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 1. 第 1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徐云栖大婚这一日,上京城的晚桂零落一地。 至黄昏,风雨晦暝中,喜轿由礼部官员迎着进了熙王府。 徐云栖要嫁的正是熙王府三公子,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的裴沐珩。 随着人影幢幢裹挟进王府的,还有那些明是恭贺实则奚落的喧嚣声。 “三公子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嫡孙,年纪轻轻便观政六部,陛下十几位皇孙中,除了东宫的皇长孙,也就三公子能入奉天殿听政。” “谁说不是,犹记得十三年前国库空虚,大兀三十万铁骑兵临城下,大兀使臣立在金殿之上耀武扬威,是七岁的三公子刀剑胁身不退,引经据典喝退傲慢的使臣,这一份胆魄,令人称赞至今。” “这算什么,两年前三公子参与科考,不声不响夺了个进士第一回来,才真正叫人惊叹呢。” “文武双全便罢,偏偏三公子还生得冰姿雪魄,轩然霞举,真真世间独一份....” 这样独一份的人物,却被迫娶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之女。 喜宴间流转几分尽在不言中的惋惜。 “这徐娘子真是好命。”有人嗟叹。 “什么好命,”有妇人小嘴一撇,低低哼道,“那日宫中寿宴,银雀台烟花绽放,台上台下那么多官宦女,怎么偏生是她被挤得立在三公子身侧,我看她哪,是故意的。” 这话一落,无不苟同。 一月前,中宫寿宴,阖朝五品官宦女眷入宫拜寿,彼时苍穹如洗,夜星似萤,皇帝领衔一众文武朝臣并女眷荟聚银雀台,台上灯火煌煌,银树错落,五彩烟花如银河倾泻,惹得看客惊艳连连。 其中一束烟花绽在玉桥上空,恰恰映出裴沐珩如玉生华的那张脸,而在这时,一身着月色长裙的女子翩跹入画,一个郎艳独绝,一个霞姿仙韵,天如墨,繁花如雪,雪落双肩化作清霜,衬得那二人如谪仙降世。 醉熏的老皇帝看着那对风采涤涤的璧人,福至心灵,摇手一指,便给二人赐了婚。 醒来再问女子家世,得知徐氏云栖乃五品工部郎中之女,少时养在乡野,近岁方接回京城,品性如何不知,才情如何亦是不闻,门不当户不对,皇帝愣在当场。 君无戏言,婚事就这么定下来。 旨意传遍京城时,换谁不说一句徐云栖好心机。 徐云栖确实是主动踏上那座玉桥的,只是她为的并非裴沐珩。 细雨如烟携着湿润的桂香裹入室内,秋寒忽至,将徐云栖鼻尖冻得通红,她独自坐在偌大的婚床上,等得双腿发麻,眼眶生涩,凝坐片刻,轻轻掀开喜帕,置于一旁。 入目的是红光摇曳,满室奢华。 徐云栖未及细看,耳畔传来丫鬟银杏一抽一搭的哭腔, “奴婢方才去茶水间要水,听得那婆子唠叨,说是王妃看上了隔壁荀阁老府上的大小姐,原是等皇后娘娘寿宴一过,便去荀府提亲,将那如花似玉的荀二姑娘讨来给三公子做妻,如今陛下赐了这门婚,王妃算盘便落了空。” 银杏躬身立在塌前,眼巴巴看着徐云栖,满目焦切,“那荀二姑娘与三公子青梅竹马,定是情深义重,您瞧,这都快子时了,三公子还不曾回来,莫不是不愿入洞房吧?” 徐云栖尚未适应房内璨然的光亮,视线有些模糊,揉了揉眼,转过眸来,见银杏眼底蓄了一眶泪,遂安抚道, “不会的,陛下赐婚,他定会露面,再说了,即便不来,也不妨事。” 她语气始终平和淡然。 银杏看着婚床上楚楚动人的徐云栖,再扫了一眼冷清的婚房,心头涌上一腔酸楚。 自今日入了这王府,便闻熙王妃病下,府中婚宴乃大少夫人谢氏操持,整个婚宴严谨有余,喜庆不足,寻常人家成亲,族里亲坊均要来闹洞房,再不济,也有未出嫁的小姑子作陪。 熙王府倒是好,将人送至洞房便礼成了,姑娘在此枯坐,也无人问津,外头的排场是做给皇帝看的,府内诸人均不待见这门婚事。 这些便罢,如今等了快两个时辰,始终不见姑爷踪影,这才叫人愁煞眉头。 坊间微词,夫家冷待,徐云栖不曾道一声委屈,她眉目始终含笑,温声劝丫鬟道, “你先斟一杯茶给我吃,咱们再等等。” 徐云栖正要揉酸胀的胳膊,听到廊庑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轻而稳,是男子的步伐。 徐云栖朝银杏使了个眼色,银杏会意,悄然退至一旁。 徐云栖扶着玉笏坐定,等着裴沐珩到来。 少顷,门扉被人推开,晕黄的灯色铺进来,与红芒交织,光影绰绰,一道颀长的身影踏入。 紧接着一阵寒风灌入,一室暖溺一扫而空。 红烛扑朔,雨雾更重,风款款拂入,掠起徐云栖青色鸾凤纹衣摆,徐云栖身上冷意更甚,打了个轻颤,玉笏面向来人方向,起身施了一礼。 耳畔传来细微的响动声,云纹黑底赤靴停在珠帘下,片刻,风声忽然淡了,屋内静的出奇。 那人脚步停了一瞬,慢慢踱进,周身携着冷沁的霜意。 徐云栖轻轻瞥去一眼。 墙角迷离的焰光在他清隽立体的五官投下一片轻影,他深邃的双眸隐在那团阴影下,目光居高临下在徐云栖身上扫过,未做任何停留,只淡淡回了一礼,便在屏风下的剔红云纹太师椅坐下,浓长的眉睫轻轻一掩,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倦怠。 徐云栖示意银杏给裴沐珩斟茶,再让其退下。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都无人开腔。 裴沐珩剑眉低敛,对那杯茶视而不见,目光不经意一抬,落在摇曳的烛火,有一瞬的晃神。 此间屋子他住了有二十年,眼下却处处充斥着陌生的气息。 陈设焕然一新,原先阔气敞亮的东次间添上不少女人家的用具,诸如红木透雕嵌宝石梳妆台,堆着各色嫁妆盒子的紫檀贵妃榻.....还有那怯生生坐在婚床上的生疏面孔.....裴沐珩按着隐隐作疼的头额,阖目不言。 裴沐珩不说话,徐云栖也不做理会 2. 第 2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谁说不荒唐呢!” 夤夜,熙王府的正院依旧灯火通明,一身着绛红缂丝褙子的貌美妇人倚在引枕,眼泪簌簌扑下, “可怜那灵儿,硬生生病了一场,赶在珩儿婚前,避去了青山寺,听闻已是瘦骨嶙峋...” 荀云灵与裴沐珩青梅竹马,日日来熙王府请安,熙王妃对她视若己出,心里早就拿她当儿媳,哭了一阵,想起裴沐珩痛失良配,甚是不甘,咬牙恨道, “陛下十七个皇孙,所娶者不是望门贵女便是重臣之后,独独咱们珩儿...屈就一五品主事之女...”她越说越气,眉峰蹙成一抹愁云,浓得化不开,“你是没瞧见今日那些个妯娌,个个幸灾乐祸,绵里藏针,我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般窝囊!” 每每想起那徐家渊源,熙王妃心口呕得作疼,一口气喘不上来, 徐家祖上本是商贾之家,后来发迹捐了个官跻身官宦,依旧为当地名流所排斥,直到徐父高中进士,徐家方才渐渐在荆州站稳脚跟,而后徐主事在太子与秦王党争中捡了个漏,被调至京城为官。 这样的出身,委实配不上熙王府门第。 坐在她身侧的熙王,深知妻儿委屈,轻声喟叹,默了片刻,他抬袖替妻子揩了泪水,半是开解半是劝诫, “旁人糊涂笑话咱们王府,你怎生也糊涂了,你当真以为陛下是酒后失言?” 熙王妃微愣,长睫犹然挂着泪珠,哑声问道,“何意?” 熙王捋了捋胡须叹道,“陛下年事已高,近来防备犹甚,他老人家定是见你我为珩儿择阁老之女,心生忌讳,遂借着酒劲给珩儿定了一门婚,名是酒后乱点鸳鸯谱,实则是敲打熙王府。” “你呀,怨了一阵也够了,新人已进门,无论如何不能再使性子,不得再惹陛下不快。” 熙王妃嘴唇轻颤,哑口无言。 裴沐珩着实是皇帝最器重的嫡孙,只是皇帝准许裴沐珩崭露头角,却不许他脱离掌控,近来朝中风起云涌,太子与秦王斗得如火如荼,眼看龙体垂危,裴沐珩也是想借婚事,试探皇帝对熙王府的态度,如今已见分晓,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西次间灯火缭绕,时不时传来翻书的响动,想必裴沐珩在处理公务,徐云栖却睡得踏实。 她半生颠沛流离,养成沾枕即睡的习惯,即便是兵荒马乱的一日,竟也一夜好眠。 翌日醒来,雨过天晴,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朝气。 徐云栖看了一眼陌生的房间,拂去心头的怔忡,由着银杏服侍起床,隔着珠帘,听到堂屋传来动静,愣了一瞬,连忙收拾停当,绕屏风而出,却见裴沐珩早早坐在堂屋正中等她。 修长的男子换了一身绛色常服,端坐在桌案后,在他面前摆着十多样朝食,玉蝶簇簇,色香俱全,均是徐云栖叫不出名的珍馐。 她来到裴沐珩对面坐下,抬眸看着他,轻声唤了一句三爷。 裴沐珩眉目低垂,信手摆弄面前的银箸,听得她柔软的腔调,慢腾腾抬眼看向徐云栖, 他素来有择床的毛病,过去一直睡在东次间,昨夜在西次间将就一宿,睡得不算好,他尚且如此,初来乍到的姑娘,一朝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王府,想必睡得也不踏实,于是温声问道, “初到王府,可还适应?” 徐云栖眼底带着不在意的笑,“一切都好。” 裴沐珩只当她客气,便轻轻点了头。 二人并不相熟,话题就此打住。 待会要去正院敬茶,夫妻二人默不作声用膳。 听得裴沐珩昨晚的语气,生怕她纠缠,徐云栖牢记规矩,自顾自用膳,也没有去在意裴沐珩饮食习惯,裴沐珩更不可能关心徐云栖爱吃什么。 二人填饱肚子相继搁下筷箸。 徐云栖念着已为人妻,该有的礼节不可废,遂抬袖主动去替裴沐珩斟茶,裴沐珩过去一直是贴身小厮伺候,如今后院多了一位女主人,小厮不便进来,他又不爱使唤丫鬟,便只能亲自动手。 不经意间,一只玉臂伸过来,不约而同握住了错金银壶手柄。 温软柔腻的肌肤与他微凉的手背相撞,有濡湿的触感。 徐云栖所料不及,立即收回手,裴沐珩顿了一下,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被她碰触之地仿佛起了一层疙瘩,他向来不喜人碰触,尤其是女人。 忍着心头不适,裴沐珩神色如常倒了一杯茶,只是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盏,半晌也没有入口。 徐云栖并不知裴沐珩的心思,等他斟完茶,连忙替自己倒了一杯,抬袖做遮去饮茶时,余光诡异地发现裴沐珩用湿巾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她碰触的地方。 徐云栖:“.......” 秋光明澄澄地铺在廊下,给徐云栖的裙角镶了一层金边,熙王府轩峻瑰丽,不是一般的阔气,沿途亭台相接,翠玉华轩,自不待言,徐云栖亦步亦趋跟在裴沐珩身后往正院去,有了方才的经历,徐云栖刻意离他远了些,勉得冲撞了这位金尊玉贵的王孙。 前不久通州发生了大案,案情瞬息万变,裴沐珩心里盘算这案子背后玄机,压根没意识到小妻子在疏远自己。 大约是裴沐珩住的偏僻,这一路人迹罕至,直到越过一佳木葱茏的阁楼,便见前方华庭在望,飞檐插空,庭前秋菊锦簇,浮尘也无,一排衣着不俗的仆妇侍候,皆屏气凝神,垂首不言。 这等排场,必是熙王和熙王妃所在的锦和堂。 裴沐珩也是在这时方从凝重的思绪回过神来,见徐云栖离了自己五步远,负手立在廊下等她过来。 徐云栖慢慢从长廊里走出,清透的秋光一点点从她裙摆漫上眉梢,将她眉目衬得过于皎然,那一瞬,裴沐珩才发觉这张脸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 徐云栖跟着裴沐珩进了锦和堂。 熙王和熙王妃端坐在明间主位,熙王身姿奇伟,神采奕奕,熙王妃则神色冷淡,自始至终不曾往徐云栖看上一眼,二人左右侍立着王府众人,徐云栖来之前母亲便交待她,熙王府有三房。 长房裴沐襄是裴沐珩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站在他身侧那位神情冷肃,端的是不苟言笑的少妇怕是其妻谢氏。二房裴沐景则是高侧妃所生的庶子,他性情寡淡,小心谨慎地瞥了一眼徐云栖便垂首不语,倒是他身旁的二少奶奶李氏好奇地打量她,在徐云栖朝她看过去时,她甚至露出一丝俏皮的笑。 熙王妃瞥见庶子媳妇的小动作,脸色顿时拉下, “行了,敬茶吧。” 裴沐珩与徐云栖一一跪下给熙王和熙王妃行礼。 熙王见儿媳妇姿容清丽,相貌不输儿子,颇为欣慰。 “男才女貌,陛下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这话一落,无人搭腔。 徐云栖跪在裴沐珩身侧,也没有半分反应。 大公子裴沐襄很想替父亲解围,瞅一眼面罩寒霜的母亲,悻悻当了个耳背。 熙王尴尬地咳了一声。 除却兄弟妯娌,还有两位小姑子,敬茶礼倒也很快结束。 徐云栖出嫁前夕,王府便遣人来交待无需准备敬茶礼,大约是怕徐家寒碜,准备的贺 3. 第 3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一声“夫人”将徐云栖从混沌的思绪里拉过神来。 这是在唤她? 灯色烟煴,风拂过,有簌簌清霜从瓦间扑落。 徐云栖回忆方才的景象,迎上男人漆黑平静的视线,整暇问道, “三爷方才说是依旧例处置,敢问旧例该当如何?” 徐云栖遇人素来三分笑,说话轻而缓,听在旁人耳里便只剩下温柔,再配上这般绝色姿容,便如水中月镜中花,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恐吓坏了她。 裴沐珩慢声解释。 徐云栖听完,心下思量,既然已搭伙过日子,裴沐珩的私产便是三房的产业,再交给王妃自然是不合适的,遂道, “先送去后院,待我整理造册,再挑些好物孝敬母亲。” 如此甚妥。 裴沐珩吩咐陈管家跟着徐云栖去料理,自个儿回了书房。 刚踏入门槛,便见一暗卫已侯在屋内,双手奉上一份文书, “三爷,通州的案子有消息了。” 裴沐珩立即接过信札绕去案后拆开,一目十行掠过,眸色微凝,修长的背脊往圈椅里靠了靠。 前不久他接到一份极其古怪的求救信,信中言明通州粮仓的漕粮被人以次充好,信笺上沾了些河泥,裴沐珩怀疑是河工所写,连夜遣心腹前去通州,更诡异的事发生了,他的人赶到通州粮仓,便见粮仓发生大火,以次充好的霉粮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各地粮仓发生火灾本也不稀奇,但裴沐珩还是觉着蹊跷,每每过冬,大兀缺粮总要南下掳掠,每当这时,朝廷会提前拨粮往北境御敌,裴沐珩侍奉帝侧,得了机会将取粮的文书遣去通州,恰闻通州大火,将几十万担粮食烧了,圣上震怒,遣人彻查此事。 去的正是裴沐珩心腹,七品御史刘越。 刘越密信回复,火灾原因已查明,守仓的将士夜里寻欢作乐,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恰恰漕粮堆积发酵,火势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当真是这个缘故? 通州粮仓乃京畿附近最大的粮仓,此地粮食一来备用中枢衙门与皇宫,二来备用军粮,恰恰是备用,每年真正开仓的机会并不多,是以反而成了各路牛鬼蛇神偷鸡摸狗的战场。 若没有那份求救信,裴沐珩便信了这个结果,可既然真正的漕粮被盗换了,背后定有玄机,通州毗邻京城,什么人能在这等要地瞒天过海?想必官衔不低。 年轻的男人,捏着信札慢慢靠近桌角的银釭,油黄信札遇火,很快发出呲呲声响,他眼底的浮光凝在一处, “让刘越暗查通州知府陈明山。” 饵已下,就等着钓上一条大鱼,不,兴许是两条。 裴沐珩慢悠悠将掌心积落的灰拍却,眼底闪过无情的冷笑。 * 徐云栖赶回清晖园后院,陈管家已着人将礼单送了来,少顷,十几个箱子被抬着搁在清晖园廊下,一晚上,徐云栖带着银杏并两位老嬷嬷忙着整理年例,核对礼单,以防庄子管事瞒报错报。 通州皇庄送年例的消息自然没能瞒住熙王妃。 过去裴沐珩的内务桩桩件件均是她这个当娘的料理,瞧瞧,新媳妇才进门一日,便做起儿子的主来,熙王妃心里那口气呕得不上不下。 二少奶奶李氏伺候熙王妃饮了一碗安神汤,不着痕迹开口, “三弟妹不懂事,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没准明日她便挑了好的送来孝顺您。” 熙王妃瞪了她一眼,“我稀罕?” 她难过的是,过去庄子年例均交到她手里,她如何分派,从无人置喙,如今她却插不上手。果真应了那句“有了媳妇便忘了娘”。 李氏讨了个没趣。 一旁的大少奶奶谢氏想起一桩正事, “母亲,弟妹过了门,身边定缺人服侍,您看,是不是得拨一些婆子丫鬟去清晖园。” 谢氏执掌中馈,府中大小事均归她料理。 论理熙王妃是该拨人伺候徐云栖,只是裴沐珩十二岁那年,有丫鬟衣衫不整意图勾/引他,裴沐珩动了怒,着人将那丫鬟重打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去,自此再也不许人近身,是以熙王妃有顾虑。 委屈媳妇不能委屈儿子,“珩儿不喜热闹,人手的事便作罢。” “再说了,那徐氏不该带了些陪房么,她不缺人伺候吧?” 谢氏脸色一言难尽,“母亲,她嫁妆单子还在呢,身旁只一不经事的小丫鬟。” 熙王妃神色就更难看了,忍了半晌,嫌弃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想起知书达理的荀云灵,熙王妃又是一阵心碎,“罢了罢了,随她去。” 翌日回门,徐云栖清早便去锦和堂请安,顺带挑了些上好皮子敬献婆母, 哪知主仆二人行至穿堂时,守门婆子晦涩地告诉她, “三少奶奶,王妃头风犯了,免了晨昏定省。” 徐云栖微愣,正犹豫着要不要请婆子代劳,瞥见大少奶奶谢氏搭着丫鬟的手,不紧不慢从庭内跨了出来, 谢氏视线落在那些鲜艳的皮货,顿时了然。 徐云栖便明白,熙王妃并非犯病,而是不愿见她。 既如此,也不必勉强。 徐云栖朝谢氏稍一颔首,转身离开了锦和堂。 熙王妃虽不待见徐云栖,却是个极要面子的,吩咐谢氏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整车侯在侧门。 只是徐云栖主仆在马车内坐了有两刻钟,依然没等到裴沐珩。 银杏本在熙王妃出受了气,眼下忍不住抱怨, “王妃也太过分了,您是圣上赐婚,又不是眼巴巴求着嫁过来的,她何故如此刁难您?” 徐云栖脑海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神色浅浅看过来,“她哪里刁难了我?” 银杏嘟囔道,“她不是将您拒之门外吗?” 徐云栖豁达道,“她只是不待见我,谈不上刁难,瞧瞧,这回门礼不是准备得很丰厚么,旁人不喜欢咱们,咱们不凑上去就是了,你又何苦庸人自扰,别忘了我们进京的目的,切莫在小事上分神。” 熙王妃不喜欢她,有不喜欢的好,瞧,她不必小心翼翼伺候婆母。 银杏原想辩驳,听到后面一席话,眼皮往下耷拉,不吭声了。 半个时辰后,裴沐珩带着王府长史现了身。 回门是大婚最后一项仪式,非同小可,自有王府长史出面操持。 比起昨日二人同乘不同,今日裴沐珩不必委屈自己,独自乘了一辆马车,他没有任何解释,徐云栖也不在意,一行人缓缓朝南驶。 熙王府坐落皇城附近的澄清坊,徐府却远在南城的崇北坊,徐家在荆州当地虽小有名气,到了权贵遍地京城,属实不够看,能在京城任官落脚,已然是族中骄傲,遑论如今攀上皇亲贵戚。 是以清早,徐主事吩咐徐母在后宅张罗宴席,自个儿领着阖家老小等候在门前,生怕失了礼数,陪着徐父迎客的是府上的大公子,二公子与二小姐。 二小姐徐若年纪最小,也最是刁蛮,等了半日不见马车踪影,便炸炸咧咧骂了起来, “长姐嫁给蒋公子不好,偏生要攀那水中月,天上仙,那名动天下的三公子岂是咱们能肖想的?瞧瞧,隔壁梅姐姐出嫁时,夫妇二人早早便回了门,咱们日头都快等偏西了,也不见人影,何苦受这档子窝囊气!” 徐主事素来温和,一向疼爱子女,今日听了这话,却拉下脸色,“你胡说什么,你长姐是被人挤去那玉桥上的,与她何干?” 徐若犹自不信,这些日子,邻里街坊哪个不在她耳边嚼舌根,奚落徐云栖心比天高,攀龙附凤,徐若听多了,只道徐云栖败坏了徐家女名声,害她将来难以议亲。 徐主事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摇头不已。 自徐云栖被圣上赐婚,他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他这辈子点头哈腰看人脸色惯了,如今却尝到了被人奉承的滋味,徐主事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结了这门亲,徐家不说挤入京城权贵行列,至少也是响当当的门户了。 “你还小,哪里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担心她口无遮拦,寻了桩事将她打发离开。 片刻,前方巷子传来小厮通报声, “老爷,来了来了。” 徐主事喜不自禁,整了整衣冠,翘首以盼。 不多时,两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阶前,裴沐珩与徐云栖一前一后从马车出来。 徐主事看着长身玉立的裴沐珩,下意识便要行礼,王府长史笑眯眯上前拦住他, “徐大人,该咱们三公子与三少奶奶给您行礼。” 徐主事忐忑地抹汗。 秋阳炽艳,清透的光被树梢筛过,支离破碎打在二人肩头,徐云栖迎着父亲生疏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走到裴沐珩身侧,与他一道施礼, “父亲。” “岳丈大人。” 徐云栖不想家人担心,刻意离得裴沐珩近了些,裴沐珩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有了王府长史在场,便无需裴沐珩应酬,他慵懒地坐在客座,慢条斯理喝茶,徐主事一面谨慎打量他的脸色,一面小心跟长史周旋。 徐云栖则带着银杏往后院去,她来徐府时日不长,府上婆子与她并不相熟,徐云栖也不喜陌生人跟着,吩咐婆子去收拾回门礼,独自往母亲所在的正院去。 京城纸贵,徐府祖上虽是经商,这些年在官场也耗了不少家底,只置办了个三进的院子,比起轩荣的熙王府,徐府院落称得上逼仄。 刚行到垂花门的夹道,瞥见雕窗外 4. 第 4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阳光明晃晃映着她乌黑发亮的杏眼,徐云栖很坦然地将裴沐珩迎入堂屋,裴沐珩沉肃的目光从她红润光泽的面颊掠过,跨过门槛给章氏见礼。 堂屋内,大家分主宾落座,很默契地没提方才那桩尴尬事。 与裴沐珩和徐主事一同进来的,还有徐家长公子徐鹤与二公子徐京。 徐鹤是徐主事前头一个妾生子,比徐云栖年长两岁,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形容懒懒散散,看着不太是个好管教的,自徐云栖出现,眼神便有意无意往她身上使。 二公子徐京则是徐云栖同母弟,性子随了徐主事一样温吞。 章氏中规中矩招待裴沐珩,客气有余,亲切不足,她心里没法拿裴沐珩当女婿看, “倘若云丫头有侍奉不周的地方,还请三公子原谅则个...” 裴沐珩眉尾轻垂,眼底情绪看不分明,“岳母严重了。” 略坐一会儿,一行人离开。 男客在前院吃席,章氏带着两个女儿在后院用膳,徐若害姐姐丢了个大脸,心里愧疚,这会儿便老实多了,徐云栖也没有跟她计较,反而捏着她软软的脸蛋, “少爷们喜欢看漂亮的姑娘,姑娘看看长得俊俏的男子没什么打紧,算不得勾引。” 徐若反而被说了个脸红,害躁地离开了。 等人离开,章氏又将徐云栖往房里带,悄悄塞了一袋银子给她, “回门礼单我瞧了,抵得住徐家给你的嫁妆,你在王府用银子的地方多,切莫被那些丫鬟仆妇看轻了。” 徐云栖不肯收,将香囊反握在她掌心,“娘,我的事你别担心,女儿自有成算。” 章氏嗔了她一眼。 徐云栖说一不二,章氏拿她没辙,“但凡缺银子一定告诉娘。” 徐云栖颔首。 章氏又不放心,凑近她耳边低声问,“圆房了吗?” 徐云栖早料到她会问这些,面不改色回道, “新婚之夜哪有不圆房的道理,母亲多虑了。” 章氏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她手背,“这就好,话说回来,你别怪娘多嘴,你得赶紧怀个孩子,待生了一儿半女,便在王府站稳了脚跟,你婆母那头也无话可说。” 徐云栖笑吟吟堵她的嘴,“女儿正是这么打算的。” 章氏彻底放下心,眼看时辰不早,依依不舍送她出门。 母女二人行至垂花门,徐云栖便让章氏止步,绕过垂花门抱鼓石,往东侧过夹道便可至前厅,想必裴沐珩急着离开,徐云栖遂加快脚步,哪知走到夹道口,一道黑影突然罩了过来,拦住了徐云栖和银杏的去路。 大公子徐鹤捏着下巴,狭目似笑非笑盯着徐云栖,一步一步往她逼近, “好妹妹,都怪哥哥当初轻浮,言语间惹恼了妹妹,害妹妹义无反顾去攀裴沐珩的高枝,只是你也知道,齐大非偶,你这门婚事,面上风光,里子难看,裴沐珩哪里懂得疼人,你若委屈了,便与哥哥说。” 言辞轻佻之至。 银杏恶心坏了,飞快拦在徐云栖跟前,扶着腰骂道, “你个混账东西,我家姑娘已嫁了人,你还敢招惹她。” 银杏这话反而勾起了徐鹤的猎奇心,桃花眼始终落在徐云栖身上。 早在他第一次见徐云栖,便对她动了狎昵心思,毫无血缘的兄妹关系,如酒香入巷,刺激又上头。 徐云栖神色淡淡,腔调也柔和,“兄长多虑了,三公子对我很好。时辰不早,我要出门,还请兄长让开。” 徐鹤看着软绵绵的妹妹,越发动了调//戏念头,撑开双臂堵在夹道,吊儿郎当道, “我不让,你又当如何?” “那我就陪兄长在这里耗着。”徐云栖脸上甚至挂着笑。 徐鹤喉咙一堵。 耗下去,裴沐珩定遣人来寻,事情不好收拾,裴沐珩他还得罪不起。 徐鹤早知道这位大妹妹沉得住气,颇为扫兴,僵持了一会儿,败下阵来让开路。 徐云栖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开,待出了夹道,绕去廊庑转角,将银杏拉去一旁, “上回叫你准备的药粉,备好了吗?” 银杏脸上怒色难消,气鼓鼓从袖下掏出一个香囊,悄声道,“晓得今日回门,奴婢防着他,早备好了呢。” 徐鹤轻佻也不是一回两回,徐云栖早就计划收拾他。 “你现在想法子下去徐鹤的酒水里,我在正厅东边的敞轩等你。” “好嘞!”银杏闪身而出。 目送徐云栖离开,徐鹤慢悠悠踱步去垂花厅喝茶,他不愿看到裴沐珩那张臭脸,早早寻了个借口离席,立有丫鬟上来替他捶腿捏肩,一杯碧螺春被美人儿喂到他嘴里,他闭着眼纵情声色。 大约不到一盏茶功夫,他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紧接着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虚汗,须臾,一阵恶臭从他裤/裆传来,丫鬟们捂着嘴连忙躲开。 徐鹤羞愤难当,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往恭房躲去。 连着拉了三趟不止,他已虚脱得前胸贴后背,最后整个人气若游丝倒在恭房外的矮墙下。 徐鹤贴身小厮急急忙忙追来,瞅见主子这等行状,唬得打颤,紧忙上前去搀他, “大公子,您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矮墙外的树杈上传来银杏清脆的笑声, “大公子,滋味好受吗?” 徐鹤倒在小厮怀里,耷拉着眼皮盯着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小厮见主子被折腾去半条命,痛哭流涕, “大公子,小的早就劝诫过您,这对主仆打乡下来,怕是学了些三教九流的招数,咱们惹不起,您非不听,今日栽了大跟头吧。” 徐鹤只当徐云栖柔柔弱弱好拿捏,不成想却是个厉害的。 腹部绞痛不止,不太像巴豆粉,不知徐云栖给他下了什么药,徐鹤心里头发慌。 “你家主子是干什么的....” 银杏从树上跳下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耀武扬威道, “我家主子的本事不是你能料想的,大公子,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话,她便施施然寻徐云栖去了。 不说硬话,不做软事。 徐云栖一次叫徐鹤吃到教训,不敢生出妄念。 * 耽搁了些时辰,徐云栖出徐府大门时,裴沐珩早在马车内等候,显然是迫不及待要离开,徐云栖都没机会跟他说话。 回门仪式结束,想必裴沐珩便要投身公务,他们夫妻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徐云栖想起自己的打算,赶在下车时,连忙提着裙摆跟在裴沐珩身后, “三爷,我在院子里做什么都可以吗?” 徐云栖家中生了变故后,她被母亲送到外祖父身边教养,外祖父是当地有名的郎中,她打小跟着外祖父上山采药,师承外祖十几年,直到去年外祖父寻药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她方被母亲接回京城。 徐云栖想在后院种些药材。 裴沐珩立在门槛内,回眸看向那个娇滴滴的姑娘。 徐云栖眉目生得格外柔软,即便不笑,看着都像是带了三分笑意。 新婚之夜约法三章,徐云栖答应得痛快,礼尚往来,裴沐珩不可能不应允。 “你是三房当家主母,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扔下这话,裴沐珩便离开。 徐云栖高兴了,回到清晖园稍稍收拾一番,便带着银杏在后院忙碌。 早在昨夜,她便发现裴沐珩这后院有一个花房,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徐云栖进京旁的没带,就带了些药种,其中有几颗种子是外祖父爬山涉水方寻到的宝贝,对种植环境要求很高。 原先徐云栖在徐府试了几回,没能成功,眼下王府有现成的花房,温度适宜,她正好试试。 主仆二人打小干活,袖子一挽,利索地在花房内刨出一块土地,洒了些许种子。 陈管家的妻子陈嬷嬷是清晖园管事之一,也是裴沐珩的心腹,今日银库送来这个月月例,陈嬷嬷便收着前来寻徐云栖,哪知到后花园,便看到徐云栖将裴沐珩的花房给锄了,她唬了一跳,赶忙知会陈管家,陈管家也吓得不轻,立即去书房通风报信。 “少爷快些去后院瞧瞧,少奶奶不知在折腾什么呢。” 裴沐珩只当徐云栖闯了祸,匆匆披上外衫,来到后院。 初冬的晚风很冷,寂寥地穿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呼啸声。 花房内两道单薄身影忙得热火朝天,原先错落有致的花架被拥挤地堆在角落,花房东面靠玻璃窗的位置,则被挖出不少坑坑洼洼。 裴沐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当即愣住。 “你在做什么?” 他语气沉而厉。 少女显然被吓了一跳,抬目怔怔看着他,额角黏着湿漉漉的鬓发,小脸白如玉,双颊因出汗的缘故,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倒像是生在山野间一朵柔韧的白花。 徐云栖察觉他脸色不好看,连忙解释,“我在撒种子。” 裴沐珩脑筋突突发炸。 清晖园的后花园是他特意寻一江南的匠师精心雕琢过的,这间温室也是他花重金打造,确保一年四季,姹紫嫣红,冬日可延请几位好友,在此烤鹿脯吃梅酒,夏日坐在藤架下听雨卧风,别有意境。 裴沐珩素来钟爱此地。 不想却被徐云栖垦得面目全非。 眼看他脸色越来越黑,徐云栖纤手搭 5. 第 5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翌日晨光熹微,裴沐珩一早进了宫,徐云栖也在一片寒霜中伸起懒腰。 她跟随外祖父行走江湖多年,奔走利落,身上除了一简单包袱,便是一个医箱,再无多余之物,如今嫁了人,光嫁妆箱子便堆了一屋子,晨起,徐云栖吩咐银杏捯饬花房,自个儿则领着陈嬷嬷去了库房。 这两日她已将清晖园周遭摸了个遍,清晖园坐落在王府西南侧,前前后后共有五个院落拱卫,从正门有条斜廊过来,斜廊往南是裴沐珩的书房,往北则是后院,左边靠王府中轴线有一衔石抱玉的瑰丽厅堂明玉堂用来待客,往右则有一临水的抱厦,平日可供主人悠闲赏月。 三房的库房就嵌在书房与抱厦之间,是一个四合院,左右两排矮房均堆满了裴沐珩的家底,徐云栖的嫁妆箱子犹搁在廊庑下。 熙王妃虽然不喜徐云栖,听闻她身边无人伺候,到底还是拨了些人手过来,两个相貌寻常举止本分的粗使丫头并两个清扫庭院的婆子,徐云栖吩咐此四人,将徐家给她陪嫁的金玉财帛搁入库房,其余四个大箱子,则抬回后院。 这里头装得才是徐云栖真正的“嫁妆”。 徐云栖通岐黄之术,擅制药针灸,外祖父上了年纪后,眼神不怎么好使,便将毕生绝学授与徐云栖,每每行堂坐诊,均是徐云栖掌针。 箱子送到之后,徐云栖便将人遣开了。 清晖园三开大间,左右各有三间主室并衔着一耳房,耳房做净室,梢间则安置平日用不着的衣物体己,俗称小库房,徐云栖并无什么体己,她着人将耳房内红木嵌象牙的竖柜收去库房,只留下一黄花梨品字栏格架,她亲自将四个嫁妆箱子里的药盒给拿出,分门别类搁在格架上,再将原先东次间一小长几搬来,只消一日功夫,她便循着荆州旧屋的惯例捯饬出一个小药房出来。 徐云栖一来喜静,二来不喜嬷嬷指手画脚,是以当初拒绝章氏给陪房,到了王府亦是如此,银杏熟知她脾性,扶着腰立在廊下,教训那些婆子丫鬟, “平日都去后罩房廊下待着,各行其事,各司其职,没有少奶奶的吩咐,谁也不许入这正屋来。” 听着窗外银杏趾高气昂的腔调,徐云栖站在梢间门口,看着案头摆放整整齐齐的医书医案,闻着熟悉的药香,露出怡然一笑,她也算是“安家”了。 裴沐珩这一去便是五日,整整五日,熙王妃以头风为由,免了晚辈的晨昏定省,谢氏与李氏倒是不敢托大,每日按部就班去锦和堂请安,徐云栖明白这是熙王妃不乐意见她的借口,是以也不去讨嫌。 只是到了第六日,也是冬月初八这一日晨,徐云栖带着银杏一早赶来锦和堂。 嬷嬷们看到她有些惊讶,却也不敢拦驾,客气地将人引入西次间, “少奶奶稍候,王妃头风犯了,尚未起身。” 徐云栖看了一眼日头,却有些急了。 她今日要出门。 “嬷嬷,能否烦请您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我想出门一趟,还望王妃准许。” 原来如此。 郝嬷嬷看着貌美娴静的徐云栖,露出怜惜之色。 郝嬷嬷是王妃四大管事之一,平日管着熙王妃饮食起居,她皮肤白净,眉眼细长,是个出了名的好性子,一个姑娘孤零零嫁到王府来,不被人待见,难免让人生出同情。 郝嬷嬷温声道,“少奶奶稍侯,奴婢这就替您请示王妃。” 徐云栖朝她道谢。 不消片刻,郝嬷嬷满面笑容回来,说是王妃请她过去,徐云栖便跟在她身后跨进东次间。 熙王妃覆着抹额由人搀着坐在罗汉床上,她眉尖蹙紧,神色不虞靠在引枕。 在她身侧,大少奶奶谢氏正在打湿帕子,打算伺候她净面,二少奶奶李氏则捧着一碗粥膳,等着熙王妃享用。 徐云栖进来时,无人在意,只有李氏悄悄朝她露出一笑。 徐云栖颔首,目光不由看向她手里那碗药膳,徐云栖行医多年,对药香格外敏感,闻得这药膳里有川穹,赤芍,天麻等物,看来熙王妃着实犯了头风。 众人有条不紊伺候熙王妃净面漱口,徐云栖默默站在李氏身侧。 只是在丫鬟取去熙王妃抹额时,悄悄瞥一眼她面庞。 熙王妃左侧头额阳白穴附近现出几分青色,此处肾经爆出,气血不通,再瞧她面色白净有余,红润不足,是多年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之故。 这样的病,可不仅仅是喝些川穹通血汤便能善了的。 徐云栖沉吟不语。 片刻,众人服侍停当,熙王妃喝下一碗药汤,人才稍微有了些气色,她搭着嬷嬷的手臂,面露不耐看向徐云栖, “你寻我何事?” 众人这才将视线投到她身上, 徐云栖越出人后,头也不抬,朝她屈膝行礼,“回母亲的话,儿媳想出门一趟。” 熙王妃轻轻嗤了一声,瞧,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她是免了晨昏定省,可老大老二媳妇雷打不动过来请安,徐云栖倒像是个榆木疙瘩,没有半点机灵劲,王妃心中不喜。 人便是这样,一面嫌弃对方,一面又恨不得对方贴上来讨好。 熙王妃身子不舒服,也不欲跟徐云栖纠缠,只有气无力摆摆手,“去吧。” 徐云栖无声退出。 不一会,熙王妃将其余媳妇均遣开,只剩下贴身嬷嬷伺候,这个时候,面上痛楚之色再不做遮掩,她扑在嬷嬷怀里难受得落泪, “范太医的药已吃了几副了,起先效果显著,如今收效甚微,疼得止不住了。” 老嬷嬷搂着她又急又忧,“我的大小姐诶,您听老奴一句劝,放宽心吧,先前范太医也说了,头风乃痼疾,与饮食起居心情佳否关联甚深,自三公子订婚,您眉头便没舒展过,如今木已成舟,您还耿耿于怀作甚?” “三公子人中龙凤,无需岳家助力,照样能飞黄腾达,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能料定面前这个徐氏不是个好的呢,该三公子的,老天爷就不会薄待他,您且看吧。” 熙王妃终于被这番话劝得心情开解了些,她默默拂去眼梢的泪,竟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也罢,瞧她这几日安安静静,不像个作妖的,只要她不缠着珩儿,这府邸就容得她。” 老嬷嬷见她想开,露出欣慰的笑,“这就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公子这门婚事,您就别想了,如今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依老奴看,不如换个太医再给您看看?” 熙王妃脸上露出倦色,“我这病十多年了,太医院哪个太医没瞧过?左不过那些方子,吃来吃去,已无甚用处。” 老嬷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遗憾地叹了一声。 熙王妃揉着头额问她,“这是怎么了?” 老嬷嬷苦笑,“王妃不知,三十多年前太医院有位太医,姓柳,针灸之术使得出神入化,自他病逝后,无人承他衣钵,若他老人家在世,您这病便是手到擒来了。” 王妃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这世间沽名钓誉者多,人活着不一定真有本事,死了便吹得神乎其神。 王妃又喝了几口参汤,恹恹睡过去了。 彼时徐云栖已出门,马车行至闹市,徐云栖便将随行的仆妇与车夫打发去茶棚喝茶,自个儿则带着银杏进了一成衣铺子,铺子的女掌柜是个熟人,像是早料到她要来,一面迎着她进去,一面探头扫了一眼王府随行, “姑娘放心去,我替你善后。” 徐云栖道了一声谢,进了后面雅间褪下艳丽的对襟锦衣,换上一身素白的裙衫,发髻上的金珠翠环均也卸下,只用一支白玉簪子束发,清清爽爽一身从夹道出铺子,进了隔壁药铺的角门。 早有一小厮等在角门,见她出现,利索迎上来,陪着笑道,“娘子可来了,病患已等了半个时辰。” 徐云栖淡淡颔首,顺着木梯上了楼,推开雅间,便见一三十多岁的妇人侯在里头,那妇人瞧见她,喜笑颜开迎过来,露出感恩的笑,“可算等到徐娘子您了,您上回开的方子见效甚快,我如今身上已利索多了,您约了今日面诊,我便迫不及待来候着。” 徐云栖与她寒暄几句,坐下给她把脉,几息之后,她松开手含笑道, “是好多了,舌苔也淡了,原先给你的苍附导痰丸继续吃,附加益母丸,早晚各服一颗,一月之后再来复诊,切忌勿着凉,勿忧思...” 那妇人又絮絮叨叨问了平日饮食需注意之事,徐云栖均耐心作答。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了,方喝下一口润嘴茶,这时门被人从身后推开,来人一身对襟宽袍,身量高大,捋着黑长的胡子,慢悠悠踱步进来。 “你来作甚?我先前便传信于你,叫你死了这条心,人怕是没了,你别再找了。” 徐云栖慢慢从桌案站起,转身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收得干干净净。 两年前外祖父前往西州采药,这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久久没等来外祖父回信,徐云栖便打点镖局的人前去西州寻人,两月后,得到外祖父跌落山崖而死的消息,徐云栖的天塌了。 她与外祖父相依为命十几年,几乎是朝夕不离,外祖父这一去,她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惶惶不知何处,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信念,徐云栖只身背着行囊前往西州寻外祖父。 爬山涉水半年,一无所获,母亲章氏劝她接受事实,再三遣人接她回京,徐云栖彼时心若死灰,人如木偶,便任凭母亲的人把她带回京城,兴许是冥冥注定,抑或是天意昭昭,她竟然在京郊发现了外祖父留下的信号。 是祖孙俩约定的求救信号。 徐云栖热泪盈眶,入京后,她想方设法联络外祖父的故徒旧友,四处寻人,可惜一年下来,杳无音讯。 徐云栖凝立片刻,渐渐露出怔惘之色, “胡掌柜,我这几日辗转难眠,突然在想,或许我们的方向错了。” 胡掌柜微微错愕,“何意?” 徐云栖双眸如同拨云见日,格外幽亮,“在京郊留下信号,不意味着人一定入了京,兴许歹徒将他掳去附近别的城镇也未可知。” 胡掌柜啧了一声,露出惊异之色,旋即沉吟道,“京畿之东是通州,之西是燕州,当时师傅留下的记号可有朝向?” 徐云栖摇头,“没有,不过你可遣人去通州或燕州打听。” 胡掌柜闻言微顿,看了徐云栖一眼,旋即露出难色,“师妹,并未我不愿,实在是如同大海捞针,徒劳无功啊。” 胡掌柜与章老爷子有过短暂的师徒情谊,念着这份情谊,这一年来,他出钱出力帮了徐云栖不少,让他在京城打探消息尚还可考虑,去通州或燕州,委实超出了胡掌柜的能耐范围。 徐云栖自然知道他顾虑什么,往前一步,斩钉截铁道, “我再帮你坐诊一年,我分银不取。” 胡掌柜喉咙一哽,戚戚然看着这位小师妹,咂了咂嘴没吭声。 这一年徐云栖帮着他的医馆博了不少名声,让他渐渐在南城打开局面,也让他见识了这位小师妹的本事,只是这些还不够。 徐云栖见他始终不搭腔,猜到其意,抿着唇,仿佛做出一个巨大的决定, “一年,一年为期,只要你帮我寻找外祖父,我便将外祖父当年留下的针谱给你。” 胡掌柜眸光顿闪,一抹喜色被抑在眼底,默了片刻,很快又装出一副无奈之状,“哎,师妹这么说,倒叫师兄我情何以堪,罢了,我再帮你一次,明日我便遣人去通州....” 徐云栖不敢久留,一刻之后回到成衣铺子,购下一件冬袄作为掩护,便回了府。 6. 第 6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下午未时三刻,熙王妃午睡刚起,这两日换了个新方子,头风缓解许多,熙王妃面色也舒展不少。 不一会外头嬷嬷来报,“王妃,三公子回来了。” 熙王妃闻言喜出望外,目光不由往门口探去,“可算回来了!” 裴沐珩高大的身影从紫罗兰翡翠云屏后绕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墨色的大氅,毛绒沾满霜雪,闲庭信步走来时,眉梢间含着几分风雪亦褪不去的清越风采。 他唇角含着笑,上前施了一礼,“儿子给母亲请安,这段时日太忙,不能侍奉左右,给母亲赔罪了。” 看着这么优秀的儿子,熙王妃眼梢的笑快要化成水,“我的儿,听你爹爹说,你这次写的军屯折子很合你祖父心意,朝中更是交口称赞,为娘自豪呢。” 自古慈母疼幺儿,裴沐珩在熙王妃这里,一直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熙王妃长子裴沐襄在众多皇孙中并不起眼,甚至习书不如庶子裴沐景,这让熙王妃消沉好长一段时日,直到裴沐珩七岁喝退使臣,大大长了熙王妃脸面,熙王妃在丈夫和皇室当中,也挺直了腰杆。 熙王妃最疼裴沐珩,裴沐珩心里最亲的人也是熙王妃。 母慈子孝,为人称道。 老嬷嬷亲自上前替裴沐珩解了大氅,亦有丫鬟端来圈椅搁在熙王妃跟前,裴沐珩坐下。 熙王妃又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裴沐珩向来早出晚归,午后回府并不常见。 裴沐珩深深看着母亲回道,“陛下捎儿子去皇后娘娘宫中用膳,娘娘交待了些事,儿子故而回府一趟。” 熙王妃闻言顿时露出异色,语气紧了几分,“皇后说什么了?” 熙王妃近来身子不适,已许久不曾入宫请安,裴沐珩这么一说,她下意识以为皇后责怪她。 裴沐珩看出母亲顾虑,解释道,“娘娘听闻母亲身子不适,关切非常,嘱咐儿子回府探望,娘娘最是宽宏仁厚,岂有责难之言?” 熙王妃心思被儿子看出,面露尴尬,她没去请安,皇后却关怀她,实在惭愧。 裴沐珩又问,“母亲头风如何了?” 说到这里,熙王妃面色转柔,“多亏你替我请了名医,已大好了。”见他身上携霜带寒,顺手将怀里的手炉塞到他掌心,裴沐珩接过来笑道,“这是儿子应该做的。” 裴沐珩抱着手炉往背搭上靠了靠,不疾不徐开口,“儿子方才在门口遇见徐氏...” 熙王妃闻言微愣,旋即嗓音拔高,“她出门了?她怎么又出门了?” 熙王妃正想跟儿子数落徐云栖近来行径,却听得裴沐珩道, “风雪欲重,她这个时辰出门,定是有急事。” 熙王妃不以为然,“她能有什么急事?” 裴沐珩听得母亲这语气,心中喟叹,可见母亲对徐云栖偏见甚深,“母亲不是她,又怎知她没有急事?她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兴许有关怀的老母,有在意的亲朋...” 熙王妃慢慢意会出他话里的维护之意,意味深长觑着儿子,盯了他一会儿,幽幽笑道, “哟,我的珩哥儿也懂得维护媳妇了?” 裴沐珩很坦然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儿子维护她是理所当然。” 熙王妃低哼一声,酸溜溜道,“常言道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儿亦不能免俗。” 裴沐珩早料到她这么说,将手炉搁下,见旁边有一丫鬟端着一杯参汤侍候,便招来,亲自拾起参汤奉给母亲,“娘,她年纪轻,有不妥之处,您做婆母的教训她,是人之常情,儿子半字不言,只是,若是让她日日在大嫂跟前伏低做小,看人脸色行事,儿子却不准许。” 裴沐珩没有说“不高兴”,而是“不准许”。 他用极平稳的语气,表达了自己鲜明的态度。 熙王妃忘了接他的参汤,愕然看着他,“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不想见到徐云栖,故而把她打发给谢氏,如今被裴沐珩这么提醒,也觉出不妥来。 只是儿子为了个女人,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熙王妃心里不得劲。 裴沐珩不给熙王妃生气的机会,慢声道,“她有事求到您跟前来,您就是骂几句,她只有垂首听训的份,只是别叫旁人作践她的面子,自然若真到母亲跟前,我想,以母亲之宽宏仁厚,也断不会为难她...” 熙王妃发现话都让他说了,她无话可说,又联系裴沐珩方才赞皇后“宽宏仁厚”,再不明白裴沐珩来意便是傻子了,遂指着他骂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些油嘴滑舌的把戏?明着哄我,实则是怕我欺负你媳妇...” 裴沐珩先是提到皇后,再抛出徐云栖之事,便是在提醒熙王妃,以己度人,将心比心。 熙王妃这才接过他递来的参汤,叹道,“罢了罢了,你都这般说了,我能奈何,往后她去哪儿知会郝嬷嬷一声,便随她去吧。” 裴沐珩等熙王妃喝完参汤,又徐徐开口,“儿子明白,您为儿子婚事操碎了心,让您受累了...您不喜欢她,儿子不强求,却要看在儿子面上宽厚于她,她是儿的妻,她的脸面便是儿子脸面,府中和睦惬意,儿子也无后顾之忧。” 熙王妃明白裴沐珩是不想娶徐云栖的,如今却为了婆媳融洽来她跟前说这些话,心中越发为儿子委屈,也很受撼动,他在外头已经够累了,当娘的哪里还能让他费心,于是揩了揩眼角的泪意,深以为然道。 “是,为娘心里有数了。” 母子俩皆了解对方,很多话点到为止。 陪着熙王妃说了半晌话,裴沐珩又退了出来,跨出门槛,却见熙王手里不知提了什么,鬼鬼祟祟在外头听墙角,裴沐珩无语地看着父亲,熙王却满脸佩服上前, “还是你有法子,我劝了这般久,你母亲是油盐不进,你一出手,她便释然了。” 裴沐珩不想与他理论这些,只淡声道,“通州案子有新的进展,晚边父王得空来我书房一趟。” 熙王颔首,见裴沐珩要离开,又拉住他, “诶,开导你母亲头头是道,你自个儿呢?” 裴沐珩眸色一顿。 熙王讥讽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待她好些,比什么都强。” 