰手指算呢! 叶白芷无话可说。 见小月兰的耳垂都红透了,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恼得。 很快岔开话题。 “面揉好没?顾哥~咱们都等着吃呢!” “......” 盆底和桌面的撞击声陡然一停。 顾谨戈蓦地看向还在颠腿逗弄小花和果果的叶白芷。 直到怀里的小姑娘咯咯笑出声。 叶白芷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本性似乎又暴露些,试探性朝右抬眸看去... 幸好,顾谨戈在同一时垂眸,继续揉捏面团。 社死的尴尬一瞬即逝,眨眼化解了。 叶白芷重新逗起面前几个围着自己站成一圈的小孩,心下暗忖:叶白芷啊叶白芷,谨言慎行呐!太嚣张了你! 等顾谨戈揉好面团,叶白芷随手用汤碗扣住,又是笑闹十来分钟。 起身出屋、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热油、炒苹果酱、加糖盐水;恰到好处的时间切割面团——擀面杖擀平三分之二的面团变成面皮,用剪刀戳小洞,抹酱、装饰派,最终投放至热好锅底的大铁锅烘烤。 成品嘛——还算可以入口。 少了只有烤箱能做出的酥脆感,叶白芷嚼着劲道的面皮和不再齁甜的果酱,满足地眯了眯眼。 乔大力几人也是一人一块捧着,围站在灶台边上。 吃得头也不抬。 直到最后,嗦着手指感慨道:“真好吃啊——” 叶白芷差点被这一副副“没见过世面”的小模样逗乐,开口打趣道:“这只是苹果派的做法,还有水果奶油蛋糕、提拉米苏、布朗尼、麦芬...可比这苹果派好吃呢!” 闻言,不止是孩子们一脸希冀与渴望,就连顾谨戈都眼波流转,深邃的风眼闪动期待的光芒,就这么灼灼看向叶白芷。 叶白芷心下一顿,又在内心唾弃自己:叶白芷啊叶白芷!瞧你又话多了不是! 话都说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忽悠过去了。 没辙,叶白芷信誓旦旦保证有机会一定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尝到那比苹果派还好吃的油蛋糕、提拉米苏、布朗尼、麦芬... 总算能够顺利脱身。 亲眼瞧着乔大力关了大门落锁,隔着围墙,叶白芷又叮嘱好几遍,让乔大力晚上入睡前要记得把屋门锁好,再往窗户边放点小机关,别让坏人趁黑夜摸进去... 听到里头此起彼伏地应和声。 这才转身与等候一旁的顾谨戈一块儿往回走。 “沙沙”的树叶声混合凉意的海风,澄澈明亮的星空如梦如幻。 叶白芷本是正常速度走着,不知不觉间,或许是太过巴适,逐渐变为踱步。 感受到身旁配合自己步伐的军靴脚步声,叶白芷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重复问道刚才答非所问的问题:“怎么突然来了?” 直到临别前,叶白芷才从顾月兰口中得知——她已经得到亲妈的许可,今晚可以留宿在小花和果果家里,明天一起去上学。 既然这样,那顾谨戈压根没必要特意来渔村一趟啊? 再者说,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逮小月兰回家的样子。 看多了二十一世纪有关自作多情的短视频热门文案,叶白芷心下有几分猜测,还是生疏得想要确认。 顾谨戈顿了下。 这一刹那,他决定要直抒胸臆——他喜欢她,能不能处对象? 说时迟那时快。 沿途树梢上,数只猫头鹰突然扑翅腾飞。 叶、顾二人一惊。 齐齐望去。 半晌,直到鸟影渐远。 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我...” “我...” “你先说...” “我先说...” 意外地,这还是顾谨戈第一次在叶白芷面前想要抢先开口。 36、插播小番外——顾谨戈视角 “顾谨戈!还不快给我下来!” 15岁的顾振革从学堂放学后,直接往自家地里的方向跑去,想帮爹娘收割金黄的麦穗。 路上被风沙迷了眼,驻足揉眼角的时候,余光正好瞥见不远处一群孩子围在树下,嘴里乱七八糟地喊些什么加油之类的话! 视线往上。 嘿!又是这臭小子! 顾谨戈被亲哥一嗓子吼得汗毛直隶,脖子一缩,抱着树干东张西望。 顾振革眉毛都要竖立起来,气急:“还不给我下来!” 前些日子才从房瓦上摔下来,肿了腿!小时候逗鹅撵狗玩就算了,顶多被啄着满村哭着找他,现在怕是想要上天! 即便是成年后的顾谨戈都逃不过血脉压制,更何况现在也就是刚识字懵懂的年纪。 抱着树干“嗖”地下地,顾谨戈抛下一众小伙伴的嘘声,快速跑到田埂地边上的顾振革面前,晒得黄棕的短发乱七八糟翘着,模样极其乖巧:“哥。” 顾振革瞪了眼一个夏天就晒成黑煤球的小少年,没好气地斥道:“跟上!” “哥~咱们去哪啊?”顾谨戈是给块糖就灿烂,没走出两步,又开开心心地跳步向前。 “地里要收麦子了,我们去帮忙...娘不是说了今晚给我们做好吃的,你咋又去掏鸟窝——” “娘!”顾谨戈最烦亲哥碎碎念,不就是摔下屋顶一次嘛!见到远远地里弯腰忙碌的一男一女,赶忙大喊一声,急急冲上前去。 麦穗波涌之中,低头垂眸的女人听到幺儿的声音,很快直起腰,手背自然地往额间一抹,还没等看清人在哪,怀里就撞进来一个“小炮弹”。 “哎唷。”女人一声闷哼。 顾谨戈抬头看去,下一秒就被拎着胳膊放到一旁。 精瘦高大的男人累得满头大汗,紧张地朝媳妇腹部摸去,沉声追问道:“有没有撞到哪?” 顾母嗔怪地拍打掉男人的手,姣好的五官漾着温柔,赶忙伸手牵过幺子,哄道:“娘没事,看你爹大惊小怪的!” 顾振革一脸无奈地走近。 这都多少次了,他还特意嘱咐好几次,千万别在爹在的时候黏着娘... 方圆十里,谁不知道在他们爹心里,娘最重要!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美好的日子漫长又短暂。 在顾谨戈12岁这年,一切,戛然而止。 爹娘先后病故。 21岁的顾振革扛起整个家。 同年,顾谨戈的大嫂——谢秋娴进门。 天公不作美,良田欠收。 曾经村里整日嬉笑打闹的童声逐渐消失。 就连活泼外箱、在周家兄妹身后跟前跟后的宓珠也日渐沉默——她娘也过世了。 日子艰难。 吃不饱饭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随着村里一户户人家地外迁,秋收后的某一夜,顾振革主持了爹娘过世后的第二场家庭会议。 第一次是他与小谨说要娶谢家长女进门,当他的大嫂。 今年15岁的顾谨戈满心满眼墙角盆里养的鱼,那是他花了一下午从河里摸到的。 晚点就宰了煲汤,给大嫂补身子。 “哥,咋啦?” “我打算进城。”顾振革粗粝厚实的大手自然地探到身旁躺椅上,小憩的女人腹部微微隆起,他轻轻抚摸着,低声对快要比他高的小弟说道。 煤油灯的小火苗随着窗缝跑进来的风晃动一下。 昏暗的屋内,矮凳上蜷缩长腿的兄弟俩沉默对视。 顾谨戈下意识看向墙上面容模糊的爹娘相框,半晌,坚定地点头应声:“哥,我们一起去城里!” 三个人,不对,是四个人。 谢秋娴小心护着肚子,在两个背着巨大包袱的男人看顾下,一路辗转颠簸,最终在沪市安了家。 响应号召是自然而然的事。 天灾人祸,半大小子的胃口可不是码头上当搬运工就能喂饱肚子的。 为了能吃饱,减轻家里负担; 又为了道听途说来的军属待遇。 顾谨戈跟随招兵的队伍一路南下,到了南海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还遇见了儿时最好的玩伴——周卫军。 他比他吃得更多... 前期建设的日子是真的苦,不分兵团,所有人卷起袖子就是干! 没日没夜。 好在,顿顿能吃饱。 甚至,在南海岛建设差不多的时候,顾谨戈一度想要申请兄嫂侄女过来。 同一时间,宵小来犯,武装团的紧急任务一个接一个。 这样的日子,又是两年。 直到。 战友壮烈牺牲,他和周卫军奉命送战友回乡。 红安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叶白芷的地方。 黑夜,林中,红嫁衣女子。 初识的那一眼,他真以为见到以前和爹夏夜守瓜田听到的那些狐仙故事。 翌日,村里又遇见她。 只是当时他刚祭奠完战友,情绪低落。 现在回想,已然忘了当时是什么个情景。 绿皮火车上,想要打瞌睡又努力眨眼保持清醒的姑娘就很有趣了。 对比前一晚在巷子中,那干脆利落的飞踹,眼前的姑娘莫名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听见老周和她有一句没一句攀讲,他没有加入谈话。 却也是字字句句都听到耳里。 毕竟,位置那么窄。 过道拥挤,他头边不知道是谁的鸡笼一直散发着熟悉的臭味... 再意外的相遇也只是萍水相逢。 又一次分别,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 顾谨戈想以后基本不会再见到了。 他和周卫军直接回岛复命。 当然,本意计划原本是这样的。 额外的三天探亲假是团长亲自批的。 但想到离别时的难受,以及这两年家信上长篇大论的婚姻大事... 俩人商量一下,还是决定早点回岛。 什么也比不上一家团聚重要,团长说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年底就能接家人上岛了! 而就在买票窗口处快速订了“广深市”的车票后。 刚发车不久,他俩便遇到去年退伍的战友。 “又要乱了”四个字让他俩在绿皮火车经停的下一站,果断买了各自回家的票。 这一回。 竟然又听到“叶白芷”三个字。 救命恩人,还是救了自己宝贝侄女的命。 不用大哥出面劝说,他直接翻窗进了对方的屋子。 时间紧迫,花费大半钱票订的车马上就要到了! 窄矮的车子,破旧的渔船,喧嚷的客轮。 狂风暴雨,日晒雨淋,他们终于抵达南海岛。 来不及多说什么,复命和申请报告一块儿办。 火速分配的房子需要精心装饰起来,这可是他们未来的家。 这期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极少能看到她。 哦,原来是和鲍排长家的女儿去赶海了... 梅雨季后,她搬走了。 房子是他特意找团长申请几次才要到的。 但他没对她说,只是轻描淡写揭过过程的艰辛。 幸好,老小区多的是空屋子。 为了已经入住的老军属着想,能够申请审核通过的也大部分是军属。 叶白芷。 是军属。 挂靠他名下进岛的。 什么时候心动的呢? 是野区里,笑容肆意明媚的模样? 今时今日,他还能回想起大家伙儿围着篝火欢声笑语的场景。 野猪油炒鸡枞。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之一... 炖山鸡肉、蜂蜜炒板栗、烤地瓜...刚刚的苹果派,每一样都是人间美味。 其中不乏有早就吃到腻的烤地瓜。 或许是那时、那地、那人不同,每一样都是珍馐美馔。 “你想说什么?”轻柔低缓的女声近在咫尺。 顾谨戈瞬间回神。 抬眸望去,鸦羽般长睫微微翘动,眼里细碎的光芒流转,漾着如粼粼海水。 叶白芷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了。 顾谨戈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与叶白芷对视。 全身上下,除了心脏在失控搏动,四肢百骸都冻住一般。 可能是许久之后,也或许只是短短几秒。 “我知道。” 叶白芷开口了。 对上那含笑的柔和目光,顾谨戈哑然。 所以呢?他想。 这或许是婉拒的另一种的说法? 叶白芷眼睁睁看着方才晶晶亮的凤眼黯淡下去,赶忙又道:“我也挺喜欢你的。” 这个“挺”字就挺微妙的。 叶白芷事后回想,这或许就是大龄母胎单身狗的倔强。 这事暂且不停。 只见那双深邃迷人的凤眼迅速蹿起两团小火苗。 从来克制弧度的微笑变成露齿笑。 顾谨戈就这么站在原地,惊喜万分地傻笑... 呼啦回到树杈上的猫头鹰唤醒顾谨戈,习惯性扫向发出“吱吱喳喳”动静的黑夜当中,复又回眸。 “那我们...”顾谨戈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这等重要的事情,他需要绝对准确的信号。 叶白芷抬起的右脚一顿,耳朵发烫,回避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又理所应当地应道:“我们搞对象。” 说完,她脚步陡然加速,长发随风舞动飞扬,催促道:“快回宿舍啦~明早你不是还要训练嘛?” 身份转变后,叶白芷的声线里不自觉带了撒娇的意味。 顾谨戈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要是顾振革夫妻在,一定会好好调笑一番此刻与稳重丝毫不沾边的弟弟——这还是他们那死活不相亲的弟弟嘛? “好!”喑哑的男声爽朗。 顾谨戈迅速跟上叶白芷的步伐。 绸缎般丝滑璀璨的夜空,无穷无尽的星星兀自狂欢。 37、悦己者容 凌晨三点。 窗外一片寂静,细听,似乎连鸟雀都睡着了。 叶白芷眼睛睁得大大的,仰面躺在散发着太阳香气的枕头上,被子被她一脚蹬在贴墙位置。 要不是理智不允许她放声大喊。 她真想去外面嚎两嗓子! 她也是有对象的人啦! 影绰间,床上原本双手举在枕头两侧的人突然侧身捂脸。 下一秒,低低的笑声响起。 同一时间。 隔壁顾谨戈宿舍内。 床上...没有人? 目送叶白芷进屋,顾谨戈站在门外的过道,无声地偷乐许久。 等他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多么的傻冒时。 后背一阵发凉。 之前紧张得直冒热汗,晚风一吹,可不是透心凉。 回到屋内,他又是站在门后无声打了一套拳。 实在没有心情睡觉。 轻手轻脚的,唯恐惊扰隔壁的人儿。 他直奔操场,开始跑圈... 翌日。 叶白芷迷迷瞪瞪地在持续不断的哨声中醒来。 她眼神发直地呆坐在布料棉软的床单上,总觉得昨晚的一切好像在做梦。 身体比脑袋更早一步恢复记忆。 慢吞吞下床,叶白芷打开铁门,将门外的饭盒拿了进来。 早点依旧是顾谨戈打的。 与往常无异,还是喧软的大馒头配蒸南瓜。 随手拿了馒头啃了一大口,慢慢咀嚼着。 叶白芷站到阳台上。 屋子里的卫生间在阳台上,整个阳台就是两个正方格——一个是卫生间,另一个就是摆放杂物、晒衣服的地方。 从叶白芷这的位置往外看,正好是军区的大操场。 视野很大,每天都能看到不同方阵的人在操练。 障碍越野、跑操、对抗... 所有人都穿着一致的迷彩服训练。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气势恢弘。 叶白芷环顾好几圈,确定认不出到底哪个脑袋瓜会是顾谨戈之后,果断转身回了屋。 又吃了两块蒸南瓜。 叶白芷仔细洗漱一番,坐到镜子前。 塑料便携的老式红镜子撑起角。 旁边依次摆放着芦荟胶、雪花膏——后世便宜大碗,现在却是稀罕的玩意儿。 叶白芷迎着明媚的阳光,伸手举起镜子,仔细打量起皮肤。 万幸的是,即便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保养,还为了赶海风吹日晒。 她的脸,依旧光洁如玉。 仔细回忆了下,叶白芷不由欣喜起如今才21岁的自己。 比起之前已经是奔三年纪的自己。 无论怎么说,小个几岁...就像是白捡的几年一样。 脑海不经意闪过原身,叶白芷心底暗暗再次祝福对方。 希望她现在无论在哪,也能活得像她如今这般自由自在。 不多时,叶白芷在仔细抹匀了芦荟胶后,撇嘴嫌弃地看向油油的雪花膏。 她可是混合皮,适合用滋润却不油的护肤品... 正纠结如何保养。 叶白芷一拍脑门,啧了一声。 怎么忘了这事呢! “小七?”叶白芷呼唤道。 冷冰冰的机械音实时响起:“我在。” “百万系统...” 一顿操作猛如虎。 叶白芷瞠目结舌。 满地的烘焙模具、黄油色素、锡纸还有若干个笨重的烤箱... 她这是...捅了烘焙圈的老窝? 想到昨天的戏言,叶白芷不得不把答应给乔大力他们做的甜品蛋糕提上日程,心下暗自盘算以哪种形式拿出工具比较合适。 等她将所有东西收到随身储物空间里。 在继续做选择和出门寻觅之间。 她果断选择换衣服出门。 不过是想要一点描眉口脂的东西,总不会连供销社都没有吧。 ......供销社没有。 叶白芷恍惚走出供销社时。 耳畔还响着那个卷发供销员嗤笑的神情。 心下一阵无语。 她怎么知道,供销社不会卖这种小资东西呢! 不过,这倒是让她陡然生起无限斗志。 脚步一转,她干脆往新小区那个平房走去。 嘿!她就不信了! 岛上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就没有人要化个妆? 免不了落俗的叶白芷一心想要为悦己者容。 压根忘了,凭借她还算不错的记忆力,如果没能想起来在岛上哪里见过胭脂眉笔,那可能真的是极少的... 平房内。 入夏之后,虽说还是管控的状态,但私下里来往这儿的人愈发多了。 捕鱼期间,渔船往返来回,偶尔私夹些“亲友托送来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叶白芷走马观花绕了一圈,有些泄气。 “小芷?” 有人喊她。 叶白芷抬眸看去,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发现熟悉的面孔。 是冯红叶。 最早一次卖给她野山参的女人,也是乔大力他们邻家的好心婶子。 因着昨夜才听几个孩子夸赞过她,叶白芷向来客气有礼的笑容带上几分真切。 能对乔大力他们几个真心好的人。 不但能肯定不是坏人,还能确定她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 “冯婶~”叶白芷抬手招了招,眼尾上挑,笑得真诚。 冯红叶是过来给家里添置东西的。 入夏至今这段时间,趁着初雪消融,她特意与自家男人上山几趟。 来回折腾的东西,足够他们家安稳过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数清收获的同时,她甚至独自懊恼好几次。 说实话,要不是去年大辉没了码头搬运的活,她都想不起来还能找中草药卖钱。 自打嫁进渔村,乌家母子把她照顾的很好。 身心皆是。 更遑论,她九死一生产下幺子,那男人更是连家事都分摊掉大半,不许她累着... 冯红叶手里提了个空篮子,满面笑容靠近,笑问道:“找什么呢?刚看你在另一头转悠,没来得及喊你。” “...想找些胭脂。”叶白芷沉默一瞬,到底还是选择说实话。 只是,脸上一瞬间染上绯红。 冯红叶有些讶异,好奇不已:“胭脂?”继而又凑近一步,压低声追问道:“你处对象啦?” 论起来,冯红叶今年也就三十来岁。 曾经娘家也是一方商贾,家丁仆人一众,看过不少画本儿。 少女怀春时,也是期待于未来某一天的风花雪月... 叶白芷脸上的绯红迅速红了个遍,羞赧到声音几不可闻:“嗯...” 冯红叶乐了,一拍叶白芷肩头,打趣道:“这不是好事嘛~咱这么扭捏呢!谁啊这是?能和我说说吗?” 话里的着急,就差抓耳挠腮了。 叶白芷眼睫微颤,太过不好意思,连着眨了好几下眼,扛不住那灼灼视线,红着脸轻声道:“顾谨戈。” “啥?”冯红叶没听清。 “顾谨戈。”叶白芷重复,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坚定。 冯红叶一愣,又是一乐,“顾连长啊!我知道!这小年轻有本事!长得又俊!配你正好!” “红叶姐!”叶白芷急了。 哪有人这么直接夸啊...多不好意思呐。 冯红叶好笑地一瞅,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便不逗了。 转而提醒道:“这边我还没见过卖胭脂的,你可以去这附近转转,我记得这里好几户人家的女人都描眉画唇的,你拿些好点的东西跟她们换...这些人不赶海、不种田,也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我听说偶尔她们中有人会偷偷摸摸过来卖些值钱的东西,你可以去问问看。” 叶白芷简单地又问了几句,等脸上的热意消退。 很快与冯红叶道别。 还约好了下次去渔村串门。 走出大平房。 今天在这维护秩序的战士恰好是上过叶白芷课的。 就在叶白芷经过他时,小战士甚至还喊了声“叶老师”问好。 可把叶白芷惊得,直到走出好远,才敢频频回头。 日头正盛。 蝉鸣不止,鲜翠欲滴的绿意映入眼帘。 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小树,也不知道是几时栽种的。 叶白芷按照冯红叶所说的路线,顺利走到一处栽了满墙三角梅的小栋外。 三角梅啊... 叶白芷莫名回忆起儿时的校园。 繁复层叠的三角梅仿佛会飞檐走壁一般,顺着一楼的花坛一直蔓延至四楼的外壁,是小学标志性的一幕。 没等她上楼。 隔壁围墙内。 隐约传来男女的对话声。 她不想听墙角的。 谁让他们说得那么大声呢! 不动声色地贴近墙壁,叶白芷实在好奇对方在争执什么。 “明晚就走!那几个孩子带不走就别带了!”粗哑低沉的男声不耐烦打断女人的喋喋不休。 十分熟悉的女声不甘心地再次响起:“你懂个屁!咱们这一趟什么都没有搞到!还折进去一个,这几个孩子少说得这个数!必须带走!” 叶白芷兴致勃勃挑眉偷听的神情一冷,收敛嘴角,连呼吸声都缓下来。 墙那侧的男人声再次响起,带着斥责:“谁让你带王二去相人了!就他那磕掺样儿!哪家姑娘会看得上他!尽给我找事!这人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他们人那么多,还想着姑娘家家,只有一个大哥,随便找几个机会,让俩人生米煮成熟饭...” 说到小王,陈莲香就窝火。 一切都计划好好的,她也打听好了——对方家里就一个哥哥,这人都领上门了,就算再不满意,她老婆子闹一闹,谁还敢要她,可不是正好给小王当媳妇! 那姑娘个高,配小王正好! 一墙之隔。 叶白芷脸彻底黑了。 要不是她还想再听听这两人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大事,非得现在就让这俩畜生见识下二十一世纪的自由搏击是什么样的! 成年后,因为长相惹来不少麻烦的叶白芷可是专门学了好几年的“以暴制暴”! 她的老师,也是个火爆性格的大美女! 随着对话继续深入。 叶白芷怒极反笑,濒临爆发的怒火超越临界点...无声勾唇笑了笑。 整个脸,在围墙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38、狂暴模式 就在叶白芷忍无可忍,打算翻墙进去时。 围墙里侧,传来了第三道不同的人声。 冷静淡漠。 是男的。 叶白芷撑墙的手掌一顿,缓慢止住动作。 虽然她一直在美女教练面前夸口自己能够‘一个打五个’! 终究男女体力悬殊...她可不会自投罗网。 顾不上胭脂了。 在确定里面的人绝对不会发现她的存在后,叶白芷悄无声息地快速离开新小区。 直奔军区。 军区内。 顾谨戈训练完后,浑身大汗淋漓。 快速在食堂扒拉饭进肚,又特意找了杜叔开小灶,表面沉稳、内心雀跃地往宿舍走去。 屈指敲响铁门,屏息静听几瞬,确定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后。 顾谨戈决定先回去冲个澡。 从头到脚。 不到两分钟。 拿着梆硬的毛巾擦湿发,顾谨戈穿着迷彩裤打赤膊。 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最终决定穿战术背心。 嗯,完美!p...perfect! 正在这时。 “谨戈!谨戈!”急促的敲门声伴随清亮的女声。 顾谨戈对镜肆意散发的愉悦一收,忙不迭快步开门,“怎么了?” 叶白芷感觉自己快要被愤怒淹没,深呼吸好几口,冷声道:“那个陈莲香是人贩...拐子!”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叶白芷的神情有一瞬间狰狞,似母兽护崽时撕碎威胁的疯狂 顾谨戈的脸一下子黑了,沉声道:“在哪?你留这,我现在就去!” 看着男人一秒切换成冷厉肃杀的眼神,叶白芷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它那边至少还有两个男人,我们再喊些人。” 令行禁止。 事关国人最深恶痛绝的拐子,从上报到待命就位。 整个过程,距离叶白芷敲响顾振革宿舍门仅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午后最热的时刻。 新小区某处围墙外,蹲守上百人... 岛上竟然出现拐子,而且还盯上乔大力那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所有听闻此事的人都愤怒了! 出离地愤怒导致许多人宁可背上关禁闭的处分,也要跟着顾连长的人一块儿过来逮这些阴沟里的臭耗子! 而最当先的,是周卫军。 本来到点轮休的男人知道先前亲妹子差点被拐子哄骗了去,身为亲哥,他觉得要是不给这些人认识下‘亲哥’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都愧对爱红这么多年喊他“哥”! 叶白芷也是一脸冷沉的站在顾谨戈旁。 她可不听什么废话,这拐子必须让她亲自打一顿! 垃圾玩意儿!还想偷孩子! 必须死! 在场所有人,包括顾谨戈在内。 没人知道,此刻叶白芷的愤怒不仅仅是女性天生骨子里的悲天悯人...这是刻板印象。 实在是上一世看到那些害得无数人家家破人亡的人贩子,竟然只用判2-6年? 我草!一种动物。 #寻子14年人贩子仅判5年! 这换谁不憋屈到死! 幸好,她刚才都问清楚了。 这年头,拐子打死活该,抓到一律枪毙。 绝无例外! 谁家孩子不是宝,这些天杀的拐子就该挫骨扬灰!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至卷翘的睫毛,叶白芷眼皮一碰,再次聚焦至大门。 (以下省略五百字) 过程过于血腥。 结果就是,连同那个之前与周爱红相看后又缠上叶白芷被罚去劳作的王二都被一并拉出来,全部整到不成人形,这才枪毙火化了。 现在还是入土为安的年代。 这种渣滓! 呵。 还是那句话,挫骨扬灰才是它们应得的归宿。 当晚,指关节都捶破皮的叶白芷宿在乔大力他们那。 一左一右搂抱着软萌乖巧的小花和果果。 后怕不已。 南海岛上。 顾谨戈和周卫军俩人,彻夜未眠。 带人挨家挨户核对名单,排查可疑人口。 又是好几日。 叶白芷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门洋文课要上。 又搂又抱又亲两个乖到让人心疼的小姑,匆忙离开。 在得知近三次的洋文课都是战士们自习时。 叶白芷心尖软软,拉着顾谨戈好一通嘟囔,抱怨对方这几天明明每天都来找她,却不提醒她。 得到顾谨戈一个安抚的摸头。 瞬间消声,心动不已。 “你下次要提醒我啊~不能这样的...”心里暗唾自己没出息,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还会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个摸头而心动不已,嘴上还是不忘补充道。 当晚,得知叶白芷已和顾连长回到军区。 该上课的、先前没意向上洋文课的无事战士们齐齐聚集在洋文授课点。 你一言我一语,想要看热闹。 顾连长和叶老师在一起的消息可是随着某个外闷内骚男人的行为举止,传遍了整个军区。 就连老首长都问了好几遍。 是不是真的? 得知确有其事,可是把老首长高兴坏了! “叶老师好——”熟悉的震耳欲聋。 叶白芷早有准备,微张口吸气,这样耳朵才不会嗡嗡嗡的... 既然已经确定要和顾谨戈在一起了。 叶白芷自然不可能这么一直藏拙下去。 讲解完今晚洋文备课的要点,叶白芷话锋陡然一转,没有按照惯例——让大家互相抽查,神色极其认真道:“各位,我之前最早就同你们说过,我的记忆很好,所以能够轻松背下如此大量的洋文词汇。这段时间,我又额外整理了一份关于军工基础的知识内容,这些也是我听曾经下乡的老者说的...注意!以下所有内容我只能讲思路,但依我的能力,无法深入研究,各位有不懂的,互通有无,我是不会的。” 叶白芷也是考虑了好几天才决定好的。 军工可是国防重器。 而她一届文科生,实在无能为力。 从百万系统兑换出来的理工科书籍,足够这个年代研究大几十年了。 于情于理。 她可以作为媒介分享。 实在是忍不住啊。 场面一片凝滞。 除去顾谨戈这些知道叶白芷不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而感到震惊的人之外,更多的人是一脸迷茫,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情况?这是要教他们造军舰? 这...有可能...吗? 南海驻军中,就连文盲程度的战士们都知道,祖国积弱。 即便还没到科技兴国的年代,但一切有关技术的核心关键尽数掌握在那些个洋鬼子们手里。 掐着脖子,锁住命脉的感觉不好受。 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说其它,这国内整顿可是还没结束。 没人说,但谁又不知道呢! “今天,我们先来讲雷达这个东西,预警雷达、炮瞄雷达、气象雷达、防撞雷达...先来讲讲其基本的构造原理...” 口干舌燥。 这是叶白芷今晚下课后唯一的感受。 不知道经由谁口中宣传。 短短三个小时的课程,前面一个半小时在讲解洋文。 最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连老首长和俩大团长都亲自过来了... 叶白芷是见过他们的。 在黑板上根据脑海调出的工具书内容疯狂画图空当,一个转身,正好和一旁的岛上最高领导人对视上。 想到顾谨戈刚才说的恋爱报告申请通过的事情...手里的白色彩笔差点没拿住... 不出意外。 下课后,不到一刻钟。 只剩下顾谨戈、周卫军、霍、伍两位团长以及江旅。 对了,还有被围在当中的她。 小碎步地靠近顾谨戈,叶白芷有些发怵。 许久未出现的社恐属性又出现了... “小叶啊...你做得很好!”看出叶白芷的不自在,江旅率先开口称赞道。 虽然他听不懂,但从临场指挥这么多年,听得出这个小姑娘言之有物,句句有理。 不同于江旅大而泛的夸奖,霍文武和伍建设明显是懂一些雷达的原理。 毕竟两位都是前线下来的老兵了。 岁数不大,接触的新事物也多。 要不也不会特意进修洋文,就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军事面前,没有大舅子。 “叶同志,你说的那个防撞雷达,我觉得非常好!只是有一部分内容还可以再详细一些吗?我...”霍文武急不可待地开口,一脸要是叶白芷愿意,他可以马上给她编制当军官! 伍建设在建设团干了这么多年,久违的好战心也燃烧起来,没好气瞪了眼抢先开口的男人,插嘴道:“那个防撞雷达还是其次,炮瞄的精准度真的能达到这么精确吗...” 叶白芷被俩人问得一脸懵,赶忙摆手重复道:“江旅,霍团长,伍团长,我刚才最早就说了,这些只是我听来的知识,我只是记忆好,能够完整记下来...要是让我解释原理的话,我肯定是不懂的...” 又是好一阵解释。 听明白的俩团长一旅长只能遗憾地砸吧嘴,陷入沉默。 怅然只是一瞬而已,霍文武习惯性追问一句:“那你这还有其它什么相关知识吗?”心底并没抱什么希望。 果不其然,叶白芷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霍文武想要笑着说‘没事,已经很好了’,只听叶白芷困惑莫名地开口道:“有啊,也是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也和大家说了,以后每天晚上会有一半的时间说这些...” 怅然到惊喜只不过几句话而已。 知道叶白芷那里还有不少这类东西的原理,连同江旅在内,恨不得将人好好供起来,今晚就全部写出来。 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更何况,面前的姑娘刚刚已经讲了整整三个小时...没听到那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吗? 仔细叮嘱小顾好好照顾小叶,江旅又夸了好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而两位团长更是连周卫军也命令上,严令二人仔细照看好叶同志! 喜提俩连长级别警卫员的叶白芷:...... 39、午后闲谈 “...下次可不能这样虎了啊...有事就找小谨,他不在,你就来和我说,我让小兰她爸和你去。”谢秋娴坐在顾振革特意专门为她打的靠背木椅上,择菜的同时,忍不住念叨道。 她是事后才由顾振革那儿听说岛上抓了好些个拐子。 就难怪!这段时间到处都能看到战士们来来回回,看来就是为了抓拐子。 叶白芷今天是专门来顾家的。 和顾谨戈处对象的事情,她前几天就已经让他和秋娴姐说一声,免得后面尴尬。 也不知道顾谨戈是怎么说的,今儿个一进门,秋娴姐除了对她笑容更热情了些,倒也是没有对她和顾谨戈转变身份的关系问些什么。 谢秋娴好不容易找到人聊天。 一听叶白芷说竟然也在现场,又瞅着叶白芷手舞足蹈比划自个儿是怎么趁乱捶踢好多下,后怕得叮嘱叶白芷好几遍——这么多男人呢!以后可不敢冲到那么前面,万一被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伤了,还是咱们吃亏... 叶白芷伸手也抽了根不知道是什么的大片菜叶,眼不错地瞧谢秋娴怎么择,嘴里不服气地应道:“姐,我可厉害了!一个能打五个呢!再说了,我这次可是一点都不虎嘞!我还记得回军区喊人呢!” 谢秋娴被她骄傲自豪的小模样逗乐,笑着附和哄道:“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下次也得继续保持,别伤了自己就好...” 菜择好了,时间还早。 俩人干脆从餐桌移动到沙发。 叶白芷抢先一步给谢秋娴垫好腰枕,小心翼翼地扶人坐下,目露担忧道:“姐,你这还要多久生啊?肚子好大...” 叶白芷现在都不敢太靠近谢秋娴,生怕不小心绊倒或撞到她的肚子。 谨慎又小心。 不过几日没见,谢秋娴肚子又大了几分。 现在的她可不敢再去地里用钉耙捞碎石。 日常除了午饭,早晚都有顾振革做。 白天做工的,上学的,家里就剩她一个,也是无聊得很。 听见叶白芷询问她的生产期,谢秋娴红润的脸庞柔和又期待,“还要一个多月,等孩子出生,我们一起去赶海!” 久居内陆,谢秋娴其实也非常喜欢大海。 只是上岛之后,接连梅雨季与漫长冬季,初期又忙着归置家里,她拢共还没赶过几次海。 “好啊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叶白芷笑眯眯点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把小谨看顺眼的,我和他哥老早就想你俩能不能成,结果拖到现在...”一孕傻三年,谢秋娴讲得兴起,甚至将之前与顾振革共同给他俩创造单独相处机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叶白芷:....... 直到孕妇大大终于唠叨完顾谨戈这小子前几年拒绝多少次寄相片回家,就怕他们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情。 叶白芷饶有兴致吃瓜的表情迅速收敛,莫名有些害羞,硬着头皮干巴巴道:“就看上了嘛~”说完,感觉不太够份量,脑海飞快转动,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长得帅嘛~” 理直气壮的颜控,直把谢秋娴笑得眼泪都止不住。 “哎哟哎哟!没想到啊,这么说,还是得亏得咱们小谨长得好,要不咱们小芷还看不上呢...”谢秋娴打趣,觉得叶白芷这姑娘真的很有意思。 一点儿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不说,还特别实成。 “我这是要说声谢谢?” 冷不丁地,门口处突兀地响起男声。 顾谨戈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房门。 叶白芷瞬间失声,从后背弥漫至头皮的耻意让她慌乱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那个目光灼灼的男人。 谢秋娴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上肚子,嘴里抱怨道:“小谨!你这孩子,走路咋没声音呢!” 顾谨戈无辜挨了呲,没敢说主要还是她俩说得太起劲,他明明还特意敲了敲门,就担心吓到怀孕的大嫂。 用巧劲关上房门,顾谨戈大步走向沙发,径直坐到叶白芷身旁。 这一举动,又是惹来谢秋娴几声打趣。 “嫂子...”顾谨戈求饶般低声唤了人。 见大嫂憋笑示意不说了的神情,无奈扭头看向身旁从他进屋之后就没动静的人,低沉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想去赶海?” 叶白芷:...... 看来,这家伙真的回来很久了,瞧这听得多全乎。 没好气地睨了眼眉眼间藏不住意气风发的男人。 和开了屏的孔雀一样! 屁股往右一挪,叶白芷拉开与某人的距离。 知道自己长得帅,还靠那么近!是想怎样! 顾谨戈撇头闷笑,不敢再说话,生怕某人真恼了。 他可是发现了,最近小芷对他偶尔还会发发小脾气...他还挺喜欢的。 不一会儿,顾谨戈略微正色道:“嫂子,小芷,既然你们都在,刚好我一块儿说,接下来一段时间,岛上会严格控制进出人口,你们外出都和我或者我哥说下。” 叶白芷与谢秋娴对视一眼,皱眉莫名道:“为什么?” 顾谨戈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将事情缘由详尽与俩人说一下,认真解释道:“前些日子的那几个拐子,我们已经一网打尽,只不过...”沉吟片刻,顾谨戈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吐露真相:“他们私自挖了地窖,我们在里面救了两个人出来...我们在审问中知晓他们曾经拐走贩卖过不下百来个儿童与女子,甚至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人他们只记得大概拐走的地点和性别,连年纪都不太记得...江旅已经下令了,这些畜生按道理是要就地枪毙的,但因为这些被拐走的孩子女人还没找回,将会在这两日送往广深市,由当地公安同志亲自审问,争取能够救回一个孩子是一个。”说到这,顾谨戈的眉间难掩戾气,对于这些渣滓败类,同为国人,他实在是不能理解。 紧接着,他又继续道:“眼下正值捕鱼期,加上愈演愈烈的内乱,岛上的人会越来越多,看局势,大概率这几年不出意外,可能加建房屋的事宜马上就要准备起来了...这些暂且不谈,因为人员关系复杂,加上敌特潜伏隐藏极深,轻易不容易发现,因此,江旅下令,我们将会定期彻底审查整个南海岛的居民,包括渔村的人在内...速度从快、处理从重从严,以防那些人狗急跳墙,你们又是军属,所以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需要小心为上。” 很长的一段话说完,顾谨戈望向叶白芷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扫了眼大嫂面上的担忧之色,再次开口安抚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以后每天都会有人巡逻,白天出门、往人多的地方,基本不会有什么事情。” 叶白芷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比起谢秋娴表露在脸上的忧心忡忡,她倒是感觉还好,本来她就是能静也能动,如果岛上天气不好,又或者没有赶海这件百做不腻的事情,她宁可窝在屋里看书。 顾谨戈前前后后给她弄来的大几十本画本,加上百万系统兑换出来的书籍,光是用来打发时间,都足以耗费她一辈子的时光了。 她现在是真的不怕无聊了。 谢秋娴紧张的情绪影响腹部的孩子,感受到孩子蹬腿出拳的胎动,她安抚地摸了又摸,不放心地追问道:“那学校呢?” 顾振革每天都和战士们同进同出,没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了,也不知道这男人发什么疯,她不过就是看到战士们绕岛跑圈,随口说了句身材挺好...都老夫老妻多少年了,竟然还能生气? 这段时间,竟然还加入了跑操的队伍...幼稚! 谢秋娴心底吐槽,眼里却闪现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很快又想到宝贝闺女,紧张地盯向自家连长弟弟。 顾谨戈摆手,向嫂子保证道:“学校不用担心,很早就安排好了。绝对安全!” 整个岛上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里,从建校起,首长就是下了死命令,不止是要保障孩子日常吃喝住行,安全问题也是重中之重。 当然,之前的安全问题主要还是防止潜在意外发生,像是拐子这种恶性事件,抑或是敌特绑架、策反等,现在也是严防死守,决不让这些臜污事影响到我们的下一代! 谢秋娴略微松一口气,宽心不少。 在上岛之前,她一直以为小谨不过是个大头兵,小时候那么皮的孩子,能够在军区里头待这么久,只要每天能够好好吃,好好睡,不要惹什么事,她就很满足了。 直到上岛之后,她才在左邻右舍的攀谈中得知,记忆中那个逗鹅撵狗、上房揭瓦的小孩儿,现在已经是指挥一方的连长,战功累累,连他们一家能够如此顺利地上岛,也是因着小谨出生入死好几次换回来的... 私下里,谢秋娴每回听说顾谨戈新的战绩,在旁人吹嘘时,都是与有荣焉的表情,回家后,偷摸摸拭泪好几次,有一次,还被顾振革发现了。 顾振革在沪市跑生活的时候,也是会打听当兵的日常,有预想过弟弟会在远方过什么日子,即便心疼那也是含蓄的。 只是,夫妻俩,每每顾谨戈能够有时间回家吃饭时,一直都是做足了三菜一汤,就想喂胖点那精瘦的身板。 短暂的沉默间。 叶白芷突然发现盲点,好奇地望向顾振革,恰好撞进那深邃如汪俩湖水的眼睛,不自在地飘忽开视线,别扭问道:“地窖救出来两个人?是谁啊?” 40、新的家人 就在这时。 顾振革回来了。 “嗯?”今儿是什么日子?人这么齐。 谢秋娴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钟,又扫向顾振革手里只要出门就形影不离的工具箱,不解问道:“不是说今天要忙一整天吗?” “提前修好了,就回来了。”顾振革将工具箱放下,又脱下沾染机油味的短衬衣放到鞋柜上,走向厨房水池,大力地搓洗起双手,继续朗声道:“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谢秋娴撑着腰缓慢起身,拦道:“别洗手了,去冲个澡,菜都准备好了,炒熟就能吃。” 叶白芷也跟着起身,虚虚伸手护在谢秋娴身后,再一次感叹:怎么能大到这样,腰撑得住? 顾谨戈没说话,只是快一步占据灶台的位置,拿起锅铲的同时皱眉道:“哥,你去冲一下,这味儿太重了...”又扭头看向才走到餐桌的俩人,淡定道:“嫂子,你和小芷坐那接着聊,我马上就弄好。” 谢秋娴脚步一顿,从善如流坐到专属的靠背椅上,手朝叶白芷伸去,示意她坐到旁边,开玩笑道:“啧,弟大不中留啊,小芷啊,今天沾你的光,这还是小谨第一次在家里亲自下厨呢~” 顾谨戈面色无异,有条不紊地开始倒油热锅,仿佛没有听到嫂子打趣的话语,只是发鬓下的耳根刹那间通红一片。 叶白芷瞧了眼顾谨戈,只看到男人动作略显僵硬的背影,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一下子切换成看戏模式,顺着谢秋娴的话抑扬顿挫道:“这就是他不对了!身为弟弟,怎么能每次等着大哥大嫂做饭呢!真是不应该啊——” 叶白芷煞有其事的样子,好像顾谨戈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谢秋娴一愣,慢一拍反应过来,笑骂道:“这话说的,我可没虐待他啊!”忍不住伸出手掐那水灵灵的脸蛋吃味道:“这才在一起多久啊,就向着人家,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姐姐了?” 她这冷不丁地被叶白芷阴阳怪气一次,感觉还挺奇妙... 叶白芷嘿嘿直笑,无辜又狡黠地眨巴眼,任由谢秋娴掐脸,甚至还把脸朝前抬了抬,小声讨饶:“我害羞嘛~你还说...我和他...” ... 清炒番薯叶,土豆炖腊猪肉,搭配一大锅杂粮饭。 腊肉是过冬时顾家兄弟俩特意多囤的,甚至整只的腊猪蹄都弄了两大只回来,就为了媳妇儿/大嫂坐月子的时候能多吃点补身体的。 顾振革洗了好几遍才勉强弄掉一身的机油味儿,站在镜前又抬手闻了闻,确定不会熏到媳妇儿后才带着一身热气从卫生间出来。 “哥,吃饭。” 顾谨戈刚摆好菜,转身正好对着过道,抬眼看去,习惯性喊了一句。 好好味的一餐,叶白芷吃得心满意足。 只见顾振革话锋一转,谈论起早上无意间听到的八卦,“邓婶又和新来的女军属吵起来了,好像还动手了。” 叶白芷眼睛一亮,轻声谢过顾谨戈夹来的肥瘦分明的五花,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的顾振革。 “吃不下了。”谢秋娴挡开男人的筷子,连连摇头,手搭在桌上,追问道:“为什么?” 她怀孕后,每天最快乐的时间就是丈夫和闺女回来讲这些事的时候。 顾振革条件反射地伸手抚摸那鼓鼓囊囊的肚子,低声哄道:“再吃两口?” 下一秒,大腿被掐了下... 无奈地看向装作若无其事的女人,顾振革只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看重别人家的闺女,想给二儿子还是小儿子做媒,结果人家不乐意,就吵起来了。” 谢秋娴左手撑着下巴,回忆道:“那两个孩子不是看上去挺老实的吗?怎么不乐意了?” 谢秋娴本来就是与人为善的性格,虽然隐约察觉到邓婶好像不太喜欢她,但这也不妨碍她就事论事。 顾振革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媳妇儿太乖了,不知道大院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解释道:“主要还是邓婶...她这个人吧,说话太难听了...” 具体怎么个难听,顾振革也没说,看脸色应该也不是能入耳的话。 叶白芷可不兴这么吊胃口,马上看向左手边的顾谨戈,胳膊肘撞了下对方,用同桌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多难听啊?你知道不?” 顾谨戈在岛上待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是说男人碎嘴起来,比女的可是还能侃... 顾谨戈感受到胳膊迅速贴近又离开的细腻,顿了下。 而后,反应过来。 巧了,他还真就知道。 只是迟疑半天,顾谨戈余光瞟到顾振革几不可察的摇头,只能摇头道:“你俩别听了,都不是什么好话,这人思想有问题。” 叶白芷闻言,也没坚持,只是问:“那我见过她吗?” 只要知道是谁,大不了她去问别人,鲍甜桃这丫头肯定知道! 顾谨戈扬眉,提醒道:“忘了?之前那个扎发髻的老人,你还说她看上去很凶。” 叶白芷纳闷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噢——她啊...那确实,看上去就不好相处。” 叶白芷是个极其相信第六感的人,第一眼不顺眼的人,那是第一百眼都不会顺眼。 第一次见到那个邓婶?就是在这楼下,那时候,周卫红在顾家与那个磕掺男,不对,是差点被那个败类拐子骗了...这老女人就在人家楼下碎嘴,虽说也没难听话,但她还是不喜这种聚众讨论人家家事,搞得自个儿多清楚一样... 更遑论,那发髻女人看上去太过刻薄了些。 横眉竖目的,一看就很难搞。 聊完家长里短。 顾谨戈趁着大哥也在,顺便聊起接下来的安排:“哥,我听人说,你们那边修完最后一批管道,就会统一分配到新区?” “是啊,我也是刚接到通知,说是要开辟一个新区,也不知道用来干嘛?”顾振革说归说,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虽说事情一定会比现在多,总归不可能比在沪市更多,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累啊,忙上整整一天,可能也就混个温饱,要不是待得时间久了,有不少门路可以多点活儿,哪能攒下钱——虽说,这钱也不多。 顾谨戈没有接话,新区的事情还在筹备中,他只是想确认大哥有没有去,其余的事就不是他该多嘴的。 在座的人都知道纪律,也没人继续聊这个话题。 饭后,顾谨戈还有事,与叶白芷低声交谈两句后,匆匆离去。 谢秋娴表面上是坐在沙发上喝水,实际上耳朵支棱得老长,想要听清门口俩在说什么,无果...等到人一走,马上换上另一副面孔,满脸笑容看向叶白芷,试探性问道:“你俩悄咪咪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不能听得~”尾调上扬,调笑意味极浓。 叶白芷就这么小半天功夫,逐渐习惯可能是未来大嫂的秋娴姐的逗弄,笑容比她更大,也笑着模仿顾振革的语气开口道:“饿了和我说啊~上次那个糕还想吃不?我去买~要不要睡一会儿...” “你这丫头....”谢秋娴逗弄不成,自己反倒羞臊得不行不行的,随手拿起叶白芷之前冬日送来的小抱枕朝人假装砸去,笑得不行。 当晚,忙完正事的顾谨戈又绕回顾家,同叶白芷一起回军区。 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俩人足足走了半小时没到。 就这么走走停停,路边新长的野花、墙上新写的标语、天空闪烁的繁星...每一样都能让新手小情侣说上半天。 在欣喜接过顾谨戈从够不着的大树上摘下的奇形怪状的树叶后,叶白芷突然想起中午还没得到回答的问题,轻轻拍了拍还在寻找枫叶形状叶子的男人道:“你们从地窖救出哪两个人啊?” 顾谨戈感受到肩头轻柔的力道,迅速转身,身高差不多到自己下巴的姑娘就这么仰脸看向自己,唇珠圆润,鼻尖小巧,一双与野生小鹿一样澄澈黑亮的瞳孔倒映出小小的自己,几缕发丝卷飘在额前... 想亲。 顾谨戈被脑海里冒出的想法惊到,不动声色地后仰两分,努力忽略胳膊上时不时被长发扫过的痒意。 “不能说。”顾谨戈沉声答道。 这两人身份特殊,团长说了,不能外传。 “啊——这样啊。”叶白芷耸肩。 她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回答而已,这个答案也是接受范围。 经过军区大门。 又在操场上漫步两圈。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快要进宿舍时,叶白芷又想到一件事,扭头朝不进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问道:“对了,你不是说那些拐子要送去广深。”葱白的食指指向自己,微微偏头,“这次我还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顾谨戈想了想,没给确定的答复,只是道:“这事要和江旅说一声,我去问问团长。”见叶白芷很是期待的模样,勾唇笑道:“老首长很喜欢你,就算这次不能,他也会尽快安排的。” 叶白芷挑眉,一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缘由,忍不住骄傲道:“我很厉害吧~” “是,你最厉害了!”顾谨戈说得真心实意。 倒是让叶白芷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起来,抿唇矜持笑着,两人又是无声对视许久,这才各自回屋。 就在叶白芷日渐对‘利用百万系统来膈应二十一世纪家人’丧失乐趣... 每天醒来便开始享受宁静又美好的小日子之时。 三天后,出任务的顾谨戈所处的军舰在南海失去联系,霍团亲自带队出海搜寻,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41、雷达登场 叶白芷是最后几个知道顾谨戈失踪的消息。 一百多个战士在海上失去联系,生死未卜。 