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晋升日常》 1. 雍王府 [] 永庆三十九年冬,雍州城下了一夜的大雪。 雍王府西侧小院,正一片寂静,唯有院外仆人清扫庭院大雪的簌簌声。 “咣当”一声,轻微的水盆碰撞声,在寂静的屋内却有几分明显的动静,端盆的白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在大丫鬟白芍的瞪视下赶紧放轻动作。 白芍渐次点亮厅堂的蜡烛,而后才小心走进里侧昏暗的厢房,对拢在帐子里还在沉睡的人儿轻声唤道:“主子,该起了,要向王妃请安了。” 床上的苏棠听到这声叫唤,蹙着眉头扭过身去,埋头不愿理会。 望着主子这番动静,白芍心里好笑,却不得不继续催促:“主子,已是卯时一刻,若再不起身,怕是来不及了,张妈特意做了银鱼小馄饨等你回来吃呢。” 正与周公约会的苏棠耳朵一动,大脑骤然清醒了,娇软的嗓音撒娇问道:“可是真的,怕不是哄我玩笑罢?” 见主子有所意动,白芍忙走上前拢起床帐,小心扶她下床,苏棠着一袭玉白色寝衣,脚踩一双粉色绣花软底布鞋,向洗漱间走去。 在一旁站着的两个小丫鬟白芷和白果忙上前服侍她洗漱,一个递帕子、皂角,一个递猪鬃毛做的牙刷,丝毫不乱,白芍则忙着为她整理披在身后的散乱发丝。 苏棠原本是现世灵魂,出了车祸便穿进这个身体里,是雍王后府的一位新进侍妾,年方二八,为雍王辖内天水郡下冀县县令之女,被送进王府,来此一个多月尚未见到雍王本人。 得亏王妃管家贤明,待人公正,是以她身份虽低但并未受什么蹉跎,日常生活不说锦衣玉食,却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短短时间就腐蚀了她这现代人的灵魂。 但也可能是下面人见她还未见过雍王,所以暂且旁观,看她会不会受宠再做对付。 洗漱完毕,两个小丫鬟端着东西轻手轻脚退下,白芍一边为她梳理头发,一边向她说着最新打听来的消息:“据说雍王此次将那蛮族赶回了天山北边,虏获十万奴隶,获得良马千匹,这银鱼是那蛮族进献上来讨雍王恕罪的……” 苏棠闻言顿时心内了然。 她知雍王为当今圣上第四子,受封雍州蛮荒之地,此地临近边关,并不太平,经常有蛮夷侵袭,所以雍王每年都要出兵镇守周边的骊族、西夏、羌族等,多有胜仗,往往也收获颇丰。 恰巧苏棠被献上时,又逢秋冬交替、战争频繁之际,雍王正在外守卫边关,她还未能见到这位据说仪表堂堂、相貌威严的雍王,内心要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一切收拾妥帖,白芍又为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戴上兜帽,而后扶着她走上已清扫过一遍的青石板路面。 透过兜帽仍能感受到阵阵寒风侵袭着自己的脸颊,苏棠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主子,您慢点,”白芍小心地搀着她的手,怕她摔倒在地。 待她走出内院,外院的丫鬟、太监忙低头行礼。 望着他们身上单薄的衣着,在寒风里瘦弱发抖的身躯,苏棠眼里闪过一些不忍,在现代这些人还都是些孩子呢。 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青衣丫鬟道:“白芷,你去让张妈煮些姜汤分给大家,一人一碗,谁也不许拉下,这天冷可别冻着,”说完便对上白芷激动欣喜的眼神。 院落里原本低垂着头的下人们也不由抬头,激动不已,而后更加恭敬垂下身子。 “主子真是心善,”走出西小院院门,白芍便由衷夸赞道。 苏棠轻笑,大家都不容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在后院给雍王打工,大家给我打工,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路上的大路也都是清扫过的,虽然还有些许雪花痕迹,但已足够穿行。 苏棠内心无比感慨,幸而自己穿的这个身份大小还是个县令的女儿,现在虽只是雍王府侍妾,但也有不少下人伺候。 若是穿成了这个时代的下人,怕是要吃许多苦头,要是没有现代的记忆经历还好上许多,经历过现代的生活,再来这世界做小厮奴婢怕是想要自杀的心都有。 绕过堆满积雪的花木,走出中庭的小花园,苏棠脸上也渐渐染上热意,顿觉身体舒服许多,虽说每日要早起向王妃请安很是不爽,但想开了就当作日常锻炼身体来看也还不错。 等主仆二人携手来到正院,门口的小太监们低首弯腰行礼,苏棠也已习惯,默默走进去,来到正房门口。 王妃身边的桂嬷嬷迎了上来,很恭敬地向她这小侍妾请安。 苏棠哪敢轻易受这一礼,忙避开来,一边还轻笑道:“嬷嬷这是何意,我岂敢受您这一礼。” 心里却是有些不安,以往都是王妃这里的大丫鬟在这里迎着她,可今天却是王妃的心腹嬷嬷,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苏棠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桂嬷嬷一边热情将她迎进屋,一边小声道:“近日府里有些不安生,王妃令人好生寻摸着,万不能扰了身边的妹妹,小人们仔细爬找,抓住一个东院里偷递消息的小太监…” 话音刚落,桂嬷嬷就把她领进了正房,屋内已坐着两位身份与苏棠差不多的妾室,宋氏与王氏。 苏棠与她们一一问礼,方才在自己的固定位置——左侧第三把木椅上坐下。 又等了片刻,走进来一位从三品贵妾,三人连忙起身,向李氏行礼。李氏身份很不一般,是王爷后院第一个进来的女人,膝下还生养着王爷唯一的女儿,是以在众人面前也有些威严在。 众人皆落座后,苏棠偷偷拿眼角余光瞅着左右,环肥燕瘦,俱是佳丽,不由暗叹,雍王真是好福气。 但就她近日来与身边人的打探来看,雍王已是众皇子中后院妃嫔最少的。 除了王妃,便是李贵妾,还有宋氏、王氏和自己,传言雍王热衷战事,不近女色,苏棠心想看来不假。 端起桌上的白瓷杯,入手细腻温润,果真不是自己房里的那些粗糙用具可以比的,不愧是王妃屋里的东西。喝进嘴里,绿茶的清香扑鼻而来。 身边的宋侍妾与她小声交流着,宋侍妾与她同是天水郡人,一个多月前一同被送进王府,尚有几分同乡之情。 “你说嬷嬷刚刚那话是何意?”宋侍妾在苏棠耳边嘀嘀咕咕,不明白为何今天桂嬷嬷这么郑重其事地与她们说那番话。 但两人都是新进入雍王府的侍妾,没有身份地位,消息都不灵通,所以二人怎么也猜测不出来。 直到雍王妃身着正红色衣衫,头簪金凤钗缓步威严走出,雍容华贵 2. 生病 [] 翌日,西小院人来报苏棠生病的事情,王妃赶紧命府中的章太医去看,回来时得报:“苏侍妾因受惊过度,神魂惊厥,又受了些风寒,需要小心调养数日。” 后呈上药方一份:“桂枝15克、炙甘草10克、生姜3片、龙骨20克、大枣12枚…” 桂嬷嬷赶紧上前接过药方递到王妃手中,雍王妃眼尾一扫,多是些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的药材。 “嬷嬷,派人抓了药材给苏氏送去。” 又对下首跪着的章太医威严道:“王爷回来之前我要看到她好起来。” “诺,”章太医提着医箱小心退去,出了正院屋门口方才敢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腊月里的天气竟走出一身汗。他心里暗道一声,西小院的病怕是要着紧着些。 桂嬷嬷亲自拿钥匙开了后院仓库的门,有那专管药材的太监上去照药方抓了几副药,一一包好。桂嬷嬷又叫来王妃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珍珠,令她送去西小院。 西小院是个二进的院落,有一间正房和东西两侧厢房,苏棠就住在临近厨房这边的西厢房,靠北边有三间耳房,是丫鬟们住的。 珍珠和正院里一个跑腿太监穿过中心花园,跨过后院二门,来到了西小院。 她一走近,门口的小太监赶紧放行,有机灵的忙跑去唤里面的丫鬟。 少顷,白芍便急匆匆出来见礼,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自是比她们这些侍妾身边的一等丫鬟身份高得多,由不得不谨慎。 珍珠见面柔声道:“白芍妹妹,王妃听说苏侍妾生病,心焦不已,忙令太医抓了几副药,派我来送,盼令苏侍妾早日好转。近日也不忙请安,王妃有令,这些时日雪大,路难行,路上易受寒,取消了请安,待天气回暖再恢复请安。” 闻言白芍忙屈膝行礼:“感念王妃的恩德,”她身侧的白芷忙接过小太监手里的一提兜药材。 接着又领珍珠去探望苏棠,珍珠一进屋便嗅到浓重的药味,床上躺着病弱的苏侍妾,娇美的容颜此时苍白憔悴,额头还贴着湿帕子,一副病重的样子。 珍珠屈膝行了一礼,而后关切道:“怎生这般严重,王爷近日就要回来,见到苏侍妾这般,怕是不好。” 白芍听了这话,心里也升起担心的情绪,雍王爷一向是个好战之人,不近女色不说,还特别讨厌女子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样子,看到小主这般卧倒在床,怕是还没宠幸就厌恶了吧。 不行,她们一定要赶在雍正回来之前令小主好起来。 望着白芍眉心间先是闪过紧张,而后又神情坚定起来,珍珠的嘴角掀起一抹笑意,“你先忙着,我这边去回复王妃苏小主的病情。” 白芍忙又送她出了西厢房的门,才回去继续贴身照顾苏棠。 苏棠本不是多胆小之人,只是乍一见到这般血腥场景,甚至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活生生打死在自己面前,心里受了些刺激,才会生病。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时冷时热,魂不附体,飘飘悠悠,不由苦笑。 枉她自诩现代人,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却殊不知人家经历过的种种手段、场面,要比她经历的强上几十倍吧。 病床上的苏棠模模糊糊间听到了珍珠与白芍的对话。 是了,雍王爷快要从边关赶回,自己却在此时病倒,还是在王妃惩戒下人命令后府众人围观后,若不及时好起来,岂不是下了王妃的面子。 想到那个办事利落、出手狠辣的女子,苏棠告诫自己,快点好起来,这里不是现代,没有爸妈会纵着你撒娇,没有人会同情可怜你… 这些时日,苏棠按时喝药,调养身体,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很快病情便日渐康复。 听闻后院来报苏侍妾病情恢复,雍王妃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桂嬷嬷见状,忙劝慰道:“这本不关王妃的事,谁能想到这苏侍妾身子骨这般差,这下面进人也不说好好挑一挑,苏侍妾身子这般弱,怕是不利皇嗣啊…” 雍王妃轻斥一声:“嬷嬷,别说了,王爷自是心中有数。” 提到皇嗣,雍王妃心内也不由苦笑一声,她抚上自己的肚子,这是她自成婚起就期盼的,可直到现在成婚五年了,还是未能怀上。 站在她身后的桂嬷嬷望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疼不已,这是她一手奶大的孩子,自是了解她的心事。 桂嬷嬷忙体贴说道:“王妃,王爷在外征战不归家,您自是有心也无力啊,这怪不得您,且放宽心,太医不是看过了,小姐身子骨好着呢,时机合适定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王爷。” 雍王妃闻言,轻叹:“希望如此吧,爷的心思我真是猜不透。” 若说他不重子嗣,那李氏本也是从六品的低等侍妾,生了孩子之后不仅住进了东小院正房,还升成了从三品的贵妾,现在不但能自己扶养女儿,王爷还经常去看望。 若说他看重子嗣,却对男女之事这般不上心。想到这里,雍王妃的脸腮渐渐染上点点的红晕。 而后又是一抹浅浅的遗憾,雍王在床上一向勇武,可她至今未能受孕… 如今后院又新进来两个侍妾,那宋氏只是小家碧玉,却身姿丰盈窈窕,看着就是好生养的;那苏氏臻首蛾眉,容颜娇嫩,虽身子骨弱些,却是极佳的美人。 若是其中有人先怀上男嗣,依男人的性子,怕不是会提为侧妃,想到这里,她眼里不由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 距雍州城一百多里地,路上大雪封山,鸟雀俱无,却有一队浩浩荡荡的士兵在匆匆赶路。 前头有五十骑身穿盔甲,手握长枪的精兵,目光炯炯,气势刚毅,纵马在前护卫警惕着四周。 中间是一袭戎装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星目,勃然英姿。 接着是二十几辆车马,装着此次收获的战利品,最后面又是五十骑精兵和五百多步兵。他们风尘仆仆,一路往雍州城的方向赶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扰乱了众人行程,原本计划在腊月二十日前赶回,现在已是腊月二十三日,耽误了好几天的工夫。 也不知道府里现今如何了,马上的年轻男子轻皱起眉头。 年节上事情繁杂,与皇上、兄弟、朝臣、亲戚的礼物都要打点不说,前日王妃又写信传来,府里抓了一个与蛮族通信的奸细。 想到府里的王妃素日行事妥当,应是没问题的。 但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不由还是策马扬鞭,急着往家赶路。 * 西小院里,苏棠眉目如画,正靠着开着一条细缝的窗口向外望去,看小院路中央堆着的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 这是她病中一个会冰雕的小太监在院子里 3. 初识 [] 今日卯时正苏棠就被白芍等人从床上挖起来了,许久没有这么早起的苏棠整个人像被吸了魂一样,眼睛死活睁不开。 无奈白果等人拿来了一个冰帕子,白芍接过拿在手里,狠心往她脸上一贴。 骤然袭来的冰爽把瞌睡着的苏棠彻底唤醒了,她打了一个哆嗦,意识到自己这要去“面试”了,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不安。 食不知味地啃了两块梅花糕,喝下两口热粥,白芍就不让她吃了,待会还不知道要在外面等上多久,吃多了不方便。 不管雍王究竟近不近女色,首先她要把自己做到位呀,想到这里,苏棠忙漱了口,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捯饬自己。 花了一刻钟给自己画了一个素颜心机妆,勾了勾眼线,显得眼睛更大了几分,眼波流转,清纯中透着一丝妩媚。 白芍则熟练地为她挽了一个随云髻,又插上一支衔丝蝴蝶银簪,娇俏而轻盈。 待妆容妥帖,白芷与白果将外衣拿来给她换上,藕紫色的百褶如意裙,用的是王妃新赏下来的料子,果真是好东西,穿上后看似低调,光照下却透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白芍又拿来一件织锦镶毛斗篷,苏棠披上后,整个人被捂得严实,唯有下半张脸未遮挡处,勾勒出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与玲珑小巧的下巴。 “走吧,”一切收拾好了,苏棠整个人都有些麻了,紧张的心早已不见,唯有要上“考场”的激动与振奋。 如同她在现代考试前有一万个担心与紧张,但复习时间拉得太长,就开始期待着正式考试了,就想知道自己究竟能考多少分,得分点有没有把握住… 一边想着,一边穿行在庭院,没想到她还是最晚到正院的,李贵妾、宋氏、王氏都已经落座了,神态欣喜中透着几分焦躁,看得苏棠也开始期待了。 不知道雍王究竟长什么样子,会有白芍形容的那般英俊,那般威武吗?他会很凶吗? 在现代各种帅哥都能看到,但这个可不一样,这可是她未来几十年要一起相处的男人,万一长得不好看…… 想到这里,苏棠内心有些流泪,开始诚心祈求上苍。请赐给我一个好看一点的男人吧,信女愿折寿十年,只求那雍王帅比潘安,求求了… 不知她那愿望是否能让天上的神仙听到。 但这边,王妃已经落座了。因着冬日严寒,众人没有出府等候,而是派了侍卫在雍州城门口候着,一有消息便马上来报。 从早上等到中午,眼瞅着就要下午一点了,苏棠有些撑不住了,她早上只啃了两块糕点,哪里耐得住肚中饥饿。 无奈雍王还未回来,王妃也不提用午餐的事,其余侍妾好似没事人一样。 她只能独自默默忍耐,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小口小口吞咽两块,又喝了几口茶水,可还是不解饿,她想吃正经的饭菜了。 正当她惦记着吃食时,一个侍卫匆匆来报,雍王进城了,正往这边赶来。 王妃一听,欣喜不已,“快点,去门口迎一迎,”领着后院众人便匆匆往前门赶去。 苏棠跟在后面,也欣喜雀跃极了,这下好了,男人回来后,她就能吃上饭了。 原本的雄心壮志现在变得七零八落,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盘烤鸭或者一碗蛋炒饭… 白芍扶着她走在队伍的后面,想拉着她往前去一些,被苏棠摆手拒绝了,前面太冷了,还是让她在后面躲着些吧,好歹这里风小一些,她还能避避寒。 “主子,”白芍小声嘀咕着,“可不能半途而废呀!” “我真冻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苏木尝试说服她。 听她这般说,白芍听了,也很有道理,不再劝她,两人就老实地站在最后面,等着雍王到来。 北风呼啸,苏木站在那里,觉得度日如年,就在她快要冻僵之际,遥遥听到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立时精神一阵,赶紧整理衣服和面容。 少顷,就见一群精兵护卫着中央的一个年轻男子奔腾而来,及至近前,年轻男子伸手拉住缰绳,翻身跃下骏马。 那流利的动作看得苏棠眼冒小星星,这个动作真是太帅了,前世的电视剧里那些帅气的男明星有几个真能做出来的,但眼前这个男人就可以,而且他真的帅啊。 苏棠眼神发直,原谅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是有一天,年轻的秦始皇,或者曹操这样类似的人物站在你面前,你能不心动吗。 男人身着一袭黑色披风,里面是雪亮的银色铠甲,脚踩一双高跟黑色皮靴,手执长剑,身姿劲瘦挺拔。有着刀削斧刻般的深刻容颜,眼眸清冷,气质尊贵。 让人不由感叹,好一个天潢贵胄,凤子龙孙。 男人刚一下马,王妃便领着侍妾们躬身行礼,太监、侍卫、丫鬟们皆跪倒在地,齐声喊道:“恭迎雍王回府。” “起来吧,”男人上前扶起雍王妃,眼睛轻扫过她身后的侍妾,对那新冒出来的两名女子了然于心。 苏棠还在发愣,就对上了男人清冷的眸子,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还是白芍扯了扯她衣袖,才忙低下头来。这一切动作,雍王尽收眼底。 男人没有在府门外多停留,叫起了众人后,便向正院走去,雍王妃忙吩咐下面人上菜,置办酒席。 等走到正院坐定,不一会儿婢女们便端着餐盘上来了,苏棠看得两眼放光。 这边,王妃还在向雍王秦靖川介绍着新来的两位侍妾,宋氏和苏棠依次上前见礼。 苏棠回过神来,忙对男人嫣然一笑,刹那间碧空如洗,清澈明媚。 男人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轻嗯了一声便让两人退下,旁边坐着的王妃轻舒了一口气。 众人面前的菜上齐了,王妃先拿起桌上的酒杯敬了雍王一杯,雍王很给面子,端起自己的酒杯握在手里一饮而尽,王妃看了面颊染上一层绯红,眼角透出喜意。 李贵妾把两岁的女儿也带来了,雍王很是关切,先是仔细看上一眼,又令奶嬷嬷照顾好她,因着天冷,不敢让她出来太久,很快又给抱回东小院了。 就这已看得王妃和众妾室眼中满是妒意,作为后院唯一一个有子嗣的妾室,李氏确实让人嫉妒上几分。 接着便是众女眷敬酒,李氏与雍正有着一个女儿,雍王也很给她面子。 轮到侍妾,雍王便有些敷衍了,浅尝一口便罢。 待这道程序走完,苏棠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眼冒火星。 她紧盯着雍王的动作,看他终于动筷,下一秒便优雅而迅速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夹起桌面早已看上的八宝鸭,酱牛肉,看似小口吞咽,实则嘴里咀嚼不停。 天呐,她可算是够上这顿饭了,不得不说,前院的饭菜还是蛮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主人许久未归,后厨的人发挥了120%的实力,做出的饭菜香甜可口,比她西小院里的饭菜好吃上好几倍。 又舀了一勺酿豆腐,她 4. 侍寝 [] 翌日,苏棠紧赶慢赶,果真不是最后一名请安的了。 因为最后一名是刚刚侍寝完,脸色红润,眉眼间多了一丝妩媚的宋氏,她羞涩着向王妃与众姐妹敬茶。 雍王妃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放回桌案。 又命珍珠和玛瑙递上两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根金丝八宝攒珠钗,一对白玉耳坠和两匹鲜亮布匹。 宋氏赶紧跪下谢恩,身边跟着的丫鬟梅香忙恭敬接过赏赐。 雍王妃温和对下首道:“还望众姐妹能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到时候定重重有赏。” 转过头来,王妃又安慰苏棠:“你也放下心来,这几日也定有你的好日子。” 苏棠忙谢过王妃,装作害羞的样子,柔顺地垂下头来。 她也不是很急,但她感觉怎么身边人都认为她很急呢?这怕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这个时代是真有皇帝和太监这两种人的,想想也是一种跨越时空的重合… 想着想着,苏棠的思绪就跑偏了。 又等了一日,这天下午,约莫申时,前院就有小太监来报信,说今晚爷要过来,喜得白芍、白果几人忙为她装扮起来。 苏棠豁然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 因为雍王要过来,从接到信的那刻起西小院就开始热闹起来,抬水的、清扫的、擦柱子的…弄得苏棠也有些紧张起来。 在现代她也就是个热爱吃喝玩乐、热爱追剧的普普通通社畜,还真没经历过这一遭。 虽然平日里叫嚷着想要穿越过去做女主泡美男,但上来就这么猛,她也有些受不住啊。 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索性想一想,雍王这么帅气,身份还是皇族,在古代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她丝毫不吃亏,还赚了好吗? 神思不属的动手妆扮了一下,想着男子略有些严肃的样子,她还是先走简单素雅风吧。 苏棠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换上一身撒花烟罗衫,脸上微施脂粉,就已花容月貌,绰约多姿。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门口便有小太监来报,雍王往这边来了,苏棠赶紧来到门口迎驾。 远远的,雍王便看到了远处那暗红灯笼下正垂首等候着的女子,裙带飘飞,宛若姑射神女。 走到近前,这女子的容貌逐渐显露出来,果真是那日撞进自己怀里的女子,今日一见,更觉惊心动魄。 苏棠忙向雍王请安,男人清冷的嗓音叫起,径直便向内院走去,苏棠紧跟在他身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或许是雍王后院人少的好处,苏棠自己独占了西小院的西厢房,有三室一厅,除了一间卧室加洗浴间,还有一间书房和一个小小的茶水间。她热衷于享受,所以房间里的东西布置地很像样子。 一进门便是厅堂,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炭盆,上面熏着几瓣剥开的橘皮,正散发出些许果香味道,平日里苏棠最喜往里面埋些板栗,当作零嘴吃。 桌几上摆着一盆水仙花,正是盛开的季节,清雅如许,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大插屏的屏风,上面绘着山水。 “爷可要用膳,”苏棠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道男人是否要和她一同用。 “摆膳吧,”男人低沉道,丫鬟们忙下去吩咐后厨。 很快,后厨便送上来四样凉菜、八道热菜、两道汤,两碟点心、一碟馒头、一碟饽饽,看得苏棠眉心不由流露出一抹喜悦,时隔几日她总算又能享受到高规格美食了。 平日里她这里也就两三道菜,侍妾的份额大大阻碍了她追求美食的心。 殊不知她这垂涎的神情男人尽收眼底,想到前几日的回府宴上,女人对着桌上的饭菜大口咀嚼的模样,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没想到,这苏氏竟是个爱吃的。 等到男人动筷后,他冷眼旁观着,果然,下一秒苏棠就正大光明的动起筷子,对准桌上的肉菜就开始进行扫荡。 虽然看似行动的频率不高,但她一筷子下去就挟了好几块肉,一勺子下去也是满满当当,令男人不由大开眼界,但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放松下来,神情中慢慢流露出一丝愉悦。 他素来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放肆,但自己的女人,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的鹌鹑模样,他亦是不喜。 而现在自己面前这个苏氏似乎不怎么害怕他,倒是令他有几分惊奇与意外之喜。 约莫一刻钟后,男人就放下了筷子,看着苏棠吃饭,他也吃得香甜一些,比往日多用了一碗。 苏糖也吃饱了,喝下最后一口甜汤,自觉跟着放下了筷子,她身边的白勺早已见识过主子的作风,但还是有些别样的羞愧。 男人身后站着的大太监陈恭升,眼角不停地抽搐着,万万没有想到,还有女人敢当着爷的面这样不顾形象,风卷残云般地用膳。 而且,爷似乎并不讨厌。察觉到雍王此时的心情似乎不错,陈恭升也松了一口气。 灯烛下,苏棠的小脸有些绯红,引得男人不由往她脸上流连。 “爷,我们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可好?”苏棠清眸流盼,柔声问道。 雍王微垂首望去,女人又眨巴了一下眼睛,眸子里写满了想走走的意愿。 “嗯。” 雍王站起身,陈恭升忙为他拿来黑色狐裘披风,欲为他披上。不料男人摆手,他刚用了两杯酒,酒意微热,用不着这披风,倒是面前的小女需要。 “给她披上。” 这话让一屋子的人都没了动作,苏棠讶然望向他,陈恭升忙把披风递给白芍,白芍这才赶紧接过,为自己主子披在身上。 无奈,这披风是按男人的身量做的,所以还有半米长拖在地上,但亦更显得女人柔弱几分。 在男人的眼里看来,此时的苏棠似乎完全被自己包裹住,他竟有几分心满意足。 他对苏棠说道,“走吧,你不是想去院里走走吗?” 男人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苏棠拽着披风的领子,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害怕踩到披风的衣摆。 白芍原本是在她身后一米处的距离跟着,而后发 5. 除夕 [] 向雍王妃跪下敬茶行礼后,苏棠才算是成为雍王后院一名副其实的侍妾了。 她苦中作乐地想,如果把这雍王府当作一个职场,她还是很有些盼头的。老板是高富帅,老板娘表面上持家公正,同事人员较少,相互之间等级相差不多… 一边溜号,一边听雍王妃在上面做总结发言:“…今晚会在正院里摆除夕宴,姐妹们有什么才艺都可以亮出来,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啥?”苏棠眼神呆滞一秒,古代职场也这么卷的吗,除夕之夜这么阖家欢乐的日子还要被Q表演节目? 我哭⊙﹏⊙ 接下来的话,苏棠两耳不闻,呆坐到雍王妃散会,便匆匆回了西小院,昨晚折腾了半宿,早上为了多睡片刻,顾不上吃早饭,她怀疑自己都有些低血糖了,头晕晕的。 回去的路上,白芍察觉到苏棠似乎有些不太对,低声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苏棠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脸色苍白,轻轻摆手,“扶我回去,好饿…” 不远处,雍王从练武场回来,便望见昨晚似乎还脸色红润,健健康康的女人今日似乎身体不舒服。他眉头微皱,对着紧跟在身后的大太监道:“陈恭升,去叫个太医给她看看。” 陈恭升忙恭敬跪下:“诺。” 雍王径直穿过小花园往前院走去,陈恭升忙召唤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小喜子,跟上主子,小心伺候着。” 小太监眼神一亮,激动不已,忙跟上前头的雍王。 陈恭升转过头来吩咐另外一个小太监去外院寻章太医,自己先行往西小院走去,不大一会儿,章太医便拎着医箱匆匆赶来。 见到陈恭升在西小院门外候着,忙恭敬道:“陈公公,怎劳烦您在这里等候。” 陈恭升摆手,“别废话了,主子爷让你给苏侍妾看看身子。” “是,是。”章太医忙跟在陈恭升身后进了西小院。 见是他们二人,守门的小太监忙一边放行,一边唤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来见。 白芍刚安置好苏棠,就撞见了主子爷身边的红人领着章太医匆匆而来,不由吃惊起来。 忙问道:“见过陈公公,章太医,不知您二人来这里是…” 陈恭升正色道:“主子爷让章太医来给苏侍妾看看身子。” 白芍一听,心里一惊,而后又喜悦起来,忙领着二人来到西厢房门口,自己先回屋问候主子。 “主子,爷身边的陈公公领了太医来看您了。” “嗯?”苏棠正坐在厅堂左侧的桌几上端着小碗喝粥,人也暂时缓了过来,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忙放下碗筷,“快请进来,我这便出去。” 白果忙端来水盂和干净的水服侍她漱口,而后又换了一身正式点的衣服。 苏棠来到厅堂,陈公公与章太医向她微弯腰行了一礼,苏棠忙回礼,叫起。 陈恭升微笑道:“苏侍妾,主子爷派太医来给你看看身子。” “苏侍妾,请这边坐,臣为您把把脉。”章太医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见到苏棠这般从里面走出来,无病无灾的,除了面色略有些苍白,并无其他大碍,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苏棠与他也算是熟人了,前一段时间生病,多亏了章太医的照顾,闻言便熟练地伸出胳膊,把手腕放置在案几的布枕上。 章太医把着脉,微皱眉头,苏侍妾这身体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实则还是有些寒凉,需要调养呀。 苏棠盯着他看,一边说一边暗示着:“太医,我这身体没有问题吧,我都喝了好些天药了,该好清了吧。” 章太医收回手,道:“小主您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多养养,平日里可以多走走,晒晒太阳,补充一下阳气。至于这药嘛,可以先不用吃。” 闻言,苏棠和她的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边,陈恭升领着章太医去前院复命,雍王端坐在案前,停下翻阅手里的折子。 “所以,苏侍妾这是刚生完病,受不得劳累,身体虚弱造成的,”男人神色不明,眼神冷淡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太医。 章太医小心回话:“是的,也就是半月之前的事情,怕是还要再养上两个月。” “…你给苏氏开一些药膳方子递上来,下去吧。”章太医恭敬领命退下,为这小小侍妾竟能得到主子爷的关注感到惊叹,心道,这苏侍妾怕是要谨慎对待。 陈恭升在一旁瞅着雍王肃冷的神色,小心补充道:“前院杖毙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小太监,王妃命后院众人看着…苏侍妾当晚就起烧了…” 雍王的眉头骤然皱起,冷声道:“王妃这次有些过了。” 陈恭升小心陪侍着,心里也是有几分赞同的,王妃这次确实过分了一些,新人进府敲打是应该的,但上来手段这么狠厉,还把人给吓病了,传出去也是不好听啊。 