扔下这话,熙王提着一物,大摇大摆跨进门槛,豪爽的腔调都快戳破天, “王妃,我回府了,瞧,我给你捎什么来了?是你少时最爱吃的荷叶包鸡嗳...还记得当年,我翻墙去你府上时....” 裴沐珩摇摇头,大步离开。 * 未时四刻,徐云栖匆匆赶到城阳医馆,赶车的是裴沐珩的近卫,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将徐云栖送到后,便立在马车处等着,不多瞧一眼,也不多问半个字。 徐云栖赶到楼上,却见那少妇躺在塌上全身抽动,喘气不匀,俨然有衰绝之状,她解开斗篷大步上前,净了手给女子把脉,银杏则有条不紊将她随身携带的医囊给摊开,徐云栖施针,她便递针,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已十分默契。 耗了两刻钟,总算是稳住了少妇的脉象,身下血已止住,又当即开了安胎药,嘱咐医徒熬药喂她服下。 再过一刻钟,少妇悠悠醒来,环视一周,见一从容娴静的女子坐在塌侧,面露微笑,猜到她是有名的女医徐娘子,眼眶不由蓄了泪, “多谢徐娘子救命之恩。” 徐云栖安抚道, “好生养着,切不可再动怒。” 徐云栖把脉断出她是急火攻心,少妇闻言顿时泪水涟涟。 银杏十分好奇,一面替徐云栖斟了茶,一面瞅了瞅那垂首掩泪的主仆二人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 少妇哽咽不言,倒是身侧侍奉的丫鬟迫不及待带着哭腔解释, “娘子容禀,今日上午,我家老太太听闻姑爷在外头赌场输了银子,遂破口大骂,我家姑娘见婆母动怒,好心劝解,叫她老人家莫要伤了身子,哪知道老太太不领情,拿自己儿子没辙,便将气撒在我家姑娘身上,将姑娘推了一把....言辞间羞辱非常,还说什么,自从姑爷娶了家我家姑娘,她老人家插不上儿子的事,骂姑娘蛊惑姑爷,将她这老子娘扔去一旁....姑娘何时做过这种事,当真气得不轻,遂动了胎气....” 银杏瞪大了眼,义愤填膺道,“你家主子怀胎五月了,她还敢动手?那姑爷也是,也不知护着自己媳妇?” 少妇在这时,面露凄色,含着泪接话,“他哪里会护着我?平日在他娘面前畏首畏尾,马首是瞻,自过门便劝我要孝顺他母亲,我处处伏低做小,忍辱负重,可我也是个人哪,私下便唠叨他娘太苛刻了些,他却是说,他娘只是性子急,没有什么坏心眼,让我别与她计较.....” “可那个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娘,却处处背着儿子,欺负我,怪我抢走了她儿子....” 徐云栖不惯听这些家里长短,默声喝茶,银杏却是顿生感慨,“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问你,你家夫君是不是独生儿?你公公是否过世了?” 少妇立即露出讶色,“可不是?我家公公早在十多年前便过世了,我家婆婆带着儿子做了小本买卖,如今在南城也算有一席之地...” “这就对了!”银杏一副见多世面的模样,“你家婆婆与儿子相依为命,你骤然嫁过来,眼看儿子疼媳妇不疼老娘,老娘心里自然过不去,遂是日日寻你麻烦....” 少妇瞠目不言,可见银杏给猜中了。 徐云栖又行了一轮针,待少妇胎像彻底安稳后,方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临行前嘱咐道, “动气伤身,没有什么事比你身子更重要,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丈夫定会续娶一媳妇,依旧犬马声色,而你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亲者痛仇者快,有什么事,等生下孩子,再慢慢筹划...” 徐云栖的话字字珠玑敲在少妇心上,她咬着唇,渐渐露出坚毅之色, “徐娘子放心,我明白了。” 徐云栖点到为止,带着银杏离开了。 出了医馆,天色骤然暗沉得厉害,细雪变鹅毛。 风一程,雪一重,呼呼漫过少女剔透的眸眼,徐云栖仰眸望了望乌沉的天际。 银杏搀着她上马车,神色间有点颓丧,“也不知道姑爷会不会责骂咱们?” 徐云栖面色平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酉 7. 第 7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裴沐珩回到书房,赶车的暗卫在门口回禀, “属下将少夫人送去了城阳医馆。” 裴沐珩轻轻嗯了一声,只当徐云栖有要紧的亲友患病,并不曾多想,也没有多问,他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 “去请父王过来。” 酉时末,鹅毛大雪嗡嗡地往下落,不消片刻,书房外的庭院已覆上一层薄雪。 裴沐珩低磁的嗓音隔着琉璃窗缓缓传来,“已查出通州知府陈明山,暗中将发霉的粮食送入粮仓,将新运的漕粮替换出,流入市面。” 熙王坐在南窗炕头,双腿盘在炕上,手中捏着一方小印皱眉问,“那些霉粮哪里来的?” 裴沐珩修长的身影立在桌案前,眸光漆黑深长,“通州当地粮庄,牵涉的粮庄有十几家,目标太分散,刘越身负皇命查案,被人盯得紧,不方便施展拳脚,我已遣人暗中助他。” 话落他唇角微微一掀,露出一丝嘲讽,“陈明山以极低的价格将霉粮购入粮仓,再高价将漕粮售给当地粮庄,从中赚取巨额差价,那些粮庄掌柜一来讨好了当地父母官,二来呢,也减少一部分损失,两厢皆得了好处,是以瞒的死死的。” 熙王出身军旅,曾是战场上号令三军的主帅,平日深受缺粮短银的痛苦,最见不得朝中鼠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听了这番话脸色发黑,“只要是人做的,便能寻到蛛丝马迹,珩儿,务必将此案查清楚,给前线将士一个交代。” 裴沐珩目光复杂看向他,盯了他一会儿,无奈问,“父皇当真以为陈明山有胆子在京畿要地做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熙王参悟片刻,心里顿时透亮,旋即眉头皱死,重重拍了拍小案, “这些杂碎!” “大兀铁骑在城下耀武扬威,边关十四州百姓水深火热,他们却只顾窝里斗!” 裴沐珩似乎不屑听这些发牢骚的话,只道,“陛下年事已高,恐也就这两年了,底下人动作多也寻常。” 熙王问道,“你觉得是谁?” 薄光打在裴沐珩棱角分明的侧脸,拖出一片残影,他深邃的双眸幽微难辨,“我觉得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拿出证据来,年关将近,六部转如陀螺,通州的事恐慢慢淡出朝野...” 熙王不待他说完,急道,“那可不行,必须将此案昭然天下,以儆效尤,绝不许寒边关将士的心。” 裴沐珩修长手指轻轻搭在桌案,语气无波无澜,“既如此,我便投石问路。” “你打算怎么做?” 寒气从窗缝里滋滋往里冒,沁入裴沐珩的双眸,他语气却是清缓温沉的,“冒其中一粮庄之名,指认陈明山欺压商户攫取利润,来京城敲登闻鼓,登闻鼓一响,天下皆知,这个案子谁也盖不住了....” 熙王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儿子,裴沐珩那张清隽的脸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悠闲, “珩儿,熙王府在朝中没有奥援,此事你务必手脚干净,决不能叫人查到咱们头上来,你晓得,你皇祖父不待见我,一点风吹草动,为父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裴沐珩被这话挑起了一些情绪,语含嘲讽道,“朝中十几个皇子,哪个都比咱们熙王府有权有势,东宫那位怀疑到谁头上都不会是你我!” 话落,他目光灼灼盯着熙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被皇祖父所厌弃?您还不肯说吗?” 裴沐珩自出生,便知皇帝十几个儿子当中,最不待见熙王,即便熙王勇猛善战,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依旧对他不咸不淡,是以朝中大臣纷纷站队,却无人来烧熙王府的冷灶。 后来直到裴沐珩崭露头角,入了皇帝的眼,熙王府处境方有改善,可也好不了多少,裴沐珩不死心,暗中查其渊源,却发现早在熙王十岁那年便得罪了皇帝,是何缘故,至今无人知晓。 三十年前,一个十岁的少年能犯什么事,让一代帝王含恨至今? 裴沐珩眼看一贯豪气干云的父亲面色慢慢变得颓然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失望地叹了一声。 烛火呲呲作响,书房内沉默了好一阵,许久,熙王抬起眸,看着儿子讪笑,“珩儿,是为父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他,皇帝也不会为了防着熙王府,而随意给裴沐珩指一门不起眼的婚事。 皇帝欣赏裴沐珩,却是要他做纯臣。 熙王怕儿子生出妄念,劝道,“你才华出众,深受皇帝器重,不管是太子还是秦王,都想拉拢你,将来你必是一代干臣...” 裴沐珩听了这话,面色没有半分反应,“时辰不早,父王回去歇着吧。” 他亲自将父亲送出院门,又折回书房,立在廊庑下久久没有进屋。 寒风穿过树林,发出飕飕的啸声,仿佛是暗沉天际下的一丝孤鸣。 黄维提着一盏琉璃风灯,躬身立在他身侧,劝道,“主儿,风大,您进去吧...” 裴沐珩一动不动立在廊柱侧,揽了揽宽袖,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臂,伸出来去接那大片大片的雪花,雪朵触手即化,寒意慢慢沁入掌心,他自岿然不动。 黄维眼睁睁看着他手臂慢慢冻得发白,急道,“大雪漫天而落,您屈屈一臂,如何横臂挡车?” 裴沐珩一手负后,反而将手臂抬得更高,眼底的锐芒似要划破头顶那片阴霾。 他偏要扭转乾坤。 *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直到腊月初一方放晴。 每月初一十五当去锦和堂请安,徐云栖也不例外,裴沐珩上回既然替她张目,她也得有个态度,不管熙王妃见不见她,今日她得去一趟锦和堂,以尽礼数。 这一次倒是出乎徐云栖意外,王妃身边的郝嬷嬷笑盈盈将她请了进去,跨入东次间时,大嫂谢氏与二嫂李氏也在,徐云栖来的晚了一些,便在末端为熙王妃请安。 熙王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浅浅嗯了一声,后来见徐云栖站着不动,又道,“坐吧。” 徐云栖坐在李氏下方。 谢氏拿着一手账目正在讨熙王妃示下,李氏便回过眸来与徐云栖说悄悄话, “我真是羡慕三弟妹,三弟在王妃跟前为你说话的事都传开了,瞧,咱们出府一趟不容易,你却是来去自由,说到底,还得是男人能干。” 徐云栖自然听出李氏话里话外的酸气,她无意于跟任何人结怨,也不屑于与她们逞口舌之快,她语气和软, “实在是我娘亲前段时日身子不适,我十分担忧,遂出了几次门,往后也会注意,当然,若二嫂平日有需要捎带的,可以告诉我,我顺路时便可帮你捎回来。” 李氏神色一亮,方才那点妒忌化为喜色,“果真?” 熙王妃将老大老二压的死死的,连着她们这些做媳妇的也讨不到好。 徐云栖笑着点头。 李氏再一次打量徐云栖,徐云栖面上总是笑吟吟的,很好欺负的模样, 还真是个傻子,她在酸她她都不知道。 李氏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反而没了兴致,索性亲昵地挽着徐云栖的胳膊,“成,那下回你出门,知会我一声。” 关系无形就拉近了。 李氏心里想,那谢氏端着架子,嫌她是庶子媳妇,平日不爱与她来往,她便跟徐云栖交好,这么一想,看着徐云栖便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徐云栖其实不惯与人这般亲近,“二嫂,你箍得我有点疼。” 李氏看着徐云栖软软的模样,不疑有他,连忙松开她,“我是高兴坏了。” 谢氏将这个月开支预算交给熙王妃,淡淡瞥了一眼李氏和徐云栖,没有吱声。 恰在这时,珠帘外传来一道敞亮的脆声,紧接着一道轻盈的俏影闪了进来, “娘,娘,外头有大热闹看呢。” 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去。 徐云栖认出来人,一袭海棠红的粉裙,外罩一件茜色绣金凤凰的鹿皮短袄,模样玉雪可爱,端的是天真烂漫,正是裴沐珩同母妹妹裴沐珊,裴沐珊蹦蹦跳跳进来,冲到上方罗汉床边,一把抱住熙王妃的胳膊,“娘,我要出府看热闹。” 熙王妃被女儿一摇,手中账册险些晃落,谢氏不着痕迹接过,默默退去一边。 熙王妃头疼看着女儿,“什么热闹?” 裴沐珊神采奕奕,“有人敲登闻鼓啦,皇祖父治下清明,这登闻鼓已多年未响,今日却是闹哄哄的,隔壁韩姐姐都去看热闹了,您也许我去。” 敲登闻鼓可是大事,可见朝中又要起风波了。 熙王妃虽然不问世事,却也晓得轻重,叱女儿一声, “你不许去,在家里好生待着。” 裴沐珊又央求了几回,熙王妃无动于衷,继续与谢氏看账,裴沐珊只得气恹恹地退下来,忽的抬眸一眼看到徐云栖,脸色蹭蹭亮了起来, “三嫂!” 徐云栖看着旋风般刮过来的少女,茫然站起身。 她胳膊再一次被人紧紧搂住,身侧少女满脸乖巧又好奇地歪在她肩口, “上回敬茶 8. 第 8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徐云栖这道药膳一共用了十八种药材,诸如茯苓山药芡实,念着裴沐珩朝务多思,又添了酸枣仁,百合以助眠,附加莲子山楂调适口感,小火慢炖两个时辰,熬出来的药糕如同脂粉般细腻,最后又切了些梅花丁撒在其上,落梅点点,颇有意境,是道色香味俱全的药膳。 药膳被通传的内监送到黄维手里,黄维早些年净过身,可行走内廷,平日便是他跟着裴沐珩入宫伺候。 时值正午,檐角的积雪犹未化,衬得金碧辉煌的殿宇在阳光下泛着锋刃般的银芒。 御膳厨的掌事太监已来问过几次了,文昭殿内依然没有传膳的动静。 登闻鼓一响,整个官署区为之震动,登闻鼓由都察院和禁卫司共管,禁卫司直属皇帝,都察院想将事情压下去却不能,又牵扯到通州粮仓一案并知府陈明山,兵部尚书闻讯,气汹汹跑去皇帝跟前闹,最后皇帝召集内阁大臣并各部堂官在文昭殿议事。 殿内正中,一身明黄储君服的太子,躬身立在蟠龙座前,与皇帝缓声道, “父皇,大晋律法有言,诉讼不可越级上报,越一级笞五十,若不行管束,恐日后司法乱套,此案应交予直隶按察使司来审理。” 凡军民诉讼,须自下而上陈告,依州县,府,按察司,两京直隶等层级上述,通州粮庄这个案子显然是逾矩的,事实上,每每来敲登闻鼓的,十有八九皆越讼,全看朝廷怎么处置。 年过六十的皇帝额发稀疏,双眼却依然矍铄,他斜倚在软软的明黄靠枕上,淡淡瞅了太子一眼,目光移至台阶下垂首漠立的秦王。 “秦王,你说呢?” 秦王闻得皇父垂询,先抬眼望了望皇帝,又觑了一眼太子,随后越出躬身而答, “自魏以来,历朝历代皆设登闻鼓,《魏书》亦载‘人有穷冤则挝鼓,公车上表其奏’,有宋一代,许平民百姓敲登闻鼓诉冤,以示诉讼清明,我朝因父皇严正明达,各级司法全备,登闻鼓已鲜少奏闻,” “正因为此,此番鼓响,非同小可,诚然粮庄掌柜有越讼之嫌,可他要告的正是本地父母官,来京城登闻鼓亦是情理当中,登闻鼓多年未响,此一响,天下皆闻,还请陛下严查。” 太子听到他这番话,扭身狠狠剜着他,唇角擒着冷笑,“他告的是父母官无疑,可陈明山之上,还有直隶按察使司,照秦王老弟这么一说,父皇治下的官吏皆官官相护,政不通达是吗?” 太子今年四十有四,乃先皇后嫡子,也是皇帝嫡长子,皇帝向来寄予厚望,早些年便许太子监国,到底坐堂几十年,太子很快抓住秦王话里的漏洞。 秦王眯起眼一笑,往殿外朗朗天光一指, “正阳门外民意沸然,边关数十万将士皆看着呢,太子殿下当如何处置?” 太子微微一哽。 偏生最近大兀动作极多,来年怕有一场大战,朝中紧急调粮,将通州粮仓的事给爆了出来,通州那一把火已烧到了他猴子屁股。 太子见皇帝朝他投来狐疑一眼,心思一转,立即叹道,“案子自然是要查的,都察院派了一名七品御史还不够,可再调一名佥都御史过去,我的意思是,敲登闻鼓此人必须受鞭笞,以正视听。” 秦王还要说什么,上方皇帝幽幽看了一眼殿中臣子, “杨都督你觉着当如何?”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杨康乃太子岳丈兼舅舅,眼看太子意图压下登闻鼓之案,猜测此案与太子有关,而他麾下几十万将士都等着朝中粮食过冬呢, 杨都督权衡片刻,拱手道,“臣以为,尽快查出案子真相,并调粮前往边关。” 太子眉心一紧,轻轻瞪了一眼杨都督,杨都督垂眼没理会他。 皇帝眼皮耷拉着静静看了杨康一会,嗯了一声,最后看向内阁首辅燕平, “燕阁老,你的意思是?” 燕平乃秦王的亲舅舅,燕贵妃的嫡亲兄长,以内阁首辅之尊领吏部尚书之职,平日便与太子和杨都督分庭抗礼。 燕平不疾不徐上前施礼,“臣以为,律法不可废,敲鼓之人自当按律处置,通州案子也刻不容缓,需尽快查明真相,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含着笑,这才慢慢扶几坐起了些,倾身问,“那依你之意,该如何查?” 燕平看了一眼上方面色黑青的太子,淡声回,“遵太子殿下谕旨,遣一佥都御史前往通州。” 底下不知何人轻轻哼了一声,“一碗水端平,不愧是老狐狸...” 燕平直起身退去一旁,置若罔闻。 皇帝却看了那人一眼,正是皇三子陈王。 秦王见舅舅被人当庭奚落,正要斥陈王,被燕平用眼神严厉制止。 眼看皇帝就要答应燕平,立在皇帝左侧扶手之下的裴沐珩,慢慢拾级而上,来到皇帝跟前轻声道。 “祖父,已是午时三刻,您朝食便没用多少,眼下不急着议案子,先用了午膳再说,您身子可比什么都要紧。” 年轻的皇孙侧脸瓷白如同上好的精雕品,完美得寻不到一丝瑕疵,清冽般的嗓音如珠似玉,仿佛能荡涤殿内弥漫的硝烟。 皇帝视线移到他身上,神色稍缓,抬起手任他和身旁内监扶起,朝殿内扫视一周,“先用膳。” 裴沐珩搀着他去左侧殿用膳,其余大臣留在文昭殿正殿吃堂食。 皇帝一走,秦王和太子便是唇舌交锋,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侧殿内,裴沐珩与司礼监掌印刘希平一同伺候皇帝用膳。 皇帝慢悠悠喝了一口参汤,看着裴沐珩问, “珩儿,你觉得遣谁去通州合适?” 裴沐珩慢慢在一旁将太监试过的菜,夹到皇帝面前的小碟,让他一一品尝,听了这话,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只退了一步躬身道, “孙儿年轻,不懂政事,跟着皇祖父长长见识,写写文书,不敢妄议朝政。” 皇帝一边夹菜一边笑,“朕许你说,你就大胆说。” 裴沐珩面露苦色,撩袍跪了下来,“殿内太子殿下与秦王王叔争执不下,您却在这侧殿刁难孙儿,让孙儿惶恐万分,您如果非要责难孙儿,那就干脆让孙儿去吧。” 任谁都知道,裴沐珩这是被皇帝逼得无可奈何,说的气话。 皇帝却突然深深看着他,漆灰的双眸闪烁精光。 若依太子而言,遣一佥都御史,恐雷声大雨点小,而照秦王意思,那是唯恐天下不乱。 两者都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当裴沐珩说让他去时,皇帝突然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片刻,皇帝下旨,让十二王裴循前往通州调查此案。 十二王裴循乃当今继后唯一的儿子,在朝中金尊玉贵,以逍遥王著称,他平日游手好闲,从不参与党争,既不会偏袒太子,也不会依着秦王,由他去通州最为合适。 旨意一下,殿内喧哗戛然而止,皇帝回奉天殿午歇去了,留下裴沐珩与司礼监掌印宣读旨意,十二王裴循接了旨后,撩起袖子上前就来揪裴沐珩的耳郭, “是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坑了我?我好端端的在京城过年不行,你非得害我去通州?” 这时,太子和秦王皆把狐疑的眼神投过来。 裴沐珩自知侍奉帝驾,朝中各党对他多有瞩目,为洗脱嫌疑,当众苦笑道, “哪里,陛下问我的意思,我岂敢多言,便跪下说‘皇祖父若是刁难我,便干脆让我去罢’,皇祖父大约觉得我不堪重任,便选了王叔您。” 十二王裴循自然明白皇帝深意,拿着圣旨轻轻叩了叩掌心,对着裴沐珩哼了一声, “这笔账先记着!” 目送众臣走远,裴沐珩脸上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这才负手往文华殿隔壁的文书房走去。 黄维已在廊下等候多时,赶忙迎了上去, “我的主儿,饿坏了吧,瞧瞧,少奶奶特意送来食盒,给您填肚子的。” 午时刚过,太阳已偏西,文华殿与文书房之间隔着一小小的庭院,红墙绿瓦,映得裴沐珩面颊格外白皙,他愣了一下,看着黄维手中的精致漆盒,“夫人让送来的?” “可不是?” 裴沐珩便知这是徐云栖给他的谢礼。 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裴沐珩心情不错,带着黄维过了角门来到文书房,文 9. 第 9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巍峨的城楼挡下了一片炽阳,午门下风声赫赫,徐云栖裹着件兔毛镶边赤羽缎面披袄立在墙垛下,浩瀚无垠的红墙铺在身后,映得她面颊粉白如玉,人翩如蝶。 裴沐珩出来时,便见小妻子鼻尖冻得发红,双眸清澈地望着他,寒风拂乱她的鬓发,她轻轻拨了拨发丝,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身后炫目的红墙,肩上娇艳的斗篷,丝毫没有压住她夺目的容色。 裴沐珩目光扫视她周身,她双手交握在腹前,冷得有些发抖,却是空空如也,再瞥一眼她身侧的丫鬟,满脸惧色,掌中也未提一物。 裴沐珩倒也没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淡声问,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不仅不应该是这样的时辰,更不该来皇城这样的地,徐云栖晓得今日怕是犯了他的大忌,赶忙屈膝行礼, “三爷,告罪了,我并非有意叨扰您,实在是我有重要东西落在您的马车上,可否容我去寻一寻?” 原来如此。 裴沐珩心里一时咂摸不出什么滋味。 天际慢慢聚了些云团子,阳光渐渐淡了些,裴沐珩唇角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抬手往里一指,“随我来。” 徐云栖见裴沐珩并未盘问责难,心中松了一口气,将银杏留在城墙外,跟在裴沐珩身后小心谨慎不敢说话。 至午门下,裴沐珩掏了腰牌给守门校尉查验,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校尉便恭恭敬敬放了人。 马车就停在午门内神宫监后面一条巷子里。 沿着神宫监与宫墙之间的甬道走,密密麻麻的寒风忽然裹上前,吹得裴沐珩皱了皱眉,他扭头,却见妻子无声跟在三步之外,那双杏眼清凌凌看着前方,发现他时,眼风瞬间染上几分忐忑和内疚,软软的如同挠人的小尾巴。 裴沐珩心情难以言喻,他确实不喜家里女人寻来官署区,但看着温软的妻子,他破例道, “我没有怪你。” 不消片刻,裴沐珩将她带到马车处,徐云栖赶忙提起裙摆钻入马车,寻自己的香囊。 折腾半晌,终于在锦杌旁边的壁缝里寻到了那个香囊,大约是马车颠簸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徐云栖将香囊藏在腰间兜里,这才高高兴兴出来,刚要下马车,却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横亘在眼前。 指骨修长白皙分明,在阳光下,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好看。 徐云栖愣住了,余光注意到那道深邃的视线落在她面颊。 既然是他主动,她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只是念着他有洁癖,徐云栖便压着自己的袖口搭了上去,以防肌肤相碰。 细长的手臂落在他掌心,裴沐珩才知女人家的手骨如此纤细柔软,恐一用力便折了去。 裴沐珩小心将她搀下,待她站稳,二人不约而同迅速收回了手。 徐云栖待要迈步,却见裴沐珩背对着马车,面朝奉天殿的方向张望,没有立即走的意思。 徐云栖急着去医馆,只得催道,“三爷,时辰不早了,您送我出去吧。” 裴沐珩闻言,负手回过眸,淡淡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问,“年关朝中事务繁忙,我不得空回府,你在府中可有烦难之事?” 徐云栖不知他为何问这些,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好。” 好得不能再好。 日日整理医案,研制药丸,除了裴沐珊偶尔来串门,无人打搅她,过着没有婆母管束,没有丈夫需要伺候的悠闲生活。 徐云栖发现,她话一说完,这位丈夫的眼尾稍稍往下垂,折射出分明的冷感。 不高兴了? 裴沐珩察觉出妻子眉宇含着急促,终究什么都没说,送她出了宫。 黄维与一位小内使远远躲在廊庑下瞧着,小内使指着徐云栖离去方向问,“上回府上少奶奶送来的食盒,三公子明显喜欢,您回府时怎么也不提醒少奶奶,让她再送些来。” 黄维捏了捏小内使的鼻尖,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凑什么热闹,这种事就得三爷亲自开口才成。” 徐云栖这厢没有功夫去猜裴沐珩的心思,于午时赶回医馆,忙着给病患施针。 待忙完,成衣铺子女掌柜送她出门时,便悄悄往侯在路边王府的车夫指了指, “上回的事给我敲了一记警钟,我想着您时不时要出门,遂悄悄安排了个人去王府,正巧碰见王府缺使唤人,便叫他混进去了,往后您出门,也有个照应。” 女掌柜的名唤秀娘,早前嫁了人,去年丈夫在外头偷腥,被秀娘抓了个正着,对方不仅不悔过,还伙同那外室一起殴打秀娘,被徐云栖撞见,徐云栖与银杏救下了秀娘,不仅如此,还帮着她请了讼师,离了那一家混账,后徐云栖为了掩人耳目,便用多年盘缠买下这间铺子,给秀娘及她女儿一个落脚之处。 徐云栖晓得她担忧什么,解释道,“你放心,我已跟婆母言明,你这里是我的嫁妆铺子,他们不会起疑。” “那就更好了。” 往后这段时日,裴沐珩偶尔回府,夫妻二人或立在廊下浅浅交谈几句,或一道在锦和堂用膳,徐云栖被王妃要求帮着谢氏打下手,裴沐珩暗中布局通州的案子,裴沐珩没提那道药糕的事,徐云栖也没有再做,夫妻始终不曾打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除夕前两日,十二王裴循的折子被秘密送到奉天殿,此事本瞒的极紧,可惜,当日傍晚,传来裴循在通州被人刺伤的消息,陈明山盗窃漕粮一案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抖落出来,陈明山素来与太子来往密切,一切矛头指向当朝太子。 群情激愤,将士哗然,秦王裹挟着民意威逼皇帝查出幕后黑手。 朝中上下称得上是风声鹤唳,人人噤若寒蝉。 彼时,太子跪在奉天殿外战战兢兢,痛哭流涕,内阁四位辅臣并六部堂官也在文昭殿等消息。 至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日,裴沐珩奉召前来奉天殿送各地年终邸报。 进去时,东配殿内熏了一室檀香,大约是熏了一夜,闻着有些刺鼻。 裴沐珩目不斜视进来,恭敬地将邸报呈送在皇帝案前, 皇帝裹着一件玄青的大氅靠在明黄引枕闭目养神,身侧司礼监大珰刘希平正在给他捏肩,皇帝抬手捂在额前,任裴沐珩站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看着他, “珩儿来啦....” 他缓缓推开刘希文的手,慢慢坐正了些,目光在裴沐珩的邸报上落了落,又挪至另一侧用描金红帖包着的匣子上,漫不经心一指, “珩儿,可知这信里写了什么?” 裴沐珩垂首漠然,“孙儿不知。” “那你打开读给朕听听...” 裴沐珩猛地抬起头,见皇帝微垂着眼,不曾看他,便将视线瞥向刘希文,刘希文这个时候装死,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裴沐珩露出难色,“皇祖父....” 皇帝再次抬了抬手。 裴沐珩便知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上前将匣子打开,拾起里面的信封,信封上亲笔写着“十二子裴循启奏”的字样,裴沐珩自来跟十二叔交好,读书狩猎皆由十二叔所授,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裴沐珩再次看了一眼皇帝,皇帝脸色没有半分变化,清瘦的身子始终颓然坐在御塌上,等着裴沐珩读信, 裴沐珩用指尖将封蜡化开,取出信札,定睛一览,洋洋洒洒上千字,皆详细叙述陈明山一案始末,裴沐珩一字不落读来, “臣叩请皇父圣安: 承蒙陛下信赖,委臣以重任,臣殚精竭虑,一日不敢倦怠,明察暗访,耗时二十日,终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裴循全篇不曾提太子一言,却在信末附了一张文书凭证,凭证写的是太子授意陈明山倒卖粮食的手札,上头亦有太子私信。 裴沐珩看到这张凭证,面色微凝,他轻轻将此二物重新交给皇帝。 皇帝仿佛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脸上除了疲惫已看不出旁的情绪。 裴循的意思很简单,要不要处置太子,全看皇帝一念之间。 裴沐珩不得不佩服十二叔玲珑心思,人如今被“刺伤”,正躺在通州养伤,避开朝中旋涡,又将烫手山芋扔给皇帝,不做恶人,这份本事,朝中无人能及。 不过十二叔藏首,他便打算露个尾巴。 他躲不开了。 果不其然,上头皇帝手搭在信封上,矍铄的双眸忽然直勾勾盯着裴沐珩,看清他那一瞬,又恍惚在透过他看着别人,神色沉重又恍然, “珩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太子?” 裴沐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帝见裴沐珩一言未发,忽然冷笑了下,慢慢扶案起身,踱步至窗口,目光顺着窗棂往外望去,远处奉天殿的白玉台阶浩瀚地延伸至午门外,那里烟波浩渺,人影重重,看久了,眼也迷糊了,就仿佛有鼎沸人声汇成滔天巨浪,一阵一阵啪打着城门。 “边关十四州的百姓正冒雪举家难逃,从榆林至宣府上十万将士不畏严寒,正与大兀浴血奋战,国家大事,在祀与戎,这个节骨眼, 10. 第 10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雪嗡嗡地下,四寂无声。 清晖园仅有的几名仆从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徐云栖吩咐银杏先去准备一碗安神汤,也俗称迷魂汤,一来,恐裴沐珩不配合,二来,她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给他上三轮药,这段时间内,他不能醒来。 给病人准备麻沸散或迷魂汤是银杏拿手好戏,将人赶走后,她便去梢间的小药房配药,径直往后院去了。 徐云栖又让两个粗使婆子抬来屏风,围挡在床榻外侧,又格外点燃了四盏宫灯,将西次间照得透亮透亮的,随后无关人等全部退下,徐云栖挽起袖子,准备处理伤口。 行医多年,救死扶伤已是本能,更何况面前这人是自己丈夫,是以徐云栖毫不犹豫接手。 裴沐珩趴在软塌上,修长的身影占据了大半个床榻,露出的半张脸极是苍白,一点血色也无,额尖犹渗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浓密的眉睫紧紧蹙起,似在承受剧烈的痛楚,徐云栖先将他外衫给剪去,动作熟练又轻快。 等她剪得只剩下素色中衣,银杏轻手轻脚端了一碗安神汤来,主仆俩费了些功夫,喂裴沐珩服下,裴沐珩仿佛闻到了不同寻常的香气,本能生出防备,恐牵动他伤口,徐云栖只得避开,好在等了一会儿,他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重重跌在软塌。 徐云栖一面帮他擦拭汗水,一面吩咐银杏道,“去取玉肌膏来。” 这是徐云栖的独家秘方,能最大程度平复受伤的肌肤,帮助伤口快速愈合。 银杏不一会取来三个极小的棕色瓶子,看了一眼高几上黄维捎来的各色药膏,鄙夷地哼了一声,一股脑子全部兜在怀里给捎走了。 徐云栖将药瓶准备好,一手持刀,一手小心捏住裴沐珩沾血的内衫,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银杏早避去外头,双手环胸靠在西次间门口,将外头好奇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这种跌打损伤,最难的并非是上药,而是清理伤口,能不能最大程度恢复肌肤,全取决于伤口是否处理得天衣无缝。过去徐云栖陪着外祖父看诊,见惯场面,有人被毒蛇咬了,有人被热油烫伤,更有刀伤跌打损伤,不计其数,她皆是信手拈来 看着裴沐珩那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徐云栖神色没有半分波动,素手纤纤,专注细致,一丝不苟。 大约耗了整整一个时辰还多,徐云栖帮着丈夫将溃烂的皮肉给清除干净,先洒了一层冰冰凉凉的玉肌水,此药水无色无味,迅速渗透肌肤,原先红彤彤的血肉仿佛被安抚,渐渐没有那般触目惊心。 等这层药水干透,她又用自制的棉签,涂了一层乳胶状质地的无色药膏上去,待处理完毕,已是夜深了。 为防裴沐珩半夜发高热,徐云栖这一夜睡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好在一夜安稳,到了次日巳时,徐云栖再次查看他的伤口,伤口鲜见愈合得很快,已无明显红色,徐云栖又吩咐银杏打水来,亲自给裴沐珩擦拭身子,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最后上一层生肌膏,将薄褥一盖,便不管他了。 下午申时初刻,按捺不住的熙王夫妇,匆匆赶来清晖园。 徐云栖恭恭敬敬将人迎进明间,又着陈嬷嬷奉茶,熙王妃哪有心思喝茶,迫不及待往里间去,绕过六开的花鸟屏风,便见儿子神色和缓睡在软塌,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褪去一切锋芒,无声无息睡得正熟,儿子长了这般大,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熙王妃泪水夺眶而出,捂着嘴悄声退了出来。 虽说有些不满昨日徐云栖的专断,熙王妃对着照顾儿子一夜的儿媳妇,也难得给了好脸色,她手持绣帕拭了拭泪,沙哑道, “昨夜辛苦你了。” “应当的。”徐云栖脸上始终挂着笑。 熙王妃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儿媳妇,当初冷落她是如此,如今她亦是如此,称得上宠辱不惊,心下高看她了一眼。 熙王趁着她们婆媳说话时,溜进屋子。 外头,郝嬷嬷搀着熙王妃坐下,熙王妃抹干眼角的泪,顺带便问, “我昨夜送来的药膏,你用了吗?那是太医院掌院范太医的药,京城千金难求。” 徐云栖笑着答,“用了,确实挺好。” 熙王妃显然不信任她,解释只会徒增麻烦。 银杏在一旁两眼瞪天。 熙王妃果然放心了,她昨夜一宿难眠,这会儿见儿子好转,便按着头额,闭目养神。 里头熙王端着锦杌坐在裴沐珩塌前。 等了片刻,裴沐珩在一片昏昏沉沉的光色中睁开了眼,来不及看清是何处,便对上父亲愠怒的神色。 熙王低斥他了一句, “你太放肆了,竟敢妄议储君废立!” 裴沐珩趴睡太久,颈骨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那张俊脸被晕黄的灯色映如明玉,双目半睁半阖,嗓音略生暗哑, “父王,十二叔的折子搁了两日有余,陛下心如明镜,倘若他真想废黜太子,那封折子便早早交给了三司,他老人家之所以留中不发,便在等一个台阶下,儿子不过是顺圣心而为,替陛下分忧罢了。” 熙王轻哼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必为了讨皇帝欢心,挨这顿打!” “我自有深意,”裴沐珩抬眸看着他,眼底锋芒分明,“您想一想,我劝陛下压下废储之议,秦王当如何?秦王心中一定恼恨非常,我要的便是激怒秦王,眼看废黜太子差了临门一脚,秦王一定想方设法捏造罪证,将太子置于死地,届时便是一箭双雕。” 皇帝是个手掌极权的明君,能容忍秦王牵制太子,却绝不愿看到秦王擅动废立,秦王将太子拉下马那一日,离着他倒霉怕也不远了。 熙王深深看着运筹帷幄的儿子,忽然间长叹一声, “你呀,还是不听劝。” 裴沐珩神色淡漠, “父王屡屡南征北战,替皇祖父打下半片江山,您难道就甘心吗?” 皇帝不喜熙王是事实,可朝中擅长领兵的皇子也仅仅只有熙王,这几十年来,最难啃的骨头都是熙王拿下的。 熙王咂摸了一下嘴,没有接这话,而是道,“你哪里是一箭双雕,我看你是一箭三雕,昨日陛下虽是打了你,心里指不定疼你,回头待你痊愈,恐有旨意下来。” 思及儿子年纪轻轻,便在官场爬摸打滚,熙王心头发酸,“伴君如伴虎,倒是为难你了,”话落,温声问他,“还疼吗?” 裴沐珩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伤,可如今那一处却是冰冰凉凉,察觉不到痛意,遂摇头,“儿子不觉得疼。” 熙王意味深长笑了笑,起身道,“成,那你继续养伤。” 熙王带着熙王妃离开了。 徐云栖送至院门口。 这个空档,黄维捧着裴沐珩惯看的几册书溜进了清晖园,绕过屏风进了西次间,便见自家主子满脸茫然看着四周。 “我怎么在这?”裴沐珩撑起半个身子,皱着俊眉问黄维。 这明显是清晖园的西次间。 黄维不意外他的反应,赶忙上前来替他紧了紧滑落的薄褥,解释道, “这是少奶奶的意思。” 裴沐珩愣在当场, 黄维忙替自己洗脱罪名,“昨日少奶奶连王爷面子都没给,坚持让人把您送到这来。” 裴沐珩盯着他,脸色时而青,时而白,最后大约是忍无可忍,沉声问, “也是夫人上的药?” 黄维看着他眼底沉沉的暗色,吓得趴跪在地,战战兢兢解释,“您别怪老奴,少奶奶是主子,她要服侍您上药,谁也拦不住呀....” 裴沐珩闭了闭眼,手撑额,俊脸隐在暗处,没有吱声。 黄维琢磨不出他的心思,跪着没动,半晌倒也没等来预料中的怒火。 裴沐珩起先是有些恼怒,他不喜女人碰他,只是转念一想,那个人是他妻子,平日徐云栖规规矩矩不行错一步,关键时刻表现出妻子担当,照料受伤的丈夫,他能怪她? 虽多少有些尴尬甚至窘迫,裴沐珩很快也没当回事。 他告诉自己,这是夫妻义务,无可指摘。 黄维看着主子面色转而云淡风轻,心里佩服他的城府。 看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裴沐珩嫌屏风挡光,吩咐他挪开半边,黄维照做,刚摆好,听得廊庑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显而易见是五姑娘裴沐珊过来探望裴沐珩,黄维只得侯去门外。 少顷,裴沐珊亲昵地挽着徐云栖进来。 裴沐珩趁着间隙,已给自己披了一件苍青的袍子,面朝外侧身躺在软塌,手中搁着一本书册,看神情,倒也与寻常无异。 裴沐珊见兄长模样不太像是挨了板子的,满脸惊奇凑过去, “咦,哥,你不是挨了板子吗?是不是皇祖父没舍得打你,做给外人瞧得?” 裴沐珩不耐地盯着妹妹,心情一言难尽,余光注意到那道身影慢慢走近,语气淡淡道,“好些了。” 徐云栖离得不远不近,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情并无恼色,便笑问,“三爷,要喝茶吗?” 裴沐珩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颔首,“多谢。” 徐云栖便转身朝银杏示意,随后便在一侧陪坐。 裴沐珊看着默不作声的哥哥,瞥了一眼温婉娴静的嫂子,恍觉气氛不对劲,她突然眨巴眼问道,“哥,昨夜谁照料你的?” 裴沐珩手中书册一顿。 徐云栖倒是早料到裴沐珩怕不高兴,不愿接话茬,忙开口道,“是我。” 府中诸人不知二人未曾圆房,裴沐珊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看哥哥脸色不错,可见嫂嫂昨夜费心了。” 徐云栖嗓音清脆,“应当的。” 裴沐珩听了她坦然的语气,缓缓朝她看来,妻子温柔地坐在高几旁,大约因着今日是除夕,她穿了件海棠红的对襟长袄,个子高挑,并不显臃肿,反而勾勒的那纤腰楚楚婀娜。 “着实辛苦夫人了。”他正色道。 徐云栖笑了笑,没有在意。 裴沐珊视线在夫妻二人当中流转,明显察觉他们相处客气疏离,看着嫂嫂那张温柔无害的面孔,裴沐珊只能把缘故归结在哥哥身上,于是很不客气拆台,“一句辛苦便完事了?” 裴沐珩眯起眼,闲闲地看了妹妹一眼。 他眼神沁着冷意,令人不寒而栗,裴沐珊平日也有些觑这位哥哥,吐了吐舌。 徐云栖怕他们兄妹俩吵起来,提议带着裴沐珊去东次间玩,裴沐珊起身道,“今夜除夕,母亲心情不佳,吩咐我帮着大嫂打下手,我便不久留了,对了,待会除夕家宴,嫂嫂会去吗?” 熙王妃的意思是让徐云栖留下照看裴沐珩,裴沐珊却觉着这样冷情冷性的哥哥,还不如不要。 每年除夕,都是徐云栖最冷清的日子,她并不习惯那些喧哗,便道, “我就不去了。” 她也得留下来照看裴沐珩。 裴沐珩在这时抬眸看着她。 夫妻俩视线有短暂的交错。 裴沐珊有些失望,“那待会我先送些好东西来给嫂嫂吃。”临走时朝裴沐珩做了个鬼脸,裴沐珩没搭理她。 徐云栖送小姑子出门,裴沐珊立在珠帘外,回眸看了一眼面容倦怠的兄长,不由暗叹,兄长一心扑在朝务,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动心的时候,可怜花容月貌的嫂嫂白糟蹋在不近人情的兄长手中。 她悄声挨着徐云栖,“嫂嫂,若是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徐云栖回想方才裴沐珩一眼制住妹妹的场景,弯唇一笑,“一言为定。” 心想,熙王府无人拿捏得了裴沐珩。 送裴沐珊离开后,徐云栖独自折回西次间。 莹玉灯芒下,男人专注翻阅夹在书册的邸报。 裴沐珩昨日 11. 第 11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这是成婚以来,夫妻俩第一次这般惬意地说话。 徐云栖稍有惊诧,立即回过味来,“那我今个儿给你做一道。” 天色犹暗,徐云栖手中擒着一盏灯,灯芒下的她,眼神明亮,姣好的肌肤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 裴沐珩却是摇头,“今日初一,你歇着,哪日得空了再做。” 徐云栖将灯盏搁下,面颊浮现一层温温柔柔的笑,“对于我来说,哪日都一样。” 扔下这话,徐云栖出去了,不一会黄维进来伺候裴沐珩洗漱出恭。 王府膳房准备了各色精致丰富的佳肴,徐云栖却只需裴沐珩喝粥,裴沐珩裹了腹,又喝下一碗药,独自在床榻看书。 也不知徐云栖给他喂了什么药,裴沐珩没多久便睡过去了,午时初刻,他被一阵药香给熏醒,睁开眼,却见妻子含笑坐在他跟前的锦杌,往旁边高几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指了指, “尝一尝。” 她眼底是柔的,眼色也是淡的,面颊却是覆着一层亮眼的彤彩。 裴沐珩先是漱口,尝在嘴里,滋味与上回有了变化。 “换了方子?” “可不是?你如今受着伤,不宜用发物,我给你多添了些莲子山药,你伤了气血,又换了一味洋参,药味可能重了些。” 裴沐珩颔首,口感一如既往的好,柔软绵密。 “辛苦你了。” 一盘五块,徐云栖自个儿吃了两块,剩下三块裴沐珩全部用完。 裴沐珩趴着不便挪动,徐云栖亲自洗了帕子递给他擦拭,念着他洁癖的毛病,便要把帕子搁在凭几,让他自个儿取,哪知裴沐珩只当她径直递给他,便抬手去接,两个人的方向有错位,修长白皙的手指就这般插了过去,指腹轻轻碰触她掌心,拇指一端捏住了帕子边,看起来像是半握住了徐云栖的手。 两个人都愣住了。 徐云栖常年行医,免不了与病患有接触,她没有当回事,就是怕裴沐珩不喜。 徐云栖松手,裴沐珩神色不变把帕子接过来,随后慢慢擦拭唇角。 徐云栖以为他又要将手擦拭一遍,却见裴沐珩自然而然递了回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适应徐云栖的靠近。 空气里无端流淌一股缱绻的气氛,与之一起流淌着的,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药香。 裴沐珩率先打破沉默, “你懂药理?” 徐云栖将碗筷交给银杏,自个儿也净了手,回眸亮晶晶看着他,“是,我颇擅药理。” 裴沐珩明白了。 京城有不少世家贵女在闺中研习药理,有的制作香膏或胭脂水粉,更多的学些药膳用来孝敬长辈,药理深奥,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好,每有姑娘擅长于此者,皆深受赞誉。 裴沐珩没料到长在乡野的徐云栖也深谙此道,看得出来,她做的极为出色。 裴沐珩颇为意外。 事实上,除了出身不好,徐云栖性子温柔乖顺,安静从容,懂分寸,识进退,是个极好相处的妻子。 他已经很满意了。 “我书房有几本古籍,上头记载不少古方,回头我让黄维送来给你。” 徐云栖有些意外,“你支持我?” “那是当然。”裴沐珩颔首,清冷的眼翳也含着几分温和。 徐云栖双手交握搭在双膝,腼腆地笑了笑。 不一会,熙王妃遣人来唤徐云栖,让她随王府众人一道入宫给皇帝拜年。 徐云栖留下银杏照料裴沐珩,换了一身殷红宫装跟了过去。 天色渐开,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下,街道两侧依然堆着厚厚的积雪。 早有负责巡逻的武侯卫,清出一条道供马车行驶。 她与裴沐珊同乘一辆马车。 车内,裴沐珊兴致勃勃给徐云栖讲述宗室人情世故, “待会我们先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别看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她老人家平日不管事,宫务都交给燕贵妃娘娘打点,再有太子妃在一旁协理。” “太子妃呀,出身将门,性子却极是和善,我娘一向眼高于顶,却是从来很服太子妃。” “说到太子妃,那就不得不提秦王妃娘娘...”裴沐珊神神秘秘靠近她,压低嗓音道,“我跟你说,她可是我娘的死对头。” 徐云栖眨眼问,“为什么?” 裴沐珊先是叹了一声,再解释道,“秦王妃与我娘是同一日进的门,你也知道宗室成亲,无需亲迎,再者秦王嫌秦王妃不够貌美,成亲时兴致缺缺...” 徐云栖想起她大婚时,来迎亲的便是礼部侍郎,而不是裴沐珩。 “但是,我娘是我爹求之不来的,成婚时不仅排面大,甚至主动骑马亲迎,两相比较,秦王妃落了下风,自此跟我娘便是针尖对麦芒,你晓得,我娘这个人,谁的面前都不服输....” “哎,待会就有好戏看了...” 徐云栖抱着手炉,一面听,一面笑而不语。 熙王府离皇城近,一刻钟后便抵达东华门,由东华门去往坤宁宫,大约要走两刻钟,念着天冷下雪,便有宫人准备了小轿,以备王妃享用。 熙王带着裴沐襄和裴沐景早早往奉天殿去了,熙王妃便携三个儿媳并两个女儿,前往坤宁宫。 好巧不巧,在东华门内撞见了秦王妃。 秦王妃与熙王妃年纪不相上下,她穿着一件湛蓝缂丝厚褙,披上一件同色绣兰花纹的大氅立在宫道一侧,静静等着熙王妃过来,她身量高,容貌只称得上寻常,比起依旧貌美如花,走在儿媳当中,丝毫不逊色的熙王妃来说,便像是高了一个辈分。 熙王妃早就发现了她,慢腾腾由谢氏搀着走过去,捏着绣帕笑问, “给嫂嫂请安,怎么,瞧着眼下一阵黑青,莫不是没睡好?” 秦王妃面容带冷,她自然不会告诉熙王妃,太子被皇帝重拿轻放,秦王心情不好,昨夜在府中大发雷霆,连着她也吃了好一顿排揎。 “不过是守岁晚了些。”随后目光轻飘飘往熙王妃身后一寻,落到陌生的徐云栖身上,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这便是珩哥儿的媳妇?