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跪下,姐求你个事》 1. 第 1 章 [] 孟殊音醒来的那日,门外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孟殊音站在空旷幽暗的大殿里,着实没有想到,外面竟会有人以如此隆重的仪式来欢迎自己,可见修真界那些个老东西比起之前有眼色不少。 修真界能有如此进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然没等她整理好衣衫,就听得外面传来两声震天巨响,随即她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天旋地转,山石崩摧,四面的高墙呼啦啦地倒了一片,向下陷去,孟殊音躲闪不及,被压在房梁下底下。 下去的时候孟殊音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垃圾修真界,迟早得完。 她这醒来后刚从地下出来,居然就这么又掉进去了,简直没天理。 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孟殊音嫌身上的裙摆碍事,团成一团,系在腰间,废了一番力气才从这堆碎石瓦砾里爬了出来。 巍峨宫殿转眼成了一片废墟,孟殊音坐在断裂的石柱上面,连呸了几口才把嘴里的沙子都吐干净。 残垣断壁间,和煦南风吹起满地落花,如雪纷飞,孟殊音抬起头,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梳理起。 其实她以为自己会陨落在那场动乱中的,如今居然能坐在这里,看青山妩媚,白云悠悠,看来上天确实是有点好生之德的。 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她不知疲倦地追着一只金色的蝴蝶,直到那蝴蝶翩跹落下,停在她的指尖,她才从这场迷梦中悠悠转醒。 孟殊音低下头,看着如今空荡荡的掌心,心脏的某一处好似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那里空空的,没什么感觉,只是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不停地回响,每至思绪放空时,就能听到那声音。 孟殊音正托着下巴思考这些声音是从何而来,一群修士乌泱泱冲过来,将她擒住。 整个过程中,孟殊音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半点的反抗,如今她的修为不及全盛时期的十之一二,要解决掉面前虽然有点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只是还不到最要紧的时候,她就剩了这么一丁点的修为了,得到了生死关头才能用。 这些个年轻的修士似乎也并不认得她,孟殊音还不清楚眼下是怎么个情况,她这一觉睡了多久,而她的那些个故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很快,孟殊音便被带离此处,一路上她听着这些修士的对话,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他们说的什么门什么派的,她竟是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这实在不该,那些年她闲着无事,几乎是把修真界的几大都城连同各处的犄角旮旯都跑遍了,也没少找那些大小门派的乐子。 现在有一两个门派她没听说也就罢了,三四个勉强也说得过去,但这都说了到第七个了,而且听起来这第七个镜华宫还挺厉害的,那宫主跺一跺脚,半个修真界都要跟着蹦一蹦,可她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着?她一死,这些个门派就能跟雨后春笋似的,嗖嗖嗖一个个地全冒出来了? 这冒得也忒快了吧。 当初她要是也能冒得这么快,何愁不能一年统一修真界,三年踏平蓬莱州,五年创建辉煌新世界! 不过那都是她刚出世时豪言壮语,睡了这一觉,孟殊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平和许多,不像从前那样看哪儿都不顺眼了。 今天这桩事的起因是冀山派的弟子不知怎么惹到了金沙门的门主,门主大发雷霆,即刻下令集结门人攻打冀山派,结果跑过来一看,那冀山派不知怎的得了风声,已是人去楼空,金沙门门主一气之下,让门人把冀山派的整个山头都给炸了。 要是依着孟殊音之前的性子,刚才她被埋进地下,还吃了好几口的沙子,现在定要把这些金沙们的弟子全都揍成沙门。 然此刻她胸中并无几分戾气,甚至说是难得的平静,时而还能听到那水滴落的声音。 金沙门众人以为孟殊音是冀山派的弟子,可下山后各方打听询问,所有人都摇着头,说不认识。 孟殊音听后忍不住跟着一起摇头,想她孟殊音,出身混沌,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历经数不清的年月修得人身,在修真界怎么说也是一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响当当的人物,令多少名门正派和邪门歪道闻风丧胆,还曾与“火晶天魔”和“雪窟梦妖”并称为修真界三大害,前两害已经被蓬莱州的那位领回去看门了,修真界里冥顽不化老家伙奈何不了她,只能盼着那位出关,给她点教训。 