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集卡游戏画风不对》 1. 第1章 [] 嫉妒。 怨恨。 仇视、厌恶。 …… 负面情绪。 生成了丑陋至极的诅咒。 在人类这些极端情绪的孕育下，诞生了名为“咒灵”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类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会知道咒灵的存在，但与之相反、极少数的倒霉蛋，则是在濒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杀死人类的怪物存在。 两者的情况，不知道该称哪一个为不幸。 “然而这个少年，正是属于以上两个范畴内的受害者。” 夜蛾正道看向桌面上的资料。 哪怕是向来严肃、见证过无数惨剧的人，目睹了这样残酷的经历，恐怕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不忍、动摇的情绪。 资料写得十分详细。 天野光枝。 15岁。 家住在东京。 成绩优异，据说拿过很多奖。 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医生，家里很有钱，从小过着优生惯养的生活。 光从资料来看，对方无疑拥有广泛意义上的，非常幸福的一家三口。 然而，那只是曾经。 就在几天前，他作为受害者，亲眼目睹父母在闹市区被普通人肉眼所看不见的咒灵，一口、一口，活生生地吃掉了。 那些暴露在脂肪外的肌肉纹理、喷血的断-肢，全都在他的双目中展露无遗。 “救救我们，光枝……” “光枝！光枝！”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明明是令人依赖的父亲、母亲，但脸却扭曲着，反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求助着抓住对方的衣角，恳求着，双眼不断涌出泪水，希望他能阻止这份痛苦。 可是，根本做不到。 哪怕抓着路人求助，也只是被惊恐地避开，说着“神经病！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当街自-残！”…… 这样冷漠的话。 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用厌恶、惧怕的目光盯着他。 据说等相关人员赶到后，对方正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都被鲜血下的大雨浇湿透顶，整张脸也□□涸的污-血覆盖，活脱脱一只从地狱寻着蜘蛛丝爬上来的恶鬼。 直到那些人处理完尸体，分出精力想伸手拉动他的时候，他却只是转过头，极为平静地说道：“我，真的看到了……”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呢？” 他的脸上露出了神经质、却极为友好的微笑。 这是刻入了骨髓的教养与礼貌，却在这一刻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混杂物。 这个少年看得见。 也就是说，他有成为祓除咒灵的咒术师的可能。 对于有天赋的孩子，专门教导咒术使用方法的学校，自然有收容对方的义务和责任。 然而，目前他被送到了东京的一所精神病院，没有自己行动的条件，因此夜蛾正道只能自行前往医院，查看这位少年的状况、最终判断对方是否可以入学。 …… 夜晚。 东京某处精神病院。 病床上，瘦弱的少年盯着床尾摆放的镜子，投映出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黑色、这是大众而不起眼的发色，但因为发质缘故，显得极为柔顺，两颗眼珠像是紫色水晶，镶嵌在白皙的面容上，由于过于反差而给人一种冰冷的非人感。 他身上穿着病号服，露出了锁骨，平添了一份脆弱感。 虽然气质给人的感觉是高岭之花、却能让人不自觉去关心，是非常棘手的类型。 清见移开目光。 这是他自己的脸，因此姑且算勉强接受，不至于让人觉得特别诡异、变成了另一个人。 “天野光枝”—— 不如说，横崎清见。 这不是清见原本的世界。 天野光枝也不是他本人，只是他凭空捏出来的一个躯壳而已。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就得追溯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了。 清见患了极其罕见的基因病。 已经到了身体治疗的晚期，折磨他已久的疾病再一次发作，终于，他没忍住浑身剧痛和耳边幻听的诱惑，将医生留给自己的所有药全都一口气吞了下去。 会死吧。 他这样百无聊赖地期待着死亡的来临。 长期的卧病不起，终于要结束了。 系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濒死的他的面前。 【有一件事必须你来做。】 【……什么？】 【只是去收集遗失的书而已，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系统是这样说的，【等你把遗失的书全都找回来，我就能实现你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哦。】 什么……都可以？ 尽管即将死去，但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无法阻止、钻入人的脑子里，让人感到鼻子粘膜发痛、大脑昏沉，但——那不是他真正想离开世界的原因。 