生得可真是俊俏,跟当年的你,不相上下。” 熙王妃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气闷。 秦王妃一句“当年的你”,便是告诉熙王妃,她老了,容华不在。 二则,故意戳熙王妃的痛处。 熙王妃是何等出身,祖上兰陵萧氏之后,家中父亲是银雀台十八名臣之一,兄长任四川总督,为一方君侯,她自小养尊处优,一辈子没看过人脸色。 而徐云栖呢,一个长在乡野的小小五品官之女,名不见经传。 秦王妃拿她们婆媳做比,便是故意给熙王妃气受。 都是千年的妖精,谁还怕谁呢。 熙王妃心里不待见徐云栖,却不会在外头显露出来,“嫂嫂谬赞,我家的几个媳妇旁的不说,相貌个顶个的好,走在哪儿,也不至于被人笑话像个男人,当然,相貌嘛,犹在其次,夫妻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秦王妃脸色一阵黑青。 秦王不喜秦王妃,待她诞下嫡长子,便歇在妾室,如今秦王妃膝下只有一个嫡子,余下王府庶子却数不胜数。 秦王妃日子并不好过,只是她很快沉住气,笑着朝徐云栖招手,“云栖啊,过来。” 这是连徐云栖闺名都给打听到了。 徐云栖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上前施礼,“给秦王妃娘娘请安。” 秦王妃无视熙王妃恼恨的眼神,从腕间退下一个翡翠镯子,递给徐云栖, “初次见面,我看你面善,很投眼缘,来,这个镯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在手上玩。” 秦王妃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她手上这个镯子通体翠绿,水头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 徐云栖必定不受熙王妃待见,她便正好拉拢徐云栖,打熙王妃的脸。 还真是王妃打架,她们这些做媳妇的遭殃。 徐云栖面上不显,心里却哭笑不得,孰轻孰重,她还拧得清,她不可能帮着外人来气自己婆母,尽管她与熙王妃不算融洽。 她和气笑道,“您一番心意,论理晚辈不该推辞,实则是您的镯子太贵重了,晚辈承受不起,不若您换个旁的,晚辈接在手里,心里也踏实。” 秦王妃要给什么,徐云栖左右不了,但她必须给熙王妃一个态度。 熙王妃见儿媳妇识趣,没有入秦王妃的毂,心中顿时舒坦,只是她很快眼光流转,施施然迈过来,对着徐云栖嗔道,“傻孩子,长者赐不敢辞,还不收下?” 她就得让秦王妃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王妃脸色一僵,只是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遂硬着头皮,将翡翠手镯给了徐云栖。 徐云栖接了过来,无奈地叹了一息。 两位妯娌在东华门前小小交锋了一次,方先后上轿。 两位王妃能乘轿,晚辈们却是不能,徐云栖自小行走江湖,走这么一段简直是家常便饭,一路脚步轻盈,脸不红气不喘,其余这些皇孙媳们便有些承受不住,个个娇喘吁吁,徐云栖最后还掺了裴沐珊一把。 待至坤宁宫外,却听闻皇后着了些凉,午歇刚起,让大家稍候。 徐云栖等人便进了侧殿,进去时,太子妃与其余几位王妃都在。 众人相互拜年行礼,秦王妃瞥了一眼徐云栖手中的镯子,计上心头,与上首的太子妃道, “太子妃嫂嫂,这位便是珩哥儿的媳妇,您瞧,俊不俊?” 太子妃与秦王妃打交道多年,哪能不晓得这位妯娌的脾性,只消往徐云栖手中的镯子一瞥,便知那是秦王妃心爱之物。 论理,身为太子妃,给的见面礼只能比秦王妃更为贵重,秦王妃这是自己吃了亏,也想拉上她垫背。 只是太子妃却有些头疼了。 年前太子刚因收受贿赂,敛财得利,为皇帝责罚,她这会儿若是给出比翡翠镯子更贵重的见面礼来,少不得被人诟病。 秦王妃哪,果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叫人好过。 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抬手往发髻一摸,寻到一只赤金双股镶点翠的金钗递给徐云栖, “好孩子,这只金钗是我成婚那年,母后赏赐于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不敢离,珩哥儿替太子受了罪,我心中过意不去,便把我最珍爱的金钗赐予你,望你与珩哥儿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既是皇后赐给太子妃的头钗,别有一份贵重,压了秦王妃一头。 秦王妃笑得有些勉强。 余下几位王妃便没有那般计较了,依着与熙王妃关系远近,适当给了些见面礼,徐云栖都交给宫人用一个紫檀锦盒收着。 太子妃将熙王妃叫过去询问裴沐珩的伤势,李氏和谢氏也各自与交好的妯娌攀谈,裴沐珊不知去了何处,徐云栖被落了单,她独自坐在人群后喝茶。 身后时不时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她便是珩哥儿的媳妇呀,长得倒是貌美,可惜出身不好。” “她不貌美,也不会被陛下相中呀,除了貌美,她还有什么?” “哎,我当初还打算给珩哥儿说一门亲,谁知被陛下抢了先。” “哟,快别这么说,熙王妃看上的可是人家荀阁老的女儿,她又怎么愿意要你家那侄女?” “哼,当初我与她说亲,她哪知眼睛瞧不上,如今栽了跟头吧。” 徐云栖淡淡地将茶盏搁下,置若罔闻。 * 不多时皇后宣众人进去。 大家齐齐朝皇后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年过五十,面容细瘦,眉长眼柔,是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老人家。 她身子素来不大好,当年生十二王裴循大出血,落下病根,往后再也没怀过孩子,徐云栖行礼时,悄悄打量了皇后一眼,皇后面庞消瘦,气血两虚,该是身子亏了多年,一直没能养好。 不过从眉眼瞧来,皇后年轻一定是个大美人。 陪着王妃们一道觐见的还有各宫嫔妃。 徐云栖在这里,也见到名动京城的燕贵妃。 燕贵妃是秦王之母,内阁首辅燕平嫡亲的妹妹。 比起消瘦的皇后,燕贵妃气势凌凌坐在下首,眉峰藏着一抹严厉,反倒是比皇后看起来更像六宫之主。 秦王妃到了婆婆跟前,倒是收敛不少,低 12. 第 12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 燕贵妃整暇看着徐云栖,细长的玳瑁护甲轻轻搭在高几,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徐云栖立着一动不动。 熙王妃断不可能看着燕贵妃为难自己儿媳,冷冰冰站起身,凉笑道, “娘娘关心珩儿身子,问我便是...” 徐云栖听了这话,立即反应过来,越过人群来到殿中,撩袍跪下道,“回娘娘的话,夫君伤势轻重如何,不敢妄断,只瞧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燕贵妃并非真心在意裴沐珩伤情,实则是恼他替太子说话,坏了秦王好事,“本宫问你,陛下将你夫君打得浑身是血,你可生怨?” 熙王妃觉得燕贵妃有些没事找事,轻轻哼了一声。 徐云栖这厢却是露出笑意,镇定从容地回,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夫君是陛下的孙儿,孙儿犯了错,祖父责罚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陛下杖责夫君,那是信重他,愿意匡正他,才费了这番心思,孙儿孙媳岂有生怨的道理?” 太子妃和燕贵妃听了这话,皆是惊了惊心。 那太子犯了这么大过错,可见皇帝责罚谩骂?没有,皇帝至今只让太子回东宫思过,连面都没见一回,如此这般,陛下是放弃太子了? 太子妃掌心掐出一行汗。 与此同时,燕贵妃却想,那秦王携民怨逼皇帝处置太子,以皇帝之英明,焉能看不出?事到如今,可见皇帝训斥一声秦王?没有,不仅如此,除夕当夜,秦王府的赏赐排在众府之首。 燕贵妃想明白这一层,忽然脊背生凉。 那锋锐的护甲慢慢捏紧高几边沿,连着人也坐端正了些,看着徐云栖忽然间就没了怒意,反而语气变得和缓,“起来吧。” 徐云栖起身谢恩。 燕贵妃又问,“方才你愣什么神?” 徐云栖腼腆地笑道,“臣妇瞧着那盘冰糖葫芦,便想起家乡路边的小摊,思乡罢了。” 到底是乡下来的丫头,哪里见过皇宫这等阵仗,没得吓坏了她,燕贵妃摆摆手,徐云栖退回席位。 至于那碟冰糖葫芦,一块也没动。 回府后,徐云栖以为熙王妃会数落她,哪知熙王妃跨进王府大门时,回眸看了三个儿媳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徐云栖身上, “老三媳妇今日不错,便是要这般不卑不亢,珩儿在朝中首屈一指,你可不能堕了他的威风,无论谁刁难,都不要怕,咱们熙王府没有畏缩之辈。” 熙王妃怕的就是乡下来的徐云栖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今日徐云栖没叫她失望。 待回了锦和堂,又遣郝嬷嬷去了一趟清晖园,用自个儿一个水头更好的翡翠镯子换下了秦王妃那只,熙王妃只是气气秦王妃,并非真贪她的镯子,回头寻个由头退回去。 坤宁宫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裴沐珩耳中,徐云栖过去探望他时,他静静打量了妻子一会,对她有了新的认识,“让你受委屈了。” 徐云栖处变不惊,如此气度是良妻典范。 翌日大年初二,女儿回门,裴沐珩受着伤不便作陪,徐云栖独自去了一趟徐府,章氏少不得搂着她哭了一场,担心裴沐珩为陛下生厌,牵连自己女儿。 徐云栖又是一阵宽慰。 裴沐珩在后院躺了三日,便搬回了书房。 通州方向来的那份求救信,至今没有查出端倪,案子是大致明了了,可是写求救信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寻到,裴沐珩总觉得有事情游离在他掌控之外。 裴沐珩离开清晖园后,徐云栖不便过去探望,只隔三差五准备些药汤和药膳,帮助他恢复伤口,滋补气血。 裴沐珩伤势渐好,慢慢能在府内行走,偶尔便去清辉堂看望妻子。 这一日正是元宵,徐云栖带着丫鬟们在廊庑下挂花灯,少顷,月洞门外绕进一道修长的身影。 裴沐珩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挺拔地立在廊柱旁,一盏盏花灯在薄冥中绽开,绚烂的灯芒撑开一片夜雾,映得那张俊脸清隽无双。 裴沐珩从黄维手中接过一册书递给她, “上回说好给你的古方。”他语气温和,唇角甚至挂着一丝淡笑,即便如此,丝毫没有削减那生人勿进的气场。 徐云栖迟疑地接了过来,大约是习惯照顾病患,对着受伤的裴沐珩反而更自在些。 “多谢了,外头风大,三爷随我进去喝茶。” 夫妻俩一道进了屋。 稳妥起见,徐云栖着人给他垫了一个软垫。 裴沐珩念着前段时日徐云栖的照顾,主动与她寻话题,他问一句,徐云栖答一句,全然没了除夕那几日的温和关切。 裴沐珩有些纳闷。 明明那段时日,她对他关怀备至,不仅主动给他疗伤,甚至给他做点心,熬药汤,千叮万嘱,如今他好了,她反而生疏了。 裴沐珩想不明白,只能直问, “夫人,你可是不高兴?” 徐云栖满脸惊诧,“没有呀。”原先悠闲搭着的双手垂下来,“三爷为什么这么说?” 裴沐珩总不能质问她为何变生疏了,他不习惯猜女人心思,未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他与徐云栖商议, “若哪日我做了令你不快的事,你可否直言?” 徐云栖一头雾水,“三爷放心,我没有不高兴,如有,自会告诉您。” 小的时候,爹娘离开时,她哭过闹过,后来发现哭闹没有用,她便不哭了,娘来探望她时,高高兴兴迎她进来,离开时,客客气气送她走,慢慢的,小小的她明白,快乐是要靠自己给的,她整日上山掘野菜,挖花生,甚至偷偷在地里烤红薯吃,每日过得不亦乐乎。 当明白不要把期望放在别人身上时,她再也不会不高兴。 裴沐珩看着坦然的妻子,放心下来,他平日最不喜矫揉造作撒娇使小性子的女人,妻子性情平稳,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裴沐珩彻底好全是在一月之后,这一日他写了一封请罪折子叫人送去皇宫,皇帝顺驴下坡,先是斥他性子浮躁,尚需要历练,随后让他照管都察院,将江南盐道上一桩大案交给他。 过去裴沐珩伴驾文书房,只是备议咨询,如今下放六部,则是给了实权。 圣旨由内阁送到熙王手中,熙王拿着圣旨高高兴兴来到裴沐珩的书房。 “圣旨上写明,让你连夜赶去扬州,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裴沐珩接过圣旨,凑在灯下一瞧,便将皇帝意思参透明白了。 “通州粮仓那把火一烧,可是烧着朝廷的尾巴了,军粮不继,归根结底是国库空虚,陛下让我去扬州查盐道,实则是为了清查国之蠹虫,为国库增收。” 盐道侵吞由来已久,其中牵扯不少朝廷大臣,以及既得利益的各地大族。 裴沐珩看着圣旨上那朱红御笔,苦笑一声,“陛下这是逼我做孤臣。” 纠察国之蠹虫,便是与权贵为对,裴沐珩若只想当一名干臣,那么便踏踏实实做陛下手中的剑,可他不是,他胸中藏有丘壑。 熙王轻轻骂了一句,“老狐狸,拿着对我的法子来对付你。” 皇帝用熙王,让他手掌三军为国征战,却又防着熙王拥兵自重,让他担任都督佥事,清查卫所屯田,肃清军中纪律,熙王为此得罪了一大票军中干将。 裴沐珩神色不变,捏着圣旨在书房内慢慢踱步,清冷俊逸的眼尾掩在浓睫之下,幽深难测, “无妨,我早有法子,既能帮着皇祖父充盈国库,也不会自绝于朝臣。” 裴沐珩就这么南下了。 他南下这两月,皇帝着手对付大兀,大晋国库不够充盈,无法久战,为了速战速决,号称军中第一谋士,有当世张良之称的文国公受命前往北境,一面放出大晋军中缺粮的假消息,引得大兀上钩,一面悄悄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趁着大兀纠集重兵猛扑大晋之际,来了个瓮中捉鳖,狠狠挫了大兀兵锋。 恰值阳春四月,皇帝万寿节在即,大兀脱脱卡尔大汗遣儿子前往大晋给皇帝贺寿,并商谈两国和谈之事。 这并不非大晋与蒙兀头一回和谈,朝中依照惯例将和谈地点定在宣府行宫。 宣府行宫去京城两百里,上了年纪的皇帝,想起年轻时意气风发,南征北战,引万国来朝的伟绩,突然豪兴大发,打算将万寿节挪去宣府行宫举办。 年迈的皇帝要出行,朝中闻风而动。 何人留守,何人随驾,都极有讲究。 太子一党,很快抓住这个机会,上书皇帝,请求皇帝将太子放出来,让他将功折罪,好叫皇帝安心去宣府巡视。 换做过去,每每太子有动作,秦王定要针锋相对,分庭抗礼一阵。 但这次,秦王没有。 忍辱负重三个月的秦王,暗中寻来心腹幕僚商议, “陛下之所以出巡,无非是给赦免太子寻借口,如此一来,太子便可名正言顺继续监国。” 大理寺卿见秦王并没有预料中恼怒,问道,“瞧殿下的意思,这次是要顺着太子了?” 秦王捋着胡须,双目盯着宣府山川地理图,阴沉一笑,“欲取先予,这三月来,我是日日不得寐,偏生舅舅劝我沉住气,不可轻举妄动。” 大理寺卿忧道,“首辅大人必定有他的道理,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这些话秦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从桌案绕出到窗下负手而立,恨道,“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13. 第 13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火红夕阳给苍翠山岚镶了一道金边,湖面涟漪阵阵,映着倒扣的晚霞,似碎了一池星光,裴沐珊将梳妆盒交给丫鬟,倚着徐云栖站着,看向远处不紧不慢迈来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湛色窄袖长衫,正在湖边与几位官僚说话,斜晖歇在他眉梢,与那抹与生俱来的隽冷之色交织,融成一层淡淡的冷雾,将他天然地与周身那些人割离开来。 裴沐珊欣赏了一番哥哥美色,情不自禁感慨, “嫂嫂,若是今后我照着哥哥这般模样寻夫婿,怕不得孤老终生?” 徐云栖视线也落在不远处那鹤立鸡群的丈夫身上,有山风携着落英扑来,有的落在他肩头,有的沾在他衣摆,还有一丝嵌在他浓睫,他抬手一拂,仿佛拭去一缕人间烟火。 裴沐珩不疾不徐与那些官员应酬,无意间抬目朝这边看来,一眼对上徐云栖怔懵的神色,有个身影懒洋洋倚在她怀里,朝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裴沐珩皱着眉挪开视线。 裴沐珊半是打趣半是颓丧地挠徐云栖,“我也想像嫂嫂这般,嫁个出色的夫婿,嫂嫂,你实话告诉我,嫁给哥哥,你高兴吗?” 徐云栖抚了抚怀里女孩儿柔软的发梢,喉咙忽然黏住似的,半晌浅浅嗯了一声。 裴沐珊看着她剔透的眸子,笑了笑,直起身没有再问。 裴沐珩打发完那些官员,大步迈了过来,修长的身影落定在营帐台阶前,先是朝徐云栖颔首,视线落在妹妹身上, “你怎么在这?” 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耐。 裴沐珊大小姐脾气蹭蹭就冒了出来,扶着腰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该在这!” 借着台阶的优势,裴沐珊觉着自己此刻气势应该不输人。 裴沐珩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无视她,与徐云栖说话, “夫人可用晚膳了?” 徐云栖朝他屈了屈膝,笑着回,“还不曾,三爷您呢?” 裴沐珩摇摇头,随后一脸赶人的神色看着裴沐珊。 裴沐珊恼火了,将徐云栖胳膊往怀里一搂,“喂,我告诉你,娘亲吩咐我跟嫂嫂一个营帐,你突然回来打乱了计划,我不管,我今日就在这里,你自个儿寻个地方待着去!” 裴沐珩静静看着她,清隽的双眸甚至没有半分情绪。 黄维哭笑不得,弓着腰在一旁打圆场, “五姑娘也不怕被人笑话,还跟哥哥抢嫂子?” 裴沐珊有了台阶下,立马换了一副语气,居高临下睨着裴沐珩, “可给我捎了胭脂水粉?有的话,我就把嫂嫂让给你。” 裴沐珊说完这话,台阶下没有半分反应,俏眼瞪过去,对上裴沐珩耐心耗尽的眼色,裴沐珊下意识咕哝下口水,渐渐的,面颊开始生热,最后顶不住了,裴沐珊很是能屈能伸地转过身来,朝徐云栖道, “咳咳,那个我想起来了,爹爹不在身边,娘亲一人恐不习惯,我去陪娘睡。”然后狠狠剜了一眼裴沐珩,大摇大摆离开了。 黄维忍住一声笑,连忙从侍卫手中接过裴沐珩的衣物,悄声往营帐去。 徐云栖由着他们兄妹闹完,朝里一指,“三爷请进。” 裴沐珩拾级而上,进了营帐,徐云栖跟了进去。 营帐并不大,只三丈见宽,外间供人待客喝茶,屏风内则用白帷隔出两个小间,一间搁着张不大不小的木塌做寝室,另外一边做浴室恭房。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徐云栖伺候裴沐珩净面喝茶,待她收拾完盆巾回来,却见原先不置一物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长形匣子。 裴沐珩坐在圈椅里喝茶,抬眸朝她看来,随后指了指那匣子,“给你捎的,瞧瞧可喜欢?” 徐云栖一下愣住了,交握的双手缓缓垂下,慢慢捏了捏袖口,“给我的?” 那妹妹怎么办? 徐云栖面颊徒生一阵热意,不是害羞,是愧疚,让她怎么面对裴沐珊。 裴沐珩见她迟疑,将茶盏搁下,“怎么了这是?” 徐云栖坐在他对面,慢慢将匣子拿在手里,与他商议道,“三爷,我不缺什么,要不,这个给妹妹吧?” 裴沐珩看着通身素净的妻子,再回想那恨不得将满匣子首饰堆在身上的妹妹,神情一言难尽,“这是给你的。”语气不容置疑。 徐云栖不再多言,将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玉福镯,裴沐珩品味极好,这对镯子通体莹润,肉质如凝膏,是羊脂玉中的上乘货色。 面对丈夫好意,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很漂亮,我很喜欢。” 事实上徐云栖从不带首饰,一支简单的玉簪束发,再缀上一对成色不算很好的珍珠耳环,其余的便没了,她平日看诊行针,带着手环一类极其不方便。 裴沐珩见妻子高兴,将茶水饮尽。 上次皇后做主逼着他给徐云栖带食盒,这回他远行归来,主动给妻子捎礼物。 “戴上试试?” 徐云栖从善如流将两个镯子套在手腕,沉甸甸的,很不适应,乌溜溜的眼珠儿转悠半圈,小声道,“可不可以分一个给妹妹?” 裴沐珩:“.......” “两个妹妹,给谁?”他语气淡淡。 徐云栖眼一垂,不说话了。 裴沐珊上头还有个姐姐裴沐兰,只是裴沐兰性子内敛,不爱跟人说话,徐云栖至今也没见过她几面。 * 裴沐珊这厢气急败坏回了熙王妃的营帐。 好不容易清净的王妃看着女儿风风火火闯进来,脸色一变,“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陪你啊娘。”裴沐珊将梳妆盒搁在桌案,一屁股瘫坐在罗汉床上,神情郁碎。 熙王妃很无情道,“我不需要你陪。” 裴沐珊这会儿是要哭了,弹跳起身,“三哥回来了...” 熙王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露出笑意,“珩儿回来啦?” 话音未落下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不一会,裴沐珩带着徐云栖进来给熙王妃请安。 熙王妃眉开眼笑拉着儿子问长问短。 徐云栖站在裴沐珊身侧,尽量将袖子往下扯。 只是裴沐珊此人,眼神很毒,很快发觉徐云栖手腕飘来一抹莹润的光色,她歪着脑袋一瞧, 一对! 没她的份! 眼神跟刀子似的飕飕往裴沐珩身上戳, “哥,你太过分了!” 她咬牙切齿。 裴沐珩无视妹妹的控诉,简单地将自己在扬州的始末告诉母亲。 熙王妃瞪了一眼无理取闹的女儿。 裴沐珊转身委屈巴巴地看向徐云栖,徐云栖拉着她的手哄,“别难过了,嫂嫂下次给你买...”她小声道。 不一会,熙王妃吩咐传膳,留裴沐珩夫妇在她营帐用晚膳。 膳后,她打量着儿子,心疼道,“你可是瘦了不少,在外头两月,吃苦了吧?” 裴沐 14. 第 14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恍惚记得裴沐珩寝歇时不爱点灯,徐云栖又绕去外间吹了灯火,这才慢腾腾摸进内室,轻轻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外头巡逻的动静也渐渐小了,只是大约时辰还早,时不时有些许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尚不到亥时,平日徐云栖也没睡得这样早,实在是为了迁就补觉的裴沐珩。 营帐密密麻麻占据了湖边与林子间的一块草地,因着官眷人众,又是踏春的好时节,在原先的名额外又增补不少,位置不够,各家的营帐挨得极紧,躺下一会儿,隔壁二嫂嫂李氏的嗓音便清晰传来。 “今日晟哥儿抢咱们勋哥儿的拨浪鼓,你怎么就不吱一声?” 二公子裴沐景温声劝妻子, “多大点事,大嫂没来,孩子哭着想娘,咱们孩子让一让,也没什么。” 李氏坐在床榻冷哼一声,“大嫂没来,还有母亲疼着他,咱们孩子除了咱们,还有谁疼?你自个儿事事让着兄长弟弟,如今连咱们孩子也得低一头....” 李氏说着便嘤嘤啜泣。 裴沐景见状,声线明显有些发慌,“你别哭啊,这可是外头呢,叫人听见多不好...哎呀,我知道错了,下回一定替勋哥儿讨公道...” 李氏晓得他这不过是糊弄的话,越发恼了,抬手便去揪裴沐景,李氏素来也有几分风流劲,不去揪他的耳,偏偏往男人那硬邦邦的胸口挠了挠,裴沐景腹部便滋生几分热意,顺势将妻子搂在怀里...不消片刻,便有些不高不低的喘//息传来,只是二人到底是识规矩的,在外头不方便行事,很快又打消住念头。 “你个挨千刀的,在外头没甚本事,只管欺负我....”虽是责备的话,却也听出几分你侬我侬的缱绻意味。 徐云栖微微尴尬。 原来这便是常婶婶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裴沐珩就这么被吵醒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只是意识彻底清明。 徐云栖躺了一会儿便觉出不适。 她习惯将被褥掖紧,这样不容易着凉,如今二人当中隔了一条很宽的间隙,被褥被他扯去一角,风飕飕往里灌,徐云栖惯会保养身子,就没法踏实地阖眼。 让裴沐珩过来些? 显然是不可能。 自个儿挪过去....除非挪去他怀里,否则间隙一直会有,徐云栖脸皮还没厚到这个地步,权衡片刻,她稍稍转了个身,面朝裴沐珩方向侧睡,背后褥子贴紧,双手搭在胸口,也不至于着凉。 徐云栖就这么睡了。 听到身侧平稳的呼吸,裴沐珩缓缓睁开了眼。 余光往她的方向瞥去,徐云栖白皙姣好的面容陷在绸缎般的秀发里,乖巧地像个小猫儿,双拳搭在胸口,明显是防备的姿势,裴沐珩揉了揉眉棱。 半夜远山传来一声鸟啸,徐云栖本能地睁开眼,四下黑漆漆的,只瞧见面前横着一道山峦般的暗影,他合衣而睡,身上一片被角都没,虽说天气转暖,凌晨时分夜风还是凉的,徐云栖怀疑自己将他被褥卷走,连忙悄声将被褥往裴沐珩身上搭去。 霎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越过来,毫无预兆地钳住了徐云栖的手腕,那一下力道之大,疼得她差点叫出,“是我...”她低声轻咽。 徐云栖半个身子悬在他上方,女孩子柔软的呼吸几乎泼面而来,晶莹剔透的眼珠如蒙了一层水雾,盈盈看着他。 二人呼吸交缠,从未离得这般近。 徐云栖垂下眸,裴沐珩往侧缓缓吐了一口气,他近来经历太多刺杀,防备心极重。 到底是不习惯身边有个人。 扫一眼徐云栖的姿势,便知她要做什么。 裴沐珩起身将她扶稳,松手问,“弄疼你了?” 徐云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缓缓摇了摇头,重新躺下来,这下再也不管裴沐珩盖没盖被子。 裴沐珩见妻子不吭声,心生愧疚,到底是往她方向挪了挪,又将中间那截悬空的被褥掖紧实了些,方重新睡下。 翌日徐云栖睁眼,天光大亮,身侧那人早不见踪影。 裴沐珩清早来到皇帐请安,与他一道的还有十几位皇孙,皇长孙独自一人侯在最前,裴沐珩序齿列在第二排中,晨雾浓浓,雀鸟盘桓,有人肃穆井然,有人躲在后方打着哈欠,少顷,司礼监掌印刘希文笑吟吟出帐,手肘处搭着一尾拂尘,嗓音细沉, “陛下刚醒,正与几位大臣议事,宣皇长孙与皇七孙入账,其余人散了吧。” 皇七孙便是裴沐珩。 众人艳羡的目光在裴沐珩身上掠过,三三两两离开了。 裴沐珩跟在皇长孙身后进了营帐,皇帝穿着明黄蟒龙袍,正在桌案后看山川地理图,内阁首辅燕平与刑部尚书萧御分列左右,秦王,陈王与十二王裴循也在现场。 秦王和陈王均穿着绛红的王服,神态肃敬,独十二王悠闲地罩着件青色袍子,瞧见裴沐珩,便笑着朝他招手。 裴沐珩先朝皇帝无声施礼,来到裴循身侧。 “十二叔。”裴沐珩与裴循年纪只差了十岁,裴循少时见裴沐珩生得好,便时常捎着他上山游猎,裴沐珩的箭法也是裴循亲传。 “听说你在扬州受了伤?” “一点小伤无足挂齿,倒是十二叔,腿好了吗?” 裴循闻言顿露恼意,颇为颓丧道,“哪里?伤筋动骨,刮风下雨便疼。” 裴沐珩面色凝重,“请个太医好好看看。” 裴循摇头,“看过了,治标不治本,不过我的人打听到南城有个医馆,有位大夫针灸甚妙,回头我去试试。” 这时,上方皇帝抬起眼,二人忙收了声。 皇帝看了众人一眼,将地图合上,问燕平道, “大兀使臣已到了边境,你们内阁定了谁去接应?” 燕平拱袖一揖,“鸿胪寺卿文照与礼部两位郎中前去接应,只是对方来了一位王爷,咱们这边....”燕平往皇长孙与裴沐珩扫了一眼,“恐得遣一位皇孙出迎。” 裴循闻言,眼神立即往裴沐珩瞄去,笑悠悠道,“爹,就让珩哥儿去吧,他七岁喝退过大兀使臣,名声在外,让他去最合适。” 右都督杨康却立即接过话茬,“陛下,听闻对方来的是脱脱卡尔的嫡皇子,咱们怎么也得遣皇长孙去,方不失礼数。” 秦王在一旁笼着袖慢声辩驳,“皇长孙身份尊贵,不能太抬举了对方,我看就珩哥儿去吧。” 皇帝跟燕平对了一眼。 接迎使臣的人选,一要能言善辩,二要气势夺人。 皇长孙身份能压住对方,可处事不算机敏,恐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裴沐珩无疑是不二人选。 只是此事不好越过皇长孙。 皇帝将视线投向长孙,“乾儿,你看呢?” 皇长孙抬眸迎视皇帝,他虽然没有裴沐珩能干,心思却灵透,皇帝开口问他的意见,实则是希望他主动把机会让出来,保全自己的面子。 皇长孙立即回,“孙儿身为陛下长孙,理应替陛下分忧,无奈昨夜着凉,腹中不适,此事怕得辛苦七弟跑一趟。” 皇帝见孙子识趣,很满意,抬手往侧边小几指了指,“成,你来代朕拟旨。” “代朕”二字,给足了皇长孙体面。 皇帝一碗水端得很平。 裴沐珩奉旨前去边关接迎使臣,这一夜自然是没能与徐云栖同寝。 次日下午申时,帝驾抵达宣府行宫,内务司与禁卫军挨个将官眷送去指定宫殿落脚,熙王府被分在宣府行宫东面的永宁殿,离着皇帝所在的乾坤宫不算近,熙王妃没放在心上,将儿子儿媳安顿下去,早早便歇觉去了。 这一夜舟车劳顿,无人走门串户,倒也清净。 到了第二日,裴沐珊便耐不住寂寞,拉着无所事事的徐云栖去行宫四周转悠。 行宫之北有一处矮坡,名唤栖凤坡,他处的梅花早已凋谢,此地却开了漫山遍野的春梅,有朱砂,绿萼,江梅,雪梅,蝴蝶梅,品种奇多,色彩斑斓,立在某一处高坡放眼望去,只觉是上仙打碎了染缸泼在人间,层层叠叠如梦如幻,姑娘们穿着娇艳的裙衫穿梭其中,竟如同那蹁跹的彩蝶,衬得整座栖凤山灵动多姿。 “哎呀呀,咱们来晚啦,你瞧,萧芹那丫头竟登上了栖凤亭!” 裴沐珊拉着徐云栖便要往山上跑,徐云栖见她毛手毛脚,连忙拦住她,“你这般兴冲冲跑上去,必定是香汗淋漓,回头被山风一吹,寒气侵体,难免要着凉,咱们慢点走。” 裴沐珊到底要风度,便跟着嫂嫂不紧不慢上坡。 大约走了一刻钟,姑嫂二人各怀揣一些梅枝上了山。 徐云栖不爱折枝,怀里那些均是裴沐珊的杰作。 用她的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徐云栖只得依了她。 到了山坡上,果然人头攒动,原先宽敞的栖凤亭,竟也坐满了人。 既是四品以上官宦女眷,来的个个非富即贵。 徐云栖望过去,一个个花红柳绿,粉面含春,竟比那山花还要绚烂。 裴沐珊身份尊贵,又是个大大方方的性子,在京中人缘甚好,有姑娘瞧见她来,立即起身让座, “郡主,快些来这边坐。” 大理寺卿的女儿起身,把萧芹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15. 第 15 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裴沐珊话音落下,殿内好半晌都无人吭声。 老皇帝按着眉心颇觉无奈,使臣即将抵达行宫,朝中尚有一大堆公务要料理,几个不成器的小姑娘却闹了起来,刘家的姑娘尚在其次,这个萧芹却是阁臣萧御老来女,向来宠得没边,此刻那萧御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在申诉, “郡主是君,我等是臣,君教训臣,无可厚非,老臣也不敢叫陛下给臣女儿做主,只是她尚不曾婚嫁,如今断了胳膊,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侧殿小室内,贺太医正在给萧芹接骨,萧芹哭声一阵盖过一阵,听得殿内诸人心绪沉沉。 一向护短的熙王妃,今日也罕见没说出一个字来。 萧芹在里面哭,萧御在外头抽噎,别看萧御贵为内阁阁老,他这个位置可是哭出来的,数年前刑部尚书空缺,朝中大选,廷议时,太子与秦王两党争执不下,一时没能定下人选来,是时任刑部右侍郎的萧御,当着众臣的面大哭一场,言辞凿凿自己在刑部熬了整整二十年,外放各州县巡按十年,整整三十年的刑诉生涯难道当不起一部尚书? 皇帝力排众议定下两党都不靠的萧御。 萧御上任后,果然没叫他失望,平反冤假错案,整顿人浮于事的风气,是位响当当的铁骨之臣,在朝中声望隆重。 然而今日,裴沐珊打断了人家女儿的胳膊。 皇帝耐着性子问裴沐珊, “方才听贵妃说,你与萧家那丫头素来亲厚,何以一言不合便动了手?” 裴沐珊学着男子拱手一揖,答道,“孙女打人缘由有二,其一,孙女是皇家郡主,嫂嫂也是皇家媳妇,她们这些做臣女的,以下犯上,胆大包天,意图伤害嫂嫂,我岂能不管教?” “其二,正因为我与萧芹情谊甚笃,今日才越发要教训她,好让她知晓,为人当坦坦荡荡,莫要做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不得不说,裴沐珊这番话很合皇帝脾气,这才是皇家郡主该有的气魄。 只是萧夫人却不依不饶,“郡主,容臣妇问您,您为何笃定是芹儿指使人泼茶,昨夜下过雨,栖凤山路滑,明明是那婆子不小心滑了一跤,您要处置可以处置那贱奴,为什么对芹儿动手?” “再说了,王府三少奶奶也不曾受伤,她倒是避得巧妙,伤得是人家大理寺卿家的刘姑娘!” 刘夫人立即配合地哭天抢地,言道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还请皇帝做主一类。 这回,燕贵妃就没给好脸色,对着刘夫人喝了一句, “茶水泼来,避开乃是人之本能,你女儿烫伤要怪也得怪萧家那婆子,怎么怨上了珩哥儿媳妇?” 说来说去就是欺负徐云栖出身低微。 甭说刘夫人,便是萧芹敢这么做,也是断定徐云栖不受熙王府待见,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只是她绝没料到,徐云栖避得那么快,更没算到裴沐珊会堂而皇之出手。 刘夫人努努嘴,不敢吱声。 裴沐珊眼神凉飕飕朝萧夫人扫去,“我从来不冤枉人,除了她,当场无人敢对嫂嫂下手。再说,这也算你们萧家驭下无能,我教训你们,有何错?” 萧夫人气结。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郡主这番话与都察院的大人们去说说,他们可接纳?” 裴沐珊将脸一撇。 这是此事最棘手之处。 方才燕贵妃已审问了那婆子,那婆子战战兢兢只道自己不小心之故,可以以死赎罪,此人是萧家家生奴,阖家上下都在萧家当差,又怎么可能指认主子,萧芹便是断定徐云栖拿不到证据,方敢明目张胆。 熙王妃扬声问燕贵妃,“贵妃娘娘,那个婆子如何了?” 燕贵妃冷笑,“那仆妇自知罪孽深重,咬了半片舌头,人昏过去了。” 燕贵妃这回替裴沐珊说话,是拜人所托,这个人便是内阁首辅燕平的小儿子燕少陵。 一次马球赛上,燕少陵对裴沐珊一见钟情,闹着非裴沐珊不娶,燕贵妃暗中试探过皇帝口风,皇帝至今没松口,此外,裴沐珊拿他跟哥哥比了比,嫌燕少陵不如裴沐珩俊美,毫不留情把他给拒了。 徐云栖跪在裴沐珊身后不远处,冷眼旁观片刻,心中已如明镜,她慢慢将膝盖往前挪了两寸,朝皇帝再拜,“禀陛下,可否容孙媳与萧夫人说几句话?” 萧夫人抬头朝她看来。 徐云栖是皇帝指婚的孙媳,皇帝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遂颔首。 徐云栖起身朝萧夫人走来。 萧夫人面容冷峻盯着她,慢慢站起身。 萧夫人立在小室门口,里面传来女子气若游丝的呻//吟。 从洞开的窗户望过去,只见萧芹躺在塌上,胳膊被白色药膏缚住,人疼得昏昏沉沉,面上一点血色也无。 徐云栖视线挪至萧夫人身上,轻声道, “请夫人细想,将我毁了容,于萧姑娘有何好处?她冒冒失失替手帕交出气,得到了什么?那个婆子真的经得住审问吗?陛下万寿节之际,闹出人命,这个罪责你们萧家担得起吗?” 一连数问,砸的萧夫人脑门发蒙,她脸色数变,吃惊看着徐云栖。 徐云栖语气徐徐,“到头来,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被人当枪使。” 徐云栖字字珠玑,一语中的,处处捏住了萧夫人的软肋,萧夫人脸色顿时清白交加,很快明悟过来。 徐云栖被毁容,受益的可是荀云灵,女儿心思单纯为人怂恿,这才遭了罪。 心口顿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萧夫人咬牙片刻,硬生生吞下怒气,连忙上前,双手加眉跪在皇帝和燕贵妃跟前, “回陛下,回贵妃娘娘,此事也不能全怪郡主,是小女言辞无状,有错在先,如今还请陛下看着她伤重的缘故,免了她的罚。” 这是不欲追究。 参透个中真谛后,萧夫人决不能得罪熙王府,也不能再给皇帝万寿节添堵。 萧御面露惊愕,对上妻子凝重的眼神,终是未做反驳。 两国谈判在即,能息事宁人最好。 其余的,皇帝不想深究,也无心深究。 如何训导女眷,皇帝交给燕贵妃,离席时,他看了一眼徐云栖,徐云栖已回到熙王妃身边,垂首侍立,目光如水。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与裴沐珩如出一辙。 皇帝兀自笑了笑,抚着衣襟离开了正殿。 燕贵妃各自敲打几句,将人挥退,最后留下熙王府一家,好奇地问徐云栖, “你方才与萧夫人说了什么?” 徐云栖腼腆地笑着,“我便是劝她,陛下万寿节在即,若是闹得难堪,对谁也不好,萧夫人是个拧得清轻重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燕贵妃也不知是信了她还是没有,笑了笑,不再多言。 回到永宁殿,熙王妃看了一眼女儿和儿媳,终究是什么没问,也没什么都没说。 饭后回房之前,徐云栖在廊庑角拉住裴沐珊。 裴沐珊过去与萧芹关系还不错,今日闹成这样,心情算不得好。 徐云栖看着张扬又可爱的小姑子,心情五味陈杂,她慢慢握紧她,“下次,别为我出头了。”她温柔道。 裴沐珊闻言立即不干了,“你胡说什么,你是我亲嫂嫂,我岂会看着旁人欺负你...” “不,”她摇头打断裴沐珊的话,温软的眼神清定几分,“我自己来收拾。” 裴沐珊明显不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算了,就你这温温柔柔的模样,我怕别人说你几句,你都要哭。” 徐云栖:“......” 银杏在一旁暗自眨眼。 她家姑娘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对方。 下午申时初刻,裴沐珩抵达行宫,先去乾坤殿复命,立即回了永宁殿寻到徐云栖。 徐云栖正带着银杏,将今日折回的梅插入梅瓶里。 妻子文文静静,面上甚至挂着笑容。 裴沐珩见她不像是受了伤,心里放心下来,“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他语气有些沉重。 徐云栖将梅瓶插好,交给银杏,银杏抱着梅瓶搁去里间,留夫妻俩在外间说话。 斜阳从西窗洒进来,泼了一地金晖。 一束金光横亘在二人当中。 徐云栖眉目藏在阴处,看着他笑,“我没事,三爷别担心。” 裴沐珩眼底幽黯不退,“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就不信撬不开那个婆子的嘴。 徐云栖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查出的结果无非是她受萧芹指使,萧芹已吃了大亏,陛下和贵妃娘娘心知肚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揪着不放没有任何意义。” 与其竖萧家这个敌,还不如借力打力,让萧夫人去对付荀云灵。 徐云栖说的在理,裴沐珩无话可说。 “你与萧夫人说了什么?” 他好奇他的妻是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的。 徐云栖睇着他,今日萧芹对付她,他能站在她这边,他日换他那个青梅竹马呢。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晃而过,就扔开了,她从不为没发生的事忧虑,更何况她与裴沐珩的感情远不到那个地步。 “那个婆子生死不明,皇祖父要过寿,这个空档死了人,萧家难辞其咎,萧夫人深知轻重,立即退却了。” 裴沐珩欲言又止看着她,“夫人这是打蛇打七寸。” 徐云栖总能出乎他意料,出乎意料的好。 方才与皇帝复命时,皇帝问他, “你还怪朕乱点鸳鸯谱吗?” 裴沐珩失笑不语。 片刻,王妃身边的郝嬷嬷来传话,说是萧侯府那边递来消息,今夜请王府众人去侯府用晚宴。这个侯府便是王妃娘家,兰陵萧氏的后裔。 徐云栖打算进去换身衣裳,一面问裴沐珩,“三爷是一起去吗?” 使臣已抵达行宫,徐云栖担心他有公务。 裴沐珩道,“外祖母到了,我还不曾去请安,待会引你去见她老人家。” 徐云栖明白了,这是要带她正式拜见萧老夫人。 裴沐珩都能推掉应酬去拜访老夫人,可见这个外祖母在他心中的分量。 裴沐珩刚回行宫,也要沐浴更衣,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熙王妃向来偏宠小儿子,将整个西配殿全部给了裴沐珩。 推开一扇硕大隔扇门,里面是一间宽阔的内殿,东窗下摆着一张四方红木桌案,西窗下放了一张小小的罗汉床,靠北掀开珠帘进去则是精美繁复的千工拔步床。 夫妻二人箱笼就搁在拔步床边上的八宝黄梨木竖柜里,裴沐珩的衣物均是黄维亲自收拾,徐云栖并不熟悉,随意翻出三件袍子给裴沐珩选。 颜色有浅有深。 徐云栖并不了解裴沐珩的喜好,也不曾在意。 裴沐珩静静瞥了一眼妻子,信手拾起那件湛色的长衫进了浴室。 徐云栖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折身进了珠帘内,给自己换了一身海棠红的对襟褙子。 等了近两刻钟,裴沐珩收拾出来了。 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穿着。 徐云栖极少穿艳丽的颜色,这件海棠红的褙子衬得她面容粉嫩,人比花娇,很符合老人家的喜好,裴沐珩颔首。 徐云栖才发觉,裴沐珩没穿过浅色的衣裳。 原来如此。 永宁殿离着萧侯府所在的别苑并不远,宣府行宫规模恢弘,主建筑群供皇室宗亲居住,左右别苑则安置给文武百官。 萧家人上午拜访过熙王妃,晚边熙王妃带着晚辈给母亲请安。 出永宁殿正门,往西折出一条甬道,出夹门,面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十几座院子错落有致,掩映在一片蓊郁当中。 早有人候着熙王府一家,将人迎去萧家的院子。 远远瞧见,萧家众人搀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立在台阶上。 熙王妃见母亲颤颤巍巍的,赶忙三步当两步迎过去,“母亲,这里风大,您出来作甚?” 萧夫人反而朝女儿微微屈了屈膝,“礼不可废,王妃随老身进屋说话。” 裴沐珊旁边挨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姑娘,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颇有几分憨气,二人一左一右迎过来,裴沐珊揽着徐云栖问那姑娘, “我没骗你吧,我嫂嫂很美是不是?” 萧七姑娘探头望了一眼徐云栖,旋即抿嘴腼腆地笑,捧着脸颊很不好意思回,“是,你嫂嫂很美,你又赢了一筹,回头那瓷娃娃,我给你便是!” 上头一位面慈的太太见众人都进去了,偏她们仨还在这里闹,连忙招手,“芙儿,快些将客人迎进来。” 少顷,一行人跟着萧老夫人进了正堂,各自拜见行了一番礼,萧家二太太担心小辈们聒噪,主动领着裴沐珊等几位姑娘并孩子们玩去了。 谢氏和李氏晓得今日老太太是要见徐云栖的,也跟着萧家年轻的媳妇避去了外头。 最后正屋明间内,只剩下老太 第 16 章 他到底娶了一位怎...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有风拂过窗棂,发出轻盈的飕飕声。 珍珠银坠轻轻碰撞下耳珠,蹭出一阵痒意,徐云栖抚了抚,目光落在那截腰带,缓缓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开始给他系衣裳。 她脸色是温柔而娴静的,手上的动作也不轻不重,仿佛她素来是如此,仿佛他们是再寻常不过的夫妻。 第一次离他这般近,才发觉他身量特别高,修长秀挺,宽肩窄腰,那种压迫感迎面逼来,可轻而易举将她整个人笼罩,徐云栖兀自镇定,慢慢牵动他的腰带。 她并未系过,实在不成章法。 裴沐珩恍似不觉,双臂微展,静静看着她弄,晕暗的光芒在她身上缓缓流转,她今日梳了一个随云髻,乌黑发亮的发梢勾出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浓密的长睫轻轻眨动,小巧鼻梁秀挺精致,面颊罩着一层淡淡的粉色,颇有几分明艳动人的柔软。 殿内仿佛有一抹别样的寂静,仿佛有悄无声息的暗流在涌动。 既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徐云栖也就没太与那腰带过不去,随意打了个结便松开手。 裴沐珩看着那笨拙的模样,唇角微展。 这一抹微不可闻的动静,为徐云栖所察觉。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干净利落的轮廓,嵌着清隽俊美的眉眼,却又暗藏锋芒。 裴沐珩视线扫过来时,徐云栖又垂下眸。 徐云栖照样先去漱口,裴沐珩掀帘进了拔步床。 徐云栖侧眸瞥了一眼拔步床的方向,缓步进了浴室,银杏替她打来一盆温水,徐云栖立在架子前,慢条斯理用羊毛刷漱口,又将手脸洗净,吩咐银杏道, “唤陈嬷嬷伺候,让她准备热水。” 银杏不知其里,满脸莫名,待要细问,徐云栖已转身进了内室。 银杏端起铜盆出了甬道,往后罩房去,只得依着徐云栖的意思吩咐,陈嬷嬷正在后罩房张罗明日早膳,听了这话,心知肚明,立即道,“你今日累了,歇着吧,晚上我来守夜。” 银杏没有多想,打了哈欠,往自个儿屋子里去了。 内殿空旷,燃了有三盏宫灯,虽然不算明亮,却足够看清彼此。 徐云栖认为,他们不需要。 今日老太太催问子嗣,裴沐珩夜里便打算圆房,意图显而易见。 徐云栖吹了灯,立定一会儿适应黑暗的光线,方慢慢往拔步床摸去。 珠帘轻撞,发出细微的锐响,打破内室的沉寂。 徐云栖走上台阶,方想起一事,问裴沐珩,“三爷,要喝茶吗?” 她声线又细又柔,总能让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我喝过了。”裴沐珩语气温和。 徐云栖将帘帐搁下,拔步床内彻底陷入黑暗。 挪上床榻,下意识便去寻薄褥,骤然间摸到一只手腕。 徐云栖愣住了,连忙松开手,她方才明明将被褥搁在此处,被他挪开了。 裴沐珩手背还残存一抹温软的痒意,淡声道,“睡吧。” 四月的山 间,夜里浮//荡一抹潮湿,徐云栖习惯在胸口搭上薄褥,褥子挪开了,让她怎么睡。 纤细的身影刚躺下,宽大的手掌便覆了过来。 徐云栖身子紧绷一瞬,又慢慢松懈。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这种事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早在十多岁看医书时,便晓得夫妻敦伦一事,那个时候好奇大过一切,直到后来跟着外祖父看诊,见到一些懵懂的姑娘糊里糊涂把自己交出去,闹出无可逆转的后果来,好奇心荡然无存。 再后来,她甚至帮着人治过这样的病。 夫妻敦伦,人之常情,如人饮水,食色性也。 徐云栖是坦然而配合的。 裴沐珩出身贵胄,嫡长子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更明白,若非他有洁症,需要时间适应,圆房也不必拖到而今。 裴沐珩拢着那抹细韧的腰,看着她皎洁温顺的面孔,动作并不急,他这个人,从来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细,反而在循序渐进中透出几抹游刃有余来。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碰撞,有力道摩擦,更有气味交融。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他们配合得无比默契,也很沉得住气。 