结果等来等去,蓬莱州的那位不知是闭关闭上瘾了,还是懒得理会这些老东西的无理取闹,最后倒是孟殊音先一步踏入虚渊之中.。 那时她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令人胆寒,一觉醒来,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了,好一出风水轮流转,要不是双手被缚,孟殊音此时多想鼓个掌,感叹命运的安排。 金沙门位于冀山之南三百里外的荒原上,他们已经确定孟殊音不是冀山派的人,却也不会就此放过她,见孟殊音有几分姿色,打算将她献给门主,希望能熄灭门主胸中燃烧的怒火。 孟殊音一直很配合,修真界变化有些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暂时先跟着他们走一圈,多听听,多看看。 金沙门门众也不疑她,这一片土地都归金沙门管辖,凡人对待他们恭敬顺从,孟殊音这般大体说得过去。 金沙门的门主站在矮矮的土坡上,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五官端正,风度翩翩,不过修仙之人驻颜有术,除却人生的前一二十年,外表与年纪大都无甚联系。 他早在弟子们回来之前就已得到消息,将孟殊音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确实是个美人儿。” 孟殊音已经许久没听到这等夸赞,她在修真界里随心所欲横行霸道多年,后来那些个修士见了她,要么是骂骂咧咧转头就跑,要么就是嗷呜一声跪地求饶高喊要当她的狗。 她微垂着头,浩荡春风掠过无垠荒野,枝头花苞微颤,接下一缕明媚的春光。 嘶嘶—— 一条碧绿小蛇游走过来,藏身在附近浓密草丛间,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门主瞧。 门主毫无察觉,向下面的门人问道:“身份背景都查清楚了吗?” 门人摇头,真是见了鬼了,从山上到山下,竟是没一个人见过她,问她从哪里来的,她说自己是从地里爬出来的。 她以为她是僵尸啊!< 2. 第 2 章 [] 昔日孟殊音为祸修真界的时候,曾收了三个小弟,柳衔花就在其中,排名老二。 她印象中的柳衔花还是个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对上她时一口一个阿姐,叫得比谁都甜。结果这一觉醒来,青葱少年变成修真界一霸,听起来,还学会拱白菜了。 拱白菜不可怕,可要是拱了一车的白菜,那多少让孟殊音感觉有点恐惧了。 她以为依着柳衔花小时候的经历,该对女色敬谢不敏才是,当然,男色也不应该。 怎会如此呢? 算了,等见到人就知道了。 金沙门的弟子得了门主的吩咐,都不与她搭话, 孟殊音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其他有用信息,只能先给自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耐心等着金沙门的人把她送到镜华宫去。 金沙门的门主名叫赵无色,原是个无门无户的散修,后来不知怎么惹到了某个小门派的掌门之子,那小子带了门派中近半数弟子找他麻烦,他仗着自己的两把刷子,只当是修行中的一点小小考验,并不放在心上。 但那时的赵无色没有想到,考验虽小,架不住时间跨度长,对方锲而不舍地为难了他近十年,他那两把刷子毛都要刷没了,赵无色终于领悟到双拳难敌四手的终极奥秘,与车轮战的恐怖威力,于是他决定开宗立派,广招门徒。 结果等他的金沙门建立起来,弟子们也有所成时,曾经欺辱他的门派,已经被其他门派干掉了,成为历史中的一粒尘埃,随风而逝。 修真界中门派变换更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能长久屹立不倒的只有最顶层的那几个门派,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当下镜华宫虽然在修真界中威名赫赫,可宫中并无出色弟子,只靠宫主柳衔花一人,想要镜华宫千年万年传承下去,怕也不能。 赵无色十分惧怕镜华宫那位宫主,在方寸山的时候,他曾亲眼看到柳衔花一夜斩杀五条蛟龙,地崩山摧,血雨纷纷,柳衔花一身白衣被血色浸透,站在山巅,长风吹拂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那柳衔花一剑劈来,估计都够他碎成八块了,金沙门的位置选得好,与镜华宫相隔不过五百里,御剑往返一趟,以赵无色当前的修为,两个时辰足够了。 此次赵无色打算亲自把孟殊音送到镜华宫曲,一是为了防止途中出了什么变故,二则可以充分体现他对镜华宫宫主的一片赤诚之心。 除了孟殊音外,赵无色还精心挑选了诸多礼物,到时一同送往镜华宫,他相信宫主看到如此美人不会不动心,但只送美人过去,多少难看了些,不够表示金沙门的诚意。 出发前,赵无色特意沐浴焚香,保证自己能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拜见那位宫主,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要去镜华宫相亲。 