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双向奔赴的be生涯》 1. 装模作样 [] 夜色如墨,偶尔传来三两声野猫野狗的叫声,呼啸的风声仿佛索命的恶鬼,瘆人可怖。 深林静谧处,藏着白墙灰瓦。 颓垣败井的废旧院宅,萧条地坐落在鲜为人知的高山隐蔽地段,尺椽片瓦被肆意丢弃在湿润的泥土腥味里。 残缺的符纸晃晃悠悠地飘进略显完好的四合院大堂,又随即被阴冷的风吹起来,顺着屋中发霉腐烂的味道而去,落在漆黑的棺材板上,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封印起来,不过仅凭这微薄的法力,自然起不到丝毫作用。 棺材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棺身妖雾弥漫,雾气钻入缝隙无处遁形。 只见棺中的少女,面容清秀,眉目如画,手捧着枯萎干瘪的荼蘼花,诡谲离奇。 她双眸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般安详。 少女穿着异常华丽的红色秀禾服,流苏凤冠,金玉镶身,丝绸绣制的不是鸳鸯成双,而是骇人可怖的半身鬼面妖怪。 “呼──” 风声又起,荼蘼花顿时化为烟尘飘散而去,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眸。 入眼是一片悉数漆黑,潮湿的气息让季云璟略感清醒。 她神色自若,全然不像寻常女子遇到此等怪事该有的模样。 季云璟伸手触摸周围的环境,在感知到这里是哪里时,白皙的脸庞露出了一丝了如指掌的笑意。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之前所预期的进行,而她醒过来的时间,比之前预测的还要快。 突然,耳朵里传来刺耳的空鸣声,让她不由得紧皱眉头,眼眸微抬,双目尽是无措之色。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季云璟动了动身体,想给自己找个舒适一点的位置,可是棺材里的空间实在是狭小,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恍惚间还能听到棺材外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她打了个哆嗦,突然间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冷嗖嗖的。 “喂——有人在吗?有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花季少女被困在这里了。” 四周静谧,安静的可怕。 无人回应。 “看来是没人咯。”她嘟囔道,没人就好办了许多,少女微微侧着身子摸索发力点。 伸脚就是一踢。 “蹦——” 棺材盖被踹出十米远,带起不少灰尘,孤苦伶仃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季云璟呼了口气,周围黑漆漆的让她有些害怕,于是双手捂着脸,似乎这样就有了抵挡妖魔鬼怪的能力。 她虽然身为阴阳师,但是天生怕鬼,没少丢她师父的脸,所以师父才给了她流云簪做法器。 “流云簪......”季云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季云璟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向四周看去。 她所在的棺材被木头支起来,架在半空中,有些高度。 身后是大堂供台,摆着不少供品,旁边一排排的蜡烛都已熄灭了,只有桌上残余的结块红蜡能证明之前被点燃的痕迹。 红布装饰,却不见喜气,满地都是纸做的小人,笑容诡异,没有眼睛,却好像正在注视着她。 这里阴风阵阵,死气弥漫。 “看来是阴婚。”季云璟一只手挑起自己的衣领,凑近闻了闻,上面并没有鬼魂的气息,“布料还不错,比我平常穿的好。” 总待在棺材里也不是个事,还是先爬出来比较好。 漆黑榆木棺材被人架用架子在半空,约莫七尺,想要爬下来,还是有些难度。 一条腿迈出棺材,季云璟身体止不住颤抖,整个棺材架子都跟着在晃。 嗯,她有点恐高。 忽而阴风吹来,隐隐约约还伴随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拿命来,拿命来——” “谁在说话?” 季云璟猛然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 一股无形的力量,动作轻柔至极地附上她的脸颊,又骤然施力,推她的肩膀。 季云璟一个失重不稳,猛地就从棺材里翻下来。 “啊啊啊,救命啊!”她忍不住出声喊道。 “噼里啪啦——” 原本支撑棺材的支架也在此时断开,眼看着棺材就要砸到自己脸上,季云璟赶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头可断,血可流。 脸不能毁。 季云璟内心呐喊。 然而,预期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年腾空而越,身手矫健地单手接住正在瑟瑟发抖的少女,搂入自己的怀抱。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在一起。 仅一个响指。 沉重的黑漆漆棺材板板就被打落至一旁,和刚才它的朋友棺材盖盖一样的下场。 “碰——” 散落一地。 高台上的蜡烛被尽数点亮,暖黄色的烛光摇摇晃晃。 黑暗,在此刻消散。 少年浅然一笑,薄唇勾起,琉璃般纯净的褐色眼眸,注视着双手紧紧捂住眼睛的少女。 “睁开眼睛吧,没事了。” 来人声音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带着足足的安全感。 季云璟缓缓打开一点手指缝,露出一只眼睛。 好一个仙骨卓绝、清秀儒雅的小道士。 他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丝绸般光泽的乌发长至腰间,以冠束之,墨色发冠的后垂下两条白色带子,锦衣云纹若隐若现。 右眼的泪痣若隐若现,眼眸如画,面若白玉,给人一种俊逸而不俗气的感觉。 一双多情狐狸眼眸中,有着仿佛溺死人的温柔,似乎总是含着笑意,但又让人难以捉摸。 白色锦缎道袍,玉带束腰,身如玉树,腰挂琉璃瓶,斜背着一把剔透玲珑的沧澜剑,更衬得他出尘脱俗,温润如玉。 百里执方看着怀中少女,见其眸中清澈无比,闪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心中暗喜: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替死魂魄。 见少女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百里执方眉头微皱,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在阵法传送过程中弄丢了她的几分魂魄。 他温言道:“姑娘莫怕,在下会保护你的。” 他笑得实在温柔。 要不是季云璟慧眼识鬼魂,还不得信了他的鬼话。 他身着道袍,看似是个修道之人,有人的气息,却是由一丝魂魄气息所化,灵力雄厚,这种魂魄,难道是来找她帮忙转生投胎的? 季云璟怯着声音看过去,“公子是......”要投胎? 还能说话,看来不傻。 百里执方放开搂住少女的手,顿了顿,拱手行礼:“在下百里执方,信都闲散道士,四处云游偶入此地,听到一些响动便过来看看。姑娘呢,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信都? 