徐云栖纤指深深拽着床沿,褥垫,眼神瞥向帘外。 猛然间,猝不及防对上他漆黑的目光,她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飞快挪开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点点推进来,热意从脖颈蔓延至耳根,雪白贝齿轻轻咬着,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方才那一眼,他目光沉静甚至平和,任何时候不显山露水,她也按耐住本能不曾打破这片宁静。 有岩浆般的热流暗自叫嚣,呼吸在密闭的空间交错,却又诡异地维持着彼此的平衡。 谁也没看谁,谁也没跟谁低头。 窗外烟花绽放至最鼎盛,年轻的姑娘雀跃的欢呼在半空招摇,很好的掩饰了帐内渐 渐升温的较量。 结束时,行宫的喧嚣渐渐进入尾声,依稀有喝醉的臣子三三两两传来些许喧哗。 徐云栖靠在角落里,拢着湿透的衣裳,慢慢擦拭面颊的细汗。 裴沐珩坐在她对面,将玄色的外衫披上,罩住那结实优越的肌理,深邃幽沉的眸子从妻子身上掠过,徐云栖眉目低垂,小脸被蒸的一片通红,鬓发汗津津地黏在额尖,看神态,虚弱又乏力。 “辛苦你了。”嗓音仿佛被激流熨烫,发出颗粒般的暗哑。 徐云栖嘟哝下喉咙,几乎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摇着头,半晌方挤出一线声,“我没事” 裴沐珩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也未多言,掀开帘帐,起身往浴室去了。 他一走,晚风趁势而入,拂去她面颊的热浪,徐云栖徐徐吁出一口气,借着外头晕进来的光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这厮平日看着温和清润,从未对她发过火,也未曾大声与她说过话,她以为这种事他该是谦谦君子,事实上,他也足够迁就甚至克制,只是在最后一瞬潮汐灭顶时,猛然间推过来,双手摁住她纤细的胳膊,指腹一点点将她身上的疙瘩 给碾平,最后掐住她双掌,让她动弹不得,那一下,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听得浴室传来水声,徐云栖下榻挪动了身子,酸胀纷至沓来,她抚着拔步床的柱子,好半晌才适应行走。 西配殿的浴室极是奢华宽大,当中设了一面屏风,徐云栖裹紧衣裳过去,陈嬷嬷已在屏风处等候她,见她纤细身摆轻//晃,立即上前搀她。 裴沐珩就在隔壁,主仆二人并不好出声。 徐云栖艰难地迈入浴桶里,陈嬷嬷细细打量了她的背,雪白如玉,因出汗泛起一层微末的红,不见过分的痕迹,放心下来。 也对,三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不会做出格的事。 不一会,夫妻俩先后收拾稳妥,前前后后回到内殿。 陈嬷嬷亲自点灯入拔步床收拾床榻,裴沐珩与徐云栖各自坐在桌案一侧,裴沐珩喝茶时,主动给妻子倒了一杯。 徐云栖抿了抿干渴的嘴,接过,轻声道,“谢谢..∵()_[(.)]∵▁∵#?#?∵()?()” 裴沐珩想起她方才的模样,濡湿的汗气覆满俏脸,如同被雨打湿的娇花,犹然不肯破出一线嗓音。 妻子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恰在这时,陈嬷嬷抱着被褥出来,一片黏糊糊的血红一闪而过,徐云栖面色尴尬一瞬,捏紧茶盏低头喝茶。 余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岿然不动坐着,挺拔翩然,如同难以撼动的山岳。 须臾,陈嬷嬷收拾好,朝二人屈膝,徐云栖便知已妥当,提着裙摆先一步往拔步床去。 灯吹落,各自拥着一套被褥,安睡无言。 晨光熹微,裴沐珩照常醒来,身子如同渴醒的兽,发出昭然的讯息,他侧眸看向身侧的妻子,徐云栖俏生生的面颊往他这一侧靠着,秀发胡乱堆在引枕,面颊残存一抹酡红,被初生的朝阳蕴染出瑰艳的色彩,柳枝般的胳膊从被褥里探出半个,搭在胸口。 纵欲伤身,裴沐珩向来自制,不假思索压下念头,只是看着身边躺着熟睡的人儿,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已娶妻的事实。 默了片刻,裴沐珩替妻子掖了掖被角,便悄声下了塌。 过去二人从未同寝,徐云栖没有伺候他晨起的习惯,裴沐珩也没有唤她。 照旧是醒来后,裴沐珩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云栖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看着陌生的床榻,脑海里闪过一些糜艳的片段,怔忡片刻,也无额外的表情,唤来丫鬟洗漱更衣。 昨日使臣抵达行宫,皇帝为了挫对方锐气,没有立即召见他们,只吩咐秦王设宴款待,今日晨起,大兀使节正式拜见皇帝,裴沐珩与一众皇孙文武聚在乾坤殿。 大兀三王子当场献了三匹汗血宝马,一块用和田碧玉雕刻而成的巨型寿字玉山子,十几箱西域来的金银珠宝贺皇帝大寿,而后两国交换了国书。 皇帝捏着大兀国书,当场未做任何表态,只吩咐他们去歇着。 午膳草草用了些粥食,皇帝看着那国书皱了眉,招来几位重臣商议。 国书最先递到秦王手里,秦王细细看了几 眼,旋即摇头,()?() “他们好大的口气,想要十万担生丝,十万单茶叶,此外还有药材,简直是岂有此理,到底是他们求和,还是咱们求和!”()?() 文国公在一旁笑,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这次咱们虽然把对方铆了一口狠的,对方却也晓得咱们后继乏力,故而才敢趁此要挟。”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秦王面色铁青,“这份国书必须退回去更改,他们要和谈,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燕平在 一旁问文国公,“他们给的条件是什么?” 文国公是这次北征大军的主帅,由他负责主持和谈一事。 文国公答道,“战马三万匹,皮**五万条,还有些麝香药材一类,再者与大晋在宣府之北的桥头堡设立互市。” 两国地貌迥异,均缺乏各自需要的药材,药材一栏互通有无,无可指摘,但战马和皮**却不同,皮**可用来锻造铠甲,战马更是大晋紧缺的物资,只是大兀给的这些数目,朝廷并不满意。 秦王道,“必须加筹码,依我看战马要十万匹,皮**十五万条,此二条无可更改,也不许谈条件,否则便让大兀的使节回去。” 秦王说的是气话。 萧御问文国公,“倘若依照秦王殿下的要求,将国书退回去,大兀会如何?撕毁和谈协议,翻脸迎战?” 萧御毕竟是文臣,不太懂边境战况。 文国公与皇帝对了个眼色,没有立即吱声。 目前是大兀尚有战力,而大晋没有,真的要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 裴沐珩从文国公脸色中看出一些门道,幽幽笑道,“既然大兀尚有战力,那文国公想过没有,他们为何提出和谈?真的只是摄于大晋威势吗?” 皇帝看着孙儿,“珩儿,莫非你接迎大兀使臣,有所收获?” 裴沐珩作揖道,“回皇祖父,前日夜里,孙儿佯装喝醉回帐,无意中探听到,大兀之北的齐齐哈尔河罕见出现断流,大兀境内很可能已出现干旱。” 皇帝一惊, “原来如此!”秦王抚掌一笑,“既如此,咱们态度必须强硬,逼他们答应咱们的条件,提供十万匹战马来。”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秦王的国书退回去后,大兀三王子仿佛早料到会如此,提出一个请求。 “陛下万寿在即,不如咱们两国比武,以来助乐。” 大晋岂能露怯,自然得应下这个要求。 但私下,文国公神色凝重与皇帝道, “陛下,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意图用比武威慑大晋,看来,这次比武,他们有备而来。” 随后几位肱骨口若悬河,商议如何排兵布阵,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但皇帝眉头依然紧锁。 将其余人挥退,只留下了文国公与燕平,最后又借着处理文书折子的由头,把裴沐珩留下了。 裴沐珩坐在一旁替皇帝翻阅文书,将折子分门别类整理。 这厢文国公见皇帝脸色难看,便径直开口了, “陛下该是看出来,这次大兀 目的并非和谈吧。()?()” 皇帝摇着头,捏着那比武奏章往地上一扔, “他们哪里是来和谈的,是打着和谈的旗号,来跟朕要东西的,朕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文国公,朕问你,倘若真要打,大晋还撑得住吗?()?()” 文国公露出苦色,起身拱手,“陛下,真要打,自然能打,只是必定是民不聊生哪。()?()” “可总不能任由他们捏着鼻子吧!?[(.)]???$?$??()?()” 皇帝伏案而起,怒色冲冲。 燕平跟着站起身,沉吟道,“陛下,不管如何,眼下得把和谈应付下去,不能被对方捏着鼻子走,他们要比武,咱们作陪,但是,接下来不急着和谈,就让他们在行宫吃酒玩乐,醉生梦死,且看看,谁比谁更沉得住气。” 皇帝闻言脸色好看了些,“这个主意不错,且这么办。” 文国公望着窗外夜色幽幽,长叹一声,“可这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说到底,国库亏空,军粮不继。 皇帝闻言神情复又凝重几分,忽然间就看到那边一丝不苟整理文书的裴沐珩,开口问,“珩儿,你不是去了扬州一趟,事情办得如何了?” 燕平与文国公均朝裴沐珩看来。 裴沐珩起身绕至皇帝跟前,行了一礼,“皇祖父,孙儿回营便给您上了个折子,您忘了瞧嘛。” 皇帝抚了抚额,回眸看一眼御案,仿佛在寻折子,随后似想起要改革盐政?” “是。” “怎么改?” 裴沐珩拱手一揖,正色道,“朝廷素来实行盐引制,商户从朝廷手里购买盐引,去盐场支盐,再往指定州县分销,朝廷得了银子,收于国库,用于各项国政。” “可如今军粮紧缺,运输不济,孙儿便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皇帝期待看着他。 裴沐珩道,“开中!” 文国公与燕平交换了个眼色,不解其意。 裴沐珩解释道,“准商贾将粮食运到边关指定要塞,再给与盐引,商贾拿着盐引回盐场兑盐,再行分销,如此可省却了朝廷运粮之苦,也能充实边境,最大程度解决军粮不足的难题。” 殿内骤然一静。 山间的天暗的很快,没多久暝色四起,司礼监掌印轻轻 燃了一盏宫灯。 书房骤然亮堂了。 皇帝怔怔看着他,脑海将他的话来回嚼了几遍,觉出其中要害来,干瘦修长的手臂抬着,半晌没有寻到支撑,离他最近的燕平察觉,抬手伸过去,皇帝紧紧捏着他掌心,这才寻到借力点,眼底抑着激动道,“妙啊。” 燕平也十分振奋,由衷赞赏道,“着实很妙,如此效率更高,也免了朝廷购粮派粮的艰苦,三公子智慧绝伦,世间罕见。” 文国公也在一旁拍案叫绝,“陛下,快些将三公子遣来兵部吧,有他在,臣领兵作战无后顾之忧啊。” 皇帝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哈哈哈。” 高兴一阵,想起难缠的大兀使团,皇帝再叹,“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 裴沐珩料到皇帝会这般说,笑道,“所以,孙儿还有第二策。1()151#?#?1()?()” “哦?快快说来!()?()” 文国公和燕平搀着皇帝坐在案后,三人纷纷看着他。 裴沐珩道,“陛下当知,我大晋与蒙兀素有商贸来往,这些商户每年依照朝廷规定的数额,往大兀输送生丝茶叶一类,可您也知道,朝廷定下的数目远远不够大兀所需,故而,那些商户私下瞒天过海,用各种法子偷运生丝茶叶盐去大兀,高价出售,赚取利润。()?()” “所以呢?()?()” “所以,臣的意思是,您下旨,遣人前往桥头堡抽分局,调取五年内大宗贸易来往纪录,寻到商户名录,以勾结外敌为由,查抄这些商户,一来,断了大兀供需,扼住他们咽喉,占据谈判主动权,二来也 第 17 章 少奶奶与人定过亲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风声更劲,日头渐渐躲去了云层后,眼看天色转阴,裴沐珩起身打算回去,徐云栖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这一回,二人没有骑马,而是不紧不慢往回走。 徐云栖拧着小布囊看着前面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玄青的长衫,修长挺拔,身上很好地融合了一种克制又清越的气度,如高岭之雪,雪山之松,不可冒犯。 徐云栖与他保持距离,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回去寻来乌梅酒,将这条蛇浸泡其中,可制成最好的药酒,若是外祖父在世,给他老人家享用,便可祛风湿,治好他的老寒腿.想起至今毫无所踪的外祖父,徐云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裴沐珩南下扬州那两月,她借口回娘家,亲自去了一趟燕州和通州,依然一无所获。 胡掌柜的说,一年多过去了,外祖父可能已不在人间。 风拂入她眼底,化为一抹深掠不去的仓惶。 裴沐珩回眸,便见妻子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闷闷不乐跟在身后。 他忽然又觉得好笑,驻足望着她,“你不怕吗?” 徐云栖顿住,压下心头忧色,眨眼道,“我不怕,你怕吗?”她反问。 裴沐珩无语。 “你以前捉过蛇?” 徐云栖脸上重新浮现笑容,颔首道,“我捉过,我少时跟随外祖父上山下海,还捉过鱼呢。” 裴沐珩明白了。 出身乡野的姑娘有一股格外的韧劲。 “你方才用什么捉的蛇?” “这个?”徐云栖将藏在袖下的银针掏出来,耐心给裴沐珩解释,“这上头染了些药酒,可以麻醉小蛇。” “原来如此。” 裴沐珩属实惊讶妻子的本事,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 妻子并不是表面这般柔柔弱弱,反而有些自保的本事,身为丈夫应当高兴。 “要不要我帮你?”他还是担心那条蛇会咬到她, 徐云栖想起丈夫洁癖的毛病,笑着摇头,“我不会有事的。” 裴沐珩没有强求。 小小插曲释然后,二人重新上马,赶回行宫。 这一夜夫妻俩睡得早,裴沐珩却没有碰她,徐云栖只当他被自己徒手捉蛇给吓到了。 翌日清晨,裴沐珩换了一身朝服出来,跨出门槛却见暗卫杵在台阶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 暗卫脸上颇有几分打抱不平,“公子,昨日银杏姑娘告诉属下,说是前几日大理寺卿刘家的姑娘,半路拦住少奶奶,意图不轨。” 裴沐珩闻言脸色如覆了一层寒霜,默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径直往乾坤殿走。 进去时,方知燕少陵回来了。 年轻的少公子将查抄的名录递给皇帝,面上带着勃勃的干劲。 瞧见裴沐珩,燕少陵拱了拱手,对着他露出个张扬的笑。 皇帝并未急着看折子,而是望着星夜兼程的燕少陵,露出和缓的笑, “你这回办事利索,要朕怎么赏你?” 燕少陵大 喇喇笑着,抚了抚后脑勺道,“陛下若真心疼我,干脆赏我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皇帝哼了他一声,没接这话茬,“你乏了,回去歇着,晚上来乾坤殿用膳。” ?希昀的作品《逢君》??,域名[(.)]?6?。?。?? ()?() 燕少陵兴致缺缺离开了。()?() 待他一走,皇帝将折子摊开,扫了一眼脸色凝重,()?() “瞧,小小商户竟然侵吞了这么多银两,这绝不是偶然,案子还得细查,你们觉得谁去晋州合适?” 燕平捋着胡须正在思量,这头裴沐珩上前笑着接话, “皇祖父,三司伴驾的有刑部尚书萧阁老和大理寺卿刘大人,晋州离得又近,还是派个稳妥人去,萧阁老上了年纪不便奔波,恐得刘大人亲临了。” 秦王给太子的局已布好,总得有个替罪羔羊,刘氏女倚仗的无非是自己父亲任一卿之官,少不得除去秦王一条臂膀,顺带给妻子出气。 燕平听了这话,淡淡看了一眼裴沐珩,燕平也正琢磨着给秦王收拾首尾,权衡将谁推出去更合适,不料裴沐珩替他做了抉择,遂顺驴下坡,“陛下,偷运**非同小可,就让刘大人前往,最为合适。” 皇帝准了。 是夜,燕少陵拧着两个人头扔在大兀使臣的谈判桌上,嚣张得不可一世, “你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我大晋好糊弄的?告诉你,老老实实将战马送来,否则断了你们的茶叶盐丝,看你们草原上的牧民吃什么,用什么!” 生丝除了给贵族制作衣裳,更能制成软甲穿在铠甲之内,可受箭十余支而不死,是骑兵重要军备之一,大兀三王子见算盘落空,心中凉了半截,随后的谈判兵败如山倒,被大晋遏得死死的。 姜还是老的辣,皇帝与大兀定下十年之约,私下 又扶持了可汗的弟弟,许了一些好处让其兄弟针锋相对,算是稳住了边关局面。 谈判接近尾声,皇帝在四月初十这一日,举办万寿宴,一来庆祝六十二岁寿辰,二来欢送使臣。 是夜,邕宁宫灯火煌煌,推杯换盏。 宴席过半,皇帝留下秦王主持宴席,先折回寝宫,被臣子劝了几口酒,皇帝喝得昏昏然,颇有些不适,老人家倚着圈椅歇着,问刘希文, “怎么不见循哥儿?” 刘希文从内侍手中接过醒酒汤,搁在皇帝跟前,回道,“那日与使臣较武,十二殿下腿伤更甚,方才喝了几口酒疼得厉害,便先退席了。” 皇帝按着头额,耷拉着眼皮没有吭声。 大约打了个小盹,迷迷糊糊听到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帝猛地睁开眼,便见金吾卫大将军杨赟掀帘而入,他身穿铠甲面色紧绷,单膝着地道, “陛下,京城出事了。” 皇帝猛地坐起身,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杨赟迅速禀道,“宫西坊慈恩寺附近的别苑囤积**,发生**。” 皇帝闻言额尖跳了下,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慈恩寺是皇帝下旨敕造,用来安置先皇后长生牌的皇家寺庙,许百姓给先皇后供香火,享受皇后余泽,先皇后死 的早, 过世时太子不过稚儿, 皇帝每每做梦总梦到发妻惦记着孩子, 遂将慈恩寺附近的院子赏给太子, 许太子每月陪祭数日,果然再往后,皇后便不托梦,皇帝睡得也安生。 这一带一直是太子私产,皇帝从未过问。 近些年,偶然有人暗告太子私下在此地圈养舞女,皇帝敲打了几回,本以为太子改过自新,哪知竟敢囤积**。 他要做什么! 一股暴怒涌上眉梢,皇帝眸光发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杨赟道,“先前通州粮仓一案,通州知府**山蒙太子授意敛财刮利,其中大部分粮食被运往市面售卖,仍然有一小部分不知所踪,都察院一直在追查其去处,最后追查到慈恩寺,原来太子殿下不仅将所获钱财藏于此地,更是悄悄藏了些兵器**于慈恩寺,今日晌午,此地突发大火,发生**,连带附近民宅受池鱼之灾。” “荀阁老立即派人封锁此地,扑灭大火,可麻烦的是,城中忽然流言四起,只道太子要**。” 京西坊慈恩寺附近,是皇帝回銮的必经之地,倘若在此地预埋**,皇帝难逃生天。 “臣方才收到荀阁老八百里加急,迅速将邸报呈交于您,请您决断!” 杨赟双手将荀允和所写的折子,抬至头顶,递给皇帝。 而年迈的皇帝,重重摔倒在圈椅的背搭上,眼珠无神地盯着那封折子,半晌没有说话。 刘希文急了,“陛下,恐京城有变,您必须速下决断!” ****,太子的事盖不住了,如今帝驾出巡,难保太子不铤而走险。 皇帝眼神轻垂,布满沟壑的面容罕见交织着几分疲惫与颓丧,到底是坐拥**江山的圣主,皇帝很快振作精神,端坐在御案后,“杨赟,听令。” “臣在!” “着五千精兵,迅速控制行宫上下,切忌,莫要惊动使臣!” “臣遵旨!” “刘希文,拟旨,召十二王裴循”话落想起裴循伤重,语气微微顿了下,思量儿子皇孙中谁可堪大任,很快想起裴沐珩,目露坚毅,“召皇七孙进殿,封他为昭明郡王,由他领着朕的谕旨,前往燕州卫所调兵,赶赴京城,侯朕回京!” “遵旨!” “此外,留文国公照应使臣,其余王公大臣均召来乾坤殿听政!” “臣就这去办!” 少顷,披坚执锐的禁卫军无声穿梭在行宫,迅速占据各个要地,女眷各自回宫待命,大臣并皇亲全部被护送至乾坤殿。 文国公听到风声,心中暗惊,未免泄露机密,这一夜他老人家便睡在使馆,与使团纵欢达旦,此是后话。 以秦王为首的王公大臣陆陆续续被传来乾坤殿,秦王心知肚明,面上却佯装醉的厉害,倒在内侍肩头,不省人事。 萧御不知其里,与其余几位大臣交换了眼色,各个神情惶恐,惴惴不安。 独燕平一身绯袍立在上首,静默不言。 裴沐珩受命而出时,正遇见内侍抬着受伤的十二王进殿 ,叔侄二人相视一眼,均露出些许复杂,裴循由人搀着落地,抬手拍了拍裴沐珩的肩,温声道,“路上小心。”()?() 裴沐珩镇定地看了一眼秦王等人,手执虎符,越众而出,快步来到台阶下,迎着暗沉的夜色飞身上马,朝着燕州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皇帝召众人进殿,老人家换了一身明黄龙袍,沉默坐在御案后,寿宴上突发变故,对于他]的域名[(.)]???@?@?? ()?() 起先气得口中血腥翻腾,慢慢冷静下来后,皇帝眯着眼看了一眼秦王和陈王等人,暗带狐疑。()?() 秦王和陈王均喝得满脸通红,颇有几分不知世事的茫然。 不一会,一阵哭声打破殿内的沉寂, 被押来的皇长孙跪在台阶前,对着殿内大哭,“皇祖父,父亲绝不会做对不住您的事,这一定是奸人陷害,您一定要查清楚,还父亲一个清白!” 秦王**的七王爷,扭头朝着殿外喝了一句, “你有什么证据表明太子是清白的?” 殿外皇长孙嘶声力竭喊,“我就是最好的证据,父亲怎么会舍了我?他留我在皇祖父身边伺候,便是对皇祖父最大的效忠。” 七王怕皇帝被他说动,连忙斥道,“我呸,你还有脸胡说,太子收敛的钱财都藏在慈恩寺,上回父皇幽禁太子,太子怀恨在心,这一次趁着父皇出巡,他便动了杀心,定是逮着父皇回銮之际,在西城门附近埋了**,欲杀我们而后快,真是好歹毒的心哪!” 话落,七王跪在殿中,红着眼义愤填膺,“父皇,私藏兵刃,罪同谋反,还请父皇彻查太子,以儆效尤!” 萧御见七王口口声声落定太子罪名,淡声提醒,“七王爷,事情没有查清楚前,不能妄下定论。”萧御是刑部尚书,一切依事实说话。 皇帝没有搭理他们,而是默默看向长空。 半夜,雷声轰鸣,裴沐珩在一片大雨瓢泼中抵达燕州大营,他手执皇帝手书并虎符,迅速接手燕州大营兵权,连夜排兵布阵赶赴京郊,为皇帝掠阵。 路上,暗卫问他,“这回太子跑不掉了吧。” 裴沐珩望着渐渐在晨光中露出轮廓的京都,面色淡漠。 自然跑不掉了。 不仅太子跑不掉,秦王也入了瓮中。 次日,文国公清早送使臣出关,皇帝在收到裴沐珩安全无虞的消息,方动身回京。 回程较快,清晨天还没亮透便启程,傍晚抵达京郊,这一路因着快马加鞭,马车颠簸得厉害,女眷均有些受不住,裴沐珊一路照顾母亲,徐云栖独自乘车,她素来心性淡漠,没有什么事能上得了她的心,这一路,便心无旁骛给裴沐珊制出一套胭脂来。 抵达西城门,薄雾冥冥,旌旗蔽空,一众留守的文武大臣均在城门外迎候。 裴沐珊从前面那辆马车内探出半个头,指着前方身着银色铠甲的裴沐珩嚷嚷,“嫂嫂,快看哥哥,哥哥穿着盔甲可俊啦。” 裴沐珊这一句话,成功引起沿路众姑娘的侧目。 徐云栖这个正主还没来得及反应, 路边其他马车动静喧然,不少姑娘纷纷从马车探头探脑,()?() “哇,果然是三公子。”()?() “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不知什么人能入他的眼?”()?() “你想多了,三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哪懂得风花雪月.” ?想看希昀的《逢君》吗?请记住[]的域名[(.)]???。?。?? ()?() “咳咳,那个,恕我提醒你们,三公子已经成亲了”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大家扫兴地丢开话题。 “咦,站在三公子身旁的是荀阁老吧?” “可不是,荀阁老奉命留守京都,深受信重,” “荀阁老位高权重犹在其次,你们可知,他自与荀夫人成婚以来,从未纳妾,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守着妻子,堪称京城达官贵胄的表率呢,云灵姐姐真是好命,得了这么好的爹爹.” 银杏听得众人议论裴沐珩,便替徐云栖打了帘。 徐云栖抱着胭脂盒,随意瞥去一眼,裴沐珩全身覆甲,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火把将那一带照得透亮,他五官棱角分明,浓睫如墨,如同工笔挥就,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美得不似凡尘。 他手握长矛,矗立在地,隐约瞧见一人着绯袍站在他身侧,模样被长矛挡了正着,瞧着气度也极是不俗。 徐云栖收回目光,一笑置之。 不一会,众臣行礼,迎着皇帝入城,裴沐珩与荀允和上马跟随左右。 随后,官眷马车陆陆续续启动。 荀允和勒着马缰缓缓驶入甬道下,就在这时,身后茫茫烟尘中忽然传来一道幽远又清脆的呼唤, “云栖姐姐!” 荀允和听到这个名字,猝然回过身,漆黑的双眸忽如探灯,飞快地在人群搜寻嗓音话声。 身侧裴沐珩走了一段,见荀允和迟迟未动,整个人仿佛被钉住,扬声唤道,“老师!” 荀允和僵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 裴沐珩见他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忙问,“您不舒服吗?” 荀允和揩了揩额尖的细汗,摇头,恢复一脸如常的笑,“没有,方才听错了。”旋即纵马往前,跟上皇帝舆驾。 徐云栖这边被蒋夫人 小女儿叫住了,只见蒋夫人马车里露出一张活脱可爱的俏脸,正是蒋玉河的妹妹蒋玉珍,蒋玉珍朝徐云栖嬉皮笑脸挥挥手,又往前方指了指。 烟雨朦胧中,徐云栖瞧见一道如玉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隔得远瞧不清他的神情,他一袭白衫坐着一动不动,侯在城墙下等候蒋家马车。 太久未见,徐云栖仿佛快忘了他是什么模样,回过眸朝蒋玉珍打了招呼,旋即放下车帘。 等那道布帘搁下,远处蒋玉河缓缓纵马过来,目不斜视驶到蒋家马车边上,护送母亲回程。 入城走了一段,徐云栖想起要去买一坛好的药酒,半路遣随车的陈嬷嬷与王妃通报, “前面保安寺边上便有个药铺,我要抓几副药做药膳,耽搁不了多久,烦请王妃通融。” 陈嬷嬷应下,前几日熙王妃无意中听裴 沐珩提到徐云栖会做药糕,她要抓几服药也在情理当中,只要儿媳全心全意伺候儿子,熙王妃不会约束了她,遂准徐云栖离开。()?() 裴沐珩留了两名侍卫护送妻子,这两人护着马车从主道驶入往南的巷子,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驶入保安寺前面的街道,就在这时,前方巷子口忽然传来嗡嗡的嘈杂声,紧接着一群流民赶着些许百姓往这边奔来。 ?想看希昀写的《逢君》第 17 章 少奶奶与人定过亲吗?请记住.的域名[(.)]???%?%?? ()?() “救命啊!”()?() “**!”()?() 侍卫见状不妙,连忙将马车驱至一旁,打算掉头离开。 “少奶奶, 第 18 章 你心里可曾有人?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徐云栖当然没有开口挽留,这种事强求不得,裴沐珩也不曾驻足,他回到书房,若无其事继续忙公务。 只是素来为朝争而费神的男人,这一夜罕见失了眠。 就仿佛一人在乘船,明明顺风顺水,骤然间打了个转,令他措手不及。 直到凌晨裴沐珩方沉沉睡着,不到两个时辰,外头黄维又来敲门。 窗外起了大雾,整座屋子被白茫茫的晨雾给覆住,裴沐珩披着白色中衣阖着眼坐在床上,黄维见他脸色不虞,说话口吻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方才宫里是陛下请您进宫去。” 裴沐珩指腹轻轻敲打眉心,微有些愣神。 皇帝儿孙满群,从来不缺伺候的人,过去极少主动宣他入宫,今日天一亮便传召,定有蹊跷。 细细一想,裴沐珩也明白了。 过去太子和秦王等人鞍前马后拥簇在皇帝跟前,孙子无不争相讨好,暗存较量,可如今太子出了事,东宫一支全军覆没,秦王和陈王及七王等人,皇帝不信任了,父王不受待见,十二王受了伤,只剩下他这个皇七孙用得顺手。 裴沐珩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丝凉薄的自嘲,为了从一众皇孙中出头,他已不记得蛰伏了多少年,挑灯夜战多少日,甚至为此隐姓埋名打国子监报名参与科考,为的均是在朝堂博出一方天地,费劲钻研至而今,总算是宝刀出鞘。 高大的身子慢慢站起,双目阖着,由着黄维伺候穿戴,心里明明有一股快意几乎要破膛而出,只是偏偏又少了点什么,少了什么,他亦不自知。 裴沐珩收整心绪入了宫,径直被小内使领着去了奉天殿。 拾上白玉台阶,远远瞧见司礼监掌印刘希文,由小内使搀着从侧殿迈出。 刘希文今年已有近六十高龄,伺候皇帝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计,更何况他五十年如一日,早已将自己熬成一个干瘪的小老头,此刻,裴沐珩便见他搭着小内使的胳膊,一瘸一拐下台阶来。 裴沐珩神色不变,缓步上前负手看着他, “刘掌印这是怎么了?” 刘希文早发现了裴沐珩,立在台阶上喘了一口气,对着他不紧不慢行礼,“在行宫住了一阵,老寒腿复发了,昨夜伺候陛下一夜,这不,晨起头昏脑涨,陛下准我回值房歇着。” 裴沐珩闻言面上的关心真切几分,信手便从袖兜里滑出一物,递给刘希文,“刘掌印,这是我父亲惯用的军中药油,听闻治疗老寒腿,极是有效,您试试。” 刘希文目光在那小药瓶上落了落,瞬间定住了。 说它是个药瓶,其实不然,物件不大,是一个用极品翡翠雕刻的观音瓶,雕工极是精湛,几乎到巧夺天工的地步,刘希文执掌内廷,什么好宝贝没摸过,面前这个小瓷瓶,实则是前朝雕刻大师曲步河老年的封山之作。 曲步河的玉雕,与米芾的书法,王希孟的画作,并为前朝三大稀世珍宝。 裴沐珩这一招,手笔不俗。 刘希文喜欢玉雕,不是什么秘密。 裴沐珩哪里是送药油,实则是送玉雕。 刘希文笑得不动声色,“倒是叫三公子与王爷挂记了,”不着痕迹接过药瓶,往上方巍峨的奉天殿望了望,叹道,“陛下身子不适,晨起呕了一口血,三公子小心侍奉。” 丢下这话,刘希文施施然下了台阶。 裴沐珩对着他背影深深凝望片刻,思量了他方才那句话,转身拾级而上。 皇帝果然病了,召他侍奉,这是裴沐珩第一次侍疾,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 徐云栖也没放在心上,到了四月十七这一日,城阳医馆递是有一位重要的客商伤了腿,约了好几回,请徐云栖务必前去救治。 从“重要”二字,徐云栖便知那人该是砸了不少银子给胡掌柜,徐云栖也不含糊,利索带着银杏出了门。 照旧从成衣铺子换了一身素裳赶到隔壁医馆二楼,推门而入,只见一身着月白宽衫的男子,悠闲地靠在南窗下的藤椅,手里摇着一把青绿山水的画扇,举止投足,清闲自在,如朗月清风在怀。 徐云栖在那张脸上定了一瞬,缓步进入。 胡掌柜正在点头哈腰陪笑,见她过来,神色微亮往她遥手一指,“爷,这位便是徐娘子,她针灸之道可谓是出神入化,让她给您扎扎针,必定是妙手回春。” 伺候在裴循身侧的内侍,见是一位女娘,脸色顿时一青,“怎么是位女娘子?” 胡掌柜的笑容不改,稍稍直起身,这回姿态便有了些变化,“小哥可别看她是位女娘子,在她手里治过的病人,没有不感恩戴德的,在下铺子几位坐堂大夫,没一个比得上她,若非如此,我也不费尽心思请了她来。” 胡掌柜此人虽然有些私心,对着徐云栖的医术是十二分佩服,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轻怠,也正为他这一份独到的眼界,徐云栖愿意替他坐诊。 徐云栖不疾不徐往里来,也 没有往裴循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吩咐银杏搁下医箱,准备净手。 那佯装成小厮的内侍见徐云栖似乎颇有些架子,便不大高兴。 裴循已经看到了徐云栖,只觉这女子似乎在哪儿见过,细想又想不起来,他素有贤名在外,从不轻易拿架子,端得是温文儒雅, “人家娘子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胡掌柜既然这般说,咱们便信任徐娘子,若是不信任大夫,什么病都治不好。” 裴循说这话时,徐云栖回眸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是裴循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徐云栖,才发觉此女相貌脱俗,气质空灵,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姑娘,竟然是位女大夫,当真叫他吃惊,只是裴循将所有情绪收敛得很好,由着胡掌柜帮他将腿抬起,露出右腿脚踝的伤处。 徐云栖手执棉签,凑近看了一眼,便知是剑伤,且伤了经脉。 怎么伤得徐云栖不知,却知道上回他与大兀人比箭,伤势该是加重了。 她目光定在伤处,抬起手,银杏递来一个小碟子,碟子里盛了些许药油,徐云栖粘了些药油,径直往他伤处涂去,边涂边按,力道慢慢加重,到某一处时,裴循疼得呲了一声。 而整个过程,徐云栖脸色没有半分变化,神情细致入微。 裴循忍着痛楚,看着面前这个貌美的小姑娘,对她生了几分好奇。 他很少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这样一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气场,而她镇定之余,更多了几分平和之气,就仿佛她是那降世的观音菩萨,可渡人间一切苦难。 半个时辰后,待徐云栖行了一轮针,裴循对她认识又添了一层,她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脚踝痛楚显见减了几分,摸上去没那么痛了。 收针后,徐云栖继续涂上一层药油,招呼银杏道, “顺着这条经脉,往下涂三百次,力道不轻不重,以他不皱眉为准。” “好嘞!”银杏接过她手中的牛角刮,蹲在裴循跟前,给他刮疗经脉。 银杏接手后,裴循明显察觉那股力道不如徐云栖把握准确,裴循往后靠在背搭,稍有些遗憾。 徐云栖回到一旁桌案,开始配药方,胡掌柜立在她身侧打下手,徐云栖每说一味药,胡掌柜的便在墙面药柜里寻出一味,裴循看着她,她纤指如玉,姿态闲雅,指尖动作如行云流水,她生得一双好看的手。 待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裴循微微自哂,连忙别过头。 少顷徐云栖配好药方,交给胡掌柜碾碎,然后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 徐云栖时不时看裴循一眼,裴循也忍不住打量她,最后忍不住了,径直问, “徐娘子,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徐云栖笑着搁下茶盏,清脆地回,“十二王爷,我是熙王府三公子的妻。” 裴循差点被口水呛死。 身为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自小衔金含玉出身的他,也算见惯大风大浪,但今日属实被徐云栖这句话给惊得下不来地。 裴循难以置信,顾不上脚踝的痛楚,直起腰正襟望着徐云栖, “你是珩儿的新婚妻子徐氏?” “正是。” 与其将来在皇家宴席上撞上,弄得大惊小怪,还不如痛痛快快承认。 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裴循心情复杂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裴沐珩的妻子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女大夫? 等等,想起半年前那场荒唐的婚事,裴循骤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人家徐云栖本就出身乡下,大约是学了些本事,便在医馆坐诊,不料偏被皇帝相中,许给了裴沐珩。 这不是徐云栖的错。 “珩儿知道吗?”裴循犯愁看着她。 徐云栖双手交叠,面露茫然。 去年除夕前那场大雪,她急着救一名孕妇,由裴沐珩的暗卫送来此地,她不知道裴沐珩知不知晓。 或许他对她的事并不上心,不想费工夫打听,又或者他不在意。 “这我不清楚。”徐云栖如实道, 裴循不说话了。 面前这姑娘显然不太懂皇家规矩,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此举对于世家贵胄意味着什么。 裴循心里蒙上一层担忧,想张口说些什么,对上徐云栖那双晶莹剔透,纯净到毫无一丝污垢的眸子,终究是咽下去了。 一阵沉默过后,裴循问起自己这脚伤。 “我这脚还治得好吗?” “治得好。”对于自己擅长的领域,徐云栖向来是自信而大方的, “我给您调制一瓶药油,王爷拿回去每日涂上三次,七日后再来复诊。” 一听到“复诊”,裴循脑仁突突得疼,“可以不用复诊,只涂药油吗?” 他也想尽快治好腿伤,只是若叫裴沐珩晓得此事,他怕裴沐珩会砍了他,还有他那位熙王嫂.裴循已经开始担心徐 云栖的处境。 徐云栖听出他弦外之音,顾忌她的身份,不愿让她看诊。 对于不信任她的病人,徐云栖从来不勉强,她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腿在您身上,您自个儿说了算。” 裴循:“.” 裴沐珩知道自己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吗? 临走前,裴循驻着拐杖与徐云栖道谢,并道, “这件事我不会与任何人透露半字。”人家夫妻的事交给人家自己解决。 徐云栖满脸随意。 回去路上,银杏也为同样的事犯愁, “姑娘,等姑爷知道了,咱们该怎么办?” 徐云栖靠着车壁昏昏入睡,“没发生的事不要去想,将。” * 入夏后,雨水渐渐地多了,刚晴了两日,天色又转了阴,到了下午申时,乌云翻滚,眼看要下大雨。 裴沐珩自皇宫出来,打算回府一趟。 皇帝已有好转,太子的案子有条不紊地在查,这段时日,朝廷上下诡异般的安静,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当差,谁也不敢翻出半点风浪。 一切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裴沐珩心情属实不错,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黄维陪着他钻入马车,顺道告诉他, “少奶奶今日出门去了,去了她的嫁妆铺子,还说要去隔壁药铺抓些药,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回府。” 裴沐珩目色幽幽看着前方的虚空,这才想起夫妻俩起了龃龉,沉默片刻,开口吩咐, “去铺子接她。” 这一路裴沐珩按着眉心想,朝争大变在即,他没有功夫去揣摩妻子的心思,更无心去纠缠她那些过往,只要徐云栖心里没别人,日子就能过。 徐云栖刚行了一段路,瓢泼大雨从当空浇下来,车夫想快些赶回府,路上不小心陷入泥坑,车轴坏了,徐云栖主仆来到一家铺子的廊庑下避雨。 墙角种着一颗月桂,桂树下不曾铺青石砖,漫天雨丝浇下来,地面泥泞一片。 她闻着芬芳的泥土气息,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放空了心绪。 大约是跟着徐云栖漂泊惯了,银杏望着无边无际的大雨,也丝毫不愁怎么回府,仿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夜。 裴沐珩擒着一把黑油伞下车,看到对面的妻子身着月色长裙立在檐角,雨丝沾湿了她额角,鬓发一根根湿漉漉地黏在面颊,那张白皙的俏脸被水洗过,刷出一层新的艳色来,狭长眼尾弯成一道无邪的笑,满脸写就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年的那场大火,无边无际,像极了面前这场雨。 火苗如灵蛇,拼命往她身上窜,发尾沾上火星子,袖口被烧出一道口子,她跑啊跑,摔倒在水缸边,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窒息的绝望漫过心头,大约是老天爷不肯绝她吧,雨轰隆隆而下,那种绝处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里,挥之不去。 她喜欢雨,喜欢被雨洗刷的感觉。 忽然间,一把黑油伞撑在她上方,那个男人,挺拔蕴秀来到她跟前,将风雨隔绝在他身后,薄唇轻启,慢声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府。” 徐云栖愣愣看了他半晌,低头瞥了一眼湿漉漉的裙摆,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裴沐珩将身上披风解下,递给她,徐云栖裹好,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裴沐珩将她接上马车。 马车十分宽大,小案软塌茶具一应俱全,车内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徐云栖身上沾了水汽靠坐在一边,夫妻俩之间隔了些距离,裴沐珩见她面颊残有雨珠,寻来一块帕子递给她,徐云栖一面裹紧衣裳,一面将面颊的雨水拭去,随口问道, “三爷怎么过来了。” “我有些话想问你。”裴沐珩眉目清逸,语气也寻常。 徐云栖闻言顿了一下,知道他要问什么,转身过来面朝他,神色郑重了几分, “你问。” 马车缓缓往前,大雨噼里啪啦拍在车顶,衬得车厢别样的宁静。 裴沐珩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开门见山,“你与蒋家的事我知道了。” 徐云栖神色坦然点头。 裴沐珩深沉漆黑的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那你心里可曾有人?” 徐云栖微微一怔,她并不能明白什么叫心里有人,但可以确认,当初与蒋玉河相处很是愉快,他性子温柔体贴,事事替她考虑周全,二人结识于婚前,熟知彼此的性情,婆母和善,夫妻恩爱,可以预见成婚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如果一定要论,蒋家着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这些话不能讲得太透。 她与裴沐珩夫妻感情本就如履薄冰,没必要横亘一个疙瘩。 只是裴沐珩又不是一个能轻易糊弄的人。 怎么办? 徐云栖想了想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问我想嫁什么人,我便告诉她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这双眸子太过干净 ,很难让人不相信她的话。 “什么样的日子?”他声线清润,眸色深静,静到只消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划破那片宁静。 徐云栖笑眼弯了起来,“我那时想的是,嫁一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的夫君,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而非蒋玉河这个人。 裴沐珩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何滋味,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他与这些字眼,半点不沾边。 * 夫妻二人至晚方归,彼时雨势已缓,华灯初上,锦和堂传是王妃病重,裴沐珩打算过去,徐云栖立在他身后轻声道,“要不,我跟你一道过去吧。” 她也可酌情给王妃看诊,如果王妃愿意的话,毕竟,她是个大夫。 不料裴沐珩摇头,周身依旧是那一股平静凛然的气度,“你淋了雨,且回去休息,贺太医已经到了府上,母亲的病一直是他老人家在看,无碍的。” 徐云栖无话可说。 裴沐珩惦记母亲,不再多言,负手沿着长廊迅速往锦和堂去,徐云栖折回了清晖园,陈嬷嬷见她裙摆湿了一片,吓不得轻,“我的主儿,您快些换身衣裳,老奴这就吩咐人给您煮姜汤,可别凉了身子。” 徐云栖不是头一回淋雨,还真没当回事,不过也没拂了老嬷嬷好意,“我先泡了个澡,再喝汤。” 王妃这场病来势汹汹,请太医,煎药,闹得好大的动静。 翌日徐云栖去锦和堂探望婆母,谢氏忙着照顾王妃,又要打点中馈,担心徐云栖惹王妃动气,便委婉拒绝了她, 第 19 章 臣也曾有个活脱可...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天气渐热,到了黄昏,依然没有凉快的迹象。 徐云栖见丈夫脸色不大好,吩咐银杏给他煮了一碗浓浓的金银花露,裴沐珩喝过后,心里躁意去了大半,他本就十分困倦,这会儿便让黄维端了一把躺椅搁在清晖园东侧的敞轩,修长的身子倚在其上,闭目养神。 清晖园前庭后院,十分开阔,南面月洞门进来,沿着西厢房廊庑便至正院,东面亦有一排厢房,只是这头长廊不与正院相接,东厢房廊庑外种了一片晚梅,不高不矮,姿态各异,枯枝零落径直往后院蜿蜒而去,东厢房与正院便由敞轩相连,裴沐珩过去就爱躺在此处,闲时既可欣赏前院错落有致的盆景,亦可眺望后院百花齐放的温房。 几支枯梅疏影横斜,斑驳了他的侧影。 清晖园是依照裴沐珩喜好所设计,徐云栖嫁过来前,他几乎不在书房夜宿,如今算是真正搬回来了,渐渐寻到过去那份闲适。 夫妻俩隔窗相对,一个在窗外敞轩歇着,一个聚精会神坐在梢间的小药房里填补医案,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声响,也不曾看彼此,却有一种别样的惬意。 倒是屋内,全是黄维与银杏的争执声。 黄维要将裴沐珩的用具放在他惯爱放的地方,银杏不肯。 “这里放着我家姑娘的兰花草,这珠兰花草是可以入药的,它只能放在南窗西面的高几,只因这里光线和湿度最合适。”银杏这人面对裴沐珩胆子小归小,维护徐云栖的时候绝不含糊。 黄维怎么较得过女主人贴身丫鬟,最后处处败退。 徐云栖听着二人窸窸窣窣的动静,揉了揉眉心。 少顷,膳房那边的晚膳做好了,银杏悄声进来问是否摆膳。 徐云栖看了看墙角的铜漏,已是酉时三刻,夏日时日长,这会儿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依着徐云栖的习性,得用晚膳了,她抬眸看向窗外的丈夫,那道修长的身影绰绰约约嵌在薄暮里,睡得正香, 瞧,住在一处,便是各种麻烦。 “再等等吧。” 银杏抿了抿唇,见桌上银釭不够亮,便寻来剪子,剪去一截,灯火顿时跃起,梢间变得更明亮了。 一刻钟后,裴沐珩醒来,悠闲地绕过廊庑进了东次间,屋子里摆设明显添了不少,有他的,也有徐云栖的,她的东西不多且十分简朴,他却是个讲究的,所用茶具有几套,不是天青的汝窑裂片瓷,便是宜州的紫砂壶套具,件件出自名家之手。 徐云栖听到动静从梢间出来,朝他露出个和软的笑。 夫妻俩相视一眼,一道默契地回了堂屋用晚膳,晚膳后,裴沐珩去了书房,徐云栖沿着水榭消食,恰恰在这里撞上了裴沐珊。 裴沐珊也刚用了晚膳不久,瞧见她,三步当两步奔过来, “嫂嫂,正要找你呢。” 徐云栖驻足等她过来,双目亮晶晶问她,“找我什么事?” 