避免孟殊音半路闹出幺蛾子,赵无色用法器暂时封了她的修为,孟殊音低头看着手腕上翠绿的镯子,开口问:“闲着无事,你跟我说说关于那位镜华宫宫主的事吧?” “干什么?”赵无色警惕看她。 孟殊音抬起头,温柔笑道:“我想讨他的喜欢,总得先了解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 赵无色面露狐疑看她一眼,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之前一点没听说过镜华宫吗?” 孟殊音轻叹一声,张口就来,她以《桃花源记》为底本,编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隐世门派,她是门派中年纪最小的小师妹,受到误闯进去的冀山派弟子蒙骗,被拐到冀山派来。冀山派全门上下跑路的时候把她忘在山上,现在她一个人找不到回家的路,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赵无色听得半信半疑,他能看出孟殊音是有点修为在身上的,但不多,不成气候,等到了镜华宫,她应当不敢在宫主面前耍手段。 思量几番,赵无色觉得孟殊音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问她:“你想听什么?” 孟殊音一脸好奇问:“这镜华宫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在修真界中地位如何?我此前只听师父说过什么天清宗、渡虚派,可从没听过这镜华宫。” 想到自己献上美人后,柳衔花一高兴从此会把金沙门一同庇荫下来,赵无色就自动把自己代入到柳衔花小弟的角色中去。 赵无色一脸骄傲道:“天清宗和渡虚派确实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大门派,不过镜华宫比起他们也不遑多让,三百年前,柳宫主在六道河畔感悟剑道,建立镜华宫。” 孟殊音心下一颤,问:“三百年前?那他今年多大了?” 赵无色白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的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不能让他把柳衔花一次吹个够。 他道:“具体年纪我也不知道了,粗略来算,有六百来岁了,我记得虚渊开裂至今正好是六百年。” 孟殊音想过自己这一觉可能睡的有点久,不然不至于这个不知道那个没听说过,她想也许是十几年,又也许是几十年,结果是睡了六百年。 六百年…… 真能睡啊,都够她完成一百多个五年计划了。 赵无色感慨道:“说起虚渊开裂,那就不得不说——” “等一下,还是说说柳衔花的事吧!”孟殊音赶紧叫停,六百年前的事真的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赵无色皱眉不悦道:“柳衔花是你能叫的吗?你要尊称他一声宫主大人。” 孟殊音敷衍点头,她一般都叫他老二。 赵无色冷哼,不再提六百年前的事了,专心说起柳衔花的各种事迹,根本不用孟殊音开口,他自己就把自己知道的滔滔不绝全都说出来,孟殊音干脆化身捧哏。 “……当年在万香谷里,多少美貌女妖差点就被一老和尚给超度了,结果那老和尚一见到宫主来到,经也不念了,木鱼也不敲了,灰溜溜地回了他那寒山寺,那些个女妖全部被宫主收了镜华宫。” 孟殊音惊奇:“哦?” “九幽城城主你听说没有?他听说镜华宫美人如云,想来与宫主共享,宫主直接一人一剑把九幽城搅得天翻地覆,还把九幽城主的青梅竹马也带回镜华宫,放出豪言,要将这天下美人收入掌中!” 孟殊音讶异:“嚯!” “那九幽城主的青梅竹马可是邝山女王的亲妹妹,邝山女王知道妹妹受了欺负,亲自来到镜华宫找宫主算账,结果你猜怎么 3. 第 3 章 [] 车内空间还算宽敞,蓝白色的流苏来回轻快晃动,不过不知是为了避免传出闲话,还是彻底对孟殊音放了心,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赵无色没再上来。 小姑娘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她小心挪到孟殊音身边,小声对她说:“我身上带着药,不知道好不好用,你要不要试试?” 孟殊音松开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对她说:“真的没事。” 小姑娘哦了一声,又问她:“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孟殊音点头:“差不多吧。” 浩荡春风拂过竹林,竹叶沙沙,飞旋而落,孟殊音掀开窗口的帘子,向外看去,想从这翠绿竹林和滔滔江水间找寻一丝熟悉的痕迹。 六百年终究是太久了,也许对修行之人不算什么,但足够凡人轮回好几次了。 小姑娘不是个能耐住寂寞的性子,孟殊音问了她几句,她就叽叽喳喳把自己的身份来历都交代了,她姓曾,单名一个善字,不久前与师兄师姐们走散,被抓到空空楼去。 空空楼楼主是个远近闻名的□□,专门在修真界中掳掠落单的美貌女子,带回空空楼中折磨凌|辱。曾善被抓后,在一位好心道友的帮助下,从空空楼逃了出来,没想到这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好在他们这是在路上,要是进了镜华宫,那才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镜华宫这么可怕啊?”