彼时,她还在宿舍的书桌前备课,理工科的书籍晦涩难懂,她只能比照着图解,试着将原理代入理解...也为了能够更加熟练地在课上写出来。 铁门被敲响时,她还以为是宓珠来寻她一起去食堂。 入夏开岛之后,岛上来了不少新人,医务室也加了好些个医生和护士的名额,听说还都是大城市里来得。 自然而然地,宓珠手头上的活也相应地分出去了许多。 门一开,叶白芷一下子傻眼了。 竟然是霍文武...... 之后的事情,叶白芷也回忆不起来了,只知道在听到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后,她整个视野都有些恍惚,等回过神,就站在了老首长的书桌前。 “小顾失踪了...雷达...ni...”霍文武嘴巴一张一合,一路上,他高大的身躯将太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叶白芷看似专注地听他说话,实则目光毫无焦点,脑袋一片空白。 “小芷?小芷?” 谁在叫她。 “啊...”叶白芷晃过神,勉强打起精神,疲惫又无力地扯动嘴角,“他们失踪多久了?” 气氛一下子凝滞住。 明明站了一屋子的人,却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最终,还是搬回军区宿舍疗养身体的荣叔叹了口气,宽慰叶白芷道:“那小子命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都全须全尾平安回来,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现在,咱们就先想办法,赶紧找到人,万一是船坏了,开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你之前说的那个雷达什么光的?真的能探测那么远?” 荣义昌是真正最乱那个年代,枪林弹雨活下来的人。 对于生死,他早就看淡,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还一直期待地底下的战友早点来接他。 结果,小区来了个眼睛又大又亮的小闺女,不声不吭,时不时就往他那窗台留个什么椰子、糕点什么的,可招人疼咯!再就是那个顾小子,有他当年的风范!是个好小子!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吃上这一杯喜酒... “激光雷达!”叶白芷黯淡又彷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激光雷达可以扫描探测远距离的物体轮廓,即便是在海上,只要...呸呸呸!叶白芷赶紧抛掉脑袋里不好的想法。 是只要雷达功率足够大,他们就能在海面上地毯式搜寻到顾谨戈他们的位置! 见叶白芷神色间终于又恢复原本的神采,霍文武赶忙接口道:“对!就是这个激光雷达!叶同志,我现在以团长及顾谨戈兄长的身份请求你,能否即刻加入我们的专家组,帮助我们尽快做出激光雷达!” 说完,霍文武甚至朝叶白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叶白芷骇然,赶忙避开,嘴里喊道:“我现在就去,您别这样,我可担不起你这样儿!”说完,脚步一转,像是急不可待地要去霍文武口中的专家组那。 霍文武赶忙加快脚步,领着人消失在门外。 甚至...都忘了江旅的存在。 这可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人!无论哪一个兵,在他眼中,都跟他自家人一样! 江旅看着两道匆匆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扭过头来,对着伍建设冷声道:“到底什么情况!” 顾谨戈的本事,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历届兵王成绩都能排进前三的人,无论是谋略、体能、侦察...连军事素养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样的人,不过是带队出去执行巡逻任务罢了,还能失去踪迹! 听见老首长这么说,习惯真刀真枪来的荣义昌也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当下就黑了脸,回想起最近屡屡听到的敌特的事情,后槽牙咬得腮帮子都狰狞了,猜测道:“又是樱花过那些杂种?!还是那群白皮猪!?” 围站成一圈的连长、排长、班长们闻言,也是一个个咬牙切齿,猩红着眼,活脱脱要将那些渣滓剥皮拆骨的样子。 伍建设是与霍文武同一时间收到海上军舰出事的消息。 当时,他俩还在谈论附近山地制作索道的事宜——南海岛地形复杂,以北地区大多是山地地形,路途崎岖弯绕...如果能搞出专门用来载人的绳索轨道就好了。 只是,话题才开没多久,小顾他们在海上突然失去信号的消息就报告到他们。 “我带人搜查过信号源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没有发现。”伍建设虽说不是顾谨戈的团长,但这小子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又犟又倔的,跟他年轻时候像极了! 要不是顾谨戈铁了心的要待在武装部,他也想把人挖到建设团,抑或是..他当武装团团长也行啊! 想到因为旧伤而让霍文武截胡,伍建设觉得这辈子是过不去这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心结了。 江忠国脸色难看。 随着这两年国家兴盛,军事力量加强,若非直接上前线,极少有这种情况出现。 眼下,顾谨戈的队伍排除掉天灾意外,只剩下人为...究竟是谁?能够让将近两百个兵束手就擒? 江旅垂眸细细思索。 现在不比以前,他早两年就下令过,若非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务必先保全自己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他们才能更好地战斗。 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同胞们真的死的太多了... 说归这么说,大大小小的战斗,有时候,单单是邻国故意挑衅,都能损失好几个战士...憋屈!太他娘的憋屈了! “嘭——”地一声。 江旅用粗粝厚实的大掌重重拍桌,下了死命令,“继续找!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把人带回来!” “是!!!”回答声震耳欲聋。 军区一处极其隐蔽的普通小栋。 地下二层。 叶白芷一路小跑,跟着霍文武来到军区里,传说中的秘密基地——也就是从未露过面,不知道姓名的科研专家所居住和工作的地方。 明亮的白光柔和,并不刺眼。 形形色色的男女穿着白色的统一服装,在仿佛是异次元的实验室里来回穿梭忙碌。 无形的压迫感,哪怕叶白芷此刻脑子里,心里都想着不知所踪的顾谨戈,还是被知识的力量震撼到——有些眼熟的仪器精密复杂,四下靠墙的白板上尽是些看不到的符号... 来不及问好,或者说,也没人在意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在叶白芷将脑海里所有有关激光雷达的内容全盘抄写到纸上之后,实验室以她形成一个同心圆,她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心点。 没有人说话,就在叶白芷以为原理内容过于超前,深奥到连这些国内顶尖学者一时之间也无从入手之时。 她迷茫又无助地左右环顾。 下一刻,周围隐隐有股莫名的躁动升腾,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几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背着手还在举着放大镜看叶白芷写下的内容; 十数个年轻人已经奋笔疾书四下分散开来,在白板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些什么; 而最为神奇的一幕,无疑是有个身高还不及叶白芷下巴高的小女孩,齐耳短发,长相乖巧,她一巴掌呼在一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头上,将一个巨大的黑色仪器抢到手,而后一阵捣鼓,对于旁边的哭嚎声充耳不闻... 叶白芷茫然又疲倦地看向周围,情绪紧绷太久,她有些累了。 霍文武将人送到目的地,不多时便离去,应该是又要出海去找人。 来的路上,霍文武用明显不自然且生疏的温和嗓音一直在安抚步伐错乱到一度差点被自己绊倒的叶白芷。 也是在那个时候,叶白芷旁敲侧击,知道顾谨戈消失五个钟头了,期间,甚至连顾振革都随船出海寻人。 要不是霍文武突然想起叶白芷之前上课时讲到的激光雷达探测仪,怕是压根不会将这个消息告知她,即便说了,也得是彻底瞒不住的时候。 是的,顾谨戈铁树开花,在有对象那晚的第二天天一亮,那是见到一个认识的就说,就到人就说,几乎是向所有熟识的人都告知了叶白芷是他对象的事情... 这个年代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在顾谨戈看来,只要是处对象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除非他死! 要不然,不可能给别的男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就因为这个,要不是叶白芷是最了解雷达原理的人,不要说是霍文武,就算是荣义昌荣叔,也不会与她说的——人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何必这么早就一块儿担惊受怕的... 坐在一众忙碌的人当中,叶白芷安静地正襟危坐着。 只有微微颤动的指尖能看出她此刻内心的彷徨。 她整个人就像绷紧弓弦的弓一般,沉重又干涩,不堪重负。 “错了。” “我是对的。” 小声辩白的声音很快变成气急地争论,或许是一个小时?也或许是一整天?看不见日月变化,叶白芷在一阵喧哗中从游离的状态清醒过来。 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没力气说什么,叶白芷眼底忽明忽暗的神采随着面前那些人手里的仪器逐渐成型而定格。 ...... 半小时后。 依旧是没有任何对话,叶白芷顺从地接过对方一群人中为首的一位中年女性递过来的仪器。 而后,郑重地鞠躬道谢。 此时,遥远的海上。 某处面积极小的荒岛。 顾谨戈一身伤痕,咬牙带领战友们与当初那群海盗的余孽对峙。 42、陷入僵局 伪装成抛锚渔船的海盗船,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一批重武器,竟是硬生生迫使顾谨戈等人偏离既定航线,且战且退,最终进入一处无人荒岛。 “连长!那群龟儿子停火了!”侦察兵趴在岛上礁石上的悬崖往下探头探脑,时刻报告最新的情况。 顾谨戈左脸的弹痕擦伤还在淌着鲜红的血,甚至凌乱的衣领还有几截细短的树木枝条,军靴上满是污渍,整个人狼狈不堪。 从海上被完全火力压制,再退到这处沙滩直奔悬崖之上,占据最后一处高地,所有人是又惊怒又憋屈。 本来日常巡逻的常规任务,谁成想那些向来无组织无纪律的无国界海盗竟然与那批白猪凑到一起! 顾谨戈眉眼间闪过戾气,他刚可是看清楚了,掩藏在人群之中的那个肩扛炮筒一样的东西,绝对是团长上次给他看的那个叫做“火箭炮”的新式武器! 该死! “不要浪费火力,分散开来...”、 时不我待,顾谨戈一连串指令下达后,战士们有条不紊地迅速动起来。 刺眼的阳光让所有人额上的汗珠有豆大,却不敢放松一丝警惕——即便连长不说,他们也知道,除非能坚持到战友们找来,要不然... 他们仅剩的子弹,不够扛第二波。 悬崖之下,礁石堆外。 眼看着以往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些个当兵的慌不择路逃跑,满脸横肉的男人畅快地放生大笑,挺胸抬头站在甲板的最前方。 一脸凶相的男人正心里美着,耳旁期期艾艾的声音闹心地响起。 “大哥,那些人要活的...”矮个男人瘦到都能看到肩胛骨暴起,他凑近站在船头的现任海盗头头身边,小声提醒道。 说是男人,其实他今年也才刚成年罢了,上一任海盗头头是他的亲爹,只是在上一个冬季的时候,为了抢那批留洋归国的学生...全折进去了。 他凭借年纪小,又自幼身体弱,破例留在船上,打扫卫生、做做饭。 对于这次老大说要带大家发一笔横财的事,他之前送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人特意强调“要活的”,想到重病在家的奶奶,他太需要钱了,即便心里万分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大哥不屑地撇嘴,不耐烦挥手呵斥他离开,“缺两条胳膊,断条腿,这人不是也活着嘛——” 一旁的众人听到老大都这么说,也嘲弄起矮个子,“大虫,你怕就别跟出来,咱们都是脑袋别裤腰玩命的,也没人说什么,兄弟们,你们说是吧?还赶紧回去做饭!” 嗤笑声、讽刺声此起彼伏。 他们可没什么良心道义,那玩意儿从当海盗后杀的第一个人开始,早就不复存在了。 前任老大的孩子又怎样?大家谁不是拿命赚钱的? “好了,都闭嘴!”横肉男人拉下脸,斥了声。 以前老大待他不算苛刻,况且,要不是他提前死了,他也不能这么块当上老大...不过就一个孩子,掀不起什么浪,他也不想做得太过。 但,说归说,这些臭当兵的! 男人视线瞥向悬崖壁上,脸上不自觉浮现怒容。 就因为这些臭当兵的,本来这片海域他们来去无阻,畅所欲为!偏偏现在这方圆数百海里都算红区,不能轻易越界... 想到那些洋鬼子说的一个活的十张大团结,他敛眉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抬手示意暂停强攻。 这万一不小心弄死一个,可就浪费了。 更何况... 粗犷凶狠的男人环视一圈海岛,阴恻恻地笑起来。 这些洋鬼子可比他更恨这些当兵的,这活的送去,终究不还得是个死? 又是低低笑了几声,男人嘴角一收,吩咐下去:“都给老子盯紧咯!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这个岛他也上过,鸟不拉屎的,没吃的。 这儿离南海岛也远得很,等那些人找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够。 既然这样,那干脆饿上他们几天,省得再出什么意外——鬼精鬼精的,他可不想折在这里头。 刺眼的太阳光转变成刺骨的寒风,不过也就个把钟的时间。 天公不作美。 电闪雷鸣,看样子,马上就要下暴雨了。 顾谨戈等人疲惫不堪,全身上下除了随身的武器,连块纱布都没有,只能风餐露宿硬扛着。 幸好,那群穷凶极恶的海盗们不知道为何,突然停了火。 双方陷入僵持。 滚滚黑云从远处席卷而来,沉闷的雷声时不时惊得人心底发怵,闪电在云层中跳跃,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到人身上。 七八艘船只停靠在礁石与荒岛的夹角处,船上的人隐隐开始躁动不安。 横肉男人仰头对着酒瓶饮酒,听着心腹传达手下们的话。 “...就是这样,大哥,独眼在外头撺掇大家,说是干脆直接冲上去,反正咱们人这么多,早点绑回来,咱们也早点回去...” “你怎么想?” 眼前的心腹是横肉男人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聪明又机灵。 他甚至还送这小孩去识字念书...他自己都认不得几个大字。 瘦条条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说是心腹,其实更像是儿子。 少年沉默片刻,估摸着老大的心思,组织语言答道:“再等等,我们不止是要钱,这批武器如果能够剩下,我们就能招更多的人,去更远的地方!” 少年雄心壮志,此时此刻,他与对面的男人都在想着一件事——凭借这批武器,称霸一方。 此时的他们,包括崖上的顾谨戈,都以为,这回真的是“瓮中捉鳖”了。 随着海浪颠簸的船舶,欢声笑语甚至传到悬崖之上。 侦察兵苦着脸,忍耐密集的雨滴拍打在自己面庞,颤抖地身子观察底下,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那些龟儿子摸上来。 感受到背上有重量压下,侦察兵脑袋快速反应,身体迟缓地转过身——只见战友们围靠过来,有的负责揉搓发麻僵直的四肢,有的就只是撑开仅着短上衣的臂膀,试图揽过一部分雨水... 顾谨戈冷脸环顾一圈,到处都是受伤蜷缩在角落的战友,仅有一小部分还有体力和精神的人,都各就各位,警戒放哨的状态。 大雨逐渐打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船上的人都已经进入船舱,只剩下顾谨戈等人咬牙坚持。 “连长,我申请下午抢船。”就在顾谨戈还在思索要怎么破局之时,上周还因为犯驴而被罚三天禁闭的某刺头跳出来。 扫了眼那走路姿势不太自然的右腿,顾谨戈冷声斥道:“拿什么抢?坐回去!” 他们的船因为自爆式袭击,永远地留在深海之中。 要不是他下了死命令弃船逃生,怕是他们此刻早就葬身鱼腹。 就这样,九死一生滞留在这,也不知道是他们命不该绝,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顾谨戈不笨,这点是经过认证的。 想了这么久,他除了猜出那群海盗背后指挥的人以及那批可疑重武器的来源,甚至连这些人的目的都大概能够估道。 不就是想要拿他们要挟首长他们,换取什么东西。 顾谨戈心底冷笑,打定主意,就算这次真回不去了,也不可能被那些人带走利用! 抱了死志的顾谨戈等人,压根没有想到,此时,仅仅相隔二十海里不到的海域,数百人心急火燎地在寻他们的踪迹。 “到底行不行啊你!” 周卫军身高腿长,站在那跟堵墙似的! 此时他站在一个细高挑儿的青年身边,像极了恶霸... 叶白芷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带着鱼腥味儿的雨衣,整个人快要被狂风吹垮一般弓腰埋头,闭眼朝周卫军吼道:“吵死了!让他来!你懂个屁!” 两个人都暴躁得不行。 夹在二人当中的科研组专门派出来协助使用仪器找人的青年对身旁两人的话语恍若未觉,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狂风暴雨下,战士们忙中有序,有的眼不错盯着青年时不时举起比划的手,实时根据手势调整舵向;有的全副武装,准备随时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情况;而更多的是站在军舰甲板的各个方位,试图在黑暗当中的茫茫大海里寻到记忆中的那艘船... 叶白芷身体向前半倾,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胳膊一个力道传来,帮她稳住身形。 是周卫军。 没有心思道谢,叶白芷扯过周卫军的领口,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对准他耳朵大喊道:“我们走了多少了!” 她问的是顾谨戈今早巡逻航线的长度,按照计划,他们先顺着巡逻的航线走一遍,再尽可能扩大范围。 周卫军同样大吼道:“快一半了!” 巡逻航线是以成百上千计数,好在他们这条路相比还算短,今晚他们肯定能彻底找一遍的! 激光雷达探测仪在青年手中闪动亮绿色的光芒,圆规般画圈。 虽说整个原理和模型是叶白芷亲手一笔一画抄下来的,但她到现在还不能理解这玩意儿是怎么从简笔平面图变成这副模样的... 还有,这玩意儿不是应该搭载在驾驶舱的仪表盘里用吗? 以上叶白芷在死缠烂打非要上船一起找人之后,见到青年使用仪器时的第一反应。 那时候,她还只是诧异一下,而后满心满眼都是不知道在何处的顾谨戈。 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顺眼缘,长得帅人品好的男朋友...谈个靠谱对象容易吗! 那么大的一个男朋友,要是没了... 她觉得她会疯的! 或许是太过焦虑到极致,此刻叶白芷的脑子那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脑袋飞速地转动,从未有过如此通透过。 抬眸顺着声势浩大的雨幕中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海洋,颠簸晃动的甲板,她反倒冷静下来了。 就在所有人隐隐开始有了崩溃的征兆之时。 青年手中的仪器表盘闪烁一下,出现数百个红色的亮点... “这是...”叶白芷喃喃出声,不太理解。 不是总共117个人失去联络吗?这多出来的...是谁? 周卫军神色一僵。 手一松,叶白芷被海风打得一个踉跄。 打着手势让旁边负责保护专家的战友保持警戒。 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朝指挥舱跑去。 43、意外收获 二十海里的距离。 这要是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只需五分钟不到就能抵达。 但此刻狂风暴雨,加上海浪汹涌的双重debuff下,叶白芷他们足足耗费了将近三个钟头才到达探测仪显示的区域。 而此时,东方将白。 半小时前,顾谨戈从侦察兵的口中得知崖下的海盗依旧没有出甲板,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连长,受伤的兄弟们,好些个高烧不退,开始说胡话...”之前那个刺头兵拖着伤腿,一晚上没闭眼,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弄回几捧湿柴。 黑烟滚滚,呛得猛咳,到底还是没能生起火来。 要说平常的训练,他们什么苦没吃过? 只是...想到昨天在对方枪林弹雨狼狈逃生,冯羽还是一肚子火。 顾谨戈同样也是淋了一夜雨。 这个岛怪不得是荒岛,鸟不拉屎的地,一场暴雨下去,竟是将半山腰爬坡上来撞进的荒芜树林带走不少,齐齐汇入汪洋大海。 心底渐沉,顾谨戈沉着脸没有开口。 没有药,没有武器,就连树皮草根都找不到多少... 再这样下去,他们要么束手就擒,要么... 他们最有可能的那个结局,顾谨戈不愿意多想。 不知道为何,顾谨戈从昨天遇袭中埋伏起,直到刚刚。 哪怕是一瞬,他都没想起过叶白芷。 直到此刻,饥饿的胃部疯狂抽痛起来,他突然想到叶白芷很久之前给他煮过的一碗面。 准确来说,也不是特意为他煮的。 “饿了不?吃点再走?” 她是这样说的。 鬼使神差的,他还真就留下来了。 千篇一律的阳台格局,偏偏放了张小圆桌,迷你又小巧,与八仙桌那种能坐十来人的不一样,至多只能坐三个人...搭配的板凳上还搭了裁剪合适的布垫,花色简单干净。 近在眼前的晚霞如梦如幻,霞光将天地晕染成一片橘红,就连汤碗里的鲜香海鲜面都在这片景色之中,变得些许不真实起来。 他很想回到那时候。 就在小芷问他还要不要再添点面的时候,说“好。”而不是婉拒后匆匆离去... 锅口那般大的激光雷达探测仪表盘,等比例换算成海里,紧接着定点定位...在汪洋大海中难免会有误差。 加上毕竟这玩意儿未经测试,正儿八经第一次使用。 当军舰终于抵达激光雷达探测仪所显示众多红点的区域时,所有人的精神宛如绷紧弦的弯弓,不堪重负。 幸好,红点还是红点。 对了,忘说了——红点表示活人,死人...不会显示。 叶白芷疲惫又困顿,攥拳咬牙坚持着死扛。 她要第一个见到顾谨戈。 没抗住。 受冻后止不住的痉挛,接连不断的喷嚏。 去而复返的周卫军强势将其拎回了驾驶舱。 的确是“拎”。 叶白芷是被拽着脖领雨衣的帽兜带走的。 “啊啾——”又一个喷嚏。 坐在角落的叶白芷揉揉发酸的鼻翼,又用手背重重搓一把眼眶四周,通宵熬夜的疲惫让红血丝布满眼球。 她整个人异常亢奋,巨大的希冀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处于期待兴奋与惶恐害怕之间,目光灼灼看向指挥舱的窗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霍文武也是通红着眼。 他正与周卫军推想那些多出来的“红点”身份,冷不丁被喷嚏声惊到,余光一瞟,看到不远处叶白芷笔直地坐着,不知道是发梢还是衣角,湿漉漉地水渍将地面积起一小滩水。 就这会儿功夫,还在不停滴水... 霍文武眉头一皱,沉声吩咐旁边的小战士道:“去弄杯热水,还有毛巾。” 接着嘴巴一努,冲着叶白芷的方向扬下巴示意。 此次搜救行动是霍文武亲自带队,明明他才是顾谨戈等人的团长,偏偏伍建设还想和他抢着来! 要不是这人是他大舅哥,他是真想...算了,弑兄不好。 在可行的情况下,老首长将岛上驻军中的一半精锐都派给他。 带战友回家! 所有人,包括驻守岛上的人都抱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无论什么情况... 霍文武能活到现在,除了自身不俗的战斗力之外。 还有极小一部分原因,纯粹是靠他天生的敏锐度,也就是第六感。 “团长!前面有座岛!”舱门从外向内大力打开,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一个士兵拿着笨重的望远镜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脸上喜气洋洋。 他是老兵了,顾谨戈是他曾经的班长。 得知偶像失去踪迹,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差点没一头撞在门框上,特意与人换了班,总算赶在军舰出海前上船。 霍文武大喜,随即笑容一敛,掷地有声喊道:“全速前进,一级戒备!” 军舰硕大无比的轮廓在海天一线处出现之时。 恰好证明了人的悲喜不尽相同——气焰嚣张的海盗们那是第一时间就起锚准备撤退,而顾谨戈等人则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如若不是海盗头头一反常态,喊来所有海盗带上所有剩余的武器上岛,这场变故可能就这么画上序幕了... “大哥!再不走来不及了!”昨儿在顾谨戈等人狼狈奔逃时叫嚣得最难听的男人,此时面对似乎下一秒就能碾碎他们的军舰心惊胆裂,颤声喊道。 几百个海盗蜂拥至甲板之上,七艘海盗船上,所有人面面相觑。 换做以往,大家伙儿肯定慌不择路地要起锚逃跑了,只是,船舱里那么多武器给了他们几分底气。 “大哥!”豆大的汗珠从男人鼻尖直线坠落,他是真怕了。 埋伏偷袭他敢,这要是真直接对上了,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横肉男人被他惊恐的嗓音搞得心烦意乱,吼道:“闭嘴!” 他们这些把命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 要是这次这笔买卖能做成了...或许,他们真能舒坦个好几年。 想到这,横肉男人心一狠,招手唤来当儿子养的心腹小子道:“带上所有武器!所有人弃船上崖!” 五分钟时间不到。 军舰抵达荒岛边缘地段,吃水深的军舰无法继续靠近。 周卫军等不及搜救艇放下,第一个拉着绳索垂直速降至海里,双臂用力拍打,直接朝岛上游去。 望远镜里看得清晰,老顾就在崖上。 那些船上的人也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间弃船上岛! 时间!争分夺秒。 霍文武连拦他的心思都没有,要不是他现在是团长了,早个几年,就算被处分降级,他也得和周卫军一块儿冲的! 就在霍文武想要转头安抚叶白芷几句,让她不要太过担心——人已经找到了,怎么样都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只见一片飞扬的衣角消失在桅杆之后。 无声张大嘴,霍文武一个箭步冲上前,探头朝底下看去... 幸好,人还活着。 过度惊慌后,霍文武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侧身让开。 要用绳索速降的人都排上队了... 崖上。 要不是顾谨戈再三强调不允许无畏的牺牲,以冯羽为首的刺头们,怕不是早就开了第一枪。 独属于军舰的汽笛声清晰可闻。 只要再坚持五分钟。 援兵马上就到了! 此时的顾谨戈全身心放在对峙中的海盗身上,刻意忽略掉刚才军舰甲板上一晃而过的熟悉人影。 抑或是,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叶白芷出现在这。 三门火箭筒、五十来挺机枪、几乎是人手一把的□□扛在身后... 五分钟的时间犹如五年那么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叶白芷跌跌撞撞跟在周卫军等人身后朝山上跑时,泥泞的黄土让她磕绊晃悠好几次,差点翻滚掉下山。 而此时,以数百计的海盗们占据了最佳位置,将崖上所有现役南海岛的战士们围堵起来,任何能逃脱的口子都没有放过。 包围圈内,数百杆枪抵着,哪怕是鸟...都插翅难飞。 “把枪放下!”暴怒的吼声响起,周卫军平地一声雷。 他话音刚落,“咔哒”齐刷刷子弹上膛声想了好几分钟。 翻了对面几倍的人数照葫芦画瓢,也围成一个半圆圈。 从山脚开始,密密麻麻,都是人! 叶白芷晚一步赶到,差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她试图要挤进“内场”时,一阵刺耳恼人的笑声骤然响起。 “哈哈哈哈哈——”嘲笑意味极浓。 “看清楚了说话!”低哑粗犷的声音响起,僵持的气氛凝重又安静,叶白芷听得分明。 顺着对方的话,叶白芷踮脚探头看去——顾谨戈脸上挂了彩,距离太远,看不清伤得有多重。 从胸口蔓延至颅内的愤怒在顷刻之间将叶白芷的理智瓦解土崩。 “小七!” “我在。” “弄死他们!” “......无法读取数据,请玩家再次组织语言。” 叶白芷迁怒:“废物!” 叶白芷恼火又心塞,谁家主角重生得了系统不是牛逼哄哄的!偏偏到她这,除了消耗她既有资产换取一堆“破烂”,啥都没有! 啥都不是! 脑海中的怨念实时传递到小七,它读取数据时哔哔地电流声若是能够转换成语言,大概率是极脏的。 第一次,小七在叶白芷没有主动开口问话的情况下开口:“系统兑换出的《xx武器的原理与制造》、《论如何轰炸掉一个星球》、《精神力的训练》...在你的空间,原封不动。” 冷淡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没有丝毫感情的机械音直接贴脸开大。 叶白芷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书名,困惑地扫了一眼随身空间里头随意叠放的书籍...哟呵,还真有! “定位追踪武器的原理与制造工艺...”喃喃出声,叶白芷开始后悔不早些时间把这些书翻一遍! 这要是让那些科研专家看见,指定能做出来! 她与这些内容有壁,实在是一眼都看不进去... 无声的僵持还在继续。 叶白芷在沉默的等待中愈发平静,甚至在看到顾谨戈身旁的几人将他护在身后,她还有心思打量起面前这一小块站满人的光秃秃山头。 对方不想同归于尽,这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至于对峙的意图? 大概率只是想要全身而退。 既然是想要活着离开,那顾谨戈绝对不会有事。 想明白的叶白芷全身一阵疲痛,精神极度紧绷过后,她整个人都有些精神不济的苍白模样。 直到她看到脚边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地皮,似石似铁的黑色矿石,柱缀状的形态密密层层,严丝合缝。 叶白芷疑惑地咕哝:“稀...土?” 44、他知道了 来回几次“放下武器!”和“你开枪试试!”后。 面对孤注一掷,狰狞面孔隐约透出不顾一切执念的海盗们,霍团这边保持警惕与戒备,却久久无法寻到机会强攻。 谈判开始。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霍文武挥退守在他前方的战士,声线克制,冷淡地开口。 横肉男人面上不显,心下却是长舒一口气。 他可是惜命得很,也不想跟面前这些“疯子”同归于尽。 现在事有回转余地,简单干脆地提出他弃船上崖胁持的唯一目的:“放我们离开!” 闻言,霍文武眸底晦暗不明,余光瞥见崖边狼狈不堪,各个身上脸上都带着伤的兄弟们,一时无言。 从叶白芷的角度看去,那个相貌凶恶的男人明显没什么耐心,见霍文武不说话,扬声继续道:“要么一起死!” 话音刚落,男人右手往领口一扯,宽大的麻布衣料瞬间撕裂出一大条口子,露出他黝黑精壮带着数道伤疤的胸膛以及...腰腹部捆成一圈的炸药? 人群中隐隐骚动。 是海盗那群人。 那些刚才还叫骂很凶横的男人似乎也被他们老大的突然举动惊到,离得近的几个,身形肉眼可见地僵硬几分。 而霍文武这头,所有人脸色肃然,并未后退半步。 只是从下颌看去,每个人的下巴收紧,握着武器的指关节处“咯吱”作响。 沉默良久,“好。”霍文武应下了。 叶白芷从对方提出要求起,心就提起来了。 按照她曾经看过的影视剧情节...她是真怕霍文武要同对方鱼死网破,说出什么“我们不与恐怖分子谈判”这类话。 不值得,真的。 但意外地,听到身为团长的霍文武最终还是答应对方的要求。 她反而是怔愣住,神色莫名地看向侧前方那个,板正站着的高大男人。 挺好的。她又想。 这情况确实没必要硬刚,来日方长,万一他们这边真折进去一个,都是亏大发! 刚才叶白芷都听到了,周卫军同几个战士们在后头小声清点敌我双方的人数,包括顾谨戈他们——全员都在,伤势最重的就是那几个躺倒在地上昏迷的兄弟。 人还活着就好。这是所有来搜救人的共识。 很快,不同于电影作品里的紧张激烈的bgm渲染气氛,或者一波三折的剧情反转。 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叶白芷静静站在礁石上,目送那群自称是海盗报复行动的男人们破浪离去。 就在那七艘船快要消失在视线时。 一艘橘黄的皮划艇倏地出现在海天一线的水面。 若无意外,那个小小的,唯一的身影便是那群海盗为以防万一而一并胁持带走的连长——顾谨戈。 接应的搜救艇迅速接回顾谨戈。 叶白芷眼睁睁看着顾谨戈被簇拥着上到甲板,紧接着就消失在船舱门处。 身后,不断有人来回往复。 崖上受伤的战士们部分伤口恶化到早已无法自主行动。 简易担架不够用,只能靠人力或背或抬,硬生生从山上带下来,再由小艇送到军舰上。 周卫军一早就随着顾谨戈被带走而离去。 眼下,叶白芷站在离霍团不近不远的位置,环顾四周忙碌的人群,冥思苦想要怎么把那山上那块疑似稀土的玩意儿告诉霍文武。 这年头...有稀土这个概念吗? 苦恼纠结中,叶白芷不禁想起之前第一次知道稀土的时候。 毕业后,她凭借专业匹配度,从事电商跨境贸易行业。 外贸不好做,尤其是各国政策多变。 为了迎合,同时也是为了规避可能出现的问题造成的巨额损失,她特意研究过各个平台的规则与红线——生怕哪天一个没搞好,弄错了图片或者什么管控的品类,导致公司被罚款。 事实证明,幸好她早有准备。 次次都避开了新规出现后的管控罚款。 而稀土资源这个词,也是某海运公司被天价罚款,法人被抓的新闻爆出来后,她在论坛看见的。 具体也不清楚什么情况,只知道那个皮包公司似乎是外资合并,主要通过海运来走私偷运国内矿产资源。 不交税的那种。 而叶白芷也真的就是记性好,只是顺便翻看了稀土的百科资料,便记住了这种一吨就要20万到100万+的不可再生资源。 且它应用价值极高——在冶金、石油化工、玻璃陶瓷、新材料等领域被广泛应用。 在亲眼见证军区那些个科研专家单凭图纸就能在三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制出可用成品之后,叶白芷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军工能崛起。 在这个年代。 这个她的国家。 直到崖上只剩下零星的身影在往山下跑时,叶白芷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向等待最后一批上军舰的霍文武身边。 “霍团。”叶白芷抬头看向霍文武。 霍文武正在思索刚才那群海盗身上携带的不寻常武器来源,余光一瞥,见叶白芷竟然还没上军舰,略显诧异地问道:“怎么还在不上船?” 小顾不是去舰上包扎伤口了吗?这还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让小周接回人就上舰修整,不用再带回岛。 这边他会盯着。 叶白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感情他一直没看到自己站在旁边啊? 顾不上解释,叶白芷直白地开口道:“山上有稀土,那玩意儿很有用。” 霍文武愣住。 稀土?那是什么土?长蹿稀那样儿? 对上霍文武茫然不解的表情,叶白芷一时哑然。 就在她不知道从哪说起这东西的珍贵性时。 霍文武手一挥,直接领着两个人上山。 末了,还回头关心地问了句:“叶同志,你还走得动不?要不你和我说那稀土长啥模样?我挖一些带回去检测。” 虽说霍文武压根不知道叶白芷说的这有用的东西到底是种地很有用还是什么很有用,但不妨碍他完全信任这个女同志。 能懂洋文,还能不吝惜地传授给战士们; 又会那个雷达什么的,竟然还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小顾他们; 这么厉害的文化人!别说就这山上有什么土,就算海里找到什么土,他都能潜下去给挖上来带回去! 叶白芷被霍文武风风火火的动作搞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晃过神,面前甲板上乌泱泱堆放了十数袋稀土...再想到刚才,要不是她强调几次这东西暂时没有多少人知道用途,霍文武甚至想要派人驻留在这处荒岛看守这目测挖不尽的稀土,直到等到他们检测结果出来。 这种全然的信任,让她一瞬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只能借口要看顾谨戈,便匆匆离去。 胸口处,一股被完全信任的酸涩感和感动让她在船舱无人拐角处,用力覆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医疗舱内。 微弱的闷哼声时不时响起。 白床单上晕染褐色的药水和鲜红的血渍,铁锈味的血腥气弥漫整个舱内。 叶白芷避让开好几处床位,刻意忽视那些绽裂开到要用针线缝合的伤口。 看得她心里难受。 眼睛不错,直直朝跟座铁塔般站在墙角的周卫军走去。 “还好吧?”情绪大起大落,见到险遭不测的顾谨戈此刻活生生站在眼前,叶白芷反倒是没什么表情。 顾谨戈脸上的弹痕擦伤淋了一夜雨,看着很吓人。 叶白芷仔细打量那张俊脸,从眼眶底下微青的凤眼到锋利下颌上胡茬,往下,□□的上半身布满陈旧疤痕,错落交织着新伤... 再往下——“咳咳咳...” 顾谨戈本来还带着面对叶白芷一贯的温柔笑容,直到叶白芷直白的视线一路往下,快到那不可言说之地时,他才猛地咳嗽出声。 叶白芷不明所以抬眸,盯看几秒,转头朝正在给顾谨戈包扎腿上伤口的军医问道:“景医生,他现在能喝水不?” 这次跟船出来的军医,除了伍婉茜,就连景医生和邹医生这两位老军医都一块儿随行出海。 听说是两位老军医主动要求的。 叶白芷之前去找伍婉茜和宓珠聊天的时候有见过这两位老军医,在了解到两位军医的过往之后,钦佩又敬重。 基本上,每次只要有预留给伍、宓两人好吃的,就一定会捎上两位老军医的份。 因此,双方关系还算不错。 景医生和邹医生相濡以沫几十年,在战火年代中不知道死里逃生多少次,早年落下病根暗疾,并没有子嗣。 对待这些年轻小辈,都是当作自己亲生的那般看待。 见叶白芷脸色不好,景医生温和地安抚道:“刚才已经让小顾喝过水了,等这腿上的伤口处理好,就可以去吃饭...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受伤最严重的还是那些伤口恶化导致高烧昏迷的。 在军医们初步救治下,基本能确定全员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叶白芷得了肯定答复,便也消了去外头拿水的念头。 原地转身,她重新看向顾谨戈。 周卫军受不了这氛围,给顾谨戈使了个眼色,默不作声地退场。 顾谨戈又困又累,又想要和叶白芷说说话。 没等他开口,眼前一黑,眼前覆上温热,“闭眼,睡觉。”软甜的气息由远及近,喷洒在耳廓上。 叶白芷瞧着手心底下勾起的唇角,没吭声。 手也一直没有放开。 ...... 那群逃走的海盗要怎么解决? 运回来的稀土具体又有什么作用? 此次顾谨戈等人遇险有没有其它国家的手笔? 这些事情与回到军区后守着顾谨戈养伤的叶白芷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顾谨戈被团长强令休息一周,蠢蠢欲动。 要不是叶白芷就住在隔壁,早中晚三餐都亲自送到屋里,他肯定早早就下楼参与日常训练了。 中午,周卫军特意来宿舍,想要将稀土的检测结果告知叶白芷一声,正好撞见两人在吃午饭。 他干脆也坐下填巴两口。 顺手拿过顾谨戈面前堆成小山的米饭旁边的盒子里的馒头,周卫军边吃边问:“...这稀土可是好东西,那群科学家说可以加在什么材料里,我也听不懂,但说能让咱们的武器更厉害!小芷,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啊?” 周卫军是带着任务来的。 旅和两个团长在得知这“稀土”竟然能够能够作为军工原料,将武器硬度等再升级,全都震住了! 他们对叶白芷的知识库更加好奇,想要让周卫军旁敲侧击,试试看能否获得更多的讯息。 叶白芷早就做好准备,坦然道:“我不是之前就说了嘛,村里以前老爷爷教了我很多东西...这稀土我也就听他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幸好,还真是!” 说完,她还佯装惊喜地眼尾上挑,露齿笑了笑。 顾谨戈失笑,对叶白芷面不改色地撒谎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将夹了一筷子周卫军面前的炒土豆丝,随口转移话题道:“什么稀土?” 周卫军对上自家兄弟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以为顾谨戈真的好奇,身子偏向他,认真解释起叶白芷在荒岛上发现的稀土经过研究专家检测得到可以用于军工的结果。 两人一来一回答问,稀松平常的样子。 只有状似旁听的叶白芷眼底满是惊骇,神色复杂地看向对面的顾谨戈侧脸——要是她没有记忆错乱的话,这稀土明明她回来的隔天就与顾谨戈说过了。 这是在...给她打掩护? 直到周卫军离去。 屋内,叶白芷继续保持沉默不语的状态。 脑子飞速运转,疯狂复盘过往相处细节。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顾谨戈突然打断周卫军的问话? 她脑子要爆了! 顾谨戈吃完面前冒尖饭儿。 见叶白芷心神不定,惶惶不安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唤道:“小芷。” “嗯?”叶白芷下意识应了句。 抬眸看去,还是那双温柔深邃的凤眼。 没有铺垫,顾谨戈认真道:“不要怕,我知道的。” 叶白芷心跳更乱了! 知道?你知道啥!啥被你知道了?! 要不是顾谨戈身上还带着伤,叶白芷非得将人甩摔到床上,立马逼问出答案。 幸好,顾谨戈也不是喜欢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猜的人。 只听低缓沉着的男声再次响起,“之前去广深市回来,你让我带给杜叔的那些陶罐种子,我是用袋子送去的。” 叶白芷愣住,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半晌,她浑身一个激灵! 该死!那十个大陶罐她背不动啊! 好了,自个儿破绽找出来了。 叶白芷破罐破摔地耷拉着背,心下不住懊悔,怎么偏偏忘了这茬! 千算万算,她还特意假借去广深市一趟将系统兑换出的物资拿到明面上,结果...漏算了那么多东西,凭她一个人的力气压根无法背动... 难怪!就觉得顾谨戈那时候看到她屋子里满地的东西,表情有点不太对劲。 她还以为对方被惊住了,所以才走神... 45、都是破绽 叶白芷如遭雷劈。 万万没想到啊,她自认是个细节控。 偏偏,忽略了这么浅显的事情。 眼瞧着面前的人一脸受到极大打击而万念俱灰的模样,顾谨戈开始有点慌张。 他起身,走到叶白芷身侧蹲下,“怎么了?”用嘴角还带着淤青的俊脸仰头看向垂眸看膝盖的人。 叶白芷不过是有些慌乱,一时无法自拔。 却在一眼瞥见顾谨戈腿上刺眼的白纱布时,迅速回神,忙不迭地伸手反握住对方的胳膊内侧往上提,语气不满地斥道:“起来!你腿还有伤呢!” 顾谨戈顺从地站直腿。 身体一转,麻溜地坐到叶白芷旁边。 板凳很长,他非得贴着坐。 确认关系后,俩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扑面而来的清爽气息,温热细腻的皮肤轻轻碰触着。 叶白芷刹那安静,就连顾谨戈也骤然失声。 安静许久。 窗外嘹亮的一声哨响打破沉默。 感受到肩上轻轻覆上一只厚实的手掌,叶白芷愣了几秒,缓缓吐气,刚才的郁气顷刻间消散许多。 她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开口追问,“还有吗?除了陶罐之外。” 到底还是想死个明白。 陶罐的事,算她失策。 那其它呢?还有没有不符合常理的破绽? 自觉在牛马职场修炼成精,一贯运筹帷幄的叶白芷久违地感到挫败。 见人没有抗拒。 顾谨戈手上微微扣拢,掌心下单薄细弱的肩头仿若无骨。 他微微弯下腰,弓着肌肉线条明显的背部,直到目光寻到那双漂亮得犹如星辰的瞳孔,缓缓开口:“从沪市去港口坐船,我们坐小轿车,你关了窗。” 这是他最早察觉不对劲的时间点。 叶白芷瞪着大眼睛定定看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谨戈继续补充,用贴合情境的论据解释道:“我第一次坐车,不会开门。” “啊——”叶白芷发出无意义的语气助词。 脸上懊恼更甚。 要是说是那时候,她真的暴露得不冤。 虽说她真的已经很努力适应全新的村姑身份,要不谙世事,但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土生土长的,实在是装不了“傻白甜”... 但她还真没想到——原来人设,那么早就崩了啊? “岛上背调时,我看过你的资料。”顾谨戈继续道,背调的事情他早早就同叶白芷提前说过了,只是那时候一言以蔽之,并没有过多解释。 趁着今天这场坦白局,他干脆一股脑全把话说开。 叶白芷就这么安静地听着耳畔的低缓磁性的男声娓娓道来,一点点复盘这将近一年时间暴露出来的事情。 “...你的口音是南方人,但你从未离开北方家乡...出嫁前落水被救,你是在她的葬礼上醒来的...”平稳的声线蕴含着无限包容的情绪,就好像是即便这刻天塌了,他也会好好顶着, 话到最后,顾谨戈甚至直接将叶白芷与原身区分开来。 笃定的口吻让叶白芷浑身一颤,从震惊到愕然,又从愕然到麻木。 她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喉部一个滚动,艰难咽下因为诧异而过多分泌的口水。 叶白芷胸腔发紧,按捺不住开口打断顾谨戈的话,“你...不怕吗?” 顾谨戈就差没用“借尸还魂”四个字来概述她的来历。 而这事,别说是在观念保守的这个年代,就算在思想超前的二十一世纪。 这要是哪天有人和她说谁谁借尸还魂,她都有点瘆得慌。 那...既然他认定她是一抹孤魂。 真的不怕吗? 顾谨戈顿了顿,很快老实回答:“爹以前带我守瓜田的时候,讲了很多精怪的故事,山间花花草草、兔子小鸟都能幻化成人...我只想知道你之前是人?还是...” 从叶白芷的角度看去,顾谨戈眼里是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忌惮或惧怕,似乎真的相信幼时听到的故事,笃定她是故事里的精怪... 叶白芷沉默。 要是她没记错,顾谨戈今年24岁了吧? 她开始好奇顾谨戈口中时常提到的早逝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比她还大上三岁,怎么还会相信精怪是真实而非虚构的呢? 没等到叶白芷回答,顾谨戈大概是真的很好奇,用杀伤力极强的“战损妆”直直望着人,轻轻摇晃叶白芷哄道:“和我说说?” 小时候,他听爹说山里精怪的故事时,就暗暗期待某一天能够遇见,他一定会好好对这些千百年努力修炼做好事才能成为人类的精怪... 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疑似花花精的,闹半天,还成了他对象! 可把他美得差点找不着北! 至于说身份问题,小芷她又不当,还为军队做贡献。 在首长那边都挂了名让战士们好好对待的。 只要不是敌特,其它的事,他真觉得没必要刨根问底。 谁还没点小秘密,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没必要揪着不放。 叶白芷发沉的脑袋有点晕,闭眼任由他摇晃,片刻后,泄气地抵上那柔韧又结实的肩膀,眼神无焦点地看向桌前的饭盒盖子,闷闷道:“我确实不是原来的叶白芷,以前的我掉到河里面淹死了,醒来就成了她,然后...” 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来历,叶白芷心底还是顾虑。 就连那十个大陶罐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她也没有解释。 幸好,顾谨戈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他意外知道叶白芷之前是溺亡才来到红安村那个叶白芷身上后。 他心疼地搂紧人,半晌没有说话。 见对方如此上道。 绞尽脑汁想要继续隐瞒真实来历的叶白芷松了一口气。 俩人靠了许久。 直到叶白芷半边身子麻了,这才推搡着起身。 残羹冷炙。 聒噪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幸好,剩下的也就三个大馒头和酱菜,晚上热一热还能再吃。 食堂的杜叔每次都给叶白芷打很多饭菜,这次顾谨戈受伤,那菜量是以往的两倍,这要不是刚才周卫军帮着吃一点,怕是要剩一半。 虽然还是得送到食堂,等着晚饭的点加热再吃。 顾谨戈非要和叶白芷抢着收拾桌子,叶白芷只能佯怒斥道:“景医生都让你好好躺着休息!” 顾谨戈一顿,试探伸出手,见叶白芷没有真的生气,做小伏低状轻声道:“我知道啦——” 叶白芷任由顾谨戈握住她的手,嘴角忍不住上扬,又迅速拉平。 将黏糊糊的男人按回床上,叶白芷果断抱起桌沿两个洗干净的饭盒和一个装着剩菜的饭盒出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 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大家伙儿该午休午休,刚守岗守岗,没谁有心思闲逛。 叶白芷慢慢朝食堂走去,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大师傅们在备菜。 宽敞的食堂里,杜家福脸红脖子粗地在骂人。 压根没发现叶白芷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又是一顿暴躁输出,杜家福总算瞧见叶白芷。 闭眼缓下情绪,他压低声音又冲着身旁那个“兔崽子”骂了几句什么,这才挥手示意叶白芷靠近。 