季云璟感到有些奇怪,毕竟她自己就是信都之人。她在信都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叫百里执方的道士,刻意隐瞒自己鬼魂的身 2. 将计就计 [] 季云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混沌起来,胀胀的,忽而一股灵力流入她的眉心,被幻术迷惑的她清醒过来,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也恢复清明。 她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流云簪,眼眸晦暗。 居然对她施幻术……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想干什么。 季云璟将手放在百里执方手上,漂亮的眸中满是信任,“小道长,且不说他乡遇前辈,你我同为修道之人,此等相逢可遇不可求,再加上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坏人。” 她眼睛弯弯地笑起来,脸颊上梨涡浅浅,灿如春华,莫过于此。 百里执方不见波澜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措愣,没想到少女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并且居然还逃脱了自己的蛊惑幻术。 心下有些什么事逃出掌握的感觉,但时间不等妖,错过今晚,他也就白费这么多功夫。 “好,我带你离开这里。” 百里执方藏起下心底的疑惑,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温柔地反握住少女的纤纤素手,带着她往门口去。 锦锻白衣道袍,秀禾红色嫁衣。 阴风吹起两人的头发,发丝在空中交织纠缠。 一前一后,倒有些私奔的架势,格外般配。 只可惜,各自心怀鬼胎。 …… 百里执方推开破破烂烂的大堂木门,穿过道道长廊,大堂之外,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不似里面般阴森冷湿,而是热热闹闹的,好像与世隔绝的空灵之地。 街上像寻常人间一样挂着灯笼,夜色浓重的不像话,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浩瀚的夜空中,烟花凭空出现绽放,绚烂绮丽。 圆月之下,灯火通明。大街小巷,鬼流如潮,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无数庞大的红色纸人飘在空中,被三只狼兽牵引,纸人脚上用绳子吊着许多白布,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有一块白布落下,化成钱币撒到地上,引起不少骚乱躁动。 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出来街上游荡,狗头蛇身,鬼面六首,魑魅魍魉,邪灵恶魔,扭曲变形的鬼怪...... 它们看似漫无目的飘荡,却好像隐隐约约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极乐世界,极乐之宴。 这里是鬼的盛宴,是阴阳两界的交替之夜。 “极乐之宴?” 季云璟心下嘟囔道,身为专职捉鬼的阴阳师,她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只是在书上看到过,阴阳交界的地方,不是她应该来的,准确的说应该是资历还不够,就连师父也只来过一次,她还依稀记得次从那次之后,师父就闭关修养了三年之久。 这里由鬼神掌管,要是自己被发现,凭她的水平,可就惨了。 看着少女愣在原地,似乎被什么夺舍了一样,百里执方琥珀色的瞳眸里划过一丝疑惑,伸手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季姑娘,你怎么了?” 季云璟看着眼前修长的手指,不觉得好看,只觉得像白骨,瘆得慌。 她僵硬的抬头,盯着眼前外表清秀的少年,告诉自己冷静,然后深呼吸,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些。 “没什么,许是这里阴气太重,有些不适应罢了……不过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所谓极乐之宴,竟是如此光景,也算是开了眼界。” 百里执方好看的狐狸眼睛弯起来:“呵呵,确实是很奇妙,在下游走江湖各地,都会惊讶于此,姑娘有同种感受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在下还知道一个地方......” 季云璟点头讪笑,眼睛止不住地飘忽,脚也跟着往后退,根本没怎么听他讲什么。 “小朋友,你踩到我的眼睛了。” 一个阴森森的老爷爷的声音。 季云璟:“啊,不好意思。” “没事,你下次注意点就好。” ?! 季云璟抬起脚,发现自己把一只眼睛踩的稀巴烂,只能看得出是一滩黑白相间的东西。 “啊——” 她尖叫起来,一下就跳到百里执方身上,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双腿固定高度,努力不让自己滑下来,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百里执方也是愣住没反应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搂住季云璟的腰。 头埋在百里执方的脖颈间。 季云璟的鼻子闻到淡淡的白蔷薇花味。 沁人心脾。 这是一只独眼鬼,蓑衣草帽,还带着一根竹竿,面容可怖,看样子像是淹死的。 独眼鬼捡起被踩在地上不成型的眼珠子,放在手里揉了揉,揉成圆球,按回自己的眼眶里。 眼珠子在他眼眶里不停转动,直到转到了合适的位置才停下来,恢复了视力,独眼鬼瞥了一眼抱着的两人,头又默默地转回去。 他边走边呐呐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呐,啧啧啧。老爷子我单身一辈子,吃了一辈子狗粮,没想到,死了还要吃狗粮。” “唉,这就是命啊。”独眼鬼无奈地叹息,佝着腰,一个人默默的向前走去,背影略显孤寂。 …… 百里执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独眼鬼离去,转而低头温声询问怀中的少女,“季姑娘,那鬼已经离开,你……可以下来吗?” 季云璟死死闭上眼睛,疯狂摇头,抓着衣领的手更紧了:“不要不要,我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 百里执方身体有些僵硬,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眼中一片清冷。 其实像他们做狐狸的,讲究知恩图报,受了恩惠是一定要报答的,但他之前太过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帮助。所以这条对他来讲,也就没有什么约束力。 他喜欢挑战世间尊者,自此被天界派人镇压在此,也有尝试做个好狐狸,基本不会主动去招惹欺负低等邪祟,除非实在是关久了手痒。 没想到强大如他。 居然会有一天要求助于一个弱小的生灵。 百里执方承认自己把这个人类生灵捆绑过来的事情不太道德,有违他万年难一遇高贵九尾狐的职业操守。 所以,他不停告诉自己。 应该好好对待这个用来帮他的魂魄,给自己积点善德。 但是,这个低等生灵。 实在是太烦了。 