孟殊音问。 曾善忙点头说:“我师姐跟我说过,镜华宫宫主是色魔中的大色魔,再三提醒过我到了镜华宫的地界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曾善在空空楼里看到许多年轻的男女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顺着那条黝黑地道向外跑去,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死亡的阴影长久地笼罩在这里,她听到无数个声音冲她叫喊:“跑啊!跑啊!” 她终是逃离了那座囚牢,却不知道帮助她逃走的道友现在怎么样了。 对曾善来说,空空楼楼主已经是她见过的最残忍最恶劣的人了,她想象不到那镜华宫宫主会可怕到何等地步,才会让她师姐警告了她一遍又一遍。 夕阳西下,橙红江水奔流不息,行了一日,大家都累了,想歇一歇脚。曾善拨开帘子,见外面的看守松散一些,她压低声音,对孟殊音说:“我有办法从这里逃走,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小姑娘心地实在不错,就是缺点心眼,孟殊音挑眉,问她:“你不怕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曾善呆了一下,看起来她是真没想过这种可能,大概是被师门保护得太好,第一次出门,还不知人心险恶。 曾善问:“可你不是说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孟殊音笑道:“傻姑娘,也可能是我骗你的呀。” 看曾善露出一副吓傻的表情,孟殊音抬手拍拍她的头,对她道:“逗你的,不过以后可不要这么轻信他人了。” 曾善眨眨眼睛,张开嘴唇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孟殊音继续问她:“你要怎么逃出去?” 曾善咬着下唇,犹豫自己要不要说,孟殊音道:“我看看你的办法行不行得通。” 曾善便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计划全交代了,她手上还有一张昏睡符,打算等天黑后把看守在周围的几个弟子迷晕,趁着夜色脱下他们的衣服改头换面,找借口离开。 曾善的这个计划不太靠谱,要是带上孟殊音两个人一起,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孟殊音目前还没有逃跑的打算,不过倒是可以帮这个小姑娘一把,给她易个容,再吸引一下金沙门门主的注意,对此时的孟殊音来说不算难事。 曾善听说孟殊音不能与自己一同离开有些难过又有些担心,怕她到了镜华宫受人欺负,但是孟殊音态度坚决,而且她说的又确实有些道理,曾善只能应了。她向孟殊音保证,等她找到了她师姐,一定会回来想办法救她走。 孟殊音对此无所谓,她看向外面的金沙门弟子,打算从里面挑选出一个与曾善差不多身高的,等会儿把人给骗进车里,再把曾善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然孟殊音的这些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那空空楼的楼主丁卯先找了过来。 这位楼主好大的排场,四个白衣美人与四个铁面护卫随侍左右,伴随漫天花雨从天而降,一阵馥郁香风袭来,掀起车厢前的珠帘,随后又叮叮当当地落下。 丁卯此次出来原本只是为了找从他空空楼逃走的小东西,没想到找一送一,车里居然坐着两个美人,赚翻了,回去又能快活一段时间了。 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丁卯觉得色色楼听起来未免太张扬、太俗气,故取名“空空”。 这些年来修真界不是没人想来剿灭他的空空楼,只是狡兔三窟,丁卯的藏身之处比狡兔还要多出三倍,他对自身能力有相当清晰地认知,打不过就跑,绝不硬碰硬。 眼前的金沙门还不属于他打不过的那一拨里,他们如果没有脑子,那就别怪他下手无情了。反正金沙门门主的名字听着就晦气,他不爽他很久了。 赵无色知道自己不是丁卯的对手,但他此次去镜华宫拜见宫主,车上载的是要献给宫主的美人,出发前已经给镜华宫去过消息了,若途中发生意外,镜华宫应当不会置之不管的。 丁卯确实不敢与镜华宫作对,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金沙门拿他的人去讨好柳衔花,那也太不把他丁卯放在眼里。 双方僵持许久,最后丁卯放出话来,要么他今日在这里血洗金沙门,车里的两个美人他都要了;要么金沙门识趣点,把他的人交出来。 曾善在车里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金沙门肯定会把她交出去的,不知道这一次她还能不能从空空楼逃脱。 这张昏睡符对上丁卯根本没用,她大概是用不到了,不如留给孟姑娘吧,曾善一转头,就看到孟殊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纸片,撕扯成个小人的模样。 曾善把昏睡符悄悄放到她的身边,轻叹一声,转身下车去。 孟殊音拉住她的胳膊道:“你等会儿下去,先给我两根头发,我搓点东西出来。” 