叶白芷将饭盒放到台面上,单独拎出剩菜的饭盒归到另一边,“杜叔。”打了声招呼。 杜家福是真的喜欢叶白芷。 聪明机灵,该说不说,明明白白的。 再瞅瞅他家的臭小子!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真是要把人愁死了! 旁边挨了训还不敢走,看上去比叶白芷还小上几岁的男孩垂头丧气。 而越想越气的杜家福嘴角抽动,脸上隐隐的怒气再次具现化。 叶白芷向来不掺和这类家事,只是见杜叔一脸要气到背过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杜叔,好好说,别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她曾经有段时间太过焦虑,偶尔还生闷气,导致胃酸倒流。 调整很长时间才恢复状态。 医生说了,持续太久的太过强烈负面情绪对身体都不好。 杜家福也不乐意让叶白芷这闺女听那些个骂人话,头疼地让自家臭小子“滚蛋!”,转身去橱柜里翻找出一袋香蕉干,直接递给叶白芷,随口道:“拿着吃,一直忘了给你,叔亲手做的。” 岛上水果种类丰富,只是很少有人会做成果干来吃。 他家媳妇喜欢,杜家福便定期会多做些这类零嘴带回家,多出来的也会分给小战士们。 叶白芷这一兜是整片囫囵的,完整圆形。 叶白芷惊喜地接过,单手拉开袋兜,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了三片,含糊不清道:“杜叔,过两天我也做好吃的,到时候给你和婶子送去啊!” 多巴胺的补充让叶白芷瞬间忘却刚才跌宕起伏的破防经过。 一心想要投桃报李,也做些好吃的送给杜叔杜婶。 杜叔的媳妇,是个性格极为和善的女人。 大家都叫她杜婶。 上了岁数的杜婶五官温婉且大气,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好相貌。 叶白芷挺喜欢杜婶,也见过好几次,都是在军区闲逛时遇见的——杜叔空闲的时候就会拉着杜婶散步,听说是因为杜婶生育时难产,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杜叔才一直很紧张杜婶平日的吃穿住行。 刚才出去的男孩,叶白芷也见过两次。 一次是对方陪着他妈,也就是杜婶去供销社采购时遇见的;还有一次,地点是操场,情景跟今天差不多,同样是杜叔单方面输出,男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犟种样。 说起这冤家父子的矛盾根源,叶白芷倒也略知一二。 或者这么说吧,整个军区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46、国盛民强 杜国盛想要唱大戏。 杜国盛——就是杜叔的独苗苗。 今年17岁,杜家福的老来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国盛,顾名思义,祖国繁荣强盛,象征意味极强。 杜家福给儿子取这名字,可以看出他对其寄予厚望。 这好不容易养到可以当兵的年纪,竟然满口胡咧咧,说是不当兵,要去学什么唱戏! 杜家福年近半百,差点没被这个逆子给气死! “杜叔,别气了,对肺不好。”叶白芷放下饭盒,探头张望大师傅们的案板,猜测今晚的菜色,听到身旁男人余怒未消的粗重喘息声,不由开口劝到。 这个大叔人还怪好的。 之前她不过举手之劳,在野区帮着分辨能吃的菌菇,这之后,私底下可是加了不少顿小灶嘞! 看在吃的份上,也冲着杜叔人好。 叶白芷虽然不想掺和人家父子俩的事,却还是继续宽慰道:“现在咱们国家越来越好了,年轻人想法自然也就多了,这不用再过苦日子,吃饱喝足,可不是一个个追求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顿了顿,叶白芷小心地观察杜家福的表情,见男人紧皱眉头却没有反驳,来劲了,“再说了,这唱戏没什么不好的啊?这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粹!也等着咱们炎黄子孙发扬光大,老手艺总得后继有人吧?您之前还和我说过,小盛小时候身体不好,都是被你宠坏了...这孩子健健康康,不是就好了,有梦想...难免的吗?” 杜家福对叶白芷是有滤镜的。 他也好奇听过洋文课的,眼下见‘文化人’都这么说了,迟疑地开口问道,“小芷,你也觉得唱戏挺好?” 叶白芷敏锐地察觉到杜家福话语里的松动,干脆直白道:“杜叔,我之前听过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不,应该说每一代年轻人,无论父母、老师再怎么耳提面命,希望他躲避人生道路的坎坷,到最后,该吃的苦,该撞的南墙,都得吃,都得撞,所以嘛~依我说,您就让小盛试试看,如果真不成,您是他亲爹,怎么都能给他兜底吧?” 叶白芷说着说着,来了情绪,想起曾经初步入社会的那几年——一个月房租抵得上学校将近三年的住宿费;难吃得要死又贵的外卖;每天来回通勤时间都能去周边省份一趟... 没办法,要花钱,只能用廉价的时间换钱。 杜家福不老派,更不是什么老顽固。 要是他是,那他也不会成为军区里第一个男性结扎的代表——仅仅是因为媳妇儿生头胎难产。 “仅仅”而已,这是无数劝阻他的人的原话。 听了叶白芷的话,他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从食堂出来,没两步就是军区大门口了。 叶白芷径直朝外头走去,经过岗哨亭的时候,还与站岗的小战士打了声招呼。 军区女性不多,她又没有军籍,比较特殊。 战士们都认识她,从而每次进出都少了许多繁琐的章程。 她去完秋娴姐那儿,还得去渔村一趟呢! 之前拜托冯姐的事情不知道有着落没? 叶白芷听大力几个说,冯姐的男人乌大辉从山里弄回了不少好东西。 这夏天来了,万物复苏,不止是野果野味多了,甚至连奇珍异草都出现许多新品种。 顾谨戈这次受伤其实不算严重,比起过往几次死里逃生后的模样,已然好上不少。 但是!那时候,叶白芷还压根不认识他,就连顾谨戈他自家亲哥嫂都不清楚这些事情。 这不,亲眼看见顾谨戈血淋淋的伤口、脆弱的模样。 不止是顾振革夫妇俩吓得不清,每天煲汤让叶白芷代为转交,生怕小弟不够补...就连叶白芷也费了点心思,特意寻了冯红叶,希望对方如果可以的话,帮她弄点好的药材,她想弄点药膳给顾谨戈吃。 一路快步行进,叶白芷想着孤零零待在宿舍的某人,脚步不断加快。 家属区内。 零星可以看到几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在门前、树下、路边或坐或蹲,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叶白芷匆匆朝顾家走去,偶尔看见几个面熟的,也只是扯动嘴角笑了笑,没有停留。 “哼哧哼哧”上了三楼。 谢秋娴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开门。 叶白芷不敢靠她太近,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动作太大,撞到快要到预产期的女人。 “秋娴姐,你这真的就一个?不会是双胞胎吧?”叶白芷坐在玄关矮凳上换鞋,动作不自觉放缓许多,慢了几拍。 谢秋娴右手撑着腰侧,失笑摇头,嗔怪道:“哪能呢!双胞胎是想要就有的?我还想生呢!可惜,这胎就是养得太好了,你顾哥前些天不放心,陪我去找了医生,说是吃太好了,所以这胎有点大,让我接下来少吃点。” 比起后世的生育观念,谢秋娴明显还处于非常刻板的阶段。 这是时代局限性所导致的。 战争这么多年,要不是一直有新的生命到来,怕是人口早就负增长了! 就连叶白芷都在军区淘汰的画本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我的妻子又怀孕了,我们的民族是杀不完的。” 因此,即便叶白芷是坚定的不育主义,在这个时代感染下,对于新生命的诞生,也是秉持支持的状态。 秋娴姐高兴就好。 谢秋娴是真的很高兴,早几年,在闺女学会走路的时候,她就想再要一个,可惜那时候忙着生计,顾振革又认死理,觉得医生说了要修养两年再生...自个儿默认生孩子对身体亏空得多,便一直不肯再要... 说了一会儿有关生产的事情,谢秋娴紧接着又提起这些天最关心的事,“小谨怎么样了?好点没?昨儿个的汤还合口味不?他有说想吃其它什么吗?这孩子!一点不让人省心!” 顾振革和谢秋娴是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 顾振革的亲弟弟,在幼年的谢秋娴看来,就是她的亲弟弟! 更遑论,她还与顾振革成为了一家人。 这小舅子太拼,她这个当嫂子的也很头疼。 这弟大不中留,好不容易愿意找对象,对象还是她喜欢的小芷,她是日盼夜盼,就等着俩人成家,和和美美过日子。 这冷不丁,差点没了...可不是把她吓得!这几宿都没睡好。 絮絮叨叨的关心伴随间或几句斥责,叶白芷听得很窝心。 耐心地听孕妇大人说完,叶白芷无奈回应道:“秋娴姐,你做的太多啦!我俩连汤都没喝完...这不,紧赶慢赶过来和你说一声,隔天送就好,别天天送,杜叔那也给开小灶,我俩真吃不下啊——” 实在不是他俩不识好歹,真的是给得太多了。 不止是杜叔、秋娴姐,本来她因为教洋文课这件事,莫名其妙总是能收到不知道是谁放在宿舍门外的吃食,这顾谨戈意外受伤,这送的吃的东西更是几何倍增加。 现在她都开始怀疑,等顾谨戈腿伤彻底痊愈,他肚子上的腹肌会不会变成一块... 不是说,体脂跟肌肉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那六块腹肌看着还是挺养眼的...色胚·芷有一丢丢舍不得。 即便只是短暂的消失。 谢秋娴被叶白芷这副得了便宜卖乖的神情给气乐了,食指指腹在她的额头点了点,好笑道:“瞧瞧这话说得,小样儿!” “嘿嘿。”叶白芷讨好地笑,又劝道:“姐,你还是听我的吧,这几天就去军区住,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顾哥又不是一直在家,上学的上学,做事的做事,你一个人...这让人怪怕的。” 叶白芷老早就提议让谢秋娴提前申请入住军区里的医务所。 邹医生可是主攻妇产科的。 而且她和景医生夫妻俩就住在医务所附近的军医宿舍里,离得近,万一...呸呸呸! 况且,叶白芷现在情非得已,还得在军区住上很长一段时间,至少要将洋文基础传授到差不多的程度...都在军区,也算是个照应。 谢秋娴没有犹豫地果断摇头拒绝叶白芷第n次建议,还是老生重谈重复之前的理由,“哎,你不懂。我这都第二个了,哪有那么金贵。” 这要是谁上纲上线,说她资本做派,她家可是两个男人在军区做事,可不能给人揪到小辫子。 后面的心里话,谢秋娴没有对叶白芷说。 不知为何,谢秋娴隐隐能感觉出小芷很多地方,或者说是很多想法与她们不一样,性格也很直接。 许多事,她不愿对叶白芷多说,其实内心还是怕小姑娘年轻气盛,为了争口气,惹上什么大麻烦。 谢秋娴提前去军区待产的事情,再一次不了了之。 没辙,叶白芷说得口干舌燥,见谢秋娴确实表现出一副极其不愿意麻烦医生的样子,只能闭麦。 也没觉得聊了多久,窗外楼下,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时间到了傍晚。 记挂着渔村里还不知数量几何的好药材,叶白芷“唰”地起身,对着另一头坐着的谢秋娴又叮嘱好一会儿,最后匆匆离去。 这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她试图直接穿过田埂路,抄近道去渔村时。 开垦齐整的田垄上,一个怏怏不乐的背影突兀地坐在靠近木头人的地方。 是杜国盛... 对于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叶白芷心底是无奈的。 她明明只是想摆烂过日子,混吃等死。 偏偏得了个各方面都好的对象,还有愈发庞大的亲友团... 再次回忆起杜叔和杜婶给她做的好吃的。 叶白芷重重叹了口气,移步朝粗糙手工做成的木头人处走去。 说来神奇,这木头人还是小月兰几个孩子做的,说是看到教材书上有这个方法说明,能够驱赶喜吃草籽的鸟雀,避免粮食种子被误食。 开阔的天地之间,火烧云仿若超长画卷。 叶白芷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背影沮丧的杜国强面前。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开口。 “姐,你踩着芽了。”男孩圆溜溜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极大,澄澈干净的瞳孔满是控诉。 叶白芷:...... 47、发芽啦 叶白芷难得想和涉世未深的懵懂小孩来场走心局。 这冷不丁地被对方打断话,只能顺着对方的视线往脚下看去。 啊—— 黑褐色的土壤上,细细密密的绿芽确实蔫巴倒塌了半个脚底板左右的面积... 叶白芷一时语塞,快速往旁跳了一步。 又学着杜国盛的模样,坐到田埂与田垄间的落差路牙处。 “啧,长得还挺快。”叶白芷没种过地,不过她记得这种子也就播下去一星期左右,没想到现在小绿芽这么快冒头出来。 杜国盛往旁让了让,听见爹口中那个很有本事的姐姐这么感慨,忍不住问道:“姐,我爹说这种子都是你从广深市那里换回来的?” 杜国盛虽然今年也才刚17岁,但他可是从小跟随母亲,与父亲一起在军区里生活长大的。 早些年,日子苦。 他可是在连筷子都使不好的年纪就会用大铁勺削土豆皮嘞! 更别提什么补种施肥,那都不在话下。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种子发芽。 小时候他还问过老爹,为什么同样的种子,有的地长得密密麻麻的,有的地里的三瓜俩枣,看上去就让人泄气。 每当遇上什么旱季雨季,还会歉收,一季白干。 老爹没说话,只是久久凝视田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啊。”叶白芷不明所以,疑惑地点头,“咋啦?” “没啥,没见过这么好的种子。”杜国盛扭头继续眺望绿意蓬勃的土地,神情放松又自在。 见他这副模样,叶白芷也不好再说教些什么,很快站直身,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轻快道:“那我走啦,有事随时找我。” 说完,叶白芷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很快转身往渔村走去。 她可真是太忙了! 还得去找红叶姐问问药材的事。 盛夏的海岛,绿是剔透的,蓝是澄澈的。 就连沿途遇到的人都仿佛油画里走出来,那般鲜明。 叶白芷走走停停,与面熟的叔婶问候几句近况,一直拖到太阳缓缓西下才走进渔村。 “红叶姐,我来啦——”袅袅炊烟在错落低矮的平屋檐上晃动,叶白芷才看到院墙,人都没见着,就朝那头喊了句。 不多时,“吱拉——”一个花白头发的佝偻老妪慢慢从屋门后出来。 等叶白芷看清人,紧接着快步向前走去,嘴里不住道:“奶,慢点,不急啊——” 面前的看似年逾古稀的老人实则也才堪堪五十不到。 年轻的时候,乌家这位儿媳妇,也是海上响当当的人物,只可惜,父母与丈夫的早逝让她一度沉寂,要不是乌叔像极了他爹,婆婆肯定活不到现在,就为了抚养孩子长大成家...又为了孙子长大成人。 这是冯红叶先前与叶白芷悄声说得。 冯红叶是乌大辉救得不错,但她也是在见过乌妈妈之后,才下定决心嫁给乌大辉的。 一个家道中落的千金大小姐愿意嫁给普通渔夫。 这中间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更别说她当时身上的小衣里其实还缝藏着母亲留给她活下去的一把金瓜子。 叶白芷是很敬佩这类型的女性,尤其是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她绝对做不到对方这样,更是肃然起敬。 乌奶奶中年时期亏空了身子,幸好坐月子时硬是被丈夫和她的婆婆按着坐了双月子,整整两个月,60天的蛋肉补养着,让她就算是身子衰败到最糟糕的那段日子,也还是耳聪目明,一点没有视力或者其它方面的问题。 尤其是冯红叶进门后,陆陆续续煲了不少什么汤汤水水给她喝。 眼下,虽然衣袖、裤管里头还是空荡荡的感觉,实则身子骨硬实不少了。 “来啦?找叶儿?她跟你乌叔早上去山里头了。”乌奶奶笑呵呵看着叶白芷说道,伸手摆了摆,示意不用搀扶。 “山里?那她啥时候回来啊?”叶白芷有些泄气。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万分怀念曾经的手机,不至于找起人来全靠运气。 “快了,说好晚上要回来吃饭。你也留下一块儿~”乌奶奶很喜欢小闺女,当初要不是生产艰难,丈夫不肯再要,她肯定还是想再给大辉生个妹妹的,可惜... 现在,大辉找了个好媳妇,长得俊又会持家,她满意得不得了。 见着叶白芷,她更是喜爱,这模样俊得嘞!跟叶儿都能一比,还有这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叶儿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和了些,要不怎么会让大辉那臭小子吃得死死的! 乌奶奶默不作声将乌大辉与媳妇偶尔“拌嘴”地对话看在眼里,乌奶奶认定她家委屈了这么乖的儿媳,偶尔还会私底下敲打敲打儿子,得到一个哭笑不得的反应后,恨铁不成钢地分担掉更多的家事... 乌奶奶说着就要去灶台做饭。 叶白芷急急上前一步,拦道:“奶,我不饿,谨戈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推拉间,栅栏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冯红叶和乌大辉俩人回来了。 额前有一缕发丝蜿蜒贴着侧脸,冯红叶微微喘气,见到站在灶台边的俩人,视线定格在两人一人一只手按着的圆木锅盖,愣了下,很快舒展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好笑道:“妈,您这干嘛呢?”又偏眸看向叶白芷,笑眯眯朝她招手道:“不是要补身体的药材嘛~这兜子都是!” 说完,她指了指身旁男人刚从背上放下的篓筐。 乌大辉跟着媳妇儿在山上寻觅一圈,也是累得不行,将筐子稍稍整理下,与叶白芷点头打了招呼,很快走向灶台烧水蒸饭。 得多烧些水,叶儿刚才念叨了好久今儿要用木桶洗。乌大辉想。 叶白芷嘴角不自觉上扬,眉眼里是憋不住的欢喜,快步朝篓筐旁走去,刚才乌叔拎出了好几袋布兜,似乎还装着土,各个都是鼓鼓囊囊的样子。 “哇!!燕窝!”叶白芷随手拉开一个布兜,一眼就认出五块其貌不扬的、像是没有带子的文胸的东西。 冯红叶满足地笑,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你懂行!这野生燕窝可少见!多亏你乌叔个子高,要不我也看不着。” 说到发现燕窝时的场景,冯红叶依旧是止不住发笑,她个头不算矮,只是男人个子高,去山里前,她特意提前和自家男人说要是看到什么可能是药材的东西,一定要记得和她说声。 她也知道对方现在最多只能辨认出普通常见的药材,因此才特意跟着跑了一趟。 小顾受伤的事情,她也听说了。 知道叶白芷心里着急,便想着尽快帮人找点好药材。 叶白芷伸手想要拿近些仔细看看,又担心捏碎了,犹豫半天,还是站起身,嘿嘿直笑,挨近冯红叶,抱紧她的胳膊摇晃道:“姐~给我两个呗~” 她老早就想好用什么换了。 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她打算等过两天再把酬劳拿过来。 谈钱伤感情,没钱没感情。 大半人生都是在二十一世纪度过,她潜意识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年代里施不望报——这种被大多数国民习以为常的做法,她十动然拒。 冯红叶感受到胳膊一个重量压过来,没等她开口说自个儿身上都是汗,让叶白芷往旁边稍稍,结果就听到对方这么句话,瞬间连笑容都淡了几分,嗔怒道:“这话说得!这不都是给你准备的!” 叶白芷见人真的好像生气了,赶紧赔笑道:“这不太贵重了嘛!”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军区医务所的药房也有人参之类的。 那里可都是按片、按克收费的...价格不菲。 这意识到之前从冯红叶那买的人参其实在这个年代也很值钱,叶白芷总觉得占了对方便宜,隔天还特意找人说明了情况。 结果,这一聊,才发现冯红叶果真是个千金小姐——因为家中从小餐桌上隔三岔五都有这东西,她虽说在医术上看到人参这东西价值高,但具体多高?换成市价她其实也不太清楚,第一次见到叶白芷卖的人参,就算换做其他人买,她也不敢喊高价。 换句话说,她心底甚至觉得,如果叶白芷那时候和她杀杀价,不论多少,她都会答应的。 毕竟那时候快要入冬,她也急着给家里人多囤点东西。 冯红叶听到叶白芷这般说道,也收了点怒气,嗔怪道:“还和我客气起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来给大力几个带东西,连我家阳阳和焱焱都捎上了。”说到心坎上疼着的两个孩子,女人脸上又浮现出疼爱的神情,继续道:“这俩孩子,每次拿回的东西都给他奶送去,要不是妈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嘞。” 旁边坐在石凳上的乌奶奶闻言也附和般点头,嘴里慈爱得夸道:“都是好孩子!” 老人澄澈的目光看向叶白芷,也不知道夸的是孙儿?还是面前的小闺女... 叶白芷这下真的尴尬了,讪笑几声,没有再辩驳。 心里发虚,她前段时间突然爱上烘焙,时不时搞个简易版小蛋糕,加上之前在百万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各式果酱,香甜的味道在这个时代还是很能俘获人心的~最初她是每个相熟的人都送去,结果得到几倍多的回报,没辙,她只能偷偷摸摸给孩子们送,五次有三次瞒着几家的大人,唯恐隔天又收到什么肉菜... 岛上的肉菜不缺,但也是金贵的。 谁家有口吃食都不容易,要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拿出成活率相对极高的陶罐种子... 还暴露了,被顾谨戈猜到了来历,一小部分真相。 灶台前热火朝天烧水做饭的男人也扬声附和道:“是啊,小叶,你就都拿回去,顾连长这几年给咱们的帮助何止这些东西就能还完的?大口吃!你红叶婶这次教我怎么找这些玩意儿,叔有看到就给你带回来。” 乌大辉说得热情,还不忘隐晦地提醒叶白芷对冯红叶的正确称呼——喊他“叔\",喊他媳妇儿\"姐”,这都差辈了! 冯红叶一下子就捕捉到自家男人话里的重点,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换来一个憨笑,只能好笑得撇开头不再理会。 叶白芷一门子心思想着要怎么给顾谨戈弄燕窝吃,没有领会到乌大辉华丽的意思,蹲下身快速与冯红叶筛选一遍药材过后,忙不迭挨个道别道:“乌叔!奶~红叶姐~那我先回啦!今晚还有课,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好好,你慢点,来得及,别跑。”冯红叶离栅门近,手一扬,将虚掩的门打开,目送叶白芷离去。 直到人影消失在路尽头,她搀扶着婆婆进屋坐好,又走向院子,顾不上一地分门别类堆放的药材,走近灶台前蜂腰猿背的男人身旁,伸出两指,用力一掐那紧实的腰腹肌肉... “哎唷!叶儿!”乌大辉感受到腰上轻揉的力道,夸张地喊了句,回头求饶。 冯红叶被他逗乐,笑骂了一句方言,又使唤男人备菜,这才扭腰转身,朝石凳处走去。 孩子们快要下课了,她答应了今晚要给他们做鳝丝,要赶紧收拾好药材准备炒菜。 48、拒绝收编 叶白芷踏入军区大门的时候。 海上唯一一处学校,也就是南海学校下课铃正好敲响。 乌泱泱一片孩子喧闹推搡打闹,嘻嘻哈哈地冲出校门。 远远地看向那闹哄哄的动静,叶白芷不由在心底庆幸刚才一路快走。 进了军区,无例外的,非军籍一律需要检查。 叶白芷情况特殊也免不了这个流程,耽误了几分钟,她成功进入军区。 操场上训练的人不减反增,比叶白芷出门前又壮大了几倍人数。 看样子,是晚饭的点快到了。 叶白芷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与她之前去广深卖出去的那批手表长得差不多,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同一批。 毕竟当初她换出去的是成箱卖的...也不知道现在每块表的归宿在哪? 这手表是顾谨戈送她的。 她也是问了好久才套出话,就这她卖了几大箱出去的手表,对方可是托人从岛外飘洋过海送来的... 得知此时的叶白芷欲说还休。 幸好她也挺喜欢的,没有造成欧亨利式经典结局。 “杜叔,我的饭呢~” 打饭窗口前站着几个人,打饭铃有差不多是时候响了。 叶白芷急急走上前,要来了今晚和顾谨戈的饭菜,匆匆道谢离去。 这每天饭点,食堂打饭那架势可是沸反盈天呐! 除却当兵的男人们,还有五分之一打饭的人是岛上其他居民。 这些人都是拿饭票过来打饭,不仅要查收饭票,还要足两足秤,很是麻烦。 叶白芷有次来晚了,那是等到饭菜都凉了还没打上饭... 杜家福刚给一大锅炒土豆丝调味,听到声音,扭头确认了眼,很快单手捧着两个饭盒走到窗口递了出去,和善地笑道:“赶紧回去吃!今晚要上课是吧?吃完的饭盒不用送过来了,明早再拿来...” “好嘞!”叶白芷笑得眼睛亮亮的,抱着饭盒就朝外走。 她本来很悠闲的,自从来到海岛上,即便莫名其妙成为洋文课老师,那也是信手拈来,算不得什么需要劳心伤神的事情。 结果...这次顾谨戈遇险,她惊觉这个时代的科学与军工落后得不是一星半点,回忆起之前从百万系统兑换出来的相关书籍,她火速做了决定,一定要将这些东西直接或间接,全盘转述给江旅或者团长他们! 科技兴国,这话可不是虚的! 就因为这转变画风,加注了热血的缘由,叶白芷现在是每天都记挂着教理工科原理与公式的事情。 这可是太难为她了!!! 她原本就是因为理科太差才去学文科,这让一个纯文科生重新念起错综复杂的理科,她是毫无头绪,只能硬背! 好在,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她记忆不错,至少能保证复述的知识点不出错——她可不希望这军工强国的忙没帮上,还给人添乱了... 顾谨戈的宿舍门是敞开的。 叶白芷临走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没犹豫,叶白芷转身,一脚踏入。 只见顾谨戈靠坐在床头,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吃饭啦。”见人看得认真,叶白芷开口打破一室沉静,径直走向当中的一张方桌,将两个铝盒放到桌上。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刚才着急忙慌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愣愣看向手腕间的兜袋,里面是五块燕窝和两支人参。 都是野生的。 她本来想着交给杜叔,让杜叔这几天单独做些药膳给顾谨戈吃,结果这一来一回的,又赶着上课,她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眼底划过几分懊恼,叶白芷迅速平复心情,很快将饭盒盖子都打开来。 “嫂子今天还送汤吗?”顾谨戈真是怕了自家嫂子,以前就知道嫂子在哥面前挺凶,但对他一直很温柔。结果这次受伤,一下子就体会到小侄女在嫂子面前的感觉,又敬又怕。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不说,还眼泪汪汪地耳提面命,非得每天喝补汤...汤确实好喝,但也架不住这么猛喝啊—— 没辙,顾谨戈只能依靠叶白芷说服嫂子——减少几次喝汤的次数,就算不减少,也少拿点,成壶成壶地送...他真的喝不完啊—— 叶白芷摆好筷子,自然地走向顾谨戈,扶着人落座,同时开口答道:“没了,秋娴姐念叨你好几句,说每天还是得喝的,但她接下来就做中午那份,晚上的就不让顾哥送过来了...” 叶白芷对此事不予置评,但内心其实更倾向于顾谨戈,这一日两餐喝汤,都能灌个水饱了,每天不是剩这就是剩那的。 湿了又干的粘腻感在身上挥之不散,叶白芷嗅着鼻尖来自自己身上的淡淡汗味,吃了没两口,陡然站起身,留了句:“我去冲个澡。”便往隔壁屋走去。 顾谨戈早就习惯叶白芷的小习惯,温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衣角消失在门外,复又低头继续吃饭。 十分钟后。 一身凉爽淡香,叶白芷浑身舒爽地重新坐到板凳上。 天气热,饭菜凉得慢,豆角炒肉丝很香,叶白芷干完大半盒米饭。 “晚上上什么课?”顾谨戈早就吃完了,坐在桌前随手翻看叶白芷的教案,试图理解那些晦涩的字眼是什么意思。 叶白芷偏头想了许久,迟疑道:“前天上的是信号屏蔽,今天上机械改造?” 叶白芷苦恼得眉头微微蹙起,抓了抓披散下来自然风干的湿法。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知识点理论,但对于丝毫没有前瞻性与军事理论基础的她...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叶白芷最近愁得都快对上课有应激障碍了。 与以往不同,之前学习洋文的人还是经过筛选的。 而且大部分其实并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去学。 但知道叶白芷会分割开课时,同时教授洋文和军工方面的内容之后,那空出许多位置的平房险些连人都挤不进,一度要维持秩序... 兵法自古就是一门学问,流传这么久,肯定是有它的道理。 而叶白芷传递出来的信息,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琢磨出一点其中意思——毕竟叶白芷只能靠自己理解过后,再用尽可能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 直接抄写复述?说是这么说,但也不好真就这么做啊。 身为从比在座各位晚许多出生,又亲眼见证了科技的力量,叶白芷虽然叫苦不迭,心底还是很认真的。 因此,即便每次授课都感到费劲。 她私底下还是尽可能地准备完善。 贴合实际的举例情景,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 单凭这两点,吸引得可不止是没在训练或者轮岗的战士们,就连江旅这个岛上最大领导都每次定时定点来上课。 他就这么坐在底下,同两位团长排排坐... 目光灼灼,认真听叶白芷好一通发挥。 又是常规的三个小时课程。 结束后。 叶白芷被叫住了。 率先开口的是江旅,“小叶啊,你很好!” 开场白就是夸,叶白芷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坦然等待首长的下一句话。 果不其然,江旅满意地看着宠辱不惊的小同志,又道:“你讲的这些内容,我已经派人送到研究组那边去了,就是你之前看到他们做那个雷达的那些人。”顿了顿,他又放缓了语气,尽量温和地开口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加入?” 江忠国也是想了许久才最终决定安排叶白芷进入科研专家组。 在军区中,这些人的存在是一级保密条例,要不是叶白芷实在出色,他肯定不会破格招募的。 要知道,这里面所有人都是经过层层政审才能加入,像是这种中途加人的情况,别说内陆那些保守谨慎的地方,就算西北那头桀骜不驯的头头也不敢轻易决定的——毕竟,万一混进一个不可靠的,这可是关乎民生国防的未来的! 只可惜,千算万想,江忠国方方面面都抉择权衡好后,最终打定主意,就算上头有人反对,他也要破格让其加入科研组! 叶白芷拒绝了。 说不上来当时他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不愧是他选中的好苗子。 想当初,南海军区最早建立秘密实验室,接收现有的这一批科研专家时,他也是头疼了许久——年纪小到离谱的天才;年逾古稀、记载在历史书上的英雄;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女;固执己见的科研夫妇组...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他感叹。 这就是天才与他们这批莽夫的区别吗? 一度心梗的老首长感慨叶白芷与那些人的相似之处,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心底隐约猜测是不是叶白芷还顾忌着之前被当作敌特的事情? 叶白芷完全不知道江旅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 要说她为什么不乐意去科研组,无非就四个字——她不懂啊! 说到底,她是没考虑什么百万系统成为大学霸,搞什么黑科技,她自个儿是什么料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以前想要好好赚钱,赚够了就退(混)休(吃)养(等)老(死)。 没有爱情,友情也认定了是阶段性的。 对她而言,世界是大家的,也是她一个人的。 只要她乐意,怎么活都成。 与顾谨戈处对象,是她的意料之外。 让她心尖软软,也在同时暗自庆幸有生之年还能处到这么纯粹的对象,无关乎家境、钱财...或许有长相,但他和她都长得好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但这与她的人生计划与理想不冲突。 还是想要摆烂。 对于某些人,摆烂是自我设限,能力够不上自己想要的,因此选择听之任之。 而对于叶白芷来说,这种不争不抢就能三餐温饱,有自个儿屋子独处的生活状态,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在二十一世纪,层出不穷的娱乐活动,更新换代的电子设备...人的物欲不仅是能够得到完全程度的满足,就连物欲本身都被无穷大放大。 她那时候难道真的需要很多钱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 但独居房子需要产权,最好无房贷;稳定的现金流提供吃穿行,要同时拥有这两样才能够起码保障一个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就这,还是附注许多条件,如若有一条出现意外,便可能瞬间成为朝不保夕的境地。 飞涨的房价,大环境下难攒的存款,一切的一切,她只能被迫努力。 现在,好不容易来到这——南海岛。 几乎可以说是白送的房子,就算不赚钱也能温饱的自然资源... 她还努力个屁啊? 能够将百万系统兑换出来的资料无偿分享出来,尽可能推动祖国发展,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伟大了——试想看,这随便一个理论都是无数前人可能耗费一辈子都无法想到、研究出、最终确认的知识。而她,轻描淡写,每两天整出一个“重磅炸弹”,可不是功德无量嘛~ 叶白芷是个很容易想开的人,或者说,是个很懒的人。 对于南海军区这群可爱可敬的战士们,她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了。 毕竟她也算军属嘛~ 嘴角浮现笑意,叶白芷斩钉截铁拒绝了江旅收编的提议,紧接着又保证道:“首长,团长们,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只是我之前就说过了,我真不是这块料,顶多把之前学到的原原本本重复讲出来,让我真上手,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她可不想哪天把实验室炸了,万一再赔进去几条小命,那可是得不偿失。 江旅只能摆摆手,无奈地点头。 只能慢慢磨了...还能怎么着? 49、生闷气 叶白芷笑着同面前三位大佬道别,很快出门朝宿舍走去。 操场旁伫立的路灯瓦亮,眼神不好的,可能还会把它认成月亮。 叶白芷慢悠悠穿过操场,正准备往宿舍楼走时,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背对自己坐在花圃上。 迟疑地停住脚步,叶白芷疑惑地轻声唤了句:“小宓?” 没有反应? 一整天兜兜转转的,叶白芷一时没忍住好奇心,抬步朝前方走去。 绕过花圃,站在一脸emo的人面前,叶白芷双手撑住膝盖,纳闷地俯身重复道:“小宓?” “嗯?啊。”穿着白衣白裤的宓珠似乎现在才发觉面前站了人,嘴里不自觉发出语气助词,慌忙站起身问候:“小芷。” 瞅着那逆光还是显得分明的两道泪痕,叶白芷惊讶又愤怒,皱眉道:“你咋啦?有人欺负你?” 语气不善,像是下一秒宓珠说出名字后,她能立刻找上门。 宓珠最初见到叶白芷,也是想当然地以为这美得像仙女的姑娘一定很温柔,结果,野区一行,她可是亲眼看到小芷面对驱之不散的飞虫是何等暴躁的神态。 这之后,几人相处时,如果小红或者小茜与叶白芷斗嘴时,她可是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们打起来... 下意识摇头,宓珠快速抹了把脸,扬着一张笑脸应道:“没有人欺负我,大家都对我很好。” 宓珠说的是实话。 自从她娘过世后,爹新娶的后娘很快生了弟弟和妹妹,从那之后...不对,是从后娘进门开始,她就开始做家务,为此甚至还退了学,要不是卫军哥这次回乡看她可怜,硬是将她同小红一块儿带到岛上,想必她现在已经依照爹的安排——嫁给后娘娘家的一个跛子堂... 来到南海岛这段时光,是她自娘过世后最快乐的日子。 其余的,她不能也不敢再奢望过多了。 宓珠脸上带着一贯软乎的笑颜,微红的眼眶就这么回望叶白芷,眼底的疲惫和无助让叶白芷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良久沉默。 叶白芷伸手拍了拍那比自己还要单薄几分的肩头,轻声道:“有事随时找我,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不放心地陪送宓珠回了军医宿舍,目送着人拐进楼道又进了屋亮了灯,而后转身往回走。 军医宿舍和她的宿舍也就相隔不到百米。 “哼哧哼哧”爬上楼梯,小腿迟来的酸胀感在此时涌现出来,叶白芷还是快步回屋冲洗了一番,换上红叶姐上次收到小蛋糕后回赠的一套棉麻家居服。 站在床边,叶白芷原地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出门去了隔壁。 顾谨戈的宿舍。 叶白芷去上课后,顾谨戈先是看了许久从叶白芷教案上抄写下来的内容,至于不懂的地方,他习惯等叶白芷下次备课的时候一道问。 直到熄灯,眼前一黑。 靠躺在床头,顾谨戈闭眼回忆刚才看到的最后一行公式,心里不是很想起身去开书桌上的台灯照明。 就这么换了姿势,仰躺着看向天花板,顾谨戈静静等待叶白芷回来。 ...... “哗啦啦”水声很清晰,相邻的两个宿舍,阳台上的卫生间本来就小,动静清晰可闻。 随着水声骤然停止,顾谨戈微微勾唇,口中无声念了一句:“晚安。” 就在他闭眼打算入睡时。 “叩叩叩”轻轻的三声响仿佛幻觉。 下一秒,推门而入的吱呀声证明他刚才不是幻听。 顾谨戈惊诧地坐起身,愣神看向逆光进来的人影。 姣好的曲线在她身后操场的白炽路灯下。 美好,且惑人。 飞快将薄被往下巴以下处一盖。 天气太热了,顾谨戈偶尔会打赤膊睡觉。 叶白芷眯了眯眼,骤然昏暗的室内让她一时看不清眼前景象。 不一会儿,朦胧的轮廓逐渐清晰,叶白芷笑眯眯走向顾谨戈,在对方还在呆愣愣间,直接坐到床尾。 顾谨戈:?!! 盘腿坐在床尾的叶白芷没能及时get到顾谨戈此刻内心的崩溃与混乱,就在对方满脑子空白的时候,她甚至觉得盘腿的坐姿不太舒服,干脆伸直了右腿,将整条腿搭放在床铺的一侧。 顾谨戈:!!! 顾谨戈真惊了。 没等他开口,叶白芷反倒说话了,只是这话还不如不说。 “腿酸~帮我按按~” 叶白芷理所当然地指挥道,甚至又变换了姿势,身体整个靠在贴墙的那侧,将两条腿都伸到顾谨戈手边。 前些日子她伏案太久,肩膀疼。 就是顾谨戈给她按好的。 不得不说,比起女性柔软的手,男性宽厚带着茧子的掌心更适合推拿按摩,至少那力道就很舒服,每个痛点都揉到了。 二十一世纪她没能享受到,在这有了对象,可不得多享受几次!人生短短几十年,少一次多亏啊~ 叶白芷美滋滋地想着,完全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顾谨戈此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浑身僵硬,顾谨戈艰难地咽下口水,神色复杂地提醒道:“小芷...你不能这样...” 叶白芷还沉浸在过往推拿后的舒适感与满足感中,期待地等候顾谨戈动手,这冷不丁听到这句等同于拒绝的话,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腿酸痛又委屈,叶白芷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跳下床,背过身穿鞋,嘴里硬梆梆道:“不按就不按嘛!” 话音刚落,穿好鞋的叶白芷“吧嗒吧嗒“朝外走,长发左右急速甩动。 顾谨戈被这一连串动作搞懵了,等他回过神,只听到隔壁关门拉锁声。 方才旖旎晦涩的心思一瞬间被慌乱取代,没有犹豫,他立刻从床上下来,脚踩在地面的那瞬间,刚愈合的新皮肤绽裂开一条细口子的感觉清晰可知,随着脚筋隐隐又开始的疼痛,顾谨戈匆匆拿过床头搭靠的拐杖,急忙朝门外走去。 叶白芷生气地将自己甩进床铺,憋屈又烦闷。 她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可能是顾谨戈也累了,或者困了,她这么闯进去让人帮忙按腿,貌似也挺无理取闹的。 但他不是她对象吗! 她今天跑前跑后给他准备好吃的,还为了他硬着头皮上这么多课!不过就是帮忙按按!又不是要按一整晚,稍微按两下会怎样! 一时自省,一时愤怒,叶白芷闷气生得整个人都要炸裂开。 直到她从纷杂错乱的情绪中渐渐平歇下来,才后知后觉听到门外温柔轻缓的呼唤声。 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重新浮现,叶白芷恼火地捶了下床板,终究还是舍不得腿伤未愈的顾谨戈久站,板着脸起身去开门。 顾谨戈不敢敲门,又怕吵到战友们,只能轻声喊人开门,想要解释。 站了许久,见里头始终没有动静,懊恼自己嘴笨,正琢磨着是不是能从楼顶用绳索翻进小阳台,面前的门缓缓开启。 叶白芷没有说话,开了门就转身重新躺上床。 面向墙壁。 顾谨戈赔着笑脸跟进屋。 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 沉默许久。 一个不知道怎么解释。一个越想越气。 还是叶白芷憋不住了,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她冷淡又生硬地对着墙扔了句话:“腿不要了?” 怒气暴涨。 顾谨戈绷紧地后背陡然放松。 还愿意说话就好。 试探性朝前走两步。 顾谨戈此时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蜷缩在墙角的叶白芷,门口打进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拓宽。 小心地将一半屁股置于床沿,顾谨戈伸手拍了拍叶白芷肩头,想要讨饶却只是干巴巴挤了句:“不要生气。”见人没有反应,又补充了道:“我错了。” “错哪了?”开口的同时,叶白芷一个翻身坐直,眼睛定定看向人。 “呃...啊...”顾谨戈不合时宜地露出一副迷茫困惑地表情。 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叶白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对视许久。 叶白芷上头快,消气也快。 她干脆直接问道:“为什么不帮我按摩?”说着话,还伸手拍打了一下顾谨戈的手背。 顾谨戈愣住,感受到手背柔软的碰触,好半天才晃过神,哭笑不得。 找到原因,顾谨戈心底不由松一口气,他听战友们说过,家里的对象一言不合就散了,他可不希望这样。 “我们还没成亲。”顾谨戈刚才还不安晃动的瞳孔缩小一圈,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说话的语气满是宠溺和无奈。 叶白芷不明所以地皱眉,“蛤?” 顾谨戈好笑地摇头,直接反扣住那只温热柔软的小手,嗓音低了几分,认真重复道:“我们还没成亲,这样不好...耍流氓这不是?”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听起来有点可惜的意味。 叶白芷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结合眼下时事和观念...迟来的羞恼差点将她耻得想把头埋进枕头底下。 她差点忘了,这时候按照这个世界的历史,裹小脚也才结束几十年,很多古稀老人都还是三寸金莲。 她让顾谨戈帮忙按腿,似乎好像真的太超过了... 想明白后,叶白芷不好意思地讪笑,脸上的尴尬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更别说一床之上的顾谨戈。 顾谨戈知道叶白芷不是原身,但他也只是猜测到叶白芷可能是机缘巧合下起死回生,借尸还魂,但他从未想过叶白芷可能是来自别的世界的人,或者说是未来的人。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他可没看过什么穿越小说,顶多就是那些风花雪月,奇人轶事的画本。 顾谨戈瞧着叶白芷这模样,笑得宠溺,仿佛刚才叶白芷的“无理取闹”是很稀松平常。 又是握住那只手坐了会儿,顾谨戈继续低声哄道:“我去倒热水,给你泡泡脚。” 不等叶白芷拒绝,他撑着拐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阳台的卫生间... 50、喊“嫂子!” 叶白芷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让一个伤员给她倒泡脚水... 一个箭步跳下床,她劈手夺过顾谨戈刚拿在手里的搪瓷盆,气急败坏道:“腿不要了?!坐回去!” 说完,终究还是不放心地下蹲,仔细查看顾谨戈的小腿伤口。 白纱布上,刺眼的红... 讲真的,叶白芷可以这么保证,要不是这儿是军区宿舍,她今儿个指定得给顾谨戈来个标准的抱摔! 气得半晌没想好措词,一根手指就这么点啊点啊,叶白芷冷着脸一巴掌呼在顾谨戈结实的胳膊上,低吼了句:“过去做好!” 将景医生之前特意留下备用的配好的纱布和药水从隔壁屋拿过来,叶白芷抓着书桌上的台灯拉到床边当作床头柜的木箱上,又强行把顾谨戈从板凳拉到床铺坐好,手里“叮铃哐当”地翻找剪子和镊子。 语气不善,神情愤愤,但她手上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折腾一番。 叶白芷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将浸了血的纱布丢到垃圾篓里,她抬眸朝格外安静的男人看去,瓮声瓮气道:“看什么看!” 顾谨戈从坐到床板上的那一刻就开始背部发僵,叶白芷半蹲在地上给他换纱布的动作又是让他虎躯一阵,差点就要夺门而逃。 要不是胳膊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让他不敢乱动,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好白... 叶白芷专心致志地给顾谨戈换药,唯恐让崩裂的伤口愈发严重,完全忘了她夏天穿的睡衣特意做成大圆领,生怕自个儿被衣服箍着脖子,被热死。 顾谨戈眼神游移间,乍一听叶白芷这么问,整个人慌得差点忘了腿伤要站起身。 幸好,叶白芷也就是借题发挥了下,她没等顾谨戈开口回答,扶着膝盖站直,转身就去了阳台。 这药太冲了! 她得用肥皂好好洗洗。 等她回到屋内时,床上的人不见了。 叶白芷:?? 眼睛一闭,感觉没两秒天就亮了。 在被褥上左右翻滚的叶白芷听着隔壁若有若无的谈话声,好奇地挨近墙...压根儿听不清。 快速地换好衣服,叶白芷漱口洗脸,直接去了隔壁。 背对门站着的寸头青年莫名让叶白芷有些熟悉感。 刺猬头?噢——是他啊。 几个瞬间,叶白芷想起之前在荒岛崖上看见过他。 靠坐在床头的顾谨戈是第一个发现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叶白芷,严肃冷静的神色一下子柔和几分,轻笑地唤道:“过来。” 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寸头战士,此刻也循声回望,在眼神聚焦在叶白芷脸上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是恍惚的,紧接着就是一个挺胸收腹,声势浩大地喊了声:“嫂子!” 叶白芷看到顾谨戈那张优越的脸就心软,尤其眼睁睁看到对方从冷若冰山转换为铁汉柔情更是不由自主回笑。 正微笑着眨眼示意自己先去打饭,就听到耳边平地一声雷。 耳膜痛,叶白芷整个人一惊,愕然看向大喊的青年。 等她反应过来这称呼里的意思。 “唰——”地一下,脸红到耳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我们继续。”顾谨戈心里美得很,面上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 “哎,好嘞!团长让我过来说一声,山上的稀土已经被兄弟们全部弄回来了,接下来...”寸头青年就是之前岛上那个自告奋勇要冲海盗船拼一把的冯羽。 他的爸爸,爸爸的爸爸,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都是当兵的,也是烈士。 他不顾母亲阻拦,硬是报了这南海岛的武装团,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这国土的最南端,就为了圆自己的当兵梦。 至于为什么不在老家那当兵。 这军区里的叔伯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或多或少都会照顾着点。 他不想要这些照顾。 冯羽一门心思就想拿个军功章,好给爹好好瞧瞧,他的儿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军功章不好拿,尤其是前头还有个冲锋陷阵第一名的连长。 就比方这次,那些海盗明明就没有要求顾连长当人质,只说要一个战士跟他们走,结果顾连长就开口了:他是连长,他来..... 一个二等功到手。 他特意研究过三个等级的军功章区别:知道上了不会死,三等功;不知道会不会死,上了,二等功;知道会死,上了,一等功。 他好羡慕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等冯羽报告完今天过来的任务,正想腾出空间给嫂子和顾连长,一转头...咦?人呢? 顾谨戈瞟了他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复杂,命令道:“空了去反侦察组,重新练习。” 这小子,有拼劲,有能力,就是性格咋咋呼呼的。 