裴沐珊从水面石径跃上,一把握住了徐云栖的手腕,灯火婉约,衬得两位姑娘面颊莹莹如玉。 “你上回给的胭 脂,可好用了,脂粉细腻又不粘稠,我用了这半月,肌肤都光滑许多,不信,你摸。?()?[(.)]▂?。?。??()?()” 裴沐珊将脸凑过去。 徐云栖还真就揽着衣袖用手背抚了抚,笑着道,“是滑嫩了许多。()?()” 裴沐珊兴奋极了,“嫂嫂,你在哪儿买的,告诉我,我再去买一些。()?()” 徐云栖抿嘴一笑,“是我自个儿做的。()?()” 裴沐珊一惊,满脸不可置信,旋即左左右右打量她一遭,高兴得要跳起来,“那太好了,嫂嫂教我做。” 她想到的不是让徐云栖继续帮她调制,而是自个儿学。 不是那种将别人的好视为理所当然的姑娘,她虽骄,却不纵。 徐云栖从善如流,“待我准备好药料花粉,回头来教你。” 买药料花粉是要银子的,裴沐珊说着便要往兜里掏银子,掏了一下没掏着,回眸问自己贴身丫鬟,“桃青,我月银放哪儿了?” 丫鬟桃青神情一言难尽。 裴沐珊实则是个败家女,每每月银到手,当日便要出门买胭脂水粉或首饰,银子不过夜是裴沐珊一贯的作风。 桃青很不客气地提醒,“姑娘,您的月银早就用光了。” “是吗?”裴沐珊尴尬地挠挠头,转身过来面朝徐云栖满脸歉意,“嫂嫂,你先买,买了回头我再给你银钱。” 徐云栖看出她的窘迫,含笑点头,“我有银子花,不需要你还。” “你哪来的银子?”在裴沐珊意识里,徐云栖出身乡下,嫁妆也没多少,手头不可能宽裕。 徐云栖确实不算宽裕,但她也从来没有缺过银子,她跟随外祖父悬壶济世,随时能挣到银子,从未为生计发过愁,也不曾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在她认知里,吃饱穿暖便可,多余的银子,有时随手施给孤弱。 用外祖父的话说,人人皆是黄泉赴约客,又何必背负累赘。 而徐云栖,孑然一身,也没有攒银子的习惯。 “我的月银还没花呢,再说了,我的不够,便用你哥哥的来凑。” 陈嬷嬷向来把夫妻俩的月银一道交给徐云栖收着的。 裴沐珊一听用哥哥的,神色顿亮,“哥哥有个小金库,嫂嫂可得抓在手里。” 徐云栖一听,在心里摇头,过去裴沐珩让她帮着理过账目,只是裴沐珩到底有多少家底,不曾交给她,她也没有过问,总之他又不会给外人,她不操这份闲心。 “我回头问问。”徐云栖应付妹妹。 不一会,姑嫂俩各自回院子,裴沐珊往闺房方向走了一段,又止住脚步,调转方向沿着蜿蜒的长廊往正院去。 桃青见她脚步很轻,颇有些鬼鬼祟祟,好奇问,“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裴沐珊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悄悄来到锦和堂右边的廊庑,沿着抄手游廊绕去正院,躲在墙角往窗内觑了一眼。 瞧见父亲正与母亲坐在塌上说话,她放心了,于是退了几步,跳去院子里一颗槐树下学了一声鸟叫, 屋内熙王听到这声熟悉的“雀鸣”,皱了皱 眉,纠结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与熙王妃道,()?() “夫人,我如厕.” ?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下个月是荀允和四十整寿,荀夫人和荀云灵也是赶在这个档口回府操持寿宴,过去两家准备结亲,寿礼十分郑重,如今亲没结成,该如何备礼,便十分犯难,熙王妃正头疼着,没注意丈夫的小心思。()?() 熙王快步出来廊庑,先四下瞥了一眼,见婆子丫鬟安安分分地垂首默立,赶忙绕至廊庑角,往抄手游廊后面一觑,果然见女儿大喇喇等在檐角。()?() “你偷偷摸摸作甚?”熙王走过去瞪着女儿。 裴沐珊背着手,双眼骨碌碌转悠,“女儿偷偷摸摸自然有偷偷摸摸的道理。” “说,什么事?”熙王眉头皱起,做起一副严肃且不耐烦的架势。 女儿这个时候找他,准没好事。 裴沐珊果然凑过来,先是拽着他衣袖,随后笑眯眯开口,“爹,您这个月月银花了没?” 熙王脸色就变了,黑透黑透的,压着嗓音道,“你老盯着你爹我的月银作甚?” 不等裴沐珊回答,他双手往后一背,腰身挺得很直,不看她,“都月底了,早就花完了。” 裴沐珊闻言登时将他袖子一掷,虎着脸道,“说好每个月补贴我的呢。” 熙王又笑又怒,折过来瞅着她,“上个月,上上个月不是都给你了吗?你娘还逮着我问呢,以为我去外头喝花酒了,女儿啊,你可把爹爹害惨咯!” 裴沐珊把脸一撇,哼了一声,“我欠了嫂嫂的银子,总不能不还吧。” 方才行到半路,她思量着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哥哥月银贴补她,她拿着心安理得,如今不成了,他是有家室的人,于是决定来打亲爹主意。 “你还理直气壮了,”熙王头疼,默了片刻,俯低过来看着女儿,“哪个嫂嫂?” 若是谢氏,他不管,若是李氏,这不太可能.裴沐珊不会借二嫂的银子,随后他想到徐云栖,“你不会借你三嫂的银子吧!” 在熙王看来,徐云栖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女儿欺负徐云栖,他打断她的腿。 裴沐珊瞄了他一眼没吭声。 熙王气**,手遥遥点了她额头几下,最后恨道,“你等着!” 片刻,熙王抠抠搜搜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了裴沐珊,裴沐珊高高兴兴搂了搂亲爹,随后扬长而去。 是夜,裴沐珊让桃青将银子送给徐云栖,徐云栖哭笑不得。 裴沐珩傍晚歇了一觉,夜里回得晚,他回来时,徐云栖已睡着。 他缓步去了浴室,即便裴沐珩尽量压低动静,徐云栖还是被水声给吵醒。 预备着他回来,徐云栖帘帐不曾放下,裴沐珩披着中衣回房,借着墙角那盏微弱的琉璃灯,瞧见妻子半身撑起,半新不旧的长衣交叠在胸口,托出一抹弧度,乌青的秀发披在背身,罩在肩头,遮住她大半张脸。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昏懵看着他,显然是被他吵醒了。 裴沐珩转身坐上塌,随后将帘帐搁下,灯芒被隔绝在外,只留下一帐朦胧。 床上搁着两床被子()?(), 各人一床()?(), 裴沐珩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天热()?(), 他不需要,便将被褥掀去一旁躺下。 浴室传来婆子收拾浴桶的响动,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徐云栖迷迷糊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直到那个婆子不小心摔了个东西,闹出一声惊响,徐 云栖这下彻底醒了。 “可有伤着?”她坐起身,扬声往浴室方向问。 那婆子见惊动主子,吓得额汗淋淋,赶忙从屏风后绕出来,跪在湿漉漉的**垫子上,“奴婢该死,惊扰了主子休息,只是摔了个瓢,落在地上,奴婢不曾伤着。” 徐云栖语气淡淡,“嗯,去歇着吧。” 婆子连忙哎哎两声,招呼来一个同伴,将浴桶抬出去,心里想着这会儿哪敢歇着,果不其然,没多久内室传来一些动静。 徐云栖并不是不想忍着,实在是裴沐珩这次进的太深,她险些吃将不住。 原来行宫那两回,这厮都留有余力。 徐云栖心想,她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双眸漆黑如渊,一动不动,唯有下颚汗液交叠,一滴一滴渗入她凌乱的衣襟。 时间渐渐流逝,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一贯沉得住气的徐云栖这回罕见开了口, “三爷.下回,您回来早些” 这种事闹到很晚,于身子不利。 徐云栖素来习惯极好,到点便睡,因着裴沐珩已然乱了几次作息。 裴沐珩并不习惯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话,他喉结翻滚数次,尽量让自己声线听起来平稳, “你寻常什么时候睡?” 今日回得晚,着实吵到她了。 既然要过日子,就得相互迁就。 徐云栖咬着唇,双目看向大红鸳鸯帐外,窗棂处珠帘错落卷起,隐约有光在晃,她轻声,“不超过亥时三刻。” 裴沐珩一听就皱了眉。 于他而言,过于早了。 “我尽量早些。” 帐内再也没传来说话声,晚风徐徐,四下静谧,偶有蝉鸣啾啾,却也丝毫不破坏夜的寂静,徐云栖那一下不知抓了什么,差点死过去。 婆子重新抬了两桶水进来,徐云栖拢着衣裳头也没抬,兀自擦洗身子,幸在方才小憩一会儿,这会儿也不至于多难受,等她出去时,裴沐珩已然洗好,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系带系的一丝不苟坐在圈椅,神情却是愉悦而闲适的,模样也斯文清俊,仿佛刚刚做那事的不是他。 他在等徐云栖,过去就寝,有时徐云栖躺在里侧,有的时候是裴沐珩,但这一回裴沐珩意识到自己作息不如徐云栖准时,便把里侧让给她,这样尽可能少叨扰她。 徐云栖回房时,瞟了他一眼,他眉目舒展开,低眉在喝茶,有一种端秀洒落般的好看,裴沐珩早也给她备了一杯,将茶盏推向她的方向,“喝一口茶。” 语气不像是征询而是笃定。 徐云栖面颊微微一热,接过茶润了一下沙哑的喉咙,目光却往他袖口方向看着。 裴沐珩见 她视线不偏不倚,神色不动,问她道,“还不睡?()?()” 已经子时了,她不是睡得早么,坐在那盯着他作甚。 徐云栖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该是抓了他一道口子,她指甲留着择药,并不浅,如果她没料错,此刻裴沐珩右手手臂当有一道不浅的血痕。 “你手臂怎么样了?()?()” 她语气暗含愧色。 裴沐珩这才端着茶盏,慢悠悠笑了起?*?*??()?()” 徐云栖不好再问,起身先去睡了。 翌日醒来时,银杏告诉她,“姑爷清早去后院练了一会儿剑,才去上朝。()?()” 徐云栖满心佩服,这厮体力真好,她不动声色揉了揉发胀的腿,淡声道, “我知道了。” * 四月三十,是每月朔望大朝,奉天殿却并没有传来皇帝视朝的消息,只道让内阁几位大臣并王爷们赶赴御书房议事。 裴沐珩一早到了都察院,先前皇帝让他照管都察院,今日都察院两位副都御史寻到他,说是都察院的俸禄单子被户部卡住了,都察院循吏已两月不曾放银,眼看到月底,大家怨声载道,裴沐珩于是一早亲自领着两位副都御史,手执这几月都察院的账目,前往户部调停。 这桩事已提了数次,裴沐珩选今日去处理,也有缘故,他不想趟奉天殿的浑水。 今日御书房,重臣云集,气氛低沉。 太子的案子尚未完全查清楚,皇帝却已开口询问结果,刑部尚书萧御当皇帝急着知道案情始末,连夜写了一封折子,今日一早呈于皇帝案前。 在场的大臣有当朝首辅燕平,次辅郑玉成,辅臣萧御与荀允和,及左都御史施卓,再者便是皇二子秦王,皇三子陈王,及其他几位王爷,唯独缺了熙王和十二王裴循。 早起朝阳绚丽,没多久日头沉下去,御书房内有些暗沉,刘希文使了个眼色,两位小内使忙点了两盏宫灯,刘希文亲自将其中一盏搁在御案上。 与上回裴循递通州折子不同,这回御案收拾的干干净净,当中只搁着萧御的奏章。 皇帝端坐在宽大的明黄龙塌上,手轻轻压在折子,并未打 开,只双目微阖不阖,嗓音低沉问,“案子查得如何了?” 燕平眉目森严,没吭气,礼部尚书郑玉成默默叹了一声,荀允和目光静静落在前方虚空,神色平和无波,倒是萧御避无可避,列出朝皇帝拱了拱手, “陛下,大理寺卿刘照在追查商户偷运**的同时,查到其中有一部分运至太子别苑,现已人证物证俱全,太子殿下着实有私藏**之嫌,此外,那些商户原是跟大兀做生意的晋州行商,这里头是否与太子有关联,大理寺卿刘照尚在细查.” 这是怀疑太子私下操纵商户勾结大兀,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定,那太子身上的罪孽就狠狠添了一层。 萧御话未说完,皇帝忽然打断道, “刘照不是在查晋州商户的案子,怎么在查太子之案?”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叫萧御不好回答。 荀允 和却是飞快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见萧御不吱声了()?(), 又问()?(), “那**是怎么燃起来的?可曾抓到凶手?” 这下萧御又答得利索()?(), “**原本藏在先皇后牌位后头装蜡烛的箱子里?()_[(.)]???.の.の?()?(), 午时小沙弥打了个盹,不小心打碎了烛台,便引发**。”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他把**藏在那里作甚?” 正常人都不会把**藏在祠堂这样有烛火的地方。 这时,左都御史施卓接过话茬,“**是四月初七抵达的京城,陛下不在京,荀大人严查城门进出货物,太 第 20 章 你帮我..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裴沐珩在户部帮着都察院拿到签字驾帖,着人送去内阁批复,正琢磨要不要去奉天殿请安,府上传是熙王请他回府,于是,裴沐珩赶在下午申时初刻回了清晖园。 进去时,熙王坐在靠北的红木金漆嵌**屏风下的宝座,手腕搭在一旁桌案,三下两下地敲着,显然等得心急。 裴沐珩大步跨进来,绕了**架绕到他跟前,一面行礼一面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熙王看着他面露愁色,“你知道我过去曾与杨康共事,此次太子之案,牵扯杨家,方才都督府一名旧将过什么杨康当年在北境打仗时,结实不少大兀贵族,那些所谓的偷运**的晋州商户,靠得就是杨康的人暗中牵线搭桥,由此太子才能插手晋州,运了些**入京。” 熙王语气越说越急,人跟着都站了起来,行至窗口,背手看着裴沐珩,目光冷冽, “杨康是什么人,天下皆知,那是个宁折不弯只知道在战场上拼死敢杀的铁榔头,他最恨大兀侵杀抢掠,又怎么可能跟大兀人做生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些年太子越来越不像样,杨康也不过是看着女儿嫁了太子,面上不得不护着罢了,珩儿,为父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决不能看着这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活活被朝中这些疽虫给算计死!” “杨家满门忠烈,决不能成为秦王**的垫脚石!”熙王双拳捏得飒飒作响,眼底恨意勃勃。 裴沐珩慢慢将身上的官服褪下,静静看着满身愤慨,如同困兽般的父亲,忽然间咧嘴笑了, “父亲急了?” 熙王见儿子还有心思打趣他,瞪了他一眼,“看你爹爹笑话是不是?” 裴沐珩不疾不徐将官服搁在衣架,垂手道,“哪里,爹爹有干劲了,儿子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熙王固然不受皇帝待见,可熙王曾勇冠三军,在军中很有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必有人如影随从,这也是裴沐珩夺嫡的底气之一。 熙王正待说什么,忽然瞧见裴沐珩褪去官服后,里面竟然穿了件窄袖的长衫,纳闷问,“这大热天的,你穿这么多作甚?” 裴沐珩微顿,将右手不着痕迹往后背了背,与他议起正事, “杨家是国之栋梁,儿子也从来没打算落井下石,怎么救杨家,儿子早有计策,原是想见一面杨都督,如今看来,无需儿子出面了,父亲去更好。” 说着裴沐珩走近熙王,附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熙王皱了皱眉,看着他道,“这样成吗,是不是太儿戏了?” 裴沐珩薄唇轻轻嗤了一下,嗓音清冽,“父亲,您尽管照儿子说的办,我保证杨家无事。” 裴沐珩素来算无遗策,熙王信任他,又问道,“太子之案查的如何?” 天热,裴沐珩额头渗出不少汗,胳膊被徐云栖划破那一处,火辣辣的疼,他回身擒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搁在掌心慢慢抿了一口,这才回道, “案子陛下是不 想往下查了。()?()” 熙王倒也不意外,复又坐在靠窗的炕上,“荀允和一招‘官眷伴驾’,断了秦王逼太子**的路,他想逼着陛下废太子,只能用这等似是而非的计俩,陛下素来英明,怕是看出背后门道,担心冤枉太子。()?()” “不过慈恩寺一声爆响,天下皆知,废黜太子毋庸置疑,如今秦王只消将太子与投敌**牵连上,东宫**彻底伏诛。5()?5@?@?5()?()” “如果你想救杨家,除了那个法子,还得将杨家从**一事中摘出来。()?()” 救了杨家,等于稳住整个军方,对熙王府百利而无一害。 “儿子明白。”裴沐珩还要说什么,这时黄维在窗棂处探头探脑, “三爷,少奶奶在书房门口,说是想送样东西给您。” 父子俩闻言相视一眼。 熙王赶忙起身,一头往里面走,“杨家的事我去说,珩儿,你不能放过秦王.” 裴沐珩眼看着他要往后面翻墙,无语道,“您往哪儿去?” 熙王站在内室门口折回身来,“你媳妇不是来了吗?父亲翻墙回去。” 裴沐珩脸黑了,“您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吗?”撩袍往前方一指,“走正门。” 熙王见儿子满脸嫌弃,抚了抚额,转身往正门迈出,一面走一面小声解释,“为父这不是怕把你媳妇吓跑了。” 徐云栖看起来就十分腼腆,熙王担心正面碰上,徐云栖会吓回去。 瞧儿子那冷情冷性的模样,不太懂的疼女人,儿媳妇好不容易来探望一回,熙王不想棒打鸳鸯。 裴沐珩跟着他身后把他往外面送,听了他这话神情一言难尽。 他若是告诉熙王徐云栖能徒手捉蛇,吓跑的会不会是自己父王? 父子俩各怀心思来到书房门口,果然瞧见徐云栖穿着一身月白的裙衫,袅袅婷婷立在月洞门外。 熙王背着手,完全没了 方才唠唠叨叨的模样,端的是一派严肃。 徐云栖第一眼看到熙王也是愣了下,旋即暗自头疼,念着天热,担心裴沐珩伤势,遂调了一小瓶药膏,方才在水榭纳凉,小丫鬟过来告诉她,裴沐珩回来了,于是路过书房,便打算将瓶子给黄维,怎料黄维非要进去通报,徐云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踟蹰一会儿便见熙王出来,可见是打搅父子俩议事了。 “给父亲请安。”徐云栖面色镇定行礼。 熙王看到徐云栖很高兴,“哈哈,免礼,那你们忙,父亲走了。”随后捋着胡须大步离开。 留下夫妻俩两两相望,回想那句带着揶揄意味的“你们忙”,便有些尴尬了。 徐云栖立在台阶下解释,“我方从水榭过来,是想送药膏给你,我不知父亲在。” 这话是告诉裴沐珩,她无意打搅。 裴沐珩现在也摸清她的性子,没有误会她,“我知道,进来吧。” 不等徐云栖反应,他已先一步往里面走。 徐云栖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瓶,只得跟进去。 银杏留在外头等她。 黄维亲 自给二人备了茶水,也悄声退下了。()?() 徐云栖目不斜视跟着裴沐珩进了书房,裴沐珩已经先在桌案后坐下,信手将桌案上的文书理了理,“你随意坐。”()?() 徐云栖没打算坐,只将药瓶从袖下掏出,递给他,()?() “天热伤口不容易好,我给你调制了冰冰凉凉的玉肌膏,你涂上好得快些。” ?希昀的作品《逢君》??,域名[(.)]?3?????? ()?() 她嗓音温软而干净,就像是夏日的山泉,带着几分洗涤人心的透亮。 裴沐珩整理文书的手一顿,目光慢慢挪至那药瓶,最先看到的是那只纤纤玉手,宽袖从手腕滑下,露出极小一截玉臂,骨细丰盈,肌肤赛雪,她手指修长纤细,白得耀眼,只是指尖处隐隐有些破口。 是何缘故,裴沐珩自然清楚。 昨夜的画面不可控的闪过脑海。 裴沐珩目光敛了敛,轻轻嗯了一声。 徐云栖见他这般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肯要?不在意,还是觉得她唐突了? 徐云栖慢慢收回瓶子,静静看着他, “我并非要叨扰你,实在是叫旁人看到不好。” 裴沐珩的朝服是宽袖大袍子,稍稍伸个手,便被人瞧见了,她宁可丢些面子主动来寻他,却不愿意夫妻俩闺帷之事被旁人笑话。 裴沐珩将文书理好搁在正中,这才抬眸看着她,眼底渗着些许徐云栖看不懂的笑意, “我明白,”他将右手胳膊往前一伸,“你帮我。” 随后低头,左手将掌下文书摊开,认真翻阅。 “你帮我”三字说的极是轻飘飘,甚至没有半分起伏。 徐云栖愣住了。 这厮 见他聚精会神看书,语气不疾不徐的,徐云栖也没理由拒绝,遂绕至一侧,先将药瓶搁在桌案, 第 21 章 夫人闺名是哪两个...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场大雨从四月三十的夜,一直下到五月初一凌晨。 彼时的东宫,烛火幽黯,人烟寂寥。 昔日风光无极的太子,身上依然穿着那身明黄的储君服,百无聊赖坐在东配殿书房的窗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锦毯,已数日无人清扫。 太子手里不知抱着什么,空洞地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出神。 子时更漏声响,太子妃亲自端来一碗参汤跨进殿内,抬眸见丈夫颓然坐在毯上一动不动,悄声迈步过去,自出事至而今大半月了,太子妃除了换了一身素白的宫装,神色与寻常倒也没有太多不同,她蹲下, “殿下,喝口参汤。” 太子虽然被禁东宫,每日饮食燕贵妃倒是没有委屈他们,循着旧例送来东宫。 太子眼神虚虚晃了晃,没有多余反应。 殿内只点了一盏银釭,窗牖洞开,风将烛火吹得忽明忽灭,借着闪电的光亮,太子妃看清太子手中握着一卷书,是一册《盐政得失》,太子妃看清那四字,心倏忽一痛,再唤道, “大郎,吃一口汤吧。”这一声大郎已是带了些哽咽。 太子终于有了反应,无神的眼珠慢慢转过来,对上太子妃泛红的眼眶,再回味这一声大郎,顿时悲从中来,手中书册跌落,他握住妻子的手腕, “阿贞,是我对不住你。” 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以为再熬个一两年,也该御极天下,让面前这位虽然不再年轻却依然端秀的青梅竹马,登上那人人景仰的国母之位,可惜他功败垂成。 太子妃闻言反而拭去下颚的泪,摇头道,“咱们夫妻荣辱与共,我没有怪你。” 不过是心里头失望罢了。 太子越发愧疚,想起阖家上下都要陪着他共赴黄泉,太子悔不当初,难过浓浓地从胸口翻滚出来,竟是扑在妻子怀里,哽咽不已, “我有什么办法,秦王步步紧逼,我敛财也不是为了自个儿享受,是为了平衡各处官吏,收揽人心” 太子妃搂着他,喉咙跟黏住似的,不知如何宽慰,就在这时,西配殿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夫妻俩不约而同回眸。 那是前不久刚出生的嫡孙。 太子妃看了看时辰,轻轻安抚一番丈夫,照旧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道, “殿下早些休息,我去瞧瞧孩儿。” 太子妃起身离开东配殿,沿着长长的甬道往西面去,十几盏宫灯在头顶摇晃,五彩缤纷的灯芒浇在她周身,是这座冷清殿宇里最后的一抹糜艳。 前方隔扇门口绕出来一人。 正是探望孩子出来的皇长孙,母子俩四目相对, “母亲。”皇长孙则忍住心头酸涩朝太子妃施礼, 太子妃加快脚步来到他身侧,问了几句家常,随后道,“乾儿,外头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东宫的下场,可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要学会自救。” 皇长孙见母亲似话里有话,神色一定,“母亲有什么法子?” 太子妃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越过窗棂往西配殿望去,只见一宫人怀抱一红色襁褓,正在哄孩儿,在她面前,儿媳妇明氏正倚在软塌,目光无比怜爱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哭声一阵盖过一阵,可惜那活脱可爱的脸蛋被挡住,她瞧不见了,太子妃遗憾地将视线收回来,落在儿子面颊, “好好照顾你父亲,还有你媳妇及孩子。” 皇长孙闻言神情不自觉紧张,“娘要去做什么?” 太子妃目光越过灯芒落在外头重重雨幕,语气笃定,“我要去跟陛下求情。” 皇长孙微愣,“陛下已封锁东宫,您怎么去?再说了,陛下都不肯见父亲,又怎么会听您的。” 太子妃没有答他,扬声唤来贴身女婢,将预先准备的斗篷罩在身上大步往外走。 皇长孙见她面色坚毅,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魄,心猛地一凝,连忙往前狂奔几步,拦在太子妃跟前,“娘,儿子不许您去,要去,也是儿子去。” 太子妃摇头,严肃道,“你去不成,除了我,谁都不成,你信我,好好留在东宫照顾家里人,其余的交给我。” 旋即,太子妃不再多言,几乎是头也不回迈入雨泼。 泪水模糊了皇长孙的视线,他身子往后一个踉跄,撞在格栅窗上。 伺候她多年的宫人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大哭。 太子妃来到东宫门口,守卫立即拦过来,太子妃神色镇定问他, “今日当值的阁老是谁?” 守卫身穿铠甲,抬手行礼,“户部侍郎荀阁老。”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将手中一枚金牌递给他, “告诉他,本宫要出宫。” 这个计划她已筹谋多日,一直等到今日五月初一凌晨,等到今夜瓢泼大雨. 黝黑的苍穹仿佛破开一道口子,雨水如银河倒挂,午门的侍卫在晕黄的灯芒下打着哈欠,靠着城楼廊柱,望着前方出神 ,雨势滂沱,远处奉天门的灯火也被晕成一团雾,正打着盹,忽然间视线里出现一个白点,慢慢白点放大,待定睛一瞧,方看清那是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白裙,卸簪去环,径直跪在了午门前的白玉石桥上。 侍卫猛打了激灵,连忙下城楼,冒着大雨往前方奔去。 太子妃足足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还多,侍卫认出她,怕她出事,连忙寻来大伞撑在她上方,可惜这无济于事,太子妃浑身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只是她依然挺直腰身,跪着一动不动,血从膝盖渗出来,沿着石桥往下方流去,午门数十侍卫无不动容。 直到清晨卯时一刻,城门开启,陆陆续续有各色官袍的朝臣从午门前路过,众人来不及感慨今日雨势凶猛,却听得白玉石桥上方传来一道格外端重的女声, “太子固然有罪,妾罪孽更深,太子十六岁迎妾为妻,妾不善女工,不懂厨饪,不曾为太子缝一件衣裳,亦没有给太子备一碗粥食,太子夙兴夜寐,侍奉帝躬,妾身为妻子,不能与之分忧,是罪一也。” “太子二十岁辅陛下以朝务,上承天恩,下启六部,不敢称贤达,却当得起勤勉二字,可终究长于深宫,疏于经国,居安却忘危,然妾身为其妻,不能督劝之,戒改之,其罪二也。” “.” 太子妃每一句话,被宫人一字不落传至奉天殿。 彼时皇帝刚醒,闻言披衫下榻,踉踉跄跄来到窗棂,隔着茫茫雨雾眺望午门方向,仿佛看到一柔秀端庄的妇人,立在雨泼上方朝他浅笑。 太子妃是不善女工,也不懂厨饪,可先皇后贤惠端庄,不仅亲自替皇帝针织,皇帝每日夜宵,也不假于人手,太子妃明在罪几,实则暗示太子没有娘疼,倘若那位以仁孝贤达著称的章孝慧皇后在世,太子还会如此吗?皇帝还会废太子吗? 太子妃字字如刀坎在皇帝心口,老皇帝撑着长案,抚着亡妻留下的旧衫,不禁潸然泪下。 * 瓢泼大雨从清晨起下了个没停,连着大理寺牢狱也遭了殃,靠南地势低洼之处,有雨水从排水井里倒灌出来,一排牢房被淹了,里头犯人骂骂咧咧闹哄哄的,狱卒忙着安抚调停,眼看积水越来越深,牢头只得去外头请了看守的侍卫帮忙排水,好不容易将水排出去,等到清点人数时,忽然发觉太子一案的重要证人胡天意被“淹”**,此案非同小可,狱卒立即上报大理寺卿刘照。 刘照唬了一跳赶忙把消息送到秦王府及刑部。 刑部尚书萧御正愁无从下手,听了这个消息,一鼓作气快刀斩乱麻,把太子一案定了罪。 太子着实有私藏兵刃之罪,却无投敌**之嫌,秦王气个半死,又兼太子妃在午门脱簪请罪,欲自刎谢罪,为将士所救,诸如种种,皇帝痛定思痛,当庭下旨,废太子,贬太子为庶人,阖家发配番禺永不入京。 太子离京那一日,皇帝在先皇后曾住的玉溪宫召见他。 彼时初阳温煦,斜斜跃进来一束光,横亘在父子二人跟前, 皇帝坐在圈椅里,身子往前倾手臂搭在膝盖望着他问, “你现在可以把事实真相告诉朕了。” 太子跪在他脚跟前,泪流满面, “父皇,**的生意儿子确实插手了,那个叫胡天意的商户便是我的人,但我没想着害父皇,胡天意背叛了我,将我要的那几车绫罗绸缎换成了**,运往了慈恩寺。” 胡天意拿出这些年贡奉给太子的凭证,没有人怀疑胡天意供词有假。 太子自然知道,秦王定是以胡天意家人威胁,收买胡天意咬死他,当然,眼下说这些亦无济于事,他这么做,是不想让秦王痛快。 谁收买了胡天意,显而易见。 皇帝听了这番话,漆灰的瞳仁深深眯了眯,只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太子鼓起勇气抬眸张望自己的父亲,含泪啜泣,“爹爹.” 垂垂老矣的皇帝被他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神,昔日太子承欢膝下的画面历历在目,皇帝神色复杂看着自己儿子, “你可知朕先前为何不见你?” 太子闻言痛苦地无以复加,将头埋得很低,一字一句咬着道,“陛下觉着臣不堪重任.”所以放任三司查案。 太子内心深处还有一层话没说出来,一个山呼万拜的太子,一个手握重兵的当朝都督,皇帝心里自然是忌惮的。 “那你可知今日朕为何见你?” 太子猛地抬起脸,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唇角抽动,孺慕地望着他,“是爹爹想留儿子的性命。” 皇帝阖目,长长叹了一声,“你明白就好,此去番禺,善待你的妻。” 秦王虽为没能杀了太子而遗憾,得知太子即将远赴番禺,又放下戒心,等他登基为帝,随便寻个借口处决了太子不是难事,眼下最头疼的反而是右都督杨康。 杨康此人出了名的性情暴烈,嫉恶如仇,若留他在世,指不定今后处处掣肘,成心腹大患。 然而,五月初四,就在东宫 阖家离京这一日,那位曾经所向披靡的当朝右都督,由羽林卫看护坐着一辆囚车前往京郊送女儿女婿一程,沿途,慈恩寺附近那些失去亲人故旧的百姓,纷纷抓起手中烂菜叶与鸡蛋,肆无忌惮往囚车里扔,杨康被扔的满脸污垢,却犹自不动。 消息传到御书房,皇帝膝盖差点打了折,眼底眯出阵阵寒芒。 “父王,您且想一想,昔日威震四海的大都督一朝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陛下心里怎么想,百官心里怎么想?” “杨康劳苦功高,深受边关将士与百姓爱戴,他今日被人当街侮辱,他日还有谁愿意为陛下,为大晋效力?”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戳了陛下心窝子。” 那个颀长的年轻男人立在墨色里笑意深深,“杨家出事,军心不稳,您且看吧,不日杨家一案便有结果。” 端午节后,太子一案牵连的臣子与商户陆陆续续被定罪,有人午门抄斩,有人徒往边关,还有人被罢黜永不复用,三司始终未查到杨家谋反的证据,杨康拒不承认与大兀勾结,皇帝下旨收回杨家兵权,让杨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东宫**一案,至此尘埃落定。 * 太子这一走,皇帝又病下了。 裴沐珩忙着侍疾,已两日未回府。 五月初七晨,徐云栖正带着裴沐珊坐在敞轩制胭脂,锦和堂来了一位大丫鬟,立在廊芜下俏生生给二人行礼,“五姑娘,王妃请您过去呢。” 裴沐珊正学得带劲,头也不回道,“我刚从母妃那儿过来,这会儿能有什么事,非得我过去” 丫鬟晦涩地瞄了一眼徐云栖,硬着头皮回,“隔壁荀夫人带着二小姐过来给王妃请安,王妃请您过去。” 裴沐珊霍然回眸,过去她与荀云灵关系极好,荀夫人也很疼她,不露面不成礼数,可是想起嫂嫂与之暗有龃龉,又担心伤徐云栖的心。 徐云栖看出她为难,笑着摆手,“你快些去吧,客人上门理应见礼。” 裴沐珊拉着她,“你跟我一起去?” 徐云栖看了一眼犯难的丫鬟,笑着回她,“我就不去了,我去了,怕王妃尴尬。” 裴沐珊抚了抚额,“确实如此。” 不多时,裴沐珊带着大丫鬟来到锦和堂,还未进去,便听得母亲和荀云灵的笑声,熙王妃已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 待绕了翡翠屏风进明间,果然瞧见熙王妃搂着荀云灵喊心肝, “孩子,从今日起,你便是**女儿,回头我来做主,给你定一门好亲。” 过去熙王妃明里暗里相中荀云灵给裴沐珩做媳妇,此事人尽皆知,在熙王妃看来,是她失信于荀云灵,是以心中愧疚,为了弥补荀云灵,打算认她为义女,一来全了过去的情意,二来,从此荀云灵与裴沐珩也有兄妹之谊,外头也能少些风言风语,荀云灵这边想必也能彻底放下裴沐珩。 正扑在她怀里撒娇的女孩儿,梳着一个垂云髻,穿着一件杏色对襟长衣,下面配了一条绣蝴蝶的马面裙,一双眼生得如同葡萄似的,水灵水灵,模样与坐在一旁喝茶的荀夫人像了个七八成。 荀云灵听得认她为干女儿的话,腼腆地笑着,“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头荀夫人闻言,将茶盏搁下,笑着摇头,“王妃快别如此,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心里早就拿王妃当亲人,若还认个干亲,便是刻意了,那件事便就这么过去吧。” 王妃见她们母女如此,越发愧疚。 谢氏和李氏陪坐在一旁,谢氏坐在荀夫人下首,友善地与她攀谈,李氏则独自喝茶,轻轻掀了掀嘴角。 裴沐珊进来,先与荀夫人行了一礼,高高兴兴跟荀云灵打招呼, “云灵,你回来啦。” 荀云灵瞧见裴沐珊,脸色几乎是腾得便亮了,连忙从王妃怀里起身,迎过去, “珊珊,可把我给惦记坏了,你这半年可还好?” 裴沐珊拉住荀云灵,打量她几眼,“瞧你气色这么好,可见是大好了。” 荀云灵抚了抚面颊,颇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 “咦”裴沐珊凑近一看,“你这是涂了一层厚厚脂粉。” 那头李氏噗嗤一笑,差点呛口水。 熙王妃冷冷看了她一眼,李氏赶忙掖了掖嘴角起身告罪。 荀云灵被裴沐珊说破,面露窘色,小声解释,“先前就告诉你了,我瘦了不少,这不,得用脂粉遮一遮。” “哦,对了,我给你带了一套脂粉回来.”荀云灵朝婢女扬了扬手,婢女捧了个匣子过来。 熙王妃闻言与下首的荀夫人道,“你们太客气了。” 荀夫人笑容满面,“哪里,我们在青山寺时,王妃送了那么多补品,心中过意不去。” “那是应该的。” 荀云灵这厢拉着裴沐珊坐下,打算给她拆开瞧。 裴沐珊却是指了指她面颊,“便是你 面上涂得这个?” “可不是,我用了极好!”荀云灵道, 裴沐珊闻言立即摇头,“不必了,你留着自个儿用,我如今不用这些脂粉了。” “啊?”荀云灵先是露出讶色,旋即失落,“珊珊,你是跟我生分了吗?” “哎呀,哪有哪有,我是真不用了,你瞧我的脸,是不是滑嫩许多?”裴沐珊将脸往荀云灵面前一搁。 荀云灵原先没注意,这下细细端详一番,裴沐珊的肌肤水灵水灵的,果然比过去要好上几层,“你这是用了什么脂粉?” 不仅荀云灵惊诧,便是李氏和谢氏也好奇地望过来。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裴沐珊先给了个得意的眼色,旋即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们。” 荀云灵嗔了她一眼,“你告诉我在哪儿买的,我去给你买几盒来。” 裴沐珊见她一份好心,语气温软下来,“不必了,这个外头买不到。” 没有经过徐云栖准许,裴沐珊不会把这桩事告诉任何人,她不能给嫂嫂惹麻烦。 荀云灵面露委屈。 过去裴沐珊跟她之间可没有秘密。 荀云灵越想,眼眶红了,眼泪要落不落。 “哎哎,你别难过啊,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不能告诉你诶”裴沐珊还有一个毛病,不喜人哭。 熙王妃瞪了女儿一眼, “行了,多大点事,”又招呼荀云灵坐在她身旁。 裴沐珊摊摊手,满脸无辜。 熙王妃这厢问起荀允和的寿宴,“这个月月底便是荀大**寿,可是要 第 22 章 除非你不姓荀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有那么一瞬,徐云栖以为丈夫在撩拨她,待转过脸来,对上那双眼。 黝黑如潭,深不见底,却又带着几分散漫与慵懒。 总不能是累了? 察觉她眼神里的懵懂与茫然,那一下便用了些力道,目光如同俯瞰人间的神,灼热逼人,摁住她柔荑将她困住。 徐云栖不习惯被人这么掌控,把脸撇过,掌心转了转试图挣脱。 这个动作显然惹恼了他。 他忽然倾身过来,双掌顺着滑嫩的腰身往前,猛地拖住她后颈。 徐云栖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从未离得这么近。 ……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让徐云栖回过神,这种事快活是快活,却也累得叫人提不起劲来。 徐云栖不知在浴桶里泡了多久,直到外头屏风处传来一道醇和的嗓音, “夫人,你还没好?” 裴沐珩见她这般久没出来,担心她出事。 好在等了一会儿,帷幔浮动,光影飘飘,一道纤细修长的倩影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双手交叠搭在腹前,文文静静立在那里,雪白的衣裙很好笼着那纤秾合度的身子,模样娴静又脱俗。 落在裴沐珩眼里,便如一尾跃出水面的美人鱼,那双眼更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玲珑剔透。 裴沐珩见她好端端的无事,便转身从桌案擒起一杯茶盏递给她, “喝口水早些歇着。” 语气比过去又添了几分温和乃至熟稔。 徐云栖若无其事走过去,轻轻接过来,腰有些酸,便倚着圈椅坐了下来。 裴沐珩在她对面坐下,大约是等久了,方才他看了一会儿文书,此刻便拾起文书凑在灯下继续瞧。 徐云栖腹中微有些空冷,便起身添了热热的茶水,重新坐下来,小口小口喝,余光往丈夫看去。 都说灯下美人如玉,这话用在裴沐珩身上也不为过,男人广袖飘衫,姿容清濯如玉,坐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颇有一种朗月临窗,敞亮又豁达的气场。 徐云栖南来北往,见惯美人,第一次意识到这位丈夫的皮貌,称得上**挑一。 大约看得入神,他宽袖一展,清隽修长的身影往背搭靠了靠,眉宇深邃专注,又添了几分沉稳练达。 徐云栖欣赏一番美人,喝完茶,便上榻睡了。 黄维得了裴沐珩嘱咐后,便用一截锦缎,将碎成两半的锦盒与书册一道裹好,带着一名小厮往隔壁荀府去。 荀府与熙王府虽然毗邻,大门实则朝不同街市而开,不过两家女眷走动频繁,便在当中围墙处开了一道小门,小门过去有一道夹壁,沿着夹壁往前,便可绕去荀府正门。 比起轩峻壮丽的熙王府,荀府门庭却狭窄许多,荀允和一向低调,便是这宅子也不过四进,府内亦无奢华装饰,亭台阁谢均是中规中矩,但凡来过的,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当朝重臣内阁阁老的府邸。 黄维沿着夹壁往前走,便见前方墙角下有一锦棚,锦棚内闪烁些许灯 火()?(), 听得有细细密密的说话声3()?3_?_?3()?(), 此地是荀府马夫歇息的锦棚()?(), 黄维走过去()?(), 立在棚口打听道,“荀大人回府没?” 棚子里坐着几位马夫,其中一名机灵的,认出是隔壁王府三公子身边的随侍,赶忙上前弯腰行了个礼,陪笑回,“我们家大人还没回呢,夫人都回府两日了,遣人去朝堂催了几次,犹不见大人踪影,不过听着消息,说是今晚能回来。” 荀允和十日有五日歇在衙门,此事黄维并不意外。 “那我再等等。” 不一会门房收到消息,连忙恭敬地将人迎进去,黄维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声,慢悠悠起身,跟着荀府管家跨出门槛。 昏暗的光色里,荀允和一袭绯袍缓步下来马车,他眉目峻然,神色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漠,几乎是目不斜视,提着蔽膝大步拾上台阶。 黄维带着人朝他施礼, “荀大人。” 荀允和迈上廊庑,这才发觉有外人在场,他面色转而温和,笑道,“黄公公来了?” 黄维连忙朝小厮示意,往那包裹一指,拱袖道,“荀大人,这是我家三公子吩咐送过来给您的。” 过去裴沐珩得了好书也曾往他这送,荀允和并不觉意外,“多谢了。” 黄维再次含笑施礼,离开了荀府。 荀允和往包裹看了一眼,面色平淡吩咐管家,“送去书房。” 管家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往书房去,颠在手里时满心疑惑。 荀允和则缓步往正厅去,沿着长廊往北面走,三开间的正厅灯火通明,清晰瞧见两道身影在侯着他,荀允和脚步不急不缓,目光盯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脸上淡得毫无情绪。 几近,廊庑灯火明 锐,一张灵动的俏脸跃进视线, “爹爹!” 荀云灵高高兴兴迎过来,眼底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却又暗藏几分不敢造次的拘禁。 荀允和视线慢慢聚焦,对她露出和蔼的笑,“回来了。” 荀云灵听得父亲语气平淡,心里稍稍有些失落,却还是上前乖巧地朝他施礼,“爹爹怎么回的这么晚?” 荀允和没答她。 父女俩一道进屋,荀夫人温柔地立在桌案旁,“老爷回来了。”她撩起袖子往上座示意,柔秀的眉目缀着满足的笑容,浑身罩着一种如同江南烟雨的朦胧美。 荀允和只朝她的方向颔了颔首,在靠北的圈椅落座,荀云灵连忙主动给他斟茶,“爹爹,这是我用去年冬日的梅上雪煮好的峨眉毛尖,您尝一尝。” 荀允和疲惫地坐下话,只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后道,“不错。”也没有多喝,便搁下了,这才抬眼往妻子看来,“回来多久了,路上可还顺利?” 荀夫人脸上笑意不减,“回来两日了,一切都好,老爷放心。” 荀允和点点头,没有多问,沉默片刻,又道,“樨儿呢?” 荀念樨,是荀允和和荀夫人的小儿子,二人膝下只这两个孩子。 提到儿子,荀夫人面上笑容更加 真切几分, “听说我回来了, 昨日回府上请过安, 今日一早又去了国子监。” 荀允和再次点头, 这回表情明显有几分满意,“很好。” 荀云灵温顺地立在他身侧,双目孺慕望着他。 父亲一直是她最大的骄傲,她在荀允和面前素来乖巧懂事,她盼着得到父亲的宠爱和认可。 一见父亲再次陷入沉默,荀云灵与母亲相视一眼,提醒道,“爹爹,时辰不早,您早些去歇着吧。” 荀允和回了回神,淡淡颔首。 荀云灵送父母过垂花门往正院去,路上捡着自己这半年的见闻说了几件,荀允和时而笑着点头,时而沉吟不语,一路也算融洽地回了退思堂。 等到女儿离开,院子里恢复寂静。 荀允和喜静,几乎不爱听人说话,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静悄悄的,荀夫人亲自替他备好衣裳,送他去浴室,待要进去伺候,荀允和摆摆手示意不必,荀夫人面色顿了顿,看着依然俊雅清俊的丈夫,慢慢退了出来。 一刻钟后,荀允和换好衣裳回房,荀夫人在梳妆台坐着。 荀允和径直往塌上去,荀夫人转过身子,面朝退鞋的丈夫问,“老爷,月底便是您四十大寿,您打算怎么办?” 荀允和头也没抬,不假思索回,“不必办。” 随后便先躺在了外侧塌沿。 荀夫人闻言立即皱眉,跟着往塌边一坐,望着枕着手闭目养神的丈夫,“您这回是整寿,甭说街里邻坊,便是外头官宦夫人,见了我没有不问的,您不办,人家也要送礼上门,你叫我怎么交待,总不能收了东西又不给人一碗茶喝。” 荀允和在这时睁开眼,冷冷开口,“我叫你收人家贺礼了?” 荀允和此人素来是温和的,温和中罩着一层淡漠,无论何时,他几乎不动怒,但真正动怒,便是底线不容践踏。 荀夫人委屈地噎了噎嗓,垂下眸道,“妾身知道了。” 荀允和闭上眼,荀夫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将梳妆台灯盏吹灭,越过荀允和睡去了里头。 帘帐陷入昏暗,荀夫人躺下片刻,不由自主往丈夫望了望,黑暗里,荀允和轮廓模糊,呼吸均匀,几乎睡过去了。 荀夫人忍不住慢慢往他身侧挪了挪,抬袖往他腰间抚去,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按住了她,“睡吧。”他语气疲惫又冷淡。 荀夫人僵了僵,神色落寞的在夜色里坐了半晌,慢吞吞挪回自己的位置,听着外边的蝉鸣,露出一个凄厉又自嘲的冷笑。 五月初八,荀允和休沐,晨起他早早回到前院书房,坐下后,目光便落在桌案那个包袱上。 他抬手打开,瞧见里面是一个破裂的锦盒与两册沾了灰的书册,脸色就变了。 他飞快将书册拾起,随意翻看其中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一行行俊挺不失风骨的行楷,一撇一捺甚有章法,是裴沐珩亲笔,这本书他读过,是裴沐珩从皇家藏书阁抄写回来的《景澜记事》,而在裴沐珩字迹下方,偶有几行娟秀的小楷,毋庸置 疑()?(), 这是荀云灵做的注解。 一股恼怒窜上眉心()?(), 荀允和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13()?13♂?♂?13()?(), 本能地松开手()?(), 书册跌在桌案。 他眉目森冷地往后靠了靠,脑海闪过一些久远的似曾相识的画面,紧接着唇角掀起几分自嘲抑或是嫌恶,人跟入定似的,没有吭声,好半晌,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荀允和深 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额往外吩咐, “去唤二小姐过来。” 管家正推开门,听得这句吩咐,愣了愣,旋即笑着往外头指了指,“老爷,二姑娘清晨亲自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粥,正在门外候着呢。” 荀允和面无表情,手搭在圈椅,视线挪向窗外。 这是等着荀云灵进去的意思。 荀云灵得了管家许可,提着食盒进了屋。 荀允和书房并不大,却是书香满室,处处堆满了书架,这么一个清雅克谨的人,唯独书架上是乱的,浩如烟云的书册横七竖八叠着,不成样子,可无论有多乱,他总能轻而易举寻到他想要的书。 过去荀府众人要帮他清理,他从来都拒绝,且未经准许,不许任何人进他书房。 荀云灵小心翼翼将食盒往旁边桌案一搁,这才抬眸往父亲望去,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碎裂的锦盒与书册,笑容僵在脸上,人一下子就慌了, “爹爹.”她俏脸先是一阵发热,又在对上父亲慢慢投过来的审视眼神时,唇角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荀云灵到底还算有城府,她极力压住慌乱的心绪,缓步往前,垂首立在荀允和跟前不说话。 荀允和冷冷地将书册打开,摊在她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荀云灵探头看过去,其中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见解,她羞愧地垂下眸,小声解释,“女儿在青山寺养病时,颇有感悟,便记录下来。” “把你的见解写在人家的书册里,什么意思?”荀允和几乎一眼看透女儿心思,无情地揭示道,“好叫他晓得你是一位知书达理,甚有见识的女子是吗?” 