清见其实很想活下去。 只是……因为太无聊了啊。 如果可以—— 请让他内心对“活着”的那种厌烦感消失。 所以，他答应了交换的协议。 至于收集书籍……？ 应该是集卡游戏的变种吧？再困难一点，就是侦探游戏破解谜题那个程度？ 现在想来，系统给出这样信誓旦旦的承诺，确实应该让人怀疑—— 【图书收集进度：0】 【您目前正在追踪：《罗生门》（已现身）】 【致死率：70%】 【已死亡读者数：12】 【书籍偏好：“狗咬狗”、“恶人相残”、“喜欢玩弄人性——算吗？”】 “……” 致死率？什么东西？死亡读者数，又是什么东西？ 他早该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松。 他确实是想删号重开，不代表他想要去做高难度苦力啊！ 在高危世界观也就算了，可系统却完全没说这些书都是人形，有两条腿会走、有脑子会躲，会伪装、甚至有极高的攻击性，会自发主动地攻击人类！ 最糟糕的是，这本书似乎知道清见的存在，只要他出现，就会立刻闪电般消失在那片区域，迄今为止他们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 对此，系统安抚道：【你也可以进行伪装，此后，你的本身气息会被掩盖。】 也就是说用马甲找书，对方就没办法知道是他了。 【可分-身数量：0/7】 【你可以操控十个身份，只要你想，世界会迎合你的虚构设定】 系统声称，这是清见本身的能力。 不过他一直没用，因为无论如何，同时操控几具身体听起来都有点诡异。 但…… 《横滨新婚夫妇惨死家中，死前互相分食！》 《女子当街捅死情夫，婚外恋？》 《高中生许愿树下的五人悲剧，校园霸凌——》 这全都是《罗生门》的手笔。 从新闻报道来看，对方的活动路线一直在变，很小心谨慎，似乎发现了清见追逐在后的痕迹，从他来这个世界后就再也没动手，上一次露面还是两个月前的事。 而咒术师这边，似乎完全把它当成了咒灵事件，没有任何能吐露有效的讯息。 因为咒灵实在太多了。 如果不杀到一定的程度，派去的低等级咒术师根本没办法解决罗生门。 最后，还是得他自己来。 2. 第2章 [] 清见读过系统给他的书。 《罗生门》的情节很简单。 鬼火淼淼的夜晚，家仆像是英雄一样登上高楼，准备为死去的女人主持正义，结果却被“对恶人作恶不算作恶”这套观念说服，最终犯下恶行，抛弃了身份去做强盗的故事。 家仆本身只是社会的一个个体，随波逐流、从未仔细深入思考过“为人的意义”，而当他被抛在了那个作恶的老妇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对恶人的作恶，才是正确生存之道。” “明明很想活，还装什么正义人士，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吧！” “已经不需要再维持正常人的表象了。” 这就是【天野光枝】的故事。 经历过创伤却任由其生脓，强行说服自己、以便维持着正常人的道德观念。然而，脆弱的内心却无法克制地腐烂了。 最终，构筑起来的道德感会走向崩塌，理智被黑暗吞噬，直至释放出内心潜藏的恶念。 一场“道德”的盛大陨落。 也是《罗生门》的最爱，是哪怕它需要爬行也会爬过来，主动送上门的灵魂挚友。 …… “你的主治医生说过，你有多次住院的历史。”那个自称夜蛾正道的人说，“你好像很容易受伤，不管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上，你确定你现在还好吗？” 对方双眼盯着他的脸庞，那是极具穿透力的凝视，好像在审视他的灵魂。如果是不诚实的人，可能会因为他的目光，就立刻将所有真相托盘而出。 清见没有说话。 “我来这里，是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说完，夜蛾正道走向了清见，拖过放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椅子发出了“吱呀”一声。 在寂静的病房里，这无疑是挑动人心的响声。 他的体型极具压迫感，衬托得眼前的人如同被严厉拷问的犯人一般，令人脊背紧绷。 “如果你想问我有没有生病的话，我没有。”清见说道，视线落在了床单上，攥紧了手，“我一直没有生病，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你是在骗我吧？你其实是精神病医生？” 他的话语充满了防备，好像一只应激的野生小猫。 夜蛾正道表情顿时僵硬。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回响起两个问题学生来之前，建议他“也许毛茸茸的玩具咒骸更有用”、“最好是换上不那么阴沉的衣服哟老师”这样狭促捉弄的话，他就感觉一阵头疼。 自己的外表……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他克制住自己立刻偏过头，去查看床尾的镜子的冲动。 “我只是担心你的精神状态。”他尽力放缓声音，耐心解释道，“如果我们的谈话不是在你清醒的状况下决定的，那么就无法生效，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很清醒。”清见道。 话音落下，他看到夜蛾正道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查看他是否在撒谎。 半晌后。 “那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天野光枝，无论那些人对你说了什么，你看到的怪物确实存在，但是被称之为‘咒灵’……唯一的问题，你能始终保持精神正常吗？” 