哭哭啼啼,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方才蹭眼泪在他衣服上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挂在他身上,身为女子,不知道男女有别,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真是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没有多说一句。 百里执方修长的手一把拽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感觉到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百里执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原本悬空的脚触摸到地板,季云璟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拽下来,自然是不好受,百里执方力气之大,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砸在地上一样。 “小道长,你......怎么了?”少女不明所以地问道。 百里执方笑 3. 插队可耻 [] 季云璟乐得配合他,头上的流苏发饰跟着晃动,她伸手搭在百里执方肩上:“居然还有节目,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有趣的祭祀,反正来都来了,我们不如一道去看看。” 百里执方心道:瞧,这就上钩了。 他收回嘴边的笑意,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一个人自顾自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两步,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季云璟只觉得疑问不解,于是三两步追上百里执方,正要开口。 只听得一声叹息。 “罢了,在下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既然姑娘如此执着,也只好舍命陪姑娘。” 说完,他觉得还不够,又加上一句。 “你若是害怕,可以牵着我的手。有我在,那些鬼魂定不能伤害到你的。” 百里执方修炼千年,在这种地方早就没了对手,稍稍施法,自然是百鬼退散。而他向来心地善良,不欺凌弱小,若是这季云璟一直像这般听话,帮一帮也不是不可。 闻言,少女的眼睛似有星河闪烁,季云璟狡黠一笑,上前挽住百里执方的手臂。 百里执方看着眼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女,又想甩开,想了想还是笑而不语,难得遇到这么个没脑子赶着送死的,就当今天大发慈悲。 让她拉着吧。 季云璟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百里执方的拙劣表演,面上却不显,而是笑眯眯地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和睦友善,礼貌谦让地说说笑笑走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关系是如何如何的好,又怎能猜到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 不过有了百里执方这只狐狸在身边。 没有鬼敢来打扰,倒是清净。 …… 九溧湖。 是摆渡亡魂怨鬼的地方。 静谧幽暗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与黑夜融为一体,三块堆叠在一起的石碑立在岸上,突兀又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而渡船停泊处,则是一盏由参天古树形成的灯。 这树虽然枝丫丑陋,像极了骷髅干枯的手指,但每一片叶子都发着月光似的光亮,灯影重重,随风摇曳斑驳,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岸上站满了黑压压的鬼,它们都是要乘船前往万鬼泽祁城,参加阴阳祭祀仪式的。 可九溧湖的摆渡船就那么几只,要乘船去阴阳祭台的鬼太多,难免拥挤,不时还能听到几只鬼在骂骂咧咧的。 穿着厚厚貂毛大衣,脸白得跟墙灰一样的鬼怒道:“哪来的无名小鬼,插什么队啊,没看见本大爷我站在这里吗?” “你个死鬼,这个位置是老子占的,老子的手就放在这里,不就刚才去方便了一下,有病吧你。” 视线下移。 确实是有只戴满玉石金银戒指的手,不过夜色浓厚,黑漆麻糊的,一般的鬼谁会注意到地上摆了只断手。 那中年断手鬼穿得破破烂烂,摇着脑袋呜呜地叫喊道,又将它的手捡起来,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貂毛大衣鬼气急,双手叉腰瞪着它:“欸巧了,本大爷我就是病死的,有只手占位置看把你稀奇的,哪来的胆子敢骂本大爷,找死是不是。” 中年断手鬼伸着脖子叫嚣道:“来啊,我又不是没死,怕你啊!” “来就来,怕你啊。”貂毛大衣鬼挽着袖子叉腰瞪着中年断手鬼,不过它身子实在是弱,只是这么动一动,便隐隐有出汗的趋势。 中年断手鬼一脸不服气:“打啊有种你打我啊。” “好!那就吃本大爷一脚。” 貂毛大衣鬼生前一直病着,没怎么锻炼过,一脚踢过去竟是花费了十分的力气,把它自个累得气喘吁吁。 这一脚。 可以说是麦芒掉进了针眼,过河的碰上摆渡的,牛尾巴拍了苍蝇。 巧的不能再巧。 那中年断手鬼的宝贝断手,一个没拿稳,咻地就被貂毛大衣鬼这一脚踢进了九溧湖,沉湖里去了。 “哎呦,我的钱,我的钱啊。” 中年断手鬼被吓得瘫倒在地,不心疼手心疼钱,挣扎着爬到三石渡口,泪涕泗流,呼爹喊娘,好像半条命都跟着去了。 好多鬼都注视着它们这边,貂毛大衣鬼占了上风,面上可是风光,它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哈哈哈哈,活该,早那么宝贝还用手占位置,有的鬼啊,死是有原因的,我看你就是偷钱偷死的,钱见了你都要被你穷跑。” 中年断手鬼眼睛瞪得可怖。 它生前偷钱的时候逃跑摔了一跤,手被金戒指卡在木板的洞里,舍不得摘戒指只能把自己手砍了,结果失血过多就死了。 此时被刺到痛处,更是怒不可遏。 “我跟你拼了。” 中年断手鬼语音未落,拉着貂毛大衣鬼就忘湖里冲。可怜的貂毛大衣鬼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就倒进了湖里。 两鬼双双落水,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九溧湖的水吞噬,眨眼之间,漆黑的水像是吃饱了一样,“咕嘟”吐出一个泡泡。 湖面恢复原样。 安静地等待下一个落水鬼。 站在后面的断头鬼抱着它的头,默默往前走了两个位置。 “有的鬼死,是有原因的。” 嘴贱啊。 …… 路途有些长。 一人一狐慢慢悠悠地来到三石渡口。 季云璟吃着半路上摘的青枣,边吃边凑近了些看石碑上的文字。 石碑呈三角排列,看起来异常沉重,仿佛它们已经承受了无尽岁月的洗礼和摧残,沧桑的岁月印记在石头表面凝聚出一种特殊的质感。 而三石之间的空隙中,若有似无地漂荡着一股气息,仿佛在传递着这个地方的神秘和灵动,每块石头各有一句碑文。 所谓三石渡口。 一石曰,渡鬼不渡人,渡人不渡鬼。 二石曰,幽离树灯,三开三灭,渡船将至,过时不候。 三石曰,莫走回头路,客渡有缘人。 “诶,这枣子清甜可口,还有最后一个,小道长你吃了吧。” 