人都走多久了,这才发现? “消失”的叶白芷此时正在操场边缘绕圈,场内全是训练中的队伍,她得绕一段路才能到达食堂。 东拐西绕地,食堂没走到,倒是先到了医务室? 叶白芷站在原地,回头瞅半天来时的路,回忆自己行进的方向,不太明白自己怎么走到医务室了。 来都来了,想到昨晚的意外将宿舍的纱布用光了,她干脆进了医务室的大楼,准备找宓珠或小茜再开点——正值百业待兴的时代,全国的医药资源相对匮乏。 诸如纱布这类即便是非处方的药品,也是需要专门的药方才能去药房取的。 “小叶?”值班的邹医生看到叶白芷从外头走进办公室,疑惑地上下打量她好几眼。 叶白芷很快说明来意,等到邹医生开完药方,又问了几句顾谨戈的伤势之后,其余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 憔悴又疲惫的伍婉茜垂眸从外头走进来,瞧见人,同样是习惯性地上下观察,紧接着才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按照伍婉茜的印象,叶白芷可是从不大白天过来的,一般都是临近傍晚换班,没人的点过来转悠两圈,又很快离去。 不是说要打饭,就是说要备课什么的。 叶白芷摇头,重复了一遍来意,见回来的几个医生,包括景医生在内都是精神不济的模样,不由好奇问了句:“你们这是?” “唉——”伍婉茜重重叹了口气,眉头不自觉紧锁,心烦不已,快步走到自己桌前,伸手拿过霍文武送的保温水壶,打开仰头灌了一口,低声抱怨道:“还不是那些婶子,都说了军医这边免费医药治疗,偏就听不进去,每年我们想去做个检查,给大家看看,就渔村的婶子们不配合!” 说着说着,伍婉茜又叹了一口气。 叶白芷一边眉毛上挑,没明白这又是什么情况,见伍婉茜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能将目光投向坐在邹医生身旁的景医生。 “慢点喝。”邹医生的眼尾已有皱纹,五官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明媚,此时她将早晨景医生给她准备的水壶拧开,动作熟悉又自然。 景医生明明年纪不轻了,却还是一头茂密头发,银白色的头发让他整个人显得温文儒雅,流畅地接过爱人递过来的水,他仰头小口饮着,杯口刚下移,便撞见面前小姑娘看过来的好奇视线... 将杯盖拧好,景医生好笑地与爱人对视一眼,又转回视线看向叶白芷,接着伍婉茜刚才的话继续道:“渔村的原住民对军区的建设帮助很大,我们理应回馈力所能及的帮助,只是渔民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是很喜欢我们进村帮忙检查身体,除非真病了,才会来军医所这边看病,而且还得是真扛不住的时候...” 景医生家学渊源,同邹医生是在一个学堂认识的,从小顺风顺水,吃过最多的苦也就是在前线支援的那些年。 衣食无忧长大的他,其实很难理解这些渔民究竟是为何不愿意接受免费的医疗诊治。 而在场其他几位同样跟去渔村义务看诊的医生也是一脸困惑,包括伍婉茜在内,他们是在不能明白,又不是什么封建朝代,看上去也不像是封建迷信的做派,怎么一到要看病的时候,一个个百般推辞,不是说自个儿壮如牛,就是尿遁...... 叶白芷看得影视剧多,思路不那么局限。 虽然她没亲眼见过现场情况,但隐约她能猜到渔民们不愿意接受免费医疗的根本原因。 只不过...看着就伍婉茜几天就清瘦不少的模样,这之前一冬都白养的模样。 叶白芷还是选择闭口不言,避免说些让人更难受的事情。 拿着一卷纱布和一小瓶消炎水走出医务大楼,叶白芷抬头看向远方滑翔的海鸟,心里发堵。 食堂的早饭还是大馒头。 杜叔已经将叶白芷提供的那批陶罐种子的惊人成活率上报,此时见着叶白芷,悄咪咪地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摸出一小袋野果子,乐呵呵地塞给叶白芷,笑道:“拿回去吃。” 盛情难却,叶白芷认真道谢,将小布兜放到铝盒上。 “对了,杜叔,差点忘了,我弄了老多药材回来,您帮我做成汤?”打算转身出食堂时,叶白芷脚步一顿,冷不丁想到之前一直遗忘的事情,昨儿个从红叶姐那回来,那燕窝和几株人参什么的可还在她空间里放着。 杜家福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热情道:“你等会儿中午打饭时候拿过来,今晚叔就给你俩煲汤!” 如果叶白芷这次提供的种子真的能够增产增收,别说煲汤了,就算想要顿顿吃肉,他杜家福也会尽可能满足的! 粮食,真的太重要了。 压根不知道杜家福在想些什么的叶白芷只是笑,“好嘞!我晚点拿来!” 她应了声,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既然这药材多得是,正好让婶子也一块儿喝点,补一补也是好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打算。 一时氛围极其融洽。 51、放风 日子一晃而过。 眼瞅着棕黄的地里又绿了几分。 顾谨戈的腿伤痊愈得差不多,最近两天已经开始下楼晨练跑操了。 而叶白芷没得空闲——不管当天是不是要上课,只要感觉‘好像可以看会儿书’,随时随地掏出一本晦涩难懂的理工科书籍,抓耳挠腮地备课。 这天,她又在抓扯着长发伏案崩溃。 “哔哔——”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叶白芷指尖飞转的铅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使劲儿朝上舒展胳膊,她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前站起身。 “哈啊——”打了个哈欠,叶白芷慢腾腾踩着塑胶鞋走出宿舍门。 看了一早的公式,她脑袋都要炸了。 等出去放放风。 训练场上。 金黄的日光照满整个操场,蒸腾的暑气就差具现化呈现。 不远处,战士们围成一圈,叫好声和加油声不绝于耳。 叶白芷站在外圈,踮着脚想要找顾谨戈,远远地环顾一圈,没找着人。 想了想,压不住好奇心,循着最热闹的那片人声走近,想要看看这边有什么热闹。 咋这么兴奋嘞? 乌泱泱地都是人头,叶白芷视线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肩膀... 莫名想到前世那板正的仪仗兵。 这个年头,好像还没有这个兵种。 至少叶白芷没听说过。 一八八天团,军中有,但不多。 每个战士的身高、体型悬殊极大。 此时,整个军区最高个儿的应该都在这了。 叶白芷心想。 闹哄哄的人群当中,两个赤膊的男人在不断对抗僵持中频频闪现侧脸。 叶白芷抽了抽嘴角,鼻尖充斥着强烈的汗味,抬眼便是明晃晃的太阳光。 她就不明白了,这么热的天,既然常规训练完了,怎么这些人还有兴致比划? 顾谨戈卧床休息了这些日子,叶白芷与他几乎是朝夕相对。 俩人趁着这个单独相处的时间,聊了许多彼此之前儿时或成长期间的心路历程与有趣的故事。 叶白芷现在对于军中的作息和训练,不涉及机密的部分,那叫一个门儿清! 谁让顾谨戈说得最清楚的就是当兵这些年的日常生活...至于儿时趣事与成长时期的心路历程,这些早在俩人都还没确认关系的时候都已经互相掏底说了不少了... 憋着口气,叶白芷知道这时候出口阻拦不合时宜,她也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这么做。 只是...在看到顾谨戈被比他足足大了一号体型的周卫军又一次抱摔后,虽然他快速用剪刀腿勒住对方,居于上风,叶白芷还是气得脑子嗡嗡的。 这腿才好了多久? 就这么闲不住吗!? 警报拉响,顾谨戈常年的敏锐派上用场——就在他准备再来个酣畅淋漓地过肩摔时,右腿刚一伸出去,莫名的,他朝人群中白晃晃的一点看去。 豁——完蛋! 他满脑子就是这三个字,此时的他比起小时候带伤爬树被大哥逮住后的复杂心情还要更加慌张一些。 那时候他还能仗着娘疼他,有恃无恐。 现在... 他讨好地笑着,松开擒住周卫军的手,果断离场。 叶白芷神色淡淡地看着刚才还得意张狂的男人瞬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颜走近,直到人站到面前,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谨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最终只能笑着问了句:“来啦?” 叶白芷没搭理他。 周卫军见状也走了过来,打圆场般道了句:“小叶,别担心,这家伙身体好得很!” 同时,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一拳头搡了顾谨戈一把。 叶白芷脸色从不满到无语,也就这一挥拳的功夫... 不去理会这俩兄弟的“打情骂俏”,就在顾谨戈一肘怼回去的时候,叶白芷忽地想起一直想要问的事情。 “诶?小宓咋啦?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天地良心,叶白芷只是关心地过问一下朋友的近况。 没想到,这不问还好,一问...那周卫军的脸色简直黑得能随机吓哭一个小孩! 叶白芷都懵了,不明白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对方脸臭成这样? 顾谨戈看出叶白芷的无措和谨慎,赶忙打岔道:“这家伙儿有病!别理他!” 换做以前,顾谨戈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最多冷这张脸,淡淡瞥周卫军一眼,然后带叶白芷离开。 但现在,也不知道打通了任督哪条脉——顾谨戈在叶白芷面前话那可是越来越密了。 随便什么事情,都能聊许久... 周卫军只是一时心梗,没想到情绪没控制好。 惹了误会又经过兄弟的打岔,他倒是没有遮掩,坦然道:“我最近也没怎么见到她。” 此话一出。 叶白芷愣住了。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自打宓珠成为护士后,人就搬到了军区里的宿舍... 这么近,没怎么见面? 不对劲!有问题。 心思电转,几秒钟的功夫,叶白芷脑补了一万字的小作文。 只可惜当事人不在,不能立马得到答案。 三人说笑间。 周围的小战士们老早就识趣地一哄而散。 最开始时,军区突然来了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可是惹得这些半大小伙子们躁动不已,就在胆大的打算主动出击时...传出了这姓叶的同志是顾连长的对象...然后,这俩人又隔三岔五同进同出的...可是把一堆少男心碎成渣渣。 这不,就在叶白芷和顾谨戈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俩人处对象的消息老早就满天飞了! 比起顾谨戈打恋爱报告的时间还要早上许久... 叶白芷只是下楼透气,便想以一种“深藏功与名”的高人姿态离去。 毕竟她现在可是“叶老师”。 可惜,计划改不上变化。 知道宓珠最近不太对劲,叶白芷虽然不喜过问她人私事,但还是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种复杂情绪交织下,她干脆道:“这简单,明天就是休息日,我没课,你俩应该也是休息日?要不去你家聚个餐?正好我也好久没见着小红了,还有甜桃,听说她俩还在每天折腾赶海?” 虽然叶白芷每天的动线很局限,可是她人缘好啊~ 不止是杜叔秋娴姐这些年长的,就连初到岛上一块儿赶海搞钱的鲍甜桃小姑娘还有乔大力几个,也都是时不时就托人给她送点活鲜、小玩意儿~ 这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周卫军听见叶白芷提到自家妹子就一阵头疼,本来就复杂的心情此刻真的是乌云密布。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原本也算不上黑,甚至比起岛上许多人,都可以称得上白了。 结果,这丫头倒好,每天像个假小子一样去赶海,晒得黑黝黝的不说,就连那本就虎里吧唧的性格也愈发彪悍几分... 有时候俩兄妹拌嘴起来,他这一大老爷们儿都有点担心自个儿被揍。 当然,打是不可能打的,这周家也就剩他俩兄妹,这亲兄妹,嘴上嫌弃,心底还是疼爱的。 没辙的周卫军只能耳提面命,让俩个小姑娘赶海的时候小心点,有点什么事就去找附近守岗的战士——军区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见过的战友家属,大家伙儿都会记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一定要帮忙! 随口聊了二人组的赶海小分队的近况,叶白芷正欲将话题拉回宓珠身上,周卫军转身走了几步,将地上的两件上衣捡起,自个儿套上背心,“喏。”又将顾谨戈的短袖丢给他,垂眸继续朝叶白芷看去,道:“那明天你们都过来,不要带东西,家里什么吃的都有。” 周卫军没有说的是,家里吃的可不是一般的多! 想到家里那堆晾晒的东西,他欲言又止,想了想,他还是绝对让俩人自个儿亲眼看... 翌日。 叶白芷提溜着一袋挑拣出来的日用品抓在手上,转身出门去了隔壁。 顾谨戈还是一贯的军装便装,简单的上衣长裤军靴。 整个人利落帅气。 “这些东西可以拿过去不?”叶白芷将网兜的东西倒在桌上,让顾谨戈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之前意外得知自己早就掉马暴露后,叶白芷虽然没有正面解释过她那儿不合常理出现的物资是从那里来的,顾谨戈也一直没有追问过。 该不会觉得我不仅是借尸还魂,还能乾坤大挪移吧? 叶白芷甚至有时候会这么想。 想完,一头黑线的同时又在暗暗庆幸顾谨戈的“善解人意”,至少对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她也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解释? 太复杂了。 穿越时空,百万系统,交易物资,随身空间... 又不是什么多粗壮的金手指,何必多此一举说出来。 叶白芷偏执地想着。 确实,换做这个年代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能比她擅用这些东西,就单凭那些物资,想必都能以滚雪球的方式迅速积累起财富... 可偏就是她得到了,以她二十一世纪人的观念与想法,有什么比此时此刻此地的海岛咸鱼生活更美好的吗? 种地赶海buff叠满,偶尔还能搞下经营类小生意,就连哪天想要调整成基建模式,貌似也能随时切换的... 这日子,真是美好得不像话! 每天都是惬意又悠哉。 叶白芷还在心中又一次感慨人生之奇妙。 顾谨戈则是再一次困惑叶白芷这些东西怎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明明之前才往他嫂子家送去不少...这怎么还有这么多? 顾谨戈心下诧异,面上不显,只是将那些肥皂胰子,卷纸棉布一样样,重新放回网兜,语带笑意应道:“够了,这些足够了。” 叶白芷略微松一口气,她可不喜欢空手上人家里做客,多尴尬呐! “走吧,我们去找宓珠。” 52、晒鱼干 从军区到家属院的距离不远,只是... 叶白芷左瞧右瞅,来回看眼色。 从刚才她和顾谨戈走到军医宿舍楼下撞见宓珠和周卫军开始,一股尴尬又别扭的气息就萦绕在他们周身。 “咳咳”叶白芷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憋闷的氛围,咳嗽了两声,见身旁三人齐齐望了过来,自然地开口打破沉默:“中午吃什么?” 恕她无能,实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开场白。 周卫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宓珠最近老是躲着他,就连刚才等人的功夫也是左右张望,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他心里不舒服,却还是闷闷开口答道:“海鲜吧?爱红和小桃弄了很多在家里。” 周卫军瓮声瓮气地看向叶白芷,正巧错过宓珠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 感受到左手边愈发低沉的气压,叶白芷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搭话道:“你们最近不忙吗?还有空回去吃午饭?” 按照以往的印象,他们这个点不是一般不会回家吃饭吗? 顾谨戈将手里细细的网兜绳换了个手拿着,率先开口应道:“训练可以晚点补上,最近岛上不是在开荒吗?我们也要帮着补种、施肥、浇灌,时间比较自由。” 叶白芷若有所思地点头,欲要再说些什么。 眼前一抹翠绿进入视野。 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土地有种特殊的感情,即新奇又向往,这或许是留在远古基因里自带遗留下来的种族天赋。 叶白芷一刹那忘了刚才还想说些什么,往前急走了两步。 面前是块状分明的农田,田垄和田埂泾渭分明,横竖笔直,秧苗生长得极好,棵棵茁壮,鲜翠欲滴,估摸着也是刚浇过水。 顾谨戈紧随其后,快走上前,站在叶白芷身旁,好笑地瞧她脸上丝毫没有掩饰的新奇与雀跃,打趣道:“喜欢种地?” 叶白芷嗔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嗯,挺喜欢的。” 这下换顾谨戈感到惊奇,而惊讶过后,他心底突然生了一个念头,提议道:“那我再去要点地?” 周卫军听得牙酸,没眼看从小长大的兄弟这副傻不愣登的模样,捶了对方一拳道:“整那么多地,你种得过来嘛!还再要点?”顺带翻了个大白眼。 叶白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顾谨戈。 这是什么意思?要地做什么?给她种? 顾谨戈脸上微赧,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不过他面对周卫军这个光棍还是很理直气壮地呛声道:“你个孤家寡人,懂个屁!” 一时,两个男人在旁边掐起来,不是你一拳就是我一脚的... 叶白芷无语,摇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宓珠笑道:“小宓,咱们走吧,别理他们。” 宓珠对上叶白芷的笑颜,同样小幅度地抿唇笑,点点头。 ...... 此时不足百米远的家属院。 热闹得不像话。 嬉笑声、打闹声,远远都能听见。 在又一次避让蹿来跑去的小孩后,叶白芷迷惑地偏头看向宓珠,“小宓,这...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小孩?” 不怪叶白芷感到陌生,就连宓珠也是云里雾里地,她也有些日子没有回来,最近都住在军区宿舍里,这一串串奔来跑去的孩童,她还真不认识几个。 都很面生。 还是顾谨戈闻言挨近了两步,并肩与叶白芷齐步走着,压低了音量轻声解释道:“忘了?咱们之前不是在码头看到很多新来随军的人,这些都是家属,还有一批人在路上...” 顾谨戈没有讲得很深入,只是大意强调接下来岛上还会来很多人,让叶白芷和宓珠两个姑娘家家的要小心点,不要离陌生人太近。 未尽的话,叶白芷抬眼与顾谨戈对视一眼便明白了——这内陆局势政策不定,来岛上避难的肯定不少,至于小心,那肯定还是之前人贩子的事情余波未平,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心怀不轨的人上岛?更何况,这岛上本就对敌特势力非常警惕以防未然... 思来想去,等叶白芷一抬头。 周家到了。 还没进门,叶白芷就闻到若有似无的海腥味,不算难闻,但也不算好闻,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味儿,啧啧。” 顾谨戈时刻心思都放在对象身上,自然听到这么一句似抱怨似撒娇的话,习惯性伸手拍了拍叶白芷肩头,冲她笑了笑。 不等叶白芷回笑,随着一声“咔哒”声,门锁打开了大门。 满满一屋子正在风干的鱼肉干货将门外四人震在原地! 咽了口唾沫,叶白芷喃喃出声:“这都啥啊?” 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些海鲜的品种,黄花鱼、鱿鱼、八爪鱼这些她还是认识的。 旁边的三人没有回答她,神情如出一辙的震惊... “来啦!”周卫军口中‘黑成炭’的亲妹子周爱红红光满面地从厨房探出头,见到来人,热情地大笑招呼。 叶白芷仔细打量她的脸,不觉得对方有多黑。 明明就是健康的小麦色嘛,还行还行。 就在叶白芷打算和周爱红“煽风点火”打小报告,下一秒,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长开了的高挑少女嚷嚷着大笑,“小芷姐——”直直冲叶白芷跑来。 就在鲍甜桃即将用炮弹姿势抱住叶白芷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叶白芷的腰一带,直接偏离坐标定位。 鲍甜桃扑了个空,面上不满,又不敢对顾连长发火,只能故作委屈的模样,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冲叶白芷抱怨道:“小芷姐,我想抱你...” 叶白芷见不得小姑娘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儿,即使是‘一眼假’的程度。 拍开后腰箍紧的手,叶白芷心里暗唾男人只敢在白天逞能,瞪了顾谨戈一眼,很快笑着迎上前,对着鲍甜桃软声哄道:“哎呦~抱抱抱~可想死我了~”话音刚落,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要说叶白芷为何对鲍甜桃的刚成年的小丫头这么热情,事情还得从她刚上岛时说起。 那时的她身上连一张大团结都没有。 俗话说,钱就是人的胆,这重新又换到一个陌生环境,陌生的人...她只能想到赶海——这一个每个或穿越或重生的年代文女主必备的剧情技能点。 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干。 明明南海岛物种资源这么丰富。 一开始,她还真没什么收获。 因为——她不懂涨退潮的规律... 这就很离谱了。 曾经只需要手机点一点就能看到的讯息,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竟然还得靠经验丰富的前辈无私且好心的分享才能得到... 而鲍甜桃,无疑是叶白芷在南海岛谋生的第一个“前辈”。 在看上去也就十来岁堪堪的小姑娘帮助下,叶白芷成功获得了当季退潮时刻的一手资料,甚至在鲍甜桃的帮助下,她从一个不识五谷的现代社畜进化成一个优秀的赶海人! 在千辛万苦获得相当一部分生存物资后,叶白芷一度对鲍甜桃的感激升至极点。 可惜,小姑娘家境不错,逃学赶海也只是兴趣,她那时候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报答对方的好心。 现在不一样了! 凭借着百万系统换出来的东西,叶白芷怎么得也能弄出点好吃好喝的,分享给鲍甜桃。 这些暂且不提。 “小桃,你们这是做啥呢!这么多鱼——”叶白芷结结实实抱着鲍甜桃原地摇晃了几下,旋即马上将视线投到这满地满桌上的鱼干、鱿鱼干什么的,语气夸张地询问道。 小孩毕竟是小孩,即便鲍甜桃已经快要成年了,但心智还是孩子气得很。 只见她得意地叉腰,自豪又满足:“这都是我和小爱姐一块儿捞回来的!还分出去老多呢!”挑眉眨眼,鲍甜桃眉飞色舞,双手在半空中对着鱼干划拉一个大圈,认真重复道:“太多了!放不下呢~” 叶白芷被面前小姑娘的嚣张样逗得一乐,忍不住伸手掐掐那弹性很好的脸颊,逗弄道:“咱小桃这么厉害啊~” “那可不是~”小姑娘笑里的愉悦感快要满溢。 周爱红打了招呼就又回到厨房飞舞锅铲,听见这几句对话,也是笑得不行,扬声道:“鲍婆别自夸啦!收拾下桌子,准备开饭。” “好嘞——”听见周爱红发话,鲍甜桃几步蹿到餐桌旁,仔细将桌上的杂物拿开。 趁着这空隙,大家伙儿鞋也换好了。 塑胶鞋人脚一双,土到极致...便是潮。 午饭不是鱼干。 整桌现蒸的海鲜,虾蟹扇贝一应俱全。 叶白芷夸了又夸,将周、鲍俩人捧得都快飘飘然。 余光瞥到厨房台面上垒着的鱼干,不由好奇追问道:“你们弄这么多鱼干干嘛?” 这会儿正是捕鱼期,每天船来船往的,岛上压根不缺海鲜。 要说如果是为了过冬囤货? 这时间也早着呢,还不得放坏咯? 这天这么热... 似乎不止一个人问过她俩,此时,眼见着鲍甜桃吃得头也不抬,周爱红耸肩接过话茬,“这不是准备咱们自己吃的。”否认地摇头,她瞥了自家大哥一眼,环视一圈桌上的人,明知道都是自己人,还是不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些要寄到内陆去。” 叶白芷不明白,见周、顾俩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皱眉道:“啥意思?” “物资船每周都会来返广深市一到两次,岛上的人可以托他们寄东西到内陆。”顾谨戈插话道,见叶白芷依旧有些不明白的样子,继续沉声道:“以物易物。” 四个字,直接将之前政策不允许私人买卖经营的事情又拉回在场众人的记忆中。 岛上的生活不算多么富足安稳,相对于内陆此时的大环境,算是很不错了。 反应过来后,叶白芷突兀地叹了口气:“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放经济......她可是做梦都想着红利期,也就是猪都能站在风口飞起来的改革时期。 ...... 一顿饭,吃得跟时政课一样。 饭后,就在叶白芷准备丢钩子试探宓珠为何对周卫军单方面冷战,完成此行目的时。 午后飙升的高温让在场所有人都神情恹恹,昏昏欲睡。 “好热啊——” 53、天好热 暑气蒸腾,天空为罩,整个世界瞬间化为一个密闭的大蒸笼。 饱食后,几人横七竖八躺靠在原木色的沙发椅凳上。 将脸贴近刹那冰凉几瞬的木头横切面上,“好热啊——”叶白芷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这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热。 今天怕不是有四十度了吧? 想到二十一世纪能够晒死人的热射病,叶白芷吐着热气,左右看了看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顾谨戈和周卫军,打听起接下来的天气:“不会再更热了吧?“ 顾谨戈也吃得很舒心。 他也不知道叶白芷听谁说的,受伤不能多吃海鲜,最近一段时间,除了偶尔喝点嫂子做的鱼汤,便真的什么鱼虾贝都没有...... 微微颔首,顾谨戈不确信地回忆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温度,只是会持续很久。” “多久?”周爱红也好奇。 这段时间就算她哥没提,她也知道自己晒黑不少。 而在座的六个人,除了周卫军和顾谨戈之外,也就鲍甜桃是在南海岛长大的。 她和小芷、小宓是没有真正经历过岛上的漫长酷暑。 去年她们来的时候刚过雨季,连个喘息过渡时间都没怎么有,算得上是直接进入皑皑白雪的寒冬。 周卫军扫了眼自家妹子黑里俏的脸蛋,有些无奈,顺口道:“差不多也要五个月。” “五个月?!” “五个月!?” 周爱红和叶白芷不约而同震惊道。 “这么久的吗?”叶白芷诧异。 就这温度?五个月?那她不得热死了? 说实话,单凭风扇,她可能真的不太行。 这热风扑脸...人更难受了。 这个世界是有空调的,只是华夏这边还没普及。 她之前在广深市有见到家电店,只不过那时候天气渐暖,还没到空调上市的时间,她也不能确定广深到底有没有卖空调这些家电。 气氛更加沉闷。 嘈杂的蝉鸣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叶白芷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洗把脸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灼灼视线... 哦豁!差点忘了。 起身的劲儿一松,叶白芷往右手边的宓珠挪了挪屁股,状似漫不经心地打听道:“最近医务室忙不?听说来了一批新人?” 等了半天没见人回答。 叶白芷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细嫩的小臂,唤道:“小宓?” “嗯?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宓珠猛地抬头,神情恍惚,清晰可见眼底的惊讶。 叶白芷被她懵萌的样子逗得一乐,又重复一遍问道:“最近忙不?你们那来的新人咋样?好相处不” 宓珠愣了下,很快回过神,用着一贯温柔的嗓音一字一句,轻声细语答道:“不怎么忙了,来了五个护士和三个医生。大家都挺好的。” “那你最近在做什么啊?都没见着人?”感觉到左前方逼人的视线,叶白芷硬着头皮继续问话。 这一问一答的聊天方式...有点累啊... 宓珠心里挂着事,旁边又坐着当事人,整个神经绷紧,表情与平日里无异,实则就差夺门而逃了。 听到叶白芷再次开口,她强忍住心里的别扭,勉强露出与往常无异的笑容道:“一直在看书,景医生和邹医生让我多看点书。” 她没说的是,她最近其实压根看不进去书,每天寝食难安,唯恐哪天一觉醒来,就听到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宓姐,你真厉害!能看懂医书!” 仰躺在沙发上的鲍甜桃大咧咧把长腿伸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在座几个哥哥姐姐的对话,当听到身为护士的宓珠姐还在努力看书时,学渣·桃不由出声赞道。 听见少女独特低哑的声线,宓珠不自觉背一僵,很快扭过头,老实承认自己的不足,摇头道:“很多都看不懂的。” 她没有谦虚,是真的觉得很难。 要不是邹医生夫妻俩鼓励她,小婉又给她辅导,她肯定坚持不下来的。 宓珠自卑地想着。 “那也是宓珠姐你厉害!至少我不行~哈哈哈哈——”少女完全不在意自己成绩倒数的事情,隐隐还有丝得意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学谁的? 叶白芷翻了个白眼,插话道:“这还得瑟上了...”吐了口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书多读些总是好的。” 叶白芷从来都觉得读书有用,至少从没有一个读书很多的人说过‘读书无用论’,宣扬‘读书无用论’的往往是那些没读过什么书的人。 试想,是不是无论哪个家中不念书的远房堂哥堂姐,表哥表姐,只要是面对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他/她都会劝弟妹们好好念书... 眼下,叶白芷明显也是同样的心态。 年长者天生自带的对于小辈的一种引导心理——不希望对方踩自己踩过的坑,吃自己吃过的亏。 可惜,每个人成长道路上该吃的亏,该撞的南墙; 一个都不会少吃,一个都不会少撞。 瞧鲍甜桃此时此刻脸上那股子不以为然的神情就知道了... 叶白芷没有再说,只是心下叹气,同时也在心里庆幸,这个年代还没内卷到少年人。 又继续试探地问了几句。 无果。 叶白芷不动声色地朝周卫军微微摇头,示意自己真没辙了。 就在蝉鸣声又吵闹几分时。 周爱红突然开口道:“秋娴姐快生了吧?” 叶白芷不确定她是在问顾谨戈还是只是随口问,见顾谨戈仰头闭目养神,顺口道:“嗯,快生了。” “那秋娴姐坐月子咋办?”周爱红小时候也是跟着谢秋娴、顾振革屁股后头转长大的,感情不比顾谨戈这个亲弟弟差。 以前在老家时候除了记挂从军的亲大哥,其次顺位的就是跟着顾哥外出务工的秋娴姐。 叶白芷被这么突然地一问,也有点懵,扭头看向顾谨戈。 顾谨戈敏锐地察觉到叶白芷的视线,微微掀开眼皮,随口道:“哥都准备好了,不用咱们操心。” 他是对叶白芷回答的。 瞧着‘哥’前头都没有个主语,这是笃定了叶白芷就是自家人了。 听到确切的答案,周爱红略微放心,又靠回了椅背上。 昏昏欲睡间,叶白芷脑子有点恍惚。 时空错乱的荒诞感在此刻兀然出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要谈谈曾经很遥远,此时却是刚过去不久的历史,“对了,之前饥荒的时候,你们那也是每天吃红薯吗?” 叶白芷记得中学时期的政治老师声泪俱下地回忆过往经历,说到动情处,甚至放声唱起红歌,场面太过震撼人心,导致全场鸦雀无声。 就连最皮的学生都是一脸肃穆,没有调笑。 叶白芷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她有打算间接帮助岛上发展农业,也想了解下现代南北方饮食上的差异。 意外的。 不止是周爱红一脸迷惑,就连顾谨戈也是突然睁眼,满脸不解地看向她... “咋啦?”叶白芷皱眉。 不可能记错啊,这饥荒也就过去不到二十年吧。 除了鲍甜桃之外,其他略微年长几岁的人应该都经历过吧? “什么饥荒?”周爱红不懂。 不等叶白芷回答,她直接转头看向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大哥,好奇问道:“咱们以前闹饥荒了?” 周卫军摇头,笃定地说:“没有过,顶多是收成不好,但还是能吃得上饭。” 顾家兄弟和周家兄妹都是一个村的,他们村不算多富饶,但就算是在最艰难的年头,他们都是能吃到半饱的。 叶白芷愣住。 她当然坚信自己的记忆,毕竟文科生出生,这差点改变国运的事情她怎么会忘记。 但是...面前这几人又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和她开玩笑... 难道,真的是平行时空? 不同的剧情线? 叶白芷不确定地猜测。 满肚狐疑地敛眉,不一会儿,叶白芷掩饰般干笑几句,圆话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小时候记得有段时间吃不饱饭。” 叶白芷只是随口找了借口,可是一旁恋爱脑上头的男人可不这么想。 顾谨戈眼露心疼,没说话,只是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叶白芷。 就在叶白芷为难且难为情的时候。 “啪啪啪”门敲响了。 叶白芷迅速起身去开门,扬声道:“来了来了——” 顾谨戈感受贴着膝盖拂过的温热,勾唇轻笑。 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人——叶白芷不认识。 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叶白芷回头朝沙发上喊道:“小红,有人找你。” 门外是一个衣衫灰扑扑的中年妇女。 这么热的天,她还穿着长裤长袖,虽然面料看上去很单薄,却还是看得人替她热得慌。 而她手上还牵着个大脑袋小身子的小孩,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 周爱红懒懒从沙发上起身,嘴里嚷嚷道:“谁啊?” “是我。周同志。”中年女人勉强扯动嘴角笑道。 看上去是个不常笑的人。 叶白芷猜测道。 “芩姐,你咋来啦?出什么事啦?”等看清来人,周爱红脸上瞬间切换成讶异,下一秒,视线不断在那个小孩身上打量。 叶白芷搞不明白来者何意,开了门便退回到客厅,走到那个中年妇女的视线死角处...侧耳“偷听”。 叶白芷动作明显,周爱红尽收眼底,无奈瞟了她一眼,任由她去了。 中年妇女很是拘谨,努力露出一个欢块的笑容问:“宓护士是不是回来了?我带孩子来谢谢她...” 叶白芷只听清最开头两句话,紧接着就将视线投向同样张望着大门口的宓珠。 这才发现,不止是宓珠,就连顾谨戈和周卫军这两个大男人都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门外... 54、邓家母子 就在周家门口有陌生面孔造访时。 同一时间,军区里出了名难搞的邓婆子家里。 刻薄刺耳的嘲讽声从大儿媳带着女儿愤怒离家后,越发尖锐。 邓红佳,吊三角的眼睛,浑浊的瞳孔时不时闪现精光,筷子摔挥着“啪啪”响,没好气数落道:“瞧瞧你这婆娘,这一天天的,脾气大得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邓家大儿子,也就是建设团队的一名老兵了,此时他脸色也不好看,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温柔可人的媳妇儿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什么仇人,甚至还和他娘吵起来了? 这可是他娘啊!他家三兄弟,自打幼年丧父后,就是他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们兄弟三人长大了...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啊!就算平常说话不好听,都这么多年了,自家娘刀子嘴豆腐心,她还不知道吗?瞧,就算她生小花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没再怀上儿子,他娘不也没说什么。 邓飞就纳了闷,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会吵成这样! 看着儿子不吭声的样子,邓婆子心底满意,眼底闪过得意的目光,想着那个还敢和她大喊大叫的小贱人,嘴上愈发说得委屈,“这小花的腿还能怪上我了!要不是我出钱!你闺女有没有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不知好歹的!白瞎了我这么多年好饭好菜养着...” 邓婆子喋喋不休地责骂着,除了默不作声的长子邓飞,一旁小一号的两个青年也不敢出声,心里想着亲娘这些年在老家对大嫂的态度,心下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和大哥透过气。 这大哥寄回来的钱可是大半都进了他们的肚子,这要是大哥哪天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要是把他们从岛上遣返回家可咱办? 娘都说了,这老家闺女一个个土气得很,这要是能在岛上找到个家里条件好的,他俩可就飞黄腾达,当人上人了! 就在邓飞也在心底抱怨妻子的不懂事时。 此时,那个“不孝顺”的邓家大儿媳感激又拘谨地站在周家门口,对着宓珠连连鞠躬道谢。 芩兰花握着闺女的稚嫩的肩膀,拼命感谢道:“宓护士,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小花...”话说到这,她一时百感交集,喉咙仿佛被湿棉花堵住,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宓珠赶忙摆手,整个人慌得耳根都红了,轻声软语道:“芩姐,别这样,这些都是我应该做得,您别这么客气!” “啥子应该哟!她...”芩兰花想到家中那个两面三刀的婆婆就就一阵怨恨。 当初在老家,就因为这老婆子说什么镇上看病都是骗钱的,拉着村里跳大神的过来给小花看腿伤,小花这才落了疾,不良于行,走路一跛一跛的...她身上没钱,自家男人又在千里之外,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结果,这来了岛,她都已经开始放下旧怨,打算就一家人齐齐整整好好过日子了! 这小花病得烧了大半宿没退烧,这家人还不肯送到军医那边看,说什么小孩子浪费军医资源,在家多喝点热水就行,她就不明白了,当初她怎么就瞎眼挑中了邓飞这个狗男人! 恼怒又愤恨的芩兰花是真的看透了这家子人,要不也不会在刚才彻底撕破了脸,就因为她说想要拿点东西感谢宓护士...退一万步说,这两年在岛上,家里大半口粮哪样不是她天天起早贪黑,种地、赶海拿回来的! 就这,那老婆子还能借题发挥,说一通小花娇气! 芩兰花这才与邓红佳大吵一家,领着胆怯害怕的闺女来了周家。 大晚上的,她背着小花赶去军医处时,那时候只剩下宓护士在看书,要不是及时用了药,邹医生后来可是说了,孩子发烧可不是小事,这要是耽误了,可能就直接烧傻了,可不能大意! 宓珠自从平白得了叶白芷婉拒的护士岗位,一直兢兢业业。 就这么短短几个月,早就成为看病患者心中遇见过的最心细又和善的护士了。 感谢的话经常听,但那也是在医务所那边。 这冷不丁背后都是认识的人,这夸得,她不好意思极了! 芩兰花真心道谢后,又让闺女亲口谢谢“宓姐姐”,见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好意思久待,赶忙将脚边一兜子的水果提到门内地上,连声道:“宓护士,我这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点水果都是我前两天摘得,您吃点,我们先走了——” 话音刚落,芩兰花一把抱起闺女,直奔楼梯下去。 宓珠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诶?啊...” 周爱红一直杵在旁边听着,比起其他几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耳挺热闹,她脸皮厚,一直左瞅右看,听得那叫一个起劲。 见宓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腿...对了,她已经开始挑选起兜里的睡过了。 这岛上热带水果丰富,只是很难换到什么好东西,她除非嘴馋,要不宁可每天蹲点守着退潮,也不肯去山里树林里摘果子的。 “小宓,别看了,下次咱给芩姐送点鱼干去,没事儿。”周爱红无所谓地说道。“或者让哥弄点好东西,一样的。”她又补充道。 她知道宓珠心事儿重——自打宓珠亲娘过世,那个嗟磨继女的后娘进门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妹妹就变得畏缩又胆怯,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她的笑容都带上一丝讨好和卑微,生怕自己不和她来往... 周爱红是大大咧咧,心思也细,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家大哥返乡接她来南海岛时,执意要让大哥也带上宓珠。 她看得出来,大哥对宓珠是喜欢的。 只是她这哥哥,脑子轴,一根筋!犟得要死,这承认喜欢邻家妹妹怎么了!还死不松口...明明娘还在世时都和宓珠娘说好了,这小宓就是他媳妇儿!还不承认! 周爱红再一次在心底吐槽哥哥木讷,没看到宓珠在听到她后半句时一闪而过的僵硬。 叶白芷在一旁门口视线死角处站了半天,此时也好奇地走近,探头扫了敞开兜口一眼,笑着轻拍了一下宓珠肩头,揶揄道:“小宓厉害呀~都有人专程上门感谢了~” 宓珠刚消退的红晕又浮现,慌张又急切摆手摇头:“我不厉害,是芩姐太客气了。” 说来也是侥幸,她那时候也是刚完成景医生和邹医生布置的复习任务,也临床学习了小儿高热不退的诊治方法,所以才很快找到退烧的方法...换做以前,她也不敢打包票动手。 叶白芷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周爱红快了一步。 将整兜水果提起,周爱红朝沙发走去,将里头的木瓜、野果、菠萝倒在桌上,自然地捏起桌上的小刀,随手划拉几刀,招呼着众人吃,顺口问道:“对了,小宓,芩姐有和你说小花的腿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说来,岛上没有秘密,哪家夫妻、婆媳、母子间有个什么摩擦,第二天就能经由无数张嘴添油加醋得闹得人尽皆知。 但,岛上也有没法谈论的。 就比方邓婆子家的那个小花的腿。 小姑娘长得可爱,眼神看谁都是怯生生的。 偏偏左腿走起来一拐一拐的,有些好事的婆婶还曾经问过刚来岛上不久的邓家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似是而非的叹气。 也就没人再问了。 小姑娘的腿疾也成了岛上的未解之谜。 有人说是先天的,是母胎怀的时候没养好,这才让孩子是个跛腿;也有人说,这也可能是小孩子贪玩,摔倒磕碰了哪条筋,没治好才腿瘸... 闻言,宓珠摇头,她跟在叶白芷身侧往沙发上,余光瞧见正在认真切菠萝的男人,没说话。 东扯西聊。 时间不早了。 宓珠提出要回军医处,周卫军紧接着站起身,也说是要回军区办事。 顾谨戈抬眸睨了眼今天和他一样轮休的男人,心底鄙视了一番。 宓珠迟疑地顿住,迈开的步伐一滞。 叶白芷敏锐地瞧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缓和气氛朗声道:“对了,周哥,你不是说要教爱红潜水吗?啥时候教?” 周卫军莫名看了眼叶白芷,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但毕竟是亲妹,他不放心地又扭头看向周卫红叮嘱道:“就在海边捡点,不要下水。” “知道啦——”周卫红皱鼻子,嫌她哥啰嗦。 瞧着周卫红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模样,周卫军了然。 干脆地转身,周卫军朝沙发上瘫坐得没有形象的小姑娘认真拜托道:“小桃,你帮我看着你小红姐,不要让她给浪卷跑了。” 周卫军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之前就曾经亲眼见过风平浪静的天气,一个浪打来,悄无声息带走好几个人。 要不是几个老兵反应及时,怕是那几个人都找不到尸体了。 军区定期常规的理论培训指导课,后来还特意出了一期相关课程,就为了警戒他们这些久居内陆的,这大海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 尤其是这“离岸流”,几乎和那什么“蓝眼章鱼”一样危险了! 鲍甜桃躺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她中午吃撑了,现在脑子混沌得不行,只听她没精打采应道:“知道啦——”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叶白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瞧见其中宓珠在某一时间点再次僵了一瞬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来回打量面前几人。 不一会儿。 宓珠还是跟着周卫军走了。 叶白芷懒散地倚靠在椅把手上,偏头看向放松仰躺的顾谨戈,目光顺着对方弧度流畅的下颌线往下... 顾谨戈察觉到一旁的视线,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没有动作。 周卫红无语地看着面前这对小情侣,小桃年纪还小,不懂这股子酸臭的小把戏,她可是个成年人,出声打破这俩人暧昧的氛围:“等会儿我和小桃要去地里浇水,你俩去不?” “浇水?”叶白芷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周爱红,不明所以。 现在?一天最热的时间段?为啥啊? 55、苦药 一眼瞧出叶白芷脸上的困惑,周爱红理所当然地点头,顺带给叶白芷普及常识道:“这么热的天,地不能干透,一天至少要浇两次水,多的要三次。” 叶白芷的脸瞬间皱巴起来,有点无法接受地啧了声:“这也太麻烦了吧?” 她虽然实际上没有真正下过地,也好歹看过很多真人秀,最喜欢的是那群小糊咖种地走花路...好久没追团综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什么情况... 叶白芷神游之际,时间也不早了。 燥热的暑气在窗外蒸腾,翠绿、蔚蓝、金黄,一派生机盎然的夏日午后。 周爱红和鲍甜桃动作整齐划一地戴好藤编的草帽,又各自拎上水桶,正欲出门时,叶白芷瓮声瓮气地开口叫住她俩:“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周爱红想也不想地拒绝,连连摆手:“不用你去,总共才不到半亩地,我们也就是种着好玩,小芷你就在这休息,我们浇完水,傍晚一块儿去赶海...” 说到赶海,周爱红眉飞色舞,就连一旁的鲍甜桃地拎着空水桶摇头晃脑,像是从没赶海过的样子... 这玩意儿有瘾!绝对的!叶白芷想。 不过,没有顺着周爱红的话留下,叶白芷打断她滔滔不绝地“海鲜论”,好笑道:“我要去红叶姐那一趟,顺带看看你们的地。” “红叶姐?你找她干啥?”周爱红接话问道,顺手又从旁边柜子上又拿了一顶藤编的帽子。 叶白芷自然地抓住顾谨戈的胳膊,单脚站立穿鞋,没抬头应道:“忘了?之前我不是想要买点好看的布?平房那边没找到,上次拜托红叶姐帮我留意下。” “噢噢——想起来了,对了,一直忘了问,你要那么多布干什么呢?”周爱红愣了下,旋即想起之前似乎听过叶白芷说过布料的事,不过那时候她也忙,没细打听。 叶白芷扯了一把腹部的面料,有些嫌弃地撇嘴:“这颜色太素了。” 她也没啥追求,但海边不来几件花衬衫?这说不过去吧。 天天穿着黑绿黑绿的衣服,仅有的几件浅色还不耐脏,也不耐磨,浸了汗后多洗几遍就磨损得厉害。 当然,她还想给顾谨戈也弄套衣服。 这就不说了。 家属区往外走,正值酷暑,外头连零星的人影都不见几个,四人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垂头朝前走。 岛上土壤肥沃,每年入冬的积雪、初夏的鸟屎...滋养着这一片专门开垦用来种田的土地。 望着比先前更郁葱些许的绿意,叶白芷满意地点头,用手肘怼了怼身旁人高马大给自己挡太阳的顾谨戈,见对方低头看过来,笑道:“这种子确实不错吧?” “嗯!”顾谨戈表情认真。 在叶白芷不知道的时候,早些日子,江旅就已经将这批种子的出芽率上报——这批陶罐种子种下的田地甚至不用补种,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种地看天吃饭,总有各种因素影响种子的发芽,像这种直接越过补种,密密麻麻的情况...如果留种后能大面积全国推广种植...那可是太好了! 可惜,现在内陆的风波还未结束,听说过几天会有个农学专家来核实情况。 “起风了。”站在田埂上,叶白芷用鼻捕捉空气中充满泥土与根茎的气息,感受到铺面拍来的热气,赶忙微微低头,避开灼热的太阳,一嗓子朝渐行渐远的二人喊道:“爱红——小桃——我们先走啦——海边见!” “好嘞——” “哎——” 走出没几步,叶白芷汗水津津,将扎起的马尾一甩,偏头去看顾谨戈依旧清爽的模样,皱鼻道:“你不热吗?” 她可真是要热死了。 胸口憋闷,如果有碗冰绿豆汤就好了... 顾谨戈嘴角轻勾,摇头:“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他见叶白芷后背都湿透了,想了半天,斟酌着开口建议:“你不是说想要回小区住几天?今晚没课,晚上回去?” 军区虽说什么都不缺,但再富余的也没有了。 叶白芷住在宿舍,怎么也不可能比小区里舒服。 “嗯?”叶白芷愣了下,很快笑出声:“好呀~” 种植田离渔村距离不近,蝉鸣鸟雀声不绝于耳。 叶白芷走到脚底板发烫,终于嗅见熟悉的海腥味。 学校还没放学,大力几个孩子不在。 低矮的院落围墙,只有妇孺们在缝补渔网、针纳鞋垫、择菜备饭。 就在叶白芷要拐进乌家的木门时,一股稀薄幽苦的药箱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弥漫开来。 