待两人走后,苏棠大餐一顿,而后躺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快要夜幕降临,才算彻底恢复过来。 白芍正打算叫她呢,就见苏棠从床上醒来,忙欣喜扶她:“主子,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们都要担心你了,快换衣服吧,该去参加除夕晚宴了。” 刚睡饱了的苏棠精神猛然轻松,闻言配合地起身,换上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这还是当初王妃赏下的布料,她都拿来做了衣裳,正好适合这样重大的场合穿。 白芍又在苏棠的要求下为她梳了一个类似现代的古装发型,大概就前侧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后面的头发分成几股交叉缠绕挽在头顶,发髻左侧再插入一只宝石蓝纱绢头花固定住,清爽干净。 一切收拾好了,苏棠就带着白芍准备出发了。 临走前她吩咐白果拿着银两在西小院也置办一桌宴席,白果与白芷对视一眼,兴高采烈地道:“主子放心,我们定会安排妥当。” 苏棠这才放心下来,前往正院吃席。 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心里也有了些打算。 得亏她是见过世面的职场人,什么年会、中秋、感恩会,甚至端午都要搞一搞活动,她思忖下来,也有几个适合拿出来的节目。 但今年是她初来乍到,当然是要拿出最能“炸场子”的了,也好让姐妹们知道一下,她苏棠不是吃素的。 目前后院里与她同为侍妾的一共有三个,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她当然是要抢先上位了… 心里打算着自己的小算盘,苏棠来到了正院,只听得里面已有了几分热闹。 苏棠进去时,宋侍妾忙迎过来,“妹妹,听说你又病了,本以为你不会过来了,我心里还有几分遗憾呢…” 苏棠听了,轻笑道:“无碍的,只是早上急着出门没有用膳,有些头晕,下午略躺了躺就没事了。” 又寒暄几句,等到约莫八点左右,雍王与雍王妃携手而来,看得众人都有些眼热。 6. 一战成名 [] 苏棠自信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宴席中央,先行了一礼,而后娇软道:“妾在这里祝愿王爷与姐妹们欢愉胜意,万事可期,妾带来的是一首歌曲《但愿人长久》。” 说完,她便沉寂下来,将整个人都融入在这首歌词的意境中,随即她甜美开嗓,浅吟低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此曲一出,全场都渐渐安静下来。 便是不怎么懂诗词的白芍都听懂了几分,沉浸在主子悠扬的歌声里,遥望着高空的月亮,思念不知身在何方的家人。 团圆之夜,皓月当空,一曲相思,却又代表着美好的祝愿,令在场诸人都目露叹服。 不懂的人听懂了,听懂的人更是震惊连连,钦佩不已。 遥望向站在宴席中央深情款款唱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苏棠,雍王捏着酒杯的手不由握紧,眼底的神色也慢慢变得深沉… 这一夜,苏棠可谓是一曲艳惊四座,在后院众人心头印刻下深深的痕迹,她的才华、歌声连同美貌可谓是一战成名。 *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众人的意外,雍王并没有去任何人的院子,而是多在前院办公。 西小院里,刚刚吃下一碗赤豆小丸子的苏棠心满意足地抹嘴。 多亏雍王请来了章太医,给她添了许多食材份例,很多都是她侍妾身份没有的,她才能在短短几日养得油光滑亮,丰盈几分。 在感念老板的时候,苏棠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她对一旁恭敬站着的白芍问道:“雍王这几日有去过哪些人的院子?” 白芍听了,忙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主子,听说雍王这几日都没有去过后院,别的小院都送了汤水,就咱们小院还没有行动,您看…” “再来一碗,端上我们去前院,”苏棠把喝空的碗递到白芍手中,心想,不行啊,刚打出的名声,总要落到实处吧,更何况那男人不常在家,此时不拼何时拼。 接过主人递来的空碗,白芍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满眼的喜意,气势昂扬道:“好的,主子。” 这边白芍带着碗去小厨房找张妈,听说是要献给雍王的,张妈神情激动不已,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赤豆小丸子,上头撒上些许秋日采集来的桂花,又另备了两三样小巧的糕点,让白芍一并提走。 这边苏棠在白果与白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淡粉色绸裙,头上插上一支银色蝴蝶簪,外面则是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 待白芍回来,两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院进发了。 出了西小院门,绕过小花园,往南边行数百米便是前院的后门。 走到跟前,白芍神情有些紧张起来,她小心地问身边的苏棠:“主子,您说咱这样过来,爷会不会生气呀?” 后院的侍妾们多老老实实待在后院,顶多也就是往前院送一些汤水,不敢逾矩。今天主子这样大胆往前院来,也不知爷会不会恼怒。 苏棠拍了拍白芍地手,安抚道:“怕什么,有我在呢,大不了被说几句,雍王也不是很凶的主子,你忘了,上次我撞到爷,爷不也没说什么嘛。” 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前院后门处,苏棠说明来意,下人们不敢冒犯,一人便回去向大太监陈恭升禀报。 陈恭升本站在门外小心地候着主子,听说苏侍妾过来,要为主子送汤水,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便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为了京城传来的消息,主子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心里估摸着主子对这苏侍妾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遂轻声敲门,进去后,把这消息说给雍王听。 雍王本是在翻阅京城近几个月的消息,闻言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纳闷苏氏为何会过来,但想想女子娇弱的身姿,还是出声道:“请她进来。” 陈恭升原本只是试一试,却没想到主子立刻便答应让那苏侍妾进来,他也有些惊讶了。 但他也是在主子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老手,忙镇定答应下来,转身恭迎那苏侍妾进门。 苏棠内心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却没承想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进来了。 * 谢过陈恭升后,她把白芍留在了前院的院子里。 陈恭升敲了敲门,示意她进去,于是苏棠便自己一个人拎着食盒推门进入。 进门是一处宽大的空间,正中挂着匾额,她不及细看,左侧有一个四折花鸟屏风,右侧摆放着案几、背后则是层叠的紫檀书架。 男人正坐在案几前,她忙向右侧走去。 雍王闻声望去,身穿狐裘的柔弱女子正艰难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向他行礼,他不由蹙了蹙眉,迅速叫起,冷声问道:“苏氏,你找爷何事?” 苏棠却并不害怕,她抬首望向坐在正中椅子上的高冷男人,柔声解释道:“妾今日喝了一碗甜汤,味道极佳,思及爷近日操劳,惦念不已,遂带来与爷尝尝。” 屋子里光照不甚明亮,但苏棠的身上却似乎自带柔光,她白皙细嫩的脸庞此时还带着几分绯红,说出的话却直白莽撞到让男人心跳漏了一拍。 这…这个小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竟然如此大胆!对一个男子这样献殷勤,她的父亲在家没有好好教过她吗? 他刚想开口训斥苏氏,不想,女子却仿佛有些累了,把那对比自己身姿,过分巨大的食盒轻轻放置在地面。 而后,便抬起纤纤玉手去解身上的狐裘披风,顷刻间,披风便缓缓滑落在地,女子便只着一件粉色轻薄绸裙站立在他的面前,腰肢盈盈一握。 “你!”雍王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却好似毫无察觉,自己在一个男子面前,这样宽衣解带的行为有多么失礼。 苏棠又拎起地面的食盒,渐渐靠近有些绷不住高冷神情的男人。 “爷,您几日都没有来看妾,妾想念您了,”话语虽轻,却在男人的脑海里炸出了一朵朵烟花。 苏棠已走到男人身旁咫尺的距离,男人似乎能嗅到女孩身上萦绕着的丝丝甜香,轻盈而诱人。 见他冷淡不语,苏棠没有气馁,而是径直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甜品与三道糕点。 她撒娇道:“爷可否看在我辛苦拎来的份上,品尝一二,”又把勒出几道红痕 7. 份例 [] 陈恭升匆匆离去,很快便有两个匠人急忙赶来。 在苏棠的描述下,工匠们很快便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他们是做惯了活计的,一点就通,闻言神色中显露出几分震惊和喜悦之色。 男人见了,便立刻知晓,这炕怕真能派上大用处。 “您们且在外院搭建几个,试验一下,倘若真能建成,定有重赏。” 匠人们领了任务,神色激动又迫不及待地退下。 待二人走后,屋子里便又只有苏棠和雍王了。 男人此时心情极好,对面前的小女人说:“此事若能成,你便立了大功,还有什么想要的,不过分的,爷都允了你。” 听他这样说,苏棠立刻喜出望外。 想了想,她最喜欢冬日里煮上一锅香甜的奶茶,配上精致可口的点心,一边欣赏风景,或者看看书,一边消磨时间。 可谁知这几日张妈来报,说她这个月的牛奶份例已经用完了,她立时心中一痛。而今听男人这样说,她可不客气了~ 雍王就听面前这娇弱女子小声向自己抱怨份例里的牛奶不禁用,刚月初就没了,他心内好笑不已。 这女人果真是个不聪明的,一般人早就问他要份位或是宠爱了,她倒好,向他要牛奶。 “…对了,妾份例里的茶也用完了…”说着,苏棠偷偷拿眼去瞅男人的神色,似乎想要观察他有没有生气,会不会觉得她要的太多。 雍王注意到她这番小心翼翼,心内更软了几分,罢了,这小女人,不知好歹的,他替她做主吧。 又把陈恭升叫了进来,而后就吩咐了如下几项:“苏氏的份例提到孺人,再将我份例中的牛奶分给苏氏一半。今年的新茶拿去苏氏那里一些,煮奶茶适合用红茶,我记得前些日子南边晋上来的有正山小种,大红袍,都拿给苏氏…” 陈恭升听得心内震惊不已,苏小主真是了得,这才进府三个月就获如此荣宠,主子一向不近女色,却待她这般妥帖… “…再取几样时兴的布匹和首饰。” 如此交代了一番,不光下去的陈恭升心神恍惚,就连一旁听着的苏棠都有几分慌了。天呐,男人怎么会对自己这般好,会不会有些过了,她神色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和担心之色。 男人见她这般模样,有些爱怜地拍了拍她柔软的小手,触手微凉,便一把拎起她,抱在怀里暖着。 “你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饮牛奶确实有几分益处,也是应有之意。那布匹不耐放,库里都堆满了,新献上的布匹正适合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穿,至于份例嘛,你提的那“炕”说不定能帮助爷一个大忙,这才算爷奖励你的。” 苏棠还在怔愣之中,便被男人拥入怀中,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听了男人这一番话,刚开始心内感动不已。但琢磨着又有几分黑线,她怎么觉得男人这不像是在宠女人,而是像在宠孩子一般? 她感觉得没错,在男人眼里,她确实纯净无垢如同孩子一般,同时又是自己的小女人,这样双重的感官,再加上她身子骨柔弱,令男人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在后院众人吃惊的目光下,苏棠贸然去了前院,竟还得了许多赏赐回来,不由心中也蠢蠢欲动。 可惜,后续的人都被挡了回去,纷纷铩羽而归,这也令苏棠这独一份的赏赐显得更加耀眼。 引得宋氏和李氏这几天请安时酸溜溜地说她,旁敲侧击,搞得苏棠苦不堪言。 而后,男人许久未进后院,进的第一个院子就是苏棠的西小院,又惹得苏棠上了风口浪尖。 昏暗的夜色里,男人亲密地搂着她,动作中却带着几分温柔。 从上次望见她脸色苍白靠在丫鬟身上,章太医说她体弱需要调养后,男人就对她多了几分照顾。 两人睡下后,苏棠不自觉地又缠住了男人的身体,将冰凉的脚塞进男人火热的腿间取暖。 感受到这份冰凉和触手的细腻肌肤,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却又放纵了她的这番举动。 清晨,雍王醒来后,就望见蜷缩在自己怀里酣睡着的女人,脸若芙蓉,肌肤雪白,睡得正香甜。 他不忍叫醒她,而是轻手轻脚起身,出去了西厢房,去外面的房间换衣,又回了前院洗漱。 * 等到雍王走后,去雍王妃处请安时,就听得王妃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这几日府里会做一些灯笼挂上,但还缺少一些灯谜。苏氏,你是众人中极有才华的,这事就交由你来负责,你可愿意?” 苏棠一脸懵地抬首,一边伸直蜷缩着的脖子望向雍王妃,一边忙把手从怀中的暖手炉上拿开。 啥?让她出灯谜?这是天降任务? 其余几位侍妾坐在一旁吃瓜。李贵妾似乎看出了王妃的用心,捂嘴偷笑。原本有几分羡慕嫉妒神色的宋氏望向其余人看好戏的模样,顿时也转变了脸上的神情。 想想也知道,灯谜这东西,往年基本都用过了,让这苏氏在短短几日想出些有心意的,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面对周围人嘲讽、偷笑、看好戏的模样,苏棠顿时精神一阵,昏沉的大脑马上振奋起来,想看她的好戏,连窗台都没有。 苏棠迅速镇定下来,理了理头绪,向王妃行了一礼,随后又问道:“不知灯谜由妾来负责,那灯笼由何人来负责呢?” 听她如此说,原本以为她会推辞的众人都愣了,王妃的神色也变得惊讶起来,开口道:“灯笼自是管家那里负责。” 苏棠轻笑道:“不知灯笼可否也由妾协助呢?” 雍王妃脸上的神情一顿,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光,而后道:“那就都麻烦苏侍妾了,还有一周时间,望你不负所托,给大家一个惊喜。” “诺。”苏棠神情郑重,她怎会不知,王妃这是想看她出糗,打破她刚刚在王府后院树立的才女形象,但是,她毫无畏惧。 职场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明明就是她升职加薪的好机会呀! 更何况,雍王此人虽善骑射,但同样也是爱才之人,她能感受到,那晚月下她吟唱诗词时,男人看她的神色有几分不同,较之往常多了些许认真… 在大老板面前表现的机会她当然要 8. 上元灯会 [] 等到王府的李管家赶来,苏棠便将手里的一沓图样递了过去。 李管家初始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把图纸拿到手里仔细翻看后,神色也渐渐认真起来。 他没有想到这苏侍妾竟然如此慧心巧思,将这绘画与灯笼巧妙结合在了一起,真是别出心裁,匠心独具。 “苏侍妾,您这些图案都是用做灯笼的吗?”管家开口确认道。 “自然如此,否则我何苦劳烦李管家亲自跑一趟,”苏棠轻笑道。 “不知这图纸具体要怎么操办?”李管家细问道。 毕竟纸上的图案他大体能看懂,但具体的细节还有些摸不透,就比如这“太平有象”,为何花瓶里要放根棍子,这棍上悬挂着何物? 就听那苏侍妾一一道来,每一幅图案都寓意吉祥,听得李管家连连点头,高兴不已,今年的上元节他们雍王府怕是要大办一场了。 往年的上元节,雍王府挂着的都是些“经典”款式,不是圆形,方形,就是六角形宫灯,大家也都看腻了。没曾想,今年来了苏侍妾,好似这府上就多了几分新鲜感与活力。 李管家拿着一摞图纸从西小院返回前院,去向王爷禀告,毕竟这与往年惯例不同,他也要询问是否可行,才好吩咐下去操办。 “这些都是苏氏画的?”雍王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图纸,一边诧异地问道。 “是的,不知主子是否喜欢这些图案,今年是按照图纸来办,还是按往年的惯例来办?”李管家侧着身子,微弯腰问道。 “就按苏氏的意思来办,你找人誊写一份,再把这原稿送来,别的地方配合好她,我也很期待看到纸上呈现出来的效果。” “诺。”李管家恭敬退下。 不久,全府的匠人都被召集起来,开始做新式灯笼,因为人手不够,又花银子从民间选了一些匠人。 慢慢地,一些会竹编、绘画、手工的下人们也参与进来,全府上下都在精心准备着上元灯会。 * 而在此时,外院做“炕”的两个匠人终于熟练掌握了修建炕床的技巧,又试验了好几次,确保使用无误后便连忙来禀告雍王。 雍王听了匠人们的汇报,眉眼不由流露出喜悦之色,“这炕床修建起来造价几何?” “禀告大人,这炕床主要使用黄土、砖石,成本最多也就二十文钱,若是穷困人家,自己修建,应是十文钱足矣。” “好,很好,”雍王喜形于色,“陈恭升,赏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 “你们且先为雍王府修建改造一番,若合适,你们就配合府上士兵将这修建方法告知雍州城上下,完成之后赏三个月月薪。” “是,大人。”两位匠人神色激动,拿着赏银高兴地退下。 当天,雍王府上下便开始进行床铺改造,苏棠望着自己升级成为2.0的炕床,开心地笑了,她知道再等上几日,她就不用再挨冻了。 两三日后,炕床正式投入使用,这温暖如春的感觉令苏棠留恋不舍,迟迟不愿起床。 所幸她这几日忙于灯谜与灯笼之事,雍王妃命她全力配合此事,请安可暂时取消,她才能安然享受到这般赖在床上的待遇。 白芍拿来一个矮茶几放在炕床上,服侍苏棠用迟来的早膳。 苏棠满足了口腹之欲,漱口后,又令她拿来纸笔,开始在茶几上奋笔疾书。 白芍好奇地围观,主子这是在写灯谜? 果然,一行一行的小字落入她的眼中,是灯谜的样子。白芍也是认得些许字的,但却一个也没猜出来。 “主子,这个灯谜是什么呀?”她与苏棠相处久了,知道这是一位极宽和的主子,便大胆开口问道。 “两个兄弟一般高,一日三餐不膘——打一日用品。” 白芷听了,若有所思道:“主子,莫不是筷子吧?” 苏棠惊讶抬头,“白芷,你果真聪明,奖励你中午多吃一块肉。” “谢主子,”闻言,白芷立刻轻笑起来,徒留白芍懊恼地拍拍额头,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么容易的题目。 接下来,苏棠一边写着灯谜,白芍、白芷和白果在一旁继续猜着,偶尔也能答上来几个,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等到苏棠写完,白芍就亲自跑去拿给李管家。 此时已是上元节前一日,府里的灯笼基本组装完成,就等着系上灯谜,挂在院子里了。 当天下午,下人们合力把两百多盏灯笼都悬挂起来,等待苏棠做最后的调整。 苏棠环视一圈,满意地点头,有几分上元节的氛围了。 因着怕灯笼损毁,此时的灯笼并没有点燃灯烛,但已可初见上元灯会雍王府上下璀璨的模样。 或新奇可爱的造型,或描绘神话传说的图案,或寓意吉祥的设计,高低错落,古风雅韵,令人不由期待起明天正式点燃时的场景。 第二日下午五时,下人们便开始点燃灯烛,霎时间雍王府灯火通明,火树银花。 晚间,雍王妃携后院众侍妾一同走向花园,一路繁华似锦,绚丽多彩,众人不由沉浸在这震撼的一幕当中。 金黄色的灯烛下,苏棠满目星河,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她通通当作赞美来看。 待来到后花园中的水榭,这里早已布置好围帘和炭盆,众人一一落座,说着闲话。 等了片刻,便望见远远从前院过来的一队人,雍王也过来了。 秦靖川自前院行至后花园,一路留意着府里的灯笼模样,果真璀璨多姿,他一边穿行,一边不由想到那个犹如宝藏般的女子。 看似身姿柔弱,身份卑微,面对他却能不卑不亢,小小的脑袋里蕴藏着数不尽的才华与点子,却不向自己献媚讨宠,反而为一些吃喝玩乐的小东西高兴…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水榭近处,女眷们纷纷迎出来,向他行礼。 “起来吧,”雍王大步走向宴席中间的位置坐下,众人也跟着坐下。 在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 9. 上火 [] 当晚,雍王府众人都仿佛围观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雍王妃对苏侍妾的这番手段令其余侍妾顿时老实不少。 灯会结束后,雍王回了前院,众人各自散去,却心思各异。 西小院里,苏棠却并无她们想象的那般脆弱与悲凉。 回去之后,她便叫了热水泡澡,又点了一份香喷喷的夜宵。 洗漱完毕,对着窗外一轮明月,吃着烧饼夹烤串,再配合一瓶石榴酒下肚,一切烦恼顿时如过眼云烟。 苏棠暗想,雍王妃这手段着实技短,也不知道她为何要针对自己,还做得这么明显,也不怕在雍王面前留下坏印象吗? 她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近日得到的雍王宠爱,已招来雍王妃的嫉妒。 毕竟她与那男人刚刚接触月余,还处在刚刚熟悉的状态,尚不觉得自己受到了男人的偏爱。 但在与雍王相处了五年多的雍王妃那里,却是极敏锐细微地察觉到了雍王待她的这份不同。 正院里,桂嬷嬷一边细心服侍雍王妃梳头,一边旁敲侧击道:“主子…奴婢看您对那个苏侍妾似乎有些不同?” 雍王妃的神情一顿,“嬷嬷,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妥当吗?” “主子,您别怪我多嘴,今日这么热闹的场面,后院的人都得了赏赐,苏侍妾就得了五十两银子,还是爷赏下来奖励她操办灯会之事的。加之灯谜的事您又越过李贵妾特意让她来办,李贵妾身份还在那里摆着呢,这后院之中最怕处事不公啊。” 桂嬷嬷耐心劝着自家主子,知道她怕是嫉妒上那苏氏了。 毕竟爷对那苏氏确实有几分偏宠,若是平日里为难几分也不要紧,但现在爷还在府里呢,更何况主子的名声更要紧一些… “我也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那苏氏看着是个柔柔弱弱的,谁知是不是在装模作样,整天不是装病就是去前院蛊惑爷,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雍王妃用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眉眼间露出几分狠厉之色。 雍王秦靖川一向对后院冷淡,她自结婚起便尝试捂暖他,给他做里衣、送药膳,他每次上战场她都是心惊胆战的,日日在小佛堂为他念经祈福,可他呢,总是对她客气几分,相敬如宾。 后来,李氏先有了身孕,原本,她也担心雍王会待她不同,但爷还是那般冷淡,只是在李氏生了女儿后提升了份位,并无更多亲近之意。 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他数年如一日的冷漠,可如今,为那苏氏,他竟然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想到那天请安后,珍珠对自己描述的情形,雍王竟然接住了撞进他怀里的苏氏,不仅丝毫没有训斥,甚至让她的丫鬟为她整理妆容。 之后苏氏体弱,又命陈恭升为她请了府上太医。更甚至,让她进了前院的书房待了半下午,前院甚至连她也没有去过几回… 前些时日,更是直接将苏氏的份例提升到了从五品孺人,一下子跨了两个份位,还赏赐那苏氏诸多贵重物品… 这些点点滴滴,如同一把把利刃刺进王妃的心口,扎得她胸中鲜血淋漓。 “主子,您千万别多想,爷不是说了吗,是为奖励那苏氏提出炕床的缘故,所以才会…” 桂嬷嬷看出了雍王妃的心结,苦心宽慰着:“主子,您可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雍王妃,那苏氏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卑贱妾室,还不是任您拿捏,您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要有个小皇孙才是啊!” 雍王妃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难堪与不甘,京城里的萧母已经给她往雍州递了好几封信,信中道若是她还不能生,族中便让她的庶妹进府里来,生了儿子抱养给她,养在膝下。 这令她心气更加不顺畅了。 她对身边慈爱地看着她的嬷嬷道:“嬷嬷,你去把母亲寄来的药方拿去府外,抓上几副药,以后每日送上一碗。” “小姐…”桂嬷嬷神情一恸,那药是助孕的不假,却极伤身体,倘若有个万一… 唉,若不是王爷冷心冷清,小姐何至于做到这份上。 “嬷嬷不必担心,母亲也说了,只是两年内不能再怀,我已经等了五年,若是再不能怀孕,怕是连皇家也有意见了,”雍王妃态度坚定道,她已下定决心早日怀上龙子。 若是能一举得男,眼下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届时那苏氏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日,雍王妃请安时特意当着众人的面赏赐了苏棠一些首饰,还一脸慈爱道:“昨日是我忘了苏侍妾的赏了,姐妹们都有,这些你拿着戴吧。” “谢过王妃,”苏棠一脸受宠若惊地行礼,身边的白芍忙接过红木托盘。 苏棠面对待她一脸和颜悦色的雍王妃,吃惊不已,不知雍王妃在打什么主意,她有些心神不定。 散场后,宋侍妾急忙迎了上来,想要约苏棠去东小院喝茶,苏棠本想拒绝,却耐不住宋氏的拉扯,无奈只得去了。 “快坐下,你可是稀客呀,难得能约上你一回儿,”宋氏眼含妒意酸溜溜地道。 “宋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进府里来便生了几场病,前不久又接了雍王妃派下的任务,我岂敢怠慢你呢?”苏棠一脸愧疚与无奈道。 “也是,你的身体确实弱,我这里有根上了年头的人参,你拿回去煮汤喝,”宋氏听了,态度热情一些。 苏棠忙推拒道:“宋姐姐,别忙活了,我这身体如今已经大好,千万不要浪费这宝贵药材,之后万一有什么关键时刻,还能派得上用场。” 见她话语坚决,宋氏这才停下让丫鬟去拿人参的举动,两人又聊了几句,苏棠方才离去。 半路上,白芍满脸不解,小声问苏棠:“主子,您说这宋氏是何意,为何非要拉您去东小院喝茶?她就不怕得罪…。” 说到一半,白芍又觉得自己话语里有些失误,忙改口道:“她是想要利用主子来做些什么吗?” 苏棠闻言轻笑:“她与我同时进府,又是同乡,在外人看来,是天然的合作伙伴,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留心的,放心吧。” * 半晌午的时候,苏棠刚点完膳,就听到白果与白芷慌张的请安声,她也一惊,这是…爷来了? 她身着中衣慌忙下炕,脚刚落地,就听见外间门帘掀开的动静,白芍忙伺候她穿鞋,却已经来不及了。 顾不上自己的失礼,她与白芍忙向进来的雍王行礼。 撞见苏棠这般不着脂粉、身着中衣的样子,雍王一愣,神色有些不对 10. 冬日种菜 [] 苏棠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才镇静下来,她耳根微红,软糯柔声道:“爷,我们先去用膳吧。” 雍王自无不可,刚刚那一瞬,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棠棠”二字也是脱口而出,说出口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淡淡悔意。 于他而言,这样称呼后院的一个小妾,过于缠绵悱恻,有些不妥。 虽然兄弟们之间显有与他讨论男女之事的,但光凭得到的情报与传闻,再看父王的后宫,佳丽三千,乌烟瘴气,勾心斗角。 也知男女情爱之事本不应存于他的身上,女人只会耽误他前行的步伐,他还有未完成的报复与理想… 如此想着,刚刚那一抹初初萌动的念头便被按压下去,雍王收拾好心情,跟随苏棠去外间用午膳。 苏棠尚不知晓方才那一句“棠棠”不仅对自己有偌大的“杀伤力”,对雍王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看到一桌的美食,她便把其它闲杂事情抛之脑后了。 她冲着一脸深沉的男人讨好一笑,如玉的脸蛋泛着淡淡光泽,杏眼微眯,雍王不由泻下劲来,这小女人是个贪嘴的,他有好感便护着几分,又有何妨,何须自寻烦恼? 心里想着,男人的脸色逐渐恢复平静,坐在了主位。 见他坐下,苏棠这才乖巧坐在他的身旁,等着他先开动。 雍王挥退了想要为他夹菜的陈恭升,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闻言,陈恭升和丫鬟们皆行礼迅速退出厅堂,唯留下雍王和吞咽着口水的苏棠。 男人不动声色地动筷,先夹了面前的一道清炒时蔬,因是冬日,这时蔬尤为难得,还是冰窖里存着的些许,每日只供应少量给后院众人。 见他起筷,苏棠也动起勺子。 她面前摆放的是一道鸡蛋抱豆腐,这是现代时她极爱吃的一道家常菜,来到这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有豆腐,便把做法教给了后厨的张妈。如今做得也很有味道,只是少了黑胡椒与火腿,差了一点风味。 在雍王惊讶的目光里,苏棠的勺子稳稳落进了他的碗里。 “王爷尝尝,这是妾交代厨房做的一道菜,叫做鸡蛋抱豆腐,是用鸡蛋来炖嫩豆腐,再撒上汤料、辣椒,很是可口,旁人家里可是吃不到的。” 在后院,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胆敢给他夹菜的,雍王还没反应过来,小女人便柔声为他解释,不自觉就品尝了一口她新奇的“创作”。橙黄的鸡蛋包裹着豆腐,上面点缀些许青红椒丝,入口鲜嫩软滑,果真别出心裁。 他尝罢一口,苏棠方才为自己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初入口中微烫咸香,又透着丝丝的辣意,味蕾顿开,她享受地眯起杏眼,沉浸在这美味佳肴里。 而后她又用公筷为男人夹了几道特色菜,这些多是她在现代时爱吃的,但这个朝代还没有的菜色。 其中一道糖醋排骨也赢得了男人的好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能让一向注重礼节的男人下口啃排骨,还主动夹了几次,苏棠自是心里有数。 一顿美食过后,两人俱是心满意足,男人在苏棠身畔,被她带动,吃了好些她爱吃的菜色,仿佛也明白了为什么她这般沉浸美食,味道果然极佳。 饭后,苏棠望了一眼窗外,难得的阳光明媚,遂对餍足地男人说道:“爷,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今日阳光正好,晒晒太阳,顺便消消食。” 她的小脸娇俏可爱,望向他的目光似含着一汪春水,男人没有多思索,就果断答应了。 陈恭升忙上前为男人递上黑貂裘,白芍也为苏棠拿来白色织锦披风,两人穿戴妥当,方才走出西小院,沿着曲折小路去了后花园。 因是午时,花园一片寂静,没有旁人,苏棠好心情地跟在男人身后侧,虽不说话,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一片晴好。 雍王在前面渐渐放慢步伐,等着苏棠跟上他,意识到男人的举动,她心里不由泛起浅浅涟漪,眉梢间掠过一抹喜意。 苏棠用手轻捂住微凉的小脸,一边悄悄抬头望向男人,他身材高大修长,因着练武与常年征战,气势威猛逼人。但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收着几分,气势内敛,待她平和与包容… 两人绕着静谧的湖边不紧不慢地走着,湖面偶尔掠过一只飞鸟,干枯的莲蓬三三两两,微弯半折,显出几分冬日的生机与萧瑟。 