季云璟看向百里执方,笑着将青枣递到他面前。 “不必。”百里执方如避蛇蝎般迅速往后一退,神情略显奇怪,仿佛面前的青枣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要他说,这姑娘真是又胆小又心大。 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却仍旧又闲心在路上摘这阴阳之地的果子。 伸出去的青枣僵在半空,季云璟没料到他会这样,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确实是过了点,百里执方赶忙补救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素不喜这些,姑娘自己高兴就好,不用顾及我。” “那好吧。” 季云璟惋惜地说道,低头咬了一口。 湖中呜声起,幽离树灯忽闪,原本吵闹的鬼全部安静下来,都伸着脑袋看向湖中。 黑暗中,无人掌舵的七丈摆渡船只,缓缓靠岸停泊,登船梯被放下,每每有一只鬼上船,船口的指示灯就闪烁一次,井然有序。 能坐上去的鬼并不多,没过一会就不再接收需要摆渡的鬼,登船梯被收回的时候,一只小鬼想挤上去,却船上莫名的力量掐住脖子,无情地扔进水里。 呜声又起。 摆渡船晃晃悠悠地开走了。 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摆渡着一批又一批的鬼,前往它们心中的圣地。 “这次的船看来是上不了了,只能等下一搜摆渡船。” 季云璟将一切尽收眼底,略微遗憾地说道,她踮起脚从渡口一直向后看去,想看看这登船摆渡的队伍排到什么位置,可队伍围着后山绕了一圈又一圈, 4. 九溧摆渡 [] 季云璟不敢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只女鬼,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跟着百里执方走了。 也不知三人到底是说了什么,百里执方再回来时,不见二鬼踪影,而等待摆渡排在第一二的位置,都成了她和百里执方的。 季云璟实在好奇,便凑过去开口问道:“你与那二鬼说了什么,居然肯把位置让给咱们。” “秘密。”百里执方说道。 “切——不就是美男计嘛。”季云璟撇撇嘴,低声道。 风过留痕。 幽离树的发光树叶落在地上,只剩下点点微光,没一会就消散了。 “百里小道长,我们站在这里等船要等到什么时候?” 季云璟疑惑地抬头问百里执方,她站得有些累,蹲在地上数了好一会叶子了。 “诺,船来了。” 狐狸夜间视力不是一般的好,比幽离树更早知道船的靠近。 话音未落,幽离灯三开三灭。 可来的不是船,而是一只小小的竹筏,停泊在季云璟和百里执方正前方。 季云璟:………… 这差别,有点太大了吧。 半旬老翁撑着竹筏,拖长着声音道:“上船吧。” 这湖的水果然怪异,竹筏靠岸了季云璟才注意到,这老翁的竹竿根本伸不到水里,竹筏竟像是被直直摆在水上。 百里执方径直向竹筏走去,而方才因为来船挤来挤去吵闹不休的鬼,像是被施了法术,定在原地。 原来渡鬼不渡人,渡人不渡鬼。 竟是这层意思。 季云璟后知后觉的跟上,坐在百里执方对面,她向后看了看那半身老翁,低着嗓音道:“小道长,你看老翁怎么只有半个身子,他的腿去哪里了?” 百里执方撑着下巴道:“他们这种都是对凡尘执念过深,才选择做九溧湖的撑船人,以这种方式留在这里。” “九溧湖的水至阴至邪,最喜鬼气,他在水面上待的时间久了,双腿早就被这水吃了。” “作为撑船人,他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这里,这是他的宿命,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老翁颤颤巍巍地举起酒壶,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然后将酒撒入湖中,又低下头拢拢蓑衣,撑着竹杆慢慢划。 季云璟扒拉着百里执方的衣袖:“这又是做什么?” 百里执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回道:“九溧湖里有邪祟,敬酒是为了让湖里的邪祟不要作恶,祈求得到神灵庇佑,让船平安到达目的地。” 季云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着百里执方,心下有了想法,又问道。 “小哥哥,你有酒吗?”她想借点酒,也跟着拜拜。 “自是没有。”百里执方被问得一头雾水。 “好吧。”季云璟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把目标投向了撑船的老翁,“伯伯,可还有酒,能否分我一点?” 老翁摸了摸自己像干老玉米须的胡子,凹在眼眶里的眼睛眯起来,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笑呵呵地说道。 “还有些,小姑娘接好了。” “多谢伯伯。” 季云璟接住老翁扔过来的酒葫芦,拿在手里晃了晃。 还有不少酒。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学着方才老翁敬酒的样子,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九溧湖的神灵大人啊,保佑我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让我少吃些苦,少遇到些鬼,等我出去了一定去您老人家的寺庙里多交点香火钱,拜托拜托。” 嘀咕完,季云璟将酒倒入湖中,双手合十又拜了拜,十分虔诚。 略微听到些“神灵保佑”之类的字眼,百里执方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眸中是全然的漫不经心,对这种行为不以为意。 还神灵大人…… 神灵可顾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湖里有的。 说白了就是水鬼。 只要敬酒讨好九溧湖作怪的水鬼,自然会一路平安。 不过与其求这湖底的邪祟,倒不如求他一路上让她少受些苦。 呵,可笑。 季云璟转头便看见百里百里执方嘴角带着一丝笑,开口问道:“你笑什么,我这乱糟糟的头发还没跟你算账呢。” 百里执方装傻道:“姑娘这话我可听糊涂了,在下好心好意为姑娘出谋划策,怎么姑娘恩将仇报,倒是怪起我来。” 季云璟:“那怎么只有我是如此?” 百里执方耸耸肩:“在下道法深厚自然有在下的办法,姑娘之前说了自己才疏学浅,我也是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更何况方才那黄裙女鬼不是就被姑娘吓到了?我要是不让姑娘作此打扮,恐怕此刻早就被那女鬼嗅到阳气,成了鬼口佳肴。唉,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有理也说不清啊。” 季云璟:“......如此说来,我倒要谢谢你咯。” 百里执方微微颔首:“姑娘不必言谢,都是在下应该的。” “你!” 季云璟哼了一声,不去看他,而是坐下来将头发全部放下来,叼着流云簪,随手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也不知道为何,她身上的衣物发饰全都变了,穿上了这身晦气的衣裳,头饰过重,太过繁琐不利于行动,还是重新调整一下好。 看着拆下来的华丽头冠金玉,季云璟拿起来细细探究,又瞧了瞧旁边的百里执方,果断地把这些东西全插在自己头发上,插不上的就收到衣袖里。 毕竟都是钱,不要白不要,再说万一以后遇上什么鬼了,还能用来贿赂贿赂。 竹筏飘在九溧湖上。 借着清冷的月光前行。 