来不及多想,叶白芷面向迎上前的冯红叶热情地打招呼:“红叶姐!” “冯姐。”顾谨戈也跟着喊了声。 冯红叶正在晾晒药材,老远就看到叶白芷走近的身影,此时端着两碗自家煮的凉茶递给俩人,忍不住念叨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早点或晚点来,这日头晒得,瞧瞧这脸!” 叶白芷盯着白瓷碗的澄澈透亮的浅褐茶汤,抬眼就见到红叶姐看着自己晒红的胳膊和脸蛋心疼的眼神,心里软成一片,不由故作娇气抱怨道:“谁知道这天这么热——就这一会儿,热得我衣服都湿了。”说完,她还作势背过身去,让冯红叶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湿汗水。 冯红叶没有女儿,千金大小姐家道中落,旧时代那些娇小姐的做派早就随着岁月遗忘到不知哪里。 直到,她见到叶白芷。 在某些瞬间,她似乎又能回忆起当初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加上家中只有两个皮猴子的臭小子,便对叶白芷这长相明媚的小姑娘真情实感地更加喜爱。 “好啦,看到了,赶紧过来坐下歇歇。”冯红叶笑容满面,眉眼末端淡淡的细纹尽数舒展开来。 她领着叶白芷和顾谨戈走向院落一角,与灶台处相对——簸箕扫帚放在一旁,石桌上是摆放齐整的药材,五张石凳不能移动。 “这是?”叶白芷稀奇地瞧着院里多出来的这套石头桌椅。 瞧这做功,还挺有一番风韵的。 冯红叶眼底笑意更深,嘴上倒是淡然,只是轻笑道:“你乌叔打的,这棚子也是他做的。” 叶白芷顺着女人的视线朝头顶上瞧,只见枝蔓繁复间,零星几株小果子点缀其间。 或许是叶白芷看的太过认真,冯红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坐下再看,又解释道:“这是野葡萄,等熟了可以酿酒,用来煮面时加点吃再好不过了...” 南海岛资源丰沛,却也仅限于自然资源。 时局影响,安稳的好日子也就近两年才过上。 家家户户不至于挨饿,但也没有更多余钱,就像是冯红叶家里,就算她亲娘最后给她留了一点金子,也不够做什么。 顾谨戈仰头几口饮下凉茶,瞥见叶白芷依然保持仰头望天的动作,不由觉得好笑,只是还是转头冲着冯红叶多问了句:“冯姐,到时候麻烦您给我们多留点,我用饭票换。” 闻言,冯红叶佯怒道:“竟说胡话,什么换不换的,这葡萄藤可能长了,到时候肯定给您们留上一坛。” 顾谨戈还想再说什么,衣摆被扯动两下,垂眸望去,又看向身旁姑娘眨眼示意,想了想,到嘴边的话一改:“那谢谢冯姐了。” 心下到底还是做了决定,肯定还是要找机会给阳阳和焱焱补些饭票的。 这饭票认票不认人,在眼下明面上严禁做买卖的南海岛上那可是硬通货。 叶白芷倒没想那么多,她本来就喜欢渔村这些孩子,包括红叶姐和乌叔的两个儿子——乌骄阳和乌焱焱,平常也会给孩子们送些好吃的...这关系得有来有回的,才走得长远嘛~ 虽说她也不贪嘴这什么野葡萄酿的酒,但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搞得也怪尴尬的。 叶白芷自有一番人际关系的理论,为人处事向来做得不错。 温热的茶汤入喉,暑热消散大半, 面前便是中药材自带的香气,叶白芷鼻翼微微煽动,有些莫名问道:“红叶姐,这药味是哪里的?我怎么老闻到一股苦汤药的味道。” 冯红叶起身给两人加凉茶,眼睛注视着倾斜的壶口,嘴里应道:“噢,那是隔壁家的。” “咋啦?生病啦?”叶白芷莫名想到之前伍婉茜随口提过的有关于渔村老人不愿意接受免费看诊的事情。 冯红叶姿态优雅地再次坐在石凳上,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风姿卓绝的女人即便穿的是粗布麻衫,面容和身段还是一等一地好。 只听她压低了声音,轻声解释道:“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婆婆当了几十年的海女...渔村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年轻时候都或长或短做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海女,这女人受了寒,可不分经年累月还是偶尔...都落下病根。这不是你乌叔最近找了许多药材,我按照以往看过的医书配了几贴温养滋补的药方...” 冯红叶轻言细语地解释,她其实与村里的人来往也不算多。 只是当初初来乍到,渔村的人虽说也没多大热情,也好歹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处,最煎熬的颠沛流离时期,受过的照顾也不少。 因而现在有余力了,她也想尽自己一份可能,偿还些许当初照顾的恩情,就如她隔壁家的婶子,当初她成亲时,婶子可是特意给她改了衣服...她领这份情。 “啊——”叶白芷听得脸上一会儿一个表情,最终定格成复杂,方才的笑声收敛许多,同样压低嗓音追问道:“那为什么军医他们来免费看诊,大家伙儿都不去啊?” 现在这年头没有体检,免费的医疗多难得,也没有后世某些龌龊肮脏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检查下自己的身体呢? 飘荡在空气中的苦药香越发浓厚,看来这是快要煲好了。 叶白芷动了动鼻子,满眼困惑地与冯红叶对视。 56、填空题 冯红叶明显知道什么的表情,只是她沉默半天,最终摇摇头,没有解释。 不是她不想说,可... 顾谨戈敏锐地察觉冯红叶瞥过来的视线,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静静地回望。 冯红叶冲他微笑了下。 心下道:这么大的人坐她面前,这要是开口解释,不是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了? 叶白芷追问无果,又留意到冯红叶朝身旁人投去的目光带着顾虑,想了想,还是收声,转回正题:“对了,红叶姐,布有消息不?。” 冯红叶脑海里还沉浸在婆婆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的记忆当中,想着村里的老人们就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要再浪费国家资源...一时感怀,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学着自家婆婆那般习惯性一拍大腿,随即起身朝屋内走,急忙道:“差点忘了!本来想着明天让阳阳和焱焱拿给你。” 冯红叶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晒药材,就是为了能够让老人们夜里的腿脚胳膊都能好受些。对了,还有平房里的买卖也不能丢,这可是一家人的生计——诸如叶白芷刚喝的茶汤,隔壁婶子煲的滋补药汤,这些可都是能换回不少好东西的... 顺带着,之前叶白芷特意拜托她帮忙看有没有人出好点的布料,她也一直有在留意。 巧的是,正好昨天有生面孔出好些布料,价格略有些贵,但小芷提前给她不少钱票,说明了全部都可以用来买布,她便也难得享受一把快要淡出记忆的“挥金如土”。 避开叶白芷想要接手的动作,冯红叶将卷得平整的5捆面料塞进顾谨戈怀里,紧接着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碎钱和票递给叶白芷:“喏,这些是剩下的。” 年少时固然衣食无忧,一掷千金的日子美好,但想归想,冯红叶还是狠狠砍了一番价,替叶白芷省下不少钱。 自然地接过钱塞进裤兜里,叶白芷没客套,还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探到顾谨戈怀里的布料上,反复揉捏后真心感叹道:“这花色真漂亮~厉害了我的姐!” 浅色系的布料柔和不扎眼,虽说与叶白芷的理想面料——那种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衬衫布相差许多,不过,这个年头,也不能奢求太过... 想到这,叶白芷莫名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形同鸡肋的抽奖系统,心下暗唾:还什么‘百万系统’,跳出的选项都是啥玩意,而且不选还不能进入下一题...‘pass’的功能都没有! 又是一阵东扯西聊,婉拒了冯红叶盛情‘一块儿吃晚饭庆祝顾连长有惊无险,平安健康’的提议,叶白芷拉着顾谨戈匆忙告别。 站在村□□界处,她对去海边打起了退堂鼓。 这天气,比起赶海,她更想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躺下休息。 纠结的不止是她,顾谨戈纯粹是为了陪叶白芷才同意去赶海。 赶海?刚来岛上的前两年就已经搞腻了,那时候食堂饭菜可没现在这么多,想要打点牙祭,还得自己上山下海。 现在,军区除了每年的新兵蛋子,压根就没哪个老兵乐意去赶海——有这功夫,还不如随船往返广深市的时候捞一网,不挑种类的话,随随便便都够吃上许久了。 赶早不如赶巧,就在叶白芷站在原地不动,就差抛石子儿选择到底是往左回小区?还是往右去? 远远的两个人影渐行渐近。 是在地里浇完水的周爱红和鲍甜桃。 叶白芷伸直胳膊朝那头晃了晃,周围除了田地就是荒地,时不时侧脸有说有笑的两人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小芷,顾哥,你俩杵这干嘛呢?”周爱红正和鲍甜桃商量这一批晒干的鱼货要什么时候寄出,扭头就瞧见一高一白的俩人在路边站着不动,喊了一嗓子。 叶白芷顺手就握住顾谨戈的手腕,带着人迎上前,笑道:“我今天就不去赶海了,正愁怎么和你们说呢!”她指了指顾谨戈怀里的布料,解释道:“我想先回去,你们去吧,下次再约。” “好嘞!” 天气热,没多说什么,两方人很快道别。 回去的路上,叶白芷还路过了许久没进去过的供销社,想到谢秋娴马上就要生了,冲顾谨戈纠结道:“秋娴姐要生了吧?我送点什么合适?” 在二十一世纪,她也去探望过刚生的产妇,那时候不懂事,还送了鲜花花束,后头才知道,小婴儿呼吸道脆弱,鲜花花粉会影响到...后头,她就老老实实送些金饰什么的东西,不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顾谨戈不是很理解,困惑道:“不用送什么,吃喝都准备好了。” 为了大嫂这次坐月子,他和大哥早早就准备好腊猪蹄、红糖、野山鸡等等,不需要叶白芷再送什么的东西了啊? 叶白芷无奈。 她就不应该和“死直男”讲仪式感。 顾谨戈莫名挨了个瞪眼,只好快步跟上越走越快的步伐。 临近老小区,熟悉又意外的身影坐在往常习惯坐的窗台桌前。 叶白芷一愣,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荣叔!你回来啦?” 上一个漫长冬季,荣义昌因着给那些留洋生来回打杂,陈年旧伤复发,被江旅强硬接去军区医务所住了好些日子,等到天气彻底转暖才被批准回来。 荣义昌见着叶白芷也是笑眯眯的,他瞧见这机灵的小姑娘就心里高兴:“哟!这不小芷嘛~咋,今儿个回来了?” 原本未到迟暮之年却显老态的男人在这段时间明显容光焕发了不少,叶白芷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很好地慰藉他多年陷入战后创伤梦魇的孤独和苦痛。 叶白芷煞有其事地打量荣义昌的脸色,表情夸张道:“荣叔年轻了啊!白头发都少了~” 荣义昌被她逗乐,朗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张嘴哟!” 荣义昌今年也就四十来岁,只是多年愁苦让他添了许多白发,这几个月搬回军区,每日见着小战士们的生活日新月异,越来越好,心态也好了许多,再加上在医务所还遇见了曾经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心里愁苦的时间少了,状态自然一天比一天好。 俩人隔着窗台一人一句聊着,一时气氛好到不行。 顾谨戈抱着布料站在一旁,屋檐宽大,倒也不热。 只是瞧着面前人越说越起劲的架势,他无奈摇了摇头。 还是荣义昌瞄到顾谨戈的眼神,哑然失笑,好心提醒着已经展望到地里收成的叶白芷道:“小芷,你和小顾回来做什么?” 叶白芷在军区教书,还有她和顾谨戈在一起的事情...全军区都知道。 就连他在医务所也能隔三岔五听到同样在修养的战士们在讨论也叶白芷教的那些洋文,还有什么定理公式,他也整不明白,只觉得这丫头是真聪明。 只不过,她自打教课起就一直是住在军区宿舍,怎么今儿个突然回来了? 说到这,叶白芷撇嘴,她总不能说宿舍的洗手间太小了吧?连搓澡都不方便... “哎唷,换着住嘛~太久没回来了,想回来住住。”随意打哈哈解释了一句,叶白芷这才想起顾谨戈一直在后头站着等她。 不好意思地回头一笑,叶白芷冲荣义昌挥挥手:“荣叔,我先回啦,明天见~” “哎!明天见!” 叶白芷的客厅。 一回到自个儿租的房子,叶白芷感觉浑身一下子卸了劲儿,将自己轻轻放在实木沙发上,叶白芷侧头去看顾谨戈将布料放到桌上去推窗。 “唰拉——”汹涌的风冲进憋闷的客厅,随着厨房那侧的小窗也被打开,室内通透清新得不像话。 舒坦过后就是犯困,叶白芷用自己都没发觉的音调软声软气地朝顾谨戈开口:“你晚上还回军区不?” 顾谨戈从厨房打湿了抹布,顺手就开始擦起客厅的桌子,听到叶白芷黏糊糊的语气,一愣,很快也用着同样温柔低沉到不可思议地声线回应道:“嗯,要回去,明早还有事。” 他是个军人,最近只是因为腿伤而看似清闲,紧急重要的事情自然有人接管,但还有许多日常事务还堆着没完成...既然伤好彻底了,也该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职责。 叶白芷了然地点头,她也知道顾谨戈是因为立功再加上受伤才白得了这些天修养,换作特殊时刻,压根不可能让他休息这么久。 没听过那句话吗?轻伤不下火线! 时间总是很快,在叶白芷慢吞吞洗了长发,又好好地搓了个澡后,顾谨戈也将整间屋子的卫生做好了,甚至叶白芷晚饭想吃的地瓜粥都给熬上了。 带着一身水汽出卫生间,叶白芷瞧着顾谨戈穿鞋,用半湿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莫名失落道:“不一起吃晚饭吗?” 顾谨戈系鞋带的手没停,用力拉了一下,起身站直,眼神温和又深邃,轻笑道:“明晚一起吃,今晚要开会,明天白天我不在军区,你自己回军区?” 叶白芷拖着步子走近,嗯了声:“好了,你走吧。”手上继续开始擦拭快要及腰的长发。 顾谨戈笑了笑,转身想走,就在临出门那瞬间,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回身快步走到叶白芷面前,用力搂了搂人...然后,耳根红得跟滴血一般快步离开。 叶白芷从被抱住开始就发懵,连关门声都没听到,满脑子都是“幸好我穿了内衣”。 良久过后,安静的客厅“扑哧”一声,有人在偷乐。 地瓜粥很烫。 叶白芷盘腿坐在沙发上清点空间里的囤货,零碎的东西太多,她不时常翻翻看看,都不知道里头还塞了什么“遗忘的宝贝”。 【玩家你好,我是你的助理小七。】 随手拿着纸笔记录剩余的物资,脑海里突兀的电子音震得叶白芷笔尖一划,差点戳破了纸条。 “吓死我了。”拍着胸口嘟囔着,叶白芷语气有点冲地道:“有事就说!” 之前从没有这种情况过,系统只能靠她唤醒,而这虚拟助理小七,除了第一次主动出现,后续好像几乎没有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发声。 冷静的电子音不带感情,小七没有情绪地道:【百万系统升级,现在玩家可以选择填空模式。】 言简意赅,简单、粗暴。 说完,嘈杂的电磁波短路般骤然消失,仿佛一切只是叶白芷的臆想。 叶白芷:...... 57、欠收 就在叶白芷无语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虚拟的界面。 微弱的蓝光电流在界面上缓缓流淌,条条框框的占位符标识着不同的内容。 右上角的照片分明就是她之前身份证上的大头照; 在照片的左侧,有一个钱袋子的小图标,后头还跟着七位数字?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叶白芷不由喃喃出声。 这是...经验值?生命值?虚拟货币? 叶白芷摸不着头脑。 试探性地伸手去触摸数字那块。 【助理小七在线为您解答:此处为玩家的余额,根据不同世界线的货币价值变动而变动...】 叶白芷:...... 冰冷生硬的语调,仿佛与机器人对话的感觉让叶白芷始终适应不了。 硬着头皮摸索一遍面前界面的每个占位符,叶白芷看着右上角嵌在框条上的“x”号,心下大概有了猜测。 看来自己斥巨资买的那套房子又涨价了...... 叶白芷最初以为就凭借“百万系统”的奇葩操作——不能跳题、动不动就是成箱成吨的计量单位...她怕是等不到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 现在好了,显示选择的下拉框里多了“填空题”三个字~ 完美~ 几乎没有犹豫,叶白芷立马填了两个字——“手机”。 【警告!警告!非法操作...连接已关闭】 叶白芷抑制不住的笑容倏地凝固,半晌,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国粹。 果断的点击关闭科技感十足的蓝光界面,叶白芷捧起面前温热的粥碗,没用勺,就这么一口一口仰咽着。 斗转星移。 静谧安心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 清晨总是温柔的。 礁石被海浪轻柔地拍打,涛声清澈; 翠绿枝蔓吸饱水似的,晨露要坠不坠; 南海岛上,西南方向的渔村里,赶早的渔民早早升起炊烟,就等着带上今天要吃的干粮去渔船上干活。 “呀哟——”叶白芷伸了个懒腰,身体跟蛇形般扭曲着,像是跟床铺黏在一块。 想着今晚的课,她叹口气坐起身,彻底清醒。 微风轻抚,叶白芷简单洗漱换衣后,锁了门便朝军区食堂的方向行进。 路过小区门口时,探头没瞧见荣大叔,还四处张望半天,没见着人,这才作罢,拎着鼓囊囊的一兜子东西走出小区。 同一时间,红安村。 黄土地上,一派繁忙。 看不清脸的男男女女们头戴草帽,手上没停,正忙着补肥除草。 叶家俩夫妻难得也出现在田里,弯着腰,挥着大勺子浇水。 叶招娣和叶有娣病了,叶耀祖去念书了。 这天气晒得,地一日不浇水就能干透咯! 叶富强和林秀敏灰头土脸的,被汗浸湿的上衣紧紧粘在身上。 “那臭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和谁跑了!”叶富强喘着粗气,又一次记起家里那个白眼狼! 印象中,自从长女叶白芷能拿得动扫帚开始,不止是家里的活,就连地里的活都能全包揽了。 再不济,还有二闺女叶招娣和小闺女叶有娣搭把手。 现在倒好!这人不声不吭跑了!活都干不完了! 叶富强的脸上满是愤怒,不知是在生气大闺女离家出走,还是在痛心疾首那笔被退回的“彩礼”因为叶白芷的逃婚而化为乌有... 林秀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浇水。 她自知叶白芷的出走给叶家带来了极大的耻辱。 就连她这个当娘的叶蒙羞。 哪有这样的闺女!这丫头片子真的是太毒了! 林秀敏早就不止一次祈求开眼的老天眼早点把叶白芷收走! 叶富强瞪了林秀敏一眼,又斥骂道:“真是脸都丢尽了!你怎么管教闺女的!全村里人都在看咱们家笑话!整个叶家的脸都丢尽了!” 林秀敏在三个闺女面前鼻孔朝天,一脸刻薄相。 但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倒是期期艾艾、唯唯诺诺的模样。 只见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媳妇样儿地做委屈状...要不是上了年纪,还真有点我见犹怜的模样。 叶富强嫌恶地转开视线,比起永安村那些个同样岁数的寡妇,林秀敏还真不够看的... 就在夫妻俩因为农忙而再次明面暗地里咒骂起离家出走的大闺女时,此时,叶家的灶台前,两个长相与叶白芷有三四分相似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时不时往灶膛里塞几根细树枝。 “小妹...娘会骂的。”叶招娣家中排行老二,受气包惯了,比上没有叶白芷长得美、也没她能干,比下又不如叶有娣讨巧、不会卖乖... 装病不去干农活的主意是叶有娣提出来的,叶招娣本来不敢的。 只是想到叶耀祖昨晚拿了她唯一的念想——辍学前学校奖励的书包,说是要送给哪个同窗...她狠狠心,今天不想再听话干活。 叶家夫妻的“勤劳”被同村几个汉子看在眼里。 在俩夫妻没注意到的功夫,不远处分散开干活的几人聚集到一起,压低声音,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 “老李,瞧,叶大强今儿个也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晒得油光发亮的男人用粗糙的厚掌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努嘴示意同村几个玩得好的看前头那块地。 被称作“老李”的男人没好气抬头,粗声粗气地应道:“咋滴,你干完活了?一天到晚,尽顾着扯犊子!” 老李今年其实也才三十左右,他是村里最看不惯叶家嗟磨三闺女的人之一。 对了,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喜欢叶家那个肤白貌美的长女。 可惜,他家条件不好。 叶富强早几年可是当着全村老爷们的面说了,他家大闺女指定能够嫁个有钱人家! 黑黝黝的男人见兄弟不悦的表情,一下子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叶家的事,转头闲聊起今年的天气,“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对了,你说咱们今年这收成能和去年一样嘛?瞧这天热得,种子差点发不出来。” 广阔无垠的黄土地上,往年这时候早该绿意盎然的田地眼下只是稀稀疏疏的绿。 再怎么后知后觉的人,此时怕也是早早开始担忧起收成的问题。 老李左手握着疯长的杂草,右手镰刀一拉,将锋锐边缘的叶片尽数扔在田垄上,跟着抱怨道:“别提了,瞧这架势,今年肯定要断粮了,你看看,过些日子跟我去镇上多囤点粮油,今年指定要欠收了。” ...... 红安村的便宜爹娘与村里人的事情,叶白芷一概不知。 远在富饶安宁的南海岛上,叶白芷吃过早饭,又出了军区,就近走到一处无人的林子中,随便选了块相对干净的地面,干脆靠着树干开始冥想接下来要从系统里换出点什么好东西。 叶白芷背靠的这棵大树枝繁叶茂,斑驳如小圆叶般的光经过重重折射,在叶白芷周身晕出一片光圈。 在坐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叶白芷又低头四下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附着的藓类,这才放下心来,听到偶尔一两只鸟儿飞过上空的动静。 鸟鸣声微弱又遥远,叶白芷放缓呼吸,静静享受一呼一吸间浓郁的清新。 丝丝凉意随着蓝光屏幕出现而逐渐消失,难以名状的焦虑随着右上角的长串数字再次浮现。 叶白芷没什么格局,她就想着要尽快花完自己留在二十一世纪的钱,这样的话,虽然会失去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金手指,但能够膈应到那些人,她觉得很值。 只是...这钱又这么经花了! 叶白芷苦恼。 没中奖五百万前,几千块工资她扣扣嗖嗖地攒几年也就够买个中档的车,这怎么随便花大半年,前前后后也选了不少有的没的东西出来,这钱反倒是越花越多了? 叶白芷不太理解,却也隐隐顿悟之前看到那些金钱对于真正有钱人只是数字的言论是怎么个意味。 “手机不行;相机...也不行;枪...不...诶?”叶白芷瞳孔一缩,瞬间挺直腰背。 拼音键盘还占据着整个界面的大半区域,正中偏上方的括号里,正红色的“枪”字肉眼可见的变成绿色... 叶白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根正苗红,二十多年的良好青年,她还是第一次摸到真枪实弹。 此时,看不明白的各式枪支整整齐齐地悬挂在空间的一面墙上。 叶白芷也分不清里头到底有多少种,就跟那什么羊了羊一样,明明看上去都差不多——都是黑的,偏偏每个造型都有些许差异... “咻咻咻”,整齐划一的跑步声破风逼近。 叶白芷心跳加速,手脚刹那冰凉,慌乱地将手中的狙击枪移回随身空间,眼神乱瞟,扫视四周,感受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到后背绷到有些疼痛。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敌特的风波这才过多久,要是被人发现她手里有来历不明的武器,那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列队跑步行进的排头是个寸头,是冯羽。 就是之前顾谨戈出海遇海盗埋伏时那个提议强攻的刺头兵。 对了,在顾谨戈宿舍愣头青一样喊叶白芷“嫂子”的也是他。 仿佛经过什么千锤百炼过的精密机器,穿着深色背心的战士们动作协调一致,跑步姿态如同一群矫健的猎豹。 看来,入冬前那批野区围猎到的野猪群可是让大家都过了个好冬。 “嫂子好!”冯羽眼尖地瞅到不远处依靠树干坐着的叶白芷,元气满满地喊道。 叶白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顾谨戈和他们武装团的人说了些什么,这怎么每个人看到她都喊“嫂子”... 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静等对方离开。 没想到,冯羽扭头冲着后头不知道说了句啥,只见跑步队伍渐行渐远。 他反而调转脚步,朝树林边缘走来。 走到离叶白芷有五步远的地方,冯羽挠挠头,拘谨又认真地询问:“嫂子,你咋一个人在这?要我叫顾连长过来不?” 换做其他的嫂子,冯羽指定没这么好耐心。 可是叶白芷是谁,她可是军队金疙瘩嘞! 现在谁不知道,顾连长的对象不仅漂亮,还是个大文化人——这天书一样的洋文说得好听,甚至连那些大炮飞机都能给你说得头头是道的。 他这啥也没给,白听了人家的课,可不得照看着点。 叶白芷手撑地的动作一缓,起身笑了笑:“就随便坐坐,没事儿,你赶紧去训练吧。” 和二十一世纪一样,这些当兵的小年轻总让人有种实诚过头的感觉——,人都是很好的,心眼没多少。 冯羽视线礼貌地快速扫了一遍叶白芷,确认她真的没什么问题,不太好意思抿唇笑,更正叶白芷刚才的用词:“我们不是训练,团长让我们去开荒。” 叶白芷:......“嗯?啊——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是!” 瞧着精气神十足的青年快步离开,叶白芷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上扬的嘴角很快敛下。 这些枪可怎么整。 58、婆媳 坐地上久了,屁股不舒服。 叶白芷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土,干脆绕着树林边缘晃悠。 兜兜转转,不知怎么的,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空地前。 只见沙石飞扬,不断有人手持各种工具在地上穿梭,原本被杂草和荆棘覆盖的土地很快被划分成一块块田字形。 “嫂子!”冯羽将铁锹舞得风生水起,转身的空隙,余光再一次瞥到叶白芷。 没办法,谁让叶白芷这身皮囊是真的白,怎么晒都是剔透发光的模样。 叶白芷习惯性点头笑了笑。 “嫂子好!”“嫂子早——”“嫂子!”男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跟较劲一样响起。 叶白芷的笑容一僵,微囧地抬手挥了挥,有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开。 这转身没几步,巧合的是,又遇上了伍团。 “伍团长好。”叶白芷老老实实站住,仰头朝人高马大的伍建设问好。 伍建设是伍婉茜的亲大哥,也是建设团的团长,这叶白芷不管是身为自家小妹在岛上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是军区外聘教师的身份,都值得他宽和以待。 “叶同志好。”伍建设瞬间缓和下一贯严肃的表情,手一挥,示意后头的战士们分散干活。 叶白芷不自觉视线跟随。 伍建设看出她好奇,用一种小战士们从没听到过的语气温声解释道:“你之前在广深市换到的种子很好,旅长让我们建设团和武装团各自抽调一批人出来开荒...多种点粮食。” 叶白芷没意外伍建设知道陶罐种子是她拿出来的。 之前她让顾谨戈转交的时候,只是没想出风头,来源这关已经瞒住了,其它的便也不是很重要了。 至于伍建设为什么知道,这不废话,他一个团长,顾谨戈还是连长,怎么可能知情不报。 叶白芷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点点头没再说话。 伍建设对叶白芷观感很好,见状,语气又温和几分,笑道:“小顾去忙了吧?你要是太无聊,要不要再考虑去研发楼那边玩玩。” 伍建设说的是之前江旅邀请叶白芷去研发大楼参与研制新式武器的事情——之前在无人岛上叶白芷认出的稀有金属,再加上叶白芷提供的那些物理知识...不止是江忠国,就连霍文武和伍建设他们这些个为数不多的知情者都希望叶白芷能够加入军区秘密研发团队。 至于那些性格孤僻古怪的科研大佬们的意见,就别提有没有人反对这么年轻的姑娘加入,那是恨不得能够亲自绑了叶白芷到实验室里参与研发——之前那个探测雷达可是早已衍生研发到不知道多少代了,都已经配置到军舰上实地运作了... 科研最重要的可不是经验,天才之所以称为天才,他们的灵感源泉是普罗大众究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 叶白芷只是笑,依旧保持不松口的态度:“伍团,我真不行。如果有新想法我肯定会和你们说的,让我做实验那是真不行。” 她有自知自明,那些滴管,细胞,但凡物化生有一门可以,她也不会选择全文科读了。 伍建设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只是顺口再问问,万一呢? 见状,笑容不减,好脾气道:“不管怎么说,叶同志对国家有功,我身为军人,还是要谢谢你。” 伍建设态度诚恳,这声谢他老早就想说了。 稀土的成分他不懂,但从科研专家那边知道这东西可以用在国防军事上,加强战斗力...那就是个好东西!千金难换的好东西! 叶白芷受不了这声谢,愧不敢当地垂眸,连连摆手:“哎,哎,我没...不是,我...” 伍建设看到面前小姑娘急得额上冒汗,爽朗大笑。 叶白芷:...... “嘎吱嘎吱——轰隆隆——”巨大的倒地撞击声打破这的“温馨”对话。 叶白芷愕然,循声扭头望去,吃惊地回头道:“伍团,你们这是要开多少亩的荒啊?这怎么还砍树啊?” 遥远处,成片的大树应声倒地,只剩下一点点树桩杵在当中,惊起一片鸟雀盘旋鸣叫。 伍建设笑意淡了几分,目光悠远看向那片林子,良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低声给叶白芷解释起伐木开荒的缘由:“这天再这么热下去,咱们国家怕不是今年有一半的人都得饿肚子。这不旅长下令,让大家伙儿趁着现在还能播种,多种点粮食...” 国家积弱,这么些年战打下来,准备再多的粮储都不够用。 叶白芷沉默。 她前些日子才捋清这个世界的重大事件线,知道很多历史上的转折点大事都还未发生,搞得她也不确定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如果真的是... 想到曾经在电影里看到的饿殍遍地,初中语文老师解释过的易子而食的缘故,她心底情绪翻涌,不是很舒服。 建筑的轮廓在酷暑热气中逐渐模糊,叶白芷离开荒地,口渴得不行,朝最近的家属院走去。 四周的围墙上或多或少爬了绿色的藤曼,有几处楼前的拐弯死角还给勤快的军属们种上了葱姜蒜之类的调味料,去年梅雨季怏怏的绿化树宽了不少,浓密的绿荫遮天蔽日。 叶白芷踩着树枝叶的阴影处,快步朝顾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顾家。 蒸腾的暑气让本就压抑的客厅更加焦灼。 谢秋娴脸色不是很好。 孕晚期的她卧床睡得腰疼,每天早起趁着温度正好,走动几圈。 正巧今天又撞见了邓家这对婆媳大战,看着那比自家女儿岁数还大些,却胆怯瑟缩的邓小花,她一时气急,干脆就领着芩兰花这对相拥着,哭得几欲晕厥的母女俩回了家。 只是这午饭才做好,邓红佳这个老婆子又找上门。 谢秋娴就不明白了,这怎么哪儿都有这样的人。 想起温婉明艳的婆婆,她心底再次叹息顾家父母的早逝。 邓红佳布满皱纹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残忍的固执,只听她阴阳怪气道:“兰花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邓家的媳妇,这动不动就往别人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邓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呢...” 芩兰花嘴笨,就像现在,心下实在气不过,也只能颤抖着身子默默流泪。 她想明白了,这一次次退让,只能让小花的处境更加艰难。 这可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不能再继续让她受委屈了。 想到这,芩兰花第一次颤声控诉道:“从小到大,小花病了,受伤了...”她受不住似的哽咽呜咽一声,继续用哭腔道:“一次又一次,再这么下去,我闺女命都没了!” 邓红佳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儿媳妇这副模样,可惜她在家威风惯了,对于向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大儿媳发飙充耳不闻,顾虑到谢秋娴的存在,她摆出任劳任怨的表情诉苦:“这不就是受了点凉,这孩子都好了,还能怪我老婆子不成?” 邓红佳心下不以为然,要不是她两个小儿子可能以后还有用得着顾谨戈的地方,她才不会管芩兰花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败家玩意儿! 这一天天的,不就是一个臭丫头片子,又是要看病钱,又是买药钱,这家底多厚啊!能给这么造! 钱都是要留下来给孙子的! 邓红佳完全忘了,当初要不是芩兰花心软,就冲着她死攥着邓飞寄回家的钱导致小花腿伤落了疾,她家嗟磨儿媳和孙女早就能臭出名了! 还想着要等着两个次子娶金贵城里凤凰? 芩兰花苦笑,她早就看透了她婆婆这个人,这次,要不是宓护士好心帮忙,怕是小花... “好了,别闹了,快抱小花回家做饭,这都什么点了。”邓红佳脸上挤了抹笑,自觉已经很给这不孝顺的儿媳脸了。 没等芩兰花回话,谢秋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每每都是处下风的消瘦女人,挺着肚子往专属凳子上一坐,没好气道:“邓婶,你就别说了,这小花和芩姐来我这怎么了?还不兴我稀罕稀罕小花,瞧着瘦的,可让人心疼了。” 谢秋娴是想为顾振革生个儿子,人嘛,总想着儿女双全。 只是就算二胎是女儿,她也觉得很好。 傻爸爸顾振革早早就说了,顾家可没说一定要有传宗接代的,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他早逝亲爹可是说了,只要他俩兄弟好好的,过得开心就好。 邓红佳贼烦这个谢秋娴,也不知道顾家那个长子怎么回事——哪个女人不怀孕,这谢秋娴怀的又不是财神太子,这顾振革每天还亲自买饭做饭,甚至还有人瞧见顾振革这么一个大男人在阳台洗晒衣服!? 哪有男人做这些的。 都是惯的! 邓红佳不惯这“臭毛病”,见儿媳没动静,嗓音尖锐地斥道:“还不快走!丢人现眼!” 换做以前,芩兰花早就能慌到同手同脚,再急急忙忙地按照婆婆的话出门。 现在... 芩兰花气急反笑,方才还哀恸的神情一下子被冷漠覆盖。 只见她面色尤为冷淡,像是彻底看清什么,没有接话。 就在三人陷入僵持中。 一直站在芩兰花身后的小女孩动了。 邓红佳面上掩饰不住得意,她就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还是怕死的! 她可是在邓小花知事后就再三强调家里养她这个不值钱的女儿花了多少精力,就连她娘,也就是芩兰花还因为生完她体弱,这么多年没能再怀上一个...要不是她心善,早就赶她们娘俩去睡大街上了! “还是小花...”一个不走心的‘乖’字还没说出。 只见瘦小的小姑娘径直走向门口。 叶白芷面露诧异地走进屋子,扫视一圈后,疑惑带着询问看向谢秋娴。 “来啦?吃饭没?”谢秋娴看到叶白芷就心里舒坦,更别提长嫂如母。 她本来就感激叶白芷当初救了小月兰一命,那糖卡在脖子里憋死的可不是没有过;又因为小谨这么多年没成家,一个人孤零零在外...现在好了,都是一家人了,这日子可不是有滋有味的,越来越好。 59、和离 叶白芷见那个她不喜欢的老婆子一下子拉下脸,瞬间乐了,扬声嚷嚷道:“没呢~咱们快吃饭吧!” 谢秋娴听不得自家人说“饿”,步伐略微迈大了些,扶着腰慢慢朝灶台前走。 叶白芷瞅到那巨大的肚子就害怕,赶忙跟上前,抢过饭勺掀开锅:“我来我来。” “好好好。”谢秋娴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又换上一副淡淡的神色看向客厅,“邓婶,您瞧,我家也要吃饭了,芩姐和小花今儿个就在我这吃了,可没准备您的。” 邓红佳听出这“被骄纵”的小媳妇话里的赶客意味,她眼底闪烁,意味不明地重重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这就走,兰花啊,今天家里的饭就我来做吧,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要说刚才只有谢秋娴在的时候,邓红佳肯定怎么得也要将芩兰花这对晦气母女带回去,但多了个叶白芷... 隐晦地瞄了眼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想着之前这臭妮子能把人气吐血的嘴皮子,邓红佳压下心底的无名火,皮笑肉不笑地又说了几句话后,很快离开。 侧耳细听大门开了又关,叶白芷将喝到只剩底下浅浅一层的水杯轻磕到桌上:“这是咋啦?” 谢秋娴朝客厅瞧了眼,压低声音:“还不是邓家大儿子闹得!” 谁不知道邓家长子邓飞是个愚孝的,这自个儿媳妇、闺女瘦成这样都没放心上,亲娘时不时诉个苦,竟然还能在家里吆五喝六,冲媳妇摔摔打打的! 每次邓家传出争吵声,这附近的家属们都门清儿,事后凑一堆儿聊这事,也都是鄙夷态度——这男人没用,可怜的是媳妇孩子。 叶白芷:...... 谢秋娴左手扶腰,右手握着一把筷子在餐桌前的靠背椅落座,招呼道:“快点吃饭啦,芩姐,小花,小芷,快坐下吃饭。” 叶白芷也是这时候才认出面前俩人不就是昨天去周家找小宓道谢的母女嘛! 友好地露出个笑容,叶白芷也招呼道:“秦姐?您是哪个秦?” 芩兰花不太自在地牵着女儿走近,笑容很清浅道:“草字头,一个今日的金。” “噢噢,芩姐啊,昨儿我也在周家,没打招呼您就走了,这是小花吧?赶紧坐下吃饭~秋娴姐家的菜可香了呢!”叶白芷热络地催促怯生生的母女俩坐下,将饭菜往她俩的面前推了几厘米,面上笑意更深了些。 婆媳纠纷嘛~ 谁家没有个糟心事儿! 再者说,见多了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像是这种勇敢抗争的,她是双手支持的。 芩兰花的脸色略苍白,整个人灰扑扑的,长期劳作加上营养不好让她的衣服看上去空荡荡。 “谢谢。”她声音很轻,眼眶微红。 叶白芷刻意忽略她身旁紧紧攥着衣角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靠近,尽可能语气轻松地笑道:“快坐吧,别客气了,我也是蹭饭。” 谢秋娴早就饿了,她面前汤碗装的是顾振革出门前特意煨在灶上的肉汤,软烂脱骨的大棒骨是从广深市飘洋过海运过来的,这也是顾谨戈拜托食堂杜叔多带回来的。 口里的汤还没咽下,谢秋娴直接伸长手想去够小花面前的饭碗。 可惜,她肚子太大,够不着。 “扑哧。”叶白芷乐了,迅速得到一个堪比激光射线的死亡眼神,瞬间噤声,老老实实站起身,将邓小花的碗拿到谢秋娴面前,卖乖道:“秋娴姐,我放着了啊~嘿嘿。” 谢秋娴气笑了,摇了摇头,她干脆地添了一满碗的肉汤,又示意叶白芷递过去。 芩兰花一直看着俩人动作,直到汤勺去够汤碗里时,她才明白谢秋娴竟然是要把金贵的肉汤分给小花,愕然直起身推拒道:“别,秋娴,这可是你补身子的!小花不喝...” 谢秋娴唇角一平,故作不高兴道:“怎么的,这么多我能喝得完?还不许我让小花帮着喝点?” 把邓婆子不讲理又阴阳怪气的模样模仿出个十成十! “哈哈哈哈哈——”叶白芷率先反应过来,摸小姑娘后脑勺的手还没收回,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打颤,揶揄道:“秋娴姐不去演戏太可惜了!” 谢秋娴瞪了她一眼,也笑了:“好啦,都快吃啦,这么多菜,放到晚上就坏了!可不能浪费!” 现在没有冰箱、空调,天气又热,中午做的菜有时候晚上就有味了。 军医那边可是特意开过会,让大家伙儿尽量不要隔餐吃剩菜,有吃也得回锅彻底再热一遍。 饭后,叶白芷餍足地摸摸肚子。 洗碗的活儿被芩兰花母女俩抢了,叶白芷强硬将小姑娘抱到沙发上坐着。 往裤兜里掏了半天,她只能“顺出”一颗奶糖,摊手将糖举到邓小花面前,见小孩不肯接,叶白芷无奈将糖塞进她怀里,不等小姑娘反应,很快扭头朝向谢秋娴的位置。 长期紧张的成长环境,让邓小花谨小慎微,就连行为举止都带着胆怯和小心。 只见她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糖纸,时不时小心瞅一眼背对自己的漂亮姐姐。 “秋娴姐,你快要生了吧?”叶白芷记得,谢秋娴的生产期应该就在这几天。 “嗯,快了。”谢秋娴满足地默摸摸高高隆起的腹部,胃暖了,宝宝也在里头动来动去,“伍军医说最迟月底前孩子就能出生。” 叶白芷想了想,估摸着总共也没剩几天了,皱眉问道:“之前顾哥不是说要去广深市生吗?” 要是没记错,她记得秋娴姐和她说过,小月兰出生时,她吃了大苦头,导致这些年顾振革也不敢让她再怀上一个。 谢秋娴一下子就听出叶白芷语气里的不满,赶忙笑着给丈夫辩解道:“是我不想折腾,这军医院不是来了很多人,之前还担心万一出个什么急事,没人接生,现在军医每天都有人在,一嗓子就能喊来,我就不想在外头生。” 南海岛上的这个家,这个房子虽然也才住了堪堪一年,但谢秋娴觉得,只要一家人在,那就是自己家,她晚上睡觉都能感到无比安心。 这要是真的去广深市生,先不说人生地不熟,她也放心不下小月兰。 叶白芷还未升起的愤怒一下子就消了。 住在军区宿舍,军医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就连宓珠正在考正编的军医资格,她也是知情的。 之前提出要让谢秋娴去广深市生孩子的就是顾家俩兄弟,现在既然留下了,想必也是因为军医人员扩张,不用再担忧人手不够的问题。 “那就好。”叶白芷松了口气。 她本来是担心军医那边只有伍婉茜和邹医生两个女医生,但凡随军出个任务什么的,这一来一回的,绝对赶不及给谢秋娴接生。 既然现在能够保证有军医可以24小时为普通老百姓提供就诊看病的服务,那就好了...其余不用多说。 见叶白芷面上的真心实意,谢秋娴心尖儿软软,柔声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嫁给小谨。” “咳咳咳。”叶白芷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直到面前出现一双鸡爪般的小手,她惊讶地抬眸,接过水杯笑道:“谢谢小花。” 小姑娘没吭声,复又默默坐回原位,面上不显,只是耳根儿都染上粉。 叶白芷捧着刚才嫌烫而放到另一头桌沿的水杯,表情极其无奈:“秋娴姐,我们还小呢!” “这还小啊!我在你这岁数都生了小月呢!”谢秋娴瞪大眼睛,不能理解怎么叶白芷是这个态度。 难道.. 谢秋娴蹙眉,猜测是不是小谨哪里没做好。 这孩子,不懂讨女孩子欢心也不知道来问问她! 同一时刻,顾·不懂讨女孩子欢心·谨戈站在甲板上,“啊嚏——啊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连长,你咋啦?”面前的班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纳闷道。 顾谨戈摇头表示没事,让他继续说。 心下暗自揣测,是小芷想他了? 就在叶白芷和谢秋娴这对未来妯娌东扯西聊时,水声渐歇。 芩兰花用抹布擦干手,略微提高音量,打断了沙发上俩人的对话:“秋娴,小叶,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们的午饭。” 今天要不是谢秋娴非要邀请她娘俩来家坐坐,她应该又是抱着女儿在田垄坐着。 她很感激她,但也不能一直打扰人家。 “小花。”芩兰花轻声唤了女儿,就想带人离开。 叶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开口:“芩姐,要不你去我那住吧。” 芩兰花动作一滞,不太理解地朝叶白芷看去。 谢秋娴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莫名在脑海中浮现当初第一次见到叶白芷,小姑娘不理会旁人叫喊,硬是将她那憋得小脸铁青的宝贝闺女抱在怀里原地蹦跳的模样。 她唇角一勾,笑得饱满如同水蜜桃的脸庞愈发温柔。 芩兰花是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吃午饭,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住别人家里靠帮忙打扫卫生作为租金。 正当她迟疑间。 “哐哐哐”门被大力敲响。 是邓飞。 邓家的愚孝长子,也是芩兰花的没用丈夫。 因为是顾家,邓飞压了一路的火还是没有发作。 只见长相五官平平无奇的男人沉着脸,语气不善地冲芩兰花命令道:“还不快回去,娘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还让她生火做饭!” 邓飞是长子,也是对邓红佳年轻守寡、拉扯他兄弟三人长大印象最深,最为感触的儿子。 今天要不是他临时有事回家,还不知道自家媳妇竟然大中午的不做饭,又扯闺女之前生病的事情跟娘甩脸子! 顾不上他娘在后头劝说,他气得要死,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奔顾家! 芩兰花脸色冷淡,静静地看着本该为自己和女儿遮风挡雨的男人,心底冷笑。 一次又一次,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男人对他娘毫无原则的言听计从? 她眼神中闪过决绝,开口打断男人喋喋不休地责骂:“邓飞。” 门外的男人住了口。 他已经许久没听到媳妇这么叫他了。 “和离吧。” 平地一声雷。 软弱的女人终于觉醒,一开口便是一对王炸! 60、难产 浮光跃金,海面上只有海浪拍打船舷声。 顾谨戈带队巡逻的海域还差最后一个区域,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夜幕即将到来,返航的时间也快到了,顾谨戈从甲板转移到指挥室,深邃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巨大弧窗外的海面。 周卫军站在他的身旁,没有说话。 这时,一名斯文秀气的小战士突兀地喊了声报告,他是雷达操作员。 只见他目光没有从面前的仪器上挪开,语气紧张地快速说道:“顾连长!前方海域有一个异常信号!” 顾谨戈脸一沉,这片海域是华夏领土,但凡是军舰探测出的不明信号源,那这只可能是敌人的信号收集器! 周卫军快速走进探测仪器,二次确认后,神情严肃地朝顾谨戈点点头。 “全速前进!”顾谨戈沉声道。 果不其然,随着潜水员跃入海中,不一会儿,一个放置在珊瑚群堆中的信号收集器被网捞了上来。 顾振革打量手中设计精巧的小黑匣子,决定即刻返航。 国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铁臂挥舞、土地翻动。 南海岛西侧,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 建设团和外聘合同工中的水电工们聚集在这里。 顾振革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从他参与南海岛的第四个社区建设开始,这衣服就不经穿了。 此时,他握紧手中的电钻,神情专注,四周是一堆堆乱中有序的电缆和工具,身为编外的合同工,顾振革主要负责新小区的水电部分,他精准地打孔,再将电线穿进孔洞,固定在水泥地上。 “叮铃——”一颗没什么存在感的螺帽顺着木板掉落在地面,恰好打在铁质的工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振革一顿,心跳陡然加速,一股强烈的不安从他心底升起,他本能地屏息凝神,平复心跳。 军区急救室内灯光刺眼,谢秋娴脸上痛苦地躺在手术台上,她的身旁,伍军医、邹军医一左一右站着,等着宓珠为她做好生产前的最后准备; 一门之隔,叶白芷的手死死攥着,眼睛死死盯着门,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里头的情况; 芩兰花侧脸红肿,鬓发也有些凌乱,只是她此时顾不上整理头发,只是不安地搂紧闺女,满脸担忧。 时间回到半个钟头前。 随着芩兰花对邓家愚孝的长子提出和离,邓飞从最初的不可置信,脸色逐渐狰狞到能吓死人的铁青。 谁也没能想到,这男人说癫就癫——竟是不顾亲闺女在场,直接一拳挥向孩子她娘。 “呜哇哇哇哇哇——”哭声骤然爆响。 叶白芷没有多想,直接一个飞踹将欲扑上来的男人踢出门外。 “嘎吱——”清脆又骇人的骨裂声伴随闷重的倒地声响起。 就在叶白芷怒不可遏地想再去踩上一脚时,偏头倒地的芩兰花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指疯狂抖动,指向她的眼前。 谢秋娴脚底汪出一滩稀白的水迹,满脸惊慌地抱紧自己的肚子...... 下一秒,急促的呼救声自顾家客厅响彻家属院。 谢秋娴难产了! 消息一经传出,不用叶白芷开口,热心的婶子们就自发行动起来,通知当爹的顾振革,又回家找出产妇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对了,就连呆站在顾家门口的邓飞都被人看着。 有看热闹的人问虎背熊腰的婶子打听发生了什么事,那婶子一脸怒容咒骂道:“还不是这孬货打老婆!还当着小谢的面,这把人吓得孩子都受惊了!” 两个钟头后。 灰头土脸的顾振革和头发凌乱的顾谨戈在急救室楼下撞见。 “哥!什么情况!嫂子被人打了!?” 人云亦云,谣言就是这么出来的,顾谨戈带队从码头往军区赶,结果路上就听说自家大嫂“被人打到早产了!” 在大门处将疑似信号收集器的东西交给周卫军,顾谨戈脚步一转,直奔军医大楼。 