曾善茫然看她:“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搓什么?搓麻吗? 孟殊音见她不说话,直接上手 4. 第 4 章 [] 李颂很难用人类的语言把当时那个场景完整地描述出来,其实爆炸的范围不算大,至少当时藏在柜子里的李颂并没有被波及到,但是对丁卯造成的伤害十分巨大,他这一生应该都不会释怀了。 纸人在爆炸后化为片片细小纸屑,随即迅速燃烧为灰烬,鲜红的血迸溅了满床,空气里隐约能够闻到一丝肉被烧焦的臭味。 丁卯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李颂在柜子里捂住耳朵,想他这一声哀嚎应当能让方圆二十里的公鸡自惭形秽,从此不敢打鸣。 他把柜子推开一条细细的缝隙,看向外面,丁卯跪在床上,还维持着爆炸前的姿势,低头看着自己下面一片鲜红,血肉淋漓,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却是再也找不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然后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如果说刚才的急色是丁卯犯下的第一个错误,那现在绝对是丁卯今晚犯下的第二大错误,他昏倒前那裤子可没提上,守在外面的弟子仆从听到声音纷纷前来问候,没听到他回应,都担心他出事,直接破门而入。 于是,他们在这个充满丁卯个人恶趣味的房间里,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画面。 画面是血腥且惨烈的,但结果又实在好笑,进来的弟子们一个个捂着抽搐的嘴巴,一边哭一边笑,场面滑稽且诡异,后面赶来的弟子不明所以,焦急地连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李颂趁乱把被囚禁在空空楼地下的男女老少全都放了出去,他们离开空空楼不久,曾善突然收到师门的紧急传召,没有办法,只能先拜托李颂前来搭救孟殊音。 “……就是这样了,孟姑娘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李颂站在窗前,背对着月光,陈述完这一桩事的始末。 孟殊音坐在桌前,单手支颐,好奇问他:“你与曾善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李颂答,他面色坦然,看起来没有半分私心。 孟殊音与他对视一眼,又问:“只是萍水相逢吗?萍水相逢值得你为她做这么多?” 李颂反问道:“孟姑娘不是一样的吗?” 孟殊音轻笑了声,放下腮边的手,缓缓走到李颂面前,问他:“你打算怎么救我走?” 李颂道:“守在外面的弟子中了昏睡符,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眼下正是逃走的好时机,我们可以从窗户跳下去,绕到后门出去。” 孟殊音秀眉微蹙,她望着李颂楚楚可怜道:“可是我怕高啊。” 李颂被她湿润的双眸看得心下一软,可马上又想起空空楼里丁卯的惨相,一时间心情难以言喻。 弱小、可怜,但是会搓雷火,可怕得很。 李颂抿着唇,也没人规定搓雷火的就不能怕高,他正琢磨要怎么能让她努力克服一下,又听孟殊音说:“你抱着我也许我就不怕了。” “啊?”李颂委婉道,“这不太好吧。” “都这个时候了,不要在意这些啦,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孟殊音话音落下,搂着李颂的脖子往他的身上跳,李颂下意识伸出手,等反应过来后,已经把孟殊音给抱在怀里了。 李颂:“……” 他张了张唇,有话想说,可对上怀中孟殊音那双明亮的眼睛,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来到窗前,正欲越过窗户,孟殊音改口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不能走。” “什么?”李颂低头问。 孟殊音哎了一声,道:“其实……我有个弟弟,现在可能是在镜华宫,我想趁这次机会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是镜华宫的弟子?”李颂问。 孟殊音摇头:“不是。” 镜华宫中除了镜华宫的弟子,便是宫主的那些红颜知己了,李颂没听说柳衔花还好男色,那她的弟弟会在镜华宫做什么。 李颂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他脸上不见怒色,只是沉声道:“既然如此,孟姑娘能从我身上下来吗?” 孟殊音问他:“抱不动了?” 李颂不语,放下了手,他不是傻子,孟殊音既然能做出如活人一般的替身傀儡,又是主动想去镜华宫的,想来也不会吃亏,根本不需要自己来救,他拱手道:“在下告辞。” 说罢,转身要走。 孟殊音看着李颂即将离去的背影,揉了揉脸,而后凄然叫道:“李郎,你真的要弃我不顾了吗?” 李颂身形一震,愕然回头,只见两行清泪顺着孟殊音洁白如玉的脸颊流淌下来,她漆黑的眼眸映着月光,深邃哀婉,动人心魄。 李颂刚要开口问她这是唱得哪一出,房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赵无色走了进来。 