明月高挂,泛着白茫茫的雾气,月色尽数洒在少女身上。 看着少女安静梳头发的样子,百里执方竟有种岁月静好,恍然若失的感觉。 他狐狸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眉眼都带着笑,只见他伸出指尖在湖水上点了点,再往下探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诶你怎么还伸手下去,不怕被水吃了啊?” 季云璟弄好头发,一转眼就看见百里执方手在水里搅动,赶忙惊呼道。 “嘘——莫要吵闹。” 他在水里不停翻找,却是一丝水花都没有,水就像遁入虚空了一样,好像下面不是水,是个用来装东西的空间。 “找到了,送你。” 是一朵金色亡灵花。 传闻亡灵之花,须以万魂滋养,方可得一朵,存于阴阳交界之处,开于血色绚烂之地。 “亡灵花。”季云璟捏住亡灵花的花柄,金色的花瓣闪烁着微光,是无限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传说……亡灵花可以让走失的魂魄找到它该去的路,这是真的吗?” “传说而已,不过是些爱写话本的冤魂怨鬼编出来骗骗鬼的,也就哄哄你们这种小姑娘。” 百里执方摆摆手说道。 少女摆弄亡灵花的手停了下来,只觉得原本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全被搅没了。 百里执方顿了顿,看着少女,声音温和了些许:“不过,关于亡灵花,我倒是知晓一事为真。” 季云璟抬眸,语调上扬:“嗯?” “把花扔湖里。”百里执方指了指九溧湖水说道。 “啊? 5. 万鬼泽祁 [] 亡灵花的光绵延千里,照着前往万鬼泽祁城的路,竹筏摇摇晃晃地驶过山谷,在季云璟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靠岸。 说起来百里执方还算有良心,下船的时候,没忘记拉她一把。 不过要说之前,季云璟还能看到几个奇形怪状精怪。 到了这里。 真是一路全是鬼。 不少鬼带着面具,除了衣服上多多少少沾点血迹,看上去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有的鬼就不道德了,哈喇子流一地,披散着头发,舌头都快要伸到地上,季云璟禁不住被路上的阿飘们吓得哆嗦。 这不。 又差点撞上一个阿飘姐姐。 想到此,季云璟不得不往百里执方的身边靠近了几分。 百里执方将一切收入眼底,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避灵符,好看又实用的避灵符咯,有没有鬼鬼们想要买的。”青蛙精怪提着自制的荷叶篮,到处“咕呱咕呱”地叫着。 可惜,来都是鬼的地方卖避灵符,注定失败,没有一只鬼愿意为它停留。 辛苦制作的符卖不出去,小青蛙难免有点悲伤,正当它“咕呱”自怜,感叹生不逢时之际,它嗅到了一丝被人施法隐藏得很深的,异于万鬼泽祁城的味道。 是人类。 “咕呱!” 小青蛙一路小跳地飞奔而去,眼眶有些湿润,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救世之主,这个月的月绩终于有救了呱。 季云璟只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一点点变大,然后蹦蹦跳跳地向她冲来,感觉地都跟着震动。 什么玩意? “停——” 季云璟赶忙伸手制止。 开玩笑,比两个她还高的巨型青蛙撞过来,她这小命还能要吗。 小青蛙急忙刹脚,幸好没有造成交通事故。 季云璟抬起脑袋,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鬼怪世界的渺小:“……这位青蛙兄,有事吗?” 小青蛙往后退了一步,圆鼓鼓的大眼映射着少女姣好的样貌:“这位亲亲,买避灵符吗咕呱?” 百里执方低头,对季云璟悄悄道:“推销的,万鬼泽祁城青蛙精怪,专门在这里卖驱鬼避邪的避灵符。” 推销员青蛙精怪,万鬼泽祁城唯一存在的妖怪。 传闻它们在这里卖满50张避灵符就可以兑换豪华昆虫大餐狂吃券一张,所以有不少青蛙愿意做这份工作。 遇到买避灵符的客人就会变大,据说这样销售额一般会比较好。 青蛙们要是遇到不买的客人,就会一直跟在身边推销。 直到符纸被卖出。 闻言,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问百里执方道:“那这避灵符……有效果吗?” 百里执方道:“没买过,不清楚。” 小青蛙笑嘻嘻地看着二人:“有效果的呢亲,符纸都是有保障的,隐蔽阳气驱散鬼魂什么的效果最好了呢。” 季云璟请了清嗓子,问道:“那这符怎么卖?” 小青蛙从自己的荷叶篮里拿出避灵符,晃了晃:“十文钱一张喔,价格童叟无欺,携带它阳气就自然被隐藏,贴到鬼鬼们上,鬼鬼呀,就一下被封印住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此去阴阳祭台,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多一份保障总归是好的。 季云璟想了想,从头上拿下一只金簪子,向小青蛙摇了摇,开口道:“姑娘我没带钱,这只簪子总可以吧。” “是金的诶。” 小青蛙慢慢缩回原样,约有旁边打水的木桶高,眼睛瞪得大大的,舌头咻得伸出来,从季云璟手中接过簪子,捧在手上细细端详一会,确定是真的金子,高兴的不得了。 “亲亲,这一篮子的符纸都是您的了,再免费赠送一个荷包装避灵符,欢迎下次光临,咕呱。” 说着,小青蛙呱呱地就要离开。 “等等,你站住。” 季云璟拦住它,说道:“……就这些,没有其它的了吗,我给你的可是真金,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姑娘我给了你这么多,不再送点什么吗?” 小青蛙鼓起嘴将簪子藏起来,眼神躲躲闪闪:“这个嘛……” 站在旁边的百里执方默默扶额。 其实他早就给季云璟施了隐藏阳气的法术,完全用不着买符,那会在三石渡口弄乱她的头发就是报复一下,谁叫季云璟之前用他的衣服擦眼泪。 他百里执方有恩必报,有仇也绝不拖着,现下被这青蛙精怪耽误在半路上,心里已是有几分不悦,狐狸眼睛眯起来,侧过身露出沧澜剑,威胁道:“小青蛙,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 “就是就是,给姑娘我好好说话。” 季云璟附和道。 二人一唱一和,威逼利诱。 小青蛙这才注意到少女旁边的人,舌头伸出来吃了一只飞过的蚊子,它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按它在万鬼泽祁城千年的修为和阅历…… 居然看不出。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身穿道袍,可凭它青蛙精的第一直觉,这肯定不是修士,背上背的剑也感觉不到灵气,估计就是假冒伪劣产品,不是什么灵珍法器。 身上气息也非人非鬼,但要说是妖,也不见真身,只能嗅到极淡的阳气,却只好像浮在表面,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不过它也是见过世面的青蛙,鬼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鬼妖怪,只要不是泽祁鬼城城管来清市,其它的乱七八糟,它一概装聋作哑。 干它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小青蛙满脸堆起笑容:“多谢这位修士提醒,我刚才脑子糊涂忘记了,东西自然是有的,就是我一时半会拿不到,不过看二位应该是来参加阴阳祭台的……好像现在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呢。” “季姑娘。”