荀云灵面色胀得通红,“我” 荀允和忽的嘲笑一声,这一声不知是嘲笑女儿,还是嘲笑自己,他长吁一口气,阖着目压下满腔的愤怒与失望, “从小,我便教导你,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尤其是姑娘家要懂得自怜,自爱,自重,你是丝毫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问你,你这么做,是想给裴沐珩做妾?” 荀云灵闻言瞪大眼,下意识反驳,“女儿没有,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荀允和目色冷冽,“这么说,你便是欺负人家乡下来的,不如你饱读诗书?还是你想要取而代之?” 荀云灵被一语中的,面露窘迫,咬着唇,将头压得很低。 她承认她着实有这样的动机,她心存不甘,难以接受裴沐珩这样的天之骄子,娶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直到昨日见到徐氏,与今日这几册书,她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徐氏能让裴沐珩出手,将这锦盒与书册送来父亲桌案,可见,她在裴沐珩心目中地位不低,二 ],域名[(.)]∞?∞♀?♀?∞ ()?() 想到后者,荀云灵才真正难过又**。()?() 她堂堂阁老之女,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是她轻敌,错看了徐氏。()?() 父亲是什么性子,荀云灵岂能不知,这个时候越狡辩只会越惹怒他,认错是唯一的出路,荀云灵毫不犹豫跪了下来,朝父亲拜下,郑重道,“爹爹,女儿知错了,女儿逞一时之快,让自己无地自容,丢尽脸面,女儿愿接受爹爹的惩罚。” 荀允和听了这么一番话,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他把目光移开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百花齐放,夏草葳蕤,是最繁盛的季节。 荀允和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恍惚了一阵,旋即正色吩咐荀云灵, “摆在你面前两条路,堂堂正正做人,回头我会替你择一佳婿,再有下次,我便将你送去尼姑庵修行,一辈子青灯古佛,不要见人。” 荀云灵脑海闪过裴沐珩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将眼底的不甘压下,垂下眸,“女儿知道了” 荀允和当着荀云灵的面,将那两册书给烧了个干净,荀云灵仿佛被人抽了几个巴掌,难堪又委屈。 从头到尾,父亲看都没看她一眼,荀云灵跪下来哽咽望着他,小心翼翼问, “爹爹,如果换做是姐姐,您也这样吗?您会替她争取她喜欢的男人吗?” 荀允和猛地抬起眸,锐利地看着她,似难以想象她问这样的话,盯了一瞬,冷声道, “我早就提醒过你,莫要失了体面,你不听,非要跟着你母亲往王府凑,熙王妃是喜欢你,可裴沐珩的婚事得圣上做主,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如今还有脸提你姐姐?” “只要是我的女儿,我就不许她自轻自贱,丢人现眼,你可以做,除非你不姓荀。” 荀云灵失魂落魄提着食盒出了书房,走了一段,便见前面快步走过来一清秀的男子,她看着他朝阳般的面容,心里交织着几分羡慕与嫉妒。 荀念樨清晨有事回府拿一册书,听闻父亲回来了,特意过来请安,不晓就撞见姐姐泪流满面, “二姐,这是怎么了?” 荀云灵回过神来,拭了拭泪,摇着头,朝 弟弟露出笑容,“你来给爹爹请安?” 荀念樨垂眸瞧见她手中的食盒,关心道,“爹爹不肯用膳?” 荀云灵吸了吸鼻子,语气低落,“是我犯了错,惹了爹爹生气。” 荀念樨皱着眉道,“爹爹最是温和耐心,你能惹爹爹生气,可见着实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姐,爹爹已经够忙了,你就让他省省心吧。” “省省心?”荀云灵听了这话,觉得是天大笑话似的,双目眯出冷芒,“爹爹何时对我上过心?他心里只有长姐,对你也甚是悉心教导,唯独我却始终不得爹爹欢心.” 思及此,荀云灵捂着脸哭着回了后院。 荀念樨被她这话,砸得一头雾水, “好好的,怎么又提这茬?” 荀念樨摇摇头,拿着手中的书册大步往书房去。 彼时,荀允和 刚用些清淡早膳()?(), 这一日罕见没有看书()?(), 而从桌案下一个密格里翻出一样东西。 荀念樨进去时()?(), 就瞧见父亲手中抚着一个褪了色的拨浪鼓出神。 爹爹这是又在思念长姐。 荀念樨轻轻将书房门掩上?[(.)]?11?*?*??()?(), 缓缓走进去,十二岁的少年稚嫩的面容带着孺慕与好奇,蹲在父亲跟前的锦杌,问道, “爹爹,这是长姐的遗物吗?” 荀允和指腹轻轻抚着已斑驳的纹路,一面用羊皮做的拨浪鼓,是他亲手所为,她最宝贝的玩具。 “是啊.”荀允和面上褪去一切的沉稳与锋芒,如同再 第 23 章 撞见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五月初十,连着下了两日雨,今日放了晴。 裴沐珩这两日宿在皇宫,徐云栖无事一身轻,早睡早起,浑身舒坦,与往日那般在院子里打了一阵五禽戏,随后用了朝食,换了干爽的衣裳来到小药房,准备看医案。 这时,陈嬷嬷打外头行来,立在东次间珠帘外,并不敢往里走,只扬声禀道, “少奶奶,王妃那边来了人,请您过去呢。” 熙王妃几乎不传唤她,徐云栖下意识认为该是出了什么事,过去的路上便问陈嬷嬷, “可是出事了?” 陈嬷嬷面露苦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是翰林院掌院齐老先生的七十大寿,原是定了大少奶奶过去拜寿,可是大少奶奶病下了,王妃便遣人唤您过去一趟。” 徐云栖点点头不再多问。 行到锦和堂外面的穿堂,听见里面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声,再抬眼,便见二嫂李萱妍立在廊芜下飞快朝她招手,徐云栖沿着长廊悄声迈过去,妯娌二人立在廊柱旁,听得里面一片嗡乱之声。 廊下婆子丫鬟显然都避开了,只剩下郝嬷嬷立在门边,见了二人,请进去不是,赶走也不是,遂当个睁眼瞎。 徐云栖无意听人墙角,避开了少许,李氏跟上话。 “你别看大嫂平日端着架子,神气得很,私下日子可不好过。” 徐云栖微愣,“这样吗?” 李氏见她来了兴致,换了个更亲密的姿势,挽住她道,“可不是,上回在行宫,大哥私下将一丫鬟带去了书房,回来也没与大嫂通气,二人依旧在书房鬼混,此事惹恼了大嫂,大嫂便将那丫鬟斥了一顿,塞去后罩房浣洗衣裳,为这事,大哥与大嫂没少闹别扭。” “今日不是定了大嫂出门么,那丫鬟趁着大嫂离开便去寻大哥,赶巧大嫂丢了东西折回房,将二人逮了个正着,那丫鬟乘势跟大嫂闹,在地上撒泼打滚,两厢差点打起来,最后惊动了王爷和王妃。” 徐云栖满脸愕然,颇有几分唏嘘。 这时,锦和堂的明间内突然传拉着徐云栖往里头去,她力气之大,徐云栖一时还没能挣脱,等到二人进去时,便见郝嬷嬷与另外一位婆子扼住那丫鬟的胳膊,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由人拉扯着,跪不着地, “奴婢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当差,大公子要了奴婢的身子,如今又不管不顾,大少奶奶不能容人,奴婢只有死路一条。” 裴沐襄见两位弟妹也闯进来了,脸色越发窘,大约不想叫人瞧见他懦弱的一面,咬着牙朝上头熙王和熙王妃拱手, “爹,娘,儿子断不能做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敏儿,儿子是要定了。” 王爷抚了抚额,头疼地看了一眼儿媳妇。 谢氏杵在那里,面罩寒霜,无动于衷。 熙王妃倒是没有偏袒儿子,怒道,“无媒苟合,也好意思装出一番情深义重,你既是要她,为何事先不与你媳妇通气?倘若她今日允 了你,纵容了这小娼妇,他日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往你床上爬。”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熙王妃当着三个儿媳的面,做出一番正室嫡宫该有的姿态,()?() “我把话放在这里,男主外女主内,那么这后宅之事便是女人说了算,做妻子的够大度了,准许你们纳妾,如果你们连这点颜面都不给妻子,甭说只是破了身子,便是怀了孩子也不认!”()?() 谢氏有了婆母撑腰,脸上方流露出几分心酸和委屈来,朝着熙王妃的方向哽咽一声。()?() 李氏闻言悄悄看了一眼婆母,这就是她敬服熙王妃之处。 熙王却是晓得妻子这是含沙射影,连着也在敲打他。 他严肃地看向裴沐襄,“襄儿,此事是你有错在先,你先跟你媳妇赔个不是!” 裴沐襄不肯,看向丫鬟敏儿。 那敏儿顿时泪水横陈,人都吓瘫了去, “那王妃打算如何处置奴婢,奴婢的爹和娘都是府上的管事,您又如何服众.” 这敏儿的父母皆是熙王身边伺候的,也是府内有头有脸的管事,此事着实棘手。 熙王妃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又剜了一眼丈夫,皱了眉。 敏儿察觉没了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挣脱婆子的手,朝最近的柱子撞去,而恰恰徐云栖便立在那一处,敏儿哪里是真想寻死,便干脆往徐云栖撞来,徐云栖可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侧身一避,探身一抓,拽住她的手腕,旋即使了个巧力,丫鬟便哎哟一声疼得跪了下来,两个婆子赶忙扑过去摁住她。 徐云栖趁着这个机会,握住了她的手腕,身为大夫的**病又犯了,顺手把了个脉,再打量她一番脸色,不免皱了眉, “你并没有破身子!” 这话一落,屋子里诡异般的安静。 徐云栖最开始想的 是,莫非这敏儿讹诈主家,可转念一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她忍不住,朝大公子裴沐襄望去。 裴沐襄震惊于徐云栖所说,正抬起眼朝这位弟妹看来,两厢视线对了个正着。 徐云栖扫了一眼他的脸色,心情复杂地低下头。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敏儿,她尖叫一声,对着徐云栖哭道, “您胡说什么,奴婢跟爷明明” 明明做了那事,她怎么可能没破身子。 这时,那裴沐襄已经窘得抬不起头来,他兀自立着,后脊蹭蹭往外冒着冷汗,整个人几乎无地自容。 熙王和熙王妃瞅见他这模样,再相视一眼,脑子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 熙王妃毕竟是过来人,很快明白了什么,第一念头是不敢相信儿子这么年轻就紧接着她为了挽回儿子颜面,对着徐云栖斥了一句, “你胡言乱语!” 徐云栖从善如流退至一边,“儿媳知罪!” 唯独谢韵怡深深看了一眼徐云栖,旋即唇角掀起一抹嘲讽。 李萱妍听得云里雾里,只当徐云栖是想帮大嫂谢氏随意诹了个谎言,没有多想。 熙王看了一眼 儿子白中泛青的脸色,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冷着脸喝了一句,()?() “此事皆是你咎由自取,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准许,哪儿都不能去!”()?() “至于敏儿,”熙王看着那天真懵懂的小丫鬟,十分为难,斟酌问熙王妃道,“还是收房吧,你看如何?”()?() 原先熙王妃是不答应的,可事情既然有变,这个敏儿断不能再放去外头,熙王妃无比头疼地看了一眼长媳,谢氏此时已转过身来,婆媳俩素来有默契,只一眼便达成了约定,熙王妃最终点头,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_?_?? ()?() “就这样吧。” 敏儿先是一阵懵然,转念一想,定是徐云栖想帮着谢氏赖账,也没有怀疑什么,欢天喜地磕头谢恩。 裴沐襄几乎是羞躁难当地摔袖而出,敏儿也由婆子带走。 熙王妃看一眼谢氏,宽慰道,“你今日乏了,就在府上歇着,我让你二弟妹和三弟妹代你去贺寿。” “时辰不早,你们俩去收拾一下,在侧门等我。” 等到把媳妇们打发,熙王妃和熙王两两相望,断没料到事情真相是如此。 熙王妃一面由着嬷嬷给她穿戴,一面与熙王道,“回头请个太医给襄儿瞧瞧。” 难怪谢氏夫妇自从生了长孙,至今没有消息,原先她还怨儿媳妇肚子不争气,如今才知问题出在儿子身上,儿子定是瞅着小丫鬟不懂事,便胡乱蒙骗了过去。 熙王抹了一把汗,点头道,“好,”旋即觉得纳闷,“那老三媳妇是怎么发现的?” 熙王妃回想呆头呆脑的徐云栖,暗自郁碎,“珩儿说她擅长做药膳,估摸看了几册医书,瞎猫撞死耗子让她撞上了呗,那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嚷出来。” 比起徐云栖怎么发现这桩事,熙王更在意儿子的身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他今年四十出头,依然兴致勃勃,这么一比,儿子这事越发让他心里蒙了一层阴影。 熙王妃心情郁闷地带着两个儿媳赶往齐家。 齐老太傅是朝中最负盛名的儒学大家,是当世之巨擘,如今的内阁阁老荀允和,与裴沐珩都是他的学生,说他门生故吏遍天下也不为过。 荀夫人病了,荀家今日由荀云灵代母亲出席。 荀家马车与王府马车在齐府大门处撞了个正着。 熙王妃拉着荀云灵问长问短,裴沐珊这两日又去外祖家住去了,徐云栖这边便跟二嫂李萱妍一起。 李萱妍在路上还说她,“你方才傻呀,这事与你何干,你去掺一脚。” 徐云栖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徐云栖模样又美又软,李萱妍就觉得她是个笨美人。 “傻丫头,不过傻人有傻福。”嫁了裴沐珩这样的好郞婿。 李萱妍亲昵地拉着她进了齐家大门。 荀云灵搀着熙王妃送到齐家待客厅明正堂。 齐老太傅的妻子老夫人也在世,熙王妃被齐家掌家太太迎进去,里面秦王妃和陈王妃也在,齐老太傅这样的人物,别说皇亲贵胄,便是皇帝和皇后一早也遣人送了赏赐来。 这场寿礼办得隆重而气派。 荀云灵在门口等着徐云栖和李萱妍走近,她神色如常上前施礼, “给两位嫂嫂请安。?()?◎?.の.の?()?()” 徐云栖看着她面露淡笑,将早准备的礼盒递给她,“上回没能给见面礼,今日补上,还请勿怪。()?()” 荀云灵看着那张四平八稳的脸,心中暗叹,此女该是很有本事 ,方能逼得沐珩哥哥这样对她,她笑了笑,欣喜地接过来,“多谢了。()?()” 一行人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前段时日裴沐珩被封郡王,徐云栖实则是郡王妃的身份,老太太不敢受她的礼,起身回礼,齐家可是真正的清贵之家,家风严谨,没有人会看轻徐云栖的身份。 清正堂内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晓得轻重,外头的年轻姑娘少妇就不一样了。 客人太多,徐云栖与李萱妍一道出来,去花厅落座,至花厅,见人满为患,最后只能折去东面的水阁。 齐家出身金陵,府中景致也是依照江南园林打造,沿着湖边石径往水阁去,四处花影缤纷,雕栏玉砌,好不雅致。 路过水榭,李萱妍见秦王府一庶出的媳妇在这,二人素来亲近,便干脆拉着徐云栖坐下了。 徐云栖坐在角落里美人靠,望着水面波光粼粼出神,脑海还在想,若是外祖在世,裴沐襄的病情该要如何诊治,没有把脉,不能断出病症全貌,虽说是那事上的毛病,引因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因常年犬马声色纵情过度所致,有的是本身脏腑出现病灶,有的是错饮了药物导致萎靡,更离奇的只是心理作祟,并无他故,徐云栖并不了解裴沐襄的详情,不好乱断。 如今想来,长嫂谢氏拦着丈夫纳妾,未必是不够大度,怕是不想将此事张扬出去。 坐下没多久,听到雕窗隔壁传来熟悉的嗓音。 那大理寺卿家的刘香宁坐在人群中,亲昵依偎在荀云灵身侧,嚷声道, “她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嫁了好郎君,方得上座,否则咱们在座的哪位不比她尊贵,她可是抢了本该荀妹妹的婚事。()?()” 荀云灵一听这话,连忙皱眉,推开刘香宁, “姐姐快别这么说,她是天子赐婚,名正言顺,碍着我什么事。” 换做过去,她必是顺水推舟任凭旁人嚼舌根,败坏徐云栖。 如今却是不敢,待会父亲要来赴宴,若是回头传到父亲耳郭里,指不定够她吃两壶的,母亲已再三嘱咐,叫她莫要轻举妄动。 荀云灵这番举止落在姑娘们眼里,便是高山仰止,一派清正。 “不愧是荀阁老的女儿,荀姑娘论胸怀可是我辈楷模。” 刘香宁替她委屈,“姐妹是不知,上回在行宫,她可是故意将那水往我身上泼来,害我疼了整整一月方好,我便罢了,可怜芹儿,至今还躺在床上呢。” 荀云灵回京后去探望过萧芹,却被萧夫人拒之门外,荀云灵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排揎,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芹儿着实可怜.你可去探望过她?” 刘香宁摇头,“我去过,萧夫人说是芹 儿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我只能打道回府。” 荀云灵一听如此,心中放下心,可见不是针对她。 席中,有一人是秦王府的郡主,平日便看不惯裴沐珊,连带不喜欢徐云栖, “可不是,每每瞧见她,我心里就膈应得慌,要我唤一乡下女为嫂嫂,我牙都疼了” 这话一落,水廊外传来一道嗤笑, “我看你不是牙疼,而是牙酸。” 听到这道声音,大家面露惶恐,纷纷起身。 十二王裴循摇着羽扇慢悠悠从雕窗外踱步过来,立在廊口觑着这些姑娘们,他斥道, “你们这些姑娘,整日无所事事,就只知道背后说人闲话。” 秦王府的小郡主瘪瘪嘴低下头,姑娘们显然不太服气。 十二王回过眸,吩咐身边内侍,“把她们的家世都记上,回头禀报皇后娘娘,下一道斥书去各府,叫她们父母好好管教。” 这么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除了荀云灵外,其余人纷纷跪下磕头, “王爷恕罪。” 一旦皇后下懿旨斥责,不仅家里没脸,也会牵连父亲升官,大家这才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十二王可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他一个眼神,身旁内侍一个个认真逡巡过去,不消片刻已牢记在心。 有些胆小的当场吓哭。 十二王没做理会,继续摇着扇子往湖心阁去,却见雕窗隔壁水榭另一间也坐满了人,而其中正有徐云栖。 大家方才将隔壁的话听了个正着,生怕十二王连着她们一道发作,连忙跪下行礼,唯独徐云栖立着,朝他屈了屈膝。 十二王看着立着角落里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杏色的对襟长衫,下摆也是同色百褶裙,手里拿着一个小扇柄,朝他含笑望来,她模样清致洒脱,眉梢温软和气。 裴循那一刻心仿佛被什么挠了下,生出几分心疼来,他朝徐云栖招招手。 徐云栖随他一道迈出水榭,来到当中的水廊。 裴循还未说话,徐云栖倒是先瞅了一眼他的腿,“王爷不曾柱拐杖,可见是好多了。” 说到这,裴循不得不佩服徐云栖的医术,“你针灸之道果真出神入化,上回针了半个时辰,我便好 了大半,再每日擦以药油,如今已不怎疼了。” 徐云栖笑道,“一次并不能断根,王爷若想痊愈,还需两次。” 裴循失笑,望了一眼涟漪款款的湖面,没接这话,反而道,“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她们眼皮子浅,不配让你生气。” 徐云栖听了这话反而哈哈一笑,“王爷多虑,我没有放在心上。” 有的时候,她觉得京城这些世家女很无聊,不是攀比家世,便是攀比夫婿,却从未想过,人要讲眼光放在前方,放在高处,精力要放在自己身上。 裴循看着面前豁达又明丽的姑娘,心想裴沐珩真娶了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只是感慨之余,也不免生出几分惋惜,至于惋惜什么,他亦没有深究。 “好,那我去了,你自个儿 照顾好自己。()?()” 裴循正待转身往湖心阁去,却听得岸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二人不约而同望过去,只见数名锦衣卫披坚执锐沿着水廊往水榭走 第 24 章 我姓徐,名云栖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荀大人您没事吧?” 挨得最近的管家连忙将踉跄的荀允和给搀好,另一面齐府二老爷也飞快伸把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荀允和很快站直身子,抚了抚蔽膝,连忙摆手,“无碍,”余光注意到相撞的是一名女子,便与面露怒色的齐二老爷等人道,“别吓着人家姑娘。” 他负手立在午阳里,一身鲜红的绯袍将他眉目衬得清雅端肃, “姑娘没事吧。”他抬目朝她看来。 一个穿着杏色裙衫的高挑姑娘挨着门槛站着,她双手合在腹前,气质格外温柔娴静,模样清丽脱俗,一眼看过去便生亲善之感,荀允和看一眼便移开目光,没有人知道,性子安静的荀允和却从不喜欢安静的姑娘,姑娘家跳脱可爱无法无天才好。 只是偏生对面的姑娘安安静静,眉目一动不动望着他,荀允和心生关切,“伤着了?” 这时身侧齐家三老爷失笑一声,“哪里,我看人家姑娘是摄于您的风采,一时吓着了,来人,将这姑娘请下去喝茶,压压惊。” 荀允和被他这话说得直摇头,“你呀,还是**病没改,满嘴里说不出一句正经话。” 这句话带着斥责,却也暗藏熟稔。 齐老太傅与荀允和的岳丈叶老翰林是同窗,荀允和当年进京赶考时,阖家在齐府借住过一段时日,与齐家几位老爷都很相熟,此刻也是迟来的荀允和前往后院给师母齐老太太请安。 荀允和这句话里带了一声笑。 这一声笑伴随着明耀的光芒一同闯入记忆深处的碎梦里,她其实已记不清他生得什么模样,模模糊糊的修长身影,眉目大约是皎然的。 “囡囡最乖了,爹爹下次回来,一定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那一声腔调醇雅又热烈,慢慢融于眼前那声笑里。 对面的人再次投来关切的一眼,两厢视线对上,她唇角轻扯,慢慢地往旁边一让,眼尾往上一弯,仿佛有细碎的光芒从眼梢滑落。 “我很好。”她这样说。 齐家两位老爷连忙抬袖往前一比,示意荀允和过去。 荀允和也毫不犹疑,大步迈过门槛。 徐云栖慢慢转过身,视线跟随那道绯红身影一动不动,身侧的管家以为她好奇荀允和的身份,赶忙解释一句,“姑娘,这位便是当朝户部侍郎,内阁阁老荀允和荀大人,京城人见人夸的荀云灵姑娘便是他的女儿。” “哦” 荀羽,荀允和 那一回在皇宫银雀台下听得他的嗓音,她便怀疑过,怀疑他在世,怀疑他已入京当官。 余光察觉有一抹五彩的光亮在门槛下方的青石板砖上闪烁,徐云栖蹲下身,将之捡了起来,是一枚指甲大小的贝壳。 幽亮的瞳仁顿时缩了缩,心房仿佛被什么尖尖地刺了下,徐云栖眼神稍稍眯起,拖着那一枚小贝壳慢慢起身,停顿了一下,眼睑微抬,所有情绪收得干干净净,朝着前方扬声道, “荀大人。” 这一声呼唤很清脆,带着徐徐的腔调,荀允和脚步本能顿了下,随后转过身。 第一眼先看到那立在门槛外,眉目格外柔静的姑娘,她的笑晕着光,看不真切,随后视线落在她指尖,荀允和脸色一变,不假思索抬步回来,目光钉在那一处不动,仿佛迟一些就要没了似的,甚至不等徐云栖给,便已将贝壳接了过来,待熟悉的旧物落在掌心,这才抬眼,隔着门槛朝徐云栖露出笑意, “多谢。” 掌心残留着少女指尖冰凉的温度。 荀允和握了握,试图化却那一抹沁凉。 离得近了,徐云栖再一次认真打量他,他生得一张很是俊美的脸,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眉睫极长浓烈如墨,恰恰是眉梢那一抹清润温和又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棱角,让他整个人显现出属于中年男子儒雅沉敛的气质。 记忆里拱桥上那道模糊的身影终于与眼前清俊的男人相重叠,徐云栖不自禁露出柔和的笑。 原来他长得这般模样啊。 荀允和觉得这姑娘面善,是以也不介意她的打量。 身后银杏在催,徐云栖稍稍欠身,转身带着丫鬟毫不迟疑地离去。 荀允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再次握了握掌心的贝壳,心中生出几分后怕,这才缓慢转过身往后院去。 夏风裹着燥气热烈地吹,树影婆娑,摇曳的光芒落在两道背道而驰的身影。 上了马车,徐云栖坐在软塌,双手交握搭在膝盖岿然不动,银杏忙着翻看布囊,确信小针刀也带了,方松了一口气, “带了带了,姑娘放心。” 徐云栖垂了垂眸点了点头。 银杏去了一桩心事,这才回想方才那光景,红彤彤的小嘴掀得老高, “原来他就是荀云灵的父亲呀,看着倒是个斯文人,怎么养出这么没脸没皮的女儿。” 徐云栖莞尔一笑,不予置评。 银杏还想说什么,记不起来,脑海 闪过那张脸,总觉得自己漏了重要的信息。 马车很快抵达医馆,徐云栖上了楼,胡掌柜与另外两位大夫正在诊治。 见她匆匆赶来,额尖还沁着汗,胡掌柜的很是歉意, “抱歉,方才消息去急了些,害你来了一趟,这会儿我与周大夫和曲大夫轮番把脉,确信他是连着数日空腹食用辛辣之物,至胃肠溃疡穿孔出血,方才已开了方子。” 徐云栖走上前,打量躺在软塌上的病人,一面问,“便血几日了?” “四日,今日晨起突然昏厥在地,附近大夫治不了,这才急急忙忙送来医馆。” 徐云栖颔首,“我再把把脉。” 她坐下细细给病人重新诊脉,怀疑他常年饮食不当,导致胃肠重负不堪,拿起胡掌柜三人开的方子看了,增了一味药,改了三味药的分量,这才吩咐药童去熬药。 “先服用三日,若止住血却是对了症,倘若不然,我再来行针。” 胡掌柜发现她罕露疲色,亲自送到她到楼下,“这几日府上很忙?” 徐云栖扶着围栏摇头,“无事,我先回去了。” 恰在这时,徐家果然传又带着银杏赶回徐府,裴沐珩宴后听闻徐云栖离开,立即遣暗卫前往徐府,两厢在路上撞了正着,好巧不巧将这一日的谎给圆了。 徐云栖赶到徐府,章氏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您这是怎么了?” 徐云栖一面净手坐下,一面来到她塌前给她搭脉。 章氏眼下带青,有气无力摇着头,身旁嬷嬷解释道,“昨日二小姐闹着吃冰瓜,夫人也跟着吃了两口,哪知今日晨起来了月事,这下好了,疼得下不来地。” 徐云栖蹙眉看着母亲责道,“您上了年纪,什么冰的冷得都不要吃,尤其天热时更不能吃,夏日暑气最旺时,人的肺腑肌理毛孔皆打开,此时吃了冷的,全入了肺腑深处,吃得多,积寒成疾,到冬日有您好受的。” 徐云栖的脾气是真的很好,好到章氏很多时候拿她没办法,就连想疼爱她都无计可施。 也只有在生病时,她才能从这个女儿身上寻到人的鲜活。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身材高瘦脊背甚至有些弯曲,却始终擒着笑意的老人家,对她也从来和蔼,也只在这等时候方蹙眉教训。 祖孙俩性子一模一样。 徐云栖并不像她,像她外祖,更像那个男人。 “栖儿,我昨晚做了个梦。”她虚弱地说着。 徐云栖没心思听她唠叨,把了脉,吩咐银杏去抓药。 这边章氏目光却跟随女儿忙碌的身影,“我梦到他了” 徐云栖身影一顿,将手中方子递给银杏,慢慢转过身来坐在她塌前。 嬷嬷悄悄掩门而出,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徐云栖面无表情看着她,章氏自顾自说着, “我梦到他穿着一身绯袍.在雾里呼唤咱们.” 徐云栖眼底沁了几分冷色,“那您有没有梦到他妻儿成群,风光无极呢?” 章氏听得女儿嘴里的嘲讽,别开目光,视线不知落向何处,喃喃道, “我总觉得他那样一个人,宁可死也不会背叛我们.你是不知道,当年看上他的何止我,县老爷的女儿都追到家里来了,你爹爹把我护在身后,抱着你跟凶神恶煞似的将人赶走” 徐云栖不想听她说这些,只面色冷漠道,“您知道,为何外祖父始终不同意你跟他的婚事吗?” 章氏喉咙一哽,没说话。 徐云栖视线钉在她面颊,“你现在该明白了,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他,是徐伯伯。” “你更要明白,眼前给你荣华富贵的是徐伯伯,跟你生儿育女替你挣诰命的是徐伯伯,让你衣食无忧,不介意你过往的也是徐伯伯。” 章氏先是一阵窘迫,旋即想起丈夫又面露柔色,“你别误会,我自然是踏踏实实跟你徐伯伯过日子,我只是告诉你,我始终不信他背叛咱们,他兴许是真**。” 徐云栖看着她深深叹气,轻轻替她扯了扯薄褥,“即便他背叛了,也没什么,谁又必须得跟谁过一辈子呢?” “只要你们都好,就好”她将被褥替她掖紧,带着笑。 彼此都过得好,彼此了无牵挂。 章氏点点头,怜爱地看着女儿,“娘明白的,也分得清轻重,娘现在很好,你别担心,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对了,这都半年了,怎么不见喜讯?”章氏眼神睃向她小腹。 徐云栖怔了怔,失笑道,“顺其自然吧。” 章氏见她面露迟疑,担心道,“可别因为我跟你爹爹的事,连累你不想要孩子。” 徐云栖闻言爽朗一笑,“怎么会?我不是因噎废食的人。” 章氏闻言放下心,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有了孩子,便落地生根,你就有家了,明白吗?” 她始终希望女儿能踏踏实实在京城安家,而不是像过去那般跟着她 父亲,走南闯北,居无定所。 徐云栖对家没有概念,她自己就是家。 “我都明白,就算我不要孩子,王府能答应吗?” “这倒是。” 徐云栖回去时,裴沐珩竟然已坐在了西次间。 西次间是裴沐珩在后院办公之地,徐云栖等闲不进去,这会儿便扶着纱帘,朝里探出半个头, “回的这样早?” 裴沐珩见妻子回来,将手中看好的邸报一叠,“是,我正有一桩事想与夫人商量。” 徐云栖迈了进来,来到他斜对面的圈椅坐下,“什么事?” 裴沐珩道,“今日在文昭殿议事时,陛下听得隔壁荀阁老月底四十大寿,明令荀府办寿,我与荀大人有师徒之分,这份寿礼该怎么准备,我想问过夫人的意思。” 徐云栖听明白了,以裴沐珩与荀允和的情分以及荀允和在朝中地位,必须准备重礼,却又担心她因荀云灵之故,不高兴。 “荀大人位列台阁,又是您的恩师,礼不可废,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三爷不必顾虑我。” 裴沐珩很欣赏妻子这份识大体,“好。” 晚膳后,裴沐珩去了书房,徐云栖回到小药房提取药汁,先前种的几株药草存活了,其中有一味铁皮石斛,徐云栖打算制成药丸,银杏时而帮着她收拾下桌案,时而盯着徐云栖的脸瞧,直到徐云栖成功提取出药汁,面上绽放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时,银杏脑海灵光顿闪,猛地一拍桌案, “我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了,姑娘,我觉得您很像一个人。” 徐云栖捏着针尖,手悬在半空,看着她不动。 银杏先是往窗口扒去,见四下无人,返回徐云栖的案前,神色激动,心跳快的都要膨出来, “姑娘,您是没察觉,您与荀大人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您眉梢像夫人,可鼻梁下颚与脸部轮廓像极了荀大人,眼珠也像,尤其笑起来就更像了。” “更重要的是他姓荀。”银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日这般聪明,就在她心潮澎湃,几乎断定发现了了不得的机密时,对面传来她主子淡定的一声,“是。” 银杏愣愣看着她。 只是旋即,徐云栖唇角一勾,“又如何?” 又如何? 银杏从锦杌跳起,满腔义愤,“当然是找过去,寻来一盆狗血,喷他脸上,睨着他,‘抛妻弃子得来的荣华富贵,你心安理得吗?’” 银杏一脚踩在锦杌,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冲过去的模样,让徐云栖忍俊不禁, “回头我扎个戏台,你去唱戏好了。”笑过,徐云栖低眉继续忙自己的活计。 银杏见她如此,几乎要哭出来,“您真的不管了.” 徐云栖没回答她,是没功夫,铁皮石斛何等珍贵,浪费一息一分都对不住她半年的心血。 银杏如被困的小兽在屋内张牙舞爪,来回乱撞,这等架势一直维持到裴沐珩回房。 听到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徐云栖将弄好的药罐交给银杏,银杏如同打了霜的茄子,气恹恹地接了过去。 徐云栖这厢绕出来,裴沐珩正将外衫褪下搁在屏风上,打算往浴室走,听到妻子脚步,驻足望过来。 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妻子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于裴沐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他们各自忙碌,谁也不干扰谁,却又相互配合无间,他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夫妻俩几日没碰着,徐云栖是做了准备的。 夜里收拾好躺下去,裴沐珩枕在引枕,忽然问她, “夫人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徐云栖一顿,“还有两日。”她月事十分地准,每月都是同一个日子来。 这么问便是着急子嗣了。 裴沐珩一听便没打算动她,“那你好好休息。” 徐云栖明白了,自自在在躺下去,裴沐珩照样没盖被褥,徐云栖那一床搭在胸口,五月的天,夜里已经很热了,蝉声躁躁,裴沐珩起先觉得热,慢慢心定神闲,也睡过去了,徐云栖更不消说。 大约是睡到凌晨,裴沐珩忽然就醒了,他如今跟着徐云栖早睡早起,精神越发足,正要动胳膊,忽然瞧见一张模模糊糊的小脸蛋搁在他腋下,那一瞬,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令他失神,轻轻将秀发拨开,露出一张白皙柔秀的脸。 外头灯盏未歇,天色蒙蒙浓浓。 徐云栖大约是察觉他指尖那一抹痒意,侧身一转,这会儿便将背拱在他怀里。 夫妻俩同寝这么久,除了那等时候,从来是各睡各睡的,裴沐珩已经睡醒了,对着送上来的小白兔,就没打算放手。 温热轻轻覆在她后肩,隔着沾了香气的衣料摩挲肌肤。 徐云栖立即睁开眼,她神情发懵地看着前方,起先只觉一阵酥//麻似有似无游走在后背,渐渐的听到沉重的呼吸,什么都明白了,明白后,再一次怔在那里。 他从未亲过她,这是头一 遭。 很快宽大的手掌伸出,沿着腋下覆过来,解了她的衣扣。 徐云栖闭上了眼。 密密麻麻的汗沿着后脊炸开,玲珑肌骨快要缩成一团,又被他粗粝的掌心给一寸一寸抚平,她鬓角汗湿了,都不知黏在何处,眉梢那抹被催亮的光华藏在暗处,轻易捕捉不到。 滚烫的岩浆仿佛从地缝里钻出来,拼命往她心隙里涌,将她内心深处那一丁点不为人知的祈盼给洗刷出,她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孑然一身。 裴沐珩感觉她这一次有些不同,似乎更投入,更沉浸其中,却又不尽然,眼神不同,没有过往那抹风吹雨淋始终褪不去的平静,他应该高兴,她有所动容,却又清楚的知道,不是因为他。 裴沐珩退出,起身去了浴室。 徐云栖看着抽身而出的丈夫,面露茫然。 晨起,刚梳妆洗漱停当,王妃那边来了人,请她过去。 徐云栖还在疑惑清早的事,路上问银杏,“三爷出门时,可有不快?” 银杏昨夜气得一宿没睡,此刻心情郁碎得很,“奴婢心里装着事,都没去瞧姑爷。” 徐云栖只得作罢,这厢赶到锦和堂,日头已经很晒了,丫鬟们将一盆盆冰镇往里抬,徐云栖皱了皱眉,走到门口,郝嬷嬷迎了出来,她便道, “王妃犯有头风,最好不要用冰镇。” 郝嬷嬷苦笑,“老奴也是这么劝着,王妃不听,再者,今日来了客人,不摆不成。” 徐云栖不再多言,越过门槛进去,绕出屏风,宽阔的明间内坐着两位客人。 一位是荀云灵,徐云栖认识,另外一位,穿 第 25 章 三爷生我气了?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荀夫人这一举动过于突兀,令所有人惊愕不已。 “夫人您怎么了?”仆从惊慌失措收拾地面。 滚烫的茶水顺着膝盖滑下衣摆,荀夫人疼而不自知, 云栖云栖。 她看着那张昳丽的俏脸,原先只觉得熟悉,如今细看来倒真与荀允和有几分像,难不成那小丫头没死,不可能啊,她亲眼看着她们母女在火势中咽气。 这时熙王妃见她脸色不对劲,白的有些吓人,探头一问,“荀夫人?” 熙王妃一声唤将荀夫人拉回神,她愕了愕,旋即眼底泪水簌簌而落,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我曾有一故人也唤做云栖,我们感情极好,她早些年去了,每每想来心痛如绞,方才听得三少夫人闺名,一时失态。” 她掩了掩泪,借以遮掩朝目瞪口呆的女儿瞧去。 荀云灵也吓得不轻,怔怔看着徐云栖,双臂都在颤抖。 她怎么会唤做云栖,她怎么能唤云栖? 收到母亲严厉的视线,荀云灵咬着牙低下头。 熙王妃想不出旁的缘故,只得颔首,“原来如此。” 旋即荀夫人收整心态,和蔼地问对面的徐云栖,“敢问郡王妃是哪里人士?” 徐云栖很坦然地告诉她,“我荆州来的。”声线无比清脆。 荀夫人心一梗,差点要窒息, 熙王妃这厢想起什么,神色微亮,“哟,她仿佛与你们荀家是同乡。” 荀夫人压下内心的慌乱,掐了掐手中绣帕,勉强笑着,“可不是,还真是有缘。” 这会儿心已乱撞,险些失去方寸,荀夫人怕露出端倪不敢久留,借着湿了衣裳便带着女儿往回走,临行时往徐云栖柔善地望了一眼,却见那姑娘俏生生站起来相送,面容罩着不谙世事的笑,荀夫人很想从那天真的笑容里看出什么,却是一无所获。 母女俩心事重重回了荀府。 刚一进门,荀夫人吩咐嬷嬷将角门掩好,望着自家熟悉的庭院,她膝盖一软,险些瘫下来。 还是身旁老嬷嬷和荀云灵一左一右扶住她。 老嬷嬷低声提醒,“夫人,沉住气!” 荀夫人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女儿,彼时荀云灵小脸煞白煞白的,整个人惊慌失措,不知何处。 荀夫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灵儿,别慌,她不一定是。” 荀云灵立即便哭了,“娘,她怎么跟姐姐一个名字?会不会是巧合?” 荀夫人也希望是,她回眸望一眼心腹嬷嬷,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是心头沉重。 一行人先回了正房,荀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阖目平复心情。 老嬷嬷将下人都使出去,自个儿守在门口。 荀云灵急如热锅蚂蚁,在屋内踱来踱去。 “云栖,荆州长姐死在瘟疫里吗?那她是谁?她跟父亲可是有些像的,难不成她还活着?” 荀夫人扭头目光带着寒霜,“灵儿,你试着想一想,倘若她真在世,且被你父亲晓 得,是什么后果??()???@?@??()?()” 荀云灵心口蓦地一紧,脚步忍不住踉跄,往后撞在**架上,若是如此,那她们母女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嬷嬷见母女俩惊慌失措,在珠帘处传来镇定的嗓音, “小姐,小小姐,你们都别急,其一,世间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几,她不一定就是,其二,即便真是,老奴观那三少奶奶懵懂天真,恐已不记得,否则她岂敢当着夫人的面自报家门,再者,她若心知肚明,不该早早认了爹去,哪能在这里打马虎眼。()?()” 荀夫人稍稍镇静,“说的是,只是万一她没见过老爷,并没认出来呢。()?()” 老嬷嬷道,“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一是查清楚她的来龙去脉,二是决不能让她见到老爷。()?()” 第一桩倒是容易,第二桩恐怕就难了,就如同在身边安了一道随时可能炸开的雷,荀夫人心头惴惴,被这份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中午,荀夫人吩咐老嬷嬷悄悄去打听徐云栖的底细,自个儿一口汤都喝不下,恹恹地躺在床上发抖,荀云灵也好不到哪儿里去,她虽不知当年是怎么回事,却清楚的知道,一旦徐云栖真是她长姐,她今后处境可想而知。 徐云栖这边陪着二嫂李萱妍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回了清晖园。 银杏今日跟了进去,将内里情形窥了个明白,回去便拉着徐云栖说长道短, “姑娘,那荀夫人明显心虚。” 徐云栖坐在南窗的炕上,目光望着外头白花花的太阳,眼底罕见布满森森寒意, “她当然心虚,因为她这个阁老夫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银杏一想起自家姑娘差点就成了阁老家大小姐,夫人也本该是人人尊敬的阁老夫人,便气得磨牙凿齿,“不行,咱们立即去寻荀阁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让他晓得您和夫人还活得好好的。” 徐云栖一个眼风扫过去,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即便他无辜,同床共枕十几年,生了一双儿女,你以为他会替我主持公道?到头来,定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的目的是认爹吗?不,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她要报仇。 银杏急了,迈了过来,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们逍遥自在,” “您必须让她们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徐云栖轻轻掀了掀唇角,将窗棂边的卷帘卷高了些,午阳逼近,光芒跌入双目刺得她眯起眼。 娘亲不在,胖婶听得外头有哭声,从后院钻进荀家,先是把她从屋子里抱出来,塞去后院,旋即冲入前院的火海里救胖妞。 濒死的恐惧逼迫她本能往后山跑,可惜火势团团围住了荀家,火苗从后山的竹林里倒灌下来,她跌倒在水缸边,藏在旁边的地窖里,等着那场雨落下来,救了她的命。 她躲在窖里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胖婶和胖妞的动静 身败名裂怎么够?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银杏看 着徐云栖淡漠的面色,心头的火也渐渐歇了,冷静下来, “姑娘,当年的案子不好查。()?()” “没错,()?()” 徐云栖转过眸来,看着她,“那场瘟疫来的太及时,掩盖了她的罪证,又或者她本就知道县衙有封村放火的念头,遂顺水推舟**于无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用旧案拿住她,根本不可能。()?()” 银杏恨得牙呲目裂,叉着腰道,“您打算怎么办??()_[(.)]???_?_??()?()” 徐云栖幽幽一笑,“你说现下她们晓得了我的存在,会怎么样?” “噩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我便请君入瓮!”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徐云栖甚是聪明,猜到那夜恐惹到他了,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他到底因何动怒? 人没回来,徐云栖也无计可施。 倒是荀夫人这边,银杏这几日悄悄打听荀府动静,得了消息后笑得心花怒放, “姑娘,荀夫人病下了,听说三日吃不下什么东西,悄悄请了大夫呢。今个儿四姑娘过去探望,说荀二姑娘也瘦了一圈,小脸本就巴掌大,瘦了后,那双眼跟个窟窿似的,看着渗人。” 徐云栖没什么表情。 * 自太子离京,朝中近来风平浪静。 只是平静一段时日后,以施卓为首的老臣上书皇帝请立皇太子,只因皇帝春秋已高,近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一个不慎撒手人寰,怎么办。 皇帝心里自然是怒的,只是怒归怒,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帝遣刘希文传口谕, “众臣觉得朕膝下哪位皇子堪为储贰?” 这话如石破天惊,掀起一阵风浪。 百官私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一时间,御书房的案台上折子堆积成山。 不消说,凑请立秦王为太子的折子最多。 其次便是中宫嫡子十二王,陈王和七王也有,更令裴沐珩意外的,这回不少军中将领也将熙王推了出来。 可见上回他们父子俩勇救杨康,有了显著效果。 皇帝特意让裴沐珩替他唱名,到最后,熙王府竟也有四份奏帖, 皇帝坐在御塌上,悠闲翻着册子,头也不抬问他,“珩儿,你怎么看?” 刘希文担忧地朝他瞥去一眼。 裴沐珩自顾自将所有奏请太子的帖子整理归类,往后退步,抬袖一揖,“储贰大事,乃陛下一人而决,不是臣该回的话,还请陛下收回。” 皇帝闻言抬眼看着他,手肘搭在盘起的膝盖上,笑道,“如果朕非要你说呢。” 裴沐珩目光低垂,“臣不议君之事,若陛下非要臣说,臣便说,自古以来要么立贤,要么立嫡,龙生九子,个个非凡,陛下有的挑有的选,是陛下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皇帝幽幽一笑,仰了仰身,往支持熙王的四张帖子指去, “珩儿要不要瞧一瞧,是哪些人支持熙王?” 刘希文都替裴沐珩捏出一把汗。 裴沐珩内心轻轻苦笑一声,皇帝这是在试探他 ,他何尝不想试探皇帝,遂答, “臣不必看,写帖之人是陛下之臣,父王是陛下之子,十几位王爷人人皆有奏章,父王有几张也不意外,只是这几人必定是孤陋寡闻,不谙朝事,上有贤王二殿下,下有中宫嫡子十二王叔,我父王淡出朝堂,不问世事,岂敢当储君之议??()_[(.)]???。?。??()?()” 裴沐珩一来将那些将军们摘开,二来,巧妙地将话题引到秦王身上。 皇帝一听“贤王()?()” 二字,脸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将手中书册扔开,语气淡淡问,“你也觉得你二王叔是贤王?()?()” 裴沐珩原要点头,抬眸对上皇帝深沉的脸色,连忙垂下眼,“臣不知。()?()” 皇帝将他神色收入眼底,冷冷掀了掀唇角。 “下去吧。” 裴沐珩退出御书房,脸上情绪收得干净,理了理衣袖,大步离开奉天殿。 皇帝显然不喜秦王,可是熙王府想从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也不容易。 裴沐珩思虑重重。 回到清晖园时,天色刚暗下来,裴沐珩一路忙到晚间亥时三刻,自从徐云栖告诉他,她夜里最迟不过亥时三刻睡下,他便从不会晚于这个时辰回后院,今日坐在案后,深深捏着眉心,罕见生了几分迟疑。 若说心里不介意那是假的,只是他事先承诺过,他不是出了事便与她分房置气的人,裴沐珩素来重诺,抬眸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缓慢起了身。 过去他总总以为夫妻俩相敬如宾,有商有量便很好,如今意识到,没有那么容易。 