他目光森冷地在房间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颂身上,阴恻恻地问孟殊音:“他是什么人?” 孟殊音看了李颂一眼,飞快低下头,嗫嚅道:“是……是……” 她嘴唇微动,脸色通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李颂:“……” 赵无色拍手道:“好好好,大晚上会情郎啊这是!要不是我来得快,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打算双宿双飞啊?” 李颂想开口辩驳,又觉得自己来救人这个理由也不会比现在这样好到哪里去。 赵无色心想不能留下这个祸害,抬手就要杀了李颂。 孟殊音修为枯竭,李颂与她半斤八两,能到这里,全靠他从家中带出的那些符咒,如果要正面对上赵无色,他绝无胜算。 孟殊音忙高喊道:“门主不要杀他!” 赵无色转头怒道:“我不杀他难道留着他给宫主戴绿帽子!” 那宫主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皮一起都给扒了。 孟殊音回道:“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赵无色冷笑:“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李颂木着一张脸,感觉自己和这个纷纷攘攘的世界格格不入,事情是怎么突然发展到这一步的。 孟殊音道:“门主你可以留他做人质啊,他在你手里,你既用不着担心我与他私会,还能用他来威胁我。” 赵无色眯起眼睛,不可否认,孟殊音说的有些道理,一瞬间,他脑中想到无数种让孟殊音吹耳边风的办法,却嘴硬道:“我是那么无耻的人吗?” 他当然是。 孟殊音望着被带走的李颂,冲他摇摇手,依依不舍道:“李郎,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救他出来?等宫主脑袋冷了,想戴绿帽子再说吧。 李颂无奈叹气,过去的许多年,他因各种各样的意外被囚的次数不在少数,这次大概是被人卖得最厉害的一次,他却生不出一点气来。 李颂和赵无色都离开了,喧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孟殊音站在窗前,银白月光飞跃过千门万户的瓦檐,她伸出手,五指收拢,好像抓住一抹月亮。 5. 第 5 章 [] 季红穗被孟殊音这一口大锅砸得头昏眼花,也忘了追究她轻薄自己的事,怒道:“我怎么就偷人了!” 孟殊音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唇道:“你都被亲了,还不算偷人吗?” 说完,她摸摸下巴,又看了季红穗两眼,嘀咕道:“这还不够吗?”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季红穗听得清楚了,被她上下一打量,更是觉得后背发毛,这多半是个疯子。 季红穗反驳道:“你是女的,怎么能一样!” 孟殊音耐心解释道:“这位美人,你的格局打开一点,目光放长远一点,男的女的有什么分别呢?好色之心人皆有之,爱慕之情又何必分什么男女呢?你要实在不懂,今晚你到我房里,我跟你仔细讲讲。” 季红穗梗着脖子道:“那也不一样,我又不喜欢你。” 孟殊音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知道她就喜欢那人呢,也许就是玩玩呢?我相信,她心里还是有宫主的。” 不仅季红穗,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时候,心里有没有宫主这件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见季红穗不说话,孟殊音上半身前倾些,盯着季红穗的眼睛,一脸无辜问她:“不是吧不是吧,你真要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啊?这可不好,没法服众呀。” 季红穗急得都快哭出来,孟殊音还笑她:“眼睛都红了,真可爱,像个小兔子,我好喜欢你哦。” “可我不喜欢你!”季红穗强调说。 孟殊音自动忽略她的抗议,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继续道:“当然我也能理解你偷人后不想被泡冷水,不想被扇巴掌的心理,毕竟不就是偷个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凭什么要受罚啊。” 能理解个屁啊! 孟殊音语重心长劝说道:“你不愿这样,其他人肯定也是不想的,为什么一定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很好吗?” 季红穗大声叫道:“诡辩诡辩诡辩!她这是对宫主的背叛,你问问那些叛出镜华宫的弟子都是什么下场,就该知道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哪有这么严重啊?这怎么算得上是背叛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减轻宫主的负担呀,”孟殊音慢条斯理说,“你看,宫主有你们这么多的夫人,他根本不可能尽好一个做伴侣的责任,她与别人偷情,其实是帮宫主分担呢,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她的良苦用心呢?