苏棠饶有兴致地盯着湖里的莲蓬瞧,目不转睛,雍王见状,好奇出声:“怎么,你想吃莲子了?” 苏棠回望他一眼,狡黠地摇摇头,“爷猜错了,您再猜一次,兴许就对上了。” 雍王想了想,苏氏眼里多是吃的,既然不是莲子,莫非是湖里的鱼不成? 于是,他胸有成竹道:“我听闻上次蛮族进贡的天山银鱼,旁人多是由后厨做主处理,唯有你连点了几回菜,银鱼小馄饨,银鱼豆腐汤…所以你是想吃鱼了,我猜得可对?” 苏棠羞赧地瞅他一眼,撒娇道:“爷,你怎么会知道此事?妾一时嘴馋罢了,还劳烦您挂念…” 望着她这般模样,雍王自觉猜对了,遂大方道:“你若爱吃鱼,便吩咐后厨每日给你做便罢,也不值当什么。” 男人话音刚落,便瞧见苏棠脸色变得洋洋得意起来,瞬间明白自己是猜错了,他心念一转,肯定道:“不是鱼,那便是莲藕。” 苏棠听他这般说,脸上浅浅笑开了。 她活泼道:“这回可算猜中了,爷可是猜错了两回,可要好好给妾鱼吃,不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 雍王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也乐意拿这些小事儿哄她,“既如此,那便赏你每月二十斤鱼,莲藕十斤如何?” 苏棠自是喜笑颜开,她可是占了大便宜了,这鱼与莲藕对侍妾来说可不是常见之物,虽说也有份例,但并不多,她一月能吃上四五次就不错了,但现在她可以随意发挥了。 想想那松鼠桂鱼,莲藕排骨汤,桂花米藕…她望向雍王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柔光,男人好笑不已,他就知道小女人在打吃食的主意… 苏棠谢过雍王后,又好奇开口道:“爷,我听说这莲蓬冬日下面也会有莲藕,不知这湖里可有?” 在现代,冬日里她偶尔与好友 11. 春日游 [] 上次炕床的事情,苏棠后来听身边的丫鬟道,雍王派了大批工匠与士兵散落到雍州各县辖区协助有序推广,如今雍州上下,可谓是众人皆知。 雍州各处的官员、富商和一些勤快的老百姓家里已经早早用上炕床。 还有一些特别贫困的家庭,每日去挑些黄土、泥沙,总也能垒出一两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取暖过冬,也是个暂时的好办法。待到来年春日,春暖花开之时,可以再垒上几间。 近些时日,不知有多少人感念雍王的恩德,这炕床着实帮助了许多穷苦人家渡过这个严冬。待到明年冬日,炕床的覆盖范围会更广,可想而知,将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也许不久的将来,雍州的百姓冬日里不用再为取暖苦心发愁。 而这冬日种菜的方法,她也是由此联想到的。 有了炕床,发个豆芽是毫不费力的事情,至少能为贫乏的农家增添一道新鲜菜,若是拿出来卖,肯定也能卖上好价钱,那些富贵人家肯定稀罕,细水长流,也算是一门正经营生。 因着苏棠提出的新点子,雍王在返程途中心情都很愉悦,他惦念着雍州的百姓,也深知他们的艰辛。 雍州下辖三郡二十一县,有两百多个村落,人口约百万之众。 雍州地理位置又极为重要,看似远离中原政治中心,但位于大庆朝的西北部,北临蛮族,西有骊族与羌族,这些蛮夷皆对中原大陆虎视眈眈,野心勃勃,试图用铁骑攻下大庆江山,占领土壤肥沃的繁华之地。 此外,雍州冬季尤为漫长,气候严寒,且多风雪。 全境三分之一土地为高山丘陵地带,只能种果树、茶树、培植木材,种植庄稼不易,又有三分之一土地土质偏硬,土壤贫瘠,农民收成不好,辛苦一年下来仅够饱腹。 因此,苏棠近来的两个点子,一个取暖,一个解饥,可谓是提到雍王的心坎里了,他深知这些法子用好了,会成为治理好雍州的关键。 虽然苏棠没有讨赏,但雍王已把她的功劳牢牢记在心里,想着一旦等她有孕就把她封为侧福晋,届时也能更好地护着孩子。 当然也不能什么也不赏,他心里默默盘算着,已有了些许计较,就等着春日到来。 从苏棠那里离开后,雍王便派人叫来府里的管家,将暖棚种菜的事宜交代给他,能坐上王府管家之位的自然不是等闲之人,管家一听就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领了任务便直奔雍王在郊外的庄子而去。 很快,庄子上便大兴土木,在工匠的指点下搭建暖棚,约有月余,便有好消息来报。 雍王打开递上来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犹带新鲜泥土的小青菜,细嫩幼小,却夹带着春天的气息。 雍王激动不已,这是成功的讯息,也是告诉他雍州百姓即将不再饿肚子的讯息,想想未来的丰收场景,雍王难得的失了神。 他重赏了管家与庄头,命人退下,好生下去研究暖棚种菜的技巧,及如何在农家推广的事宜。 等到众人都退下后,雍王冷着脸站起身,踱步走到雕花窗台前,遥望向南方的天空,半晌不语。 陈恭升静静地陪侍在一旁,不敢出声。 他也在想着王爷的心事,他自小陪王爷长大,自是明白王爷的心结与抱负。 自从那年得知云妃是被丽妃害死的,王爷便性情大变,不断磨砺武力,更是想尽办法“逃出”盛京,来到这偏远贫寒之地,这一待便已近五年…… 接下来的时日,除了初一十五,雍王只要去后院便多是去西小院,苏棠在后院的盛况一时间引得所有人四顾,就连张妈也说如今西小院烧得真是热灶,白芍、白果如今出门向府里别处取个东西,也多得是人应承巴结。 但愈是如此,苏棠在众人面前愈是恪守礼节,私下里更是在西小院把下人们叫来狠狠约束一番,强调规矩,把有些人坐不住的小心思按了回去。 随着时间步入四月中旬,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苏棠也逐渐脱去了厚披风,换上了薄衣。 这日,她正与白芍、白果等人在院里踢毽子,便有陈恭升来请她过去前院。 苏棠有些纳闷,近日雍王多是来西小院找她,因着自己过去前院过于乍眼,她近日就没有再去了,王爷怎会这时召她。 她与陈恭升渐渐熟稔,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公公可知,爷叫我过去是何意?” 陈恭升笑着禀告:“苏侍妾,是好事儿啊。” 苏棠身后,她的丫鬟们正捂着嘴偷笑,白芍不知何时,进屋拿了一个包裹出来,递给她。 苏棠一脸懵地接过包袱,望向几人,猜不透这是什么缘故,喃喃道:“这是做什么?要把我扫地出门?” 听主子如此说,丫鬟们和陈恭升皆大笑了起来。 还是白芍最为体贴,忙对满头雾水站在那里的苏棠道:“主子,这里有一件衣服,您快回屋换上,别的王爷自会告诉您。” 苏棠在几人的围拥下回到内室换上包裹里的衣服,那是一套朴素的上杉和下裙,摸着那相比身上的绸缎粗糙许多的布料,她却心口砰砰直跳,她已经大概猜到雍王要带她做什么了。 望着苏棠微红的眼睛,白芍忙安慰道:“主子,这可是爷的一番心意,这衣服也是白芷熬了两夜为您缝制的,您就高高兴兴接受的才好!” 苏棠猛烈地点点头,抱住白芍蹭了蹭,怎么会有这样贴心的丫鬟,要是离了她,她可怎么办才好。 白芍搂住娇软的主子,也是开心不已,苏棠是她相处过得最好的主子,她当然要多照顾着些,如今雍王能对主子有这番心意实属难得,她当然要好好给主子这个惊喜。 等到苏棠换好衣衫,便在白芍的陪伴下从小路来到前院。 此时,雍王也已换上一套相对普通的男装,见着苏棠着布衣从远处缓缓走来,便迎上前去,走到近处才发现她微微红着的眼角。 男人在心里轻轻叹息,苏氏真是心里存不住半点事,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反倒惹来 12. 阴差阳错 [] 苏棠小心打开一个温热的油纸,里面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炊饼,金黄焦香,她小心掰开一块,放进嘴里,顿时散发出葱香与小麦粉发酵的味道,外脆里酥。 依次打开,有炒得色泽油亮的糖炒板栗、绵软细腻的云片糕、酸甜生津的青梅果脯……苏棠在白芍的劝解下,老实地“浅尝”几口。 唯有那炊饼,实在可口,她给白芍掰了一半,两人分着吃完了。 伴着马车的轱辘声,苏棠整个人逐渐陷入了迷离状态,这是她往日固定的午休时间,生物钟提醒她该午睡了。 见她这般情状,白芍赶紧扭身,小心打开车厢右侧的一个木制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件轻薄盖毯,盖在苏棠斜倚着的身体上。 苏棠慢慢就失去了知觉,等她一觉醒来,已是半个时辰过去,约莫到了下午一两点的光景。 马车又行驶了十几分钟,而后便静静停了下来。 苏棠听见外面有人请安的动静,她不敢动作,直到雍王威严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白芍,扶你家主子下来。” 苏棠这才放下心来,白芍忙收好盖毯,轻柔地扶她起身。 白芍先走出车门,而后掀开帘子,正要去扶苏棠,便望见雍王对着车门的方向伸出了手,她连忙低头敛眉,躬下身子。 苏棠有些惊讶地望向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也顾不上思量,忙把娇软的小手塞进男人的大手里,棕黑有力的大手包裹着细嫩白皙的小手,这一刻,竟让人看得有几分心惊肉跳。 众人都低下身子,不敢抬眼细看。 将苏棠扶下马车,不过须臾,雍王就松开了她的手,但直到两人迈进庄园,大家这才小心起身。 两人身后,庄子上的主管林庄头忙拉过爷的贴身太监陈恭升,在后面仔细打听着,这究竟是位什么人物,竟能陪着爷来庄子上,还能让爷屈膝扶她下马车,这简直……简直就是一位神仙人物呐! 听林庄头如此道,陈恭升心里也在暗暗表示赞同,可不就是位神仙人物吗? 刚侍寝就能迷得王爷亲自出马为她请太医,不仅能唱出“但愿人长久”这般有才情的诗歌,又能发明火炕、暖棚,解决雍州一直困扰着的饥饿难题。 啧啧啧,这回雍王甚至抛下府里众人,私自带她一人来庄子上,这苏氏,厉害着呢! 听得苏侍妾如此多的壮举,林庄头一面在陈恭升的暗示下谨记保密,一面默默地擦去额头的汗,心里暗道,这能让雍王看上的女人,真是不简单,美貌与才华过人,绝对是一等一的,他可不能轻易得罪了! 苏棠跟在雍王身后一步步走近庄子,门前的匾额上书写着“云水庄”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是雍王的笔墨。 苏棠心里有些猜测,据说雍王母亲被册封为云妃,这“云水”二字应暗含纪念之意,听说云妃也是貌美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丧生在后宫倾轧之间! 随着步履迈进云水庄,苏棠陡然觉得视野开阔起来,远处山峦叠嶂,烟霞雾霭,近处树木葱茏,有三三两两村野人家。 眼前豁然有一条溪流从远处奔腾而来,错落流淌,到了近处便缓缓流经,端的是曲折有致,流水有情。 她不由呆立在原地,打量了四周半晌,眼里满是喜欢欣赏之意,这宛若桃花源般的风景着实对上了她的胃口。 可雍王想给她的惊喜不止于此,眼见苏棠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他心里也渐渐涌起一股满足之感,温柔对身侧的小女人道:“来,棠棠,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棠听他如此说,从眼前迷人的美景中脱离出来,抬头望向男人,雍王此时眼里映着的也都是她的身影,她展颜一笑,仿佛春花开遍原野,轻声道:“好。” 她将手递给男人,男人自觉就牵住了,除了门口的片刻接触,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牵手,苏棠能感受到男人手掌传递过来的十足火力,同时又充满了男性英武的力量感。 两人就这样沿着溪流边走了约一刻钟,来到了一片村落前,离得越近,苏棠越能感受到温度的提升,这是…暖棚? 果然,雍王带他来到了一大间房屋前,下人们忙跪下行礼,而后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霎时,苏棠能感受到自房间往外喷涌而出的热气,她定睛一看,屋内的地面密密麻麻种植着绿色蔬菜,有小青菜、韭菜、大葱、萝卜…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屋里的光照极好,颇有几分现代大棚种菜的技术。 望着眼前对于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场景,她的心口不由砰砰直跳,这些反季节的蔬菜似乎在告诉她,或许这个时代她能做到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能够听她一语去尝试培植蔬菜,也已是这个时代视野开阔,极有胸襟的男人。 雍王为她骄傲介绍道:“这是庄子上尝试培植的第二批,第一批已经在市面卖出,所得利润极为丰厚,爷将其中三分之一利润分给你,约有五百两银子。” 苏棠呆愣住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她现在每个月的月银也就二十两,这还是孺人的份例,实际上以她原本侍妾的身份,每个月只有五两银子,算下来她这是一下子就迈入了富婆阶层! 这仿佛天降的馅饼一下子就把她砸懵了,她不由疑惑开口:“爷,五百两,竟然有这么多吗?” 此时,雍王已经带她走出了暖意融融的温室,两人来到了溪流边,流水潺潺,耳侧传来小鸟动听悦耳的鸣叫声。 雍王嘴角微扬,肯定道:“雍州虽是苦寒之地,可交通便利,冬日正是皮毛、牲畜交易的好时候,来往客商频荏,此时青菜稀罕,价钱卖得极高。” “这第二批蔬菜虽然晚了一些,但也不日就会售出,届时还与你这般多银子,”雍王耐心为她解答。 苏棠轻眯起明媚的眼睛,笑意盈盈,她轻拉起雍王的手掌,娇软道:“谢谢爷,其实这都是爷的功劳,若不是爷将这些想法落实,我就算能想到,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难为爷还分我这般多银子,我现在也算是小富婆了!” 男人听她这般道谢,脸上又笑得狡黠,忍不住便轻抚向她黑密的发丝,“棠棠这般聪明,不若为我生个皇子,定 13. 烧烤 [] 雍王秦靖川此刻也顾不上庄子上的苏棠了,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到了王府,脚步匆匆进了正门,就大刀阔斧往正院走去。 他一入正院,桂嬷嬷便喜气洋洋地迎上前来。 繁复华贵的正房里,雍王妃一见到雍王,就含着热泪向他行礼,雍王自是清楚王妃多年的担忧与辛苦,忙握住她的手拉起道:“这些年王妃辛苦了,这些时日就好好休养身体,千万不要劳累。” 他知王妃操持后院诸事也实属不易,遂又道:“一些琐碎事务可以交给李贵妾,长乐如今也三岁了,又有奶嬷嬷照看,不妨让她来协助你打理后院。” 闻言,雍王妃原本喜悦的心情立刻转阴,眼里暗含一抹震惊之色,王爷这是何意,是想让李贵妾分权吗? 顾不上细细思忖,雍王妃忙接过雍王的话头,“我原也是如此想得,但李贵妾近日还说等开春要教导女儿长乐读书,说是春日正适合给孩子启蒙,我怎好拿这些琐碎事情麻烦她,更何况长乐虽说大了些许,但终究是小孩子,一时有个风热发烧的,当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闻得此言,雍王神色渐渐暗淡下来,满腹的喜悦之情也逐渐减退。 他本是好心想让王妃养好身体,却没想到,王妃对掌家的权利看得比腹中的胎儿还要重要! 也罢,人人都有私心,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他必须要保王妃这一胎平安生下! 半晌,他摩挲着手里的紫檀手串,薄唇轻启淡淡道:“既是如此,便罢了,不若让前院的陈嬷嬷协助王妃罢。” 话语刚落,王妃的脸色瞬间便由红转白,她勉强镇定下来,挤出笑容道:“爷说得是,陈嬷嬷是府中老人,肯定能协助我处理好后院诸事的。” 待雍王冷着脸走后,桂嬷嬷忙上前扶住脸色有些难看的王妃,委婉劝道:“王妃,您这是何苦,王爷也是一片好心…” 雍王妃心口一片苦涩,她颤抖着嗓音道:“嬷嬷,我是不是不该回拒爷,可我就是没忍住,那李氏看着就是爱耍滑的,万一她在其中动手脚,我担心我肚里的孩子会出差池…” 听她如此道,桂嬷嬷方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 她忙宽慰道:“主子别操心这些个,有嬷嬷在,定能护好正院。小姐与爷说话还是和顺些地好,她区区一个李氏,就算能插手管家,那上头不还有爷与您在,给她十个胆子,谅她也不敢动小心思!” “是我太担心肚里孩子,”雍王妃听桂嬷嬷如此说,很快也反应过来。 是啊,那李贵妾如今只有一个女儿,要想长久安稳地待在后院,自是会乖巧听话。 想到这里,又联想到刚刚雍王离开时的冷漠背影,雍王妃忙拉住桂嬷嬷的手,急声道:“嬷嬷,你快派人往前院给爷送份滋补汤,顺便向爷道声歉。” 桂嬷嬷满脸欣慰,忙应下声来,派珍珠去了一趟前院,又细细叮嘱一番。 珍珠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自是处事妥帖。 她跪在前院王爷书房的地面上,小心诚恳道:“王妃言自己是初初怀孕,过于紧张腹中孩子,没能及时理解王爷的苦心。王爷走后,这才冷静下来,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遂命奴婢过来与爷赔罪。还望王爷看在王妃怀胎不易的份上,原谅王妃。” 听她这般道,雍王肃冷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他的神色慢慢缓和起来,“起来吧,告诉你主子,安心养胎,不必忧心。” 听懂了王爷话中的意思,珍珠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意,“诺,奴婢定如实向王妃转达爷的关切。” 珍珠退下后,过了片刻,陈恭升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他轻躬身子,小心提醒道:“爷,庄子上的苏侍妾,您看要不要派马车接回来……” 雍王这才如梦初醒,他被王妃怀孕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竟然把苏棠一个人留在了庄子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慌乱,虽面上仍保持平静,但内心已开始担忧起来。 想到那个娇软的小人儿,此时定孤零零地在庄子上黯然神伤,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天他努力想让苏棠为他生个健康活泼的男孩,不是假的,而是真心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这头王妃却先怀上了,不知棠棠会不会伤心…… 这般想着,雍王赶紧命陈恭升备马,想要接苏棠回来,却不承想,这时刻夜色已渐暗。 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男人无奈,只好摆手令陈恭升退下,准备第二日再行启程。 此时的苏棠,却没有雍王和后院众人想得那般可怜巴巴,痛哭流涕,黯然神伤。 另一边的苏棠,内心深深松了一口气,感叹道王妃真是好人哪,在这关键时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且,王妃若是有孕,平安产下皇子,或许她就可以放心怀孕生下自己的孩子了。 若是王妃无子,极大可能会抱养她人的孩子,她是正室,如此做也是名正言顺,而自己的身上会恐招致更多歹意,她是万万不敢赌的。 因男主人的离去,略有些恐慌的白芍在苏棠镇定自若的表现下,整个人也渐渐镇定下来。 她担心地候在苏棠身侧,小心翼翼开口:“主子,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苏棠轻笑,眉眼里没有半点阴霾,“王妃有孕,是件大喜事,倘若有子,便是王府的继承人,如此,府内才能稳定,雍州城方能长治……王爷也方能安心。” 提到王爷二字,苏棠不由停顿几秒,想起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昨日里,也是这个时辰,他们亲密无间,好似世间有情人,眷恋偎依,但再没有哪个时刻能同现在这个时刻一般,让她如此清晰地明白:这个男人,英俊好似朝朝烈日的好儿郎,不完全属于自己,甚至——也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但幸而,她还未陷入进去爱情的陷阱。 早在最初,她已给自己定下底线,可以喜欢,这是她极擅长的事情——就像喜欢现代的哪个男女明星一样,因为剧情,投入一时的“热恋”,纯粹而短暂,如刹那的烟火。 只是对待雍王,保质期要更长一些罢了,这个也不难做到,毕竟雍王本人也足够的优秀。 但是——偏偏不能“爱上”,这是禁忌,是自取灭亡。 她想得长远,也想得理智,如今,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苏棠一边感叹自己的机智,一边劝慰身边的白芍,“王爷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雍州的王,他需要一个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而我,不过一个区区侍妾,哪里能为这样的喜事不满呢!更何况,”苏棠轻声道:“或许,这也于我有利呢,王妃有孕,我也才能安心诞下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呀!” 白芍聪慧,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苏棠的未竟之语。 是啊,之前王妃久久不孕,倘使真有旁人诞下儿子,又真能保全吗?王妃又岂会坐视不管,任由旁人碍了自己的眼? 如此想,白芍反倒觉得这王妃有孕竟还是好事一桩了! 眼见着白芍想通透了,苏棠也舒了一口气,她伸了一个懒腰,跺跺有些站久酸麻的脚,如此不雅的举动,白芍虽看得不少,但还是嗔怪一声:“主子!” “好了,好了,难得上头没有主子,咱们出去烧烤吧,如此良辰美景,无边风月,何不 14. 钓鱼 [] 第二日正午,苏棠正在院外的小溪旁钓鱼,老远就听到白芍着急忙慌地叫喊:“主子,快,王爷回来了!” 但她的传话哪里及得上拥有一双大长腿的男人,雍王身着一袭轻便骑装,踏着疾风而来,路过白芍身边时,白芍忙恭敬行了一礼,不敢再出声喊叫。 她内心有些欲哭无泪,都怪自己,干嘛听信主子说的,主子说雍王府距小院约莫半天的行程,主子爷就算来也必得下午近半了,何况王妃有孕,主子爷心里牵挂,说不定这几日都不会过来,所以她才会答应主子在这小溪边钓鱼。 可如今,主子竟然正午时分就到了庄子上,正好撞见! 苏棠自是不知白芍内心的纠结不安,她正老实坐在树荫下,拄着小脸观察钓竿的动静,险些被白芍这一嗓子给送走。 她“嚯”地起身,扭头望去,刚好看见遥遥一双大长腿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虽日光略盛,但男子仍剑眉星目,不输朝阳。 走到近前,雍王一脸诧异地望向苏棠及她面前的一堆装备:有歪斜在一旁的小板凳、啃得七零八落的糕点、半杯茶水、飘在湖面的钓竿,还有一个装了小半桶水毫无鱼踪的竹篓…… 苏棠忙向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行了一礼,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道:“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日头正盛呢~” 虽是春日,但正午阳光直白热辣,苏棠本想着男人肯定不会此时出现,遂放肆地这清溪边钓鱼嬉戏。 却怎么也没想到,男人昨日因丢下她一人离去,心生愧疚,又担心她会委屈难过,所以才会今日清晨就匆匆出发赶路,来云水庄寻她,却没想到,刚好撞见自己想象中委屈落泪的女人正在钓鱼,还颇有闲情雅致地用着茶水点心。 “你……”男人微皱眉,想开口说些什么。 苏棠见势不妙,连忙贴了过去,近前柔声道:“爷匆匆赶路,怕是累了吧,不如爷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用些午膳,歇息片刻。” “你……” “爷,来嘛,妾与您一道去,妾也饿了呢……”苏棠缠缠糊糊的,就拉扯着雍王的衣袖,略过瞪大眼睛的陈恭升与白芍,携手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他们背后,陈恭升扭头就向白芍比了一个大拇指,不得不说,他这做王爷身边人的都得佩服这苏侍妾的胆量,真是高呀,居然能堵得王爷说不出话来,还不令王爷生气,看来自己对这苏侍妾还要再高看几分哪! 待两人进了院子,房门关上,视线骤然一暗,苏棠就忙把纠缠在男人胳膊肘里的手抽出来,乖乖站在男人面前,一副“我错了”的样子。 “哎,”雍王轻叹一声,心道,自己早知她是个贪玩的,钓鱼也算不上犯了什么错,罢了,真真是跟她计较个什么! 更何况,小女人怕是还不清楚王妃怀孕的意义吧,她如今不伤心更好,自己又何必令她难过… 想到此处,男人收敛起自己内心略有些复杂又松了一口气的难言情绪,轻抬手抚摸了一下苏棠柔软的发丝,清冷的嗓音透着一抹关切:“别耷拉着头了,怀可怜的,爷何曾训斥你了,在庄子上钓鱼不妨事。” 闻得此言,苏棠狡黠抬头,正好撞进男人熠熠生辉的眼瞳里,她娇俏地“嗯”了一声,娇滴滴道:“爷这般海纳百川的人物,自不会与我这小女子计较,谢谢爷~” 说罢,就自觉靠进了男人宽广的胸膛。 然后就嗅到男人身上散发的轻微汗味,其实并不太难闻,但苏棠还是有些许介意,于是又忙忙退出。 男人刚感受到女人身上传来的馨香,就被打断,他不解低首,疑惑皱眉。 苏棠讨好地冲男人笑,“爷,不若妾先服侍您沐浴~” 语罢,雍王的脸瞬间黑了,这小女人,还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不成,若不是急着赶路寻她,他怎会如此“狼狈”? 不顾男人难看的神色,苏棠忙令下人备水。所幸正值午饭时刻,厨房一直备着有大锅热水。 很快,便有小厮们提着热水进来,雍王褪去衣物鞋袜,坐进了浴桶里。 苏棠本想退下,这侍候雍王洗澡的活一向是陈恭升的,她还不曾做过,可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雍王,他硬扯住自己不放,说什么这是她的义务。 苏棠哪里能拒绝的了,硬着头皮便被哄进了浴室。 烟雾缭绕里,她羞红了脸,不敢抬眼去看那个正赤身裸体的男人。 “过来,”雍王眼里闪过一抹促狭之色,叫唤着那个一向大胆此刻却如鹌鹑般躲在角落里的小女人。 苏棠脸色绯红,捏着一块帕子慢慢靠近,扭扭捏捏道了一声:“爷~” 秦靖川嘴角微扬,心情颇好,“过来给爷擦背。” 他扭过身去,将赤铜色的宽广背部露出水面。 苏棠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犹带着一些刀枪剑戟痕迹的疤痕上,顿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抽出手里的帕子,轻柔地抚向男人的背部,明明是擦背,她却动作得极轻极柔。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轻微动作,雍王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化,脸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棠棠,”男人开口轻唤她,语气里似带有几分安慰之意,“是爷的不是,你还小,哪里能看这些,别怕。” 男人出乎意料的安慰,令苏棠有些呆愣住了,手下的动作一滞。这男人,让她说什么好,虽是封建贵族出身,却这样的善解人意,这样的包容她,甚至…关心体贴她。 正发愣着,雍王却已按捺不住,扭过头来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对外面吩咐道:“陈恭升,你进来。” 在外面候着的陈恭升忙匆匆进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在王爷的吩咐下,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苏侍妾带出。 很快,雍王也换了一身玄衣劲装走了出来。 此时,苏棠也反应过来了,她是有些吃惊于雍王身上的伤痕,又被雍王的体贴感动到,而今已平静下来。 见男人收拾妥当,便令白芍赶紧传膳。 雍王坐在苏棠身边,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用罢午膳,不宜立刻午休,两人又来到书房打发些许时间,因着在庄子上,书房放置有几本游记,苏棠这几日正在翻阅,很是喜欢。 其中一本书叫做《山中取食记》,作者名为山居道人,书中内容颇有野趣。 且看这段,“刀鱼洗净置于盘中,用蜜酒酿、清酱,不加寸水,蒸食最鲜。又或快刀刮鱼成片状,去刺,入高汤煨煮,鸡汤、笋汤最佳……”(1) 苏棠看得入神,沉迷于这文字描 15. 温情 [] 骏马奔跑了一阵,将两人驮至山脚下,而后便停下了步伐。 雍王将苏棠扶下马,轻拍下黑马的身体,“墨影,”那马匹蹬了蹬腿,随后便扭头往山林里奔去。 遥望向那自由奔跑的马影,苏棠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待她转身,正对上雍王注视着她的专注眼神,苏棠目光有些羞涩,她娇嗔道:“爷也不与妾提前说一声,总这般突然。” 雍王把刚刚小女人那样的神色默默记在心里,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温和道:“提前告诉你做什么,骑马不会,钓鱼不会,只会贪吃……” 话音未落,苏棠便气得脸颊绯红,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捂住了男人正在往外吐露那些她缺点的“碍耳”话语,“不许说。” 她大胆的举动着实惊呆了周围的一众人,陈恭升连忙摆手示意侍卫们散去,众人忙四散遁去,很快原地便空荡起来。 而雍王感受到那一抹柔软掌心突如其来的轻贴在自己的嘴边,望着她红霞般气急败坏的脸,不觉冒犯,只觉好笑。 于是,他止住了“批评”的话语,一把搂住小女人纤细的腰肢,别有深意地在她白嫩的耳旁道:“天色渐暗,你确定要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再过些许,怕是鱼儿都回家睡觉去了。” 说完,雍王松开小女人,潇洒走向湖边。 苏棠在他的身后无奈又喜悦又生气的跺跺脚,停留几秒,又连忙跟上前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苏棠的动静,男人嘴角轻扬,将脚步放缓,很快小女人便跟了上来,自觉走在了男人的身侧,好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人沿着河岸边漫步,路过一处帐篷旁,侍卫们已经快速搭建好一处歇脚地。 这时,陈恭升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谄媚道:“爷,都准备好了,这边请。” 雍王点点头,而后示意陈恭升带路。 很快陈恭升便引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凉亭旁,凉亭里已备好两副钓具、鱼篓、鱼饵,桌面也已备上些许糕点和茶水。 雍王满意地拿起钓竿,对陈恭升道:“做得不错,下去吧。” 陈恭升眉眼露出喜意,“诺。” 苏棠在一旁早已明了雍王的心意,心中一动,柔声问道:“爷是特意来带妾钓鱼的吗?” 雍王已把鱼饵挂在了鱼钩上,闻言转头望向她:“不过是想要某人见识一下爷的钓鱼本领罢了。” 苏棠“扑哧”一声笑开,“那爷可要好好展示一番了,我才不信呢……”末尾这句说得极小声,但雍王是何等耳力,自是听得清楚。 “那我可要重视起来了,证明给棠棠看,”雍王脸色柔和,动作却是认真起来,来到岸边甩出钓钩,而后耐心等待起来。 苏棠被昨日的0收成打击到了,但望着那备好的钓竿又手痒起来,随后也拿起另一副钓竿钓起鱼来。 过了片刻,雍王那里就传来了动静,苏棠快速望了过去,吃惊又羡慕的目视着一条二尺长的鱼儿被钓离湖面。 “哇,爷好厉害,”苏棠极为捧场,大加赞赏,她钦佩的眼神令雍王精神一震,原本只是玩玩的心态,立刻变得更加认真起来。 “爷棒棒的……” “爷真是玉树临风,我对爷的崇拜如天山巍峨……” …… 雍王的鱼篓很快便被填满,苏棠开心地望着活泼地鱼儿,眉眼间喜气洋洋,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蹲下身去用指头轻点:“烤鱼、鲜鱼汤、糖醋鱼……” 雍王听见她这番动静,不由轻笑,眼见着天色逐渐转暗,遂收起了手中的钓竿,对着垂涎望着鱼篓的人儿说道:“棠棠,走吧,带你吃鱼去。” 这话说得霸气又活泼,苏棠原本就开心的脸庞更加鲜亮生动起来,大胆表白:“爷真好,喜欢爷!” 雍王一愣,心中无奈,这小女人,真是不知羞,这话也能这样光天化日、脱口而出吗?! 他表情微恼,“棠棠!” “好嘛好嘛,人家错了,爷不要生气~”苏棠见势不妙,连忙认错,上前扯住男人的衣袖撒娇:“我……我就是情不自禁嘛……” 雍王被她的话弄得也有几分涩意,他的手指微动,想要握紧却又松开了,“走吧,当着外人面不可无礼。” “嗯嗯,”苏棠先是乖巧点头应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什么叫“当着外人面不可无礼”?这里有“外人”吗?而且,当着外人面不可以,那当着自己人的面就可以了? 察觉到男人话语中的漏洞,苏棠如小狐狸般捂住嘴偷笑,他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雍王在前面大步流星,可不知怎的,耳尖却是染上了一抹通红。 这一切都被苏棠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但她没有再去挑逗素来面上严肃的男人,而是乖巧听话地跟着男人回到营帐。 此时营帐前已生起了一团温暖的篝火,支起了烧烤架,旁边有沸腾的热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两人先是休整一番,待两人出来,陈恭升忙端上两碗热汤。 苏棠接过,小口小口的啜饮,是鲜鱼汤,里面放了大量的胡椒与姜片,一碗毕,从头暖到脚,让苏棠满足地喟叹一声。 肚里有食,人也不慌了,苏棠乐滋滋地看着雍王亲自动手,烧烤起下午的收获来。 雍王时不时转动着烤架上的鱼儿,苏棠也不好闲着,找来一把团扇,体贴地在一旁扇起火来。 刚开始她不会操作,弄得到处如同“下雪”一般,碳灰如青烟、如丝絮在空中、地面飘飞,有些还扑到了两人身上,苏棠被呛住了,连忙捂住鼻子,火速退后。 雍王无奈摇头,没好 16. 回府 [] 等苏棠走下马车,迎上的就是一众女眷“火辣辣”的眼神,她脚步微顿,而后迅速展颜一笑,有礼地向王妃与众姐妹请安。 当着雍王的面,大家自是一团和气。 且王妃怀孕了,府中的男主人、女主人心情都很不错,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贸然打扰。 拜别众人后,苏棠便向西小院的方向走去。 宋侍妾见状,想跟上去,但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了。 等苏棠回到西小院,下人们立刻欢喜起来,主人回来了,这院子才算有生机,否则,他们就如同偏安一隅的摆设一般,在这府里毫无倚靠,任谁都能轻易欺负。 候在门口的白果与白芷忙迎上前来,高兴地弯膝行礼:“恭迎主子!” “快起来,”苏棠赶忙叫起,随后高声道:“这段日子辛苦大家看守西小院了,待会儿每人赏半月月例!” 此话一出,西小院上上下下顿时沸腾起来,众人脸上皆挂满笑容,干起活来更加认真,动力十足。 白果与白芷围拥在她的身边,好奇问着这些天去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倒把白芍挤到了一旁。 白芍见这架势,促狭道:“你们的礼物都在我这里,还不快讨好我,反倒追着主子做什么!” 白果听了,忙撒下正拉扯苏棠的手,冲着白芍期待地问道:“真的吗,主子还给我们带礼物了?是什么呀?” 见状,苏棠与白芷、白芍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白果看她们这般笑话自己,脸颊豁地羞红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绞着手指头喃喃道:“……我只不过是在关心主子。” 白芷冲着白果挤眉弄眼,笑呵呵道:“真的吗,比起主子,我看你倒是更关心礼物一些呢!” 说完,白果立刻反应过来,她们是在戏弄自己,白芍年龄大她几岁,在主子跟前又近些个,她不敢招惹,于是追着就要去打白芷,两人在院子里就闹开了。 苏棠望着她们活泼的样子,也不生气,倒是白芍稳重一些,皱了皱眉,没好气道:“在主子面前,这般撒泼,也该治治她们了。” 苏棠摆摆手,制止了白芍,“咱们先进去,说不得今儿连礼物都省了,咱还能白看一出好戏。” 白芍瞠目结舌:“主子!” 不等白芍再说些什么,苏棠一溜烟就进了屋子。 白芍哭笑不得,也忙跟了上去。 等到院子里空了,白芷立刻反应过来,忙拉住白果,轻斥道:“别闹了,主子都进屋了,我先去服侍主子换衣服,你去厨房叫水。” 白果停下追逐的步伐,赶紧点头,心中生出些许紧张,唉,她怎么能忽视了主子呢,这下怕是糟了! 等到白果叫完水回到厢房,就见苏棠正坐在桌案前把玩着着手上的白玉手镯,镯子通体晶莹,温润细腻。 桌案上还摆着各色的珠钗、泛着光泽的银镯、鲜活贵气的玛瑙手串,熠熠生辉。 她的身旁,白芍与白芷的手中也正各拿着一支银钗,欢喜地摆弄。 白果怯怯地走进屋,轻声叫道:“主子。” 苏棠抬头,看她这副模样,好笑道:“怎么,主子还能吃了你不成,怕什么?” “白芍,你也别逗她了。” 听到苏棠这样说,白芍停下摆弄银钗的手,将手中的钗子递到白果面前,“给,主子送的,我们都有。” 白果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喜意,赶紧接过,高兴道:“谢谢主子!” “这是你们应该得的,辛苦了,都下去吧,我这里不用留人,不是好奇庄子吗,白芍你给她们讲讲,你们主子我呀,先歇息一番,在车上颠簸得紧,我也累了。” “主子,您还没用午膳呢,”白芍在一旁急忙提醒。 苏棠轻笑,“罢了,我还不饿,晚膳再用吧。” 闻言,众人只好乖巧应声,都退了出去。 苏棠踩着绣鞋,拖着疲乏的身体来到洗漱间,好好泡了一番澡。 而后便来到寝室,沉沉睡去。 *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苏棠方才醒了过来。 听到屋里的动静,在外间候着的白芍脚步轻缓走进屋子,拉开如春水般的嫩绿床帐,一边轻拢,一边柔声问道:“主子,晚膳想用些什么?” 苏棠神情有些怔愣,她还没从这一觉中完全清醒,半晌吐出三个字:“…拉面吧。” 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吃这个。 白芍应声表示明白,知道主子起床后都要坐上一会儿,醒醒神,遂先起身对外间的白果吩咐一番,而后又返回厢房,服侍苏棠洗漱换衣。 等到收拾完毕,只见苏棠着一袭软粉色花瓣纹锻纱裙,外披着一条苍青色披肩,通身干净,只手上着一只羊脂玉手镯,身姿窈窕,柔和如皎洁月光,瑰丽似壁画仙女,莹莹如玉,勾人心魄。 久不见苏棠的白芷与白果站在一旁都快要看傻了眼。 “……主子,您真美!” 白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丢失的语言功能,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俗不可耐却是出自她本心的话。 此时,她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烦恼完全抛之在了脑后。 心中暗道,王妃就算怀孕又怎样,只要主子能够保持像现在这样貌美如花,她想,就算是皇帝有三千后宫,怕也舍不得扔下这般美艳的女子吧! 苏棠早已腹中雷鸣,瞅见桌子上已摆放好碗碟,便直奔而去,如画的画面在白芷眼前一秒粉碎。 丫鬟三人互相瞅了瞅,自家主子还是这样熟悉的感觉,几人无奈,相视而笑。 罢了,只要主子在爷面前淑女些,平日里这般大大咧咧倒也无妨,反而感觉主子更加亲和了呢! 苏棠一向宽和,夹起筷子吃了两口面,高汤滑润,拉面柔韧有弹性,她满足地擦擦嘴角,便道:“你们都下去吧,每人都吃一份面,再加一盘牛肉。” 闻言,白芍、白果、白芷都高兴起来,这面虽易得,但牛肉却难得,就算是贵主子也不常吃,如今她们能分食一盘牛肉,实属幸运。 白果与白芷先退了出去,倒是白芍还站在原地,面带犹疑之色。 苏棠缓了缓,为自己斟了一杯蔷薇露,“白芍,你有话要对我说?” 白芍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主子,或许您该为以后打算了……” 苏棠端杯的手一滞,“此话何意?”入口的蔷薇酒馥郁芳香,她觉得自己恍惚置身花海,凡俗尘世离自己远去。 但很 17. 有孕 [] 前院里,雍王暂且按捺下胸中的担忧、愤怒及后怕,冷静下来,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紫檀手串,一边沉声吩咐道:“章太医,刚刚你说过的话,希望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可明白?” “那……王妃那里?” 章太医抹着额头的汗水,叫苦不迭,这算是什么事儿! 王妃与王爷本是夫妻,可如今王妃与王爷关系冷淡,倒让他这个中间人左右为难,这还牵涉到未来的小主子身上,真是难办!倘若保全了倒好,若是其中一位有了半点差池,他的颈上头颅岂不就不稳了? “不必和王妃提起,”雍王面沉如水,眉头紧皱。 他沉吟了片刻,又冷声道:“罢了,你提醒她注意保胎,但不必让她知晓她用药的事情已被发现。” “下去吧。” 待章太医脚步蹒跚从前院书房走出,房间内又安静下来。 雍王对半空轻唤:“十三。” 一道黑影迅速闪现,恭敬跪在了雍王身前。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派人盯着王妃,看她的药从哪里来的……然后,派个暗卫保住她和腹中胎儿。” “诺。” 一旁的陈恭升有些犹豫,踌躇道:“爷,这事儿或许有些误会,您是否要和王妃沟通……” “不必了,”雍王面色铁青,眸子里闪过某种痛楚,熟悉的过往再次席卷而来,让他有种晕眩感,他恨这种无力的感觉。 王妃怀的也是他的子嗣,他岂能不担忧难过?但是,王妃这样的手段着实让他联想起宫闱间的肮脏不堪、阴谋诡计,想起他早早逝世的母妃…… 一时间,前院风声鹤唳。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随着日光渐盛,天气愈发炎热,苏棠心头也是一片燥热。 她赤着脚踩在木板铺成的地面,屏风旁摆着两盆盛满冰的冰鉴,但仍然觉得热气蒸腾。 白芍心中纳罕:“这才六月,外面的温度虽热,但屋内温度尚且凉爽,主子这些时日一直叫喊着热,今天都摆上两盆冰块了……不对!” 白芍联想到这些日子主子好像一直没有换洗,她脑海里仿佛突然劈下一道闪电,表情变得喜悦和惊疑起来。 “主子,您该不会……” “嗯?” 苏棠望着白芍那古怪的表情,刹那间浑身一震。 不会吧!?是她想的那样吗? “去请章太医,记住,偷偷地,万一不是,岂不尴尬,”苏棠低声交代着白芍。 白芍连连点头,赶紧快步走出西小院,去请章太医来看。 章太医一把脉,果真是有了身孕,一个多月,虽脉象还不太清晰,但章太医母家就是专门看妇科的,对脉象着实精通,十分肯定的告知苏棠。 苏棠听了,立刻瞪大眼睛,没想到她真的怀孕了! 白芍揉搓着手帕紧张不安了半天,听到章太医给了准信,立刻欢喜起来,又在章太医的嘱咐下赶紧撤掉屋里摆放的冰盆,移到外间。 待太医走好,又好声叮嘱主子,千万不能再赤脚下地,这多伤身体,平日里的冰饮子、雪花酪也不能再吃了…… 在白芍的絮叨声中,苏棠一头扎进了被褥,她如今心魄俱震。 天哪,虽然安慰白芍时说得动听,设想得也很好,但当她真的有孕,这种感觉真是微妙复杂,难以言喻! 章太医刚走不一会儿,一抹冷峻的身影就匆匆出现在了西小院。 雍王不待丫鬟们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直奔西厢房。 他在前院听到章太医惊喜来报苏棠有孕的消息,瞬间心情大好,一直以来他都想和苏棠有一个孩子,如今终于实现,他心里无比喜悦,又担心苏棠的身体,所以赶忙来看她。 白芍刚想要行礼,便被他挥退了下去。 走进厢房,望见那个仿佛鸵鸟般扎进被窝的女人,雍王讶然失笑,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怕惊扰到苏棠。 苏棠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身子蛄蛹了一下,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男人、面对孩子的准备…… “棠棠,别把自己憋坏了,快出来,”雍王轻轻拉开盖在她头上的被褥,如同哄小孩儿般哄着她。 被褥掀开,苏棠脸色潮红如娇艳地海棠,额头渗出细汗,眼角通红、微微湿润,看得男人心口有几分紧绷。 “棠棠,为何要哭?”雍王关切问道,他心中充满不解。 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见面时的场景,无一不充满欢乐,但此时,苏棠脆弱的表情却让他瞬间从喜悦中脱离出来,眼底闪过一缕疑惑与复杂之色。 苏棠没有言语,只是可怜巴巴地将自己窝进雍王的怀里。 轻嗅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她满脸委屈地说道:“人家还没做好准备,万一…我养不好他怎么办?” 她轻声抽泣,如梨花带雨,雍王听得呆愣住了,低首去看她,眼里写着好笑又心疼。 “你就为这个哭?”他的声音磁性而温和,反倒让娇气的她扶杆子往上爬。 “这还不够吗?”苏棠表情一正,嘴里吐出一连串超前而无解的设想:“万一我没有教好他,他闯祸了怎么办?或者他受伤了怎么办?要是他不满意我这个娘亲怎么办…” 她生活在和平年代,看过听过太多教育失败的案例,现代教育理论如此发达,千万家庭尚且养育不好一个娃,更何况是身处这样危险的皇家呢! 她担心又可怜地抬头望向雍王,似乎想向他寻求一份保障,神情惴惴不安。 男人心底充满怜惜,只得拿起一旁的丝帕,轻柔为她擦去脸颊的泪水,又在她耳畔低声安慰道:“这有何难,有我在,孩子生下来我自会好好教养,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这才一个月,你都能把自己给弄哭,我哪里还敢指望你来管教孩子?” 苏棠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这是在安慰她吗,这是在贬低她吧! 她气急败坏地抹掉眼角的泪水,从雍王怀里挣扎着坐起,据理力争道:“爷这是看不起谁呢,我这般美貌,又腹有诗书,能当我的孩子他不知该多幸运!我会好好带孩子的,就是…” 苏棠犹豫一阵儿,气势 18. 京中突变 [] 盛夏蝉鸣,园中景色极盛,陶然亭四面有接天莲叶、荷风送香,惹得人流连忘返。 此时的苏棠也不例外,正趁着晨间日光尚可,还不是极热的时候出门遛弯。 近日,随着王妃肚子逐渐显怀,也不知是不是章太医嘱咐,王妃脸上渐渐很少上妆,如此她的坏气色遮掩不过去了。 在一次请安中,李贵妾“亲切”关怀了王妃的身体,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伤到了王妃颜面,从那之后,王妃便改为十日一请安,如此,倒也造福了后院众人。 苏棠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感叹李贵妾真是个好人呐! 如此才有了她近日的潇洒自在。 她绕着蜿蜒曲折的亭榭缓步欣赏这夏日胜境,一路上又有假山叠石、竹林参差,入目皆是蓬勃生机,顿觉神清气爽。 她的身前和身后几步远处,皆跟着几名丫鬟,眼睛小心谨慎地盯着她,不敢有半分疏忽。 苏棠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如同那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般,被人围观保护着。 刚开始出门时她还老不自在,后来在柳嬷嬷的劝解下才算自然许多,她也明白,这个时候,她不能任性,什么也没有她的肚子和身体健康重要。 为了将来更好地在后院生存下去,她要努力守护住这个孩子。 而且,她喜欢这种身体里血脉相连的感觉,这让她觉得,仿佛在这个世间,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虽日常有白芍、白芷等陪伴,但她们终究有等级界限划分,虽有雍王秦靖川宠爱,但这些却仿佛过眼烟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后院的残酷无情。岁月轮转,谁能保证他的宠爱又能延续到几时? 这个孩子,让她有了无与伦比的牵绊与归属感…… 遥望向渐渐高升的太阳,围着小花园绕了两圈的苏棠额头有些微微渗汗。 她估摸着这两圈下来差不多已有两千米,今日早晨的运动量达标,可以撤退了。 于是,她心满意足的携着一众人返回西小院,张妈已经备好了她的早膳。 有新鲜薄皮流汁小笼包、一碗煮得软糯的杂粮粥,简简单单,却又干净美味。 苏棠快速净手落座,接着便一筷子伸向那新鲜出炉的小笼包,小巧玲珑、鲜香馥郁、肉馅Q弹。 一边品尝,她一边满意地点头,果然运动过后胃口就是好。 她自碗里舀起一勺由小米、豆类、红枣、粳米等熬成的杂粮粥,不由回想起前两天雍王看到她面前就摆着这两样膳食时的愤怒模样,那好像是男人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如此生气。 为了安抚不安的自己,虽然有了身孕,但秦靖川仍时不时来西小院陪伴她,但苏棠从请安改为十日一次后起得便晚了一些,唯独那日起得早,面前摆得餐食却极为简陋,还被雍王看到。 男人当时眉头立即皱起,眼睛里闪过一抹厉色,苏棠还不知怎么回事,在一旁迟钝得要命,见男人起来,还连忙招手让他一同用膳。 直到自己去漱口换衣,才听得外面男人训斥白芍她们的声音,冷冷地,如同玉石敲击一般。 她似乎听得一句,“你们怎敢如此亏待她……” 接着闻得众人迅速“扑通”跪下的动静,还有柳嬷嬷在一旁紧张解释的声音:“主子近来不喜桌面放置太多吃食,说是味道杂乱……” 模模糊糊的训斥声传来,令内间正在侍候苏棠换衣的白芍不由双手轻微颤抖起来。 苏棠心中骤然一惊,没想到男人心思这般细致,连桌面馔食这些小细节也注意到了。 她忙匆匆系上衣带,顾不上整理,长发散落在腰际,就快步走出内间,对正发火的男人行礼,而后娇软劝道:“爷,别怪她们,是妾吩咐的。” 见她疾步走了出来,衣着打扮还未收拾妥当,雍王脸上冷厉的神色须臾间就缓和下来。 他大步上前扶起她,声音恢复温和:“棠棠,怎么这般急躁,别忘了你的身子!” “爷,是我的要求,天热食物味杂,我不喜闻到这么多味道罢了,她们可没有亏待我,”苏棠拉着雍王的手认真解释道,她可不想让自己乖巧的下属为她“背黑锅”。 听她这般说,雍王才放下心来,在他心里,似乎苏棠是极柔弱的,看到了一点不妥之处就为她挂念着,生怕有不长眼的下人欺负她。 可是,男人完全忽略掉了,自己派了这么多人手看着护着,又怎会让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轻易欺凌了她去。 这恐怕就是关心则乱吧! 其实,除此之外,苏棠也是担心自己会吃太多,有意识在控制饮食,她知道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朝代,生孩子简直就是过鬼门关。 倘若孩子个头过大,她担心以自己的身板恐怕会支撑不住,这一点她虽没有明说,但柳嬷嬷恐怕猜出了几分,见柳嬷嬷没有阻止,她觉得自己做得应该是恰当的。 而且眼见着自己的身体愈发健康,苏棠也就放下心来,按自己的想法进行。 过后,男人虽然同意了她“简单”的餐食标准,但似乎并不完全放心。 恰逢盛夏时节,雍州蔬果丰产,黄桃、甜瓜、杏、樱桃……漫山遍野、甜润可口,知道苏棠爱吃,男人便拨了许多蔬果份例予她。 如今她这里鲜果极多,吃不完的就分给西小院的下人,毕竟天气热,这些东西很快就坏掉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搞得西小院的下人们近日里喜气洋洋的。 雍王又开了私库,令陈恭升送来几箱鲜亮的布匹,绫罗绸缎、纱幔丝帛,让她裁制衣裳、装饰屋子。 这种种关怀的举动,雍王府上下俱是看得分明,更是丝毫不敢怠慢了这位爷宠着的侍妾。 * 午后阳光刺眼,下人们强打精神看守着王府,只听得树林间蝉声阵阵,惹得人心头更加烦躁。 前院书房,一青衣乌帽打扮的文人恭敬坐在下首,向雍王汇报着近日京城里传来的大动静。 “…先皇后祭拜当日,太子不知怎地却穿了一件朱色里衣,跪拜之时恰巧露出端倪,被御史当庭指出,圣上当着众臣的面儿大发雷霆,厉声斥责太子,言他不敬母亲,不仁不孝,不配这太子之位,二殿下当时就痛哭流涕,扑倒在地,而今已被圣上软禁在了虚静斋…” 雍王闻言,双拳不由紧握,眼底闪过一抹无际暗沉,他喑哑着嗓音问道:“可是丽妃所为?” “京里的探子打听到一些内情,前些时日,太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受宠的婢女,名唤“青鸾”,明面上是其胞弟三殿下献上的,祭日后却如人间蒸发,没了踪影,也不知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哦?”雍王摩挲着菩提手串的手指微滞,“那就没有大臣站出来劝阻吗?毕竟…这可是太子!” “虽有大臣对此事多有疑虑,但圣上近来愈发威严,时不时就大动干 19. 欢喜 [] 夏日午后烦闷,宋思廉为雍王客卿,书房内虽常布置有冰盆,但白日里他在屋内仍时常觉得烦躁不安。 而这雍王书房中却是极为凉爽惬意,他逐渐地察觉到,不仅仅是空间周围放置了几个冰盆的缘故。 二人的谈话接近了尾声,宋思廉心内有了些许思量,遂也有心思开始环顾这书房环境,他惊讶地发现,这前院书房布置得与之前所见有了很大差别。 只见王爷座位前方,厚重沉稳的紫檀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光滑细腻的白瓷缸,约莫一尺高,缸口露出荷花三两只,或含苞待放,或摇摇欲坠,伴有荷叶四五片,绿意浓浓。 让人一眼便心生喜爱、把玩之意。 宋思廉尚不知晓详情,若他走近细看,便能惊讶地发现,原来缸内不仅有这粉花绿叶,还有三两只橘黄、赤色的小鱼儿在里面欢快地玩耍。 书房临窗的角落里也多了一个约莫五尺高的花架,上面摆放着几盆清秀俊雅的兰草,夏日愈显得清凉。 最出奇的是,雍王的书架上竟多了半架子的游记与话本,还有一沓高高摞起的、市面所能买到的蒙学书籍,怕是都在这里了。 宋思廉心内莞尔,没想到雍王竟也是性情中人,这游记与话本可不像是他往日会读的书,怕是为那位受宠的侍妾准备的吧! 想到前些时日有所耳闻的那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解决了雍州城饥寒问题的火炕、温室,还有几位同僚私下议论纷纷的王爷对其的种种偏爱举动,宋思廉心中有了判断。 他的目光扫视过书架上的那些闲杂书籍,望向雍王的眼里就多了一抹促狭之色,虽没做声,但雍王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的调侃之意。 “咳,你该退下了,”雍王一贯冷清的脸上闪过一抹涩意。 宋思廉淡笑不语,应声恭敬退下。 只是脑海里对这能撩动万年冰山的苏侍妾产生了绵绵不断、滔滔不绝的敬意。 这可是一向不重儿女情长的雍王,从不亲近每一个接近他的女子,但偏偏对这苏氏,眼见着是心生欢喜呀! 而这苏氏,宋思廉仔细琢磨一番,觉得确是个与雍王极般配的女子。 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非同寻常闺阁家女儿,眼界超脱,智慧、才华哪怕是男子也少有能及得上的。 身份嘛,虽略低了些,但也总比那西北的蛮夷强上许多。当今圣上宠爱的丽妃,当年不也仅是骊族进献上来的“贡品”吗,可如今再看,怕已是成为全天下最荣耀的女子。 可见,女子最终的荣宠还是取决于上位者啊! 他观这苏氏,未来当不寻常。 * 且不说这头,雍王的卿士仅凭借这书房布置,内心便生起诸多揣测,另一端的苏棠,却正饶有兴致地跟着白芷,做起了手工针线。 西小院的厅堂里,日光西斜,照得满屋金黄。 窗台旁,苏棠手拿针线,端坐在绣架前,小心翼翼地对付着手底的绣绷。 一针一线,专心致志,看起来很是像回事,颇有古代闺阁家女子淑雅贤惠的气质。 但走近了观望,打眼一瞧,便会让人噗嗤一笑,再进而怀疑,这是绣得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走进门怕打扰到她的雍王,此时脸上便挂满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古怪极了。 “似马非马,似鸟非禽,似天鹅又非天鹅……嗯,棠棠这绣得怕是天上所见,地上全无得神兽吧!” 雍王忍不住出声,一时间惊到了埋头抽针的苏棠,她霍地抬头,凝望向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俊朗男子。 夏日炎炎,但男人仍衣着严实,此时一路走来,额上不免有了些许汗珠。 苏棠顾不上还嘴,忙唤白果拿来帕子。 而后她轻缓起身,接过微湿的凉帕子为他体贴擦去面上、额头,还有脖子里的细汗。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贴近男人铜色的皮肤,流露出几分说不出的诱惑。 雍王忍不住捏住了苏棠柔嫩的手指,拾起那块帕子,自己大力擦拭起来。 而后,他将帕子扔给了一旁候着的白果,命她们都退了下去。 此时,日光尚且明媚,但秦靖川却心内澎湃。京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安感受到威胁的同时,却也让他看到更多的希望…… 轻轻地搂住面前极合他心意的女子,不顾青天白日,不顾她羞涩的推搡,雍王一手握住她的细腰,一手抬起面前女子的下颌,红润的唇瓣娇艳欲滴,诱人深入。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苏棠的唇边、脸颊、脖颈、耳畔,男人的脸上此时不复平静,写满与倾注着对面前女人的喜欢、怜惜。 他的胸膛牢固而宽广,将苏棠紧紧箍在其中,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接受男人此时的激动与流连。 半晌,男人才松开面前被吻得面红耳赤、眸中水光涟涟的女子。 苏棠挥舞着小拳头,带着几分撒娇又气鼓鼓地捶向男人的胸口,男人倒是没有半点反应,笑意吟吟地望着她,倒是她把自己的手给弄疼了。 “哼,就知道欺负我~”苏棠扭过身去,作势不理他。 雍王乖觉,自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唐突,遂忙讨好道:“棠棠,你不是说要给肚子里的孩子胎教吗?” “嗯,所以呢?” “看这些是什么?” 雍王忙领着苏棠来到桌案前,看那一堆命陈恭升寻摸来的蒙学读物,有《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其间,还夹杂着几本带着图画的故事书。 苏棠忍不住好奇,翻开来看,这不就是小时候的连环画吗,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书页是黑白的,仅有素描,不饰彩绘。 倒是故事蛮有意思的。 苏棠随手翻过,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竟忘了与雍王计较刚才的唐突之举,男人见状,嘴角微扬,耐心等待她翻完手里的书籍。 “怎么样,可算是将功补过了?” “还成吧!” 苏棠笑嘻嘻的点头,这男人还是很在意她的,前两日刚和他说完想要一些适合给孩子启蒙的书籍,男人就备下了,这点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但是,想到刚进门时男人的那句调侃之语,苏棠不由心生一计。 原本,这个刺绣她是打算练手的,毕竟作为新时代的年轻女性,对于针线活她是一窍不通的,她打算做得好一些,再为腹中孩子和男人做些衣饰。 但现在嘛,她必要男人收下这份代表着她心意的“礼物”! “刚刚爷进门时说些什么,似马非马,似鸟非鸟,啊,还有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神兽,既然爷如此喜欢妾的手艺,那么这份惊喜就送给爷好了,这可是妾身亲手绣得第一份绣品,满满寄予着妾的心意!” 苏棠轻启唇齿,望向男人的眼神满是纯粹的爱意与敬慕。 一时间,雍王竟是不知她的话是在讽刺反击自己刚才的那些调侃 20. 葡萄是非 [] 临近夏末,暑意渐消,苏棠院里的架子上葡萄一日比一日甘甜,紫晶般地水灵剔透,夹杂在绿叶间长势喜人。 摘下来放在琉璃盘子里,说不出的诱人。 每每有下人路过,总会忍不住驻足瞧上几眼,这葡萄只是打眼一看便令人觉得可口。 听吃到过的丫鬟们说,这葡萄甚至甜美胜过蜂蜜,可想有多么美味。 私下里甚至有丫鬟太监们嚼舌,怕是因为苏侍妾住了这西小院,这小院里地葡萄才能结出这般丰盈的果实…… 联想到苏棠近来的恩宠,再回想之前西小院荒凉无人的破败场景,下人们便更觉如此。 似乎因了苏棠的存在,这西小院的一切都美化了,倒是让听到如此传闻的苏棠不由满头黑线。 这也太夸张了!区区几株葡萄而已,雍州这个地方本就适合种植,再加上侍候的人悉心养护,想养得不好也难吧。 苏棠把它当做笑话来听,却不知穿来穿去,传到他人的耳朵里,又生出一桩是非来。 正院里,王妃正轻抚肚子端坐在镜子前,任珍珠为她梳妆。 雍王府端详着镜子里眼角的细纹,脸色愈发的难看。 见状,她身边的另一位侍女玛瑙轻哄说道:“最近苏侍妾真是嚣张,院子里的葡萄树结了果子,就敢说是自己的功劳,这让旁人听了还不笑话,王爷可是最不喜这种爱出风头的人……” “就是,这种没有颜色的,王爷若听闻了,定会狠狠斥责……” 两人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苏棠的坏话,一边偷偷瞅着主子的神色,眼看王妃脸色逐渐变得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又连忙说起些宽慰王妃的话,道王妃这阵子爱吃酸的,肚子里定是位小王爷,把王妃哄得合不拢嘴。 今日是请安日,苏棠和一众侍妾早早便来到了正房厅堂里候着。 此时,苏棠也已怀满三月,时不时便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小动静,每每感应到这些动静,便会让她高兴上几分。 王妃还未到,坐着的几人都在寒暄,因着其中王侍妾身孕已满五个月,肚子比较明显,便引来了众人的视线与言语围攻。 “王姐姐这怕是还有几月便生产了,真是恭喜姐姐啊!”宋氏言语中羡慕不已,她虽与苏棠一同进府,如今境遇却是天差地别,苏棠不仅有了王爷的恩宠,还怀了身孕,反倒自己一无所有,在这王府里平日被人捧高踩低的。 王氏低头颔首,脸色娇羞,似是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声音低得如同苍蝇一般,见此情景,几人倒是不好刻意为难了。 惟有李贵妾不依不饶、阴阳怪气道:“王氏真是幸运,与王妃一同怀了身孕,也不知谁会先诞下王府的小主子,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呢!” 闻言大家都不言语了,此话不假,倘若王氏真得赶在王妃前面诞下了庶长子,虽说会得王妃百般嫉恨,但在王爷眼里,王氏的分量肯定会重上几分。 而且谁能肯定王妃此时肚子里怀得是个男孩呢?假如王氏先诞下了儿子,王妃得的却是女儿,那么这王氏怕是要一飞冲天呐! 王氏的头又低了几分,她心有不忿,却还是不敢与李贵妾还嘴。 眼见场面一时变得尴尬起来,宋氏连忙上前解围道:“王妃才真真是贵人呢,她这一怀孕,便让王妹妹和苏妹妹都有了喜信……” 听得此话,众人又忙恭维起王妃来,场面立时又变得“和睦融融”。 苏棠只端坐一边,尽量不惹人注意,观赏着这如同《甄嬛传》中的场景再次上演,女儿家的小心机在这王府后院可真是一出又一出,精彩又刺激。 而王妃就在此时出场,见此和乐场景,面带笑容道:“姐妹们说些什么呢,竟这般热闹。” 众人忙躬身向王妃请安,宋氏把刚刚说过的好话又同王妃说上一遍,引得王妃喜笑颜开道:“宋氏是个懂事的,你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宋氏忙恭敬道谢,又奉承了王妃几句。 