不，他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询问他想成为咒术师的理由，然后来判定他是否有资格前往咒术高专，他来这里验证的只有一件事——对方是否保有正常人的理智。 如果他精神正常，他就必须前往高专读书。 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或许会有人说夜蛾正道插-手太多，但他是个很重视自己学生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学生的天赋就强迫对方必须进入咒术界，然而眼前的人却很不同。 ——这是咒术高层指明要的新生。 因为，对方觉醒了极为特殊的术式。 然而这种特殊性，却并不代表着任何幸运，反而导致他丧失了回归正常人生的资格。 夜蛾正道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份档案的信息。 【“意识颠倒”】 【虽然不知道具体术式名字，但这样概括应该没有错】 【通过未知、或许是触摸的方式，混淆颠倒敌人认知——人类会以为自己是低阶咒灵，从此痴呆般重复不成型的句子；而咒灵则会以为自己是人类，可以轻易被任何人类的方式杀死】 这是何等扭曲的能力。 大脑被搅的一团糟，弄错自己的身份，剥离已有的存在认知。 光是想到，胃部就会不自觉抽搐。 对方因此别无选择。 要么永远待在精神病院，要么入学高专——或者被处死。 如果可以，夜蛾正道并不想提到第三条路。 这对任何一个才失去双亲，又沦落到精神病院的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但无论如何，天野光枝的术式都极度危险，其他高层或许是因为一时的猎奇，亦或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掌控他，但如果对方发起疯来，同样会照成无法预见的可怖后果，所以必须由他核实。 “我很清醒。”清见道。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攥紧在床单上的手松开，滑落在了身侧，垂眸的样子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低沉。 “我想入学。” 夜蛾正道一直注视着他，半晌后，他终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清见的视线跟随他的动作。 “那么，我现在以高专教师的身份告知你，做好明天入学的准备。” 话音落下，夜蛾正道的目光从清见的脸上转移，落到了他缠着绷带、遮住了所有肌肤的双手上，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被放在了他的病床上。 “这是学校的入学礼……会有人在明天日落的时候，在医院门口接你，别迟到。” 清见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交代完毕后，夜蛾正道起身走向门口，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毫无预兆。然而，他想到了什么，脚步又停留在了门口许久，最后吐露出一句话。 “……最后一天，好好休息。” 夜蛾正道阖上门，离开了病房。 尽管如此，但他却依旧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多余的敏锐感使得他的太阳穴传来钝痛。 明明身体已经走出了那间房间。 然而，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他偶然注意到的、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报纸边角。 ……果然。 对方很在意这件事。 使他父母残忍死亡的咒灵并没有被绂除，而是在相关人员赶到之前离开了。 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案件。 惨死的新婚夫妻。 当街捅杀。 校园霸凌致死案件。 …… 共通点是受害者原本都有着外人眼里、称得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却在一昔之间破碎。巧合不至于达到了程度，因此有极大的可能，这是由同一个咒灵造成。 天野光枝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报道这些受害者的报纸，一定花了不少精力，但根据情报反馈，能够做到完全隐匿咒力气息的存在、无法追踪——这大概是特级咒灵。 而以上所有咒灵案件中，他是目前为止，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但，如果那只特级决定修正错误，主动来找他…… 夜蛾正道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管如何，必须要向上反馈，同时——他现在不由庆幸一件事。 已经比天野光枝先一步入学的三位同级生，可以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持有者，五条家赫赫有名的“六眼”、还有千年难遇的“咒灵操使”……无论是谁，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两位男生之中，“六眼”虽然被五条 3. 第3章 [] 像是想到了什么，清见忽然问：“上学需要带什么东西？” 【……】系统。 