百里执方淡淡道,“这精怪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季云璟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道,“那要是咱们下次遇上了,你可不要忘了我的东西。” “慢走不送喔亲。” 小青蛙笑眯眯地弯腰鞠躬说道。 ...... 由七七四十九层圆形石台交错堆叠搭建而成的阴阳祭台,高达数丈,据说日夜供奉特制的香灯,点于每一层的中央。 旁边耸立着两座参天巨火,炙热的火焰和阴冷的鬼火,隔空相望。 法度明练,昭符鬼望。 每一层,都围着数不清的鬼魂,它们撕扯着,叫喊着,疯狂地往上爬。 祭祀将在最高层举行,万鬼都将受到阴阳祭台的福泽照耀,越接近最高层,阳者入阴,阴者入阳的可能性越大。 所以,越能爬到上层的鬼越是疯狂。 “咚咚咚——” 远震八方的鼓点变得密集起来,鬼也变得更加疯狂地相互厮杀,阴阳祭台祭祀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二人站在祭台底层外围,在高耸的祭台的对比下,显得如此渺小。 季云璟朝上望了望,说道:“阴阳祭台,阳者入阴,阴者入阳,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只要想办法入生门,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6. 阴阳祭台 [] 忽而,几只面貌凶恶,性情残暴的鬼就龇牙咧嘴地朝季云璟直冲过来,她赶忙侧身闪躲,应是冲过来的力量过大,全掉下石台不说,还带走了一堆鬼魂。 谁料刚转头,脚却又被吊死鬼抓住,黑气从脚踝开始弥漫,加上这鬼手劲贼大,她的脚死活弄不出来。 前面的恶鬼折返回来,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 方才躲过去已是万幸,这下被困住,季云璟哪里是这些恶鬼的对手,连忙结结巴巴叫喊:“百百百……百里执方,救我。” 飞剑骤然而去,所到之处只听得恶鬼惨叫。 百里执方赶来,温声道:“姑娘莫要恋战,在下方才重新运气了一番,已无大碍,我们快些离开。” “好。” 此言有理,季云璟点点头道。 他们这里打斗得厉害,吸引了不少鬼过来,再纠缠下去,只怕真要葬身鬼口。 百里执方眼神凌厉,将少女的头往怀里按了按,带着季云璟赴顶层阴阳祭台。 剑光簌簌,一路上充斥着鬼魂的嘶叫,两人穿过最后的圆形石台,成功到达阴阳祭台。 白色的烟雾弥漫,红光闪烁,是整个祭台的主色调。 季云璟舒了口气,现在脚终于落到地上,真实的触感让她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她一天见了这么多鬼魂,没晕过去已是万幸。 二人蹲在一座石像后面,偷偷注视着阴阳祭台上的一举一动。 百里执方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就算蹲着也是表现地悠哉自在,看上去心情颇为舒畅。 季云璟撇撇嘴,这家伙倒是心大,这还笑得出来。 不同于下层的厮杀,阴阳祭台的最高层隔绝了鬼魂被吞噬的惨叫声。 一派祥和。 倒是有种原本身处绝境求生,但最后花红柳绿、终见希望的感觉。 季云璟瞟了一眼四周,还是不由自主悄悄往百里执方身边靠了靠。 在这种鬼地方。 越是平和正常的,越是暗藏危险。 百里执方嘴角微微勾起,琥珀色眸子里隐含笑意:“季姑娘,你看那边。” 天上竖挂着无人操纵的巨大鼓面,被空悬的鼓棒有节奏地敲打着。 祭台中间,一个戴着鬼面面具的阴阳祭师,穿着繁琐的破烂衣服,举着桃木剑,走着诡异的步伐,嘴里疯疯癫癫的不知说着什么东西。 阴阳祭师,万鬼泽祁城最为神秘的存在。 据说是神灵座下浮尘珠幻化而来的,专门用于镇压万鬼的阴气,只有在阴阳祭祀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可以削减怨鬼恶魂的阴气,是最适合主持祭祀的人选。 他的周围,站着一层又一层的红色尖牙狮头蛇身异兽,约莫有几十只,都围着阴阳祭师整齐划一地走动。 隐隐约约听见它们口吐人言,在念叨着什么“生死有命,神谕已定”,“阴者入阳,阳者入阴”之类的。 最外层才是从下面厮杀出来的鬼魂,唱着古老的祝词,跳着怪异的舞蹈。 阴阳祭师的面具冒着黑烟,看不清楚眼睛,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犀利的注视,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生吞活剥了她,让人心神不宁。 百里执方修长的手捂住少女的眼睛,他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看他,他要是注意到你尚在阳间,会直接把你撕碎的。” 说罢,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百里执方神色沉稳,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那阴阳祭师。 他的召来的人,可不是谁能拿走的。 “我们要去和那些鬼待在一起吗?”季云璟问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那他们是要直接冲进去,还是待在此处随机应变,就不得而知了。 “是的,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你。” 百里执方笑道。 按照计划,应该让季云璟去参加祭祀,他负责修改阵法剥离生魂,毕竟只有置身事外,才能让局中之人为他所用。 红色裙摆随着转动划过地面,季云璟脸上满是不解:“你这是何意?” 百里执方掀起唇线,目光温和道:“阴阳祭台祭祀巫术的关键根本不单单在外层,也包括祭祀的操纵者——阴阳祭师。在下以为,我们可以来个里应外合,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石像是一个绝佳的隐秘观察点,在下于高处观察,既可以照应外层的姑娘你,又可以掌握祭师的一举一动,姑娘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这话忽悠人一套一套的,可季云璟实在不想和那些鬼近距离接触。 “我......”可以不去吗? “姑娘大可放下担忧,在下说过会护姑娘周全就一定会做到。”像是早就预料到少女会说什么,百里执方很是认真地说道。 “但是......”季云璟启唇。 “季姑娘,请相信在下。”百里执方一脸郑重。 “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季云璟也不好推脱。 于是乎,阴阳祭台上多了一个奇奇怪怪、一步三回头的鬼鬼祟祟的人影。 “借过借过。” “不好意思让一下,诶,多谢多谢。” 看到前面的队伍有个空隙,季云璟赶紧跟着混进去,僵硬地抬起脚学前面的鬼跳舞。 “看姑娘这身装扮,是才成亲就死了吗?” 少女后面的鬼说道。 “......” 季云璟被这问法弄得有些无语,大晚上说什么晦气话,季云璟装作没听见,不想搭理这只鬼。 可那鬼似乎看不懂人情世故,他脸颊微红,又接着道:“其实我生前未有婚配,也未曾想过嫁娶之事,但今日一见姑娘,便觉得心生欢喜,就好像是见到了......其实这祭祀也没什么意思,姑娘若是愿意,你我二鬼在这里结为夫妻也不是不可。” 这鬼全然忘记了自己是经历了多少厮杀才上来的,此时笑得像个二傻子。 “我住在这里很多年,在万鬼泽祁城有一处住宅,收了几个丫鬟仆人,姑娘以后的吃穿用度只管放心,定是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就是不知姑娘你......