闲聊罢,只见王妃神色一肃,眸中似带着几分利刃,威严冲下首的苏棠道:“苏氏,你可知错?” 苏棠心中一惊,她茫然抬头,起身先行了一礼,而后不解问道:“王妃,敢问妾有何错?” “大胆,近来院子里多有妖言惑众,你那院里地葡萄怕是已经托你的福成精了吧!” “嘎?!” 众人皆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苏棠惊愣,啥子玩意,这是哪里来的消息,传得这般离谱吗,她怎么不知道? 自己应该还在后宫文里待着呢吧,没有跑到修仙频道吧? 苏棠愣神间,李贵妾便先开了口,“妾也听闻苏侍妾院里地葡萄不一般呢,都说是……” 见势不妙,苏棠连忙打断,恭敬道:“妾没听闻过这等离谱的传闻,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个,今年西小院的葡萄硕果累累,大家都在称赞这是王妃的功劳,王妃贤良持家、胸襟宽广,又怀了小世子,才令整个王府都生机澎湃,妾院里的葡萄也是受了王妃的恩惠呀!” “……果真如此?”王妃一时间竟被苏棠的巧舌如簧给为难住了,也不好再发难下去了,否则岂不是不贤淑,成了小肚鸡肠之人了。 “确实如此呢!”苏棠面色诚恳道。 王妃神色转为安抚,对苏棠温和道:“那怕是人多口杂,我听差了,妹妹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自是不会,王妃一向照顾姊妹们,妾受之有愧,心里只感念王妃的恩德,岂还会有别的心思不成。” 转瞬间画风一转,原本冰封的情景马上又温暖如春。 撇过这节,王妃又重启了一个备受众人关注的话题。 “再过些时日,便是王爷的生辰,虽不是整寿,但也是王府的大喜日子,王爷守着边疆,操劳费心,战功赫赫,于国有功,于家有恩,大家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为王爷庆生如何?” 大家自是欣喜又焦虑的应下,私下里纷纷想着该准备什么礼物。 苏棠从王妃那里逃过一劫,回到西小院里,说起葡萄的事,白芍不由自责起来,她也听过有人提到葡萄的传言,但哪里能想到会给主子带来如此祸患,险些遭了王妃的斥责。 21. 庆生 [] 夜晚寂静无声,唯丛林间鸟虫声阵阵。 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行走了约百米的路程,雍王胸口间的堵闷才渐渐疏解些,继而内心涌起的是一股庞大的莫名情绪。 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在身边习惯了一位女子的陪伴,就连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也下意识地来寻她。 只是… 想到苏棠现下还怀着身孕,雍王下意识地又驻了足,不敢再继续前行,他也知自己此时的情绪已略带冲动与戾气,倘使伤害到她……这是他绝不愿看见的! 一边克制地想着,雍王踌躇不已,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突然,从不远处亮着灯火的院落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若隐若现,勾人心弦。 那琴声,似是此生从未听过的悠扬与悦耳…… 不觉间,雍王眼里已流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他不再犹豫,沿着歌声大步向前,直到走近熟悉的院落。 他挥退想要发出声响的下人,迈进院子。 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琉璃八宝灯,正散发着金黄温暖的烛光。 夜色微凉,角落的石桌前,苏棠静静侧身安坐,妍姿俏丽、天然风情,手指在丝弦上轻舞。 似乎感受到来人,苏棠轻抬头,清澈如水的眸子正对上男人望来的深沉眼神。 她不觉害怕,也不像往日那般欢快起身迎向他,只是冲他明媚一笑,空气里便仿佛有大朵大朵的乌云被柔和的风吹散。 她,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仿佛是误入了仙境。 雍王仿佛察觉到什么,止步、顿足,静静望向她。 苏棠眼睫微微颤动,而后轻启红唇,字字沁心,声声入耳: “纵有红颜,百生千劫 难消君心,万古情愁 如幻大千,惊艳一瞥 行如风,如君一骑绝尘 ……” 男人虽心里有所准备,可一片沉寂冰冷的心湖此刻还是仿佛投入一颗小石子,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无人注意的耳垂处,渐渐通红一片。 他落在苏棠身上的眸色愈加深沉,暗潮澎湃,深邃的眼睛里蕴藏的东西似乎比这暗夜还要悠长。 他敛去眼中闪过的惊艳之色,竭力平复自己此刻如浪涛击打海岸般波动的心绪。 一曲罢,西小院早已陷入了如水的沉静。 下人们早已退到了院落的角落,不敢惊扰这无边风月。 苏棠小心地坐起身,轻抚宽大的衣袖,向男人优雅行了一礼。 雍王仿若如梦初醒,他脑海里涌现了诸多思绪,此刻却已一一摒弃。 从前听闻二殿下因为一个侍女便做出冲撞皇家威仪的错事,他只觉可笑无趣,可当他身处此情此境,竟觉若人生漫漫无常,能有这般心意相通、艳如桃李的女子陪伴身侧,该有多么幸运…… 他清楚地知晓与觉察到棠棠与他人的不同,之前他只以为那是对有才华女子的欣赏与奖赏,可此刻,涌上心头的阵阵喜悦与莫大的庆幸告诉自己,棠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令他不明觉厉,想要碰触,却又似乎有几分畏惧… 不知何时起,雍王已从昔日的破碎悲伤中走出,眼前唯余苏棠一人而已。 掩去眼底的种种复杂,雍王大踏步向前,他牵过苏棠的双手,感受到触手微凉,不由有些担忧道:“……棠棠,不可贪凉。” 原本美好的画面一秒破裂。 苏棠哑然失笑,唇角微微一顿,哭笑不得:“妾精心为您准备的生日礼物,爷不夸奖也就罢了,对妾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令妾好生伤心。” 一边被男人体贴牵进内室,一边嘟囔着摇晃着小脑袋,苏棠撒娇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满,直白而又可爱。 雍王沉浸了好几天的坏情绪不觉间已被她一首惊艳绝伦的琴曲与她娇俏明媚的整个人讨好了。 男人此时的心情如同清风拂月,内心是说不出的柔软与懒散,竟也与她调笑起来。 “世人都道我不解风情,棠棠不应该早就知晓的吗?何以此时才知?” 苏棠轻抚男人的臂膀,贴近男人温柔道:“那是世人认为的,却不是我眼中看到的爷的模样……我却觉得爷不是这样的,”将脸颊贴近男人结实的胸膛,她呼出的气息似乎透着丝丝缕缕的柔香,令男人有几分魂不守舍。 “旁人说些什么我是不信的,自我入了雍王府,见到爷的那刻起,我便觉得爷是铁骨柔肠的人,初见那日君一骑绝尘,在妾看来仿若天神降临,爷是血性男儿,私下里对妾却也有着一颗百般体贴爱护的心……” 雍王的心底愈发熨帖,似乎将整个身体泡在了舒适的温泉汤里一般。 他唇角微扬,眼眸灿若星辰:“棠棠的嘴,比那蜜糖还甜,今日我尚未喝上几杯酒,竟已醉了。” “爷~”苏棠将自己深深埋进男人的胸膛,掩饰那已浮上脸颊的淡淡羞意。 雍王轻抚上苏棠略粗上几分的腰肢,用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道:“若不是有这个孩子,我定将你狠狠教训一番……” “哈哈……”苏棠看着男人无计可施的模样,捂唇轻笑,“爷可要正经些才好,章太医说,满三个月后,孩子便能渐渐感应到娘亲的情绪,你若是待我不好,待孩子出生,定会好好记上你一笔。” “那我可要好好待你,不让‘他’记恨担忧才是……” 雍王望向她肚子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这是他真心想要的孩子,虽不是皇家和世俗所尊崇的嫡子,却是他充满期待与渴望已久的孩子。 说说笑笑,又聊到刚刚的曲子,雍王仍不能忘却刚刚的惊鸿一瞥:“棠棠有这般才华,我竟有几分自惭形秽了。” “爷说笑了,论作诗弹曲,爷不如我,可论这行兵打仗、守卫疆土,却是一百个我也抵不上爷一个人呢!” 提及此,苏棠有些兴致勃勃,“爷不妨与我讲讲您行军作战的威风事迹吧,总从旁人口中听说,听不真切,现下我也想听听爷亲口对我说的。” 内室烛光昏黄,两人相拥着在床帐里说着亲密话,渐渐地都沉入了梦乡。 窗外,见屋子里没有了声响,陈恭升与白芍、白芷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白芍殷情道:“公公先去歇息,今日我来值夜。” 陈恭升与这西小院的下人们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自是放心去西小院的角房里歇下,明日还要早起侍候爷呢。 待陈恭升歇下,白芷也回到了下人房里休息,白芍则在外室半睡半醒地休憩。 朦胧中,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主子在爷心里的地位怕是愈发稳固了。 刚刚主子弹琴时,爷认真注视主子的眼神,其间透着说不出的霸道、爱慕与纵容,纷繁复杂,她只是小心瞥过,便不敢再看,只觉心惊肉跳。 * 时光匆匆,夏尽秋来,十月末菊花初绽的时候,雍王却要领兵外出,巡视北境了。 苏棠听闻这个消息时,心里微微一颤,握着的针不觉就刺进了食指,有血滴缓缓渗出,染在素色的布帛一角,令她更是心惊。 纵然知晓雍王经常在外打仗,但这还是头一回苏棠亲身经历男人要离去的场景,她有些惴惴不安。 柳嬷嬷忙在她身边安慰道:“主子尽管放 22. 离去 [] 王府正门前,雍王敛去眼中的复杂之色,对着面前肚子微挺的王妃交代道:“爷不在时,府中事务,劳王妃多多费心。” “边境寒苦,唯愿爷一路平安顺遂,万事皆宜,”女为悦己者容,王妃早已用胭脂遮住了脸颊的憔悴,满脸恳切道。 近些时日,爷对她的态度日益冷淡,对腹中胎儿的喜悦也淡上几分。 她知爷或已知晓自己的小心思,这些时日她暗地里做的那些手脚皆被人一一化解,这王府除了爷之外还有谁能做到,她知爷心底定对她产生埋怨…… 但此刻她已不愿去想这背后的恩怨是非,只期望上天保佑他能平安无事、顺利归来。 想到近日王妃的种种荒唐举动,但念及她的身份和她此时的身孕,雍王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与克制。 他在她耳畔轻声道:“王妃,若你与府中侍妾都平安诞下孩子,不拘男女,都算你劳苦功高,大功一件,过往的所作所为,在我这里都算翻过一页!” 雍王知自己即将远行,无法时刻盯着府中事务,虽有管家和暗卫在,但若王妃动了别的心思,山高水远,他又如何能够阻止,只希望王妃不会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 “爷!”王妃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蓦地抬首,淡淡的红晕已在眼角化开,他这是在做什么?安慰?威胁?压迫? 在他眼里,她究竟是什么?只是他看管王府的工具吗?! “雍王妃,切记,你的身份!” 王妃踉跄后退了一步,在桂嬷嬷的帮扶下才稳住身体,自小受到的闺阁教导不允许她在人前如此狼狈。 暗暗掐着手掌心,她苦笑一声,不做辩解,只端庄道:“诺。” 雍王盯着她这些狼狈不已的动作,也不多做解释,他相信,王妃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该怎么做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最后一瞥静默站在角落里的主仆,男人悄悄抚上胸口。下一秒钟,便转身从士兵手中牵过黑马,一跃而上。 他身后的士兵们跟着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就绪,雍王轻拍马身,唤道:“墨影。” 黑马雀跃地蹬了蹬腿,随后一众人便策马前行,往北境的方向匆忙赶去。 待男人离去,王府里逐渐安静下来,似乎少了一个男主人,后院便少了许多看不见的硝烟与明争暗斗。 一时间,姐妹们都变得和睦起来,令苏棠不由在心里咂舌,男人果真是大猪蹄子,没有男人的世界,空气是多么芬芳! 虽然男人一贯对她很好,但不得不说,这样平淡的日子也挺美好的…… 苏棠此时尚不知男人在背后付出的努力,不管是她怀孕时派来的暗卫与柳嬷嬷等护她周全,还是临走对王妃的警告,只在那单纯地沾沾自喜…… 这日,她早膳用了灌汤包,中午点了一份酸辣粉、香酥鸡,午后轻靠在铺了厚厚软垫的躺椅上,享受着秋日暖阳,内心一片恬谧、安然。 半晌,不由对身边的白芍感叹道:“也不知爷何时归来?”她这好日子还没享受够呢! 希望能让她多享受几日,最好待她临盆前归来,这样她也能过几天清闲日子…… 守在隐蔽处的暗卫听到,赶紧“唰唰”记下。 于是,这日的密信中便写到:“主子离去第十五日,苏侍妾午后在院子里休憩大半个时辰,而后问身边侍女爷何时归来,惦念不已……” 随后,这封密信便夹杂在王府的日常汇报中递了上去,翻阅信件的男人拾到这张,抬眼大略望去,脸上便不由溢出笑意。 他轻抚纸上的黑色字迹,悄然叹息,掏出胸口的素色帕子,仿佛又望见那晚她冲他明媚一笑的样子,心头便仿佛被点燃一团火焰。 她对他描述得那般好:“行如风,一骑绝尘,”又那样万般真挚地祝愿:“每临绝境,峰回路又转”“慧行坚勇,究畅恒无极”。 她定是极惦念自己的吧! 苏棠不知这远在边城之人突如其来的误解,只一心照顾好自己的吃喝玩乐。 当然,为了维持她一贯对雍王的深刻爱意,她时不时当着柳嬷嬷与丫鬟的面,流露出一些思念与担忧,而后又故作平静。 西小院下人们皆知雍王对主子的宠爱,主子又怀着身孕,应当宽心才是。 于是,大家都不敢再当苏棠的面提起雍王,而是想着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防止她陷入悲伤,影响腹中胎儿。 苏棠便就在众人的“哄骗”下更加快乐地玩耍了。 秋日红枫片片飘落,她漫步花园,兴致勃勃,拾叶而归。 见那叶片火红潋滟,遂也生起一念。 她寻来一张花笺纸,学着魏晋文人风流,拈笔写下一首情诗:“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这本是李煜的《长相思》,借深秋风物,以清淡之笔,述蒹葭怀远之思,正适合她此时所用。 清初纳兰性德的名作《长相思》中“山一程,水一程,山乡榆关那畔行”,据说也是受了此诗的启发。 苏棠轻笑,她受过的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是白学的,这也算是虽飘零异乡,却背有靠山吧! 过往的那些念过的书,受过的教育,学过的诗……令她看清看透,怀揣自己的清醒,去争那上位者的宠爱,三分清醒,七分去爱,去争夺,去引诱,去利用…… 她为自己塑造虽满腹才华却柔弱单纯的模样,以取得雍王这样血性方刚男儿的垂怜。 可清醒之间细想,她的无辜可怜有几分是孤身一人独自求生的自怨自艾,又有几分是费尽心机骗过自己的无奈心酸呢? 前世在职场打拼,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副面具,犹如变色龙。 这样好的演技,没想到今昔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呢! 许是“自古逢秋悲寂寥”,对着面前的片片红枫,苏棠有些寂寞地想着,趁着这无人打扰的时刻,放纵自己的思绪短暂地回归前世的苏棠。 她对窗坐了半晌,重又振作起来。上天给予她这样难得的穿越机会,怎样她都要活个精彩才是!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这样的珍贵机缘! 唤来白芍,她将信笺与那枫叶封在一个信封中,令她交给管家。 白芍惊喜点头 23. 产子 [] 时光流水般来到了十二月底,这日的天气有些阴沉,雾蒙蒙的天际线下似乎蕴藏着什么,西北风呜呜地刮着,树枝上已光秃秃的,冷得人直缩脖子。 近日因王妃身体不适,免了众人的请安,这会儿子,苏棠便安逸地坐在暖炕上,一边捧着闲书来读,一边吃着白芍敲下的大粒核桃仁。 正读到“西边来的和尚见那灿然日光里忽地映出一大朵圣洁莲花,伴着仙乐,他豁然神通,跪地口中念着佛号,自此就在此地开凿洞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叽叽喳喳,慌慌张张的,苏棠与屋内的白芍、柳嬷嬷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迷茫不解。 柳嬷嬷让白芍看好主子,自己快步走出内室,去外面查看究竟是何缘由。 过了一会儿,她便满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向苏棠道:“主子不要慌,刚从正院传来的消息,王妃要生了!” “什么?!”苏棠抽了一口凉气,一脸诧异地算了算时间,而后放下心来道:“王妃确实是要生了。” “那我要去正院守着吗?”一边问着,她内心变得发紧,四肢也僵硬起来。 见此情形,柳嬷嬷当机立断,连忙安慰她道:“主子若是害怕,就先在西小院歇着,如果冲撞了,后果不堪设想,王妃一向大度,不会计较这些个虚礼。” “嗯,王妃宽和贤明,定能平安诞下王府子嗣,”苏棠的目光望向柳嬷嬷,细细交代道:“既如此,你代我去向桂嬷嬷告假,若是她不在外面,你就找珍珠,就说我身体不适,便不来正院打搅了,以防影响王妃生产。” 柳嬷嬷闻言应下,迅速前往正院告假。 过了半晌,她行色匆匆返回西小院,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她一进院,便令门口的小太监把门关严实,没有主子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西小院。又忙找来张春来,让他去外面小心打探消息。 苏棠在屋内隐约听到她如此安排,心里咯噔一下。 待柳嬷嬷进了屋内,白芍便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是不是桂嬷嬷不允……” “不是,”柳嬷嬷打断道:“桂嬷嬷在屋内协助王妃生产,我便向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珍珠告了假,她道这是应该的,主子安心歇着便是……只是奴婢返回时,刚好撞见王侍妾身边的大丫鬟红儿慌张冲出院子,哭叫着说王侍妾也要生了!” “什么?”她这一语满堂皆惊,大家都傻了眼。 “柳嬷嬷……你怕是听错了吧,王侍妾可才7个多月,她……这是早产了?”白果瞠目结舌问道。 “我听得真切,确实如此,我回来时已经交代张春来再去打听了,主子勿慌。” 苏棠满腹疑惑,这王侍妾是遭遇什么危险了?还是……故意想要赶在王妃前面生产,拼一把,去争一争这长子的名分? 柳嬷嬷见苏棠脸色有些不太对,忙对一旁的白芷道:“白芷,你心细,去厨房看着煮一碗安胎药端来,今日,主子恐怕受了惊,还是稳妥些为上。” 苏棠平日身体康健,章太医便说这安胎药可以不喝,但为了以防万一,西小院还是备着一些药材,此时便刚好派上了用场。 此话一出,白芷赶紧点头应下,开门去厨房煎药。 白芍忙将注意力放在苏棠身上,见她唇色有些苍白,便不太放心了。她关切问道:“主子,您觉得身体如何,可有不适?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 “不,此时不妥,”苏棠拒绝了,这个时候是王府最混乱的时候,她不敢冒险,何况她觉得自己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因听闻了这些消息有些紧张和担忧罢了。 柳嬷嬷思忖几秒,镇定劝道:“主子,这事牵扯不到咱们,您且放宽心,老奴临走前向王爷保证过,拼死也会护住您的。” 苏棠点头,庆幸道:“多亏嬷嬷在我身边,不然我怕是坐不住了。” 古代生产条件和技术这般差,她有些不放心,又听说王侍妾早产,心便砰砰直跳,幸而柳嬷嬷是见过大场面的,有她在,自己也能安心些。 不一会儿,张春来便回来报:“据说王侍妾是在去往王妃院子的路上踩了一块小石子,摔了一跤,导致的早产。” 这个消息令大家都有些呆住,幸好没让自家主子出去,不然,怕是也可能遇到危险! 就是不知这小石子是有人故意放的,还是王侍妾不小心,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借口,王侍妾想借机生产,又怕王妃怪罪,所以兵行险招…… 柳嬷嬷放心不下,令张春来再去盯着些,若有新的消息立刻来回。 屋内慢慢安静下来,苏棠拈起桌上的一块枣糕,不知滋味地吃着,满脑子乱糟糟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过了片刻,白芷端来安胎药,苏棠用了半碗,精神略好了一些。 这药里有些安神的成分,一会儿她便觉困意涌上脑后,渐渐在床上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从午后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方才睁眼。 期间,白芍与柳嬷嬷见她不醒,又不敢轻易打搅,忙唤来医师把脉,道是无甚大碍,只是心神疲惫,需要多睡才好,这才放下心来,任由她睡去。 可这一夜,王妃的院子与王侍妾所居住的东小院,却充斥着隐隐绰绰的腥风血雨与凶险万分。 待苏棠清醒,柳嬷嬷一边小心扶她起床,一边向她汇报最新消息。 “夜里凌晨,王妃先诞下了王爷的长子,而后只间隔一刻钟,王侍妾便诞下了王爷的二子,据章太医说,两个孩子身体都有些弱,尤其王侍妾所生之子,生下来时指甲还未长全,胎发也无,说要小心将养,否则怕是……” 后面的话,柳嬷嬷不敢再多言,但苏棠立马就明白了。 她细细忖思,隐约觉得这事的问题八成出在王侍妾身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平日里好端端的,可偏偏等到王妃生产这天,她突然摔跤早产,与王妃撞在了同一天生产,这巧合也来得太古怪了吧! 此时,王妃肯定知道了此事,王侍妾以后怕是难捱了。不仅孩子的长子身份没有捞着,还得罪了王府的女主人。 甚至不仅仅是女主人,她若是孩子生得健康也就罢了,可孩子被她这样糟塌,身子孱弱,雍王定难饶过她! 也不知这王侍妾是谁给她的胆子,如此行事,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这边说来,虽是喜事,可这连着两桩的生产,着实让人满是猜疑,尤其孩子都不算康健,所以尽管王爷一次便得了嫡长子、庶次子,府里众人 24. 处理 [] 不出所料,王侍妾的孩子看上去就不康健,不仅比王妃的孩子小上一圈,嘴唇和脸色泛着乌青,半个额头也是青紫,一小半甚至凹陷下去。 小婴儿正躺在包裹紧实地被褥里“呜呜”地哭着,如同可怜的小猫崽一般,气息微弱,声音听起来也极为痛苦。 只瞥了一眼,陈恭升便不忍再看,他细细记下此刻孩子的样子,好回去向王爷交代,但心内却叹息道,这王氏可真是作孽!好好的贵人不当,做出这般要命的勾当,也难怪王爷这么吩咐。 陈恭升冲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道:“来人,将小阿哥带去李贵妾的屋子,桂嬷嬷,劳烦您去一趟,将小阿哥好好安置了。” 桂嬷嬷脸上浮现一抹怜悯、痛恨之色,果断应下,令几个丫鬟小心收拾妥当,裹着包袱,再让奶默默小心抱着小阿哥,一路送到了隔壁李贵妾的屋子。 说明来意后,李贵妾对着这烫手山芋,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情状,叹道:“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我担心照顾不妥当……” 她是不想接这茬的,这孩子有这样一个亲娘在,身体还孱弱,看上去就命途多舛,若是受了半点风寒怕是就要大病一场,当场小命就没了。 却又因王爷的命令只好暂时接手,仔细安排下去。 这一边,见小阿哥被抱走,陈恭升眼里闪过一抹狠辣之色,厉声道:“来两个人,将王侍妾抬出去,好生送到静心院修养,不要让人打搅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立刻跪倒在地,呜呜地哭喊着,不敢阻拦,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陈恭升指了指瘫软在地的红儿,吩咐道:“主子落难,下人要忠心,你去陪着些,照看好你家主子……” 红儿身体愈发瘫软,她哭喊着挣扎:“不是奴婢的错,是主子昏了头,求公公开恩啊……” 陈恭升表情立时一变,对左右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封住嘴抬下去!” 左右跟着的太监忙掏出一块脏抹布,往她嘴里一塞,架起红儿就往院外拖去。 剩下的下人们不敢再发出声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陈恭升摇头叹息:“主子仁厚,来人,送他们去庄子上。” 听到这话,知道自己有了活路,余下的人忙磕头道谢。 至此,这场祸事才算暂时了结。 把王侍妾安排到了静心院,又令侍卫们严加看管,陈恭升完成了王爷交代的重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匆匆回到前院,找到陈嬷嬷,开了王爷的私库,寻了珍藏的首饰、南方时兴的丝绸布料、东海打捞的珊瑚……流水般送往正院,这毕竟是王爷的嫡长子,王爷岂能不乐。 又加之,王妃之父萧穆将军不论在朝堂还是边疆都给予王爷极大的助力,所以王爷早在回来前就交代了,要开了私库,为王妃与嫡长子送上丰厚的奖赏。 雍王妃这下子位子是固若金汤了,若是他日,这孩子就是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虽这样想着,陈恭升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心里又有几分不确定了。 这些事情办妥,他令陈嬷嬷备上些王爷冬天穿的厚衣物、靴子、纸张文房等日常用品,而自己则一溜烟往西小院走去。 他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王府,王侍妾和她的贴身丫鬟被太监架着送进了静心院,小阿哥被抱到了李贵妾的院子……种种安排令王府众人都警醒起来,气氛严肃。 下人们老实地守着院子,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擅离职守,相互也不敢交谈,就怕正撞在虎口。 陈恭升一路顺利到达西小院,进了院门,白芷便连忙迎上来招呼:“陈公公,一路辛苦了,快请进来歇歇脚。” 这边,白果已快速进屋通报,苏棠正端着一碗雪梨银耳汤小口地喝着,这些时日躺在暖炕上,她觉得有些体热心燥,不好用药,便煮了这雪梨银耳汤来喝,滋润平和。 闻声她有些惊讶,忙擦了擦嘴,令白芍将碗先撤去,见身上衣物还算合适,便令白果带陈恭升进来。 屋内温暖如春,厅堂左侧的花架前插着一瓶腊梅,正散发清幽的香气,虽是严寒冬季,却仿佛置身春日,呼吸间都是花香。 陈恭升一进屋便觉浑身舒服极了,心里不得不佩服,这苏侍妾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怎么样的情况下,都能把生活安排地妥妥帖帖,也怪不得爷爱来她屋子。 陈恭升一进屋便向苏棠跪下请安:“请苏主子安。” “快起,陈公公多礼了,”苏棠忙身体前倾,用甜美地声音唤他起来,而后轻笑着问道:“不知陈公公此时过来是有何意?” “王爷令奴才带来一封信给苏主子,道您一见便知。” “哦?”苏棠微怔,望着那封白芍递来的信件,眼前有些恍惚,他离去两个月了,这阵子府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王妃与王侍妾一同产子,她本以为他或许已忘却她了,或顾不上念着她,却没想到…… 不由地,她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脸颊似染上点点粉色,也不知他究竟会给她写了什么内容…… 她轻轻撕开这封千里远寄的信封,取出里面的纸张,薄薄几张,看似轻飘飘的,可放在此时的情境下,又这般地有分量。 信中写得极简单:“棠棠:我一切安好,勿念。府中近日事务繁杂,切勿挂心,安心养胎,我定如约而归。——秦靖川。” 雍王得知王府发生的事情后,念着她尚未生产,担忧她会受惊,所以提笔写下这封信,既是宽慰、安抚,又传达了自己的思念与守诺之意。 这番心思,苏棠又岂会看不出,她本就聪慧,读后只觉浑身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流,温润有力。 只是一份报平安的信,却让苏棠在这个战火纷飞、车马慢的年代着实体会到了一种纸短情长的感觉,这封信宛若涓涓细流流淌进她温热的心膛。 周围人都看到了苏棠的神情变化,从期待、茫然到温柔、喜悦,她的眉梢更加舒展,脸庞似乎也变得格外红润。 “白芍,赏陈公公,辛苦您跑这一趟,”苏棠唤着一旁的白芍。 白芍忙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莲色荷包递上,里面塞着一粒金花生,是苏棠年节将至专门吩咐丫鬟们定制的。 除了金花生形状的,还有梅花、海棠花、小花生、小玉米…形状各异,最是喜庆可爱。 陈恭升接过那素色荷包,也不见外,掏出里面的小疙瘩,就看见一个小巧的金花生静静地躺在掌心,不由地发出“呀”的一 25. 辣椒 [] “再拿两瓶四月份新制的青梅酒、两坛张妈拿手的酸腌菜,还有刚说起的火锅底料,冬日里严寒,吃锅子用这些最好,吃完热乎乎的。” 那火锅底料是添加了辣椒和牛油的,其中的辣椒可来之不易。 之前雍王送给她两个商铺,一个被她用来收集各色农作物,不拘是本土的,还是异域的,盆栽或者种子皆可。恰巧就在里面发现了一盆当作盆栽送来的红辣椒,令她欣喜若狂。 辣椒粉、辣椒酱、泡椒;辣子鸡丁、牛肉粉、酸菜鱼、火锅串串…想到这些苏棠都要流口水了。 苏棠扳着手指头继续清点着家当,心里叹道自己还是太穷酸了些,竟没什么好东西再送爷了,这也太不符合她前世‘囤货达人’的身份了。 她可是自上学起就没饿过肚子的人,永远能神奇地从她的抽屉里扒拉出零食。上班以后,同事也爱寻她座位上找东西吃的…… 看来她还要继续努力才是! 她还想要再扒拉出什么物品相送,这时柳嬷嬷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家主子与王爷感情好固然不假,但也不必这样搜刮家底。 她忙上前劝阻道:“主子,爷快要回来了,您到时候尽管送上,此时路程远,路上颠簸,这些易碎的物件还是暂且留着吧。” 听完,苏棠这才脑门退了热,反应过来,怕是还有一两个月他就回来了,自己这时送去太多物品怕是也用不上了。 遂道:“白芷,你将这青梅酒收起。白果,你将其他的物品打包好送到前院去。” 这时,白芍试探着问道:“主子,您可要写封回信?” 苏棠有些踌躇,想想男人此时的复杂心情,觉得自己千言万语也什么意义,但是,作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她此时应该写信安抚他才是,遂点点头:“那便写上一封。” 她提笔在浅黄色的纸上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君心似我心。” 又在纸上画了一颗红枣和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乌龟,待墨迹干透,便仔细封好,令白果一并拿给陈恭升。 待白果离去,苏棠陷入到了一股奇特的情绪里。 有些牵挂,有些担忧,心里像扯着一根细细的风筝线一般纠着,不疼,却也不是毫无知觉的,这种微妙的感情体验难以言喻。 她的心绪有些纷乱,却也不是难过,任由思绪飘飞,却又不知具体在想着什么。 等她清醒过来时,屋子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唯余屏风外的炭盆里火焰燃烧发出的轻微‘簌簌’声。 见她发完呆,一旁候着的白芍忙用青瓷杯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递上去。 苏棠一饮而尽,轻笑着对关切望向她的白芍道:“白芍,今晚我们点个鸭汤火锅吧,要些羊肉卷、豆腐、鱼丸、蘑菇和小白菜,还有别的新鲜菜也上些来……” 苏棠抿嘴,眼睛里亮晶晶的:“要两碟酱料,芝麻酱,蒜蓉酱;再让张厨娘擀一份鲜面条,面要韧一点、半指宽的,不要太细,不然吃着没有味道。” 待白芍出去后,她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拉伸了一下身子。 