看他之前那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它差点忘了对方根本就没上过学。 从它和对方绑定前观察得知的情况，是对方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疾病，从此以后只在医院待过，对外界的知识仅仅来源于书籍、电影和其他人的主观叙述。 难怪会觉得活着很无聊。 恐怕连培养自己个性的契机，都没有吧。 系统忽然有些怜惜。 【那边应该有日用品卖，你不需要带上太多东西。】 也就是说除了衣服，没有什么必须要买的了？ 清见“哦”了一声，脱掉了病号服，拿起了他进医院前穿的那身常服，上面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主要晕染在领口到腰腹的位置，完全可以想象血从身前飞溅出来的模样。 有点骇人。 出门应该会引人瞩目的吧。 他犹豫了一下，又抓起了放在一旁的病号服外套穿在外面。 这本该是很突兀的装束，但由于他的那张脸，却会让人误以为这是时尚。 ……也算是脸的好处吧。 清见顺利避开护士来到走廊，随后离开了医院。 他没办出院手续，但既然夜蛾正道说了会有人来接他，那么他们应该会帮他做这种事。 钱…… 至于钱，系统会给他的。 他现在毕竟是个家庭优渥的、想花多少就花多少钱的孤儿。 清见从来没有自己出门采购过东西，但好在有系统在旁边指导，他也得以像正常人那样买完换洗的衣服，然后剪掉标签，把它们统统塞进了新买的行李箱里。 【你没读过书，为什么会选择……成绩优异这个设定？】 “我不是文盲。” 【……】系统。 它的本意不是想说这个。 只是有点好奇，那么完美的马甲设定，为什么多一个算是漏洞的设定。 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如果天野光枝接受的是完全的家庭教育，应该也不违和吧……？ “因为有人说过，如果我能正常生活，一定会是全校最优秀的学生。” 再者，在谎言中融入真实，才是最佳的欺骗手段。 而他现在塑造出来的天野光枝的性格，其实也和他本人很像，所以作为第一个马甲很合适。 【有人？是谁？】系统追问。 “一个戴眼镜的公务员。” 那个人总是说他很聪明，把他当做正常的孩子，告诉他“坚持活着是有价值的”，哪怕去别的地方做了卧底任务，也不会忘记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送来礼物。 【戴眼镜？】 然而，说完这几句话后，横崎清见却没有再给出更多解释，只是伸出手将眼前的行李箱重重扣上，截断了系统可能问出的、更多涉及私人的问题。 从皮箱最后的缝隙里，只能窥探到那双冷漠、平静的紫色眼眸。 …… 第二天下午。 横崎清见拖着皮箱，乖乖站在路边。 路过的人时不时朝他投来隐晦的目光，有恶意、也有纯粹的好奇和窥探，似乎以为他没注意到，就站在不远处对着同伴附耳、窃窃私语。 横崎清见：？ 【你是名人。】系统道。 啊……也对。 想起来了，他这张脸上过报纸。 清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毕竟咒灵事件不能对大众公布，而他的假父母去世的方式太过猎奇，上了东京的各种新闻——毕竟是唯一的幸存者什么的，但凡有窥视欲的都会想知道原因。 之前听护士小姐们聊天，说还有不少媒体想采访他，但是却被医院的人赶出去了。 看来住院费高昂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他的私人隐私得到了保障。 虽然清见能做到顺利扮演马甲，但是除此之外，和无关的人说话还是算了。 嫌麻烦。 而且说话很累。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像是单独被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不是眼睛时不时眨动，简直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机的等身人偶，被人放置在了路边。 【你在做什么……？】系统问。 好吓人。 “节约体力。” 【……】 咒术高专的人很准时。 大约在指针接近六点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就停在了医院门口。 横崎清见投去视线。 车窗随后被摇下来，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夜蛾正道。 不过，是谁也没关系。 对方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发现那里好好地戴着手套、就连衬衫袖口和手腕那一截肌肤也缠上了绷带，这才做出了类似于“松了一口气”的反应。 清见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没说什么。 这毕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快看，第一步就很成功！】然而系统却精神一振，在他脑海里兴奋道，【大家都这样误会你的术式就好——知道吗清见，我昨晚看了很多书哦，听说如果某个人一直得不到其他人的肢体亲近，也会很容易就黑化、道德堕落呢！毕竟人类就是一种社会化的动物……】 好吵。 “砰。” 车门被拉开，又被关上。 横崎清见上了车，把行李箱放在了身旁的位置。 车内没有任何味道，也没开暖气，他坐在后座，背后是冰冷的皮革触感，只要稍微用点力气身体就会陷进去，很适合就这样直接休息睡觉。 可能是因为他之前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缘故，所以一旦靠在某些东西上就很容易犯困。 