顾振革只是听说媳妇儿难产了,还不知道“有人被打”的事情,闻言腿一软,差点直直摔在台阶上。 顾谨戈焦急的神情一僵,赶忙握住亲大哥的臂膀,没再说话,大步朝二楼走去! 急救室外。 叶白芷直直看向霍文武,表情冷淡。 邓飞是武装团的人,霍文武是武装团的团长,连带着,叶白芷现在极其看他不顺眼。 霍文武无奈,他本来还在准备下个星期军区进野区狩猎的事宜,没想到窗外闹哄哄的,这一打听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别说叶白芷只是给臭脸,他现在都已经开始头疼顾谨戈这小子回来可怎么办! 谁不知道这小子前些年拼死拼活立功,就为了能够尽早将哥嫂和小侄女接来...... 想到这,霍文武目光黑沉地看向不远处走廊靠墙站的邓飞,视线又不经意地扫向那个据说是他媳妇的女人脸上的舆情痕迹以及那女人身旁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脸色难看道:“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芷!”顾谨戈几乎是半拖着大哥走上二楼,见着急救室外乌泱泱的人,喊了一句。 叶白芷踮脚、偏头朝人群外头看去,抛下霍团快步朝顾谨戈的方向走去。 “秋娴姐在里面...”她忙不迭对着顾大哥开口,只是话说一半,不知道怎么继续。 刚才有个小护士出来拿东西,她一路追问,知道里头情况并不是很好。 顾振革目光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似乎没有听到叶白芷说什么,伸手推了推弟弟的手,僵滞地朝前方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除了叶白芷他们,只剩下芩兰花和邓小花。 在那些热心婶子回家前,顾谨戈还特意拜托了相邻的婶子帮忙去家里照看下顾月兰。 至于邓飞,霍文武派人将他关了紧闭,不管他是不是打了媳妇,吓到群众早产、甚至还可能是难产,光凭这一点,足够重罚他了,甚至这个群众还是战友家属! 明亮的白光将走廊照射得犹如白昼,急救室外除了呼吸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住了。 墙上几道斑驳的影子就这么或站或坐,最初还能听到的呼痛声早就弱到好似幻觉。 顾振革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踏踏踏”沉稳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 周卫军从江旅办公室刚出来,就撞见霍团脸色难看地带人经过,问了操场附近训练的人才知道邓飞那小子打媳妇把嫂子给吓着了! 就在周卫军快要走到急救室门外的长凳前时。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是鼻尖上沁着汗珠的小宓,顾不上其它,衣襟前可怖沾着大片血迹的她哑着声音笑道:“母子平安!” 想着下午人仰马翻的场景,宓珠面上疲惫又喜悦。 那么多人,那么多血,她真的好怕秋娴姐...就跟她娘当初一样,说是病逝,其实就是小产没了的! 她可是都记得! 叶白芷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腿一软,就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坐下来。 她也怕啊!要是谢秋娴在她面前出了什么事,那她跟顾谨戈...她是没脸再出现在顾振革面前。 “我能进去吗?”顾振革双眼通红,嘶哑地开口。 宓珠犹豫了一瞬,摇头轻声道:“邹医生和伍医生在照看秋娴姐,马上就能出来了。”宓珠记得之前在书上看过,有产妇因为环境卫生问题而感染离世,顾哥现在一身的土,可不能进去。 顾振革也没有坚持,只要小娴没事,要他做什么、听什么都可以。 宓珠只是出来通知一声,实在是下午送来的场面太吓人,又亲眼见着秋娴姐差点难产挺不过来的模样,她都吓到了,更何况外头这些至亲... “呼——”叶白芷重重吐了口气,终于有心情对旁边惴惴不安的俩母女说笑:“芩姐,小花,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吧。” 芩兰花眼神复杂,愧疚又不安地朝前走了几步。 几个钟头的等待,她感到自己呼吸都要凝固,沉重的愧疚感让她几乎不能喘过气,谢秋娴在手术台上的每一秒,都是对她的审判——如果她不跟着谢秋娴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终于,芩兰花站到顾振革身侧,她艰难而颤抖地开口:“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邓飞打了她吓到谢秋娴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不想,那也是因她而起。 顾振革没看她,他目光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 没功夫去查证前因后果,他必须亲眼看到自己的女人平平安安地出来! 叶白芷就靠坐在芩兰花脚边的墙壁上,她伸手拽了拽颤抖身子的女人,认真提醒道:“芩姐,这事是邓飞那个畜生的错!与你无关。”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芩兰花怔愣许久,才慢慢回身,抱住了一直缩在墙边的闺女。 翌日。 叶白芷起了个大早,直接去了家属院。 谢秋娴还要在军医这观察两天,坐月子的事情也被芩兰花坚定地包揽了,而叶白芷这个没成家的大姑娘,身为顾谨戈的对象,自然负责起小月兰这几天的起居饮食。 至于邓飞? 顾谨戈在从叶白芷这了解了前因后果后,让大哥好好照顾嫂子和小侄子,从医院出来就不见人影。 “混账!”怒吼声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门外驻守的小战士一个激灵,背又直了几分。 伍建设是凌晨才从第四小区的建设工地上回来的,一回来就听说有人打媳妇,还把另一个怀孕的小媳妇吓得难产了! 畜生!真是畜生! 别看伍建设长相唬人,这军区里要说整个疼媳妇、耙耳朵的排名表,那前三必定有他。 再者说了,这出事的还是小顾的嫂子,这小顾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家里人来岛上,这才过一年,就整出这事! 霍文武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笑过,平日的笑面虎变成了活阎罗,不笑的模样是能把小孩吓哭的模样。 “好了!都冷静点,事情已经发生,该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江旅年纪大了,什么风浪没见过,沉声喝道。 61、再进野区 谢秋娴坐月子的第五天,军区今年夏季的野区狩猎要开始了。 如叶白芷所料,邓飞没有开除军籍。 不管是打媳妇还是吓得孕妇差点难产,只要没出人命,那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但作为惩罚,顾谨戈还是争取到了将邓飞派驻到一处无人荒岛看管国土的任务。 为期两年,岛上鸟不拉屎,只能靠船只补给日常用品。 叶白芷知道这事都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发现顾谨戈蔫坏的这面。 要知道,邓飞之前虽说也不是身居要职,但怎么的也是一个小班长,要不他娘邓红佳也不会指望着大儿子能给两个幺子寻个好前程。 现在好了,这人就差明说发配下放了,也不知道邓红佳会不会气死。 “呵。”叶白芷回想起那老婆子的嘴脸,冷笑了一声。 顾谨戈正坐在地上给大侄女讲题,听见后背传来嗤笑声,扭头瞧了眼,又转回来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叶白芷舒展地靠坐在沙发上,伸出小腿踢了踢顾谨戈的背,追问道:“那芩姐呢?能离不?” 她最烦这种打老婆的,膈应人! 这芩兰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可不能再纠缠牵扯到一起。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事在叶白芷这不存在。 介入他人因果的事情她不做,但如果芩兰花真离开邓家,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个臭老婆子以后还能过什么好日子! 老妖婆! 邓飞审讯是公开的,为的就是稳民心,不管怎么说,他身上穿着军装,闹出这么大的事,抹黑的可不是就他们邓家,可不得让大家伙儿都知道来龙去脉,不能任由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言论满天飞! 因此,邓家四口加上芩兰花母女全部到场,就连叶白芷都去做了人证,将所有经过捋了一遍。 审讯的过程不是很美好,不说邓红佳哭丧一样的撒泼打滚,就邓飞在芩兰花字字诛心地控诉下,得知自己一直嫌弃的闺女“贪玩跛脚”竟然是自家亲娘一力造成的... 至于后头的画面更是太美了,邓家三个儿子扭打成一团,为的就是争辩邓飞寄回家的家用究竟是不是给他俩娶媳妇用的... 只是,最终结局是将邓飞分配到荒岛驻守,并没有更多的惩罚了。 顾谨戈将铅笔递给大侄女,见小姑娘脸迅速皱巴成汤包的模样,无奈摇头笑了笑,将整个身子转向叶白芷:“离了,芩姐似乎很坚决,而且说是之前乡下没有领证,只求首长能够同意,她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愿再回邓家让小花同她一起受苦。” “那这就可以啦?首长是?江旅还是霍团?就这么同意就可以?”叶白芷震惊。 这年头没有离婚冷静期,但也不至于领导点点头就可以离了吧? 顾谨戈抬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又道:“江旅批的,都是纸质证明,军区盖章就算数。” 叶白芷噢了声,也想起来自己这个“黑户”来岛上也是军区盖章认可身份的,“那就好,对了,秋娴姐怎么还没回来?” 叶白芷这几天都住在顾家,陪着小月兰一块儿睡,等小姑娘去上课后,又要备课准备教学内容,每次去病房的时候,谢秋娴几乎都已经歇下,而顾振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也不好待得太久。 对了,谢秋娴辛苦生下来的男孩长得...还挺胖乎,叶白芷还抱了抱,软乎乎的。 “诶?这次去野区怎么没给我们开指导课?”叶白芷忽地想起在食堂听到杜叔他们闲聊的话题,疑惑这次怎么没开什么野外生存、毒物之类的培训课。 顾谨戈挑眉,有些意外:“夏天的野区只有我们能进,群众这次不能去,太危险了。” “为什么?”叶白芷皱眉,她还指着这次去野区,从系统里弄点东西出来——比方少见的果苗、贼能生的野兔子之类的... 岛上现在主粮不缺,等这批陶罐种子收获,就足够全岛人吃上一年多有余,更别提二茬种都要准备栽下了; 海鲜也多得是,每年运往内陆的就不少,单看周爱红和鲍甜桃俩人晒干货换回的那些个首饰之类的,就知道这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 至于酱醋茶油,这些也能弄到,只是需要军需购买,勉勉强强不算什么问题。 就差肉了! 别去说什么去年冬天吃得满嘴流油,这不是沾了岛上自然资源丰富的光吗? 这野猪、野鸡又不是每年都能捕获到这么多,也不是说能够一年长成这么肥硕,万一出个万一,那大家不是又得饿肚子? 叶白芷是体验过没吃饱是什么感觉,因此更看重口粮。 顾谨戈自然地伸手去拍了拍那白皙光滑的手背,好声好气道:“天热毒物多,不比入冬,大半野物都躲藏起来了,现在里头蚊虫蛇蚁肆虐,要是不小心叮咬到,轻则发炎拉肚子,重则致命...” 顾谨戈不是在吓唬叶白芷,就连他们夏天进野区都得重重防护,一个不留意可能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叶白芷撇嘴,有点不高兴:“可是我很想去耶。” 顾谨戈瞧着那微抿起的唇瓣,不自觉放软了声调提议道:“等我回来,我们去山里转转?” 叶白芷嗯了声点点头,又拿起手边倒扣的书。 “唰拉——唰拉——” “叮叮叮——”贝壳做成的风铃在屋檐下清脆地响起,海风带动着那绷直的细绳转动。 “在做什么?”乌大辉站在屋门前,阴影罩在埋头翻找箱笼的冯红叶身上,不解地开口。 冯红叶没回头,随口道:“小芷她嫂子生了,我要去看看,我那条红布呢?” 很多习俗不用记,幼时的记忆潜移默化地影响每一个人,就如生孩子要送红鸡蛋,冯红叶以前有见过人家用红布系竹篮上头,也想着剪条喜庆喜庆。 蜂腰猿臂的男人默默靠近,将冯红叶手边一直没动过的柜子拉开,从里头拿出折叠方正的一块红布。 冯红叶嗔怪地拍了一下男人结实的手臂,语气埋怨:“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害我找半天!” 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不是说丢就丢的,成亲这么多年,男人的无限包容让冯红叶自己都没发现,私下相处时,她脾气都可以称得上骄纵蛮横... 乌大辉感受到胳膊上软绵绵的力道,只是笑。 冯红叶拿着大剪刀裁了条两指宽的红布条,仔细往新编的篮筐上系着好看的结,口中吩咐道:“娘今天要喝的药快煲好了,等火熄了,记得端给娘,还有阳阳和焱焱,等他们从大力他们那回来,看着他们赶紧做功课!别和昨晚似的...” 乌大辉一一应好,紧接着又不放心地提议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他媳妇儿太好看了,今年岛上来了很多生面孔,他得多看顾着点。 年初出的那档子事,虽说拐子该枪毙都枪毙了,还是得警惕! 谁不知道这些丧良心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冯红叶摆手摇头,“不用,我快去快回。” 这人家生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去算怎么回事,人小芷嫂子可还没出月子呢! 不知不觉间,绚烂的橙红色夕阳映染大地,眺望远处,椰子树在夕阳余晖中轻轻摇曳。 叶白芷上课的时间到了。 将顾月兰拜托给邻家的婶子照看,叶白芷和小姑娘保证——争取今晚能早点回来给她讲睡前故事。 顾谨戈先行一步,他明天就要出发去野区,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四个钟头后,“谢谢叶老师——”战士们齐齐站起身,向讲得满头大汗的叶白芷道谢。 叶白芷神情自然地应下这声谢,挥挥手道别。 才出门,江旅的警卫员拦下了她。 “有事?”叶白芷声音有些哑,顾谨戈送她的水壶很精致,容量却一般,她现在口干舌燥,恨不得能立刻回去喝水。 军区除了滚烫的热水管道,就只剩下连排洗手池那儿的水。 她还是不太能接受直接喝生水,即便这里头的水据说都是什么山泉水引过来的。 中年警卫员神情肃穆,扯动嘴角的笑容很是僵硬,只听他客气地请叶白芷去趟江旅那。 叶白芷没多想,点头、跟上。 江忠国年轻时候就习惯“卖惨哭诉”给自家团里多要点物资或者装备,年长了更是一年一个花样,变着脸地给战士们谋福利,只是对上叶白芷这软硬不吃的姑娘,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不,周卫军送过来的信号探测器被证明确实是国外生产的,目的就是搜寻记录南海军区军舰出海的轨迹和时间点。 他坐不住了,得知消息后就派人去请叶白芷,打算再好好劝说这小姑娘加入科研团队。 一个雷达探测器已经发挥这么多作用,要是叶白芷教给战士们那些知识全部做出成品,那岂不是...江忠国及时打断自己的美梦,重重叹了口气。 这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也不乐意干,尤其还是对一个小姑娘。 他看得出来,叶白芷志不在此,要不是爱国,可能连这洋文课都不乐意上,还说什么仪器、武器。 叶白芷很快到了熟悉的大桌前,乖巧站着问好:“江旅好。” 江忠国脸上长年习惯的肃杀神情在门敲响的那一瞬间迅速掩下,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坐下说话,不要紧张。” 叶白芷本来不紧张,被他这么一对待,反倒是紧张起来,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两下,试探问道:“怎么了江旅?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她可不觉得一个军区的首长会有功夫跟她话家常。 62、愣头青 “小叶啊,我得谢谢你啊,你上次弄出来的雷达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江忠国开场就是真情实感地感谢,唬得叶白芷坐姿都端正不少。 叶白芷挺直腰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急忙澄清道:“雷达可是军区里的科学家弄出来的,可不是我弄出来的!” 江旅看着面前小姑娘急于撇清的模样,要不是他确定自己语气不会造成误解,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是不是造成什么误会,把功劳说成黑锅了... 见戴高帽没用,江忠国抓过茶缸握在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小叶,我老头子找你还是为了上次说的事,军区科研真的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加入,就当我是厚着老脸拜托你,当个顾问也好,不管能不能再做出什么成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力范围内,全部都能给你办到。” 内忧外患。 别看现在南海岛表面风平浪静,那是洋鬼子给他们打怕了!打伤了! 但凡死灰复燃、卷土重来,这人民又要受苦! 江忠国戎马半生,幼年的颠沛流离,青壮年的浴血厮杀、指挥方遒,到现在的好日子。 他眼神热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叶白芷,向来凛冽逼人的目光闪着希冀的光。 叶白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江旅,不是我不愿意加入,就跟我之前和您说的一样,我真的不是这块材料,你要说背书我在行,这搞技术,我是真不成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忠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留有余地地拜托道:“不管怎么说,顾问的位置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随时找我。” 叶白芷微笑点头,正欲起身道别时,蓦地想起一件事,面上迟疑又纠结。 江忠国眼尖地瞧见她的异样,还以为叶白芷有什么难办的事不好开口,笑呵呵道:“有什么事情我老头子能帮上忙的?” 叶白芷犹豫一瞬,还是开口了,试探性询问:“我想去野区。”不等江忠国回话,她又进一步解释道:“顾谨戈和我说了,夏季野区危险,但我还是想去看看,教我洋文的先生还给我看了许多植物图解,我想去亲眼瞧瞧。” 叶白芷现在可是将这虚构的乡下“先生”用的炉火纯青,但凡有些新发现和新内容,全部推脱到“先生大才”之上。 江忠国微微蹙眉,不是他不肯破例,主要是野区确实危机四伏,每年夏季去的队伍都有受伤的,最严重的差点没了,还多亏了军医去的及时,硬是抢了条命回来,只是至此身体素质就不行了,干不了重活,年纪轻轻就调到炊事班去了。 “江旅?”叶白芷见江忠国眉间出现个“川”字,也自觉冒失,又轻声唤了句,就想收回刚才的请求。 江忠国的面容是沧桑又坚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许多故事,听到小姑娘轻声喊他,他通身不容置疑的威严感再次收拢起来,换上和颜悦色地表情道:“可以,我批准了。只是一切行动要听从小顾的指挥。” 江旅不是会“圈养”孩子的人,但对于这些年轻小后辈的包容度很高,要不然顾谨戈也不敢直接找上他,要求严惩吓到他嫂子早产的邓飞。 叶白芷一愣,紧接着笑容放大:“谢谢江旅!” 翌日。 踩在落叶和泥土构陷的柔软土地上,叶白芷走得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响声。 “慢点。”顾谨戈专注地聆听周边的动静,试图在鸟鸣水声中捕捉到其它的声音,不时还扭头冲着叶白芷提醒几句。 这是野区的深处,四周茂密的树林将耀眼的太阳光滤成斑驳的光影,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流动的画卷。 叶白芷的鼻翼轻轻翕动,空气潮湿又清新,到处都是腐朽的香气。 战士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密林当中,目光如炬地搜寻任何有可能的猎物痕迹。 没人说话,所有人的动作皆是敏捷有序,每一步轻盈稳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叶白芷小心翼翼地走在众人当中,盘算着什么时机将空间里的樱桃树苗和野兔子比较合适。 昨晚她特意从百万系统里兑换出可以繁殖的野兔子和可移栽的樱桃苗,就为了这次能够过了明路带回去——野兔子是肉粮,一生生一窝,一年能生好几胎,这要是多带几只回去,养殖起来,大小也是口肉,而且肉兔长得大,繁殖不亏;还有樱桃苗,就是逢年过节贼贵的车厘子,这玩意儿又甜又补血,正好给秋娴姐补补! 叶白芷空间兑换的树苗都是五年苗的,而且现在正是樱桃结果的季节,带回去就能吃! 战士们之间的交流全靠眼神和手势,不多时,他们就配合默契地形成一道无形的包围圈,将猎物一头似牛非羊的动物困住... 听着众人的欢呼声,叶白芷眼睛一亮,现在她的身边只剩下顾谨戈和零星两三个战士在警戒,位置隐蔽,身后就是厚厚的腐叶。 “哎?”叶白芷突然出声。 身旁的顾谨戈立马贴近她,眼看着她要将手探到腐叶后头的阴影处,立马按住她的手。 嗯? 感受到手下挣扎的力道,顾谨戈惊讶地发现叶白芷竟然掐住一只兔子的脖子...瞧这挣扎的,怕是马上就要咽气了。 “放松,我来。”顾谨戈赶紧伸手提溜起兔腿,三两下将顷刻间又恢复活蹦乱跳的野兔五花大绑。 叶白芷眉眼尽是得意,啪啪拍了两下手,故作淡定道:“瞧~带上我不亏吧?” 顾谨戈用气音笑了声,知道叶白芷还记着他不想她来的事,无奈摇了摇头。 “嫂子威武!”冯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脸上还带着三痕绿泥... 叶白芷抽了抽嘴角,差点气笑了,纠正道:“叫姐!” 顾谨戈闷笑,一旁其它几个战士也憋红了脸,双肩抖动。 有时候就连周卫军也佩服冯羽这小子,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明明叶白芷的长相和气质会让很多小战士在她面前感到莫名拘谨,偏偏冯羽跟个愣头青一样,别说拘束了,每每就着人就喊人“嫂子”....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勇气。 要知道,邓飞那家伙被叶白芷一脚踢断两根肋骨的事可是全军区都知道的事... 冯羽挠挠头,瞅了眼旁边的连长,老老实实又喊了句:“叶姐威武!” 叶白芷:...... 傍晚,还是上次驻扎宿营的河边。 篝火熊熊燃烧起来,迸射的火星子同璀璨繁星遥相呼应,战士们兴致十足地唱着军歌,叶白芷捧着热腾腾的菌菇汤,笑着看眼前温暖的一幕。 今天收获不错,除了叶白芷发现的一只野兔,其他人还找到了几个巨大蜂巢、十来头鹿群、甚至还有一头黑瞎子...这还只是半天的收获,毕竟早起出发,直到午后才扎营进山。 顾谨戈拿着刚烤好的鱼靠近,叶白芷仰头看去,伸手接过焦香的鱼肉,眼神示意顾谨戈坐下,将手里凉到温热的汤递了过去。 “锅里还有,你多喝点。”顾谨戈接过铁盒,没喝,等着叶白芷先吃完鱼。 叶白芷嘴里塞满鱼肉,含糊地压低声音:“你喝,晚上去解手不方便。” 帐篷旁的河流在晨曦中闪烁着银光,连绵起伏的山脉顶端笼罩着金光。 “啊——”叶白芷头发凌乱,手掌心贴着帐篷布伸展,懒洋洋舒展身体。 帐篷外,已经有人声响起,听动静,应该是杜叔在吆喝着小战士们做饭。 大口吸着空气中的新鲜木质香,叶白芷慢悠悠喝着热汤,眺望远山上盘旋鸣叫的大鸟。 “小芷,你今天还和小顾一起?要不和杜叔去找果子吧?”出发前,杜家福又和逆子吵了一架,看到叶白芷也跟着大队伍走,心痛自个儿当初怎么没能生个闺女! 叶白芷循声望去,见杜家福的锅铲舞得飞起,笑着摇头婉拒:“叔,山上有意思~我想再去看看,明儿个再一起去摘果子吧?” 她只打算来野区一星期,这两天先把提前准备的东西找机会拿出来,接下来也能安心溜达。毕竟这么热的天,她可没办法一个月不洗澡! 这次来的除了她,都是男的,即便她能硬着头皮用河水冲凉,这以天为幕的地方也没哪可以能让她安心洗啊! 顾谨戈晚上就睡在叶白芷相邻的帐篷,早上醒得早,现在已经穿戴齐整,装备上身。 见叶白芷吃得差不多了,顾谨戈顺手拿起叶白芷随身的小挎包,轻声道:“走吧。” “哎!”叶白芷兴奋,偶尔出来一趟还挺快乐的,就跟去动植物园一样。 叶白芷低头重新将裤腿扎进袜子,起身的同时冲杜家福的方向喊了句:“杜叔,我先走啦~明天记得喊我啊~” “哎——好嘞!注意安全,跟紧小顾啊——”杜家福笑呵呵地朝这头挥了挥大锅铲。 没走出两步,顾谨戈将挎包换到右肩,垂眸看向左侧:“明天你要和杜叔做什么?” 叶白芷耸肩,发丝在她肩头跳跃两下:“杜叔邀请我今天一块儿去摘果子。”顿了顿,她献宝般笑着凑近:“你猜我怎么说?” “怎么说。”顾谨戈放缓呼吸,鼻尖萦绕的暖香...很甜。 叶白芷退后,故作神秘地一笑:“我说啊——我想和你一起~明天再和他摘果子去。” 顾谨戈屏息听完叶白芷的回答,极力保持镇定,只是那泛红的耳垂和抑制不住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带着愉悦的气息。 “报告!” 冯羽一声大喊,黏稠浓郁的暧昧氛围瞬间消散。 叶白芷&顾谨戈:...... 63、摘桃子 冯羽苦着脸喊报告。 要不是他猜拳输了,他也不想凑上前来耽误连长和嫂子相处。 昨天周副连长可是亲自将他教育一番,让他少在连长在的时候往嫂子面前凑,免得嫂子迁怒到连长身上...只是具体为什么他会惹嫂子生气,追问了半天,副连长都没和他说... 顾谨戈嘴角一平,迅速恢复状态,严肃道:“说!” 是他让周卫军去提醒这些冒冒失失的小子的,他知道叶白芷脸皮薄,不管是害羞还是什么,他不希望对方有任何一点点不舒服。 既然如此,冯羽就算再皮实,怕也不会这么快又“找打” 冯羽脸色一肃,认真道:“连长,右侧第三峰发现野猪群!” 顾谨戈眼睛一亮,顾不上其它,语气沉稳道:“分成两队,一队引诱,一队伏击,记住,武器上膛,不要走火误伤!注意安全!” 狩猎组的人按依照顾谨戈的指令,快速有序地分散前进。 气氛变得紧张又亢奋,叶白芷小心翼翼地靠近顾谨戈,目标的野猪群就在前方,他们全程跑步前进,直到距离近了才放缓脚步声,以免惊动猎物。 “哼哧哼哧”啃食中的野猪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外围几头肥硕的野猪缓缓抬起头,眯眼看向周围警觉起来。 伏击队的冒险者们则埋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射击时机。他们瞄准着野猪,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加速。 顾谨戈紧盯野猪群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 等他发现空当,几不可闻点头后,连发的枪响打得叶白芷脖子一缩,越发贴紧那触手可及的结实后背。 就在此时,一头最为肥壮的野猪从侧边灌木中突兀地出现,气势凶悍地朝“嚣张”的入侵者冲撞过来。 “注意那头野猪!”叶白芷指着左前方大喊。 距离太近了,猪头上还带着几根藤状的植物,看来这头猪之前在偷偷吃独食。 叶白芷还在观察逼近的野猪模样,下一秒,那跟小坦克一样的野猪轰然倒地。 猪脸绝望朝上,死不瞑目。 ...... 一星期转瞬即逝,叶白芷按照计划如法炮制。 陆续“找到”7只野兔、五年树龄的樱桃、就连结了青果的苹果苗都整了好几株... “回去路上小心,不要去别的地方。”顾谨戈不放心地重复道。 从昨晚知道叶白芷打算提前回去时,他一整晚辗转反侧,就担心这近二十公里的返程路会出什么意外。 叶白芷鸡捣米似地点头,语气里却隐隐透出一股满不在乎的态度:“知道啦,我又不是一个人回去,不用担心。” 叶白芷无所谓的态度纯粹是因为这返程压根就没什么危险啊。 她是和送猎物回军区的战士们一道走,能出什么事情。 随意地摆摆手,叶白芷忽地想起要大半个月见不着顾谨戈,心下不自在一瞬,还是冲他笑了笑,转身跟上已经出发的队伍。 回程的路大半都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平原,叶白芷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左右都有小战士肩扛手抬此番的收获。 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时,“嫂...叶姐,要不要休息会儿?”冯羽从最后头走上前,低声询问叶白芷。 昨儿围猎山羊时,他被羊角顶了下,随行的军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要静养几天,顾谨戈便态度强硬地让他随队回军区。 叶白芷摇头,打量着他背上的一大根野猪大腿,迟疑道:“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冯羽连忙摇头,大咧咧道:“我不用!”顺势还颠了颠后背的肥硕猪腿,笑道:“大家伙儿又能吃到下次野区开放的时候了~” 冯羽是孤儿,为了能吃饱饭才入伍的。 他太明白饿肚子的感受了,希望不管是过命的战友还是岛上的同胞,全都能吃得满嘴流油,肚子鼓鼓。 返程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或许是天太热了,就连来时看到的零星野兽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叶白芷到了军区,头也不回地直奔宿舍,想要好好洗个澡。 等她一身清爽地从水雾弥漫的卫生间出来,顺着窗台朝外看,正好瞧见几个小战士扛着果树、握着铁锹朝外走,看样子,应该是要找处地方栽。 烈日灼目,叶白芷很快转身回屋补觉。 当尖锐的哨声响起时,叶白芷还在梦里,传遍整个军区的哨声不能彻底唤醒她。 直到身下这栋楼鱼贯而出的沉闷脚步声快要消失,叶白芷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 “咕噜——”她饿醒了。 叶白芷不紧不慢地换了身利索的短袖和长裤,弯腰穿鞋的时候,突然想到冯红叶之前给她找的那几匹布料还没找人剪裁。 她琢磨着要找谁帮忙合适,腿就像是有意识般,自顾自地朝食堂走去。 直到她感受到周边有些不对劲,抬眸的瞬间,瞳孔微微缩紧。 操场上,乌泱泱的人头。至少有一千名战士整齐划一地站着,给人一种威严又庄重的感觉——肩膀外扩,双脚呈八字形站立,双手紧贴裤缝,十指并拢,眼神坚定而锐利,有股子利刃出鞘的感觉。 叶白芷蓦地停住脚步,不由自主朝队伍的最前方看去。 意外地,站在最前方不是霍、伍两个团长,也不是江旅。 反倒是几个生面孔站在正中央的位置。 叶白芷扫了眼那几个人身上的军装...眨了眨眼。 差点忘了,她还没认全军衔。 悄无声息地退后,叶白芷干脆绕了一大圈,避开操场走到食堂。 食堂窗口后头,杜家福手法熟练地将葱姜蒜塞进剥了皮的兔子肚子里,伴随着锅铲的叮咚声和水开的咕咚声,厨房里逐渐弥漫出一股诱人的肉香。 叶白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兔肉的,总觉得有股味儿。 而现在,她顺着香气走近,看到杜叔手里还在喷香的酱料,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杜家福一回来,连家都没回就直奔食堂,为的就是让战士们好好吃上一顿最新鲜的炖肉。 当然,战士们吃的是炖猪肉,这兔肉可是金贵,只有这么一只热死在返程的路上,他肯定是优先给小叶准备的。 见着叶白芷,杜家福笑得红光满面:“小叶,快来,等着哈,马上就可以出锅了。” 说着,他掀开砂煲,用筷子夹起一块炖得恰到好处的兔腿,盛在饭盒盖子上递给她。 叶白芷眉开眼笑地道谢,感受到指尖热乎乎的,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好好吃!”含糊不清地给杜叔比了个大拇指。 汤汁浓郁,一点膻味都没有,香得不行! 吃了一个兔腿,叶白芷自觉地去水池边洗筷子和饭盒盖子,瞧着大师傅们忙得团团转,她没忍住好奇心,朝站她旁边腌肉的杜叔问道:“叔,操场那在干嘛呢?” “操场?”杜家福手一顿,满脑子都是晚饭的炖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恍然道:“哎,就是上头派来检查的,每年都有。” 南海岛是华夏的一个重要战略地区,岛上驻扎的战士不仅要负责保卫国家的领土完整,还肩负着岛上来往贸易、自然资源供给等日常活动。 因为位置敏感,海域辽阔,时有冲突争端,因此南海军区的武装装备是按照最高标准配置的。 为了防止一些不可言说的变故,每年上面都会派一些人过来视察,以防万一。 当然,这次几个视察的人可不是为了走过场,主要还是为了之前江旅上报的那批成活率极高的种子,如果真的能亩产千斤... 只是,不管是吃得小腹微凸的叶白芷,还是投喂很有成就感的杜家福,他们都没想到这层,眼里只有大铁锅里的炖肉。 “叔。”叶白芷咽了咽口水,试探性伸出一根手指:“我能先吃一口不?就一小口!” “哈哈哈哈——瞧这馋得!老杜,快给孩子装点,别饿坏咯!”不等杜家福回答,另一个与杜家福年龄相仿的大师傅笑得不行,颠锅炒土豆丝的手都差点打滑,催促着杜家福赶紧给人装肉吃。 “嘿嘿。”叶白芷有点不好意思,来得次数多了,大师傅们看她跟看自家孩子一样,每次都是给她饭盒打得满满的。 杜家福睨了相处多年的老兄弟一眼,嫌他话多,咋滴,他还能亏着这闺女? “啥一口两口,来,坐那大口吃!不够再装!”杜家福装了满满一盒炖肉,还浇了一勺浓白的汤汁,见叶白芷犹犹豫豫不敢伸手接,又乐了:“哎唷,怪叔,忘了咱小叶上次被烫了一次。” 说着,杜家福将伸出的手又收回,亲手将烫手的饭盒拿到外头长桌上,笑呵呵地看着“小尾巴”坐下,叮嘱了几句小心烫,很快又回到后厨忙活去了。 叶白芷吃得心满意足。 另一头,江旅脸色难看得不行,茶水入喉,索然无味。 “老江啊,这次不是我要来抢功劳,实在是上头催得紧。” 开口说话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如果叶白芷在,一定能认出这位就是之前在操场最前头的人之一,男人头发抹了发油,军装褶印明显,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只是眼神似有若无地带着几分算计。 霍文武和伍建设就站在江旅的对面,这几位上头派来的首长身后。 闻言,霍文武还好,伍建设脸上的嘲讽就差直接破口大骂了。 什么意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要派什么指导队进来,还一来来上千人? 江旅没说话,早些就有旧友提醒,他也不算毫无准备,只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真的有人把南海军区也牵扯到权力风波当中,他疲惫又震怒。 明着要派人协助种田,实际上...呵!不就是想要架空他吗? 随着江忠国的沉默,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而压抑。 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屋内,只剩下几道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作为此次代表前来的三人,目光闪烁,时不时交换一个隐晦的眼神。 居中的男人面上依旧带着笑。 他就不信了,这姓江的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自觉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对于南海军区的指挥权,谭轩明这次势在必得! 64、烧房子 第六十四章烧房子 野外一星期,叶白芷回宿舍后照镜子。 左瞧右看,总觉得脸上的颜色和脖子上的不一样。 伸手摸了摸脖子,她不放心地又抹了一层厚厚的芦荟胶。 黏糊糊的。 也不能躺下。 她干脆就这么大刀阔斧地坐着,双手撑在大腿上,等着皮肤吸收进芦荟,顺便还调出了蓝光界面。 不过脑的连输了好几个关键词,不一会儿,地上横七竖八放着一堆书籍。 仔细看书名——《拖拉机的制作原理》、《自动收割机□□力车的使用方法》、《农田膜下滴灌系统的进化史》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收获第一批粮食了。 上次她只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去地里锄草,半个小时不到,腰扭了... 疼得她好几天坐卧难安。 印刷的墨味很新,本以为晦涩难懂的工具书意外地有插画、图解之类的补充说明,叶白芷干脆又弄了把躺椅出来,左手小推车式的桌子上放着芋泥麻薯蛋糕和冰奶茶,抱着圆滚滚的熊猫玩偶,一页页往下翻动。 今夜,军区没有嘹亮亢奋的军歌声、也没有喧嚷闹腾的笑闹。 等到叶白芷反扣着僵硬的脖子缓慢地左右扭动时,无声的寂静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赶上凑巧,偏偏叶白芷回军区的这天,谢秋娴回家住去了。 睡了一下午的叶白芷,在食堂吃饱喝足后,还去了趟军区医院那,到了才从宓珠口中得知,就前后脚的事——谢秋娴回家坐月子去了,芩兰花跟着一道照顾。 时间还早,也才八点。 夜色正好,叶白芷在宿舍里转了两圈,实在憋得慌,干脆换了身衣服下楼。 当晚风打着旋反复扑打叶白芷时,叶白芷心想:她一定是疯了才大晚上出门溜达... 岗亭轮守的小战士眼尖地认出由远及近的身影,率先打了招呼:“叶老师,这是去哪儿呢?” “随便转转。”叶白芷笑。 家属区,静谧安宁。 正值农忙,家属区几乎每家都申领到一块或大或小的地。 军属待遇好,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 但苦过来的老一辈大多还是闲不住的,宁可忙一点,也好比闲在家里没事干。 因此,入夏后,众人反倒是睡得比寒冬还早些。 叶白芷顺着街道,沿着两侧略显斑驳的外墙往顾家慢慢走去。 在夜色遮掩下,在某处死角昏暗至明亮拐角处时,她手中陡然多了一篮子——如同红宝石剔透的樱桃每颗都饱满且富有光泽,颜色鲜红,果梗翠绿。 篮子不轻,叶白芷脚步却多了轻松。 空气中一股奇怪的味道打断叶白芷愉悦的心情,她鼻子抽动,微微仰头四处嗅了嗅。 “救火啊!快来人啊——”凄厉的喊声划破寂静的深夜。 叶白芷鸡皮疙瘩都被这叫声震起来,愣了几秒,她“嗖”地将樱桃放回空间,大跨步地朝前走去。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伴随着阵阵焦糊味,场面混乱一片。 梦中惊醒的老人们从窗户探出头;不知哪里的孩童哭闹声隐约传来;数十个性子急的家属干脆从自家接了水开始救火... 该死! 叶白芷气急。 偏偏今天来了视察的领导,战士们都在军营里! “小桃!快去军区喊人!”叶白芷就近抢过一个婶子手里的盆,当头淋下,正欲往楼上冲时,就见到鲍甜桃站在不远处焦急得直跺脚,手里死拽着周爱红不肯对方往前冲。 着火的是顾家这栋楼。 黑色的巨龙耀武扬威地盘踞在楼体上,哭喊声从火光冲天的楼里响起。 楼梯没法走了。 一楼的墙壁肉眼可见地开裂,每扇窗户都在喷涌火舌,火焰燃烧的爆鸣声震耳欲聋,叶白芷被崩塌的砖石困在楼道进出口外,感受着高温炙烤皮肤的灼痛感,叶白芷喉咙发紧,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楼体崩塌的动静让除了叶白芷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外退散开来。 “楼要塌了!!!!”叫喊声绝望无助。 军区大门。 轮岗的时间到了,刚才和叶白芷打招呼的小战士笑嘻嘻地捶了一拳同宿舍的新兵,顺带交代几句要注意的事情。 “救...救命...着火了!着火了!”周爱红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上气不接下气地就要闯进军区。 鲍甜桃也就慢了两步,眼睛通红,急急道:“秋娴婶子和宝宝们都在楼里...” 岗亭的战士们骇然,岗亭处从未用过的紧急铃声“哐”地被砸响,两分钟不到,四面八方奔出无数战士,动作娴熟敏捷,仿佛为了这一天预演了无数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叶白芷手背青筋暴起,脸色铁青,牙齿咯咯作响。 分不清是火光晃动,还是她在颤抖。 “啊,啊,啊——”持续不断的惊呼声骤然卡顿,紧接着磕绊。 叶白芷死死盯着三楼顾家的阳台。 墙体结构摇摇欲坠,同样摇摇欲坠的还有三个大人...和三个孩子! 三楼。 顾振革左手搂着媳妇和刚出世的宝宝,右手死死抱着哭到脱力的宝贝闺女,布满血丝的眼球暴起,冲着近在咫尺的芩兰花母女俩大喊:“坚持住!” 火舌燎过他的手臂,汗毛顷刻间烧光,顾振革微微侧身,将后背转向大火蔓延处。 来不及了。叶白芷喃喃道。 “怎么了?怎么了?”军区的动乱影响到宓珠的睡眠,她掀开遮光的帘子朝窗外望去,见形势不好,推开窗户就朝外头喊问。 没人回答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景医生和邹医生俩夫妻也被惊醒,气势不减当年的景医生褪去面对爱妻的那股子好好先生范儿,直接拽停一个面熟的新兵,喝道。 这要是紧急战备!这些臭小子还不赶紧带上他们军医!嫌命太长了!? 这届最有潜力成为兵王的新兵:...... “家属院失火!”挣脱那铁手,新兵着急忙慌,继续朝外冲。 景医生震惊,随即回楼里拿了急救箱,带着早已准备好的邹医生、宓护士等人往家属院赶。 肆意翻涌的火焰将黑夜点亮如白昼,不用带路,晚来的人直直朝火势最盛处奔去... 来不及了...... 一块焦黑烧红的砖“哗啦”碎在叶白芷脚边。 刹那间,一把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给人以一种强大力量感的高压水枪出现在她手中。 “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人惊呼。 只见一股强烈的水柱喷薄而出,在空中翻滚、旋转,冲向了三楼阳台。 火焰与水柱相撞,“兹拉”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叶白芷感觉自己手要断掉了。 巨大的后座力让她死攥着水枪的手心渗滴落鲜红。 就在叶白芷力竭,几乎将高压水枪脱手而出之时,火势小了。 没等她喘口气,死灰复燃的火焰蠢蠢欲动,红光若影若现。 “踏踏踏”跑步声渐近。 军区的人来了。 一个钟头后。 胳膊上布满骇人的火燎水泡,顾振革熏得焦黑的脸上还脱了皮。 万幸的是,除他之外,谢秋娴等人都没什么大碍,只需好好睡一觉。 也亏得他们反应快,早早将湿布捂住口鼻。 刚出生还不足月的顾天天从起火开始直到住院,都睡得巍然不动。 叶白芷一路跟来,频频朝还没有大名的小天天看去,总觉得很神奇。 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在听到景医生他们说伤势最重的顾振革也没什么大碍之后。 叶白芷重重吐掉胸腔间挥散不退的浊气,扭头就想找霍团。 她闻到了,那空气之中刺鼻的油味! 纵火!这绝对是纵火! 叶白芷愤怒地朝外走,情绪切换太快,没人来得及叫住她。 “小芷这是怎么了?”死里逃生的谢秋娴满眼通红地看着自家男人身上的烧伤,心疼得不得了,将紧贴着自己睡着的一双儿女又拢了拢被子,轻手轻脚挪了位置,更加贴近丈夫。 顾振革整个脑子都是木的,脑子混沌不听话,就连谢秋娴轻声软语地凑近他耳边,他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心里一万遍感谢爹妈、菩萨、玉皇大帝! 他真的好怕... 谢秋娴感受到始终握着自己腰不放的那只大手微微颤抖,了然又心疼地又往那坚强的胸膛挤了挤,紧紧依偎着。 病房外。 这么大的动静,能来的人都来了。 伍婉茜正在与医生们商讨烧伤的后续治疗方案,一抬眸就撞见叶白芷脸色凝重地快步朝楼下走去。 “小芷?”伍婉茜轻声唤道。 叶白芷听到了,或者说,她是潜意识听到了。 但她不愿耽误功夫,没心情说其它废话,只见她脚步没停,随手一挥,顷刻间就消失在楼道拐角。 而在军区大楼中。 早就有人将失火前后的报告呈交至江旅的办公桌上。 “怎么说。”江忠国冷脸道。 谁能想到,邓家那老婆子竟然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只是想放火吓唬吓唬人!? 她以为他们是草包废物吗!能信了这鬼话! 江旅怒气上涌,余光蓦地突然冷静下来。 旁边三个视察的人不动如山,表情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偏偏是这个时候!江旅一口老血哽住,简直是要气死了。 “老江,这些事情先放一放,既然人都抓到了,肯定是严惩不贷!但...那个水流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人说了,那一家几口本来都要撑不住想要抱着孩子一跃而下拼条活路,结果看到有水灭火,这才躲在旁边撑到我们到的...这,那个叫叶白芷的是什么来历?” 叶白芷神乎奇迹地拿出高压水枪的事情,经过口口相传,一连串发酵,等江旅他们知道时,已经有人说叶白芷是菩萨下凡,救苦救难.... 就离谱! 要不是岛上风气还好,说这话的人指定腰被拖去□□、游街! 咱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能这么宣扬封建迷信呢! “报告!” “进!” “报告首长!叶同志找!”门外的警卫员不知道里头发生什么事,他按照江忠国早早与他特意提醒的话操作——只要是叶白芷找,不管他在干嘛,立刻报告! 65、初吻 视察团的三人眼神微闪,看向江旅:叶同志? 江忠国烦透了这几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那个谭轩明嘴里一口一个“老江”叫得亲近,当初他可是亲眼见着这人三两句话直接让一个保守派系瓦解... 心下长叹一口气,江忠国即便再不想叶白芷面对这几人,还是冲警卫员点头道:“让她进来。” 叶白芷一进门,几道打量的视线就黏在她脸上。 她低垂视线,掩下不悦,很快抬眸朝江忠国看去,开门见山道:“江旅,纵火的人找到了没?” 一语惊四座。 江忠国扫了一眼霍文武和伍建设,见那俩人也是目露惊异,确定下属没有走漏风声,他手指轻敲实木桌面,眼神凌厉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纵火。” “我闻到油的味道。” 凝滞的氛围陡然一松。 在场的人能坐到各自的位置,无论表面如何,实则一个个多疑又心思重。 即便心下知道面前小姑娘不可能与那老婆子同流合污,心下免不了猜忌什么。 江忠国缓和了表情,微微正了正身,又道:“这样啊...人已经抓到了,就是之前害你小顾嫂子难产的邓飞他娘。” 没有隐瞒,这也是江忠国的试探,他也想瞧瞧,这小姑娘接下来会怎么做。 那个突兀出现的水柱,调查到的线索就压在纵火调查下面,不过他不打算这时候问。 瞥了眼面前谭轩明眼里不曾收敛的惊艳,江忠国沉下脸,快速道:“你先回去,我已经让小顾回来了,有什么事你让他处理。” 谭轩明确实震惊于面前姑娘的绝色,但也一下子听出江忠国话里的意味,微微仰头靠坐在椅背上,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叶白芷不傻,也立刻反应过来江忠国隐晦的提醒,但邓老婆子一而再再而三作死的行为还是让她很生气,原地冷静三秒,她木着脸勉强应道:“好,那我等他回来。” 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上。 两个人急速前进,为首的那道身影隐隐还有加速的趋势。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顾谨戈短发凌乱,除了身着的衣鞋,也只有一杆随身的枪。 听到身后的呼吸渐促时,他脚步不停,快速回头道:“就地休息二十分钟。” 一个钟头后。 军区医院。 “哥!”哐当一声,顾谨戈推门而入。 还不等顾振革答应,“呜哇”微弱的哭啼声从他身侧的床上响起。 顾谨戈:...... 蹑手蹑脚地进屋,顾谨戈快步走近病床,探头快速看了眼大嫂怀里的小侄子哭得鼻头红红,对着瞪眼的谢秋娴讨好一笑,一把抱起床位冲自己笑的大侄女坐到自家大哥的床沿。 视线扫过那比自己还要壮硕两分的胸膛裹上的一圈又一圈白纱布,顾谨戈眉眼极冷,好半天没说话。 顾振革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性,拍了拍那攥紧的手背宽慰道:“我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你嫂子这次受苦了...幸亏小叶...” 顾振革没说得很详细,毕竟他虽然亲眼见着叶白芷拿出那不知什么东西救下他们,但这东西出现的诡异,他从小农村长大,听多了精怪鬼神的故事,也不好乱说。 顾谨戈一听,心思电转想到之前离奇出现的陶罐种子,也没再说什么。 当务之急是大嫂还在坐月子。 在知道伍军医、小宓、卫军他妹她们已经将嫂子和侄子侄女可能要用到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他又关心了几句顾振革的伤势。 顾振革烧伤严重,所幸面积不大,这几天注意下不要压迫到,很快就能养好。 确认了家人从火场中捡回命回来,顾谨戈现下最想见的是叶白芷,将怀中睡着的大侄女放回大嫂那张床:“嫂子,那我...” “吱拉——”木门不可避免的发出响声,叶白芷推门而入。 诧异地看着本该再过两小时才能回来的人,叶白芷拎着满满一篮子饭盒吃力地走近:“你咋回来的?这么快!” 不是她夸张,实在是算算时间,怎么也得到中午了。 这次纵火不比之前海盗船逼近码头,动用不到紧急铃,只能靠人力一来一回通知。 在知道顾振革一家四口困在火场时,霍文武可是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顾谨戈。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嘛? 这要是顾家大哥真的...他这个一手带起来的兵怕不是会发疯... 顾谨戈没回答,眼神一寸寸在叶白芷身上逡巡。 