此时闲心又起,于是来到屏风右侧的桌案前,翻出一张前朝书法大家顾玄之的字帖来临。 见状,白芷忙上前来想要为她铺好宣纸,被她摆手拒绝了。 苏棠喜欢亲自动手整理桌案,从梳理纸张、挑选毛笔到滴水研墨、提笔挥毫,每一步她都在认真感受着、享受着其间的趣味。 一笔一画,起心动念,笔势如山峰,腕转如流水,山水之间,自有广阔的天地,任她自在遨游。 字帖描了二分之一的内容,大约过去了两刻钟,柳嬷嬷便上前劝她歇息,苏棠是个听劝的人,落笔写完手下的这个字,便停住了。 她轻缓直起身,站在黄花梨木的桌案前一边抚摸自己微挺的肚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宝贝,你看娘亲写的字,是不是很飘逸洒脱,秀丽灵动?告诉你哦,有我这样的娘亲,你都要偷着乐的……” 她说着说着,把自己和一旁的丫鬟们都逗乐了,几人“哈哈”笑开来。 柳嬷嬷捂嘴轻笑,“有您这样的娘亲,小主子出生了,定会欢喜极了!” 是啊,主子受爷宠爱,性格通达,美貌、才华、气质才华又俱是上乘,小主子遇上这样的亲娘,是极幸运的。 再想到如今拘禁在静心院的王侍妾和她那被李贵妾抱养的倒霉孩子,柳嬷嬷觉得,那孩子可真是可怜。 难以长大成人不说,焉知王妃会不会怀恨在心?遇上那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亲娘,不仅自己身体遭了殃,以后便是长大了也祸患无穷啊! 冬日里天黑得极早,约莫申时末,屋里的光线便渐渐暗了下来。 白果为炭盆里加了几块银霜炭,又小心拨去碳灰端了出去。 约莫酉时初,张妈便小心提着一个双耳汤锅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端碳炉的小太监小喜子、一个端菜的小太监小福子一同进了屋子。 他们约莫十五六岁大,小喜子略瘦弱些,人却很机灵,见到白芍、白芷她们就叫姐姐,叫得极亲热。小福子微胖木讷些,却很老实能干,吩咐下去的活从不偷懒。 他们都是苏棠进府后府里安排的,平日就在西小院做些打扫院子、守门的活计,有时候也做些端菜的杂活。 张妈刚一进屋,苏棠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老鸭汤炖煮的香味,一眼望去,汤色白润,热气腾腾的,让人不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喜子把碳炉支在桌子上,上面放上铜网架,而后张妈小心翼翼地将汤锅架在上面,再把一盘盘新鲜肉卷、各色时蔬摆在汤锅旁边,最后将几碟酱料也拿出来摆上。 待几人退去,整个厅堂已充斥着扑鼻的鸭汤香味,美味诱人。 苏棠忙招呼丫鬟们和柳嬷嬷一同坐下,这火锅还是人多吃起来才热闹。 几人与苏棠相处久了,知道这是一个性子宽和、心地柔软的主子,遂也不再推脱,跟着一同坐下。 苏棠怀孕喝不了酒,但她还是让白果取来了一瓶青梅酒,让柳嬷嬷和几个小丫鬟们浅酌一二。 难得雍王不在府中,王妃刚刚产子还在坐月子,也顾不上看管她这里,索性趁机让大家放松一下。这些日子王妃与王侍妾接连产子,西小院的安宁也多亏了众人的守卫看护。 她以水代酒,举杯与丫鬟们和柳嬷嬷同饮,又涮了许多青菜,蘸着芝麻酱吃。羊肉虽可口但易上火,她只夹了两片薄薄的羊肉卷过了嘴瘾,不敢多吃。 于是,这桌子上大半的肉菜倒进了丫鬟们的肚子里,苏棠反倒吃了许多素菜。 知道自家主子爱吃肉食,吃到最后,几人都有些心疼她了。 柳嬷嬷怜惜道:“主子也是辛苦,等月子 26. 神仙汤 []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或许我们该与这鄂尔汗亲自谈一谈了!”宋思廉思忖着慎重道,他也很好奇这羌族突然提起合作有何用意。 雍王点点头:“宋卿说得不错,明日就宴请那使者,看能否探听到一些口风,若是能与羌族达成合作,北境至少能减少三分的压力。” 大庆西北边境有数十支部落,但势力范围最大、实力较强的只有三支,也就是北部的夷族和西部的羌族与骊族。 骊族与大庆在表面上是保持友好的,每年会向大庆朝贡、进献奇珍异宝,又献上了首领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丽妃陪伴皇帝身侧。 大庆朝也经常出兵为它制约别的部落,目前骊族在边境与大庆朝相安无事。 而羌族和夷族则不同了,如同野草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是此次能联合羌族达成合作,那此后夷族或许都不足为惧了! 待众人散去,雍王也和衣睡去。 他虽是王爷,可来到这军中,也要与将士们同进同出、并肩作战。 在边境不比府上讲究,条件简陋,但他在这里待得很快乐,远离京都的阴谋纷扰,他获得了一时的安宁。 而且,他深知,要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必须暂时蛰伏起来,默默培养自己的势力,直到终有一日,他必重入京都,报仇雪恨! 第二日午时,羌族派来的使者吐勒巴尔便被迎入帐中,共进午餐。 这一餐饭,着实令那羌族使者见了世面。 平日,他作为大王的心腹,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没尝过,但在这雍王的宴席上,却吃到了仿佛天神才能享用到的美味佳肴。 果然他们七王子说得没错,这雍王果真掌握着“神仙汤”的方子,就是不知怎么今日宴席没有见到? 吐勒巴尔小声嘟囔着,不想全被一侧的袁渊尽收耳底,他是聪慧敏锐之人,只从他这只言片语便觉察到了什么。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端着酒杯豪爽地向使者敬酒,一边用满脸遗憾的神色道:“可惜使者来晚了几天,没有品尝到我们这里神仙汤的滋味,那可真是让人魂牵梦绕的绝世美味……” 此话一出,那使者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脱口而出:“原来世上真有这‘神仙汤’?” 袁渊假装神色犹犹豫豫,见话已出口只好承认道:“其实那也只是一份普通的汤罢了,只是太过美味,所以使人误会了……” 接下来的话使者已听不进去了,他揣着这个世上真有神仙汤的感叹,对上首大刀阔斧坐着的雍王怒声道:“雍王殿下,你可是看不起小人,所以连这神仙汤也不给某喝!” 雍王闻声望去,见那使者满脸怒意,嘴里又嚷嚷着‘神仙汤’的字样,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其余几人也满脸异色,难道,他们羌族是为‘神仙汤’而来的? 雍王扬眉,沉声道:“没想到使者竟是为此汤而来,只可惜,这汤配料已经用尽,所以今日请恕本王招待不周了!” 吐勒巴尔醉意醺醺道:“上次王爷的军队在边境煮汤,那香味可真是香飘千里,引得我羌族百姓议论纷纷……我王自然好奇,遂派我来,若能得这秘方,我们定会与雍州和平相处。” 这自然只是他找出来的理由,总不好说自家七王子被抓住的短处,几人都有所察觉,却并不揭穿,继续哄着他喝酒。 这一顿饭,吐勒巴尔把桌面盘碟里的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心情高涨之下,又有雍王承诺会为他送上几个擅做美食的厨子,他就把鄂尔汗写信的目的吐露得七七八八。 这次宴席可谓是圆满达成目标,双方都很尽兴与满意。 待下属将那使者送回营帐歇息,余下诸将开始讨论起刚刚从他嘴里掏出来的消息。 宋思廉一脸诧异之色:“没想到这鄂尔汗如此敏锐,对我雍州关注度如此之高,他想要冬日种菜的法子也就罢了,毕竟雍州百姓大都知道一些,没想到他连这‘神仙汤’竟也清楚,甚至知道这汤有秘方。” “怕是在我军安插了一些探子,王爷,下属这就去把人给揪出来!”孟起吼着嗓门,扬言愤怒道。 “不,孟起,你这会儿怕是猜错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抓回来的几个羌族贵族吗?”袁渊若有所思提醒道。 孟起一脸茫然,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是那几个逃跑的羌族贵族?定是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的!这几个小崽子,可别让爷再逮到!” “八九不离十,刚刚宴席上我听那吐勒巴尔嘟囔了一声‘七王子’,我猜那被逮住的人群里定有一个是他们的七王子。” 宋思廉眼里闪过一道睿智的光:“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他们的使者如此确信我们这里有神仙汤,必是那日被那七王子亲眼目睹了,这七王子是鄂尔汗的亲弟弟,据说颇为疼爱,也怪不得他们想要借这‘神仙汤’谈合作。” “不过,我猜他们的背后应当另有目的,就是不知是何?”雍王思忖着,脸色平静道。 既然知道了鄂尔汗的来意,他也就暂时放心了,若只是要方子,他们双方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二的,但若是他们另有所图,雍州上下就要警惕起来了。 但他想,这羌族实力并不能与雍州兵马想抵抗,或许他们这次真是为谈合作而来的。 雍王提议道:“我给那鄂尔汗写封回信,合谈时间就定在一周后,大家看如何?” “臣赞同,”“赞同”,“诺”,几人一一回复道。 宋思廉神情遗憾:“若是那日能给这羌族上一道‘神仙汤’,合谈的效果或许会更好,”他知这汤的威力,只可惜那日犒赏军队已经让他们用尽了。 “不……或许那日可以,陈恭升前几日回王府了,依他的行事,定会带回来一些,”雍王隐瞒没说出口的是,依棠棠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喜欢,定会为他再备上。 雍王猜想得没错,更令他倍感惊喜的是,陈恭升不仅带回了神仙汤的主料‘鸡精’,还带回了有类似功用的火锅底料,他直觉这是不输鸡精的‘大杀器’! 他没有明言,但苏棠却已经为他悉心准备了这些调料,可见她对他的一颗真心和她的体 27. 交易 [] 为了制约双方,他们与羌族约定在两地的中间位置选择一处,作为商谈合作之地。但面对狼子野心的外族,又不得不防,遂提前布局,以备万一。 羌族那边也不例外,待孟起初步部署好防控,羌族的前行军也抵达了此地。 因有巢车监控,侦察兵于十里外便发现了西方羌族队伍的动向,孟起早早得到了警示,令兵士们摆好阵型,准备迎接羌族的军队。 羌族来的大将是鄂尔汗的亲信察颜昱,他个头魁梧,相貌中却有几分汉人的血统特征,眉眼较正统的羌族人柔和些。 双方大将上前‘友好地’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安排下去带来的军队,互相都有警惕之意。 孟起的手下目露精光:“羌族那里来的竟是察颜昱,据说此人父为羌人,母为汉人,作战勇猛,颇有智谋,并且对我大庆知悉良多。” 另一个手下揣测:“或许这也是为何此次合作派他来的原因,他通晓我大庆文化,看来这鄂尔汗是有几分想促成合作的心思。” 虽然如此说,但孟起还是率领将士们布好了防控,以待明日。 第二日辰时,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军队便用完早饭,集合而出。 到了巳时,天空出奇地清净明朗,一直呼呼刮着的北风渐渐地平息下来,山林荒野间,雍王率军前行,曳甲焕灿,旗帜景明。 宋思廉跟在雍王的骏马旁,心有预感此行大吉,遂侧身道:“殿下,此次定能心想事成。” 雍王身穿黑色铠甲,身姿挺拔坐于马背,背囊上斜插一柄玄铁铸成的“墨渊”剑,闻言看了天空一眼,而后冷淡瞥他:“事在人为。” 宋思廉尴尬地摸摸鼻头,他知王爷这是看不惯他老是拿天象来占卜吉凶,但这也是有依据的。 君不见前朝兵法大家《武经要略》中就有言“战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次行程虽不为行军打仗,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袁渊在一旁看透一切,眉毛轻挑,调笑道:“宋军师这是又想为王爷占卜上一卦了?” “嘿嘿,见笑了,”宋思廉自然能猜到他心中腹议,轻瞪他一眼,夹马快行几步,走在他的前头。 后面的袁渊咧着嘴轻笑,宋军师的笑话可不常见,他不得多看看。 这人自诩是阴阳家第十八代传人,日常爱好就是夜观天象,只可惜王爷是实战派,看不惯他张口就来、以天断事的种种作为,若不是此人确实智谋超群,王爷也不会对他的小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宋思廉不搭理他,袁渊也不恼,趋马跟在他的左侧。 军队行进约三十里,便遇上率百名精锐前来接应的孟起,两路大军汇合后,便浩浩荡荡地往驻扎地行进,一路上尘烟滚滚,草木摇动,“雍”字旗帜绵延数千里。 这日午时,战鼓雷鸣,马蹄奔腾,羌族首领鄂尔汗的军队与雍州的军队俱已到达驻扎地。 此地临水,视野开阔,双方将领都骑在战马上,相互打量着彼方的队伍,一瞬间这场中似乎传来了兵马嘶鸣、刀戈箭弩之声。 战鼓击了三次停下,雍王策马向前,率先来到中间的空地。 他的身后,将士们纪律严明,整齐排列,大声吼道:“北定王!北定王!北定王!”连吼三声,响彻云霄,随后目光一直保持警惕,盯向羌族的军队。 “他竟敢一人只身过来,果真不愧是响彻北境的‘北定王’!” 羌族的首领鄂尔汗牢牢地坐在悍马上,望着雍王直奔自己而来,身体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心中虽惊叹不已,但面上丝毫不露痕迹。 待雍王在正中的空地上勒马停下,鄂尔汗果断地也趋马前行,只刹那便来到了雍王面前,他一扯缰绳,马儿高高扬起马蹄,稳稳地停在距离雍王五米的地方。 见此,羌族一方也热血沸腾,声音雄浑:“我王威武!我王威武!我王威武!” 待双方将士停下吼叫,雍王率先开口:“鄂尔汗,听说你有一项合作欲与本王谈,不知是什么合作,竟能劳动你亲驾?” “哈哈哈哈,没成想雍王爷竟然是如此直爽之人,我羌族就欣赏你这样的好汉!”鄂尔汗裂开嘴大笑,声音传遍校场。 他也不是忸怩之辈,直言道:“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被你的手下抓去,回来就魂不守舍地说见到了什么‘神仙汤’,我自然好奇,便调查一番,没曾想倒挖掘出许多惊喜!” “哦?”雍王诧异。 鄂尔汗感慨,钦佩不已:“之前听闻你雍州有冬日种菜之法、取暖之法,我便派人暗暗查探,学了些皮毛回来,但仅仅如此便让我羌族今年冬天减少了至少五分之一的冻死、饿死人口,我羌族领地气候严寒,不适合大量种植农作物,所以我们想从雍州换取大批粮食、蔬菜和这神仙汤的秘方。” 话说到这里,雍王便已有了头绪,看来这‘神仙汤’是引子,羌族主要是图谋换取粮食,看来雍州冬日能种植大量新鲜蔬菜的消息已传了出去。 “不知王上想要拿何物来换?”雍王眉心微皱,试探着问道。 “我们羌族的战马如何?” “此言当真?”雍王神情一震,没想到这羌族竟然舍得拿马匹来换! 羌族擅养马匹,生长在羌族领地的马匹不仅耐性十足,能日夜行驰百里,而且可以跋山涉水,山地间行进也如履平地,可谓是马中珍宝。 这笔交易做得! 鄂尔汗也是有苦衷的,他们羌族世代游牧,战马从来不缺,一名骑兵甚至可以配备两三只战马,但他们就缺粮食和新鲜蔬菜。 虽然他们从雍州探听来这冬日种菜之法,却也只能在贵族领地尝试一种,所耗费的银两不计其数,成果却甚微茫。 又听得了这神仙汤,只用上一些膏粉便可煮出一大锅鲜汤,咸香可口,这对于缺乏食盐的羌族人来说也是好东西,便于随家迁徙。 想到这些好东西,不仅羌族的内部贵族坐不住了,连那些与雍州交接的羌族百姓、从来往的商人那里听来这些消息的下层平民、奴隶也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鄂尔汗虽是羌族首领,可也要顾及大部分人的意见。 在征求了心腹下属的建议后,他才有了如此决议,毕竟他们与这“北定王”虽常有战争,但也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为了维护各自国家和族群的利益而战 28. 武威 [] 宴席上,鄂尔汗的手下左贤王见缝插针,想要试探出‘神仙汤’的配方和制作者,都被雍王皱眉,一一挡了回去。 宋思廉打着圆场,“神仙汤本是不传之秘,若非七王子意外得知,又有羌王慧眼,我们雍州也是想与羌族结下善缘,期我两族百姓友好相处,才会拿它来交易。” 见撬不开宴席上几人的嘴,左贤王圆滑地哈哈大笑一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不再多问。 寒夜里,篝火旁,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将士们的身上,可此时他们却感到无比的温暖。 望向雍州的方向,他们心间似乎都放松了片刻,若是真得与羌族达成了合作,那么今后这北境便更加安全,他们的家人也能更加放心了。 宾主尽欢,双方畅谈到子时才停止,并且约定好第二日就正式签署合约。 第二日巳时,双方派出使者就昨天商议好的条件,拟出了一份让两族都满意的合约。 鄂尔汗与雍王各自拿出印玺盖上印章,并按下红色手指印,此次合谈才算圆满结束。 待鄂尔汗率大军离去后,在这荒蛮边境、茫茫草原间,神仙汤的名声便不断传扬开来。 随着羌人的四处游走响彻北境,也更加为它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因‘神仙汤’难得,粮食与蔬菜也需花大量时间与人力、物力来准备,所以双方约定此合约从第二年的夏季六月份开始交易,每隔三月交易一次。 雍州会在距离羌族最近的边境小镇‘武威镇’设置驿站,以供货物的短时仓储与置换、羌族人来往歇脚。 当初,宋思廉提出将交易地点定在“武威镇”时,曾遭到一众人的强烈反对,劝阻者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岂不是引狼入室。 但宋思廉却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和意见一一说服了众人。 他自信道:“武威镇距离羌族最近不假,但居住人口不多,多是驻军将士,此地粮食、牲畜较少,没有可贪图的价值,就算羌族有意冒犯,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更何况,武威镇有沧澜江的支流穿过,这条江贯通雍州全境,如若运输,岂有比走这条水运来得更便利的吗?” “其三,武威镇因是军事重镇,来往夷族、羌族、骊族、西阳、有夏……各个少数民族的游商必须穿过此地,才能进入我大庆,这里是关卡要地、但同时也是人口流通之地。” 他的这番话令大家若有所思起来,一时间雍王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此时他想到了那件苏棠送来的“羽绒马甲”,想到了游商走南闯北带来的异域香料、美酒,想到了临海诸地进献上来的海货…… “若我们能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下来,住上几天,甚至数月、半年……”袁渊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已看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利润与利益。 雍王自然也清楚,他一锤定音:“既如此,就按宋卿所言,定这‘武威’为交易地点,建驿站,开商铺,此地的商品交易,商税仅收十分之一,最重要的,是要加强对来往商队的保护……” “余下种种就劳烦宋卿补充了,”宋思廉自是一口应下,这样好的建立与管理新城的机会,他自然当仁不让。 “还需王爷派给我几个得力的手下,今年年节臣就将这武威镇的规划图纸完成,只需三年,臣定当将这武威镇打造成大庆最令来往商人向往之地,雍州财富汇聚之地。” “好,今日当浮一大白!”雍王眼中跃动着光芒,命陈恭升端来了江南进贡的玉露酒。 营帐中,几人举杯共庆,既是为与羌族谈成的合作,促成了未来数年雍州边境的和平,若羌族真能与大庆保持和平姿态,那夷族自然不敢轻言冒犯。 另一庆,则是为雍州即将建设商镇‘武威镇’而庆,四人皆是有识之辈,岂能看不出这‘武威镇’的崛起指日可待。 想到未来雍州的发展,雍王一向冷峻的脸庞渐渐染上笑意,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与得力干将们又共饮了几杯。 次日,他安排下去一系列军中事务,命陈恭升打理好返程行装。待全部安排妥当后,便纵身骑上马背,返回雍州。 此时已是一月底,快到过年的时节,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刚出生的两个孩子。虽然陈恭升已代他去看望过,还向自己描述过孩子的模样,可他还是要亲自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还有,他脑中时时浮现出一抹牵挂着的瘦弱身影。 想到离去时已怀孕五个月、孤单站在角落里的苏棠,他的心头便有些微微的疼痛。 不知为何,却莫名的想要尽快见到她,来到她的身边,想要知道她近日过得好不好,府中可有人为难…… 天气阴沉,茫茫雪原,寒风呼啸,山林间鸟雀无声。冰冷的湖水已经结上厚厚的冰层,光秃的树枝上枯叶如蝴蝶般飘飞。 可雍王胸中无处可诉的情愫却愈演愈烈,难以抑制…… * 他挥鞭策马,一路疾驰,飞奔回府,归心似箭。 一周后,这支由五百精兵组成的队伍顺利抵达了陇关镇,还有一日,他们便可回到雍州城。 略微修整一夜,第二日辰时他们便重新上路,两个时辰后,正午时分,雍王便率领队伍入了城门。 雍王府上下早已得了通报,正候在正门外,期盼他的归来。 雍王跃下马背,便望见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王妃刚出月子,却也站在了府外迎候,正率领众人一起向他屈膝请安。雍王的眼神略过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忙扶她起来。 王妃脸色有些遮掩不住的憔悴,精神看上去却很好,她眉目间欣喜不已:“王爷可算是平安归来了,臣妾一直惦念着您的安危,日夜为您祈福。” “劳王妃挂念,这些时日辛苦王妃打理王府,且有劳王妃为王府诞下了嫡子。” 雍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感激之情,不管怎么说,王妃这次生子立了大功,而且出了王氏的事情,他应该好好安抚王妃才是。 王妃闻言,瞬时心中百感交集,临走时王爷的那些警告还历历在目,但此时他却肯定了她的功劳。 所以她这是成功挽回他了吗?他是否已将过往她的那些愚蠢举动翻过 29. 看望 [] 想到这儿,王妃更加深信不疑了。 她对桂嬷嬷道:“既如此,嬷嬷,你明日便去附近的普渡寺,代我去庙里再续上五百两的香油钱。另外,再花五百两为我儿寻个小和尚当替身,也不要他做什么,只平日里替我儿祈福平安,消灾解难,也就够了。” “是,主子。”桂嬷嬷忙应声答应,而后吩咐珍珠近来守着王妃,自己匆匆走出正院,寻王妃的护卫长商量,护卫长李跃一听,忙磕头认罪,脸色吓得苍白。 “是奴才办错了事,竟险些害了王妃,我这就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念你平日里忠心耿耿,此次就打上三十大板,教训一番也就罢了,若再有下次,你知道王妃的厉害!” “是、是,”护卫长松了口气,他心知肚明,出了这样的岔子,没要他的小命,只挨三十板子已经是王妃仁慈了。 他定要将此事弄清楚,出了自己这口恶气! 当日他应该再多些心眼的,怎能这么马虎大意!平日里都是翠环送信,怎那日换了宝瓶,他哪怕多问上一嘴,可能也不会有今天的纰漏。 这头,护卫长挨了三十板子,因王妃还要留用他,他也有素日的威严在,手下不敢狠打,下手轻些,按照‘只伤肉不伤筋骨’的打法,打完之后,他还能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而后,护卫长又跪到了王妃院门前,磕了三个响头,方才退下。 此事就发生在雍王回府前半个月,王妃把事情俱已调查清楚。 经护卫长探查,确实是那赵姨娘买通了宝瓶,拘了她的家人,威胁她偷换了药方,在其中添加了一两种迷惑人心智的药材。 这药材平日里少吃些倒也无妨,但若常吃,便会导致心神不宁、易发脾气,这下可谓证据确凿。 雍王妃提笔写下两封密信,命李跃带给京中的母亲和父亲,她想这下可定要置那赵姨娘于死地,才能解她这心头大恨和这些时日遭受的大罪! 雍王府正门前,雍王扶起王妃后,说了几句夸赞的话,他平日里冷漠疏离,此时话语却放得轻柔,还主动关怀了王妃的身体状况,令雍王妃几乎感动到落泪。 雍王又看向后面正牵着长乐,一脸期待站在那里的李贵妾。 他语气清淡却带着肯定的意味:“李氏,你把长乐养得很好。” “王爷,您又清瘦了……长乐,快,快叫父王,”李贵妾心情激动,王爷竟也肯这样夸上她一句,也不枉她这些日子费心照顾那个“烫手山芋”。 脑海中闪过此念,她又连忙拉扯着女儿的手,让她开口叫人。 长乐是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素日比较大胆,此时面对眼前这个身穿黑色铠甲的高大男人却有些害怕。 听到娘亲唤她,只小心地缩在后面,偷偷去瞅雍王,不敢吱声。 “长乐,还记得爹爹吗?”秦靖川此时满脸温和,他低下身去轻轻抚摸长乐的额头,大手温暖而有力量。 许是父女天性,长乐竟然也不怎么害怕了,眨着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又瞅了他几眼,似乎想起些什么,弱弱地开口,奶声奶气地叫道:“父王~” “哎,长乐乖,”雍王轻笑着回应,眉眼舒展开来。 寒暄了一阵,他领着一众人往府中正院走去,刚回来必定是要在正院摆上一场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这是往年的惯例了。 可走到半路,雍王却突然停下来,对跟着的几人道:“你们先回去,我先去正院看望孩子,酉时再在正院摆一桌家宴。” 李贵妾、宋侍妾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雍王与雍王妃两人相携向正院走去,独留下不甘的她们,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挽留。 雍王在正院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王妃拿来据说是她新制的藏青色祥云纹织锦袍子,但那件苏棠为他寄来的羽绒马甲却还贴身穿着。 想到刚刚府门前并未见到苏棠的身影,想到她已怀孕八个多月,他不免心中有些担忧,对一旁的陈恭升道:“去打听一下,苏侍妾近日怎么不在?” 陈恭升低声应下,出了屋门,小心唤过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声吩咐一番,令他悄悄去打听,西小院是否出了什么事,这苏侍妾怎么没有见到。 待他出来,王妃已经体贴地摆好午膳,雍王此时也已饥肠辘辘,两人食不言寝不语地用完了一餐饭。 待他收拾妥当,王妃便领着他来到孩子所在的东厢房。 这个房间是除正室之外最大的房间,光线、布局、摆设都极佳,一水儿的紫檀家具,是专门留着给未来的小主子用的,如今时隔多年终于派上了用场。 见到王爷与王妃的身影同时出现,房间里的两个奶嬷嬷并两个小丫鬟连忙跪下请安。 雍王见小婴儿似在沉睡,遂轻声问询道:“小阿哥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奶嬷嬷约莫二十多岁,长相清秀,应是这几个人中的管事,听到王爷问话,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小阿哥今日喂了四次奶,尿了三次,中间醒了半个时辰,很快又睡着了。” 雍王觉得她的回答还算尽心,点点头叫起:“起来吧,好好照顾小阿哥,若出了半点差池,你们知道有什么后果!” “诺,”几人颤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有眼力见的自觉退到了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雍王则放轻自己的脚步,慢慢走近婴儿床前,细细打量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嫡子。 孩子此时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瘦弱,小脸变得白嫩圆润一些。 见状,雍王总算能放下心来,多亏了章太医和奶嬷嬷照顾得当,这孩子看着定能健康长大,日后说不定就是我雍王府的继承人了! 顿时,他的胸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期待之情,这是他的嫡子,他定要好好培养,令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芝兰玉树的好男儿! 看罢王妃所生之子,出了院落,陈恭升便轻手轻脚靠近雍王,小声道:“爷,刚打听到的消息,苏侍妾快要临盆了,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前去。” 雍王脚步一顿,脸色变得凝重,“可有请章太医看过?” “没有,苏侍妾说是孕妇的正常反应,没有请太医……”陈恭升吞吞吐吐,为难道。 “去请太医看过,速速禀报与我。” 他一边说着,但还是脚步匆匆往李贵妾的院子径直走去。 * 东小院里,听下人来报,雍王正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李贵妾忙激动地出 30. 讳疾忌医 [] 走出东小院,陈恭升便快步从西小院的方向赶来。 雍王停下脚步,听他回禀道:“苏侍妾身体不适是快要生产的征兆,章太医看过,道只能开药缓解一二,但还要苏侍妾自己调整一下心情和身体状态。” “苏侍妾心情不好吗?” “这……奴才也不知啊!”陈恭升面对主子突如其来的问题,瞪大了眼睛,他又不是苏侍妾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知道她的心情如何? 雍王扭头看他一眼,眼里写满了“要你何用”的意思,陈恭升在爷的盯视下,只好默默把头低下,内心里则在默默流泪。 他也一直在外随爷行军,对这府里的事务还未厘清,爷这般突然发问,他一时答不上来也是有原因的呀! 雍王自是不清楚他背地里的这些小嘀咕,只把目光收回,“去西小院。” “诺。”陈恭升忙更加恭敬地应声,小跑着跟在大步向前的男人身后。 雍王自己却不察觉,脚步飞快,东小院与西小院相隔近千米的距离,他几乎只几分钟便走到了。 此时的苏棠却还不知他正往西小院的方向飞速赶来,只对取了药材想要去小厨房煎药的白芷抱怨道:“好白芷,不用煎药了,我喝不下!~” 又对周围人委屈道:“你们作何这样大惊小怪的,柳嬷嬷不是说了嘛,这肚子不适预示着快要临盆了,是正常的身体反应……” 而后她小声嘀嘀咕咕:“那男人就不该回来,一回来我就要喝药…” 周围的小丫鬟们都没听清她嘟囔的这句话,茫然而又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家主子近日是有些使小性子,她们也拿她没办法,毕竟对上那样一张冲着你撒娇的娇美脸庞,便是知道她在任性,她们也只好举手投降。 当然真有一些关系到她和孩子们安危的地方,柳嬷嬷和丫鬟们也会劝着些,苏棠也是知道分寸的,只好悻悻然接受。 近些时日,苏棠伴着肚中孩子的日益长大,不可避免地还是陷入了紧张与害怕之中,尤其在这样孤独的异世,亲人都不在身边陪伴,甚至不在同一个时空…… 且这里的医学、科技尚不发达,她从史书或者电视剧里看到过,也听说过很多产妇可怕的下场。 譬如清朝康熙皇帝的皇后赫舍里氏,人家还是皇后呢,都难产而死了,就算成为了康熙的白月光,儿子不久就被立为了皇太子,可最后还不是发展到父子反目,太子被二次废立后圈禁了起来…… 想到这,她内心深处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万一她也难产了怎么办?万一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怎么办…… 想到这些,苏棠就觉得一阵心悸,不免有些闹情绪。 尤其想到那个今日刚刚回来的男人,她更加难过了,为何她要与这么多女人共有一个男人,为何偏偏是她来到这里。 