横崎清见皱了皱眉。 精神上已经适应了久睡，但换了崭新的身体也是这样吗？ 有机会的话改正吧。 车内。 一片寂静。 前方驾驶座的人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自以为隐蔽地透过后视镜看他：“天野光枝……是吧？我是接你去指定位置的人，你的术式很特殊，能够尽量避免人群最好。” ——特殊术式。 这也是他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自主前往高专入学的原因。 想到之前被告知的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落到了那双戴着手套的手上。 只是看着，就莫名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虽然咒术界有太多可怖、杀伤力巨大的术式，但比起这些让人以各色方式惨死的术式，果然还是让人精神错乱、误以为自己不再是人类这件事最可怕。 想象一下，身为人类被困在咒灵那臃肿丑陋、散发出臭味的身躯里，四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子被搅得一团糟糕，说不定还会袭击人类…… 说到底，这种能力—— 真的可以成为咒术师吗？ 这公平吗？其他和他待在一处的人，该用什么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安全…… 意识到这件事后，冰冷的空气似乎从汽车的四面八方袭来。 他打了个寒噤。 忽然间，他意识到对方其实只和他隔了半米的距离。 恐慌立刻袭上了心头。 为什么是他被派来接这样的新生？是因为他作为辅助监督不经意间得罪了上层吗？如果对方一时兴起，决定用这双手来碰他该怎么办？该死！该死！ 对方就应该被□□起来才对！他能够出现在这里，正是不负责任的上层导致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迸发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因此而攥紧，发出了“嘎吱”作响的声音，却也冲淡不了内心的那份紧张感。 “不会的。” 忽然，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猛地回过神，看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原本微垂的眼眸，这一刻，和正在看着后视镜的自己对上了视线，空气似乎都为此而凝滞了。 那是平静的、死水一般的紫色眼眸。 这，只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只是一个才失去双亲、被迫进入咒术界的孩子。 辅助监督表情恍惚。 那些卑鄙、希望对方死去的念头，似乎都在此刻被这一眼看穿了，裸-露出的丑恶的、自私自利的大人面孔，令他自己都心生唾弃。 他在做什么？ 剥夺一个十五岁的人生存下去的权利。 如果是他，也会因此而愤怒—— “我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他没想到，眼前的人只是道，“对不起，请你，不要害怕我。” 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辅助监督失语。 车内再度陷入寂静，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交谈和眼神对视。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咒术高专所在的山脚下。 横崎清见推开门，准备下车。 他似乎没想过驾驶座上的男人会帮忙。 毕竟对方来接他的时候，他就是自己上车的，对方完全不管，所以现在也一样。 然而，耳边传来了“嘎吱”一声。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辅助监督已经下了车，从另外一边帮他取下了沉重的行李箱，帮助他拉出了拉杆，虽然做了这些，但眼睛还是没有看他：“你需要我帮忙送上去吗？高专在山上……” 本来他的接送任务到这里就可以结束的。 但总感觉，如果自己不再做些什么，有那样念头的自己就太人渣了。 系统：【哦~~】 它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清见做不到了。 就连这样的路人，都能不费余力地进行补全人设—— 突然，它注意到了车的那边站着的人。 夜蛾正道。 【……】 噢，果然，它的宿主不会做其他耗费精力的事。 这算一箭双雕吗？ “不用了，谢谢。”横崎清见道。 他抬起头，夜蛾正道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先是在他戴上的手套上停留了几秒钟，面容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随后才将视线落到了辅助监督身上。 “辛苦了。” 他声音沉稳道，直视对方眼睛，“接下来我会负责。不过，我有话需要单独和你交谈。” 辅助监督点头。 两人单独走到了一边说话。 系统兴致勃□□来，盯着那边道：【我打赌他们一定在谈论你。对了，我最近可是为你了解了一些很有趣的咒术界知识，那就是——辅助监督虽然无关紧要，但其实是咒术高层的眼线，你觉得这次回去后，他会怎么汇报你的情况？】 【不知道。】 横崎清见在心底回复。 【骗人的吧。】对此，系统嗤之以鼻，【和我装就没意思了哦。】 