正值十六,明月高悬,清晖园的灯已熄了,月光洋洋洒洒将整座府邸照得透亮。 裴沐珩沿着长廊来到正院,一老婆子蹲在门口脚踏上打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连忙警醒,见是裴沐珩,一面慌忙施礼,一面去备水 第 26 章 掉马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月华如练,廊下虫鸣声声入耳,徐云栖额尖被贴在他胸口,一时烫的她面颊生热,时不时有风掠进来,吹在后背,她听得他平稳的呼吸落在头顶与发梢,两厢交织时冷时热。 徐云栖在他怀里慢腾腾转过身,将背靠在他怀里,裴沐珩人已迷糊,却还是配合着换了个姿势,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身,两个人贴得更严密,徐云栖寻到舒畅的呼吸,这才入眠。 这样睡的代价是,裴沐珩一整晚睡得不是很好。 清晨天还没亮,他起身去了前院,徐云栖睡到自然醒。 暑气太盛,晨起便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徐云栖还是坚持打了一套五禽戏这才擦身换衣裳。 不一会,陈嬷嬷掀帘进来,见她在梳妆,连忙过去接过篦子替她别发, “少奶奶,五姑娘昨夜回是请您用了早膳便去湖边亭,她在那里摆好了瓜果等着您呢。” 徐云栖颔首,收拾妥当,留着银杏在院子里捣药,便独自去了湖边亭。 沿着石径爬上假山,便见裴沐珊托腮坐在锦凳张望远处湖光山色,她手中捏了一张皇帖,看模样倒是有心事,桃青在一旁给她打扇,见徐云栖过来,连忙悄声退了一步。 徐云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这是在想什么,像个呆瓜。” 裴沐珊听到嫂嫂的声音,立即回过神,面露兴奋,“嫂嫂,明日随我入宫吧。” “可是有事?”徐云栖手里也捏了一面竹扇,扇面用的普通的缎面,很是寻常,裴沐珊先是解释了一句,“明日宫里有马球赛,”一面琢磨着她那柄竹扇,皱起眉, “嫂嫂不会刺绣么,这扇面该要绣了花才好看。” 徐云栖摇头,“我从未动过针线。” 裴沐珊满脸惊讶,“瞧着嫂嫂手艺很好,会做药膳,会做脂粉,还当你绣艺也拿得出手呢,哎,我突然想起那日母亲问郝嬷嬷,说是三哥的衣裳是房了里做的,还是针线房做的,如今看来,你是不会了。”裴沐珊语气带着揶揄。 徐云栖这才想起成了婚的丈夫,小衣怕都是妻子所缝,徐云栖当真是不会这些,她抚了抚发烫的面颊,“三爷的衣物都是陈嬷嬷收拾,想必是陈嬷嬷做的。” 裴沐珊瞧着徐云栖懵懂的模样,顿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软弹的小脸,“瞧你,对我哥哥的事都不上心,不过没关系,嫂嫂这双手是干大事的,哪能耗在后宅做针线,” 徐云栖听了这话朗声一笑。 “对了,这回我去外祖家,将我做的胭脂给了芙儿,芙儿只道好用,还说叫咱们干脆开一家胭脂店,拿去市面上卖,定能挣不少银子。” “嫂嫂,你别看芙儿年纪小,她可机灵了,谈起买卖头头是道。” 徐云栖没心思在这些事上,她不缺银子花,“你有功夫你便去弄吧,我便罢了。” 裴沐珊银子不够用,当真动了这个念头,“芙儿说的有模有样,我也信了几分,那我便跟芙儿去捯饬了,方子是嫂嫂的,回头给嫂嫂分成。” 一旁的小丫 鬟给徐云栖斟了一杯茶,她抚着茶盏抿了一口,不在意地点点头。 “对了,明日怎么会去宫里打马球?()?()” 一说起这事,裴沐珊来了兴致,嘿嘿一笑,“嫂嫂不知,每年五月十八,皇祖父都会在御林苑举行马球赛,去的都是京中贵胄子弟,女眷们也爱凑过去看热闹,久而久之,便成了变相的相亲会,我今年也十六了,娘亲心里急,这不,明日非要跟着我去,想帮我物色郎君,()?()” “嘿,即便娘亲不去,我也是要去的,马球赛好多俊美的少年哩。?()_[(.)]???%?%??()?()” 徐云栖还是头回见着一个姑娘对着相亲兴致勃勃,裴沐珊是一点也不扭捏造作, “成,那嫂嫂明日给你把把关。()?()” “敢情好。”裴沐珊摇着她的胳膊,“嫂嫂就对着我哥哥的标准寻,看上哪个告诉我,我便去打听他的家世。” 徐云栖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很是那么回事,不由好笑,将茶盏搁下打趣她,“那燕家少公子怎么办?” 一提燕少陵,裴沐珊脸一红,松开她胳膊看向远处,“提他作甚,那混账一点文官子弟的样子都没有,整日野得很。” 桃青听到这里噗嗤一笑,与徐云栖解释道,“少奶奶不知,前两日我们家姑娘去萧家做客,半路就被燕少公子拦了路,他呀提了几盒子胭脂水粉给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自然是不要,只道如今不爱用外头的了,那燕少公子倒也聪慧,很快猜到我家姑娘要自个儿做胭脂,您猜怎么着,他竟然走遍城中胭脂铺子,操着家伙威逼对方拿出方子来” 桃青说到这里,忍俊不禁,“他对着方子,将城中最好的香料都给买了,昨日全部送来了熙王府。” 徐云栖扶额。 裴沐珊俏脸绷得通红,“仗着自己是首辅公子无法无天,” “不过,”桃青抿嘴一笑,“那些香料与少奶奶先 前买的那些相差无几,王妃见姑娘着实用得着,便收下了,遣人送了几百两银子去了燕府,咱们姑娘呢,既得了东西,又没欠人情,心情好着呢。” 裴沐珊被她戳破,瞪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嗓,与徐云栖解释,“难得我娘肯掏腰包,嫂嫂是不知,我娘除了对三哥大方,对我和大哥及爹爹是扣得没门。” 徐云栖笑得合不拢嘴。 两厢议定明日入宫打马球,夜里裴沐珩回府也提到此事,顺带还给她捎了一套上好的马具回来,“你回头也跟着妹妹学学打球。” 马球是上京城贵女最钟爱的博戏之一,也是身份的象征,他未来要走的路非同凡响,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能跟上他的步伐,融入权贵圈。 徐云栖其实并不爱打马球,她性子静,不爱这些闹腾的把戏,不过丈夫一番好意,她也没有拒绝,“我试试。” 昨日裴沐珩忍得辛苦,今夜免不得恩爱一场,有了上回的教训,徐云栖当真是满心眼里投入,裴沐珩也不曾留手,这一场欢愉称得上酣畅淋漓,结束时,裴沐珩中单湿了一片,他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妻子,徐云栖害躁地别过脸,垂下眸装作若无其事。 裴沐珩 却不打算放过她,将中单一裹,连带人一起扣在怀里,抱着往浴室去。 徐云栖这辈子走南闯北算得上英姿飒爽,还是头一回如同一只泥鳅似的被人捉在怀里,颇有几分气恼,可惜她四肢酸软,浑身提不起劲,最终也只得做了他的瓮中之鳖。 裴沐珩将妻子抱至拔步床外,甚至还颠了两下,可把徐云栖给气坏了,不过她晓得丈夫在捉弄她,偏是不动声色,只拽着他领口不吭声。 裴沐珩虽是头一回体贴抱着她来浴室,二人却还是分开沐浴。 裴沐珩洗的快,徐云栖久久不见动静,他便立在屏风外问她,“可需要我帮忙??()_[(.)]???_?_??()?()” 这是打算抱着她回去。 徐云栖脸又是一红,镇定回,“不必了。()?()” 这次着实被折腾惨了,徐云栖出来时不见平日从容稳重,扶着床栏往拔步床里面走,压根没往裴沐珩这边看上一眼。 裴沐珩看了一眼早备好的茶水,再瞥一眼妻子。 梳妆台点了盏琉璃灯,晕开一团黄亮的光芒,徐云栖扶着腰越过梳妆台,想是陈嬷嬷铺的匆忙,垫褥不那么平整,徐云栖将帘帐挂好,欲重新抚平,腰弯下来,弧度流畅如山丘,纤细腰身款款摆//动,如一尾即将跃出水面的美人鱼,脑海浮现她方才明艳动人的模样,裴沐珩喉咙一紧,大步迈过去,他从来都很自制,也不曾一日要过她两回,今夜却怎么都忍不了。 翌日清晨,夫妻一同起床,裴沐珩去了都察院,徐云栖则往锦和堂请安,跟着熙王妃母女一道入宫,昨夜闹得晚,徐云栖精神不如往日,晨起喝了一盅补气汤,靠在车壁假寐,下车时方恢复如常。 御林苑在皇宫东北角,平日也开辟了一块马场专供贵族子弟打球,这里与皇宫大内不同,守卫没有那么森严,盘查也不严格,准各府捎带丫鬟婆子进场。 不过马场之外,靠皇城的方向有一地全部被明黄的帘帐围起,远远瞧见有一座锦楼矗立其中,进场时,裴沐珊便指着那锦楼与徐云栖道, “待会皇祖父会在那儿看马球。()?()” 徐云栖望了一眼,只见锦楼彩绣辉煌,铜胎鎏金宝顶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隐约瞧见侍卫林立,几位绯袍臣子匆忙来往。 沿着林荫道越过一片狭长的湖泊便来到马场,马场大约有四五十亩大小,东面临着锦楼,其余三面环山绕水,风景秀丽,水泊林间错落有致搭建了不少亭台阁谢,雕栏画槛,绡纱漫漫,暖风拂过,五彩绡纱如同流动的彩带缠绕在盘龙舞凤的绣柱,哪里是人间,只当是蓬莱仙宫。 官眷陆陆续续进了场,有男子马球赛,也有女子马球赛,裴沐珊先一步带着丫鬟和马具前往锦棚收整,徐云栖跟着熙王妃去了官眷下榻的迎凤阁。 谢氏自上回的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勋哥儿着了凉,李氏不好丢开孩子入宫玩乐,今日留在熙王妃身边的只有徐云栖。 平日两个媳妇鞍前马后伺候,熙王妃抬手间便有人搀扶,今日不同,回眸间,见小儿媳妇隔着几步远,不远不近地跟着,心情颇有些复杂,徐云栖深知 熙王妃不喜欢自己()?(), 不愿自讨没趣?()??.の.の?()?(), 熙王妃也没有强求她()?(), 摇摇头()?(), 先一步踏上迎凤阁。 宽阔的敞阁内已坐满了人。 秦王妃居首,陈王妃,七王妃也都在,王妃之下左边居首的则是文国公夫人,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位容貌格外俏丽,神色间极是活泼的少妇,年龄大约二十出头,遇见熙王妃大方起身行礼,瞧着倒与熙王妃很是热络,目光落在徐云栖身上,也带着善意地打量。 身侧的郝嬷嬷告诉 她,“这位是文国公的女儿,嫁去了成国公府,是成国公府的掌家大娘子。” 徐云栖颔首致意。 秦王妃下首则是燕国公府夫人,燕阁老的妻子,燕少陵的母亲,朝中重臣女眷几乎都在。 眼瞧正中的席位空着,想必皇后要亲临。 各自见礼,一一落座。 倒是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方才那成国公大娘子爽利出声, “哟,荀夫人这是姗姗来迟了.” 徐云栖抬眸望过去,便见荀夫人带着荀云灵笑容满脸上了台阶,荀夫人笑容虽是温煦,细辨神态间难掩疲虚,尤其瞥见徐云栖也在场,心不由得一跳,人也跟着慌了几分。 荀夫人目光挪至成国公府大娘子身上,笑着回道, “今日起晚了些,给各位王妃赔罪了。”她先施了一礼。 王妃们忙回礼。 过去秦王妃见荀夫人亲近熙王妃,心情不恁,如今见两府婚事泡汤,幸灾乐祸,对着荀夫人也多了几分友善, “大家都是熟人了,不必拘礼数,只是瞧着夫人近来气色不大好,莫非还是没养好?” 荀夫人端正坐在锦凳上,手中绣帕缠了三道,笑着回,“这不是近来操持家中老爷寿宴,忙坏了么?”她执帕拭了拭额尖的汗。 这几日打听,她已确信徐云栖是荀允和的女儿,而她母亲章氏也好好活着,这将荀夫人唬得夜不能寐,徐云栖活着尚在其次,若连那章氏也好端端的在,荀允和一旦知道真相,该如何收场,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这几日夜夜噩梦,几乎魂不守舍。 今日原是不想露面,实在是担心徐云栖撞上荀允和,这不才打起精神来盯梢。 荀云灵站在荀夫人身侧,偷偷瞄了一眼徐云栖。 徐云栖面容和善,端的是四平八稳,反而很大方地朝她们母女打招呼。 荀云灵吞了一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日明是马球赛,实则是相看宴,荀云灵作为阁老家的大小姐,便十分瞩目了。 席间,不少夫人主动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熙王妃看着腼腆的荀云灵,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秦王妃将她神色收于眼底,便忍不住要刺她,借着由头与身侧七王妃道, “其实人呀,要知足,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了自个儿碗的,那才是最好的,七弟妹,你说是不是?” 七王本是秦王**,七王妃平日也唯秦王妃马首是瞻,自然是附和道, “可不是,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 进一家门,可见这姻缘哪,乃是上天注定的。”()?() 妯娌多年,熙王妃哪能不知她们这是绵里藏针,但她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没兴趣跟秦王妃抬杠,听了装作没听到的,神色淡淡继续喝茶,过了一会儿,反而问身侧的陈王妃, ?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今日皇后娘娘可是要来?”()?() 陈王妃倒是个和气人,平日不掺和妯娌的勾心斗角,只回道,“十二王已经三十啦,陛下催得紧,这不,皇后娘娘亲自上阵,说是今日要在满朝官宦挑一女子给十二王做王妃。”()?() 眼下十二王是唯一能与秦王相抗衡的皇子,他的婚事满朝瞩目,秦王妃听了,果然没了跟熙王妃别苗头的心思。 熙王妃立即便回话了,幽幽笑道,“人有时候要知足,是自个儿便是自个儿的,强求也没用,当然,十二王就不一样了,他是中宫嫡子,阖城官宦女理应随他挑选。” 言下之意是十二王才是正经的太子人选,让秦王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秦王妃脸都气黑了。 王妃打架,底下其余官宦夫人与姑娘都低头喝茶不敢插嘴。 燕国公夫人眼瞅着两位王妃针锋相对,不愿见二人伤了和气,立即笑眯眯转移话题, “熙王妃娘娘,昨日我在街上撞见了珊珊,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我瞧一眼都怕化了,实在讨喜,论调教儿女,熙王妃娘娘首屈一指,儿子出类拔萃,女儿也是**挑一。” 这话说到熙王妃心坎上。 燕少陵喜欢裴沐珊阖城皆知,燕夫人即便满嘴奉承却也不让人反感。 熙王妃回道,“夫人谬赞,不过野丫头一个,不值当夫人称许。” 成国公府大娘子文如玉抚掌一笑,“瞧王妃说的,珊珊若叫野丫头,那我算什么?我少时可比珊珊还调皮呢。” 身侧的文国公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也配跟珊珊比,人家那是活泼,你才是真正的野。” 燕夫人看着文如玉,“论野,没人比得上我家那混账小子,瞧,陛下还没来呢,他倒是先招呼人要打一场。”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往马场上望去。 此处占地极高,视野宽阔,能将坡下马场情形尽收眼底。 文如玉探头张望一番,“哟,快瞧瞧,少陵正跟珊珊争执呢,来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不一会丫鬟是做今日比赛的彩头,珊珊郡主与秦王府小郡主一同瞧中,小郡主提议组队比拼,要少陵公 第 27 章 三公子,我们和离...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热风穿林渡湖而来,拂开她鬓角的碎发,露出一张无比清致的面容,徐云栖神情凝重扶住燕少陵抽搐的双肩。 竹篾插入他左背,离心口位置极近,形势不容乐观。 第一要务得先切断竹篾,方能处理伤口。 先判断一番形势,徐云栖果断开口,“来三名男子,抵住他下颚,膻中,腰腹三处,控制住他双腿。” 混乱之际,这样一道笃定的嗓音反而给大家注入强心剂,燕家的仆从似找到主心骨,很快照办。 裴沐珊愣愣看着突然镇住场子的嫂子,迟钝地往后让开位置。 银杏连忙从人群一侧绕至徐云栖身旁,迅速将医囊摊开,这是一个用牛皮制成的皮囊,将上头系带解开,分左右两半,上面嵌着密密麻麻的小口袋,每个口袋里插着各式各样的医具。 上百双视线牢牢注视着她,个个交织着好奇与惊惧。 徐云栖目光钉在燕少陵伤处,抬起白皙的掌心,“铰刀。” 银杏利落掏出一枚银色小铰刀放在她手中,刀刃薄而亮,在艳阳下绽放出五色光芒,众人甚至来不及细看,便见徐云栖抬手小心翼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竹篾给铰断,快到燕少陵的身子几乎都没有抖一下。 就在这时,燕少陵贴身侍卫拧着驻守在马棚的一名太医过来了。 那太医年纪三十上下,拧着个医箱满头大汗奔过来,待瞧见一女子蹲在燕少陵身后,登时便愣住了。 侍卫几乎不假思索出声,“这位少夫人,烦请让开,让太医给我家公子诊治。” 徐云栖全神贯注,压根没听到,再次吩咐,“剪刀。” 银杏一面将剪刀递给自家姑娘,一面冷冷回过眸,眼风扫过去,目光寻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装扮像是太医的男子身上, “竹篾插入燕少公子心脏附近,口中淤血堵塞,有气绝之症,敢问这位太医,你诊治得了吗?” 杨太医顿时一噎,比起一位女子抢了他的位置,他更震惊燕少陵的伤口,探头往他面色一瞧,已惨无人色,太医心顿时沉入谷底,这等伤势,不知太医院掌院范太医来了能否处置,他没有顾上跟银杏争辩,反而连忙吩咐身侧医童, “速速去接了范太医和贺太医过来。”医童领命而去。 燕少陵的侍卫急得双眼冒火,冲到徐云栖跟前, “这位娘子,太医来了,还请您让开,我家少公子性命攸关,由不得耽搁” 他话未说完,人群后传来一声力喝, “放肆,徐娘子乃针灸名医,岂容你质疑,让她诊治,出了事,本王一力承担。” 裴循急急忙忙搭着内侍的胳膊,快步来到人前。 众人见十二王发了话,纷纷后退。 裴循迫不及待往徐云栖望了一眼,小姑娘已手执剪刀,正打算剪开伤口附近的衣裳。 瞧见这等光景,在场所有女眷均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没认错,这位便是熙王府三公子新娶的媳妇,她竟是个大夫? 一个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去看男人身子,众人一面惊叹,一面纷纷咋舌不已,除了裴沐珊,所有女眷纷纷背身离场。 裴循看着她,面上交织几分复杂,旋即吩咐杨太医,“过去帮忙。” 杨太医绕过人群蹲了下来,燕少陵的侍卫替过一位老仆,双手扶住燕少陵身子,抵住他不叫他扑倒,却还是含着泪忧心忡忡问徐云栖,“徐娘子,您有把握吗?” 徐云栖无心回答他,也没有功夫。 她一面剪衣裳一面指挥, “速速准备一盆温水,抬来一条长几并锦杌,我要将患者安置上去。” “银杏,去马车取来医箱,准备止血粉。” 裴循抬抬手,示意侍卫行动。 银杏这边要动身,裴沐珊的丫鬟桃青挤在人群中哽咽着开口, “银杏姑娘,东西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取。” 她看得出来银杏是徐云栖左右手,一时离不得。 银杏立即清脆地回,“在马车坐塌下方,那个银色的箱盒。” “我明白,我这就去。”桃青拔腿就跑。 这边燕夫人已由人搀着颤颤巍巍过来了,在她身后则是几位王妃并其他重臣官眷。 “少陵,少陵”老人家尾音发颤,泪水在眼眶晃动。 裴循见状,连忙使了个眼色,目睹燕少陵惨状的文如玉迅速转身拦住了燕老夫人,“老夫人,您先别急,少陵是受了伤,如今有”文如玉往人群深处那一抹倩影瞥了瞥,咬牙道,“有一位大夫正在诊治,他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燕老夫人见儿子被人墙层层包围,不留一丝缝隙,心中便有不妙之感, “你让开,让我瞧一瞧.” 文如玉心疼地哭出来,“您就别瞧了” 这时,裴沐珊从人群中退出来,她僵如礁石来到燕夫人跟前,行了个大礼,“夫人.少陵是为了救我才受的 伤.伤在后背,情况不大好。”她哽咽着, 老夫人何等机敏,便知儿子出了大事,眼底的光登时便欺灭了,身子摇摇欲坠,瘫在丫鬟怀里。 熙王妃与秦王妃等人急急赶到,熙王妃见女儿失魂落魄般,赶忙冲过来将她双臂搂住,上上下下打量她, “我的儿,你怎么样,伤着哪了?”方才瞧见女儿坠马,她魂都快吓没了。 裴沐珊摇着头泪如泉涌,“我没事是少陵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如今危在旦夕。” 说完,她双目淬了毒似的朝不远处的小郡主射去,小郡主心知捅了大篓子,吓得躲在丫鬟怀里嘤嘤不敢吱声。 熙王妃脸色一惊,连忙扔开女儿,往人群前探身望去,只一眼就愣在当场。 侍卫火速抬来一张长几,几人小心翼翼将燕少陵抬至其上,前方四人拖住他身子,两人控制住他双腿,将整个背心露给徐云栖,而那个平日呆头呆脑的小儿媳妇,穿着一身素裳有条不紊手执针具,开始给燕少陵清理伤口。 她神情镇静专注,表情纹丝不动,就仿佛一尊精雕的女观音,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信赖,与平日那笑吟吟不谙世事的模样判若云泥。 熙王妃俨然不敢置信,脚步踟蹰着再也不曾往前一步。 这时,锦楼与马场之间那道小门被推开,裴沐珩领着几位太医,飞快往这边奔来。 前方人影幢幢,嗡嗡声一片,除了女子细碎的哭声,其中有一道嗓音格外干脆利落,仿佛是珠玉一般很清晰地与众人分别开来。 “震针!” “坎针!” “坤针!” “乾针!” “艮针!” 随着步伐越近,她嗓音更加清晰,连着那张脸也夺目地撞入眼帘。 面容皎若明玉,没有丝毫瑕疵,神情注视前方一动不动,仿佛被时间封印。 徐云栖每吐露两字,银杏轻车熟路把对应的银针递给她,那一根根银针又长又直,落在她白皙柔软的掌心,由纤纤玉指捏着,精准无误插入伤口附近五大经脉,帮助燕少陵止血固气。 离得最近的杨太医目不转睛盯着,眼底明明含着几分兴奋,如此别具一格的灸法令人拍案叫绝,五针下去,血势很快就止住了,燕少陵短促的呼吸也有所平稳。 裴沐珩那一刻呼吸屏住,脚步顿在那里,脑海有画面翻腾, “你懂药理?” “我颇擅药理。” 当时觉得这姑娘大言不惭,竟毫不谦虚,如今才明白,她是太谦虚了,那无懈可击的专注表情,熟练轻盈没有一丝犹豫的施针技巧,一举一动无不彰显大医风范。 脑海里那张笑吟吟乖巧温顺的小脸,与面前冷静坚毅的面孔无限交织重叠,令裴沐珩生出几分恍惚。 这一瞬,他不知是与有荣焉更多,还是对未知的好奇与担忧更多。 她还有什么事是**的。 裴沐珩心底一时涌现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几位太医争先恐后往里挤,盯徐云栖盯得入神。 年纪轻轻,下针精准,双手稳如泰山,这份本事令人叹为观止。 一看便是师承大家,掌针经验非常丰富的熟手。 贺太医悬着那颗心就这么落了下来。 燕少陵有救了。 仅仅是这一眼,令随行而来的五名太医,六名学徒纷纷驻足观候,无一人上前干扰,更没有人质疑。 伤口处的那枚竹篾依然突兀地杵在其上,竹篾有一寸宽,从竹竿损坏程度判断,进去怕有两寸,徐云栖判断竹篾离心脏很近,接下来需要将竹篾取出,方能处理伤口缝合伤口。 她始终注视着伤口,不曾抬眸, “我需要一人帮我拔除竹篾,你行吗?” 杨太医愣了愣,指着自己,“我吗?”嗓音犹在打颤,倒不是杨太医没这个能耐,只是今日诸事令他过于震惊,他反而有些回不过神来。 徐云栖皱眉,视线抬起,往随后赶来的太医人群扫去,这一眼便看到站在十二王身侧的男子,龙章凤姿,俊逸翩然,徐云栖视线短暂在丈夫身上落了落,迅速移开在其余几人身上扫视。 “谁来?” 她语气总是这么淡然又冷冽。 今日领衔来救人的是太医院副贰院判贺太医,他擅长把脉开方子,处理疑难伤口并非所长,其余人不想冒头,一时无人搭腔,直到一年轻的太医,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拧着医箱越出人群, “我来。”他目光清明,接上徐云栖的视线,露出佩服,“在下来给徐娘子打下手。” 徐云栖面无表情颔首。 银杏将自己的位置让开,拿着医囊退至徐云栖另一侧, 韩太医迈过去坐在徐云栖身侧,徐云栖指着伤口竹篾,与他低声交流商议方案。 银杏这边焦急等待桃青送来医箱。 幸在桃 青没让她久等,小丫鬟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医箱气喘吁吁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 医箱被人接过往前一递,银杏接了过来,这一带地上都铺了一层牛皮毯,银杏跪在徐云栖身侧,将医箱打开。 彼时,裴循已吩咐人用围帐将徐云栖并伤患团团围住,除了留下几位打下手的太医与侍从,其余人全部清除在围帐之外,独裴循与裴沐珩立在帐口,一人往外转身安抚受惊的官眷,一人负手孑立,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韩太医在她的指导下,手执镊子跪在燕少陵身后,小心翼翼开始将竹篾往外取,而徐云栖呢,双手执刀,按压住受伤的肌理,不断有血水冒出来,裴循侧过眸不忍看,连一贯冷情冷性的裴沐珩也眯起眼,徐云栖面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裴循瞧一眼侄子深邃的目光,再瞥一下坐在账外已表情凝滞的熙王妃,暗自抚了抚额。 这时,闻讯赶来的燕平,跌跌撞撞往这边小跑过来,这位无往而不利的内阁首辅,罕见面露惊慌,喘气不匀地喊着, “陵儿如何了,他如何了?” 人皆有软肋,燕少陵就是燕平的软肋,这个老来子一直是他的心头肉。 燕夫人见丈夫一瞬苍老许多,心痛如绞,坐在锦杌上含泪道, “太医院来了几名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呢,我来了这么久不曾听到陵儿的响动,怕是怕是晕了过去。” 燕平眼眶顿时一红,只是他不比燕夫人,他对太医院情形了如指掌,太医院最擅长治疗挫伤的要属掌院范太医,可范太医今日不当值,儿子伤得这样重,谁能救他。 燕平苟着背拔步往围帐迈,随后就看到一注血水冲出来,一位纤细柔弱的女子飞快将准备好的纱布按上去,紧接着一人撒上药粉迅速帮着凝血止血,有人按压住燕少陵抽动的身子,个个身手敏捷,有条不紊,全程没有人发出半点响动。 燕平先是吸了一口冷气,旋即慢慢冷静下来,隐约觉得徐云栖那张脸有些熟悉,他震惊又茫然地看向裴沐珩,裴沐珩没做理会,他注意到血水冲出来那一瞬,染红了徐云栖月白的衣襟,她鬓角粘了一丝红,他大有过去替她拂下的冲动。 十二王裴循连忙给燕平解释, “燕阁老放心,珩哥儿媳妇该是师承名家,精通岐黄之术,方才便是她临危不惧,处置果断,方稳住局面,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燕平毕竟见惯风浪,从徐云栖面前那几枚银针便看出实非等闲,再者,这些太医们都不是傻的,个个肯听她调派,就连贺太医都坐在一旁开方子,提前嘱咐人准备药水去了,可见他们对徐云栖深信不疑。 燕平悬着心稍稍松懈,对着裴沐珩无声一揖,裴沐珩这才转身朝他回了一礼。 从日中到日落,整个伤口处理耗时三个时辰,纤细玉指灵动轻巧,亲自清除腐肉,割除受损脏器,到缝补伤口,徐云栖全程表情没有半分松懈,却也没有丝毫慌乱,从头到尾她既郑重又平静,有一份超脱于年龄的沉稳。 饶是高居庙堂的燕平,也忍不住生出钦佩。 这个空档,燕平已将事情始末问清楚,眼神凉凉看了几眼小郡主,什么话都没说。 秦王妃哪里料到自家的庶女闯了大祸,对着燕平和燕夫人是满脸愧疚,只吩咐人将小郡主绑回去,说是要从严处置。 燕夫人连个眼神都没给秦王妃。 倒是熙王妃神色落寞与燕夫人欠身,“说来说去是为了我家珊珊,少陵这份恩情,我熙王府没齿难忘。” 不一会,熙王也赶到了。 今日熙王奉旨在南郊大营巡视,入宫复命听到消息,便火急火燎赶来,熙王妃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丈夫,又想起帐中情形,头额青筋窜跳,压根没心思与丈夫解释。 倒是燕平简短告诉他经过,熙王气得扭身,虎视眈眈寻那小郡主。 那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小郡主吓得躲在哥哥身后。 秦王妃怕场面闹得难堪,立即将人带走。 裴沐珊冷冷注视着她背影,脑海有个念头跟藤蔓一般攀延,木了片刻,她将父王身边的护卫唤至帐后, “招呼几个人,乘黑给我把她往死里打,记住不要留下把柄。” 护卫看了一眼熙王的方向,朝她拱手,“郡主放心,属下知道如何处置。” 趁人不备,他悄悄闪身离开马场。 裴沐珊仰眸望着渐黑的苍穹,用力拂了一把下颚的泪痕,闹到皇祖父跟前,无非是打几板子痛斥一番了事,燕少陵去了半条命,她也不会让裴文娇有好下场。 至于后果,她顾不上,也不想顾。 彼时夜色降临,马鸣阵阵,数百羽林卫擒着火把,将马场一带照得透亮。 秦王赶到,安抚燕家,转身对着秦王府上下一顿猛斥,连着秦王妃也吃了挂落。 秦王妃险些气死,秦王屋里小娼妇生得孽障,被他自个儿纵得无法无天,如今出了事,倒是怪在她头上,大庭广众之下, 秦王妃只得忍着一肚子火,一言不发认了错。 围帐外诸位老谋深算的狐狸打了一阵太极,秦王和熙王不约而同往帐内,这时熙王妃冷冷开口, “你最好不要进去。” 熙王脚步一凝,面露愕色。 裴沐珊来到他跟前与他解释, “爹爹,你是不知道,三嫂嫂简直是观世音在世,是她镇定自若处置了燕少陵的伤口,我才知她是南城大名鼎鼎的针灸圣手徐娘子呀。” 熙王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眼,如此,他还非要进去瞧一瞧究竟。 这一进去,便看到自家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儿媳妇,手执刀刃,纤指如飞割除伤口腐肉,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跟他在战场**时差不多,吓得他转过身来,拂了一把脸,以为自己看错,晃了晃神,他再一次探过头,这一会儿徐云栖已丢下刀刃,重新给燕少陵扎针,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娴熟轻巧的手艺,竟是让熙王生出几分自叹不如来。 熙王满脸震撼地回过神, 这竟然是他的儿媳。 熙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步出来,一抬眼,就对上妻子面罩寒霜的面容,再扫了一眼在场交头接耳的女眷,顿时头疼不已。 儿媳妇成了女大夫,此事该如何收场? 最后一抹生肌膏涂上时,徐云栖揉了揉僵硬的胳膊,朝对面诸人露出笑, “伤口缝补好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几位太医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纷纷躬身下拜。徐云栖还礼。 燕少陵侍卫探头往裸露的伤口一瞧,方才血污遍布,惨不忍睹,如今伤口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条狭长 第 28 章 瞧,人家不稀罕你...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裴沐珩的手滑了下来,落在膝盖。 目光渐渐掠起一层深霾,凝着她分毫不挪, 两个人对视足足有几息。 徐云栖面色始终平静,甚至带着劝慰的口吻,“三公子是因圣旨被迫娶得我,今日之事陛下已明了,也算一个契机.” “出了事便打退堂鼓,这是夫人一贯作风?”裴沐珩毫不留情截住她的话,神色也前所未有冷冽,眼神沉沉跟蓄着一眶风雨的旋风,深不见底。 徐云栖微愣,愣的不是他这番话,而是他的语气。 印象里夫妻半载,这位丈夫从过重话,今日这番无情冷酷还是头一遭。 她不明白他气什么,气自己被一个女大夫提出和离? 虽说裴沐珩从不与她说朝廷的事,徐云栖也能从细枝末节猜到一些,他志在朝堂,兴许还有大抱负,他和他母亲的态度今日可见一斑,越往深里想,他们着实不合适,何不快刀斩乱麻。 “三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您心知肚明,我亦然,我们都不会为彼此改变,不是吗?我不想拖累您。” 徐云栖的语调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裴沐珩眯起眼看着对面的妻子,真的给气笑了。 那双眉眼还是熟悉的模样,温温软软,不带一丝锋芒,说出的话却跟无情的刀子似的。 她这丝毫不留余地的作派,衬着昨夜的恩爱缠绵像个笑话。 裴沐珩转过身来,面朝前方,深深吸了几口气,自嘲地笑了几声,他果真不知自己娶了个怎样的女子,她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裴沐珩捏了捏眉心,逼着自己冷静下,一旦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也会成为往后相互攻讦的把柄。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裴沐珩没有丝毫犹豫,掀开车帘便下了去,头也不回跨入门槛。 徐云栖慢慢搭着银杏的手下车,往他背影望了一会,摇摇头跟了进去。 夜色已深,熙王府却静的出奇,下人个个垂手默侍,大气不敢出。 先是熙王妃面色铁青回了府,随后是裴沐珩神色冰冷跃进了门,三公子虽不苟言笑,却极少动怒,今日这般模样,定是出了大事。 徐云栖经历了三个时辰高强度的诊治,已经很累了,回去便匆匆洗漱倚在引枕休息。 她给裴沐珩时间斟酌。 他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两个人除了和离,别无他法。 银杏将医囊与医箱检查一番,收拾干净,折入屋内,见她撑额靠在引枕,轻轻走过去,将薄褥搭在她小腹,“姑娘,躺下睡吧。” “嗯”徐云栖迷糊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又往窗外望去,裴沐珩今夜想必不会回来,她也不等了,躺下熟睡。 裴沐珩这厢回到书房,并没有叫自己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摊开案头暗卫送来的邸报,一一查阅。 今日之事,着实算个契机,燕少陵是燕平的老来子,心头肉,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上回他举荐燕少陵前 往晋州查案,让燕少陵在皇帝跟前露脸,实则给燕平卖了个面子。 为什么这么做,这些年他冷眼旁观,燕平与秦王之间也不是铁桶一块,秦王做事冒进,燕平却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凡事喜欢留一手,稳扎稳打,二人政见相左。 秦王急于拉太子下马,逼得燕平不得不替秦王擦屁股,此事燕平定十分恼火,今日秦王府小郡主阴差阳错伤了燕少陵,是他斩断燕家与秦王府纽带的最好时机。 摇一摇藏在窗棂边的铃铛,匍匐在屋顶的暗卫利索翻身入了窗。 “去给刘御带个话,让他重审通州知府**山。” 从那封匿名的求救信开始,他顺藤摸瓜查到通州知府**山,方知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脚踏两只船,不仅帮着太子敛财,身上还藏着秦王的把柄,这样的人于他而言便是一柄利剑。 暗卫领命而去,然而没过多久,暗卫折回来,带给他一个消息, “三爷,半个时辰前,刑部一位主事查了**山的履历,得知他入朝时的官职是卖官鬻爵而来。” 谁管官员升迁拔耀,吏部。 吏部尚书是谁,正是内阁首辅燕平。 裴沐珩神色一怔,旋即抚着下颚慢慢笑出来,“有人嗅到今日的契机,先咱们一步动手了,有意思.那你告诉刘御,让他顺水推舟.” “明白。” 裴沐珩修长的背梁往后一靠,整个人闲适地靠在圈椅里。 那个人会是谁呢。 对**山知之甚深,打蛇打七寸,想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等手腕显然不一般。 裴沐珩脑海里闪现一个人的面容。 轻轻嗤了一声。 这个案子一旦挑出来,燕平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搁在墙角高几的鸣钟一响,指针指向亥时三刻。 裴沐珩再次一怔。 她寻常便在这个时候歇觉。 正因为此,他特意 在这个点设置了钟鸣,好提醒自己该收整收整回后院了。 那一声清越的钟声轻轻往他心房撞了一下,脸上那一抹运筹帷幄的快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一抹怔惘。 她怎么能口口声声喊和离? 夫妻半载竟没有让她生出一丝迟疑? 裴沐珩肺腑如注岩浆,灼得他顺不过气来,这一夜便宿在书房。 燕国公府。 这一路数名太医并侍卫小心翼翼将燕少陵送了回来。 裴沐珊骑马跟在一侧,全程作陪。 熙王担心女儿,自然陪伴左右。 中途燕平邀请熙王上马车,他没答应,避嫌这个事,熙王还是懂得,最后燕平无奈,只能陪着骑马,可怜他上了年纪,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方回了府。 贺太医给燕少陵喝了一碗固气补血参汤,他人已睡着。 熙王在,燕平不好去歇着,强打精神陪在厅堂。 裴沐珊坐在厅堂不动,燕夫人没了力气,遣大儿媳来劝裴沐珊, “郡主先回去歇着,少陵一时半 会是醒不来的。()?()”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令裴沐珊措手不及,她昏懵地抬起眼看着燕家大夫人,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父亲,面露茫然,继续将脸埋在掌心,“我想等他醒来。()?()” 燕家大夫人得了燕平指示,要给父女俩安排客院歇息,裴沐珊不肯,她就待在厅堂,熙王朝燕平摊摊手,无奈道,“燕阁老上了年纪,去歇着吧,本王陪着她便是。?[(.)]?▇?。?。??()?()” “那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心腹管家上前在燕平耳边低语几句,燕平蹙了蹙眉,也仅仅是一瞬,这位纵横捭阖的首辅很快恢复如常,他起身朝熙王拱了拱手, “王爷海涵,在下实在撑不住了,得先眯一会儿。” 熙王是豪爽性子,不拘礼节,摆手示意他走。 这一夜便由燕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陪着熙王。 燕平回到书房后,管家递给他一道折子,面带冷色,“通州一案事发,**山一直被拘在大理寺的地牢,东宫结案后,**山本该秋后问斩,怕是暗中有人盯上了他,查到了他是通过买官入的朝,一纸告去了圣上那里,老爷,这是冲您和秦王来的呀。” 燕平看都没看那折子,眼皮甚至都不曾拨动一下,“嗯,搁这吧。” 管家见他面平无澜,不由着急,“您不想法子应对?” “老夫自然会应对。”燕平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让我歇会儿。” 熙王和裴沐珊这一夜就坐在了燕家厅堂,燕平也没太管,到天蒙蒙亮,贺太医遣人传是燕少陵已有苏醒的迹象,如此人便无大碍了。 熙王问女儿,“要去看看他吗?” 裴沐珊揉了揉酸胀的眼,摇了摇头,起身大步往外走,“醒了就好。” 熙王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忽然一笑,这性子跟他还有几分像,洒脱不羁。 父女俩一前一后回了府。 到门口,昨日那个护卫上前禀报, “王爷,郡主,昨夜有人将秦王府小郡主蒙头打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伤了肺腑,病情如何,尚不明确。” 裴沐珊眼皮耷拉着,没有任何反应。 熙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儿,挑眉“哦”了一声,旋即拍了拍护卫的肩膀,那模样就差没说“干得好”。 裴沐珊一宿没怎么阖眼,回房睡去了。 熙王大马金刀去了锦和堂,人刚越过屏风,便见妻子头覆抹额,冷言冷语朝他喝来, “你回来作甚,你给我入宫,去寻陛下陈情,昨日之事,陛下总该给熙王府一个交代。” 熙王先是一愣,旋即面露愠色,一面说一面朝她走来,“给什么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 熙王妃下榻话颤颤巍巍,身后的郝嬷嬷等人连忙跟过来扶着她,生怕她跌倒。 熙王静静看了妻子一会儿,察觉她面色虚白,气息不稳,显然一宿没睡,他叹了一声,跨步上前坐在软 塌上()?(), 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再语重心长与她解释()?(), “我早就告诉过你?()????????()?(), 陛下赐婚是有缘故,是不想熙王府与荀家结亲,行敲打之计,再者天子一言九鼎,即便后来晓得她出身并不好,也不能食言,这是皇家信誉,你如今再扯这些有什么用。” 熙王妃折回来坐在他对面,头额一阵阵抽筋,疼得她直喘气,“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入宫。” 忽然间,外头一位高个子嬷嬷急急忙忙跨过门槛,立在屏风后禀道, “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熙王妃心倏忽一沉,她如今心力交瘁,可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 这是位管外事的婆子,也是 熙王妃的耳目,她带着哭腔道, “奴婢今日晨起招呼人去市集采买,却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回来,说咱们三少奶奶压根就不是徐大人的亲生女儿,是她母亲原先跟外头男人生的!” 这话如同一道雷劈在熙王妃脑门,她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待反应明白,扭头对着熙王便是一阵怒喝, “你听到没有?瞧一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哪,我的儿,芝兰玉树般尊贵,岂能配这样的女子?你现在,立刻马上,入宫跟陛下陈情!” 熙王也没料到事情突转到这个地步,他抹了一把脸, “这不太可能吧,兴许是有人恶意中伤。” 熙王妃压根听不进去,她将头上抹额一扔,正襟危坐道, “去,咱们入宫跟陛下申辩,请他老人家做主和离,”话落见熙王依然一动不动,熙王妃怒了,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你不去,我去!” 熙王见状,眉头一紧,喝道,“你给我回来!” 熙王平日虽是妻管严,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 熙王妃冷着脸立在下方,怒目瞪着他,眼底还含着委屈, 熙王何尝这般斥过妻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苦口婆心道, “那个孩子有什么错,出身是她能决定的吗?被赐婚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昨日刚立了大功,咱们珊儿对她感恩戴德呢,你今日便口口声声让他们和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熙王府,我裴征素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熙王妃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摇着头泣道,“我何尝不知,我也不怪她,她实则是个好的,这半年来安安分分侍奉夫君,性子恬静温软,我并不厌弃她这个人,我怨的是她的身份,” “是,她是没错,可珩儿就有错了吗?他何其无辜?他们谁都没错,就是不该在一起。” 她转身拉住丈夫的胳膊,含泪望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整日折腾些什么,珩儿有大抱负,我做母亲的心知肚明,徐氏跟他不是一路人,既如此,这个恶人便由我服陛下下旨,我萧瑾乔去青山寺给她供长生牌,我十倍百倍补偿她,绝不委屈了她。” 熙王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小丫头脆生生通禀, “王爷,王妃,三少奶奶奶求见!” 熙王夫妇顿时一愣。 * 两刻钟前,徐云栖正在药房给燕少陵配药膏,负责盯着荀家母女打探消息的银杏,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姑娘,外头有人传您不是徐家亲生女儿,说什么徐家犯了欺君大罪呢,奴婢猜着必定是荀家那对母女弄出来的。” 徐云栖手中捣棍不止,幽幽一笑,“很好,不怕她们出手,就怕她 第 29 章 全京城都盼着我们...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徐云栖离开后,熙王立即入内换朝服,全程熙王妃一个字都没说,只闷声不吭替丈夫穿戴。 熙王穿好王服,正了正衣冠,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看人了吧?” 熙王妃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没有辩解,只道,“是。”随后将熙王肩上的皱褶平了平,侧身让开。 熙王冷笑了一声,大步出了锦和堂,迈出门槛便见管家迎上来,随口问道,“老三呢。” 管家抬眼看着他答,“三公子天还没亮便去了都察院。” 熙王颔首不再说什么,往前过穿堂,沿着长廊来到王府中轴线的花厅,也叫垂花厅,垂花厅东侧种着一簇绿竹,西侧植了一颗海棠,一俏生生的少女立在海棠树下,目光冷冷瞥着他,唇角满是嘲讽。 熙王大步迈过去,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下意识便要去抚她的头,被裴沐珊避开, “你敢去!”她恶狠狠瞪过来。 熙王深叹一息,语重心长道,“你嫂嫂志在行医,不愿拖累你哥哥,再者,她心中并无你哥哥,夫妻半载,尚没有叫她留一丝情意,咱们熙王府又何苦拘束了人家?” 裴沐珊拗着脸没说话。 熙王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能因为你喜欢她,便拖住她的脚步。” 裴沐珊一怔,竟无言以对。 熙王越过她进了前院,顺着瑰丽的长廊出了王府大门。 入宫这一路天色不怎么好,朝阳藏去云层后,四下又闷又躁,有下雨的迹象,熙王从东华门行至奉天殿,几乎是汗如雨下。 过去熙王求见皇帝,皇帝见他的时候不多,今日却是罕见没有犹豫宣他进来。 熙王在外头寻内侍要了帕子擦了汗,这才龙骧虎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已许久不曾见到这个儿子,昨日巡营复命,也只是让他在殿外磕了个头,不见不觉得,一见才察觉这个出身军旅的儿子,神清目定,器宇轩昂,年过四十依然不堕峥嵘风采,皇帝目光露出些许复杂。 “儿臣叩请陛下圣安。” 熙王入殿先行大礼,抬眸间发现左右坐着两人,一个是礼部尚书郑玉成,一个则是户部侍郎荀允和,此外,还有一人耷拉着脑袋坐在皇帝一侧,双腿盘起百无聊赖,看神情颇有些郁碎,则是十二王裴循。 三人纷纷起身给熙王见礼。 熙王跪着没动。 皇帝抬了抬袖示意熙王往旁边落座,熙王这下便坐在了十二王下方,荀允和之上的锦凳。 十二王虽是弟弟,论身份却是嫡子,坐在熙王之上,不算失礼。 皇帝先继续方才未尽的话题,往荀允和指了指,问郑阁老, “这桩媒朕倒是无异议,就看荀卿答不答应了。” 郑玉成连忙朝荀允和拱手,“荀阁老,难得皇后娘娘看重你家女儿,你便允了吧。” 