等叶白芷将谢秋娴和顾振革的饭都摆好,又拍了拍梦呓的小月兰几下,青年终于回过神,轻声道:“跑回来的。” 叶白芷还想问一句怎么跑这么快,转身抬眸的瞬间,撞上那情绪交织复杂的凤眼,顿了下,回头朝谢秋娴小声说了句:“姐,我们一下。”便拉起顾谨戈汗津津的手出了门。 手心的粘腻不是很舒服,叶白芷微微握紧,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走。 附近就是一处林子。 很安静。 闹了一夜,除了轮岗守职以及还在家属区善后的战士,其他人都免了早上的晨训,放半天假。 叶白芷闷头走到林子,直到感受到树荫的几缕清凉,她倏地停住脚步,转身埋进那温热的胸膛,双手抱紧那柔韧的腰背。 顾谨戈愣了下,手比脑子快地握住那巴掌宽的腰,使劲儿朝怀里搂,指腹揉着软肉,鼻尖贴近柔顺的发,重重呼了口气。 天知道他听到家里着火的时候慌得差点连人带被砸到帐篷口外的大石头上。 “吓死我了。”叶白芷脸埋在那大胸肌上,哑声开口,声音里是强忍却抑制不住的委屈。 顾谨戈抬起左手,修长的手指钳住那细嫩的后脖颈,微微用了点力,迫使叶白芷仰头面向他...吻压了下去。 叶白芷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 顾谨戈眉眼漆黑地看向那湿漉漉的美目,至此隐忍的耐力如星火燎原。 叶白芷被摁着亲了许久,直到唇上轻轻吮吻的水渍声响起,她红了脸往后撤步...胸口处一凉,又贴上温热。 顾谨戈抱着人不撒手,呼吸的律动随着胸膛起伏传递蔓延到叶白芷的心脏。 亲密无间的亲吻很好平复这短短一日不到的焦躁不安。 顾谨戈抱着人坐到树下,浑身松了劲:“和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叶白芷身上藏有秘密。 这件事顾谨戈一直知道,但这秘密不是涉及敌密,也无关乎危害国家...他本意打算等到叶白芷未来某一天能主动与他说... 但是。 想到大哥刚才说的叶白芷拿出神器救下他们,他就知道这秘密瞒不住了。 他必须得提前为她做好准备! 从昨晚决定拿出高压水枪开始,叶白芷表面无异,其实心底也慌得不行,此时见顾谨戈开口问,当下她也决定不再隐瞒,简单干脆地将‘百万系统’和‘助理小七’卖得一干二净。 顾不上脑海里疯狂乱鸣的警报声,叶白芷这下真的是除了隐瞒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外,其余所有事情都与顾谨戈倾囊相告。 顾谨戈认真听着,时不时开口问一句,虽然对怀中姑娘的奇遇很是震撼,但就如之前所说,他幼年是在父亲口述山间精怪、鬼怪民俗故事长大的,几乎不用心理建设,很快就接受了自家对象的所有解释。 等到叶白芷终于说完高压水枪的来历和系统具体操作,顾谨戈陷入良久沉默。 这超越认知的东西,真的要上报吗? 万一... 顾谨戈将自然地把玩揉捏手心的长发,定定看着人,思绪纷乱。 叶白芷等了许久,抓着男人左肩趴了上去,懒懒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好困啊。” 憋在心里好久,担心暴露的事有了宣泄,精神一放松,叶白芷从昨晚至今未眠的倦意蓦地上涌,鸦羽般眼睫缓慢弹动。 “睡吧。”顾谨戈哄道,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那单薄软绵的后腰。 傍晚。 浑身轻松的叶白芷脚步轻快地朝楼上走去。 身上还带着熟悉安心的气息,饱睡一觉的她此刻心情很好。 顾谨戈看着人上楼,脚步一转,径直朝霍团的办公室走去。 他刚从叶白芷那听说视察团来了,还有邓红佳纵火的事情,两件事夹在一起,江旅那暂时不能随便去了。 政权动荡,不能轻易授人把柄,这点他还是懂得的。 霍文武一夜没睡,又亲自审问了邓红佳,还紧急召回已经派去荒岛上驻扎的邓飞,连家都没回,就等着顾谨戈回来... 见到人,意料之外的冷静,霍文武心底哦豁一声,面上流露几分诧异。 他还以为这小子要回来就要立刻枪毙了邓家母子。、 试想,不管谁遇上这事,怕不是都是能手撕了这老婆子。 霍文武唤人坐下,不等顾谨戈开口,直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先不要急,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你大哥他们了?” “早上回来的,见过了。”顾谨戈神情淡淡,没有变化。 霍文武眉头紧锁,见惯了底下这帮小子各式样子,像顾谨戈这般反常的还真是头一回,他越发觉得事情棘手起来,沉声提醒道:“岛上来了视察团,情况恐怕有变,事出突然,无论如何你先忍一忍...”见顾谨戈依旧神情平静,又信誓旦旦保证道:“等这几人走了,你想怎样都行!” 纵火谋害军属,这换做哪里都逃不过一死。 尤其这放火的本身也是军属!更是罪不可恕! 顾谨戈得到承诺,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这次来意可不止是这些。 无声地僵持。 话已至此,霍文武现在最想知道报告上,叶白芷那杂技一样出现的水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又不知要从何问起,他也不知道顾谨戈是否知道这事...万一小姑娘没和他说呢? 而顾谨戈是想上报叶白芷的那个系统。 太多人看到了,瞒不住了,必须要有军区的人护着小芷! 但话到嘴边,他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说多少? 全说吗?不!叶白芷‘借尸还魂’的事情绝不能说出去。 “你...” “我...” 沉默良久,二人齐声开口,又同时止住。 66、旺财来了 从竹林回到病房,叶白芷悄声推门。 一家四口,睡得酣甜,手抵着木门没放,她轻声阖上。 天热,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冲个澡。 刚洗好,门响了。 叶白芷疑惑看着门外刚分开的人,“嗯?这么回来啦?”后退了一步,侧身让顾谨戈进屋。 又追问了一句:“怎么样了?那个老巫婆要怎么处理?” 顾谨戈没有进屋,想说的话因为那大片的白而顿住,听到叶白芷冷下去的语气,微微摇头,紧接着道:“霍团想见你,江旅也在。” 叶白芷:? 十五分钟后。 叶白芷揉搓了几下已经半干的头发,有些尴尬。 今天下午在竹林和顾谨戈谈心的时候,她不止说了关于百万系统的一部分事,还特意说了她在昨夜救火时用了系统弄出一个‘高压水枪’...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很多人看到她从百万系统拿出高压水枪! 当时那个情况,叶白芷实在看不了谢秋娴一家人在自己面前活活烧死或跳楼。 等到人救下来后,趁着混乱,她心慌得避开人群离开。 直到见到顾谨戈的那一瞬间,她才微微松口气。 天知道她刻意逼迫自己连轴转,到处晃悠,纯粹就是因为又惊又怕得睡不着觉! 建国后不许成精。 这一守则适用于任何一个平行世界的华夏吧。 她想。 江忠国这头刚送走难缠的视察团三人,正敛眉沉思接下来的布置,就听到外头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叩叩叩” “进。” ...... “这么说,之前那陶罐种子也是这个系统变出来的?” 听完叶白芷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江忠国敏锐地联系起那批引来视察团的不寻常种子。 叶白芷迟疑了一瞬,点头承认:“嗯,是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种子不是我填的,那时候只能二选一,另一个东西是自动马桶,就是如厕用的东西...” 其实,但凡她能不引起人的注意使用自动马桶,她都选择马桶了,怎么会搞一堆种子出来... 结合最近听到的疑似要大旱、饥荒的消息。 叶白芷心想:得了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听到这,霍文武目光带着热切,插嘴道:“小叶同志,那你可以示范给我们看看吗?” 说了这么久,他真的很好奇这‘系统’究竟是不是真的。 眼见为实嘛! 他没见着昨晚叶白芷大显神通的一面,即便绝对信任顾谨戈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却始终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要不也不会特意让人来这一趟,想着这俩总不敢在首长面前瞎胡扯吧? 叶白芷抽了抽嘴角,倒是没有拒绝,好声好气道:“霍团长,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或许是气氛感染,霍文武上身微微前倾,咽了咽口水。 叶白芷坦然地点头:“嗯,除非太过天方夜谭,要不然都能换出来。” “那...那...” “就种子吧,再弄些种子出来。” 霍文武还那那这这的,伍建设看不过眼,磨磨唧唧的,烦球得很,这不成心吊人胃口嘛! 他直接开口下了决定。 叶白芷征询意见的视线瞟向霍文武,只见对方憋屈又无奈地点头。 天大地大,大舅子最大! 换做早几年,霍文武早就和伍建设呛起来了,只可惜,当他喜欢上伍家闺女时,除非事关国家大事,其余莫名就在伍建设面前矮了一头。 叶白芷收到准确答复,很快低声开口念到:“百万系统。” 流淌蓝光的界面突兀地出现。 可惜,只有叶白芷看得到。 从旁观者——也就是江忠国几人的眼中看去,只见叶白芷叨叨一句话之后,就直愣愣看向虚无的空气,也不知道上下打量什么,又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好几下... 收回手的叶白芷如愿看到眼前贴墙摆放的成堆陶罐,笑了。 还死死盯着叶白芷双手的四人:???? “咳咳。”叶白芷微仰下巴,示意面前四脸懵逼的男人看身后。 沉默...窒息的沉默... 等叶白芷离开房间时,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差点摆不下。 而她也如愿地得到想要的承诺——江旅当她靠山。 江忠国承诺:只要她在岛上一日,江忠国就护她一天,绝不让人带她去切片。 对于‘切片’的解释,江忠国听明白后只是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 又是晚上九点左右。 想到昨夜出去遛弯撞见火灾,叶白芷扭头朝顾谨戈看去。 嗯,没有黑眼圈,很好。 顾谨戈察觉视线,低头看去:“怎么了?” 叶白芷勾唇冲他甜甜一笑,软声道:“我想去海边走走?”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情了,她身体很累,精神也不遑多让,眼下只想好好透口气。 顾谨戈轻笑,没有任何犹豫地笑道:“好。” 波光粼粼的海面铺上一层银色的锦缎,海浪声有节奏地拍打礁石,叶白芷仰面感受海风带来的凉意,心下一片平静。 顾谨戈将手掌摊开,从牵转抓,与叶白芷十指相扣。 “哎唷,忘了。”在沙滩上踩出一长串脚印,叶白芷倏地懊恼一拍头。 她忘记再问问看那老妖婆怎么处理了! 顾谨戈茫然看向瞬间低气压的姑娘,手里紧了紧,声音带着关切道:“怎么了?” “我忘问首长纵火的人怎么处理了!”叶白芷愤愤。 报仇怎么能隔夜呢!叶白芷恼火。 顾谨戈皱眉,他也厌恶那个老女人,幸好他哥、嫂子、侄女、侄子没事,要不然...呵。 咽下眼底的狠戾,顾谨戈依旧好脾气地安抚道:“最近视察团来了,岛上不太平,等江旅处理完这事,一定会给我们交代的!” 他从霍团那边听说了,那些玩意儿不就是想要江旅手下,他们这些兵,还有这个岛嘛? 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抢江旅这个位置! 可以这么说,南海军区是他们这些人一点一滴,挥汗洒血建造成如今这副太平模样,这内陆动乱不够,竟然还敢伸手到这? 不管是谁!只要想搞破坏!都得绑起来!毙咯! 这是伍建设伍团长的原话。 叶白芷就从食堂杜叔那听说了一些有关于视察团的事情,再详细的可真就不清楚了,见顾谨戈脸色难看,难免起了好奇心,换了方向,牵着顾谨戈倒退着走:“和我说说呗~我听杜叔说,这不是走流程的事情嘛?怎么听起来这么棘手?” 顾谨戈早在叶白芷成为军区洋文课老师时就接到过来自江旅亲自下达的死命令——务必保护叶白芷同志人身安全! 加上刚才叶白芷向江首长投诚般疯狂拿出形形色色的枪械武器... 顾谨戈沉吟几秒,斟酌着字眼,脚步没停,目光始终看着行进的路:“以前是,不过今年你不是拿出了好种子,这件事老早就上报了,这次来的这批人,应该就是借口这个派人入驻南海...” 叶白芷没吭声,垂眸反思自己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下一秒,温热的大掌托着下巴微微用力。 叶白芷顺着下巴的力道微微仰头,疑惑地向右偏头对视。 顾谨戈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叶白芷感到内疚什么的,见人情绪不对,他迅速吸引她的注意力,认真道:“粮食,民之根本,没有你这批种子,会死很多人!” 顾谨戈是经历过大旱灾年的,那时候他年纪小,父母健在,怎么也饿不着他。 但他记忆中,那年村子里吊死了人——老人,为了省下口粮给刚出生的孙儿... 南海岛还好。 但内陆...从老周他妹子卖...“换”鱼干都能换回金子... 怕不是要真的乱了。 岛上增派了人开荒,也是为了这个。 顾谨戈思绪纷飞,直到叶白芷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总算回过神来。 “我们回去吧?”叶白芷有点冷了。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村姑”。 救世这种事,还轮不到她,现在系统的事情也坦白大半,如果有需要,她义不容辞,至于其它的...看命吧。 就在俩人决定往回走时。 “呜呜呜——”地声音从黑漆漆的礁石堆那头传来。 破碎的呜咽声在呼啸的海风中显得极其诡异恐怖。 叶白芷“嗖”地一下,贴近顾谨戈左肩,不安地探头朝礁石堆斥道:“嘿!谁!出来!” 顾谨戈反手覆上叶白芷冰凉的手背,眼睛不错,安抚道:“不怕。” 呜呜声始终没停,听动静,似乎是个大家伙在礁石堆里迷了路,到处窜跳乱叫。 叶白芷越听越觉得像她之前只养了几天的傻狗。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可是七零年代的海岛,哪来当宠物养的护卫犬,还是罗威纳... 打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又及时。 彻夜亮着的探照灯再次摆回这个角度时,只见一头小牛犊子一般大的‘恶犬’不知从哪出现,快速朝叶白芷的方向奔来。 叶白芷真呆住了。 呆滞。良久的呆滞。 顾谨戈骇然:这是狼?!从野区过来了!? 尖锐的口哨声响彻沙滩,顾谨戈从后腰掏出手枪,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他想要开枪射击时,一只软绵绵的手眼疾手快按下枪口... 叶白芷来不及解释,扭头朝蹿得飞起的旺财大声呵斥道:“坐下! 67、人仗狗势 “豁!吓俺一跳!”乌大辉刚从椰子树上下来,脚还没站稳就见一头黑漆漆的东西靠近,唬得他赶忙抽出腰间的刀。 叶白芷还在愣神,见红叶姐的男人挥舞刀子驱赶旺财,急急上前护住笨狗:“叔!这是我的狗!” 乌大辉瞅了眼叶白芷身后的大狗,又瞧见大狗后头的顾连长,重新将刀往腰上扎,松口气道:“害!这是狗啊?咋没见过这样色儿的呢?” 叶白芷讪笑,没有解释。 她也不知道啊!这怎么连旺财都来了! 天呐,该不会到最后两个世界大融合了吧? 叶白芷突发奇想,身子一抖。 突然瘆人。 顾谨戈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叶白芷身后从海面向海岛长驱直入的大风。 乌大辉忙碌了一天,要不是晚上吃饭时听到媳妇儿想喝椰汁,也不会大晚上溜达过来摘椰子,稀罕地又瞅了好几眼威风凛凛的大黑狗,他将地上散落的五个椰子拾起,随意拿了两个递给顾谨戈,无所谓道:“顾连长,拿着,给小叶姑娘喝。” 不等顾谨戈开口拒绝,乌大辉又朝叶白芷点点头,最后瞧了眼那硕大的狗头,很快走开了。 顾谨戈两只手掌朝上,捧着两个大椰子,无奈摇头,垂眸道:“走吧,我们回去。” 夜深了。 开始凉了。 二十一世纪,深夜,欧鑫的家。 身为叶白芷最好的姐妹,在好姐妹意外离世后,欧鑫直接将叶白芷的狗拖回家。 虽然这狗跟她的好姐妹一样。 是个犟种。 加班到午夜,欧鑫晕乎乎地从的士上下来,太阳穴胀胀的,揉着额角,她尽可能加快速度回家。 只可惜,推门进屋时,她环顾一圈,意料之中地叹口气:这臭狗又跑了! 欧鑫从没养过狗,这条罗威纳还是她陪着叶白芷一起去花鸟市场选的... 想到叶白芷,欧鑫眼底黯然一瞬,很快从包中掏出手机,转身出了门。 这狗喂不熟不行,太忠心也让人头疼。 旺财不仅会自己开门,还会自己开锁... 欧鑫使了各种方式,都没能阻拦她每天往护城河边跑... 但这次欧鑫没想到,此趟出门是徒劳的。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条扑腾在护城河里上上下下的蠢狗了... 海岛正中央位置,军区宿舍。 叶白芷无意识揉捏□□狗头的大脑袋,反复思索这究竟什么情况。 顾谨戈回屋冲洗干净后,穿着齐整地又来到叶白芷这屋,自顾自地倒了桌上保温壶里的水,眸光微闪,瞥了眼对象爱不释手的模样,低声问道:“这狗也是你以前养的?” 叶白芷点点头,整个上半身放低,搂住狗头使劲搓了两把,又将狗头对准顾谨戈炫耀:“帅吧~”尾音是抑制不住地自得。 她老早就想养狗了,但出租屋不让养狗,就算偷偷养,到时候房子到期,毁坏的家具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退一步说,就算狗狗再乖,空间局限的出租屋也不适合中型犬生活——叶白芷就喜欢护卫犬...体型都挺大且能吃...养不起。 因此,当她有钱能负担护卫犬的衣食住行后,立马就拉着小伙伴去了市里最大的花鸟市场。 顾谨戈杀过狼,看出眼前这头小芷说是狗的动物眼里的凶意,心下警惕,面上不显,反复确认这头异于常‘狗’的狗对叶白芷似乎很温顺,还是勾唇点头同意:“嗯,好看。” 叶白芷如愿听到想要的回答,乐不可支地眯起眼,嘴里“唔唔噜噜”对着旺财一顿揉捏,好半天才松手,打了个哈欠。 “睡吧,这狗要拴起来吗?还是就留在外头?”不管怎么说,顾谨戈始终不太放心让叶白芷和这黑狗待在一个屋子里,尤其还是晚上。 万一畜生发狂...他可是见过村里的黑猫将一群大鹅追咬得一路都是血的场景。 叶白芷睁着因困意而显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顾谨戈,又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她很乖的,就趴在地上睡。” 顾谨戈还想再说什么。 叶白芷已经起身朝床铺走去,嘴里不忘道:“门帮我带上啊...” 身子一扑,面朝里扭动两下,不动了... 顾谨戈:....... 翌日。 睡到自然醒的叶白芷惬意地赖床躺了许久才起身洗漱。 “旺...”话突然止住。 她那么大一条狗呢! 叶白芷原地转了一圈,陷入自我怀疑:该不会是我在做梦? 顾不上梳头,叶白芷想去隔壁瞧瞧。 总不会昨晚顾谨戈也在做梦吧? 一开门,明亮柔和的晨光洒在旺财身上,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深邃温柔,是独属于狗狗的那种让人安心的眼神。 叶白芷止不住笑,弯腰蹲下,箍紧狗头就开始蹭! “哎哟喂~我的旺财~真可爱!” 顾谨戈听见动静出屋,入眼就是叶白芷这副他从未见过的黏人...不,黏狗模样... 忍了又忍,顾谨戈清浅柔和地声音响起:“小芷,换身衣服,我们一块儿去新小区看看。” 顾家的房子被恶意烧毁了,就连左邻右舍都不可避免地受灾。 为了安抚,也为了补偿,江旅特批顾家及其他几户人家享有新小区的入住权。 因着顾家的楼下有户邻居上了年纪,虽说着火时顺利逃生,但人年纪大了,喜欢生活在熟悉热闹的环境,所以以个人意愿为主,非要留在家属院的话,也会再给他们寻处房子。 叶白芷眨巴眼,从顾谨戈的角度自上向下看去,鸦羽般的睫毛忽闪。 纠结半天,叶白芷本不想出门,毕竟今晚还有课,想了想,还是决定陪顾谨戈去看看,毕竟是秋娴姐以后的家,既然有优先选择权,她可要好好帮忙选一选。 南海岛上的第四个小区即将落成封顶。 初期轰隆隆的声音少了许多,只剩下锤头砸墙、电钻怼地的声音。 随着工地即将到达,叶白芷将手里的狗绳紧了紧。 出门前,她特意从百万系统换出遛狗绳——罗威纳这个品种的凶猛,是基因自带的,是是一种内在的力量和威严,而不是简单的暴力和威胁。 瞧她家的旺财,肌肉饱满而富有弹性,毛色黑亮、光滑而紧凑,眼神锐利而警惕。就连那紧闭的嘴巴里,牙齿锋利,一看就牙口好得不得了。 无脑夸自家狗的叶白芷重拾仅有的理智,攥紧手里的绳子。 她可不希望哪个缺根筋的撞上来,万一旺财误会了,这一口下去,不死也残。 对,她说的就是冯羽那小子!嗓门贼大!每次都喊得她耳朵疼! 踩在压实的泥土上,感受到些许松软,叶白芷边走边看顾谨戈:“怎么选在这里建房子?” 要是她没记错,这边原来是沙地? 顾谨戈同样不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叶白芷耸肩,转头看向眼前精心规划过的建筑——每一栋房子都是独栋的,带着一个宽敞的院子,还没用砖石围起来的院子只是简单竖着栅栏,色彩斑斓的野花与绿意盎然的草坪交织其间,仔细一看,哟呵,还是种在花坛里的。 “哇——这边都是小别墅啊!”叶白芷吃惊,牵着旺财到处张望。 顾谨戈疑惑,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别墅?” 叶白芷解释:“就是带这种院子的房子,一般就一家人一起住,不会和别人一起住。” “噢。”顾谨戈若有所思,认同点头:“这边原本是为了新来的人建造的,还是伍团说‘很多老兵年纪大了,要歇歇了,家属院那边不够住,这里先紧着老兵们住...’”。 至于新来的人?顶多是住的次一些,有屋顶有床铺,总能住人的。 顾谨戈也认同伍建设的话,因此在自家大哥加入第四小区建设时,特意强调了住在这的首批住户会是老兵,让顾振革埋设线路时多考虑下上年纪人的使用方便。 叶白芷不可置否:“嗯,确实。” 就在叶白芷瞄准最理想的那栋小楼想要靠近时,不远处一行人靠近了她。 顾谨戈冷肃着连脸挡在叶白芷面前,他从霍团那听说了,这次来的这个领头似乎对小芷很感兴趣... 谭轩明意外在这见着昨儿惊鸿一瞥的那个姑娘,与江忠国周旋的烦躁感顷刻消失不见。 他本来就是奉命来找江忠国的茬,可惜茬没找到,就连想要多派点人入驻南海岛似乎都不太好办,正焦头烂额之际,见到叶白芷,心口简直像沁了口凉爽的井水,舒坦得不行,扬唇靠近。 被人挡下时,他不悦地蹙眉,倒也没有发怒,毕竟这不是他的地盘,他认得顾谨戈,不就是前几年的兵王嘛?还是霍文武的得力部下... 呵。 谭轩明嗤笑,面上不显,温和地看向叶白芷问好:“这位就是叶同志吧?昨儿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xx军区的xx委员谭轩明,听说你前夜救了好几个人,我代表x和国家感谢你!” 说完,他就想伸手与叶白芷握手。 “汪!”旺财从谭明轩靠近时就龇牙低吼,直到盯着对方伸出手试图绕过那个昨晚把他锁在门外的恶人...突兀地吼了声。 谭轩明浑身一震,迅速后撤,又惊又怒道:“这狗哪来的!” 他认识这个狗,之前几个富商请他吃饭时,有处庄子就养了两条这种狗,听说很是护主,凶猛程度堪比头狼! 叶白芷百无聊赖地玩手,闻言懒洋洋地抬眸,见那个像极了‘人类高质量男性’的男的愤怒模样,淡淡呛了句:“咋?我们老百姓不能养狗?” 清越的女声响起,谭轩明重拾冷静与沉稳,眼神晦暗不明,没有回答。 双方不欢而散。 见人远去,叶白芷啐了一口。 她真的讨厌那男的看她的眼神——肆无忌惮,看猎物一般势在必得。 “好想让旺财咬死他啊——”叶白芷凑近脸色难看的顾谨戈身边,嘟囔道。 向来纪律至上的顾谨戈难得没有纠正她的话。 不止是视察团调查了他们的信息,早在他们上岛前,江旅就派人摸清了这几人的底——没一个上过战场,也不干正事,靠着派系荫蔽而天天吃香喝辣、勾心斗角、不干人事... 68、大铁鸟 行至拐角处。 谭轩明的脸一下子阴沉下去,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味,眸光明暗变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自来岛上就与他形影不离的二人——康晓东和洪金盛见状,急忙凑上前,嘴里不干不净地。 “领导,这小地方的姑娘不懂事,小家子气了些,您别生气,等到了沪市,我给你找几个比这好看一万倍的...” “是啊,这女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敢和你吆五喝六的!等咱们老首长来了!还不是您想怎么就怎样! 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明儿个这南海岛就是他们的了。 谭轩明心底嗤笑。 这俩人胆子不大,想法倒挺多。 这南海岛要是这么容易易主,他还需要亲自来这边一趟? 不过...想到那肤白晃眼的女孩,他轻笑一声。 有点意思。 叶白芷可没心情搭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她现在兴奋地在东南角的一处放了好些茶花盆栽的小栋外转悠——典型的中式建筑,砖石结构加上灰瓦屋顶,搭配四处可见的木质装饰。 栅栏不矮,顾谨戈一脚跨过,身高腿长的优势在这种时候特别让人心悸——当叶白芷的腰侧被一只大掌握住,回过神来便站在栅栏里侧。 顾谨戈定定看去,仿若白玉般细腻剔透的皮肤漾着光,朝他笑的表情让整个世界都明亮不少。 叶白芷摸了摸顾谨戈的侧脸,笑眯眯地开始参观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口老井,井口铺着青石板,旁边是一座石制的水槽。 院子的北侧是两个大灶,抹平的水泥台面上还有些白色的印记,看上去朴实无华,但想到接下来可以蹭饭斥吃到土灶风味的饭菜,叶白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往里走,一楼是田园风格的客厅和餐厅,南北通透,前后都有门,二楼和三楼各有四间大小不一的房间...没什么好看的。 之前买房时看了几乎市面上所有风格装修的叶白芷走马观花看了圈内部结构,兴致缺缺。 重新回到院子里。 叶白芷再次环顾一圈四周,提议道:“要不就这吧?我感觉挺好的。” 顾振革还在医院养伤,谢秋娴可还在坐月子,两个孩子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院。 对了,还有芩兰花和她女儿邓小花,邓家搞了这么多事情出来,芩兰花从火场出来后,话越发的少了,要不是还关心着要给谢秋娴坐月子,叶白芷猜她都不敢出现在顾家人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叶白芷只是在这些方面意外地敏锐。 “好,我今天就打报告。” 顾谨戈本来就没什么想法,新小区的房子大同小异,顶多可以从位置分布选一选——看是喜欢角落静一些还是中央热闹点。 “那咱们现在去哪?” 既然房子决定了,接下来软装布置就等着秋娴姐什么时候出院,提前一天过来收拾整理就好。 百万系统过了明面,现在岛上还有江旅撑腰,叶白芷用起来也毫无顾忌,只希望能够尽可能改善生活水平。 有好日子不过是蠢蛋! 一想到丝绸般柔软四件套、天南地北的小吃宵夜、沁凉冰霜的冷饮冰棒,叶白芷的心简直像泡在蜂蜜罐里。 房子确定了,现在就等着搬家了。 顾谨戈一回到军区就去找伍团长。 这涉及基建住宅的事还得由建设团的团长做决定。 叶白芷朝他挥挥手,自己就在军区里瞎转悠。 她是很宅,但天气这么好,晒太阳真的让人浑身舒畅。 尤其是顺着操场边的林荫树下的阴影走,跟泡完温泉蒸桑拿差不多。 “都说了要再加一层!你个老顽固!” “你懂个屁!这是...” “哎唷,你俩不要吵了,赶紧回去再试一次,我觉得这次肯定能成!” “就是就是,大铁鸟真威...嗷!你干嘛打我!” “笨蛋,这叫飞机!什么大铁鸟,难听死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声线从孩童到老者都有,叶白芷停住脚步,好奇地朝前方看去。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她,一个有点面熟的人瞧见她立刻就露出笑容,伸手朝她挥了挥,笑道:“叶姐!好久不见!” 说话的是军区科研组那群几乎足不出户的神秘人之一——物理届的少年天才陆家仪。 叶白芷眯眼朝前方刺目的太阳光圈看去,也认出了对方,抬手回应。 “叶姐姐!”看上去和顾月兰一般大的小姑娘兴冲冲奔过来,双马尾一颤一颤的,跟只撒欢的兔子一般。 叶白芷下意识想躲,又怕小姑娘摔了,只能微微俯身,脚底板用力,准备接住这个欢脱的小丫头。 谁料,蹦跳着靠近的小姑娘在即将撞上叶白芷的时候以慢动作放缓脚步,等距离两步远的距离时,正好停滞一秒,用一个大大的拥抱扑进叶白芷怀里。 秦百灵很喜欢叶白芷,只可惜她一直有好多事情要做,除了偶尔晚上去听这个姐姐的物理课之外,很难有时间能见到她。 “叶姐姐~” 怀里的小丫头用小脑门使劲儿往她胸口蹭,叶白芷哭笑不得地一把抱起娇小的小女孩。 “怎么啦~乖宝~”叶白芷也很喜欢这种长着天使面容,实际却是个爆破狂的反差萌小萝莉。 之前上课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她很喜欢。 秦百灵是从三岁就进入首都大的天才班,从没见过这么软软香香,又会给她草莓蛋糕吃的漂亮姐姐,一见到人,抱着不撒手就算了,还央求着叶白芷去实验室,她要给她看最新的发明! 盛情难却,叶白芷只好歉意地朝在她身边围成一圈的科研学者笑道:“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叶姐,我们可想你加入了!”陆家仪是男孩子,实在学不了百灵那样去撒娇,听到叶白芷终于愿意去实验室,笑得开怀,赶忙招呼旁边的人接过他手里‘飞机’的零部件,扭头就带路朝科研大楼走。 其他几个年长的老者没吭声,脚步也是加快不少。 他们搞科研的没什么别的心思,但军区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有专门的人与他们说明,诸如叶白芷这个物理学智囊库,还有视察团试图抢占南海兵权的事情,他们心里门儿清! 旁的不说,这叶同志如果愿意加入他们,就算什么“没天赋,只能背背书?”他们都是趋之若鹜,这可是人才啊!单凭最早的那个雷达理论,叶同志早就够格加入他们了。 纵使以后再无所成,那也是她配得! 等顾谨戈解决完大哥一家的住所问题,又询问确认野区接下来的事宜,回头来找叶白芷时,只听见巡逻的战士们说人跟研究所那群科研狂人走了... 叶白芷是特殊的。 又有科学家们簇拥着领进实验室,守卫的人自然不敢拦。 至于姗姗来迟的顾谨戈可就没这好运了,等他胳膊多了好几个蚊子咬得大红包时,叶白芷总算从一众热情的学者中脱身,逃跑似地头也不回地离开科研大楼。 一下阶梯,便见到踢蹬着长腿的青年背对自己,仰望月亮。 顾谨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笑着转身,稳稳接住扑抱过来的对象,低哑的声音带着磁性:“累不累?” 未经许可,他不允许进入研究大楼的,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宿舍,干脆就守在楼下。 叶白芷摇头,眼睛亮亮的:“就是有点心里不舒服。”言毕,她还揉了揉自己胸口。 顾谨戈:? 叶白芷解释:“就是大家都好努力啊,我像条咸鱼。” 她也是今天才对科研人员的艰苦有个直观的感受,不说那些复杂到让她只一眼就头昏脑胀的符号数字排列组合,就一群人干劲十足地反复推倒重演哪怕是微小到几乎肉眼看不见的零部件所能造成的偏差值... 是气氛感染吧,她觉得好振奋人心啊—— 顾谨戈失笑,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你开心就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叶白芷听懂了。 踮脚、仰头、鼻尖清冽的气息很醇香惑人。 直到一群夜跑的战士们哄笑打趣经过,叶白芷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 就在叶白芷和顾谨戈离开科研大楼不久。 江忠国带人脚步匆匆赶往实验室。 这几天太忙了,他都差点忘了大铁鸟试飞了! 低咒着,江忠国心里憋屈又欣喜,两种情绪交织,他难言具体是什么感受,总之很久没这种情绪波动了。 “我的老班长啊!您可慢点!”霍文武眼疾手快扶住差点踉跄绊倒的首长,嘴里碎碎念,跟江忠国第一次见他那副小兵模样一模一样。 江旅老脸一僵,他确实是上年纪了,这他知道。 尤其是膝盖上的枪伤,已经开始影响他行动了... 没功夫惆怅,江忠国站稳了身形,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咳,咱们快去瞧瞧这次大铁鸟到底长啥个样子噻。” 伍建设是被首长从被窝里叫出来的,这两天过得可太混乱了,不止要监工新小区的建设,还要重建家属院那烧毁的房屋... 要不是是首长本人亲自带人找他,他指定不干! 这大铁鸟有什么好看的? 每次还没飞个五米高就掉下来...噢,上次好像飞到7米?还是8米来着? 他也记不清了。 69、争斗开场 “小芷——留点肚子吃饭。”谢秋娴挽发挥铲,间或冲院子里那棵茶树下悠然晃悠的人看一眼。 叶白芷躺在藤编实木躺椅上,左手搂着个胖娃娃,右手拿着一个大蒲扇,拍打、扇动、晃悠,懒洋洋应了声:“知道啦~” 说是这么说,时不时还是用右手去捻一旁石桌上的猫耳朵,“嘎吱嘎吱”,满口芝麻酥香。 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天空如浪花般层层叠叠的橙光与粉光,将满院染上耀金。 距离顾家失火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顾振革一家伤愈出院,搬进了收拾齐整的新房子;邓家人皆受到应得的惩罚,就连邓家次子和幺子也被赶出海岛,遣回原籍;顾念着芩兰花孤身携幼女,又本质纯良,伍团发话,邓家的房子归芩兰花所有,众人没有异议。 至于叶白芷自己? 那可真是太舒坦了—— 既雷达之后,叶白芷贡献出来的跨时代文献资料让研究大佬们融会贯通,结合已知的科学材料,成功制造出新一代飞机,并在上周成功试飞。 叶白芷也获邀去看试飞演练,近距离亲眼见着江旅老泪纵横的模样...咳咳,这暂且不说。 而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叶白芷将百万系统里的钱花了大半,全部用来兑换关乎民生的粮种、改善生活质量的制造器械、对了,重中之重就是国防技术! 当然,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毕竟岛上那几个视察团的人跟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一口气拿了太多东西出来。 对于叶白芷来说,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再也不用去上课了。 谁能想到,研究大楼里的大佬们,只不过是偶然听一耳叶白芷说的“复读机”,竟然短短两天不到,就给捣鼓出来了... 人跟人之间,果然——有壁! “重获”自由的叶白芷,很是自然地搬到新小区,跟谢秋娴一家做了邻居。 噢,她不是换房子。 这南海岛上的第四个小区已经完工,江旅特批,她可以自己选一栋作为奖励这段时间的贡献。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房子,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 废话!江旅的大半工资都拿去补贴因伤阵亡的老战友家属,哪来的钱可以奖励。 至于向上头申请? 江忠国不是没有想过,不说雷达,就冲着叶白芷拿出来的陶罐种子真的收获亩产千斤!就这!足够让叶白芷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可惜,或许是年纪大了(实际年纪即将奔三)。 叶白芷严词拒绝江旅的提议,特意强调她还是希望能够安静的生活,偶尔去研究大楼转转没问题,但如果说是要见很多人,应酬很多场面,那就算了。 她上辈子已经过够够的了! 江忠国本身也不是很希望叶白芷卷进“腥风血雨”,只是又担心小姑娘以为他们抢功或是不重视之类的,为避免误会,他才坚持想要广而告之她的贡献。 基于个人意愿,江忠国松一口气地打消将小姑娘推到“那群人前”,作为弥补,除了又送了一栋房子,他还在叶白芷最后一堂课结束后,趁着视察团的人跟着霍文武去海上看军舰新炮安装,在战士们面前召开先进个人表彰会,特此表彰其在先前海上救援时、科研实验中、农业种地里的贡献。 直到现在,叶白芷回想起那一夜的场景,胸口还是难掩激荡。 “对了,秋娴姐,小兰呢?不是放假了吗?”叶白芷用手微微覆在躺在自己胸前睡得天昏地暗的小胖墩,略微扬起声音朝热气腾腾的灶台处看去。 谢秋娴用手背抹了把汗,用捏起领口拉了拉,“大力他们一早就来喊她出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群孩子!” 一场月子结束,谢秋娴本就丰盈的身材变得更加丰腴,此时她腰背、领口都浸出汗,额上发丝也湿了好几缕。 “我回来了。”低沉的男声从院外传来。 顾振革一路风尘仆仆,总算到家了,将背篓往水井旁的台阶一放,大步走向炊烟缭绕的角落。 谢秋娴两日没见丈夫,此时见到男人回来,脸上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见顾振革想夺她手里的铲子,赶忙用胳膊肘推了推,阻拦道:“快做好了,马上就能出锅了,你先回去洗洗,吃完饭晚上好好歇歇。” 顾振革嘴上应着好,脚下没动,等他亲手将滚烫的锅碗都端到吃饭的方木桌上后,又叮嘱谢秋娴不用整理背篓,便进屋去洗漱了。 他是军区的合同工,火灾后,军区给他放了三个月带薪假。 他实在是闲不住。 恰好在周围溜达时遇见一个聊得来的兄弟,这两天俩人还相约着去山里采药。 饭桌上。 叶白芷与谢秋娴随意闲聊,满月没多久的小胖墩在蚊帐摇篮里睡得酣甜。 微风掠过,树叶簌簌发声。 “姐,明早吃什么?”叶白芷囫囵嚼着喷香的烤鱼肉,心里已经在惦记下一顿吃什么。 谢秋娴好笑:“这饭都没咽下去,就想着明天的了?” 叶白芷笑,筷子往鲜香的笋片伸去:“这不是太好吃了嘛~” “好吃让小谨给你做。”打趣声从屋内传出来,顾振革神清气爽地靠近小儿子,嘴里不忘问道:“咱闺女呢?” “和大力他们出去玩了,说是晚上要和果果,小花睡。”谢秋娴将筷子往顾振革的碗里一搭,催促道:“好啦,赶紧吃饭,今晚有你看的时候。” 顾家家风——女子生崽,男人带娃。 凉意是一瞬间闯进院中的。 谢秋娴急急将孩子抱回屋里,叶白芷自觉想去洗碗,被顾振革拦住。 “这不用你,进去帮忙看着点孩子。” “啊...哦。” 月明星稀,等顾振革收拾妥当,叶白芷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俩夫妻,出门转身就进了自家的院子。 站在自家的院子,叶白芷无意识地又瞧了瞧两家只有胯那么高的木栅栏,无奈摇头笑笑。 一进屋,比床还大的沙发占据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没有电视机这类家电,倚墙连成一片的实木书架泛着淡淡的熏香味——每层隔板都呈现不同的高度和宽度,设计感十足;摆放的书籍也从小说绘本到经典文学,涵盖了不同领域的文化内容;其间点缀着小玻璃花瓶、花纹大海螺等,极具品味且温馨非常。 叶白芷锁好门,径直走向三楼。 二楼堆放着保质期极长的日用品以及一部分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叶白芷随身空间里的成吨、成箱物资...都是百万系统未升级前兑换出来的。 数量太多,她怕再不拿出来,真过期了可就可惜了。 三楼原本是四个房间,在叶白芷的要求下,特意将当中的两间打通,此时,从叶白芷所住的屋子朝南、北看——连绵起伏的山脉,粼粼波光的海面,尽收眼底。 叶白芷快速洗漱完毕,盘腿坐到了阳台内侧的摇椅上,纱窗外的飞蚊不停撞在上头,仰头眺望眼前无垠海景,她舒畅又快意。 同一片星空下。 顾谨戈沉下来看向面前瘫倒一片的人,斥道:“叫你们休息没!立正!” 齐刷刷地动静利索干脆,虽然大部分人精疲力竭,却还是咬着牙起身站好。 不等顾谨戈继续说话,“啪啪啪”身旁传来了温吞的鼓掌声。 顾谨戈眉眼一冽,静静地看向谭轩明。 “不愧是顾连长,训练确实有一套。”谭轩明夸奖道,只是话里的语气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顾谨戈没去理会他,别过脸往前大步跨去,状作忙碌。 要不是眼前这人扯了‘考核战士身体素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他是绝不会允许这几个什么事都不会的人开车跟来。 开车?像话吗! 这头,顾谨戈疲于应付谭轩明。 另一边,江忠国接到来自内陆的新电报。 “什么玩意儿!这一个个的!” 屋里没外人,伍建设从知道又有新一批视察团成员即将登岛开始,桌子拍得震天响。 霍文武脸色也不好看,伸手将江忠国随意丢在面前的纸捏到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蓦地抬眸道:“不能让他们这么一直派人过来,上次十几人,这个又来两百,那以后呢?” “是啊,这些人就是不要脸,咱稻谷也给了!雷达也上交了!”伍建设接话,想了想,似乎气急:“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出!还不如不交!” “别给老子扯犊子!要真闹饥荒!你小子心里能好瘦!”江忠国斥道。 之前最积极的也是伍建设这小子,晚一天都生怕有人饿肚子! “哎...唉!”伍建设无言以对,只能攥拳用力又捶了下实木桌面。 “好了,你俩也别在我眼前晃了,看得我眼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倒要看看,谁想坐我这个位置!” 江忠国戎马半生,还真就不信了,上头会让人抢坐他这个位置! 南海岛就是他后半辈子驻守的地方,想让他退下,那就得凭真才实干来,那些个牛鬼蛇神的...呵。 屋外头的“血雨腥风”,叶白芷一概不知。 她此时对着院子里的狗屎,一脸黑线。 无奈抿嘴,叶白芷扫了眼还理直气壮蹲在自己脚边的旺财,用仅她俩能听到的声音数落道:“你这家伙,不就是忘了带你出去遛弯嘛...” 有些狗的仪式感比人还重,明明原地就能跃出低矮的栅栏,偏偏每次都要叶白芷带她出门才会离开院子,像是大小解,要么就是在院角,要么就非得去遛弯散步时解决。 叶白芷也是服了。 70、拉拢香饽饽 苦到香涩的药味在稀薄轻盈的空气中缓慢升腾。 炉灶里的干柴噼啪作响。 “秋娴姐,你在干嘛呢?” 叶白芷打着哈欠推开院门,鼻尖到处嗅着。 谢秋娴做完月子,身材越发丰腴,比起之前在沪市务工的日子,脸庞明艳得好比哪家富贵千金。 气血好到不行的她手中微晃的蒲扇一顿,坐在小矮凳上仰头看向来人,笑道:“你红叶姐送了些药材过来,说是可以做成药膳补身体,我这不试试手嘛~” 叶白芷探头瞧了好几眼,故作吃味道:“那我的呢!有我的份不!” 谢秋娴一乐,逗弄道:“让小谨给你炖呗~我可听说了,他前儿大晚上还去码头给你逮什么椰子蟹...我可一口没吃着嘞!” 叶白芷脸上瞬间绯红,不好意思扬高音量遮掩心虚:“这不...太晚了嘛~” 想起凌晨那顿的海鲜大咖拼盘,叶白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陶瓷锅盖噗噗作响,谢秋娴着急忙慌从灶台边上扯过一块布,将药膳挪到台面上。 “晚上想吃蒜苗豆干还是虾米炒丝瓜?”曲线妖娆的女人偏头问道。 叶白芷赶忙摆手,她就是来说这事的:“姐,今晚不在你这吃,我现在得去趟军区。” “那小谨呢?” “他也得去,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别等了,晚上顾哥回来,你们就锁门早点睡,对了,一会儿我把旺财牵过来。” 谢秋娴切蒜头的动作倏地停住,抬步走向叶白芷,压低声音,有些不安地问道:“咋了?又整什么幺蛾子?” 昨天码头上可是热闹得不行,听说来了不少当兵的,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反正有人远远看见霍团和伍团脸黑得不行... 叶白芷欲言又止,想了想,同样轻声应道:“我也不太清楚,等我搞明白了和你说,姐,顾哥去哪了?咋还没回来?” 距离顾振革烧伤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换做她原先的那个事件,有什么并发症感染都能轻易带走一个人,顾振革不过住院几天,很快自愈了,就连原本骇人的伤疤都淡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新陈代谢还是什么原因。 谢秋娴啧了声,无奈摇头道:“这不跟着红叶她男人一起去山里折腾什么好货了...这一天天的,闲不住!” 军区大楼。 不再是江旅原本那个小办公室。 位高权重的人太多了,与他差不多平级的都有两个,一行数十人只能转移至大会议室开会。 并排坐在上位的分别是江忠国,陈红中和杨耀。 下排就是以霍文武、伍建设,还有谭轩明为首的考察团一行人。 陈红中冲着杨耀使眼色,见对方回避视线,眉心微蹙,干脆自己来发难:“江旅,不是我说,您瞧瞧,这简简单单的事整得我里外不是人了啊!” 江忠国冷眼斜睨:这老狐狸,不就是听到风声,想要岛上的新武器来的,瞧瞧这说的,还成他的不是了! 伍建设左瞧右看,手心攥成拳,下颌绷紧,要不是霍文武这小子死命在桌底下踩他脚,他非得把这茶杯砸那不要脸的脸上! 灰头土脸死里干的时候一个两个连粮都不想发,这好不容易成了点什么,眼巴巴就腆着脸来抢! 啊呸!不要脸! 霍文武忍了又忍,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虎目狠狠刮向右边那个不知死活还踩在他脚背的人,收回脚。 气氛不好,左右两排和旁边站着的人都不敢开口。 泾渭分明。 比起一直在后方做事的陈红中,杨耀好歹也上过几次前线,也算出生入死捡回一条命,此时他也是一肚子牢骚——要是早知道陈老小子这次是专程来找老江的不痛快!他可不会被他一句“顺带看看老朋友”给忽悠得上岛。 余光瞥见陈红中表情由红转青,脸色不善,杨耀知道这老家伙心眼小,想了想,圆场道:“老江,我可不是来抢你东西来的。这不,我和老陈听说你这又是亩产千斤的稻谷、麦种,又是更新换代研发了新战机...就和这小谭几个小子一样嘛~想过来学习学习,开开眼。” 杨耀三下五除二,将自个儿撇清,又委婉表示他们确实是因为新式武器而来。 事是一件事,但这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听着杨耀这么说,江忠国的表情缓和不少,思索半天,松了口沉声道:“看是没问题。”沉吟两秒,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地轻飘飘又扔了句:“这桃子熟了,谁都喜欢,这岛上的人也不傻。” 他早就收到消息,陈红中这老家伙就是看现在世道不好,想要这一批新武器,最好是连研究员都打包带走... 啊呸!什么玩意儿! 老子能让你这饭桶给拿捏咯!笑话! 就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研究大楼去的时候。 叶白芷刚抵达军区医院大门口。 周卫军找了顾谨戈,顾谨戈又找了她,说是从伍婉茜那打听到最近有个首都来的实习医师天天跟着宓珠面前献殷勤... 可把老周急得,还死鸭子嘴硬,说什么“妹子找对象,首先得过他这关。” 叶白芷一听就啐了口,活该注孤身一辈子! 她就不明白了,宓珠这种软绵绵,看起来就香香软软的萌妹子,竟然会有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傻子别别扭扭这么久不敢承认! 要不是顾谨戈实在被缠磨得受不了,只能拜托自家对象打听打听口风,她也不会来这趟! 就让死直男孤寡一辈子!追其火葬场吧! 烦人! 酝酿好情绪,叶白芷推门而入:“晚上好啊~我又来了~” 屋里只剩下伍婉茜一个人不知道埋头在写啥。 听到动静,伍婉茜抬眼看去,一下子笑开:“小芷~” 叶白芷也笑,互相问了几句好之后,她似是漫不经心地提到:“小宓呢?” 伍婉茜一下子脸就垮了,抱怨道:“还不是周卫军那个木头脑袋!” “咋?咋?他咋了?”感觉到有八卦听,叶白芷忙拖了张墙角的板凳,凑近伍婉茜,满眼兴味。 伍婉茜也是服了周卫军,比起霍文武追她时候骂也骂不走的死缠烂打,这家伙简直绝了! 就连她短短几面都能看出他对小宓的在意,偏偏这两人,一个爱而不自知,一个爱而自卑... “还不是新来这几个人闹得!”说到这一对的别扭,伍婉茜手里的笔一摔,干脆从头和叶白芷说起。 事情要从入夏后,新派遣来的那一批医生护士说起,也不知道是怎么整的,这里头有一个男医生看上了宓珠,每天跟前跑后的,就想求得芳心,而护士里也有个热情大方的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天没上班的时候就去找周卫军,虽说十次有八次见不着人,但总能碰见一两次,这时间久了,就有谣言出来,说是两人在处对象... 听到这,叶白芷拉下脸,压着火气追问道:“那周卫军也不解释?” 伍婉茜急忙摆手,她曾经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知道这种对两方的伤害有多大,赶忙替周卫军澄清道:“周卫军还算个好的,直接找了我,让我作见证,再喊上那个新护士,讲清楚了...那护士也是个爽快的,知道周卫军没意思,最近好像换了新目标,具体我也不清楚。” 叶白芷脸色好看几分,却还是不满道:“这事是过了,但小宓心底肯定不好受!” “谁说不是呢...唉——”伍婉茜与霍文武这一路也不是一帆风顺,霍文武是个团长,模样还好,当初可是不少人倒追呢! 要不是她自己不差,比他还多人追,肯定心底不是滋味。 想到宓珠那几天郁郁寡欢的模样,她看得也心疼。 简单聊了几句,知道最近宓珠跟着邹医生专研什么医书,叶白芷很快告辞离去。 她还要去找顾谨戈,听说新来的什么领导想要见见她这个提供不少先进理论的人。 顾谨戈脖颈到脊背,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滚动到濡湿的裤腰处:“都注意安全!速度放慢点!” 田里,轰鸣作响的收割机快速将稻谷齐刷刷放倒。 这机器也是研究员们靠叶白芷提供的相关书籍制成的,原理简单,制作也不算困难,现在岛上大片耕地都是靠这些机子提高效率。 顾谨戈白天忙完海上巡防的事情,没事就来耕地这边看看——粮食是民之根本。 最近陆续收到大陆里粮价疯涨的消息,他们在岛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就想着要多囤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旱灾真的来了,至少不要死太多人... 经历过荒年的人都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安然活下来,总要出些事情的。 