可否愿意?” 季云璟被吵得不耐烦,这才朝后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鬼是她到这里之后,见过的最不像鬼的鬼。 一袭青衣,长若流水的发丝随风飘逸,唇色红润,脖颈处漏出的细腻瓷白皮肤病态到极致,简直可以用娇艳二字形容,完全不同于其它带着死状的鬼。 给人一种虚幻飘渺的感觉。 “不必了。” 季云璟冷冷拒绝道。 她本来是打算骂上几句,但是看着这张脸,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而且直觉告诉她。 最好不要多言惹麻烦。 “在下姓宋,宋池安,是江州人氏,姑娘生前是哪里人?” 见眼前女子红裙晃眼,眼眸迎着月光似是有星河,宋池安似 7. 连环问候 [] 身着新娘秀禾服。 这一抹鲜艳的红色,使得季云璟的身影难免有些显眼。 而这祭祀台上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自然早已被尽收眼底。阴阳祭师冷笑一声,他早就注意到她,大手一挥变换出更多的桃木剑直直对着季云璟来。 百里执方眼疾手快,迅速闪现在季云璟身前,抬手迅速施法结印设圈,挡住飞过来的桃木剑,火光电石之际,桃木剑摇摇晃晃承受不住,全部粉碎。 异兽被吸引过来,几下嚼碎了口中的魂魄,长啸嘶吼。 道袍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少年从袖口中拿出符纸,闭上眼睛默念符咒,修长的手指甩出符纸。 跑过来的狮头蛇身异兽顿时被阻挡在原地。 顿时缩成了蚂蚁大小。 百里执方冷笑一声,声音清冷而充满高傲:“区区小兽,过不尔尔。” “抓住他们。” 阴阳祭师癫狂地举起桃木剑喊道,对着面前装了一大盆的黑水施咒,无形的咒随着有形的剑而散播。 那黑水像顿时有了生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 化成藤蔓,蜿蜒而去。 百里执方挥手起结界,数张符纸悬在空中将少女围住,语气带了几分认真:“姑娘留在此处,这里交给在下。”说完便持剑飞身而去。 百里执方侧身穿梭于不断变化的黑水藤蔓,眼神坚定,身姿轻盈。 黑水藤蔓有形胜无形,剑能穿透水,却破不了水。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他的目的不是这些藤蔓,而是那祭台中间的阴阳祭师。 祭师面具下的脸扭曲起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继续施咒。 刹时,黑水藤蔓又化作天罗地网,将百里执方团团包围,不留一丝空隙。 “雕虫小技。” 剑身印出少年的琥珀色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百里执方双手结印,天光乍现,藤蔓黑水散落一地,剑直直对着阴阳祭师刺去。 另一边,狮头蛇身异兽张开血盆大口,被吃掉的鬼魂通通结作黑色混元,从狮口中出来,汇聚到阵法的中间。 季云璟站在结界里,看着被黑水藤蔓纠缠的百里执方,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突然,只见四周的结界顿时散作星光点点,黑色的诡异印记在脚下形成。 季云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拽了下去。 不好,是传送术。 再睁眼,季云璟迎面就对上了阴阳祭师的鬼面獠牙面具。 “人的味道……” 阴阳祭师面具下的嘴角弯起嗜血的弧度,冒着黑气溃烂不堪的手恶狠狠掐住少女的脖子,发出来自地狱的笑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孩子,来献祭我的阵法吧,你会是我最好的祭品。” 季云璟被掐红了脸,断断续续地挣扎着说道:“献你大爷,做......做梦。” 看见少女在阴阳祭师手中,百里执方眉间一凌,原本直直刺去的剑拐了个弯,竟是直接将阴阳祭师掐着季云璟的手砍了下来。 “啊啊啊啊——” 血流一地,阴阳祭师难掩痛苦,瘫倒打滚。 在鬼门关游走一遭,季云璟惊魂未定地摸着脖子,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没了祭师的阵法混乱起来。 不受控制地疯狂吸收周围的各种力量。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四十九层石台上的鬼都难以幸免,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个石台,甚至万鬼泽祁城其它地方的鬼也皆受此波及。 百里执方踏月而来,扶起季云璟,动作轻柔地帮她拍背顺气,眸中染上几分担忧:“可还好?” “无事。” 季云璟一抬头,就闯入百里执方琥珀色眼眸中,眉眼关切深深,不似作假。她不由得心神一颤,别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 百里执方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今日阵法诡异,实属是意料之外。 但只要阵法能运行,百里执方就可以改阵法,毕竟他还指望通过阴阳祭台送季云璟到浮屠塔。可方才事态紧急,他又伤了阴阳祭师直接破坏了阵法中心。 现下,只能由他来运转法阵了。 可吸收了太多鬼魂气息的阵法,像发了疯一样,百里执方以身支撑阵法法眼,额头隐隐出汗。 这里的阵法用的是阴阳之术,根本无法让他修炼的狐族法术融入进去。 那阴阳祭师道行深厚,单单凭借他所掌握的阴阳之术,想要操控无疑是难上加难。 倒在地上的阴阳祭师挣扎着站起来,没了一只胳膊的他更加瘆人:“你们都会是我阵法下的亡魂,今日谁也别想阻拦我。”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季云璟反驳道,顺手拿出一张避灵符贴在阴阳祭师的头上,双手叉腰好不神气,警告他闭嘴。 可这阴阳祭师完全不受避灵符的控制,骷髅般的手机械着拿下符纸,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 “这种符纸,对我没用。” “……” 季云璟有些难以置信,刚才掐她脖子的手还是有血有肉的,怎么这会就成了骷髅手。 等等。 有血有肉。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阴阳祭师僵硬地将脑袋扭成奇怪的角度,骷髅手的手骨架交织在一起发出声响,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视季云璟,鲜艳的红色在面具下的鬼眼中凝结。 “我记得你……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他仿佛疯了一样狂笑,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季云璟莫名其妙地看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感觉自己也连带着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回怼道:“我跟你可没瓜葛,有病就去治病,别跟我来那一套套近乎。” 阴阳祭师猛然抬头,似是终于有了几分神志,但最终又被身上的黑气吞噬。 “你会和我一样的,逃不掉的。” 语毕,他的骷髅抬起来,破烂的袖口中飞出一团黑雾,似乎要将少女也吞噬下去。 季云璟被逼的步步后退,而百里执方那边也顾不上她。 情急之下,季云璟拿出荷包里的一沓避灵符,脑中闪过一句口诀,就好像念过很多遍一样。 “万千变化,避灵结印,去——” 符纸纷飞,泛着淡淡的金光,漫天散去,又集中到一起。 季云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只见符纸不受控制的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带着那团黑 8. 每日一遍 [] 百里执方无奈道:“打不着的。” 打不着? 这话可让祝言允来了兴致,语气中带了几分教训的韵味。 “打不着?你们走路隔多少距离,一尺,二尺,难道是三尺?” “百里狐狸!我说了多少次要亲密接触,要制造感情升温的机会,要让她信任你,这样才能骗跟着我们预期的轨迹走,你左狐狸耳朵进右狐狸耳朵出是不是!” 这家伙总是一惊一乍的,百里执方叹了口气:“这倒不是,就正常距离,她虽然是阴阳师,但好像从没接触这行一样,看上去很怕鬼,比较喜欢离我近点。” 闻言,祝言允顿时笑得跟不要钱一样,满脸欣慰:“喔,是吗......看样子,这姑娘应该是把你视作依靠了。” “不过,为什么打不着?” 老虎祝言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浮屠塔里可没有神器宝物,百里执方被的那把剑,是祝言允特地找了木材自己打造出来的,取名沧澜剑。又用幻术让它看上去是把有灵气的宝剑,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来。 沧澜剑剑身高大,稍有不注意极有可能误伤站在旁边的人。 他自己就这样被打到过鼻子。 难道说是他祝言允在塔里呆久了。 社会实践经验不足,导致预测失误? 百里执方解释道:“她矮,自然是够不着。” 季云璟只堪堪到百里执方的肩膀。 也确实如此。 祝言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被传送过来的阴阳师竟是个矮冬瓜。”像他们老虎一族,都是个子高大的,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点。 想了想,祝言允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啰嗦道。 “你有没有按我们之前计划的,表现成她们那个行业顶尖、有修养的阴阳师?” 百里狐狸:...... 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很有能力,但是想到季云璟的稻草头发—— 好像不太符合有修养。 没办法,他就是有仇必报的性子,百里执方心虚地摸摸鼻子。 祝言允见面前的狐狸不说话,心下早就有了结果,恨铁不成钢道。 “你看看那些话本上写的,你们狐狸干的好事,真是伤风败俗,恕难苟同,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狐狸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咱可不能做外面那种一掷千金,左拥右抱的骚包野狐狸,那种狐狸不值钱的嘞,没有人要的嘞,知道不的嘞。咱们要做高岭之花,要做出尘脱俗,气质儒雅的翩翩公子,这样的小狐狸才是乖狐狸,才招人喜欢。” …… 如果可以看到狐狸耳朵,那百里执方毛茸茸白色的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祝言允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话本,专门讲狐狸精的故事,他看完后还哭的稀里哗啦,天天叮嘱他不要学那些狐狸。 这话百里执方的耳朵都要听出茧来。 实在不想听。 唠叨过后,祝言允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太外放,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对了,你们不是昨晚就应该到浮屠塔了吗,怎么不见人影?” 幸好,这位思维活跃的老虎,此刻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联系好兄弟了。 想起这事,百里执方就有些心烦意乱:“说来话长,出了点意外,季云璟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祝言允神色凝重,他们好不容易才选中既能通阴阳,又与百里执方如此契合的灵魂。 如若这次不能带她回来。 通过秘法暂时出去的百里执方的部分魂魄,也撑不了多久。 他身处浮屠塔,心却一直挂念着这百里执方好不容易拥有的纯良魂魄,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现在看来,果真是出意外啊。 若是等到秘法时间截止,这几分魂魄…… 只怕也是回不来了。 届时,他们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 祝言允看了看一旁沉睡中的狐狸本体,男人紧闭双目,周身气势骇人,祝言允稳了稳心神道:“我昨夜见你一直没有消息,就想着可能出了意外,所以又重新计算过。三日后,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嗯。” 百里执方点点头,忧虑一直在心中萦绕,挥之不去。 只是。 万鬼泽祁那么大。 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 万鬼泽祁城一处住宅。 外面杂草丛生,枝叶乱横,宅子大门紧闭,幽幽的冷风攀爬过墙,吹过早已枯死的梨花树,层层厚重的纱帘交织在一起,更加让其显得暗影重重。 此时正是白天,黄衣女子提着灯笼,柔弱无骨,似弱柳扶风,单凭背影就可将旁人的魂都勾了去。 不过只要细细看去,就能发现女子的左脸,有一片若隐若现的可怖青痕埋藏在皮下。 女子伸手正准备叩门,却停住了。 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轻蔑一笑,直接推门入内,冷着脸呵斥道。 “死鬼,还不给我出来。” 这边,季云璟只觉得自己身处无边的黑暗,无形之中好像有双大手,压迫着她动弹不得,像被粘在蛛丝上无处可逃。 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连这最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未知的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 季云璟的背后全是冷汗,手也紧紧攥在一起。 “呼——” 猛喘一口气后,季云璟终于摆脱了控制,微微眨眼以适应略微刺眼的光。 墙角的蜘蛛丝残余,有裂缝的墙壁,窗外透射出来的微光与飞尘共舞。 她的两只手被绑在一起,再用麻绳捆在柱子上,柱子旁边的木头桌子摆满了做菜的器具,墙上挂着干辣椒和大蒜。 可半开的柜子里,却能看出里面的碗早就被附上厚厚的灰尘。 “我这又是被带到什么地方了?”季云璟抬了抬眼前的被捆住的手,“百里执方,百里执方——”她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看来是昨晚的阵法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了。 季云璟忽而瞧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有小刀,思索片刻,用脚努力去接近桌子上的刀具,脚后跟搭在刀柄上,一点点往后挪回来。 只听得“喀喇”一声,小刀便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