她满腹委屈,却不知该如何诉说,向谁诉说,又有谁能懂得她的这些心思啊…… * 就在大家都招架不住的时候,一道清冷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骤然传了进来:“棠棠,不能讳疾忌医!” 这道熟悉的声音令坐在床炕的苏棠与站在一旁劝她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忙起身向他请安。 雍王大踏步进来,急忙对行动迟缓、想要下床的苏棠道:“免礼,快坐下。” 苏棠毫不犹豫地又扶腰坐了回去,大着肚子,她也不想向男人请安,更何况,她也知道男人是不会怪罪她的。 “棠棠,不能任性,”雍王略带警告地瞥她一眼,就转过头对一旁候着的丫鬟道:“白芷,你下去熬药,煮好便端来,我看着你家主子喝。” “是,王爷,”白芷乖巧应下,退出去煎药。 其余几个丫鬟也有眼色地跟着退了出去。 待下人们退去,屋子里仅剩两人,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雍王只顾直直地看着她,她的脸庞一如海棠花初绽般娇软动人,乌黑的头发半披在脑后,但往下望去,肚子却大得惊人,令他只望上一眼,便心疼不已,心里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她的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此时不安分地转动着,眼睫眨啊眨地就是不敢看向他。 他率先败下阵来,柔声道:“棠棠,你要乖一些。” 男人拥抱住她,温暖而炽热的胸膛紧紧贴在苏棠的脸庞,用手轻轻护住她的腰际。 “…”苏棠听到他用这样轻柔地声音和用这样犯规的举动来哄她,小声说了一句。 秦靖川就算再怎么耳聪目明,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话。 担心自己弄疼了怀中的娇宝贝,他又忙松开紧紧束缚住他的双手,小心试探着问道:“棠棠在说什么?” 苏棠害羞地摇摇头,盈盈如水的眸子对上男人此时紧张关切地眼神。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说的是“太犯规了”,这还让她怎么忍心为难他。 毕竟看到这样一个平日里冷漠疏离的人能弯下腰来耐着性子主动来哄自己,她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心里顿时就觉得美滋滋的。 “我没事儿,爷回来了,我很开心,”她一字一句轻声道,说得轻巧极了,自己却没太入心。 但雍王闻言,却陡然自胸口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这样他也能安心了。他轻扬唇角,眉眼含笑。 苏棠不自觉地看呆了,不得不说,男人的颜她还是很吃的。 不同于现代流行的花美男风格,雍王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脸庞如刀削斧刻般俊朗,因常年在外作战,身上充满着男性英武的阳刚之气。 嘿嘿,她还是很占便宜的,这样的极品,到了现代怎么也不属于她呀,这可是龙雏凤孙,天潢贵胄。 苏棠这会儿子功夫就被他哄好了,逐渐恢复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模样。 雍王见她不再闹腾,安静下来,知道她很好奇外面的事情,便同她说起这些日子在边关的见闻。 提到因“神仙汤”导致的羌族与雍州两族的合作时,苏棠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就像小松鼠一般惊奇地抬头瞅他。 她忍不住地发问:“那你们最终达成合作了?引子……居然还是这不起眼的‘鸡精’!” 雍王含笑:“是不是很神奇,棠棠,你这回可立了大功了!而且人家现在也不叫做‘鸡精’了,它被人们称作‘神仙汤’。” 苏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31. 神物 [] 雍王脸上神色渐渐松弛,静静地去聆听她身上传来的两个心跳声,“砰砰——砰砰——”这样剧烈有力地宣示着小生命的存在,令他不由心生感动与喜悦。 他暗想,或许当年在母妃肚子里时他也曾这样活泼过吧,母妃会不会也曾为他这样的动静惊讶过,欣喜过,又或者忧伤过…… 她有孕之时,正是丽妃被送进宫中获得盛宠的时候,那个时候,看见君王“只得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或许她也曾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暗暗落泪…… 这些过往与猜测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为人父的责任感令他很快接受了孩子剧烈地动静,甚至欣喜于他的健康活泼,“这个孩子一定十分健康!” 厢房里一片岁月静好,恬淡悠然。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用了些糕点,苏棠本极爱茶,如今怀孕也喝不得,只馋得她频频望向男人杯中的碧螺春。 好香啊,但是不属于她,她快要自闭了! 男人聪慧,岂看不出她的馋意,他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几分,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这杯喝惯了的茶水,原本一杯普通的杯中物被他端着认真喝了好几分钟。 苏棠就算再傻,也猜到了他“歹毒”的心思。 苏棠气结,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撇嘴,小声嘟囔:“不喝就不喝,干嘛这样寻我开心?人家现在不能喝茶已经很难过了,原本想告诉你一些好消息呢,现在我们拜拜喽!” 接着,她扭头就坐到了另外一张远离男人的椅子上。 男人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满脸诧异:“棠棠,你说的是什么好消息,怕不是在哄我?” 虽不知棠棠说得好消息具体是什么,也不知“拜拜喽”是为何意,但雍王却知道往常她这样说,他总能收获到巨大的惊喜。 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哼~”苏棠背过身去,不愿同他说话。 雍王苦笑,他这可真是,刚刚哄好,又惹了她生气,他偏偏在她的面前又使不出半点王爷的威严来。 他只能更下功夫来哄她开心,索性他也知道她的命脉在哪里:“若棠棠与我分享这好消息,我便送棠棠一条街的商铺如何?” “哇!”苏棠迅速扭过身来,吃惊地瞪着男人,话语在唇边打着转,却迟迟说不出口:“你——你——” “棠棠别急,”雍王担忧地上前,扶住她的身体,“我知你想要问的问题,可是为何我这样大方?” 雍王毫不害臊地说:“棠棠误会我了,我可一向对你大方,只是我之前生财无道,遇到棠棠之后,我渐渐发现,我们真是天生一对,互补得紧。” “这怕不就是世人所说的锦绣良缘,我……” 苏棠听着他说这些话,只觉叹为观止,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他话语里的暗示可不就是她爱财,生财有道,呵呵,狗男人,说得什么屁话! “当然了,棠棠在我心中永远最可爱!”男人总结性地发言告一段落,苏棠的小粉拳早已落在了他的臂膀上。 可下一秒钟,她便后悔了,这可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男人的胳膊异常硬实,她的小粉拳哪里敌得过这钢板一样的威力,立刻便被震得生疼。 “嘶~”苏棠下意识疼哼一声,男人忙扯过她白皙的手指查看,一边轻声训斥:“看你,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还如此莽撞……” “都怨你,谁让你这样逗我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秦靖川表情柔和,眼神中透着柔光与爱恋,他虽不懂爱情的滋味,但却享受着与她每一刻的相处。 与她在一起时,他总是放松的,轻快的,好似她的出现,消散了他人生的大片乌云,带来阳光和雨露。 * 两人黏糊纠缠半天,苏棠这才起身,往书桌前走了几步,从书架上取来一个黑漆描金梅竹纹方盒,将盒子递给他。 雍王接过打开,里面竟放着一个黄色拳头大小的块状物体,这物体表面还发着许多青色小芽,圆溜溜的,怪模怪样。 他满脸茫然,疑惑问道:“这是何物?” “是神物~”苏棠轻笑道,眼睛里透出一抹诙谐。 “‘神物’?”雍王愣住,半信半疑,“可是真的神物?竟长得如此奇特!” “哈哈哈哈……”苏棠大笑,在男人的瞪视下又忙收回嚣张的笑声,好嘛,是你们最早唤那鸡精为神仙汤的,她唤这土豆为神物又有何不可? 毕竟这土豆可是现代能亩产上千斤的粮食作物,是世界上多少国家最最重要的食品品种之一,关于土豆的副产品也数不胜数,土豆粉、土豆泥、薯片…… 甚至这土豆炒菜也很好吃百搭,大盘鸡、酸辣土豆丝、青椒土豆、火锅涮菜、狼牙土豆、土豆饼…… 啊啊——只要想想,苏棠就觉得兴奋不已。 她可真能干,在这“无依无靠”的大庆朝,为自己找寻到了多少美食的快乐,唯有美食能治愈她孤单的心灵。 这可都是她为自己打下的一片江山! 苏棠在男人期待的眼神中正了正神色,严肃道:“爷还记得您送我的两个铺子吗?” “当然,所以……?” “所以我拿其中一个在西市的铺子专门来做收购农产品种子或者盆栽的生意,爷可还记得我之前翻过的一本‘海外食货游记’?”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又怎么出现在她的书架上的?这小女人,真是总能让他感到意外之外,但细细想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若是在现代,雍王就知道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欧亨利式结尾’一般。 雍王心内想着,却默不作声,听苏棠继续解释。 “那本书里记载了一个游商在海外异域的见闻,就提到了这种神奇的农作物,可以亩产达到五百斤,而且可以……” “什么?!”雍王不自觉挑眉,脱口而出道。 要知道目前雍州最好的小麦作物收成亩产也仅三百斤,这还是最最好的土地,肥料、土壤、温度最最合适的地方,才能收成这么多,大部分的土地,平均下来能收成两百斤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土豆正适合在雍州这样多山地的地方种植,”据她所知,土豆很适合生长在现代陕 32. 洗尘宴 [] 就在炽热的氛围逐渐蔓延,有欲燃愈烈之势时。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局面。 随后传来陈恭升小心谨慎地提醒声:“爷,快到酉时了,若再不出发,怕是要迟了……” 虽说王爷在王府自然权力最大,但有时候也不得不给王妃一些薄面。 他今日本已在这西小院待了半个下午,若晚上的宴席还迟到,届时场面定不好收拾。 雍王也想到了这些,收回迫切逼视她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又是一副俊朗严肃的模样交代道:“棠棠,你先歇着,待会定要好好用膳,晚上我要去正院……” 正院会摆上一桌洗尘宴,你肚子大了,走夜路危险,不便出席。 这些话语还未交代完毕,苏棠就有些恼火了,狗男人,这是想要雨露均沾呐,还好她时刻警醒着些,收好自己的一颗真心,不然这会儿子她要多伤心…… 她打断了男人那些未竟之语,带着三分吃醋,三分讽刺,还有四分体贴的语气道:“爷正事要紧,妾岂敢误了您的时辰,快去吧!” 说完,她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又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袖口,然后便半推着将男人送出了屋门。 转过身,她咬牙切齿,又咒骂几句,方才解了心头忿恨。 这边,她快速而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令雍王有些目瞪口呆,待他反应过来,已站在了屋外。 望着那扇关闭的屋门,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是——被撵了出来? 他幽深的眼眸瞥了一眼旁边候着的陈恭升,陈恭升吓得忙又弯下腰来,不敢与他这略带杀意的眼神对视上。 可不能怪他打扰了爷与苏侍妾的好事啊,这实在是职责所在,他不敢渎职啊! 雍王凉凉道:“还愣着干嘛,去正院!” 随后带着几分杀伐之气向灯火通明、颇为热闹的正院走去,陈恭升老实跟上,不敢吱声。 伴随院门外悠长的一声:“——王爷到!” 正院厅堂的所有人忙站起身转向门口的方向迎接,雍王面上已恢复平日疏离淡漠的模样,清冷开口“起来吧。” 因男主人的回归,今日的席面说不出的丰盛喜庆,竟有几分人声鼎沸之势。 伴随雍王的出场,丫鬟们赶紧端上佳肴。 后厨是拿着功夫做的菜,不仅有颇费功夫的八宝肉圆、云林烧鹅、黄芪蒸鸡,鲜滑爽嫩的芙蓉豆腐、豆芽菜、煨三笋,还有沿海进上来的海参鱼翅…… 席面上,雍王坐在首位,王妃与李贵妾环坐在他的两侧。 王妃率先浅笑着开口,“臣妾代府中诸人恭祝爷平安归来,也祝爷喜获两位麟儿!” “谢过王妃,王妃劳苦功高,本王也敬你一杯。” 雍王扭过身子与王妃同举杯,随后一饮而尽杯中的“兰陵酒”。 这是常州进献上来的美酒,酒色清透如琥珀,入口回甘,素有“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之句。 一杯进肚后,场面更加喧闹起来。 王妃又给雍王夹了一块八宝肉圆,为王爷推荐道:“这是后厨曹师傅新制的拿手菜,选肥瘦参半的猪肉同松仁、香菇、笋尖、姜等一一斩成细碎的茸,继而加入芡粉糅合成团,再加甜酒、酱油入锅蒸食,入口松脆,鲜香不腻。” “哦,”雍王挑了挑眉,有些好奇,遂夹起那肉圆,入口浅尝。 随后他磁性的声音微微上扬:“果真美味,王妃有心了。”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雍王妃温婉笑道。 这时,一侧的宋氏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王爷归来,去了正院看望王妃和小王爷,又去了东小院探望李贵妾和二阿哥,之后便在西小院逗留良久,竟一眼也不曾看过她! 她内心感到无比的酸涩与煎熬,难道王爷竟对她无一分好感吗? 她不服。 若论身姿,这里的几人哪里能及得上她,她来时,请的教养嬷嬷就道她这身子是极好生养的。 可偏偏王爷却只去了她房里两三次,之后就全然被那与她一同进府的苏棠吸引住了,再也不曾进她的院子,男人不近身,她可怎么有孕? 眼看着府中人都有了孩子,她哪里还能坐得安稳…… 想到这里,宋氏端起她面前的酒杯,冲上首丰神俊朗的男人脉脉含情道:“妾也敬爷一杯,祝愿爷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雍王听她这样说,略微颔首,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举杯喝了一口杯中酒。 宋氏见状,心里失落不已,但又立刻鼓足勇气接着道:“爷,妾近日排了一场前朝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不知爷可有空闲,今晚……” 她这话着实有些逾距,不仅失了规矩,而且失了女人的矜持,但她已顾不得许多,忽视席上王妃瞪向她和李贵妾几乎要杀死她的眼神,宋氏坚持着说完。 但雍王听了她的话语,眉头微皱,淡淡地倪了她一眼,只冷声道:“宋氏有心了,”便再无下文。 见状,李贵妾与王妃的眼神都从宋氏身上收了回来。 李氏心中暗喜,眼神中满是嘲讽,这宋氏竟不知王爷不喜冒失逾距之人吗,且爷不重女色,拿这种伎俩来勾引爷,真是个自讨没趣的。 其实,宋氏一点也不笨,她也只是想要拼一把,博得男人的关注罢了。 只可惜,男人此时的一颗心却已全然落在了它处,对她鼓足了勇气提出的邀请生不出半点波澜。 宋氏面色惨白,呆呆地坐下,失魂落魄。 转瞬间,场面便冷清下来。 李贵妾忙叫嚷起来:“妾也要敬爷一杯,庆祝爷不仅平安归来,而且如今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 闻言,雍王淡漠的脸上逐渐浮现浅浅的笑意,李贵妾的话他是认同的,于是很给面子的喝完了手中的酒水,又道:“李氏照顾一双儿女爷有功,爷也敬你一杯!” 李贵妾霎时间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爷竟这样肯给她面子,看来她在爷眼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至少不像那宋氏…… 想到此,李氏忙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场面又恢复了初时的融洽,好似宋氏刚刚的话都被风吹散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热菜吃得差不多了,丫鬟们又端上一些小菜、点心,几人又略用了几筷子,便停箸了。 这场洗尘宴,除了满腹委屈的宋氏,王妃与李贵妾都觉得心满意足。 * 宴席散去,原本安静的天空忽然又开始飘起点点雪花,洋洋洒洒,羽毛般坠落在树上、地上、房屋上,风儿呼啸着席卷雪夜。 骤然间,雍王想到孤单一人在西小院的苏棠,有些放心不下。 他抬腿,原本往前院走的步伐转了个方向,直奔西小院而去。 徒留陈恭升目瞪口呆,爷这是、这是……被那西小院的苏主子下了巫蛊了吧—— 这般的流连忘返,刚离开又要去看,发生在爷身上可是头一回。 而且,今日他第一天回府,往常要么在正院、要么就在前院,可这次难道爷要为她一个侍妾破例吗? 雍王倒没有想到这些,往常他去前院是为处理多日积攒的府中事务,或者为安抚王妃,为她树立 33. 生产 [] 年关将至,府中事务繁杂,来往送礼的官员小厮、有头有脸的商人、庄子上的管事……络绎不绝。 雍王府自然也要向京中进献大量年礼,以示恭敬、孝顺之意。而因雍州城地处偏僻,山路难走,数月前年礼就已送出了。 不仅有好几车雍州出土的特产风物,珍稀药材,奇珍异宝,还随之献上了一道暖炕制作之法。 秦靖川更是亲笔写了一道奏章,不似往日那般规矩严谨,话语里表达的满是远在边关千里遥遥的儿子,对远方父亲的思念惦记、孺慕之情。 翻到这封随年礼送上来的奏章时,斜倚在鸡翅木软榻上,着一身赭黄常服的当朝皇帝不由心生感慨,他这个冷冰冰的儿子如今也算长大了,懂得关心自己这个老父亲了。 又看到那暖炕之法,他昏暗的眼前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不由拍案叫绝。 他这儿子,虽平日里冷漠寡言,但确是个做实事、踏实能干之人,将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北定王”的名声可是响亮得连他遥居京都都听得清楚! 此时的在位皇帝是大庆朝第三任继承人秦仁钧,十四岁便登上皇位,二十岁便有了嫡长子,那时在他的治下,政吏清明,百姓安乐,朝堂之上,贤臣将才,不计其数。 只可惜嫡长子早逝,又失了先皇后,自那以后,他便性情大变,开始沉溺享乐,贪图酒色,亲小人,远贤臣。 再之后,更是一心宠幸骊族进上来的美姬丽妃,宠爱他最小的儿子六皇子。 随着他年岁日益增长,苍老的身体与日渐长成、威胁皇位的儿子形成强烈的对比,令他愈加烦躁。 也或许是远香近臭,自己这个四皇子平日不在身边,又早早失了母妃,秦仁钧倒对他难得生出了拳拳父爱。 又得了这样一个有利民生的法子,他不由龙颜大悦,对一旁服侍的大太监道:“吩咐下去,今年给雍州的军饷再厚上三分。” 大太监忙接旨送往户部,当然,此时这个好消息还未送抵雍州,只待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雍王这边才能知晓。 * 而这头,本是热闹非凡的除夕之夜,可后院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西小院的动静。 因为就在当晚酉时末,苏棠刚用完晚膳,肚子便开始疼痛起来,这种疼痛与往日的感受不一样,她心有预感,怕是要生了。 柳嬷嬷见她捂着肚子,额头冒汗,便觉有异,伸手去摸那肚子,便赶紧道:“主子要生了!” 她这一句立刻在院子里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白芍亲自跑出去去请太医,白芷忙叫来一早准备好的稳婆,白果忙着烧热水,小喜子和小福子忙着去前院和正院通禀,张春来则是严守院子,不敢放任何外人进来。 两个稳婆都是雍州城里助产技术最好的妇人,前几周便已被请进了府里,就等着照顾苏棠生产。 她们在这西小院待了几周,自然清楚这苏侍妾虽只是侍妾身份,但在王爷眼里,地位可一点也不差,她们这次若是出了纰漏,怕是就走不出王府了。 遂这苏侍妾刚一喊疼,她们便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很快便接手了当下的形势,一一指挥着丫鬟们准备生产用具。 所幸苏棠这胎养得健康,平日里坚持散步,控制饮食,是以胎儿的个头不算太大。 稳婆们看上一眼,便安慰她道:“主子,您放宽心,听我们指挥,定能母子平安!” 苏棠微微泛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好,我就把自己交给两位嬷嬷了,你们尽管安排……” 待雍王收到传信,便立马赶了过来,冬夜寒冷,他一路走来,额头却已渗汗。 陈恭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算没被落下。 很快,王妃、李贵妾等人便也匆匆赶了过来,见王爷挺身站在院内,赶紧屈膝行礼。 可雍王此时却顾及不上她们,只挥挥手叫起,眼睛却一直紧盯西厢房的动静,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摩挲着菩提珠串,心神不安。 “你去问问,里面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半点动静?”雍王冲着角落里站着的陈恭升担忧道。 陈恭升忙走近西厢房门前,问站在门口的白芷当下是什么情况,里面可还好。 白芷满脸忧色,闻言只道:“我也不知,只刚刚柳嬷嬷出来说了一声主子暂时无事,只宫口还未开到五指,若想生还需几个时辰……” 陈恭升得了信,忙又转达给雍王。 候在一旁的雍王妃听了这话,眼神闪了闪,对一旁笔直站着的王爷道:“爷,女子生产需要时辰,有时需要一两天才能生下来,这里天寒地冻的,不若爷先回去歇着,臣妾在这里守着。” “不必,”雍王收回视线,“一两天”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知道女子生产不易,必定疼痛万分,苏棠平日这般娇弱,若是疼个一两天……想到此处,他心里便感受到有微微的寒意。 “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雍王不容置疑地对众人道。 王妃还想再劝,但看到他坚定的神色,又想到若是苏氏这边真的出了岔子,若她坚决要留下,怕是还会触了王爷的霉头。 于是,雍王妃便对一旁躬着身的陈恭升仔细交代道:“陈公公,看护好爷,别让爷受了风寒。” 陈恭升忙恭敬应下。 待众女眷退下后不久,西厢房里便骤然传出一声呼叫,雍王立刻紧张起来,心弦紧绷。 随后便是一盆血水端了出来,新的热水源源不断的被端进去,伴随着时大时小、阵阵的呼痛声,宫口终于开到了十指。 屋内,众人热火朝天,苏棠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恨不得晕死过去。 她不像生了,这般疼痛,这样的罪,她哪里受过! 若不是为了傍身,为了在这等级森严的异世谋生存,为了能有一个血脉至亲……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眼泪流了下来,口中开始哭喊着:“娘,我好疼啊——我不生了——” 她好似看到了现代熟悉的那些面孔,她的家人,她上班的地方,白茫茫的医院,一栋栋高楼大厦…… 那些她渴望着、梦寐以求想要回去的地方,不如放弃吧,说不定她就能回去了—— 苏棠的意识渐渐低落,眼睛似乎快要睁不开了。 稳婆们焦急不已,苏侍妾这会儿子神情有些不太对,看着像是有些无力,这可不行呀! 其中一个稳婆仓惶冲外面喊道:“太医,快,快来给苏侍妾把把脉!” 很快,章太医便在王爷的应允下进了屋子,隔着帘子为苏棠悬丝诊脉,他的额头不知是热的,还是被里面的血腥熏到,正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待他诊好脉,忙开出一道催产方,令白芷煎好药速速喂她喝下。 半个时辰后,就在苏棠快要彻底昏死过去时,一道熟悉而担忧地声音隔着一扇门传了进来,话语里满是坚定与诱惑:“棠棠,你若平安生产,我便封你为府里的侧妃!” “棠棠,你可听见了?” 见里面的 34. 侧妃 [] 苏棠产子是在大年初一的卯时,天将亮未亮之时,这个时辰不是一般的妙,既是新年与旧年的更替,又是新的一天与旧的一天的相逢。 雍王脚步匆匆回到前院,却未立刻去休息,而是来到桌案前,挥毫写下了几个名字—— 元卿、宴安、清昼。 他将那叠纸递给陈恭升:“你去正院里传话,就说,我为大阿哥取名为‘元卿’,二阿哥取名为‘宴安’,三阿哥名为‘清昼’。” 陈恭升接过那叠写着阿哥名字的纸,不由大吃一惊:“爷这是何时定的名字,竟这样一蹴而就?” “前两个阿哥的名字早就有些想法,只今日三阿哥清昼出生,我才一一确定下来,”雍王含笑道,脸上流露出一抹为人父的喜悦。 陈恭升不由咋舌,爷这话,是说这前两个阿哥名字的确定还要仰仗这刚出生的三阿哥吗,还是说只是因为三阿哥最后出生,爷想等这几个孩子都降生了,再一起取名字? 若是前者,那这苏侍妾,不对,这不久后的苏侧妃该有多得爷的心;若是后者,那么这府里倒也还能安宁下去…… 陈恭升脑海里闪过这些念头,又忙退出去,向正院回禀了王爷的话。 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取名“元卿”,王妃的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她细细琢磨,“元卿”,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元是首、第一的意思,卿,不仅是爱称,又通“庆”,是祥瑞、福泽之意,可见王爷是用了心思的。 接着听到二阿哥、三阿哥的名字,王妃称赞道:“王爷好巧妙的心思,都很适合这几个孩子,你回禀王爷,臣妾这就转告给李贵妾,和苏侍妾。” 待提起“苏侍妾”三个字的时候,王妃微不可察的轻皱了一下眉头,略微停顿了一秒,但陈恭升多么油滑机灵,瞬间便意识到什么。 但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应声退了出去。 等陈恭升回去,王爷已经躺下歇息了,毕竟他前夜在院子里守了五个多时辰,此时放松下来,便生出困意躺下了。 陈恭升见状,吩咐小太监四喜好好在门外守着,若王爷醒来便去唤他。 四喜之前也被唤作小喜子,但自从西小院的主子身边也有一个叫小喜子的太监后,大家就管前院的小喜子公公叫做四喜公公了,“四喜”才是他原来的名字。 四喜拍着胸脯机灵道:“陈哥哥,您放心去歇着,爷这里一有动静,我便让人去叫你!” 陈恭升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回头你陈公公好生提拔你。” “是是,”四喜忙不迭应下,恭敬送他离开。 雍王这一觉睡到了午后申时,因挂念着苏棠,起身便问匆忙赶来的陈恭升:“西小院可有动静?” 陈恭升还未答话,一旁的四喜忙回道:“西小院还未有动静,也无人来报,应是苏主子还未醒。” “嗯,去看看,”雍王说着,便下了床榻。 陈恭升忙服侍着他洗漱,又为他更换上一件宝蓝如意纹锦绣衣袍。 知道雍王还未进食,便劝道:“爷不如用些东西再去探望苏主子,若是她知道爷这般不爱惜身体,定然不安心的……” 雍王摆手,他现在还不饿,在边关时便是两日夜滴水未进,他也照样可以上阵杀敌,此时又算得了什么。 见劝说无用,陈恭升只好垂头丧气,跟上自家主子,去往西小院。 * 可巧,就在他们刚刚走进院内,就听到房间内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似是白芷在叫喊着:“主子醒了!” 雍王赶紧加快步伐,匆匆走进厢房,就看见苏棠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棠棠,你可算是醒了,这里是你的房间啊,”雍王轻笑着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柔荑,眼中一片怜爱。 “我的房间…”望见这熟悉的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苏棠心中一阵酸楚,密密麻麻的如同蚊子叮咬般又疼又痒。 她刚刚那是南柯一梦吗,失去了的家人便再也挽回不了吗… 望着她呆呆愣愣的模样,雍王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傻姑娘,你都当娘了,还这样呆呆的,可怎么养好孩子…” 直到一个布包被轻轻放在她的身旁,她扭头望去,是一个丑丑的小婴儿。 她不由泪流满面,从浑浑噩噩中骤然回到现实,脱口而出道:“好丑…” 她突然的流泪令雍王心疼不已,但这句话却又让他神色微微一怔。 他担心苏棠误会孩子真得长得丑,忙解释道:“孩子只是还未长开,再过几天就好看了,不信你问柳嬷嬷。” 一旁的柳嬷嬷忙不迭地向自家小主子解释道:“主子,您看他这俊秀的小脸,浓密的胎发,还有小巧的鼻头,真是吸收了你们二人的精华长的,孩子肯定会一天天变好看的!” 苏棠这才想到现代了解到的那些婴儿常识,对哦,好像孩子刚生下来时都挺丑的。 好吧,苏棠猛然又闭了一下眼睛,只能无奈接受身边这个丑东西是自己生下来的。 她的眉头轻皱,鼻头微微抽动,又低头去看旁边安静躺着的小baby,试图在他身上找到柳嬷嬷所说地那些精华。 看着看着,他在乖巧地睡着,手脚蜷缩,确实有几分丑萌~ 似乎看出了苏棠的不乐意,雍王心内好笑。 他刚接过这个孩子时,也是觉得他有些不好看,脸上皱巴巴的,但今天再看,发现他比昨日小脸舒展一些,就知道柳嬷嬷所说的话并不假。 但显然面前这个娇气的小姑娘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雍王不由想到了自己为孩子取的名字,遂带着几分炫耀,几分转移话题道:“我为孩子取名‘清昼’。” “清是海晏河清,昼是白昼、光明,孩子出生时天边骤然出现一道天光,驱散了黑夜,那时我脑海中便一闪而过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清昼、清昼,好听,‘对桐阴、满庭清昼’,”苏棠念叨几遍这个名字,觉得还算文雅脱俗,遂嫣然一笑:“爷取得名字很好听,以后便叫他昼儿了~” 这时,一阵“咕咕”的声音响起,众人立马反应过来,连忙去端厨房早就备好的红枣小米粥、蘑菇炒青菜、蒸南瓜。 苏棠这才恍然发现自己饿了,而且似乎饿过劲了,竟然没什么感觉。 只是待那些饭菜端进来时,胃口大开,几乎将准备的饭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陈恭升在一旁小声提醒道:“爷,您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不如……” 苏棠惊讶抬头,望向脸上表情几乎丝毫没有变化的男人,关切问道:“爷,您还未用膳?” 35. 春意 [] 洗三那日,清昼哭得哇哇叫,让躺在隔壁房间的苏棠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有柳嬷嬷看着,她也很放心,颇有几分无良母亲看好戏的模样。 因着西厢房暖和,空间尚够用,所以这几日孩子养在了西厢房的隔间里,方便苏棠看上几眼。但正房的屋子已经陆续收拾出来了,就等着苏棠身体恢复便可搬去那里。 她如今已是侧妃的身份,住进去不算僭越,刚好合适。 其实东小院地理位置更佳,离正院与小花园和前院都近,以她现在的身份,住那里也是使得的。 但她住惯了西小院,觉得虽然离正院远些,但还算安静,空间也大。就不想折腾了,遂还是留在西小院常住。 这一定下,可能她会和孩子在这里生存数年也不变动。 所以白芷和白果、小喜子这些天有空就去正房收拾屋子,摆放家具,通风透气,就等着苏棠坐完月子就搬进去。 