【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只用等就行了，和你解释会很麻烦。】 【……】系统。 嗯、嗯。 既然如此，它干脆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夜蛾正道那边，正大光明地偷听两人对话的内容。 “这是我的学生。”夜蛾正道说，“有些东西并非它表面看起来那样。” “……” 虽然从古板正经的外表看不出来，但这真是个好老师。 无论是特意准备的手套、等在高专山下，还是现在单独谈话，都在竭尽所能地为学生考虑。 恐怕是看出了辅助监督和【天野光枝】之间不正常的氛围，担心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回去汇报的时候会落下把柄，才会又要求与其单独谈话吧。 半晌后，辅助监督：“……不会的。” 不会的？ 三个字，没有解释到底是不会有偏见印象，还是什么。 但夜蛾正道的神色却微微一松，似乎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谢谢。” “……” 辅助监督踌躇了一下：“麻烦了，请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听到这里，系统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什么嘛。 才刚刚开始，宿主以后就注定要辜负两个人的信任了。 【不过罗生门肯定会很喜欢的。】 【毕竟，越多的人期待他的未来，最终沦落为作恶的人就越是有吸引力啊！】 系统的兴趣得到了满足，不再去偷听两人的对话，而是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宿主的身上。 【我相信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横崎清见没说话。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人说过，只要他想，就能做到一切想做的事，他只是在实践这个事实而已。 很快，夜蛾正道回到了他的身边。 “走吧。”他道，“你的身体怎么样？” 其实还是在观察他的精神状态吧。 但因为和辅助监督聊了天，认为他其实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孩子，所以看他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审视意味，而只是单纯地在关心他的精神情况而已。 系统说的没错。 人类果然是社会性动物。 哪怕再警惕，但是一个人的想法，还是会像病毒那样潜移默化地影响另外一个人的想法。 很 4. 第4章 [] 一楼、二楼…… 横崎清见顺着宿舍楼梯往上，路过每一层楼，都会依次查看房间的铭牌。 咒术高专的学生很少。 夜蛾正道老师说他的同学一共有三人，而这三个人的名字、房间位置他都通过铭牌知道了，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名字还算好记、对他而言并不麻烦。 【五条悟】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五条悟、夏油杰在同一层。 而家入硝子单独一层，应该是唯一的女同学。 至于【天野光枝】…… 和其他三人都不在一层，而是在最高层、单独隔离了起来。 为此，系统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是心思敏感的人，恐怕这会儿已经为种种提防的迹象而感到刺痛了。 咒术界高层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还挺有意思的。 到底是想借此拉拢，还是故意做出这种让人心冷的动作，逼得人往糟糕的方向走啊？ 但这也算是好事。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堕落。 横崎清见的目光落到了门上的铭牌。 【天野光枝】 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动作下滑，拿起了挂在门锁上的钥匙。 钥匙只有一把。 插-入钥匙，旋转，随后门被推开。 下一刻，宿舍内部的景象落入眼底。 房间内有简单的家具布置，最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床，床边摆放着木质柜子，紧接着是贴着墙壁的衣柜。右边墙壁有一扇门，应该是单人间的浴室。 系统评价道:【比我想的好一些。】 清见习惯了医院，所以并不觉得这样的房间有什么不好，只要满足基本生存就可以了。 他走进宿舍，将行李箱拉了进来，随后关上了门。 首先是打开箱子，整理衣服。 虽然高专有穿常服的机会，但应该还是以校服为主，所以他只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清见把折叠的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铺在床上，动作有些生涩，极力不把折好的衣物弄皱。 还是不习惯……不太熟练。 毕竟他常年穿病服，日常有护工帮忙，大部分时间没有自己动手的情况。 衣物是买的时候，店员好心地帮忙折好的。 他直接原样保持放了进去，如果弄乱了他就没办法复原了。 随后，横崎清见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已经有了几套衣服，被挂在了衣架上，随着他的动作带来的气流而微微摇晃。 