还要用‘背叛’这种词来中伤她,真是让人心寒。” 季红穗听得瞠目结舌,偷人还偷出贡献来了?这是哪门子说法! 周围几人一边觉得孟殊音这个说法太离谱了,一边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孟殊音又给她分析说:“而且你看,宫里这么多人,觉得孤单寂寞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到现在是不是只有她能偷到人,这证明什么?” “证明她不要脸!”季红穗瞪着地上的黄衣女子,咬牙切齿说道。 “不不不,”孟殊音竖起食指,在季红穗面前摇了摇,“这证明她有魅力啊,她愿意留在镜华宫里,有需求的时候却不麻烦宫主,这种姑娘,宫主喜欢还来不及了呢,你说是不是呀?” “你这是强词夺理!”季红穗猛地跺脚,气得眼前发黑,脚下地面都跟着旋转起来。 “真是油盐不进啊,”孟殊音啧了一声,问她,“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没等季红穗开口,孟殊音先宽慰她说:“别气了,你也偷到我了,证明你也是个有魅力的美人啦。” 季红穗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人的歪理邪说听得她头昏脑涨,脑袋都要炸了,她错了,她一开始就不该与她争论,应该直接让她闭嘴,然后把她扔进湖里泡个三天三夜,让她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想明白之后,季红穗冷笑一声,抬起另一手就要往孟殊音头顶盖去。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欢苒跑过来高喊让她停手。 季红穗掌心凝聚起一团灵力,白光微闪,若是普通人的脑袋受了她这一掌,怎么也要傻个两三年。 孟殊音不躲不闪,站在原地,她直直望向季红穗微微上挑的眼睛,她说:“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她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够将人从里到外完全看透,季红穗感觉自己的魂魄她的目光扎了一下。 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季红穗也不好因为她一句话就收手,她不要面子的吗? 最后这掌还是落了下去,然而落在孟殊音脑袋上时,那掌心灵力却莫名其妙尽数消散,什么都没发生,季红穗愣住,回过神儿后还想再出一招,幸而欢苒及时跑过来,拦住了她。 欢苒好言相劝,一边让季红穗消消气,一边又让孟殊音少说两句,这场面愈加不可收拾,等下如果真闹出人命来,宫主回来肯定要拿她是问。 孟殊音耸耸肩,美人脾气太爆了。 季红穗哼了一声,对孟殊音道:“看在欢苒的面子上,饶你一次。” “那我谢谢你啊。”孟殊音笑着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她说得真诚,但是停在季红穗的耳朵里却全是嘲讽。 她瞪了孟殊音一眼,临走时还威胁说:“等宫主回来,我要你好看!” 孟殊音不以为意,对她挥挥手,笑眯眯道:“乖啦。” 季红穗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是更上火了,她扭过头快步走了,在场其他的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没过一会儿也都散了。 欢苒看着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孟殊音,心里暗暗叹气,宫主应该不会喜欢这个性格的姑娘,纵然她样貌确实出色,但也太能说了吧。 孟殊音把地上名叫紫洙的黄衣女子扶起来,关切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叫人来给你看看?” “多谢姑娘,我没事的,”紫洙摇摇头,一脸感激道,“只是等到宫主回来,定然会怪罪你的,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把你赶出镜华宫去,其实你不用帮我的,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对宫主不忠了。” 孟殊音笑道:“这有什么啊?宫主对你也不是忠诚的呀。” 紫洙摇头道:“这不一样的,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期待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忠诚。” 她垂下眸,有些忧郁,孟殊音伸出手抚摸过她湿漉漉的头发,对她说:“如果一开始你们的期待不同,那只能说明他忒不要脸,对自己认知不够。” 紫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欢苒看着孟殊音欲言又止。 这是在骂宫主吧?自己要不要开口阻止一下? 紫洙轻声说:“其实镜华宫很好,宫主待我们也很好,比我从前在家里好多了。”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