就看这次有多么严重! 叶白芷不知道这些,她一路问着巡逻的士兵,终于找到正准备去大门口的顾谨戈。 “顾谨戈——”她招手。 顾谨戈一身汗味,笑着小跑几步,没有离她太近:“来啦~我先回去冲个澡,江旅他们去研究大楼了,晚点咱们去找他们。” “好~” 夜深了。 晚上八点。 军区食堂,江旅一行人和叶顾两人都聚集在此。 陈红中若有所思地嚼着口里的“土豆”,压根没发现自个儿夹的是姜块... 杨耀一把年纪了,许久不曾如此期待过一件事,只见他好半天没吃一口饭,颠来倒去、絮絮叨叨地拉着江忠国话往昔:“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你瞧瞧!你瞧瞧...咱们当初要是有...”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叶白芷和顾谨戈刚吃完杜叔开的小灶,一人一杯茶作陪,见状,叶白芷神情复杂瞅着,没有出声。 等杨耀感叹完后生可畏之后,他眼尖地瞧见安静坐在一旁的叶白芷,迟疑道:“这位女同志是...” 他只听说过岛上那个立了大功的女同志是个小姑娘,没见过真人。 只是... 这白白净净的,要说是哪家大小姐他信,能拿出好种子?还能发明雷达? 江忠国一巴掌拍在老战友背上,觑眼斥道:“刚还说这世道是年轻人的天下!现在就看不起小年青了?!” 听到这话,叶白芷好笑地与回看她的顾谨戈对视一眼,挺直的背部放松不少。 杨耀求饶般拱拱手,又露出个生硬的笑容朝叶白芷好声好气道:“是叶同志吧?我是杨耀,喊我杨叔就行~” 江忠国又是一巴掌过去:“什么杨叔!羞不羞!”又换副笑脸朝叶白芷看去,温声道:“喊他杨爷爷就好。” 叶白芷真的要忍不住了,眼底满是笑意,先是笑着朝江忠国点头,又看向杨耀笑了笑:“您好。” “好好好~”杨耀没有闺女,看到年龄小的闺女就觉得喜爱,语气放得极为柔和。 没等他开口说两句,一直沉默地陈红中周身的低气压陡然一变,目光锁定叶白芷,抢白道:“是小叶同志吧?我叫陈红中,来自沪市...听说你之前也在沪市待过一段时间,哎!可惜了,那时候没能遇见...我这也新建了研究院,设备、待遇、环境,方方面面都是国内最好...” 陈红中在看过研究大楼那些最新武器后,瞬间打消抢夺的念头,这强上一星半点还能争一争,这都碾压的实力,他也不想真的激怒眼前这位真正枪林弹雨活下来的老战士。 别以为他没发现,从他上岛开始,岛上的这些兵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相信,如果他真的非要带走什么东西,就单旁边这个当初痞出名的霍文武绝对是要拼个两败俱伤也要让他吃个憋... 叶白芷听得一愣一愣的,在陈红中滔滔不绝的挖墙脚中,她抽了抽嘴角,茫然地对上正对面同样困惑的伍建设。 这真的合适吗? 江忠国一声冷哼,让陈红中顿了几秒,紧接着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劝说,话里话外就差明示叶白芷在这南海岛没前途,如果去了沪市,绝对能在全世界扬名。 叶白芷纠结许久,举手打断对方一头热地发言:“不好意思,我对象在这,我喜欢南海岛。” 闻言,顾谨戈微微垂眸,控制不住上扬嘴角。 陈红中设想过很多叶白芷会有的反应,这个绝不在他的猜想之内,只见他磕绊地继续道:“这样啊...”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扬手:“这好办,你要是同意去沪市,我争取让这位战士也一块儿去,安排进政府,我这边跟你保证,绝对不比这的待遇差!” 霍文武笑面虎般假笑了一整天,听到这,不乐意了! 只见他拉下脸,皱眉道:“陈首长,您可不能这样保证,这小顾可是我们南海数一数二的精锐,还是排长,您这发话要走,也要先问问咱江旅同不同意,再说了,我这团长还舍不得放人呢!” 伍建设见霍文武开口,赶忙接话表明立场:“是啊,陈首长,我们这是一穷二白,吃糠咽菜把岛建设成如今这模样,这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些,小顾家里也是拖家带口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这还刚添丁,可不能这么折腾。” 陈红中脸一黑,正想上升高度,训斥这两个没眼色的“小兵”。 叶白芷点头附和打断他的发挥。 “霍团和伍团说的是,陈首长,想必您也看到我的出身来历,我也是千里迢迢来到这安顿下来,下半辈子也不指望再折腾什么,就想着看着咱们的祖国越来越好,繁荣昌盛...” 陈红中本来还想劝说两句,见面前这个软糯的小姑娘连祖国发展都拎出来说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敷衍地应和两句,暂且作罢。 叶白芷心底偷笑。 她最烦道德绑架,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什么叫她肯定能带领...这话说的,不是把她架火上烤嘛! 她本来就只是想着来海岛摆烂,阳光,大海,热带水果,她都爱,尤其这地方除了邻国骚扰,离那些是非人际都隔着数百、数千海里,人情往来单纯,可以好好歇一歇。 就连江旅除了最早误会她是敌特而严厉几天,现在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平日里她想干嘛干嘛...这人一来就想让她燃烧青春奉献? 呵呵呵! 汗流浃背了吧! 政治这门她可是满分!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心里痛快地吐槽,叶白芷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仿佛真的是个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小姑娘。 话不投机半句多。 很快,叶白芷借口困了,拉着顾谨戈果断离去。 回家的路上。 叶白芷抱紧顾谨戈的左边胳膊,不满极了:“那人好烦啊!就他话多!” 顾谨戈因着胳膊上那柔软绵弹的接触而心猿意马,听到对象不高兴,收拾乌七八糟的念头,低声安抚道:“马上就走了,今天没办法,得给咱江旅一个面子,见一面,接下来就不用见了。” 叶白芷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要作一作。 不得不说,顾谨戈从长相到身材,对她都有致命吸引力,明明成了对象...第一次谈恋爱,她没那个想法也就还好,只要心动就老是想贴贴,但又不好意思,只能找类似眼下这种情绪波动比较大的场合蹭一蹭。 要是她曾经的姐妹欧鑫在这,肯定又要说上一句:叶白芷,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是个老色胚?明明是个万年母胎solo... 莫名想到欧鑫,她想到重逢时油光发亮的旺财,虽然瘦了许多,但肯定也是花了心思养的。 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胳膊的力道也泄了劲儿。 顾谨戈垂眸看向闷闷不乐松开手的人,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不够体贴,大着胆子握住那细韧柔软的腰侧,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别想他了,是不是太累了?晚上我给你按按?” 磁性的声音在晚风中宛如悠扬的大提琴,低沉暧昧。 叶白芷耳根一红,期待又克制地别开眼神,低低嗯了句。 翌日。 叶白芷抱着枕头睡得正香,楼下院中的大门哐哐作响,引得隔壁栋的旺财汪汪大叫。 不情愿地睁眼,叶白芷感受全身舒坦得不行的肌肉,想到昨晚男人滴在她胳膊上的汗珠,还是小脸一红。 不得不说,她确实也到年纪了。 要不是这年头的仪式感简直是拉满了,尤其是根深蒂固的洞房花烛夜...她指定要先试试... 不好意思地捂脸蹬腿,叶白芷没好气地冲窗户嚷了句:“来了!” 意外地。 来人竟然是陈红中。 叶白芷犹豫地驻足,不是很想邀请对方进院。 陈红中挥退身后的人,仿若未察觉叶白芷的抗拒,热情地打招呼:“叶同志,不请自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 叶白芷强忍不耐,笑道:“瞧您说的,有什么事啊?”手自然地撑着门框,并没有让对方进屋的意思。 陈红中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倒也没发作,干脆就顶着曝晒的日头继续道:“这不是我昨晚一晚上没睡着,还是想再来争取一下优秀人才嘛~既然昨天我说的都让叶同志你动心不了,我就卖了张老脸,想要问问看你这有什么需求,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都给你办妥咯!” 眼见着又要乱了,这粮食在哪,底气就在哪,他不知道另说,既然已经知道这南海岛新式武器,连同优质粮种都是眼前这小姑娘奠基倒腾出来的,不管怎么说,人弄到手,到时候明面说是发展农业,实际弄点其它什么小发明,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陈红中想得很美好。 只可惜,叶白芷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别说他口中那繁花似锦的沪市,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就算二十一世纪的沪市她又不是没待过,不就是精致了点,奢靡了点,对她这种一心退休,知足常乐的人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尽可能表现出谦卑的表情,叶白芷知道总有那种越挫越勇的人,别人不乐意,反倒是更上头...她可不想被缠上。 “陈首长,实在是我有心无力,该提供的东西我都尽数交给江旅了,现在要是让我重新做一遍,可能都不比先前好。我有自知自明,接下来就想看研究员们将这些理论知识落地实践,发扬光大,您就别抬举我了...”包袱一甩,叶白芷干脆将重点抛到江旅和研究大佬们身上。 陈红中耐着性子又劝说几遍,见实在说服不了,只得作罢,这下真的死心离去。 目送走一行“不速之客”,叶白芷一扭头就见到自家旺财吐着舌头从低矮的围墙探出头,没好气隔空点了点它:“臭狗!” 谢秋娴也从繁茂的葡萄藤架走出,好奇道:“小芷,那是谁啊?” 她刚才本想过来,见对方穿军装,怕有什么机密事情,就隔着老远守护——小谨一大早拜托她做点软和的吃食就去巡防了,还特意交代她帮着看着点小芷,身为大嫂的她肯定义不容辞啦。 叶白芷摇头,表示不怎么重要,而后又动了动鼻子,笑道:“小米粥?” 谢秋娴点头,好笑道:“这鼻子精得嘞!赶紧过来吃,就差你没吃了。” “小月和顾哥呢?这才几点。”叶白芷抬手看表,才早上八点过一刻。 谢秋娴掀开木盖,将灶台上温着的小米粥和水煮蛋端出来,随口应道:“这学校要做什么观察实验,这父女俩一大早天没亮就去山里了,说是要找什么植物,我也不懂,等回来你再问问月兰。” “噢——”叶白芷几步走到院中藤曼下的石桌,认真道谢后拿起木勺,又含糊道:“小...呢?” “他还在睡了,几个月的孩子,吃了睡睡了吃,你吃完帮我看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谢秋娴扇着蒲扇,坐到叶白芷对面的石凳上。 71、平凡的一天 “对了,早上大力几个孩子送了一桶扇贝来给你,你没起,旺财又守在门口,他们就放我这了。看你想怎么吃?”谢秋娴笑着朝院角的水井边努努嘴。 叶白芷瞧了眼,耸肩无所谓道:“今晚一起烤着吃呗~好久没烧烤了。”重新移回视线看向面前,上下打量道:“姐,你这养好身子没?” “好啦好啦。”谢秋娴连连摆手。 谁家女人坐月子坐两个多月,说出去笑话人! 头顶上,细碎的阳光斜射进碎光,卷曲的藤蔓随着微风轻荡,细小精巧的花骨朵点缀其间,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另一头,渔村。 十数个老人凑在一堆,挤坐在村口的一堆乱石上。 “这乌家小子真有福气,瞧瞧这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花白短发的女人眼里瞅着不远处的热闹院子,摇着大蒲扇由衷的夸赞道。 在场同样都是吃过冯红叶煲的药膳,无一例外,纷纷附和道:“是啊,当初红叶来咱们这,我一眼就看出这女娃是有灵气的!哎呀——谁成想,让大辉这小子娶回家了!我家二狗也俊着嘞...” “别说这有的没的,还你家二狗?那真的就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咯!” 哄笑声一片。 此时的冯红叶家。 一早疯玩乱跑的乔大力几个全部被冯红叶唤回来。 整个院子,除了几个妇人,一溜烟半大小子排排站在篓筐前。 “小花,果果,你们帮婶把长的一样的用这纸包好,瞧,这样...”冯红叶实在忙不过来,想着现成几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将手里配好的药剂用细麻绳绑好,递给千恩万谢的妇人,她扭头又朝院墙那一排喊道:“晚上婶给你们烧肉吃!手都别停!” 乌大辉一早就带着两个小的进山,说是发现了好东西,又说明儿可能下雨,这不,她忙不迭晾晒最后一批药材。 去年的梅雨季还历历在目,连下着大几十天,真要下雨了,这批药草都白采了。 余光瞥见婆婆颤巍巍地在烧水,她着急上前阻拦,嘴里埋怨道:“娘!瞧您,都说您好好休息就成。” 从大家小姐到渔村妇人,再到如今人人尊称她一句“冯医师”,想到曾经孤苦无依沦落岛上,是乌家母子给予她最大的照顾与呵护,她是真心爱自己这个家。 乌母拿着大水勺,用胳膊挡了挡乖儿媳伸过来的手,中气十足辩道:“你乖,娘能行,吃了这么久的药膳,俺这腿也不疼,头也精神,再不动弹动弹,就真霉咯。” 乌母说的是实话,年轻时守寡又带着个孩子,她念着夫家厚道,没舍得再嫁,就重操旧业又成了海女,这眼瞅着大辉这小子命好,给她带回来个白嫩俏生的儿媳妇,她又带了几年孙,这才让自己喘口气休息几年。 结果倒好,这人一闲下来就废了,陈年旧疾一个个找上门,膝盖疼,偏头痛,成宿成宿夜不能寐,她也就硬扛着,想着熬到孙子娶媳妇了,就去找她那抛下她的丈夫...没想到,乖儿媳本事不小,这大辉没了码头上的活,她捣鼓出什么医书,自个儿挖草药,做药包...效果不错,这不,刚送走的那千恩万谢的妇人一看就知道是家属院的,身上的确良的面料,绝对没错! 冯红叶不知道婆婆又在心里是把她夸了又夸,见婆婆真的没什么大碍,只好告诫对方不要操劳,又扭头朝灶台走去——村里好些个老人不懂怎么掌握火候,都是她煲好再来取的。 煲药要仔细火候,她添了两根乌大辉特意劈砍成小枝的细柴,随手又将倒放在板凳的书抓起,仔细翻看。 她原本的中草药图解早就翻到都能默背了,现在这些药膳都是靠小芷这姑娘给她拿的好些本图画书,一本本的,不仅介绍详细,还“涂颜料”,大辉这几次去山里采药的失误率一下子降了许多,她也不用每次都风吹日晒跑山里。 “婶子,我们弄好了——”大力喊道。 不过一个夏天,少年愈发结实,可见是没吃少好东西,只见他手脚麻利地干完自己眼前的活,甚至还帮着几个弟弟们收尾,见都弄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把篓筐一一抖了抖。 冯红叶笑着起身走近,见真的弄好了,笑道:“晚上都来婶家,婶给你们做大肉!” 换做以前,乔大力肯定就拒绝了,但最近一段时间,他知道冯婶子卖药赚了不少,干脆道:“好嘞!” 说完,他领着几个弟弟就要走。 小花和果果手慢,急得不行,生怕大哥去玩不带他们,急忙跳下石凳,小跑靠近:“大哥,你们去哪?我们也要去!” 乔大力笑,一手揉一个小脑袋:“我去打饭,不是说食堂的饭好吃嘛~你们在这接着干,哥打好饭就回来...” 岛上最近来了不少人,什么身份的都有,这军区食堂肯定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按杜叔的话说:这些款儿爷、款儿姐,随便在外头吃一顿都够咱们吃一个月的了!咱这过冬物资,努努力,不一定就不用团级以上干部贴了! 杜家福是炊事班的,每天忙着大几千号人的吃食,自然也就没来得及知道今年过冬物资已经有人夸海口包了——毕竟,这秘密武器也不能白给人看呀! 他一门心思就是让战士们多养养膘,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可不就得整点好吃的犒劳犒劳! 既然都想着岛上这些新来的流动人口手里的那些钱票,他自然卯足了劲儿整好吃的,饭票都是固定的,新来的人只能花钱,这定价,只要不要太过分,江旅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两位团长还嫌定太低了呢! 乔大力他们是有饭票的,渔村每个人都有固定量的饭票,都是军区补贴的,而老一辈人吃糠咽菜都能过,平日里,虾米糙米也能过,基本省下来饭票都拿来换其它东西,因此,除了乔大力这些年轻小辈时不时去食堂解决一日三餐,大多数人一年到头,也就偶尔打打牙祭,换换口味。 听到乔大力说食堂菜色好,冯红叶喊住人,扭头回屋拿了票。 她自个儿的厨艺几斤几两自己是知道的,营养归营养,肯定还是比不上食堂大师傅做的好吃。 将一小沓饭票和大饭盒递给大力,冯红叶拜托道:“你帮婶打点你觉得好吃的,这些票都使完。” “好嘞!” 少年期,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乔大力带着江大壮、小壮、还有马明亮,奔跑在田埂、空地上,嬉笑打闹地往军区食堂行去。 途径一大片金黄的稻田时,他眺望一圈,见到开收割机、捡拾稻穗的迷彩服没一个脸熟的,脚步一滞,纳闷地皱眉。 食堂里。 杜家福腰间的围裙满是油渍,谁能想到,这短短一周时间,只是加了几道海鲜蒸鱼,竟然把战士们一冬的棉袄都快挣出来了! 他红光满面,就想着再整几道花样出来——这鱼又不值钱,也就这些内陆来的吃得新鲜,多亏小芷老早提议他们多种葱姜蒜还有小米辣,这油一泼,清蒸的都香得不行! 热热闹闹的食堂,欢声笑语,热腾腾的饭菜香逸散出老远。 食堂角落,宓珠不自在地用筷子蹂躏米饭,眼神飘忽。 对座的周卫军恍若未觉,嘴里大口嚼着饭,面上冷肃,等他两分钟干完一大碗饭,抬头沉声道:“为什么不回去?” “...我...我要考试。”声音细软,怯生生的。 周卫军方才看到有人朝宓珠献殷勤的不爽一下子就哑了火,尽可能放缓语气道:“考试归考试,这家怎么不能回了?爱红念叨你好久了,说你忙得都找不到人。” 听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语带不满的“训斥”,宓珠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赶忙低头遮掩眼底的雾气,小声嘟囔,委屈得不行:“那不是我的家。” 周卫军耳尖地听到,眼睛一瞪,心头火又燃了起来,眉毛一扬:“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不是了!” 宓珠极少被周卫军这么大声音过,单薄的身子一颤,不安地将头埋得更低。 见状,周卫军手心攥了攥,头疼不已。 这几天给周爱红这妮子气的,这声音不大点压制不住这无法无天的死丫头! 忍了又忍,他伸手敲了敲桌面,轻声道:“明天和我回去?爱红捉了大螃蟹,就你爱吃的那种。” 宓珠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 周卫军终于笑了笑,又道:“今晚我要去西边一趟,等回来了,你和我一起回?” 直到得到肯定的点头,周卫军终于收拾餐盘离座。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一关,宓珠是妹妹,怎么能成为他媳妇呢?但那些“贼眉鼠眼”的小子又实在可恶,小姑娘今年才几岁,就想着献殷勤,实在欠揍! 心绪纷乱间,日头渐沉。 晚上十点。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被人没喊报告便大力打开。 陈红中脸一沉,本来就没捞到什么好,扯动嘴角正想借题发作,只见那个顾连长快步走近,附耳低声在霍文武耳边说了一通。 他勉强笑道,扭头朝邻座的江旅阴阳怪气刺道:“江旅,不是我说,你这底下的兵也太自由了吧?” 江旅没接话,脸色不好看。 他当然不是对顾谨戈这行为不满,从他上任起,他就发话了:所有事有个轻重缓急,别天天给他整那些有的没的,他江忠国也是卖猪肉卖到一半来从军,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耽误了军机,他挨个儿罚! 霍文武仔细听完,脸一下黑了,快速回了几句,见顾谨戈小跑去安排,这才扭头看向江旅,只是余光瞥见陈红中和杨耀几人,迟疑顿住。 江忠国看在眼里,冷声训道:“说!” 又冷睨了身旁几人,他还真不信了,真要出什么事,这些人还敢整什么幺蛾子?! 霍文武眉头紧皱,沉声报告道:“西边巡防的一队人不见了!” 72、前往北寒之地 周卫军一队人失踪的第47个小时。 南海岛进入戒严状态。 顾谨戈带人将西边的山地来回翻了好几遍,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失踪战士们的丝毫踪迹。 先前还维持拉锯战,磨嘴皮子的陈红中等人,放下目标,全都配合巡防全岛。 “我哥人呢!”周爱红颤声环视一屋子的人,眼神中充满无助。 她两夜没合眼,一闭眼就是各种不好的场景,吃不下睡不着,还是鲍甜桃看不过去,眼见着她要碎了,硬拽着她往宓珠这送。 叶白芷沉默地用不是很好的刀工削黄橙橙水果的皮,避开视线。 宓珠心下不安极了,却不敢在这危机时刻表现出分毫,只是配合着搜寻队轮班随行,回来后也一直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刻意去想那些不好的猜测。 乔大力站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瞅着眼色,轻声嘟囔了句:“周哥不会有事的。” 自从前夜岛上发生失踪事件,他们学校的全体学生第一时间被迅速清点,他是从被窝里被喊起来的,接下来这一段时间,也不被允许离开大人的视线范围内... 周爱红没得到回应,眼眶红红,泄气般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向掉皮的天花板。 “混账!”江忠国一改以往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眼神中满是杀意,大掌拍得桌子震天响。 科研组里的少年天才陆家仪抿唇,看着手里记录的观测数据,脸色也很难看。 研究大楼的实验室仪器多,椅凳少。 先前对叶白芷有点想法的谭轩明站在陈红中和杨耀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不明所以地看向那奇形怪状的仪器。 很快,在杨红中的发问下,有一名岁数稍长的白褂男子快速开口解释缘由:“这是雷达,可以监测到活体轨迹...岛上各处都安装了这个装置,以防敌特渗透...” 说到这,在场岁数大的研发大佬们眼底都流露自责的眼神——确实也怪他们大意了,这雷达从雏形成品出来,再到上报成果,他们也是想着岛上配置上,有备无患。 但想法很好,这叶同志送了几大箱创新理论,一沓一沓的...他们忙不过来,就疏忽了雷达的监测数据,从原本一刻钟观察一次慢慢转变为半小时看一次... 就这十五分钟的时间,竟然让一队人马从西边登岛,好死不死还正好撞见巡防的周卫军等人。 眼下,监测图上除了一瞬间激增的红点数目在达到峰值后迅速回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西边海岸线,悬崖料峭。 顾谨戈攥紧手里断裂的绳索朝下俯瞰,喧哗的浪声拍打礁石,他眼底猩红,沉声下令:“通知霍团,人被带走了...安排人,我下去看看!” 此时,从破旧的渔船辗转货轮,再到眼前光滑船体的军舰,周卫军咬牙忍受断裂肋骨带来的剧痛,时不时狠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是这些白皮猪! 他记得清楚,当初建设海岛初期,这些白皮猪动不动就说找什么东西,挑衅驶进他们华夏的海域!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周卫军愤怒地咬牙,目光凶狠瞪着“咔哒”一声锁死的门,很快扭转视线,扫视自己的战友。 比他伤得更重的是脸肿成猪头的冯羽,这小子运气不好,上次跟着顾谨戈被海盗困在无人岛伤到腿,高烧不退好几天...这次跟他巡防又遇上这档子事,刺头就是刺头,一个打五个,还真让他锁喉弄死了一个,踢伤两个。 也不知道这些白皮猪是什么情况,压制住他们也没下死手,竟然活捉他们上船。 冯羽嘴脏得不行,硬是给人又狠狠打了一顿才昏过去... 周卫军叹了口气,挣扎着凑近,见他胸膛起伏微弱,克制地移开视线,确认另外几人还能坚持,略微阖眼浅寐,休养生息。 太累了——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 这十来天的时间,岛上的焦灼氛围愈发沉重。 叶白芷正式告别咸鱼生活,真正以科研顾问的身份加入研究组——虽然她物化生不好,但她有百万系统啊! 她就不信了,当初历史上用算盘和铅笔就能发明出威慑整个世界武器的同胞,在她开挂的支援下,不能提前创造出可以用来找人的实景地图。 南海失踪数名战士,疑似敌人渗透掳走的消息很快传达到上头。 陈红中和杨耀带来的名为“学习先进技术”的千名战士迅速成为南海岛一大助力,协助配合巡防南边数千千米的海境线。 就在所有人对周卫军等人的生死感到绝望之际。 北边友好国家秘密传来讯息——西方国家在做不知名病毒实验,活体中就有数百名华夏公民! 而这时,叶白芷受到欢呼雀跃的人群感染,不自觉热泪盈眶。 南斗卫星,提前将近四十年诞生了! 现在,不管是通信还是定位导航,远可攻近可守,他们可以派遣更多的人手找人了! 冰天雪地,白雪皑皑的世界仿佛时间陷入停滞。 偌大的城市,只有寥寥数人行色匆匆在城市道路间穿梭。 这里是苏国。 相对比还处于盛夏的南海岛,这里冻得人一出门,眼睫就冻上白色的冰条。 瘦骨嶙峋的周卫军等人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坚持了整整一个星期。 连续一个多星期的航行,他们昏沉间就转移到这密不透风的房间。 每天醒来就是抽血,吃食除了维持人体基本机能,手腕和脚踝的锁链一刻都没能卸下,包括他们日常排泄的时候。 虚弱地喘气,周卫军脸贴地,强撑着精神呼唤身侧昏迷好几天的冯羽:“冯...冯羽...” 没喊两声,眼皮越来越重,什么都不知道了。 拘禁室外,有一间房间,里面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防护服。 寂静无声,玻璃器皿上偶尔出现一个不同颜色的滴管,墙上满是复杂的数字和字母。 这里是苏国的国境线,常年少有人烟。 就在所有人都认命过着这日复一日生活的时候,不足百里的半空之上,一架拉着音爆声的簇新飞机即将登场。 机上,最初安装的座位尽数拆除,除了以叶白芷为首的科研小组之外,飞机估着上限塞进了顾谨戈率领的特遣小队200人,全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随便挑一个放在其他连队,都是最强单兵! “马上就到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顾谨戈穿好提前预备的军大衣,又将全身的武器检查一遍,抬眼看向对面的叶白芷。 叶白芷使劲咽了好几口唾沫,又张嘴深呼吸几口,将耳鸣症状压下,认真点头:“不要乱跑,有危险第一时间躲起来!” 在得知叶白芷是随行科研小组的成员时,顾谨戈第一反应是抗拒的,甚至还想不顾纪律阻拦她。 可惜,在他念头都还没成型时,放在心尖尖的人眼红红,小嘴撇着,义正言辞说这次是新飞机第一次飞这么远,又是前往这么严寒的地方,除了她之外,也就陆家仪还有秦百灵可以记录数据,硬是要跟上。 没辙,他叮嘱好几遍,最终还是一起出发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一道来的陆家仪才17岁,秦百灵更小,今年也才10岁,虽说都是天才少年,但年纪也确确实实的小,这两小孩都被允许随行,他也没办法找什么借口阻拦叶白芷... 不同于一脸苍白的少年,秦百灵这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从一上飞机起就亢奋得不行,要不是身边几个负责照看的士兵拦了几次,简直就把这飞机当成游乐场了。 “嗯嗯~小芷姐说得对!”秦百灵耳尖,又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竖耳听着这边对话,自个儿也脆生生应了句。 一点都不像军中传说中的那个神秘爆破狂... 叶白芷朝这段时间黑了许多的顾谨戈笑了笑,开口仔细询问起这次救援行动的细节:“消息可靠吗?我们人会不会太少了?” 最近岛上氛围紧张,她不过是沾了前世见过世面的光才混到现在,对于排兵布阵这些一概不懂,就连人员安排的细节也没有实战过,只能听着,不敢随意开口发表意见。 顾谨戈全身心在想着一会儿替补人员的安排,没什么情绪,牛头不对马嘴地又叮嘱道:“记住,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躲起来!” 他是见过叶白芷一脚踢飞找事的小混混,还是一开始见没两面的时候,虽说所有计划都能保障科研小组全身而退,但他还是担心发生什么不可测的意外。 降落的动静从微弱的失重感就可以察觉出。 机舱门一开,顾谨戈迅速带人离开飞机,往雷达地图指示的方向行进。 叶白芷坐在风口,瑟缩了下,很快移动位置,靠近拿出纸笔的少年少女:“下次咱们在仪表盘做个能记录数据的。” 陆家仪手抖得不像话,点头应道:“好,这次时间紧,来不及测试。” 秦百灵耳罩、围巾、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跟个汤圆似的黏在陆家仪的军大衣上,瓮声瓮气赞同道:“我觉得行!”说完,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脸又往围巾里缩了缩,没了先前的活泼好动。 叶白芷感受渗进舱壁的刺骨寒意,借助随身挎包的遮掩,迅速从空间拿出几板巧克力,这可是供销社新上架的,貌似来源地就是苏国。 塞给两个小孩一人一块后,她起身强硬地塞进驾驶员和守卫的几个人手中,很快坐回自己的位置。 为了不惊动有可能是掳走周卫军等人的敌人,从一开始制定的计划就是他们悄悄渗透,尽可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营救出我们的战友,至于报复行动?这肯定安排上了,只是他们先头部队还是以救援为主。 73、最后一万块钱 表盘的秒针缓慢旋转,落日余晖一点点消失。 俯瞰这苏国连绵数百里的森林一角,黑金色的飞机完美融入黑夜当中。 “咕嘟咕嘟——”军绿色的袋子冒着热气,叶白芷捏着裁开口的边缘,直咽口水。 陆家仪一手一袋,嘴里叼着木勺,用胳膊抵开眼珠子都要怼进袋口的秦百灵,含糊道:“唔——烫...再等等。” 秦百灵身子小,仗着自己年纪也小,硬是挤到俩人中间,一手随意搭在叶白芷大腿上,另一只手撑着陆家仪的肩膀往前凑,煞有其事地深吸一口气感叹:“好香啊——” 研究大楼除了发明稀奇古怪的武器,日常军需能改进创新的也研发了不少——比如现在飘荡在空气中的咸香,就是出自于叶白芷贡献的《军事野外生存必备》中有关于单兵口粮的章节。 目前只有干菇腊肉味,毕竟这个口味是票选出断层的第一名。 叶白芷打了个哈欠,有些好笑道:“这整的,你俩不是吃过嘛?” 要说其他人馋点也就算了,毕竟这味道确实香,但这两只每次试验结束的样品都装进他俩还有其他几个年纪轻的肚子里... 咋还这么馋? 秦百灵头也没回,语气认真:“这个好好吃!我可以一年都吃这个!” 听着小姑娘稚气未脱的清脆嗓音,一旁除了守卫的战士,连同机长都笑了起来。 冰天雪地的城区。 顾谨戈一行人在雪地上急行半小时,终于在太阳彻底下山前到达原定目标地点——疑似囚禁华夏国人的秘密小楼。 刺骨的寒意被厚实的军大衣隔绝开,顾谨戈感受从腰间自脖颈的暖意,心底再次对特意往军大衣内缝了内胆的霍团他们表示感谢。 “连长,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罩着耳罩的小战士谨慎地靠近顾谨戈,一脸急迫。 他可是好不容易赢得这次行动的名额,直到飞机驶离南海岛时,脚底还仿佛踩在棉花上——消失的兄弟中,有一个可是他的准姐夫! 顾谨戈冷静地观察附近地形,低声吩咐几句,数道矫健的身影果断散开,从各个方向攀檐走壁,迅速消失在建筑死角。 小楼内。 周卫军感觉自己睡了许久,其实也就昏了半小时不到,他瞳孔涣散地看向一步之遥的弟兄们,肿破的嘴角想要苦笑,却发现连眨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濒死之际,他忽地感到后悔——早知道,应该早点带她出海钓鱼的...明明早就答应过她的... “老顾——老顾——”恍惚间,周卫军勉强撑起眼皮,想笑,却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两小时后。 “为啥?为啥我们先走?”叶白芷不解地看向匆匆赶回的一队人,没看到想找到的人,紧接着又皱眉道:“顾谨戈人呢?还有周卫军他们?” 高大的身影微微放低身子,耐心地复述连长之前的话:“连长说让你们先回去,他们跟大部队回去,对了,周排长他们都找到了。”只是,情况不太好... 叶白芷不明所以,又追问了几句,见实在撬不开这几人的嘴,只能憋屈地踹向机舱,恼火不已。 她可是带了任务来——要好好将老周带回去的! 想到之前信誓旦旦拍胸脯和小红保证的模样,还有拍小宓肩膀的模样...她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起飞前,还需要再次检查机内外情况,趁着陆家仪和秦百灵围着飞机打转,叶白芷快速穿戴整齐,冷声朝一旁要冲过来阻拦的人道:“我是肯定要去看看的,谁也不能拦我,你们可以安排两个人给我带路。” 一瞬间就将叶白芷前路封死的几人顿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这可是首长那挂名的同志,说起来还是他们的老师...这可怎么是好? “咳咳。”隐隐成围拱之势的男人低咳两声,对上叶白芷不善的眼神无可奈何,还是极力劝说道:“叶同志,你就听顾连长的吧,咱们回去等...” “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没回来。”叶白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来硬的,更何况也硬不起来。 只是她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又回去了。 高大的男人为难地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松了口:“周排长他们情况不好,重伤不好转移,连长说是等他们好点再动身...” 这就说通了。 叶白芷一点就通,倏地泄了后背的劲儿。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也成立。 “我还是得去看看。” 松口气以为解决危机的战士:? 叶白芷不等他们继续劝说,拎起脚边的随身背包,“唰拉——”划开拉链,展示给他们看:“我带了很多新药。” ......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叶白芷再次庆幸之前脑一抽,隐瞒了百万系统剩下的最后一万块钱。 纸质书,太贵了! 叶白芷是在进入研究大楼后才发现那些专业书籍是多么的昂贵! 尤其基于系统基础设置,违背这个年代科技发展的跨时代武器压根无法兑换出来...这也就造成了在近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叶白芷直接花光了‘百万系统’的兑换值。 噢,还剩下一万块。 为此,某一天,在研究大楼的休息室小憩时,她又梦回二十一世纪——看到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叶家三口,她也就只是瞧了眼,很快找到好姐妹欧鑫的家里,见对方给旺财也立了个碑,就在她墓地旁...也开始重新生活。 她是笑着醒来的。 言归正传。 这最后一万块她原本是想有备无患,万一哪天发生什么突发情况,她空间里那一堆“破铜烂铁”没法子解决问题,好歹也是最后的保险。 而背包里的药,就是她刚才尝试兑换出来的! 是的,她一早就尝试过,在得到百万系统之后,她曾经试图想要兑换出各种形形色色的处方药及非处方药...毕竟,特效药不管在哪个时代背景都是很金贵的!有市无价! 可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时代发展局限,她一直无法兑换出有价值的药品,更多只是基础的医疗用品,比如红药水之类、酒精棉签...诸如此类。 可是!她刚才灵光一闪,想到屁股底下的崭新飞机,又想到日新月异的华夏军事科技装备,尝试着再次兑换...竟然成功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叶白芷走在进城的路上,嘴角咧得老高。 终于!她也能过过主角的瘾啦~ 一直以来,叶白芷自觉比起那些开挂强国的存在,她实在是太废了... 贫瘠、荒芜,极具风格的圆顶建筑充满异域风情。 跟着眼前一步一坑的脚印,叶白芷如愿见到了老周。 偏僻的城市一隅,冷清寂静。 一进屋,铁锈腥气扑鼻而来,叶白芷迅速扒拉上松开的衣领,捂住鼻口,定睛看去。 六七张床架靠墙摆放,棉被很厚,每张床上的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围裹严实。 这次随行的还是伍婉茜,她年青力盛,实战经验丰富,放眼整个军医处,也就她是最佳人选。 屋外就是厅室,待客的地方。 此时,顾谨戈就在外头等待联络员连接上后方的大部队。 他们从拘禁周卫军等人的地方发现好几个西方国家联手的证据,而里头明明白白写了他们这次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研发针对整个亚欧大陆的人种病毒...事态升级,就连苏国也不能作壁上观了... 叶白芷不懂这些,排兵布将她就没做过这类事,就连游戏也是连送人头,开局跪的那类选手,她不掺和。 将背包里的药物全部交给伍婉茜,叶白芷没有多做解释,包装盒上都写着使用说明和禁忌,至于解释...很多事情不用追根究底。 安静窝在角落,叶白芷等了好久,见伍婉茜将凝结成块的浸血棉花与镊子一块放进铁盘,及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塞进对方口中。 “唔...”伍婉茜慢半拍抬眼,对着叶白芷疲惫地笑了笑,很快朝褪下衣服最外边的白色罩衫,摘下手套,起身朝屋外走去。 “人都没事了。最严重的一个骨裂,全都失血过多,暂时不能转移,天冷加上体虚,扛不过去。”伍婉茜将诊治结论与顾谨戈说了,很快又回到屋内观察。 “几天能走?” “至少...五天。” 顾谨戈眉头紧锁。 虽说他们只活捉两个投降的...但这两个都是无关紧要的研究员,连谁雇佣他们的都不清楚...至于清楚内情的,都在看到他们获得保险柜文件后自尽了。 但这也不能保证现在这个地方就是安全的,大部队还要至少三天才能抵达,届时他们还需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深夜。 众人用压缩饼干简单解决晚饭,就地休息。 将近两百号人,加上几十名病患。 要不是这房子够大,勉强躺得下,怕不是真要有几个人要站着睡了。 叶白芷侧卧在伍婉茜身边,实在睡不着,干脆起身翻过横七竖八躺倒的人,走到还在睁眼不知道想什么的顾谨戈身边。 呼噜声此起彼伏,叶白芷扬眉,小心翼翼地挪到顾谨戈的身侧。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安心倚靠到顾谨戈胳膊时,周围的几个“熟睡”的战士们装着打呼翻身挠痒的姿态,迅速给他俩腾出一个真空地带。 相视无言。 又是一天过去。 叶白芷就这么安静地待着,拢共没说几句话,直到霍团带领着西北边兄弟军团的人抵达苏国。 辗转颠簸。 回到南海岛时,叶白芷都不知道今夕何年了。 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她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推开窗,她朝隔壁院子嚎了一嗓子:“姐——我饿了!!!” 谢秋娴择菜的手猛地抖了下,连连拍着胸脯没好气道:“都在锅里了!吓死个人!” 犯“猪瘾”的叶白芷添了两次碗,嘴一抹,把碗一推,不客气道:“姐,我就把碗放这啦?我想去看看周哥。” 谢秋娴觑了她一眼:“去去去。” 74、海钓!传国玉玺 夏去冬来。 又一年过去,这是叶白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也是她辗转定居南海岛的第三年。 过去一年多时间,岛上气氛凝肃。 所有人按部就班,该武装武装,该种地种地,还算顺利地度过了和平知乎比较艰难的时期。 至于,伺机再次发动侵略的那批渣滓,也在南海岛新式武器的批量生产后,彻底歇了火,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了。 这不,今天就是叶白芷接收渔船的日子! 是的,她有一艘船啦! “小芷姐——快看!”晒得脸上只看得两排小白牙的鲍甜桃站在甲板桅杆旁,指着远方的海面大呼小叫。 叶白芷探头瞅了眼谢秋娴怀中依旧酣睡的小宝,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一岁多孩子软弹圆滚的脸蛋,将手里的披肩递给一直圈坐在躺椅上,给谢秋娴当靠背的顾谨戈,小声提醒道:“风大,等会儿给小宝挡挡。” 说完,抬步朝鲍甜桃走去。 细胳膊长腿的大姑娘站在桅杆衔接处,底下是一圈围着她欢呼雀跃的小屁孩,叶白芷头疼地按住比刚捕捞上来的鱼还活蹦乱跳的小月、小花:“别摔着咯!” 船启航多久,这几个小屁孩就吵了多久...她也是服了,真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叮嘱大壮几个男孩子看好三个妹妹,叶白芷扫视一圈,没看到大力,好奇道:“你们大哥呢?” 少见啊,平日里都是他领头,今儿竟然没瞧见他蹦跶? 大壮憨笑着摇摇头,他没留意大力哥去哪儿了。 小壮和明亮一阵挤眉弄眼,嘴里还叼着出门前特意带的玉米棒子,笑眯眯地朝叶白芷努嘴示意,让她往船舱另一头去。 叶白芷莫名其妙,点了点这两人的鼻子,转身朝船尾走去...她确实有点好奇。 拐角处,大开的舱窗逸散出浓郁的香味,叶白芷探头朝里瞧:“好香啊~红叶姐,这鱼也太香了吧!” 冯红叶被她逗得直笑,整个人靠到自家男人身上,打趣道:“瞧这小嘴甜的,弄得我都想再要个闺女了!” 乌大辉眼睛倏地一亮,很快又摇头,神情认真地接话道:“咱们不生了阿。”语气里还带着小心翼翼地哄。 叶白芷兴味满满地啧了声,目光灼灼在俩人脸上游移。 冯红叶本就是玩笑话,给丈夫这么一说,脸反倒先红了,啐了口道:“刮你的鱼鳞去吧!美得你!让我生也不生了!” 她知道乌大辉心底在想什么,不就是当初生焱焱的时候昏了一阵,还把他给吓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以为她没了...这还是婆婆在她醒后说的,弄得她哭笑不得。 叶白芷受不了这中年夫妻的酸臭味,探头朝座椅那排的乌家奶奶打了声招呼,又夸了几句老人家跟前捶腿敲背的两个孙子乖,很快离开。 乌大辉老实地继续拿起小刀刮鱼鳞,不时还打量下媳妇儿的神色,见她没有真的不高兴,这才又期期艾艾地一点点凑近。 全家除了老娘,谁都比不上她媳妇儿,就连那两个臭小子,要不是当初不知道生孩子那么疼,他宁可这辈子没孩子也省得叶儿哭得那么惨! 新婚夜那疼哭的样子就让他心肝颤地疼,生孩子那喊得,他是一阵阵冒冷汗... 快要走到船尾时,迎面走来高挑女郎,头发是新做的,就在岛上新开的美发店。 周爱红同样受不了自家傻哥哥和宓珠那说不出来的氛围。 “小芷,我哥和小宓在后头谈对象呢,你要找他俩?”周爱红大咧咧的,一点儿都没避讳。 惹得压根就没相隔多远的小情侣闹了个大红脸。 伤势极重的周卫军从苏国回来后,也不知道是生死之际开窍了还是什么,身体恢复大半后就开始对宓珠进行明面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追求...很快,俩人在一起了。 在一开始周卫军声势浩大整出追求戏码时,她就特意找了宓珠一趟,让她也得“别扭”个一、两次,别就这么简单的就答应。 结果,小姑娘每次给人送药,更换纱布时,心疼地够呛,眼睁睁看着那么大骨架的一个人精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压根就想不起之前心绪被人一言一行牵动得夜不能寐的模样。 立马就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恋爱申请。 叶白芷:...... 或许是对宓珠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心疼,叶白芷又觉得周卫军人好是好,但某些方面就是个棒槌,她又找了宓珠一趟。 “小宓,那你现在可以说之前为什么不理老周了不?”叶白芷有自己的猜测,但这种事,也不方便问,也就只能自己私下想想。 那是个晚霞天的海边。 红红紫紫一片,光怪旖旎。 宓珠拍打小腿上沾上的白沙,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那八卦满满的眼神,小小声反驳道:“我没有不理他。” “哟~我没有不理他~骗谁呢~你明明就不高兴了,说说说!为什么呀?”叶白芷撇嘴,怪模怪样学舍一遍,又着急地贴近脸,试探性开口:“不会是因为小桃吧?你是不是以为他俩...” 宓珠被说中般骤然红了脸,急急辩解道:“没有!”又忽地放低声音:“我没有...”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当初自个儿怎么想的,就莫名觉得小桃又阳光又好看,大大方方的...卫军哥肯定喜欢她...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的有点傻气。 笑闹后,叶白芷站在朋友的立场认真问了几句,知道宓珠是真的敞开心扉,暂且作罢。 “没呢,我看看大力人去哪了?”叶白芷朝周爱红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停住脚步。 “大力?”周爱红的褐色马尾一甩,回头随意扫一眼,耸肩:“不知道啊,没见着。可能跟小百灵在上头吧?” 船是二层的,船舱边角的楼梯往上,还有个大平台,可以海钓,也可以玩耍。 叶白芷仰头...视线被挡住了。 “对了,小芷,没来得及问你呢?这船咋弄的?我能弄一艘不?”去年差点儿真就闹饥荒了,周爱红和老家人往来频繁,咸鱼干货事业甚至做到了跨省,有惊无险度过危机,她见叶白芷突然弄了艘船,也琢磨着整艘船来自个儿干。 “这船...”叶白芷想要解释这艘船算是军区给她的奖励,但这解释起来又说来话长,想到码头刚才离港前众多退役下来的渔船,她灵机一动:“那个冯羽你认识不?就刚才和谨戈一起上船的。” “...不认识。”周爱红仔细回忆,想起那个头发跟刺猬一样的青年。 “认识一下呗,船的事他能弄。”叶白芷记得前几天还听顾家兄弟和乌叔在那边聊船的事情,具体她也没细听,只是听到用作侦察的船只早就够了,现在多出来的伪装渔船要找个利用的法子,总不能一直闲置...会锈腐掉的。 周爱红不是扭捏的性子,问清人在哪,风风火火就找人去了。 万里无云,海面平静,碧海蓝天让人浮躁的心情都平歇下来。 叶白芷就这么在床两侧的固定座椅上坐下,安静看着远处,顺手还从空间里掏出沁凉的可乐,最早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批从助理小七那换出来的一吨可乐可还没喝完。。 冒着小气泡的冰块是她在苏国逗留的那段时间特意冻的,比在南海岛冬季冻得冰块更剔透。 “在想什么?”低沉温柔的男声忽地在耳畔响起。 叶白芷满眼是笑,不答反问:“忙完了?” “嗯。”身着花衬衫加沙滩裤的顾谨戈表情稳重,同样带着笑意点头、坐下。 叶白芷眼神触到那缤纷的色彩,想到顾谨戈第一次看见那满衣柜各色衬衫时候的表情,颇有些乐此不疲地兴致,拖长了音调逗道:“这衬衫——怪好看的。” 顾谨戈无奈,他向来都是黑灰蓝的衣服,不显脏又稳重。 今早晨起换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拿了这件某人说是最好看,但他觉得最花俏的一件... “哇哇哇——” “钓到大鱼了!!!” “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叶白芷再次开口,头顶上突然传来兴奋地嚎叫。 听动静,嚷得最大声的那个指定就是乔大力了。 这迟来的变声期公鸭嗓还真的是... 叶白芷揉揉耳朵,无奈起身,顺手顾谨戈两口喝完的冰杯塞进随身空间。 只有一圈栏杆围着的空旷平台,叶白芷慢吞吞地一步踩实再走下一步,两只手还死死握住顾谨戈的手腕。 风平浪静,船还是颠簸得厉害。 终于挪到当中的位置,叶白芷半蹲下身,瞧着长相极丑的鱼,有些嫌弃道:“这脸好像蛆虫啊...” 正吐槽着,仿佛为了验证叶白芷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那不方不圆,长得乱七八糟的鱼扑腾没劲了,突然呕了一滩白蓝带金的泡沫出来。 “嗯?”叶白芷眼尖地瞅见那抹金色,伸手拿过秦百灵手中的迷你鱼叉,径直戳向那浓稠的呕吐物... “小芷...姐。”秦百灵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乔大力带领下,亲手制成的鱼叉头沾满白沫,哀怨地看向叶白芷。 叶白芷没留意身侧的目光,将那疑似金块的东西扒拉近一些,费力地辨认上头的模糊印刻:“什么帝...什么玺?” 等等,不是这么搞吧?又开新地图? 叶白芷半晌没说话,她也是刚想起来,历史记载上,列强沉毁载有华夏国宝的船的数量难以准确统计,不计其数!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过这段历史,但这条丑鱼无疑侧面证实了这海底肯定是有沉船的... 总不能无缘无故谁给它喂代表皇家信物的印章吧... 叶白芷脸上神色变换不定,一时愤慨激怒、一会儿又期待愉悦。 身旁三个少年都不敢说话,陆家仪和秦百灵本来就是研究大楼指派出来明为测量,实则放假的代表,而乔大力自身稳重,也就是在认识叶白芷后面多了几分少年活泼。 而这几分活泼,因突临的变声期,又安静了几分。 顾谨戈同样认出这金疙瘩不是一般物件,沉思片刻,冷静道:“陆博士,你能确认钓到这鱼的位置吗?” “能!”陆家仪举起左手,示意自己一直带着新发明的多功能手表。 顾谨戈点头,很快牵起还在晃神的叶白芷,沉声道:“走,我们去联系江旅他们!” 不管是不是那段岁月遗失的国宝,这肯定也是他们华夏的东西,必须要带回去! 或许,那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也能找到? 想到这,顾谨戈的眼神忽地亮了几分,脚步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