他记得夜蛾正道说过，他的校服已经准备好了，这应该就是了。 清见拉起了布料一角。 上身是白色的制服，下身是黑色裤子，基础款，看起来很耐穿。 不是奇装异服，他对此没有意见。 然而，系统却持有不同的意见：【没有我给你挑的衣服好看，居然真的要一直穿校服？那当初还不如随便捏个脸呢……】 清见没管它的牢骚，而是将衣服全都放了进去，随后其他生活用品也被摆放在了对应位置。 完成了。 清见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他的动作，系统顿时大吃一惊。 【你做什么……？怎么就躺下了——？现在才八点！】 清见：“我没有睡觉。” 【……】 “我在思考。”他道。 虽然闭着眼，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很像是入眠的前兆，但他本人的大脑确实在高速运转。 这是清见的个人习惯。 在他将阶段目标完成后，会腾出几分钟的时间，将自己目前为止做过的所有事情复盘一遍，思考自己为了达到目标过程中做的事，会不会影响之后的发展。 【进入咒术界】 已完成。 进入的方式。 【成为高专学生】 好处。 1.进入方式符合常理。 2.契合《罗生门》喜好。 3.自动成为焦点人物。 坏处。 1.接触人员增多、麻烦。 2.上学、讨厌。 3.咒术高层，烦人。 迅速结束思考，横崎清见睁开眼睛，抬起手，看向自己右手的生命线，心跳异常平稳。 总的来说，还在掌握之中。 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开启下一个阶段的任务了。 “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清见说，“需要凑齐回收《罗生门》的东西。” 《罗生门》不是咒灵，不能祓除；也不是鬼魂，不能伏服。 单纯的武力是行不通的，否则横崎清见早就解决，绝对不会给它那么多逃跑的机会。 系统说过，书籍回收的条件很特殊。 其所需的东西，全是故事里提到的各种要素。 黄昏雨夜的场景。 需要至少有一只乌鸦在场。 一把女人尸体的头发。 切成段状的蛇肉。 最后，是一套旧制、洗发白的宝蓝袄子。 因为他要来高专，为了防止被人看到觉得诡异，所以除了宝蓝色的袄子以外，东西他都没有带来，只有到时候找机会重新收集。 反正《罗生门》还没露面，而黄昏雨夜、乌鸦也不是随便就能集体出现的，都需要时间。 再加上他现在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目标，所以不再像之前那么没耐心了。 但系统却没立刻说话。 【外面有人。】它忽然道。 “……” 横崎清见睁开眼。 他从平躺的动作改为侧身，偏向门，看向那紧紧关闭着的房门。 视线被完全隔断。 但，清见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门外。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和他对视了耶。 在他身旁，夏油杰察觉到他可疑的动作，转头问道：“怎么了？” 夜蛾正道说新同学已经来了，但从对方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准备食物。 高专没有学生食堂。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帮忙的话，就只有饿肚子了。 所以，这也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答应了夜蛾老师，会将从便利店买来的速食交给对方。 至于五条悟，据他所述，他是纯粹觉得一个人无聊、不想回去写检讨所以才跟来的。 夏油杰虽然和五条悟有些合不来，那也是因为对方先一步口出狂言、频频挑衅，那幅看不起其他人的模样让人非常手痒，但在之前的学校，他其实算是一个关心身边同学的人。 然而，对此，五条悟是这样不屑地评价的。 “比起关心同学，更像是自认为是强者，所以‘必须关照弱者’的观念在作祟吧。” 是吗？他不这样觉得。 夏油杰本可以直接否认。 但那些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无法保护自己、暴露在危险中，所以是弱者这件事却是真的。 他不会为了维护自己，以至于到了睁眼说瞎话、去否认既定事实的这种程度。 因为，那些人就是很弱啊。 不过…… 新同学算是弱者吗？算是……才脱离了这个范围？ 夏油杰禁不住皱了皱眉。 在对方来之前，他从辅助监督那里听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只言片语。 是经历了特殊咒灵事件，而因此触发的术式觉醒。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件，但整件事都透露出特别、和古怪的意味。 一般来说，咒术师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 毕竟，他们能够看到周围其他人无法看到的咒灵。 与此同时，拥有生得术式的人，使用方式会直接输入到自己的大脑里。 夏油杰在入学高专之前，并未接触过任何咒术界的东西，但他依旧能搞清楚自己的能力并运用，这就是原因，而通过这一个月的学习，他已经知道“术式基本是与生俱来”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术式几乎不能通过后天方式领悟，这也是为什么其被称之为“生得术式”。 触发觉醒……？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极其突兀。 这位新同学，你身上是藏着什么秘密吗？ 