伴随着天色一日比一日亮得早,孩子也一日比一日长大。 似乎只隔了小半个月,清昼便变得眉清目秀起来,眼睛也逐渐睁开了,乌黑圆润,望着你时,好像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令你就这样不知不觉陷了进去。 这些时日,苏棠的身体逐渐恢复,或许是年轻,身体机能好的缘故,她恢复得极快;又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短短几天,她便能下床走上几步。 因着产后要排恶露,这期间,她只能喝些清粥、面条、鱼汤,吃些清淡的饮食,但她也甘之如饴。 一方面,她初步奠定了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从此往后,她便不再仅是弱小如蚂蚁一般的侍妾,她有了初步保护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便如同重获新生,血脉相连的感觉令她有些飘飘然。 甚至这些时日,她很少再主动想起王府的是是非非,常常沉浸在自己有了孩子的美妙人生体验中。 他哭了,他笑了,他动了,他睁眼了……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让她傻傻看个半天,迟迟不肯挪开视线。 以前老听新闻上说那些傻爸爸抱着自家娃跟看守宝藏的巨龙一样,而今,她竟然也有了如此的体验,这感觉微妙而充实。 “嬷嬷,您说他什么时间才能知道我是她的娘亲呢?”苏棠唇角微扬,轻柔问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主子,不到三五个月,他便知道你是她的亲娘,会缠着你抱;再等上个一年半载,会开口说话了,你怕是要魔音贯耳,但我想我们小阿哥如此乖巧,定舍不得吵到你……” 柳嬷嬷如今贴身照顾着小阿哥,在她的眼里,三阿哥哪哪都好,已经为之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苏棠嫣然一笑,便如那香雾空蒙、翩然起舞的海棠花苞,欲坠还羞,如梦似幻。 此时,恰好秦靖川正要往西厢房走近,隔着窗缝,便望见了她的如花笑靥。 他不由驻足,停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深沉如幽深的湖水。 “主子?”陈恭升落后一步,并未看到这一幕,但秦靖川还是下意识挡住了他的视线。 “无事。” 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屋内聊得欢快的人儿,苏棠隔着窗子浅笑道:“见过爷,爷今日休息得可好?” 她坐月子的这些日子,听说他又在前院忙了好几天,屋里的灯火常常亮到半夜。 雍王似是明白她话语中的暗示,目光柔和,透着几分无奈道:“棠棠,你正坐月子,不要为爷操心,我只是处理一些京中的事宜,这几日便忙完了。” “那便好,我可想让昼哥儿有一个身强体壮、器宇轩昂的父亲,”苏棠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柳嬷嬷把孩子抱到外面的厅堂,给他看上一眼。 雍王自是心甘情愿应下,又细细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然后才抬腿去了厅堂。 望着孩子逐渐白皙的面容,秦靖川不得不承认,或许柳嬷嬷真得说对了,昼哥儿真是按照他们两人的优点长的,只短短十几日,便能看出几分长大后的俊秀模样。 确认孩子安然,又哄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离开西小院。 * 因着苏棠是第一次生产,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的,但还是在柳嬷嬷的劝说下坐了四十天的月子。 待她能被批准出了月子,可以用木桶泡澡时,她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在欢呼雀跃。 天哪!这些日子,白芍虽每日都用温水为她擦洗身体,头发也被白芷用章太医提供的药粉细细打理。 但苏棠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发臭了,整个人快要变成一条腌入味的咸鱼。 但柳嬷嬷道,她这还是生得季节好,在这冬末快要开春的时候,若是炎炎夏日,酷暑难耐,那恐怕就更加难熬了。 这画面令苏棠只要一想,便觉无比庆幸,她该感谢昼哥儿选得投胎日期好,善待她这亲娘。 等到从温热的水中出来,她的肌肤便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柔滑细腻、晶莹剔透。 湿漉漉的乌黑发丝微微低垂紧贴在腰际,面容好似那春日里枝头绽放的娇艳海棠,初露峥嵘,便艳压众芳。 真真是应了那句“春色三分已二分,海棠红软半梨白”,惹人心生怜爱。 白芍忙上前为她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一身锦葵红软烟罗绸裙,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体态婀娜,又穿上一双并蒂莲花绣鞋,腰间系了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 待她打扮妥当后,整个人便仿佛神仙妃子,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眉似含黛,清眸流盼,云髻峨峨,暗香袭人。 这日,也是苏棠和小阿哥搬家的日子。 前几日,西厢房的东西基本都已般得差不多了,家具之类的正房原本就有,只一些细微处的布置还需她慢慢调整。 所以,苏棠和小阿哥两人直接入住便可。 当晚,当雍王见到这样一身盛装的苏棠亭亭玉立站在他的面前时,面上表情不变,可双目却骤然加深,幽深的眼底蕴藏着汹涌难掩的欲望。 宴席上,苏棠第一次以侧妃的身份出席,正式向后院众人宣告了她的回归,也宣示着自己新的身份。 此时,她不再是卑微无依、任凭他人欺负的侍妾,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侧妃。 苏棠心内骄傲地想着,她这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 转瞬又心内一哂,告诫自己,不要起妄念,不要动心,否则他日怎知自己不是她们现在的下场和模样呢…… 当晚,待宴席散去,在众人嫉妒的神色和欲要喷火的眼神中,苏棠只轻轻侧头,含笑一瞥,便勾走了王府的男主人。 这一夜,西小院春色宜人 36. 潜龙 [] 这日,苏棠正坐在黄花梨雕云纹长桌前用午膳,忽听白果进来道:“主子,方才庄子上的赵管事来报,说是年前运过去的“土豆疙瘩”前些时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种下了,近些时日便长出了许多叶芽,想着来向您回个好消息。” 苏棠闻言,放下手中的红木筷子,欣喜不已道:“赏他五十两银子,吩咐一声,好生照看着,若有问题及时来回。” 白果应声,去取了银子与那赵管事。 听得白果传达苏棠的吩咐,赵管事忙点头应着,低头哈腰,信誓旦旦道:“奴才定会好生照料,保证一颗果子也不会少!” 等到赵管事退下,苏棠已经用罢饭,便起兴和白芍一同去花园里转转。 春日午后,阳光熙和,鸟语花香,苏棠沿着小河边缓慢地走着,欣赏这自然天成、岁月流转的风景。 清澈的河水边有一排随风飘扬的垂柳,垂柳下是供人休憩的八宝亭,里面正摆放着几个石墩。 苏棠有些累了,便坐在石墩上歇歇脚,又拉扯着白芍一同坐下。 此处位于树荫遮蔽处,周围花丛半掩,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人在。 两人正安静地享受着春日的美景,可不巧,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女声。 那女声咒骂道:“那该死的狐媚子,把爷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使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手段!” “可不是吗,自她进府,主子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她百般偏宠,这可不是爷素来的作风,”另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女子声音道。 “哼,花无百日红,我且看她能嚣张到几日,我就不信王妃还能忍下她……” “就是,主子不必忧心,王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她也只是一时迷惑了爷,待爷看清,定会对她弃之不理的,届时看她如何自处……” 两道声音逐渐远去,白芍望着低垂头静静坐在那里的苏棠,小心地去探看她的神色。 又柔声安慰道:“主子,您别理会这些人的话,她们都是瞎说的,是嫉妒您得到了爷的宠爱……” “我无事,不遭人妒是庸才,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苏棠被这两道声音扰了好心情,但也仅仅是不入耳罢了,但回去的路上白芍一直担心地望着她,苏棠倒被她这副表现逗乐了。 “白芍,好丫头,我真没事,听到几句闲言碎语在后院是正常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已略微猜到那女声的身份,心中虽有些凉凉,但也知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后院只有一个男人,若想要得宠爱,就只能拼命去争,若是争得几分的,自还好过些;若是争不过,那便自然产生嫉妒,人之常情罢了。 但只要没有人主动对付她,她也懒得计较这些酸话,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维系雍王的宠爱,二是养娃。 孩子稍不留神便见风长大,现在又是没有照相机的时代,她好想留下孩子的影像记录也不行,只好凭着记忆与略显稚嫩的绘画手法留下一些孩子的画像,珍藏起来。 这些画像生动活泼,记录着清昼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去摸蕨类植物、第一次冲她欢笑、第一次两人见面…… 每每翻过,便令苏棠心生感动,偶有一次雍王也看到了,也起了几分小心思,回去之后,便提笔画了一副苏棠的画像。 画像中,一个娇艳明媚的女子优雅坐在庭院里,素手而弹,为他而歌,用心地为他庆贺生日。 那日,他本难过忧愁,却在她这里获得了无比的温暖与抚慰。 再后来,他桌案前的画筐里不知何时起就堆满了她的画像,并一直带在身边。 这个习惯后来也一直陪伴他多年。 * 五月,天气渐热,不仅瓜果逐渐成熟上市,“麦风翻陇泼浓绿”,而且快到了一年庄稼成熟的季节。 前院书房,宋思廉已经从武威镇匆忙赶来,正一头汗水向王爷汇报武威镇的建设进度:“城池已经加固过,派士兵日夜轮守,并在城内加强了分区管理,设立巡护小队,十人一组,管理武威秩序。” 宋思廉一边用手指圈点摆放在桌案前的武威建设图纸,一边向雍王描绘:“臣在武威的沿河区域建立了东西两市,东市提供给雍州的商人,专供大庆的丝绸、瓷器、粮食等货物交易;西市则提供给羌族、夷族、骊族等少数民族交易马匹、肉干、香料……” “驿站则每隔十里为一处,每处都提供食宿、传信、运输等服务,并沿路保护商队安危;居民区在这一块……” “宋卿做得很好,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听完武威镇的建设进度,雍王眼神透出一抹赞赏,对一旁的陈恭升道:“让厨房中午备一些新鲜菜,待会我要好生谢过宋军师!” 陈恭升听命应下,忙匆匆跑去西小院寻苏棠。 他对上首哄着三阿哥的苏棠殷勤道:“侧妃娘娘,您素来最懂王爷的心思,又在吃这一项上别有一番见解,奴才只好来寻您帮忙拿些主意。” 听到王爷要新鲜菜色,苏棠秒懂。 她将孩子递过去交由奶嬷嬷照看,又叫来张厨娘细细吩咐道:“前些日子庄子里送来的土豆还有些,做一道土豆炖鸡肉,多些汤汁,再备些粗面条,待菜吃差不多了,再煮好拌进去,这是其一……” “其二,备几道新鲜炒菜,不要太腻的,清炒茄丝、黄豆芽煨火腿、青梅炖排骨,再上几道小腌菜,不拘笋脯、芝麻菜、酱黄瓜,也就尽够了。” “另外,王爷想要好生招待宋军师,二人许久未见,定要备上两壶温润的好酒才是…” 听着苏侧妃娓娓道来,不仅张厨娘听得明白,陈恭升也是面露钦佩,幸亏他反应快,来找苏侧妃寻主意,这下爷应该满意了! 果然,这样一桌菜送上去,不光那可以拌面条的土豆炒鸡赢得两人好评,就连张厨娘做的几道小菜也颇受欢迎。 雍王指着土豆炖鸡这道菜对宋思廉道:“军师可知这是何物?” 宋思廉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似有猜测:“可是传闻中的土豆?” “正是。” 宋思廉表情期待而又不敢置信,试探着问道:“据臣听到的消息,这土豆可以亩产近五百斤,不知是否为真 37. 咸蛋黄板栗肉粽 [] 随着六月的脚步很快走近,后花园的石榴树悄然开出火红的花朵,陶然亭周围的莲花也羞答答地开了,荷叶碧连天,迎风送幽香。 西小院的架子上陆续结出葡萄果实,青涩极了,但“天真”可喜欢了,每每望着葡萄架上的那些青果子,眼睛圆溜溜地转,似乎极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日刚用过早膳,奶嬷嬷便耐不住三阿哥的缠劲,将他带到了葡萄架下赏葡萄。 三阿哥是个活泼的娃,趴在铺好的软垫上开始翻滚,小脚时不时想要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奶嬷嬷和白芷在一旁忙劝阻个不停,试图挽救他的小脚丫。 苏棠则还在西厢房静静地睡着,昨日雍王过来,闹了她大半夜,今早就没能起来,王妃那里也告了假。 如今,在雍王府里,苏棠几乎一枝独秀。 王妃自有了大阿哥后就专心地照料他,听说前一阵子大阿哥不小心着了风寒,喝了好一阵子苦药,王妃连着数日都没有休息,一直守在大阿哥床边,憔悴得不行。 待大阿哥好了,自己也病了一场,近些日子方好。 李贵妾那里有了俩孩子,其中一个三天两头生病、喝药,不是在请太医就是在请太医的路上。 幸而长乐那里渐渐长大,王爷请了教养嬷嬷教她读书,学些女子要学的规矩、礼仪、针线……所以李贵妾才能撑住身体没有垮掉。 宋氏那里王爷很少过去,王侍妾则自被关进“静心院”后就没了声响,数来数去,苏棠确实独占鳌头。 待苏棠从床上慵懒爬起,再漫不经心地打扮一番,闲着没事用木炭笔给自己描了几笔眼睛,拉长了眼线,整个人瞬间就多了几分妩媚的气质。 白芍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赞叹道:“主子,您这样画也太好看了,看起来与往日格外的不同!” “我也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仙女,哈哈哈哈……”苏棠揽镜自照,明媚笑道。 待她收拾妥当,才在紫檀雕蕉叶纹圆桌旁坐下来,享受地用着早膳。 桌上正摆着几份盘碟,有一盘是切开流油的咸鸭蛋,见状,苏棠恍惚道:“时间过得好快,竟然快要到端午节了……” 白芍也跟着感慨:“是啊,主子,去年这时你刚怀上小阿哥呢,转眼小阿哥都快半岁了,再过些时日,他都能跑了,到时候就怕这院子拘不住他呢!” 听白芍这样说,苏棠“噗嗤”一笑,对儿子的性子十分了解:“是啊,天真真是活泼,我看他那模样,恨不得天天长在外面,竟也不嫌热!” “我们昼哥儿的性子真是好,开朗活泼不说,也不闹人,招人喜欢得紧。” “确实挺好的,大清早隔着窗子就听到他咯咯的笑声,在院子里也不知道玩什么,这般开心。” “许是又去盯葡萄去了,前几天可巧有一粒青葡萄籽掉在了地上,被昼哥儿眼尖看到了,爬着就去捡,径直想要往嘴里塞,可把我们吓一跳。幸好柳嬷嬷也在,赶紧把他手里的葡萄籽给哄过来。” 苏棠眉眼弯弯,想了想道:“既如此,再过些天,给他加些辅食吧,先上些苹果泥、鸡蛋羹,看他吃得怎么样,好的话陆续加一些,不然我可怕他啥时候去把我那葡萄给我霍霍了。” 白芍应下,含笑道:“昼哥儿知道了,应该很开心。” 用完膳,苏棠隔着窗子望去,就看到昼哥儿正在软垫上像小青蛙一样半趴着,肥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时不时试探着想要“越狱”。 但外面怎么说也有灰尘,他又是个爱吮指头、喜欢在地上“捡食”的,大家都将他看得严实,不敢轻易让他越出垫子的范围。 望见这一幕,苏棠不由笑意晏晏,站在窗口温柔唤道:“天真,早上好啊~” 似乎听到了娘亲的呼唤,三阿哥骤然回头,瞅向窗户的地方。 待望见熟悉的人,他顿时喜笑颜开,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小星星,嘴角流下兴奋的口水。 苏棠见状,也忍不住了,便出去与他会和。 她快步走近欢快蹬腿的小家伙身边,一把抱起垫子上奶香奶香的小团子,一口就亲在他肥嘟嘟的小脸上。 天真似乎以为这是个游戏,乐不可支得摇着小手,苏棠见他这般可爱,哄着道:“天真,爱不爱娘亲,你也亲娘亲一口,好不好?” 苏棠指着自己的脸颊,半哄半骗地让他亲,近些日子,她也就敢画些眼妆之类的,脸上不敢涂粉,就怕天真会接触到,所以这时便放心让他亲回来。 天真听了,又见苏棠指着自己的脸颊,他用小手摸着刚刚苏棠亲过的地方,似乎明白了什么,“啊呜”一口,湿热的吻带着口水印在了苏棠的脸侧。 苏棠先是呆愣住,随后便控制不住欢喜笑开,又亲了他几口道:“天真好乖,好聪明,娘亲再奖励你几个……” 周围的下人们都含笑看着主子和小主子玩闹,风儿带着两人的欢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 隔着院落,正在练剑的雍王似乎也隐隐绰绰听到了西小院传来的欢笑。 他将“墨渊”插进剑鞘,接过陈恭升递来的帕子擦干额头的汗珠,问道:“你可听见了什么?” 陈恭升侧耳去听,随后有些疑惑道:“奴才耳目不聪,没有听到什么。” 雍王失笑,摇摇头:“罢了,我这几日还有要事,你代我去与苏侧妃说一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与清昼。” “诺,”陈恭升摸不着头脑,爷的话题怎么跳跃得如此之快,他都有些看不懂爷了。 但当他走近院落,隔着院墙也能听到苏侧妃哄着三阿哥玩闹的笑声,顿时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这当真是有情人心心相印啊,隔着这大老远,王爷竟也能听到这里的笑声,还让我来与苏侧妃交代晚上不来用膳的事,这可是王妃也从没有过的待遇,啧啧。 陈恭升一边想着,一边进入了西小院。 见他过来,白芍忙迎上来:“陈公公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快来歇息一下,这大热的天,辛苦您来跑一趟了……” “白芍姑娘,甭客气,奴才是来替爷传信儿的。” 苏棠听了,将孩子递到奶嬷嬷怀里,走近含笑问道:“陈公公,爷让您来捎什么信儿?” “见过苏侧妃,爷让我来与您说一声,这几日有要事出去一趟,要苏侧妃好好照顾自己和三阿哥。” 苏棠闻言,嫣然一笑,“真是辛苦陈公公了,若公公不嫌弃,喝一碗温热的酸梅汤再走,如何?” 听得此言,陈恭升脸上立刻绽开花朵一般的笑容,喜不自胜:“呀!这可怎么好意思,看侧妃您说得,谁能嫌弃西小院的美食呢,真是要多谢苏侧妃!” 白芍早就机灵的进屋去端了,待她回来,便将一碗用山楂与乌梅等精心熬制的热饮子递了过来,隐约还有一股桂花的香气。 白芍亲切道:“陈公公,您就 38. 桥头驿 《宠妾晋升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 张妈那里备好了食材,就来回复。 苏棠先进内室换了一身料子旧些的衣物,而后来到厨房。 一进门,一眼就望见那块特别符合她要求的五花肉正摆放在竹编篮子里,肥瘦合宜、新鲜诱人。 她轻笑道:“多谢张妈,选的这块肉极好,定能做出好吃的肉粽。” 张妈见她过来,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恭敬道:“主子满意就好,糯米、咸蛋黄和干板栗也备齐了,您看要怎么做?” “不必忙活了,剩下的我来弄,张妈可以先下去歇着。” “主子,我可以在一旁看着吗?”张妈犹豫问着,她知道主子向来懂得多,如今这咸蛋黄、肉、板栗组合的粽子可真是令她好奇。 苏棠轻扬唇角,和煦道:“当然,张妈可以先记下来步骤,回头还辛苦您多包一些,给府里的几位主子送份过去。” 张妈闻言,欣喜笑道:“谢过主子,我定好好学,明日就多做些送去。” 苏棠点点头,让白芍帮忙用襻膊把宽大的衣袖绑起来,又围了一块白色围裙,随后扫视了一下桌面的各色调料,便开始动手处理那块精挑细选出来的五花肉。 她将那条五花肉轻轻放置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先比划了一下,而后切成两个指节大小的肉块,大小均匀,再加入葱、姜、糖、白酒、盐、酱油、胡椒粉,抓匀后腌制起来。 之后取来那盆张妈已经淘洗干净的糯米,放入少量的盐、糖、酱油和食用油,同样拌匀腌制起来。 完成这些步骤后,她对一旁的张妈交代道:“张妈,劳烦你隔半个时辰便搅上几次,差不多下午申时我便过来包。” 张妈连忙点头,白芍上前帮苏棠解下襻膊和围裙,两人又回到屋内。 苏棠忙活了一阵,就觉得肚子空虚,遂用了一份水晶糕、一份牛舌饼,还冲泡了一杯清香的碧螺春,时不时喝上几口,顿觉生活闲适惬意。 闲来无事,不由又想起早上陈恭升过来传话的内容,心中暗暗想着,也不知男人出去是办什么事情了? * 这头,因着与羌族交易的日期快要到了,宋思廉与袁渊正沿着水路从雍州境内押送货物前往武威,一路上,沧澜江两岸风景秀丽,山峦叠嶂,夏风送爽。 站在船头,袁渊正谨慎地打量着山河两岸的动静,宋思廉也从舱内出来,感受到突然吹来的凉风,不由发出感叹:“这江上的气候较之陆地果然大有不同,我们从雍州城上船时,气候炎热,可到了这江上,温度却骤然下降。” “是啊,这用宋军师的话来说,天时十分不错,这趟行程定然顺利!”袁渊扭头调侃道。 宋思廉投来一道“你小子又拿我的话来噎我”的无奈表情,而后洒脱一笑,捋了捋胡须:“罢了,‘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看不穿哪!” 两人在船上呆了三天,沿着沧澜江往西北方向行驶大约三百五十公里。 一路上,沿线较之以往新增建了数十处码头,基本做到每隔二十里便有一处停靠点,由官府设置“水驿”,这些水驿或大或小,功能也有所区别。 有些地方仅靠五人支撑,分为驿丞、撰典、水夫、岸夫、馆夫,相互协作,供给沿岸停靠船只的基本需求。 而有些大的水驿则不仅仅是停靠点,还提供住宿、送信、雇佣船只、水手等多项服务,如今宋思廉与袁渊将要停靠的下一个水驿便是“桥头驿”。 桥头驿是沧澜江上赫赫有名的水驿,位置险要,占地面积广阔,约有三千多平,是一个建在江面之上的二层小楼。 此地来往交通繁忙,大大小小的船只都会在这里歇脚,可以说是这沿江一带消息最灵通、服务范围最广的一处。 又行了约莫三十里路,遥遥就望见前方一片船只交织的景象,青山绿水间一派热闹的气象。 袁渊审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无误后点点头:“我们下船,留一队人看守船上货物,其余人下船歇脚。” “是。”副手将命令传达下去,很快他们这一队人便整理装束下了船只,前往驿站歇脚。 四周人潮涌动,交易声、叫卖声、租船声、惊呼声……不绝如缕。 宋思廉不由慨叹:“自从王爷确立开设武威镇,便在这水驿和陆驿上下了不小的功夫,但就今天来看这水驿,就颇有成效。” 袁渊笑着接道:“可不是,据说今年上半年的商队、船队比往年多了近三成,因着税收少、沿路安全,下半年来往的人应该会更多。” 二人领着下属前往驿站登记信息,因着是官府差事,所以驿站的人员不敢疏忽,忙要请他们一群人到二楼雅间就坐。 宋思廉观望了一下驿站里的环境,挑了挑眉,有些兴味道:“不必了,我看那处就很好,”他指了指大堂靠窗的一个方桌。 袁渊一瞥,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点头冲着一旁的小二道:“就那桌,”说完从袖口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他。 小二欢喜地接过,更加热情地将他们引向了宋思廉刚刚指向的位置。 这是一处临窗临河的大桌,风景极好,但这并不是宋思廉选择它的用意。而是因为它的左边和后边坐了两桌游商打扮的客人,且看起来皆来头不小。 待几人坐下,还未上菜,就听见左边那桌传来的对话声。 “大当家的,您看咱们真要去那武威镇吗,咱带来的货物去这雍州城内交易也是便捷的,何苦要跑到那西北苦寒之境……”一个带着江浙口音的男子犹豫着劝说道。 立刻便又有人接上话茬儿:“是啊,头,虽说雍王下令将其改为通商交易之所,但我总还是觉得不妥,那里原本就是关隘之地,要不我们再看看形势……” “不,就去那,我们沿线从长江到沧澜江过来,你们可发觉了什么问题?”一个威严端方的声音坚定道,话语里带着几分思量。 手下左右对视,眼神里都充满了疑惑:“不知,还望头给小的们解惑。” “我们入长江时,沿线逢驿站哨所,必要缴纳一定的银两方能通关,有时甚至要剥层皮才能脱身,可进了这沧澜江,情势就不一样了……” 几个手下一听,豁然开朗:“是啊,过来这沧澜江,沿线水驿没有人再搜刮银两,只收取必要的保证金,验过经商文书,离去时扣除补给费用,便会将保证金退回。这样看来,这武威去得!” “是啊,不知这雍王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治下如此严明,来往百姓也面容和乐,不见他地愁眉苦脸的模样,”领头人感慨道。 手下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据说京都的暖炕之法便是他进献上去的,这可是有利民生的大计,能救活多少冬日挨冻的穷苦百姓!就冲这个,我也要敬佩他三分!” “不 39. 警戒 《宠妾晋升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 回到船上,下船的一拨人替换了一直守在船上警戒的一队人,换他们去吃驿站打包回来的热食。 有现烤出炉的烧饼夹肉、卷饼菜、各色汤粥,还捎带了几只烧鹅,这是他们一路吃到的极为丰盛的一餐了。 下船的一队人重新上岗看守船只各处,袁渊的副手与驿站人员做好最后的交验盖章工作,便回到船上,船只将要重新起航,继续往西北武威的方向行进。 而此时,雍王则带着大批人马正从陆路赶往武威。 这是当初与宋思廉商议后定下的决策,一方押运货物从水路前往武威镇,一方则从陆路带大批人手沿路跟随护卫,以备万一。 双方都携带了烟雾弹,如若发生情况,则向上空点燃传递信号。 事实上,沿线也布置了诸多兵力,只这是与羌族的第一次交易,务必要完好无损的将货物交付到对方手里,如此才可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所以雍王一行人非常慎重。 雍王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方的山林,树林密布,遮天蔽日,似是有所预感,他凝眉,低声道:“小心警戒。” 待他们一行人进入密林里,周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树林里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和树木的清香,可却一点声响俱无。 “小心!”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一支长箭笔直地射向前方正中的雍王,短短刹那,他右手从背囊拔出墨渊,顺势一挡,长箭被反弹扎进树身,入木三分。 下一秒,无数支乱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铺天盖地,犹如狂风骤雨砸在队伍中。 幸而众人有所提防,见势不妙,迅速聚拢,防御手在队伍外围举起围挡,将雍王与其余将士护在中央。 队伍中的神箭手则快速从箭囊中取出数支箭来,趁隙进行反击,朝着箭只飞来的方向狠狠地射击回去。 只听密林里“嗖嗖”“嗖嗖”的动静,霎时便见到四周树枝掩映处有数个人影跌落。 双方僵持了三五分钟,雍王这边也有数十人人中箭,跌下马背,副将林庚则趁机带了一队人马杀了出去,往前方冲击。 过了片刻,林庚便策马来报:“已消灭部分敌人,剩下十余人逃走了。看衣着打扮、样貌特征,是大庆的人,非是外族。” 雍王脸色凝重,扭头遥望向京都之地,蓦地冷笑一声:“也好,这也不知是我哪位兄弟的手法,还是这么低劣不堪!” 随后吩咐道:“原地歇息半个时辰,用些干粮继续上路。” 随队的军医迅速为受伤的十余人包扎伤口,待收拾完毕,众人又抓紧时间吃了些随身带着的干粮,而后朝着西北继续行进。 * 雍王这边风餐露宿,危机暗隐;苏棠则在西小院过得惬意安适,别开生面。 那日,她领着白芍、白果和张妈她们一起包了咸蛋黄板栗肉粽,成果非常喜人,大家都喜欢上了这种馅料、口感特别的粽子。 不同于传统的蜜枣粽或是八宝粽,这种咸蛋黄板栗肉粽入口微咸,一口咬下中间的馅料,层次丰富,鲜香味美,又透着淡淡的粽叶清香和糯米香气,令人回味无穷。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这句话本是用来描述遇见美好的人,但苏棠觉得,用在此处也恰如其分。 由此可见这咸蛋黄板栗肉粽有多么美味! 张妈学会后,举一反三,又做了些里面加香菇的,加虾米的,吃起来各有千秋。 而后几日,苏棠便令白芍给正院、李贵妾和宋氏那里都送了一些,各处也都返送了一些布料、首饰,一时间后院和睦融洽,氛围喜人。 但这美好总是浮在表面之上的,暗地里则凶险环伺。 因王妃前些时日说了,要在后花园举办一场端午宴席,邀请众姐妹出席,品雄黄酒、挂艾草、系五彩绳、包粽子……大家一起欢度佳节。 是以端午节当日,苏棠早早地起床,先来到西厢房看望天真。 她进屋时,天真早已睡醒,正躺在小床上乖巧地与自己玩耍。 他的身前堆着一堆玩具,有拨浪鼓、九连环、小狗木雕,还有前日苏棠做给他的小风车,他爱惜得不得了,睡觉了也要放在枕头旁边,临睡前和早起都要动手摆弄一下。 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天真扭头就往门口望去,一眼便瞅见苏棠,立刻拍起小手,欢快地嚷嚷起来,“棠~” 天真现在还不会说什么话,只“棠”这个字老听男人这样叫,他似乎记了下来,突然有一天就当着苏棠的面发出了这个音,令她当场又惊又喜,哭笑不得。 她尝试让他改唤“娘亲”,但这对天真很有些难度,他尝试几次就放弃了,仍是执着地唤她的名字。 苏棠也很快就接受了,想着大一些再让他改口。 此时,面对这样聪慧的儿子,苏棠眉眼满是温柔:“哎,宝贝,早上好,来,我们亲一个~” “么。” “么么。” 两人先是进行了一番亲密友好的交流,随后苏棠便掏出自己精心编制的五彩绳,为天真系在左手腕。 天真乖巧地靠坐在白芷缝制的青蛙布偶身上,专注认真地看着苏棠的一举一动,眼神纯粹,清澈如洗。 苏棠一边为他打着绳结,一边柔声说道:“天真,今天是端午节哦,所以娘亲为你亲手编了一根五彩绳,这是驱邪避祟、保佑你平安的,要好好戴着知道吗?” 天真瞪大眼睛,望着手腕上色彩明艳、五彩缤纷的绳带,下一秒就好奇地伸出右手摸了摸,又扯了扯,动作中带着小心、试探。 苏棠见状,开心得眯起眼睛问道:“天真,喜欢吗?” 天真摇晃着身子点头,珍惜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绳子,冲着苏棠展露了一个兴奋的“无齿”笑容,口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苏棠“扑哧”一笑,拿出帕子为他擦去,又轻声叮嘱道:“你乖乖的在屋里待着,不要乱跑,娘亲今日有事要去后花园,下午才能回来。” “啊啊,”天真有些不解,但也认真回应着。 望见他这副可爱模样,苏棠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又摸了摸他肥嘟嘟的小脸蛋。 随后,她转过身子,又仔细交代了奶嬷嬷和白芷一番,方才放心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