夏油杰大脑飞速转动，而五条悟已经迅速结束了短暂走神，夺走了他手里拿着的速食。 “喂……！” 手中的东西被毫不客气地抢走。 夏油杰猛地回过神来，不爽地叫了一声。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两人眼前的门忽然发出了“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夏油杰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直接和一双紫色的眼眸对上了。 第一印象，平心而论这是一张相当不错的脸。 哪怕他身为同性，突然看到这样的面孔，也会不由自主地升起许多好感。 也很有气质。 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 只是对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倒不是出于冷漠，更像是纯粹的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或者是认为做出动作会浪费能量，所以选择性地维持这幅面孔而已。 有点像是防御机制。 新同学站在门后，伸出两只手抵住门缝，因为身形比他矮上许多，所以说话需要抬着头。 夏油杰发现他戴着手套。 而且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缠绕着绷带。 受伤了？伤没好就来了？ “嗯……你好。”对方顿了顿，道，“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是夜蛾老师的其他安排吗？” 夏油杰不由怔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正常的同学。 好平和、好礼貌的对话。 虽然他只在高专上了一个月，这样的正常对话却已经恍若隔世。 夏油杰回了一个笑容。 “不，其实……” 正在在他准备给出回应的时候，从他身旁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直接将手里的速食递了过去，突兀地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 “喂，紫眼睛。你没有准备吃的吧。这个给你。” “……” 夏油杰眼皮猛地一跳。 这是很不客气的话。 说实话，可能是因为五条悟出身咒术名门、又被家里有求必应的缘故，他似乎不太在意人与人交往的礼貌，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口。 明明是帮老师的忙、好心来送晚饭，但说出口却好像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夏油杰扶额。 你……是在打发路边的乞丐吗？ 还有，“紫眼睛”？ 新同学确实眼睛很好看，引人注目，这也不能成为第一次见面的外号吧？！ 果然，他看不惯这个人的作风。 在夏油杰的目光里，新同学只是平静地接过了速食，脸上还是那副空白的表情：“谢谢。”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五条悟满意地瞥了夏油杰一眼，似乎知道他刚才对自己强行忍下来的愠怒，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没看出来这家伙一脸‘快点说完、让我解脱’的表情吗？” 还站在这里寒暄什么？ 怪刘海总是说他没礼貌，自己情商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这都看不出来？ 察觉到他的想法，夏油杰额头蹦出了黑线。 对方哪来的底气这样说？没看到新同学正盯着他们吗？而且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用如此大声的话把对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这不是冒犯吗？！ 两人狠狠地瞪着对方，大有比赛谁先移开目光、谁就会输掉的凶恶模样。 清见看向两人。 白发应该是五条悟。 系统说过，他的蓝眼是“六眼”，具有极强的力量。 光从外表来看，那是极度美丽的眼眸，能让最纯净的晴空都为之黯然失色。 黑发的男生应该是夏油杰，拥有降服咒灵后、自行驱使的能力。 也是千年难遇的稀少术式。 那么，就差一个女生了。 明天正式上课的时候应该会介绍认识。 不过，既然已经送了食物，为什么还站在门口对视？是觉得这样更有气势吗？ 【他们应该没有别的事。】系统道，【你很困吗？可以吃完饭、然后直接睡觉了。】 是这样。 本来不困，但躺在床上，还是会困的。 两人关系本来就不好。 总之，闹矛盾应该不关他的事。 “谢谢。”他再次重复道。 不管两人有没有听到，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横崎清见准备缩回房内。 但就在门即将阖上的最后一刻，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门板，阻止了锁被关上的动静。 门被重新拉开。 露出了两位男生不再彼此瞪眼，而是不知何时转向他的脸。 “……” 真的、好高。 两个人都是。 五条悟直勾勾地盯着他，对夏油杰说道：“喂，怪刘海，我们打个赌吧。你总是看不惯老子，又自以为是，我们来赌谁能先成为紫眼睛的朋友，老子会证明自己比你更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