荀允和露出苦笑,他近来忙着盐引换粮一事,已多日不曾回府,当初裴沐珩提出此议,充实边关粮仓,解决军需,荀允和身为户部堂官,站在户部和国库的角度又进 行了改良,他提议因地制宜,粮食富余之地的盐商可将粮食运往边关换取盐引,其余各地,可用布绢,银钱,甚至是马匹等换取,实行一州一策,如此大大提高了国库收入,也有的放矢,为各方称赞。()?() 正忙出一点头绪,皇帝突然将他唤是郑阁老看中了他女儿,要将之许给十二王为王妃,荀允和实在不想趟这趟子浑水,遂起身道, ?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陛下容禀,去岁臣那不孝女身子不适,曾去青山寺修养,期间请慈安大师给她把脉,说她不宜早嫁,否则有碍子嗣,故而臣这两年不打算给她议亲。”()?() 皇帝闻言展了展眉,又瞥向身侧的十二王,()?() “看吧,朕都定了文国公府上的姑娘给你为妻,你娘非不肯,闹着要在几位阁老府上选,阁老府上适龄的也就萧家和荀家,萧家那个丫头听闻胳膊还没好利索,人家荀阁老今日又拒了你,你待如何?” 裴循已忍无可忍,“儿子的婚事就让儿子慢慢遇吧。” 皇帝沉默了。 早在裴循十岁时,皇后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正是文国公的外甥女,可惜小姑娘订婚没三日便突然落水而亡,此事给了皇家极大打击,民间甚至传言十二王有克妻之嫌,皇后给气病了,连着也不待见文家,至此十二王婚事一拖再拖。 眼看儿子年近而立,皇帝不可能再让他拖下去,念着当初亏欠文家,定了文国公嫡长孙女给十二王为妻,皇后一听文家女头额突突作跳,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最后要求皇帝在阁老家给十二王择妃。 事情便难住了。 “昨日那么多姑娘,你就一个都没看上?”皇帝问儿子。 裴循决定转移战火,往熙王指了指, “父亲,四哥等闲不来面 圣,今日过来必有要事,您还是先处理了四哥的事,再来给儿子操心。” 皇帝已经猜到熙王吧。” 熙王再次跪了下来, “禀圣上,今日城中有传言,道珩哥儿媳妇非徐主事亲生,不知圣上可有耳闻?她生父在她四岁那年,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她母亲后来改嫁徐家” 荀允和听了这么一句话,心没由来地窜过一丝刺痛,人跟着便有些失神。 皇帝往软枕靠了靠,颔首,“朕听说了,朕已让东厂去了一趟徐家,徐科承认事实,却道那姑娘自小养在他膝下,早已视她为亲女,朕没有怪罪徐家。” 熙王面露感激,“陛下圣明,此外,昨日的事陛下想必也知晓”熙王正要讲述经过。 皇帝摆摆手打断他,复又坐正道,“你的来意朕明白了,皇家妇行医着实不妥,当初这门婚事,朕草率了,今日晨起循哥儿跟朕提了这桩事,朕心中已有计量。” 熙王听了这话讶异的看了一眼裴循,裴循垂着眸摆弄手中纸扇置若罔闻。 皇帝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考量,接着道,“朕准珩哥儿与徐氏和离,徐氏昨日立了大功,朕甚慰之,等和离后,朕酌情给她赏赐,再好好安置她。” 上午巳时初刻,贺太医入 宫复命,已告诉皇帝,那徐氏医道出众,犹擅针灸之法,皇帝暗想给徐氏封个娘子称号,准她入太医院成为一代女国医,未尝不可。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 ()?() 熙王没料到事情这般顺利,微微有些愣神。()?() 皇帝想起裴沐珩,失笑道,“徐家这门婚事是朕酒后所定,事先没查清楚始末,委屈珩哥儿了,和离后,朕替他择一贵女成亲。”()?() 熙王岂敢,连忙磕头,“臣惶恐,事实上,那徐氏女端雅大方,是一极好的女子,臣此回入宫,也是她亲自所求,她道自个儿致力于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不愿拘泥于后宅,是以恳请和离。”()?() “果真?”皇帝微微错愕,旋即露出笑容,“好志向,巾帼不让须眉。”比起给裴沐珩做妻,徐云栖做女医显然更能发挥所长,皇帝很满意。 裴循闻言满脸讶色,问熙王道,“是她主动提出和离?” 熙王苦笑,“是也。” 纸扇慢慢往掌心一落,裴循怔了怔不说话了。 一听是徐云栖主动提出和离,皇帝又笑了,问熙王道,“珩哥儿是什么意思?” 熙王一愣,回道,“臣还没问他呢。” 皇帝双掌扶在御案,慢慢挪了挪镇纸,笑出声,“朕赐婚没有问他,如今你请旨和离也没有问他,你不怕回去他跟你闹?” 熙王心想,裴沐珩跟他闹就怪了,他冷眼旁观儿子这么多日,可不见儿子对徐云栖嘘寒问暖情深意切,显然儿子心里没有儿媳妇,徐云栖心里更没有儿子,二人是被迫成的亲。 既如此,何必勉强了他们。 就在这时,荀允和突然起身长揖,“陛下,臣认为,此事必须问过三公子。” 方才荀允和听了半日,敏锐察觉出不对。 裴沐珩的妻子前一日刚救下燕少陵,次日便传出她非徐家亲生之类的传言,这不是逼着皇家休妻吗? 荀允和想起荀云灵对裴沐珩那一腔情意,实在是怀疑妻女从中作梗,是以决不能看着这门婚事被毁。 如果裴沐珩也想和离,那他无话可说。 皇帝颔首,“朕也是这个意思,和离是夫妻两人的事,还是得珩儿首肯,这样吧,”他与熙王道,“你回去告诉珩儿,朕已答应和离,只需他亲自入宫请旨便可。” 不得不说,徐氏那两道药糕令他龙精虎猛,只等裴沐珩请旨,他便名正言顺将徐氏留在太医院,往后吃药糕就方便了。 熙王离开奉天殿时,裴循寻了借口跟了出来,二人一道顺着台阶往下走。 熙王侧眸问他,“十二弟与父皇说什么了,父皇这么快答应珩儿和离。”熙王始终未忘皇帝定这门婚的初衷。 裴循扬起扇子遮眉,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天际,笑道,“我总觉得,徐娘子这样的人物,不该束在后宅,珩儿不适合她。” “对了,珩儿在都察院,四哥径直去那便可。” * **山的案子再次爆出来,裴沐珩清晨回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施卓便闹去了刑部和大理寺,三司都在争取此案的审案权,裴沐珩正忙着呢, 黄维从宫外递她不是徐家亲生女儿,徐家有欺君之嫌。()?() 裴沐珩这下是愣到了,第一反应是有人在针对他,很快又觉得不对,此事明显冲着徐云栖和徐家来的,()?() “你出宫告诉王凡,让他去查,看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 王凡是裴沐珩的暗卫,也是他的耳目,黄维待要走,想起什么 折进]的域名[(.)]????╬?╬? ()?() “对了,府上传是王爷入宫求见陛下来了。” 熙王入宫定是为徐家之事申辩。 裴沐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左都御史施卓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非要将案子捅出来,刑部尚书萧御却知道这里头牵扯首辅燕平,试图遮掩,裴沐珩想给燕**应时机,在一旁斡旋。 至午时,好不容易安抚住施卓,打了一阵太极,裴沐珩回到文昭殿隔壁的小院,却见自己父王擒着一青花瓷茶盏站在廊庑望天。 “要下雨了。”他这样道。 裴沐珩手中捏着一叠文书,顺着长廊踱步过去,一面跨入门槛,一面问他,“徐家的事处置好了吗?” 熙王转身跟了进去,“陛下没有怪罪徐家。” 裴沐珩脚步一凝,转身看过来,目色阴沉,“什么叫没有怪罪徐家?此事定是无中生有,徐家是无辜的。” “徐家不无辜。”熙王抬起眸,将茶盏搁在案上,神色复杂看着他, “你媳妇儿已在我和你母亲面前坦诚,她着实非徐家女,”熙王将徐云栖的话转述一遍。 裴沐珩闻言明显一愣,指腹间的文书跌落在案上,他面色冷冷,如同一片凿在深渊的湖,掀不起半点波澜。 屋子里陷入沉默。 黄维很有眼力劲的将人都带出去,小院内只剩下父子俩。 熙王没有久留的意思,站在书房中未落座,片刻后,裴沐珩慢慢垂下眸,将跌落的文书重新理了理,一言未发。 先是抛头露面行医,又非徐家亲生女。 她身上太多太多未知,令人应接不暇又措手不及。 难怪提出和离。 裴沐珩第一念头是责怪,责怪徐云栖不信任他,什么事都瞒着他,转念一想,她是因圣旨所迫嫁给他,他又有什么理由埋怨。 熙王不问,也知儿子心里定是一团乱麻,一面是同床共枕半年的妻,一面是世家圭臬朝争未来,孰轻孰重其实一目了然,只这一松手,往后他便可娶到符合世家闺范足以助他前程的妻。 既如此,那便快刀斩乱麻,他接着道, “你祖父的意思是,皇家妇声誉贵重,不可操抛头露面之业,已准许你们和离” 熙王话未说完,那道清冽的嗓音直直插过来,突兀地截住他的话, “父亲,**山又出事了,他当年入京兆府为推官,实则是用银子买来的,是秦王卖官鬻爵之故,案子闹出来,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都在查” 他的眸色极淡,如同天际的云,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绛红郡王服糜艳夺 目,衬得他面颊越发白皙,修长挺拔的身姿清落立在那一处,那眉眼清隽毓秀,衬着并不宽敞的书房也跟着亮堂了几分。 熙王看着依旧镇定自若的儿子,没有接他的话茬,“只需你入宫请旨,今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裴沐珩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将文书往案角一放,低头想要寻什么,没找着,扬声道,“黄维,陛下赐予我的官印何在,案子转交大理寺的文书需要盖戳.()?()” 侯在门口的黄维屁颠屁颠往里跑,进来时听得熙王一声叹, “哎,你好自思量。?()_[(.)]???&?&??()?()” 扔下这话,熙王阔步离开。 等那道威武的身影消失,裴沐珩却扔开文书,慢慢坐了下来。 黄维从身后的书架匣子里寻来官印,递给他,“三爷 第 30 章 跟我回家!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离开王府,一路顺着崇文门里街往南。 从徐云栖上马车,章氏便握着她的手不放,耐心开导女儿, “无妨的,好女不愁嫁,瞧,你这还没和离呢,蒋夫人听了消息便上了门.” 徐云栖知道章氏心里不好过,笑着宽慰她,“让您担心了,您能来接我,我很高兴。” 章氏却没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瞪了她一眼,“傻孩子,我岂能让你看人脸色过活,我早闻熙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夜替你悬心,今日也算如愿。” 然后拉着徐云栖说起蒋家如何如何,徐云栖静静听着没有回她。 过去她着实视蒋家为一门好姻缘,如今却不可同日而语,她嫁过人成过亲终究是夫妻间的疙瘩,日积月累便生龃龉,这样的例子她在外头屡见不鲜,嫁人不是她必行之路,她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马车行了一段,徐云栖便掀开帘子吩咐车夫, “去城阳医馆。” 章氏微愣,“去医馆作甚?” 徐云栖清脆地回,“我有东西落在那里。” 章氏没多想,絮絮叨叨问起昨日救燕少陵的事,“你也太莽撞了,那么多太医,怎么就非你不可呢,下次若非必要不要出头了” 银杏坐在下方锦杌,几度要开口解释,徐云栖却是笑着颔首,“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下次注意。” 就在这时,马车行至与横向大街长安街交界的钟楼,雨突然从半空浇下来,一辆马车的车轴坏了,堵在半路,拦住了这一行的去路。 银杏见状立即掀开车帘往外张望,尚没瞧清楚路况,却一眼认出停在斜对面那辆马车,车夫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撮黑胡须,一身湛衫,身形魁梧,眉目低垂,一看便是不大好惹的。 银杏盯荀家的梢已久,认出这是荀允和的车夫,立即放下车帘朝徐云栖使了个眼色。 徐云栖诧异,掀开一角车帘,一眼瞧见对面车帘被卷起,那人胳膊挨着车窗,露出一截绯红的衣角。 徐云栖猜到缘故,默默将车帘放下, 身后章氏也谈起了那些嫁妆,“嫁妆不必要了,我算了算,里头都是他们王府的东西” 徐云栖在这时突然转身抱住了章氏,软声撒着娇,“娘,您别说了,您什么都别说了,我没有在意那些.” 章氏一怔,绷了一日的泪终于在这时决堤,她已不记得女儿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扑在她怀里撒娇,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笑吟吟接着她进门,又欢欢喜喜送她离开,渐渐的,她们娘俩一两年见不着面,甚至连她喜好也一无所知了 无边的愧疚如这场雨急浇而下,是一种涩涩的萦绕在心口说不出的疼,想当初她刚生下来,她与丈夫是何等欢喜,如珠似玉疼着,将她养成村里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雨声越出话。 阻塞的马车终于被移开,车道通了。 荀允和放下手中书册,往半空望了一眼,深穹聚如浓墨,雨珠如针漫天砸下来,落在他眼睑,他顾不上疼,只在心里恨,那场雨怎么就不能及时一些。 两辆马车一南一北交错开,罩着烟雨朦胧背道而驰。 两刻钟后,徐云栖母女抵达城阳医馆。 医馆侧巷搭了个长棚,每月初一医馆大夫在此免费给人义诊,以来博取名声。 徐云栖扶着母亲下马车来,跨进侧门,又顺着檐角进了医馆后门。 胡掌柜的不在,几位药童在各自忙碌,没有人迎上来,这不是章氏第一回来医馆,没计较礼数,随意打量两眼,便道,“东西落在哪儿,快去取了来,雨越来越大,咱们早些回去。” 章氏说完却见女儿亭亭立在楼梯口,脸上笑意不减,握着她的双手却垂了下去。 “母亲,对不住了,我没打算跟您回徐家,谢谢您今日来接我,我很开心。”她这样道。 章氏闻言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你不跟我回徐府,你去哪?”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环顾这间简朴的医馆,“你想留在这里?你疯了,且不说旁的,蒋家还在门口等着你呢,玉河对你的心思你该懂啊.” 徐云栖不等她说下去,淡声道,“母亲,您不要替我做主,我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初我之所以愿意在徐家落脚,也是为了寻找外祖父,您以后想来探望我,随时来这里,但我不会跟您回去。” 她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劝道,“雨越来越大了,您快走吧。” 章氏泪再次滑落下来,伸手去拉她,“囡囡,徐家好歹是你的家” 一声囡囡令徐云栖生出一丝恍惚,这个昵称太久远了,久远到她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了,很多年前她曾盼望有人在清早的炊烟中,在夜深人静的床榻间唤这么一句,可惜没有。 眼看母亲的手伸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徐家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她语气突然冷淡下来。 章氏闻言人一下子就定在那里,那一脸的错愕彷徨窘迫与愧疚久久交织着,泪珠盈满眼眶,就仿佛是 被拨开衣叶的嫩蕊,虚弱到一碰就要破碎。 徐云栖不再做理会,转身上了楼。 雪白的裙衫随风飞扬,那疾快的脚步一下一下叩击在她心尖,章氏眼睁睁看着那道柔韧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心如同被掏空似的,失魂落魄。 医馆二楼有个偌大的厅堂,东面有两排被隔开的雅间,平日供病人诊治,西面则有个三居室,是胡掌柜特意留给徐云栖的寝室,徐云栖上楼便听得有雅间传来病患痛苦的呻//吟,她将包袱交给银杏,连忙踵迹过去。 有些病人住得远,需要日夜在此就诊,便干脆住在这里。 徐云栖进去看望一番病患又回了西院,银杏已将医囊和包袱都收拾好,只是小丫头挨着桌案站着,眼角明显红了一圈,徐云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面喝一面问她,“有这么难受吗?” 银杏转身过来不解问她, “姑娘方才为何要与夫人说那句话,您是没瞧见,夫人离开时可伤心了。” 印象里,徐云栖几乎没有动过怒,也从不与人恶语相向,今日却与章氏说了这样的话,是八百年头一遭。 徐云栖明白了银杏的意思,她搁下茶盏,搂着她双肩道,“傻丫头,我不这么说,往后她便牵挂着我,总想着替我张罗婚事,让我与她一道在京城落脚。” “可你想一想,熙王府在意儿媳妇抛头露面行医,徐家就不在意吗?蒋家真的能毫无顾忌?徐家往后也是要跻身京城名流的,我不想拖累他们。” 徐云栖目光越过她落在窗棂外,“等给胖妞胖婶报了仇,咱们回荆州,往后天大地大,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只会更少,我这么做,她只会越放得下我,久而久之,也就丢开了。” 银杏与她主仆十多年,太明白她的性子,抽抽搭搭点了头,“原来如此。”只是心里越发突突得疼。 这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胡掌柜大声呼唤, “徐娘子,快来救命,这个孕妇难产,已在府上熬了一整日,如今胎儿胎位不正,脉象十分不稳!” 徐云栖闻言神色一凝,二话不说拾起银杏搁在桌案上的医囊,快步迎去厅堂。 银杏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拂了拂下颚的泪。 原来有爹有娘,也不一定有家。 徐云栖压根不知小丫鬟一肚子愁肠,她拿着医囊先一步进了诊室,胡掌柜招呼人将那名奄奄一息的孕妇搁在床榻上,孕妇的家人个个泪流满脸簇拥着,其中那老妇人更是不停朝徐云栖和胡掌柜作揖, “求求大夫救救我女儿,我那杀千刀的女婿,竟是想弃母留子,我不答应,这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娇娇女,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去了?我老泼皮硬着头皮将人抢了回来,送来医馆,素闻徐娘子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请两位一定要救下我女儿。” 徐云栖已净手换衫,从屏风绕出来,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开,开始给病人诊断。 胡掌柜一面将家属往外头赶,一面耐心安抚,“老太太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救下他们母子,还请您在外间稍候,给咱们徐娘子腾出地儿来。” 老太太擦了泪连声点头,带着人出去了。 胡掌柜的将门一掩,面色凝重过来,将袖子挽起,去到一边净手,“我来给你打下手。” 屋子里除了二人,还有两名女药童。 几人都是配合惯了的,准备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徐云栖查看病人形势,断定要进行剖腹产,便将医囊递给胡掌柜,年轻的少女坐在高高的锦杌上,双眼绽放清定的光芒, “胡师兄不是一直想瞧瞧什么是十三针吗,今日师兄便瞧好了!” 胡掌柜闻言神色振奋,早在惠州他遇见师傅章老爷子时,便见识过一次,只是当时那病患病理不同,十三针只用了七针,他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这孕妇危在旦夕,且女人一生产,便是一牵发而动全身,十三针恐都得用上。 “好,让我见识见识号称医**活白骨的十三针!” 一阵电闪雷鸣滑过天际,雷轰隆隆而下,暴雨倾盆。 裴沐珩来不及喝上一口粥食,撑着雨伞出了午门,早有暗卫驾着马车等在一旁,他将油纸伞一收,搁在车辕, 这时午门处追来一个小黄门, “郡王,郡王您去哪儿?” 裴沐珩立在车辕回望他,认出对方是奉天殿刘希文的义子,“何事?” 那小黄门抬手遮着雨帘,扬声道,“陛下催您去奉天殿呢。” 裴沐珩眼一凝,理都不理会他,转身钻进马车,暗卫扬鞭一声“驾”,马蹄践开一片晶莹的水花,急急朝南面驶去。 黄维匆匆提着个食盒追过来,跃上车辕,隔着车帘将食盒递过去, “三爷,填填肚子吧。” 车内半晌没有动静。 饿一饿人兴许会清醒些,清醒地知道他该选择的道是入宫,入宫取了那份圣旨,从此分道扬镳,各归各路,谁也不 必为谁屈就,却怎么都管不住这双腿。 雨声,马鞭声,道路两侧行人匆匆的喧嚣声,声声入耳。 有一道声音清晰地冲破藩篱,拨开纷繁复杂的烟云告诉他。 那是他的妻,他裴沐珩明媒正娶的妻。 马车在一片昏暗中抵达城阳医馆外,街头巷尾水流成河,医馆前的青石板砖,淌了一地的水,些许落英漂浮其上,闪烁着水光。 暗卫连忙跳入水泊,将板凳搁在下头,裴沐珩顾不上撑伞,一脚踩在板凳,拾上台阶,正抬眼,一道雪白身影直直立在医馆门口,拦住了他的去处。 那人面容朗俊,广袖长衫,一手负后,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风采。 裴沐珩并不认识他,目光漫不经心在他面颊落了落,脚步未停。 那人拱手一揖,朝他行了大礼, “在下蒋玉河见过三公子。” 裴沐珩脚步微顿,眯了眯眼,淡声道,“幸会。”旋即不理会他,继续往里去。 不待他走近,蒋玉河再次阔步,两道身影几乎逼近,裴沐珩不喜陌生人靠近,俊眉微皱,目中已有冷色压下来。 蒋玉河丝毫不退,反而再次拱袖,恳切道, “三公子放手吧,您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她只是一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乡野大夫,论身份她与您云泥之别,三公子何不趁此机会做个了断?放过彼此呢。” 裴沐珩没有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门庭内,也不知怎的,方才那一场雨似乎不曾沾染他半分,他一袭绛红郡王服矜贵地立在台阶,背着风雨背着光,映得面色越发暗沉, “你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话?” 蒋玉河笑了,也不知是气笑还是自嘲,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那苍苍茫茫的烟雨,一字一句道,“凭她本该是我的妻。” 这话如同刀子似的字字落在裴沐珩心房,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窜上眉心,他这才抬眼朝蒋玉河看来,镇定回,“容我提醒你,她现在是我的妻。” 蒋玉河嗤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怒蓬勃而出,“若非圣旨,有三公子什么事?” “哦,是吗?”裴沐珩不怒反笑,带着不温不火的腔调,侧眸看着他回,“既如此,当初怎么不去圣上跟前分说?” 蒋玉河给气狠了,“那门婚事究竟是何缘故,三公子心里不清楚吗?陛下不喜熙王,不愿意看到您与荀府联姻,是以拆散了我和云栖。” 裴沐珩听到“我和云栖”四字,那一下便有杀气萦于胸膛,他眼神又轻又淡,带着危险,“蒋公子,只是交换了庚帖,并不曾下定,蒋公子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初没能为她博一场,今日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蒋玉河闻言只觉他们这些皇家人十分地不可理喻,强势压人的是他们,如今自诩清高的也是他们,只是蒋玉河知道今日激怒裴沐珩没有意义,遂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道, “当时有当时的情非得已,如今有如今的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已开尊口,三公子何不顺水推舟。” “她嫁到王府也没过过好日子吧?三公子扪心自问,您不曾嫌弃过她的身份?您的母亲不曾看轻她?而我们蒋家不会,我们蒋家上上下下只会将她视若珍宝” 他提到珍宝二字时,连着眼色也温柔了几分。 “放手吧,三公子。”蒋玉河再次恳求。 裴沐珩脸色终于维持不住镇定,慢慢低沉下来。 他对徐云栖确实有太多亏欠,可让他放手,他做不到。 “让开。”他淡声道,依旧保持风度。 蒋玉河看着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容,终于忍不住了,“三公子,汝之抱负,在下或许猜到一二,你与她始终非同道之人” 裴沐珩冷冽的眼风扫过去,逼近他一步,“你既知我心有抱负,便要清楚,我不是你能得罪的,我说了不会放手,神仙也拦不住,还是你敢拿蒋府上下上百口人与我为对?” 蒋玉河的话一下子被扼在喉咙口,久久盯着裴沐珩,裴沐珩脸色始终没有半分变化,蒋玉河气得俊朗的身影轻轻一晃,“你有你的天地,她有她的舞台,你不该束缚她.裴沐珩,你当真对她有意,就更不能束缚她.”唇齿间每一个字嚼出来都是痛楚。 裴沐珩没有与他争辩下去的必要,“你怎知她与我在一起没有自由?” 越过他大步入内,只见医馆内人来人往,有避风雨的过路客,有焦急买药的仆从,更有面无表情却冷静从容的医士,暗卫及时挤进来往楼上指了指,裴沐珩迅速上楼。 比起嘈杂的一楼,二楼便安静多了,确切地说是有一道清亮的嗓音悠悠回旋,破开世间一切纷繁。 “人共有十二经脉,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十二条经脉互为表里,最后又联成一条整脉,每每相接之处便是一处要害,俗称十三隘,咱们十三针,便是在人身上摆阵下卦,坤主地,震表雷八卦五行相生相克,相佐相成。” “人若康健无碍,则经脉处处通,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师傅说过,无论 何种情形,只要打通这十三结,万病可除” “此女腹中胎儿恐已窘迫,上下乾针,稳住气脉,下下坤针,稳住血脉,水火相缠,两仪化四方,四方幻万象,则生生不息” 裴沐珩踏上厅堂,来到那间雅间对面的桌椅落座,隔着一扇门,他听着那从容的腔调,没有一丝软糯,坚毅冷秀,毫不迟疑,裴沐珩心里的躁意也跟着被慢慢抚平。 透过薄薄的窗纱瞧见她修长的天鹅颈轻轻一探,手起刀落,不消片刻,她手中托出一婴儿。 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接生,胡掌柜连连称奇,这等诡谲本事他也只在古籍中华佗病案上瞧见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胡掌柜从她手中接过艰难产出的孩儿,满脸动容,稍稍给孩子清除污秽,再拍一拍小臀,敞亮的啼哭划破阴霾的天际,一道新生命就这么降临了。 雅间外焦急等候的病患家属哭成一团。 “生了,生了!”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啊?”老太太扒在窗户口热泪盈眶地问。 胡掌柜的将婴儿交给医童,转脸朝着门口方向喊道,“放心吧,徐娘子正在诊治呢。” 老太太闻言悬着心稍稍松懈,佝偻的身子顺着门板滑落,激动道,“徐娘子真是菩萨转世,方才太医院那位老太医都说无济于事了,偏生她把人救了过来。” 没多久,孩子被抱了出来,大家迫不及待围了上去,对着胡掌柜感恩戴德,胡掌柜笑着摆手,“谢我作甚,该谢徐娘子,若非徐娘子破腹取子,那必是一尸两命。” 众人一听破腹二字,目瞪口呆,胡掌柜的又是一番解释,好在老太太还算开明,抹着 第 31 章 和离二字,我不想...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淌着水泽缓缓往王府行驶,雨彻底停下来,西边天际云层洞开,泻出一线霞光。 裴沐珩将徐云栖牵下来后,便再也没放开她,徐云栖只觉手背一阵潮热,再握下去就要出汗了,遂将手一抽,裴沐珩不高兴了,牢牢钳住,神色带着质询, 徐云栖轻声道,“我要喝茶。” 这个理由他总拒绝不了。 裴沐珩目光在她面颊停了两息,用腾出的右手将角落里的小几往前一挪,亲自给她斟好茶,再往她跟前一推,双目清明看着她,“喝。” 一举一动仿佛在昭示,单手也能倒茶喝茶。 徐云栖有些无语,端起茶盏一口饮尽。 裴沐珩也察觉掌心生了潮热,这才换了个姿势,慢腾腾往上将她手腕一道握住了。 整个手掌又软又嫩,全部窝在他掌心。 徐云栖只得由他。 就在这时,马车前方传来一道少年的嗓音, “哎哎哎,这是徐娘子的马车吗?” 燕锦正骑着马慌不择路,猛然瞧见前方马车上坐着一道熟悉身影,昨日便是那个小丫头一脚踹开了刘管家,给徐娘子开路,燕家上下对银杏的印象极深,到今日那刘管家侧腰还疼得很,连道踹的好踹得好。 燕锦本在外头酒楼玩耍,半路贴身小厮慌慌忙忙找过来,将燕家欲迎娶徐云栖的事给告诉他, “五公子,其他几位少爷都去了徐府,您也别愣着啊。” 燕锦回想徐云栖那张倾城绝艳的脸,登时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桌案后跃起了身,“几位兄长瞎掺和什么,这门婚事非我不可。”于是将手中的牌一扔,风风火火跟着小厮出了楼。 昨日回府后,燕家少爷们对徐娘子称赞有加,其余人更多的是钦佩和感激,独独燕锦却生了几分仰慕,哪知机会就在眼前,便莽莽撞撞往徐家赶。 这不还没弄清楚徐家方向在哪儿,结果老天爷是偏爱他的,人送到了跟前来。 燕锦欢欢喜喜策马过来,目光落在银杏身上,往马车指了指,“敢问,徐娘子可是在马车内。” 银杏并不认识燕锦,满脸疑惑,身侧赶车的暗卫却冷眼看着燕锦, “燕公子何事?” 燕锦是京城出了名的二愣子,平日跟在小叔燕少陵身后插科打诨,也是个二世祖,闻言立即便咧开嘴挠了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回,“我祖母让我来娶你家的徐娘子。” 这话一出,暗卫直接黑了脸。 银杏目瞪口呆盯着他,委实被这少年的勇气给惊住了,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方觉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皮肤白嫩,一脸憨样,随后压着笑道, “你胡说什么,我家娘子嫁了人。” 暗卫生怕惹怒里头的裴沐珩,赶忙停下车,对着燕锦喝道,“燕公子慎言,我家少奶奶跟三公子好着呢,这儿可不是少爷撒浑的地儿,公子赶紧别处去。” 燕锦毕竟是首辅家的公子,能耐尚在其次,气势绝对不输人,坐在马背一眼瞪过去,“不是和离了吗?怎么, 你家三公子不要人家, 还不许别人改嫁” 他话未说完, 车帘在这时被人掀开, 露出一张冷隽无暇的脸。 裴沐珩面容几乎看不出愠色, 语气也辨不出喜怒, “上林苑那匹‘赤乌’寻到了吗?” 银杏偷偷觑了一眼身后的姑爷,难以想象这个时候裴沐珩还能好脾气与人唠家常。 燕锦瞧见裴沐珩也在马车内,立即唬住了,不是和离了吗?裴沐珩怎么在这,他忍不住探了探头,瞥见裴沐珩身侧飞扬着一抹白色的裙角,猜到那是徐云栖,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当着人家丈夫的面求娶人家妻子,这样的事竟然干得出来。 燕锦先是猛拍一阵头额,等到脑海回过裴沐珩那句话,冷汗顺着脊背滑了下来。 完了,他昨日不小心弄丢了上林苑最负盛名的骏马之一“赤乌”,此事竟然被裴沐珩知晓,只消捅出去,三十板子是少不了的。 燕锦欲哭无泪。 王府马车毫不留情从燕锦身侧驶过,银杏看着马背上那头呆鹅,放声笑了。 暗卫轻咳两声,示意银杏收敛些。 银杏回瞪了他一眼,如今的她可是今非昔比,谁叫这回是三公子千辛万苦求她们回来的呢。 银杏腰杆挺直了。 车帘搁下,裴沐珩脸色就没那么好看。 先是蒋玉河,如今又来了个燕锦,兴许还有人在暗中鬼鬼祟祟。 裴沐珩压下胸口腾腾怒火,闭了闭眼。 徐云栖全程淡然听着,大概猜了个始末, “三爷聪慧,当知这是燕老夫人一片慈心,并没有旁的意思。” 裴沐珩默不作声没接这话。 天色将暗,马车抵达王府。 收到消息的裴沐珊喜极而泣,徐云栖一 下马车,裴沐珊便奔了过去,将她抱了个满怀,那股冲劲太大,徐云栖被撞得有些踉跄,裴沐珩抬手托住她背心,朝妹妹递去责备的一眼。 裴沐珊好心情没跟他抬杠,反而赏了他一个“这才像我哥”的眼神。 裴沐珊搂着嫂嫂送她去清晖园,裴沐珩反而落后两步,停在斜廊处,抬手招来陈管家。 “你亲自去一趟锦和堂,禀报王妃,就说我已将夫人接回。” 他做到这个地步,母亲当知他的决心。 陈管家立即赶赴锦和堂,将裴沐珩的话禀报。 彼时熙王正陪着熙王妃用晚膳,熙王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神,女子行医对于皇家和王府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儿子做出这个决定,是需要勇气的,但做爹的支持他。 裴沐珩自幼性情内敛,有一份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当爹的既欣慰又担忧,欣慰他早慧,担忧他过于克谨而少了几分烟火气,这是他第一次感情先于理智做出抉择,熙王隐隐觉得,儿子有下凡尘的迹象。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熙王妃。 熙王妃已呆坐了一个下午,从午时起,便时不时有消息传回来,蒋家和燕家大张旗鼓提亲的事都没能瞒住她,徐云栖能找到下家 ,熙王妃乐见其成,只是燕老夫人明显在打她的脸。 真正令她震撼的是,儿子竟然不顾世俗圭臬坚持将徐云栖接回府。 裴沐珩再有担当,他也只是个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纯纯只靠那份责任,他做不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对徐云栖至少是喜欢的。 可那徐云栖已说得明白,她并不心悦儿子,熙王妃想起这桩理不乱的官司,头筋突突发炸。 眼看妻子神色不虞,熙王开口了, “你今个儿可是瞧见了,和离机会就在眼前,圣上甚至已然透露让徐氏去太医院,可咱们珩哥儿却坚持将人接了回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们俩已经不是圣旨赐婚,是你儿子自己的选择,赐婚不公的事已经翻篇了,你儿子遣陈管家来的意思也很明了,今后他们夫妻的事你不必插手。()?()” 熙王妃缓缓圩着气,慢慢搅动汤碗,莫不作声。 熙王知道妻子这是无可奈何只得认命。 清晖园这边,裴沐珊送徐云栖回来,便宽心回去睡大觉,她昨夜一宿没歇,今个儿又折腾一日已是精疲力尽,徐云栖留她用晚膳,裴沐珊冷瞅了一眼哥哥那嫌弃的眼神,抿了抿唇, “算了,我今日便不碍你们夫妻的眼。()?()” 徐云栖扶额。 时辰不早,陈嬷嬷已招呼人摆上晚膳。 夫妻俩相对而坐,八仙桌上盛放琳琅满目十多种菜肴,徐云栖不挑食各色菜肴都吃了一些,裴沐珩饿了一日,专注吃眼前几样菜,夫妻俩都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 徐云栖吃了几口茭白往裴沐珩望了一眼,裴沐珩脸色算不上好,仿佛还押着一口气,裴沐珩察觉妻子的目光,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徐云栖若无其事挪开,裴沐珩却望着她没动,见她一碗饭快见底,便将离得近的菌菇汤舀上一碗,搁在她跟前。 徐云栖余光落在那双修长的手指,默默接了过来。 全程夫妻俩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吃得很默契。 喝完茶,裴沐珩起身,“我先回前院?()?6?$?$??()?()” 怕徐云栖误会他跟昨日一样不回来,走到门口又侧眸看她,“晚些时候再回来。()?()” 徐云栖立在高几旁净手,迎上他漆黑的目光,慢慢点了头。 等他一走,徐云栖去了东次间,银杏欢天喜地钻了进来,“姑娘.”嗓音明显轻快了几分。 裴沐珩来接徐云栖时,银杏高兴地要哭了。 徐云栖将包袱里的匣子重新放入梳妆台中,轻飘飘看了小丫鬟一眼。 银杏将锦杌往她身边一搁,凑过来挨着她问,“姑娘,待会姑爷回来,您要不要也给他定个约法三章,这回可不一样,是他亲自接您回来的,主动权便在咱们手中。” 徐云栖对着铜镜,将那对珍珠耳坠取下,“定什么章程?” 银杏道,“当然是准许您行医的章程呀!” 徐云栖神色一顿,转身过来,静静看着她,“其一,我行医无需经过任何人准许,” “其二,我也没有必要与他定章程,我方才在 医馆已说的明白()?(), 我不可能为他退让()?(), 他却坚持将我接回?()????????()?(), 便意味着他应下了()?(), 有些事心知肚明便罢,问的太透,没意思。” 银杏眼神一亮,“哎呀,原来姑爷是个闷葫芦。” 徐云栖继续拆环,摇头失笑。 裴沐珩不是闷葫芦,没有宣之于口是因为他心里并不认可,只是迫于君子之诺不得不做妥协。 当然,一 定要细究,又算很有担当了。 至少比隔壁那位荀阁老有担当。 银杏想起锦和堂的熙王妃,又面露焦心,“王妃那边怎么办呢?” 徐云栖神色就更坦然了,一面拿着篦子通发,一面回她, “这是三爷自己要处理的事,我不会越俎代庖。” 婆媳之间,最忌越界,做媳妇的不要越过丈夫强势地跟婆母争辩,做婆母的手也不要伸得太长,两厢把中间最该担责的男人撂一边,实则是太错特错。 裴沐珩既然将她接回来,必定会善后。 * 荀允和今日本没空回府,实在是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放心,得弄清楚是否与妻女有关,故而冒雨回来,抵达府邸,便径直去了后院。 至穿堂口,有看门的小丫头守着,遥遥瞧见他踱步过来,吓得赶忙要转身,荀允和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她,小丫头只得温温吞吞挪回腿,战战兢兢跪了下来。 一个丫鬟尚且如此,里屋主子该是如何? 荀允和脸色泛黑,使了个眼神,身侧的两名随侍立即闪身进去,将沿廊几个当值的丫鬟婆子均给制住,雨噼里啪啦动静极大,很好掩盖了外头的声响。 荀允和行至正屋窗外,荀夫人和荀云灵母女一无所知。 荀夫人近来寝食难安,气色越发差劲,恹恹躺在炕上,听得女儿啰啰嗦嗦讲述经过, “王妃听了那消息如何坐得住,竟是立即逼得王爷入宫请旨,三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接纳妻子抛头露面做个女医,简直是笑掉大牙了,母亲且等着,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 “已申时了,三公子是不是拿了和离圣旨回府,我得遣人去打听一声.” 荀云灵刚掀开帘子,撞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矗在帘外,对上父亲那双冰冷的眼神,荀云灵浑身一颤,魂登时给吓没了。 “爹爹.”荀云灵膝盖打软,跪了下来。 荀夫人闻言哆嗦了下,立即侧过身,一眼瞧见丈夫背手立在门口,吓得从炕床上滑落在地。 “老爷”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万幸方才她们谁也没提徐云栖三字,否则天就要塌了。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是熬不住了,荀夫人心里咬牙。 荀允和冷漠地掀帘而入,坐在二人对面的圈椅里,他整暇盯着她们母女,目露冷笑, “原来果真是你们所为?” 荀夫人心底一片冰凉,细细打量丈夫神情,看模样显然还不知徐云栖母女之事,当是责怪她们俩觊觎裴沐珩,丈夫素来俭以修身,静以养德,崇尚孔孟之道,最不喜 女子私下行偷鸡摸狗之事。()?() 女儿方才那番话该是被听了个正着,眼下再辩解无任何意义,且不如以这桩事掩盖她们的真正目的。()?() 于是荀夫人很快起身,将女儿拧了起来责道,()?() “你也是糊涂了,那裴沐珩已成了婚,陛下不喜荀家与王府结亲,即便他真的和离了,也与咱们无关,你何苦再惦记着。” ○希昀的作品《逢君》??,域名[(.)]○?○+?+?○ ()?() 荀云灵虽心慌意乱,却也没有失去方寸,再次扑跪在地,牵着荀允和的衣角哭道, “爹爹,您责怪女儿,女儿无话可说,可是女儿着实喜欢他,喜欢得夜不能寐,再说了,女儿也没做坏事,那徐氏着实非徐家亲生,此事徐家附近街坊都晓得,迟早要闹出来.” “迟早闹出来是一回事,可由你闹出来就不对。”荀允和失望地看着她,“爹爹上次的话,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既如此,爹爹也不必手软,你心里惦记着旁人,嫁人便是害了人家,来人,收拾行囊,将二小姐送去青山女观静养!” 荀云灵闻言双目瞪大,连忙抱住他的腿不放,“不要爹爹,我也是您的女儿,您不能这样对我.” “女儿有什么错,女儿只不过是喜欢上一个男人而已”荀云灵哽咽着,凄厉地望着自己父亲,“爹爹难道就没有喜欢过人吗?” 荀允和心神一震, 脑海闪过一张秀丽的面孔。 太久远了,久远到他险些要忘了那样的画面。 那是一个春和日丽的午后,他独自来到后山下的小溪旁看书,忽然间前方湍流飘过来一件衣裳,只听得一少女** 第 32 章 脸长得好看又如何...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用了同样的皂角沐浴,气息交叠在一处,辨不出彼此。 裴沐珩挨着她躺了一会儿,身上觉得热,又隔开了些。 徐云栖明明听得丈夫呼吸有些沉,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心中纳罕,看来,她提和离,在他心里留下了疙瘩。 裴沐珩倒不是跟徐云栖怄气,明明前夜在这张床上缠绵不休,转背徐云栖便能干脆利落的离开,他还没看明白就是傻子了,徐云栖心里没他,既如此,他不可能在这种事勉强她。 还没有到为她放下骄傲的地步。 翌日晨起,清晖园迎来了一波热闹的客人。 燕家大夫人带着女儿和儿媳登门致谢,论理该要先去拜见王妃,熙王妃这次头风发作了,疼得一宿没阖眼,不便见客,燕家大夫人本不是为了王妃而来,便径直到了清晖园。 燕家大小姐燕幼荷,裴沐珊的表妹萧芙并裴沐珊,三人兴致勃勃挤在徐云栖小药房闹腾,银杏正在用漏勺过滤药液,三位姑娘目不转睛在一旁盯着。 徐云栖则陪着燕大夫人和燕家大少奶奶说话。 “燕少公子身子如何了?” 燕大夫人笑道,“好多了,昨日巳时醒的,贺太医给他喂了些药汤,午后吃了些粥食,面色也有好转,到今日清晨已经开口说话了,郡王妃昨日送来的药液极好用,伤口又缝合得好,实在看不出受过那么重的伤。” 徐云栖颔首,“再过十来日便可下地了,饮食清淡,切勿大喜大悲。” 燕大夫人听到后面一句,往小药房门口的裴沐珊使了使,“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喜怒也由着她了。” 徐云栖失笑,“还真是个热烈的少年。” 燕夫人听得她这老气横秋的口吻,嗔道,“您比少陵还小年岁吧,性子却比少陵沉稳多了,”说话间她又打量了徐云栖几眼,徐云栖气色实在是太好,面颊粉粉嫩嫩,肌肤吹弹可破,笑起来眉梢软软的,瞧着比里头几个姑娘还小。 燕夫人好奇道,“容我冒昧问问,郡王妃今年芳龄几何?” 徐云栖道,“十九。” 燕夫人满脸羡慕,“倒是看不出来,您这份定力怕是娘胎里带来的,不像我家荷丫头,生来便调皮莽撞,如今十五岁了还是这份德性。” 徐云栖捏着茶盏笑笑不说话。 那头被几位姑娘挤出来的银杏,立在药房门口探头回道,“下个月中,我家姑娘便满十九了。” 燕夫人闻言立即来了兴致,“哎哟,王府会办寿宴吧,到时候我们都来贺一贺,” 徐云栖瞪了丫鬟一眼,“又不是整岁,不必办,而且,我也不喜欢。” 药房内燕幼荷望着琳琅满目的药罐,兴趣十足,“若是我嫂嫂,我少不得每日钻着便满是遗憾,“哎呀,昨日那几位哥哥怎么就没使把力?” 裴沐珊也听说了这事,哈哈大笑,“你们燕家可真能耐,算是给我嫂嫂长脸了,不用说,我哥一定气**。” 萧芙往她脑袋一拍,“你个呆瓜,若是被燕家 抢走了, 你哪有嫂嫂了。” 裴沐珊捂着额反应过来, “哎呦呦, 瞧我糊涂了!” 燕幼荷替她分辨, “她呀,心里只有嫂嫂,没有哥哥。”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再说回秦王府这边,小郡主被熙王府的人悄悄摁着打了一顿,秦王妃反而觉得解气,也没打算声张,小郡主几番在病床上嚷嚷求着秦王去御书房告状,秦王这回倒是没纵容小女儿,只给了些金银珠宝以示安抚,这事便揭过了。 因为这事,燕家明显与秦王府生分了,秦王不可能火上浇油,反而得息事宁人。 眼看卖官鬻爵一案甚嚣尘上,秦王心里极不踏实,他亲自携了礼以探望燕少陵为由,登门造访燕家,在燕少陵院子里坐了片刻,便自然而然挪去了燕平的书房。 “舅舅,这把火竟然烧到外甥头上了,还请舅舅帮忙斡旋。” 燕平耷拉着眼皮问他,“那**山是怎么回事?与你有关吗?” 秦王苦笑,“能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早些年卖出去几个官职,其中恰恰便有他,他当时买了个京兆府推官,后来又塞了些银子,我见他出手阔绰,将他调入工部为郎中,没成想这小子能干,将银雀台修得极为壮观,得了父皇赞赏,随后便外放,一路做官至通州知府。” 秦王面露冷色,“舅舅,朝中各部私通关节者比比皆是,怎么偏就盯着**山不放,这一定是背后有人操舵,意图对付我和舅舅您。” 燕平坐在圈椅,手搭在桌案,掌心捏着一串小叶紫檀手持,漫不经心问,“那殿下可知是何人在对付你我?” 秦王哼了几声,“老三一贯跟我过不去,当初合着太子挤兑我,如今又四处拱火,他的可能性不小,” “此外,那十二弟平日看着像个闲王,可这次司礼监名录里,举荐他为太子的竟比我少不了多少,昨 日议婚,皇后竟然大啦啦相中荀允和的女儿,这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呀,平日这位皇后从不干涉政务,一月有半月告病,关键时刻却不含糊,十二弟暗中使绊子也有可能。” “您别忘了,当初通州粮仓失火,奉旨前去查案的可是十二弟,他定是查到了**山与我的过往,等着太子一离开,便狠狠咬我一口,等着让他这个中宫嫡子上位。” 秦王说完,燕平脸上却无明显起伏, “眼下局势着实对殿下不利,卖官鬻爵一直是本朝一大弊端,此案无论如何我和您脱不了干系,既如此,只能弃兵保帅了。” 秦王脸色发怔,“什么意思?” 燕平皱着眉看他,语气稀松平常,“我是吏部堂官,无论此事我有没有插手,都难逃其咎,且不如用我换殿下平安。” 秦王喉咙一下子哽住了,“这这怎么行?” 比之愧疚更多的是惶恐,燕平在内阁首辅一职已待了近二十年,这些年他就靠着这位位高权重的舅舅在朝中站稳脚跟,跟太子一决高下,如今虽是把太子斗下去,他却还没登储君之位,这个时候燕平便退朝,于他实在不利。 “就没有别的法子 了吗?或者咱们再寻个替罪羔羊?” 燕平却没有理会他这话, 而是交待他, “等我离开朝堂后, 殿下务必谨小慎微, 切要沉住气,只要不失圣心,您还是长子,以您在朝中威望,太子之位迟早落在您头上。” 燕平用这番话安抚好了秦王, 秦王出门时,满目凄楚,似十分不忍,等到上了马车,脸上所有情绪褪得干净,随侍问他,“殿下,燕阁老此举真的保得住殿下您吗?” 秦王冷笑,“他哪里是要弃卒保帅,他是要金蝉脱壳,真是老狐狸一个。先回去,咱们得自己想法子。” 燕平这边送了秦王出门,折回书房,燕家大老爷亲自上前替老人家斟了一杯梅花酒。 燕平此人状元出身,素有文雅之名,只是如今上了年纪,没有人记得他年轻时峥嵘风采,他不爱喝烈酒,独爱一口清醇的梅花酒。 浅酌一口,回味无穷。 燕家大老爷待父亲面上沉醉之色渐褪,便忧心忡忡问,“案子来势汹汹,您真的不着急?” 燕平睁开眼冷冷看着他,“我当然着急,燕家上下几百人口,这份沉甸甸的担子都在我肩上呢,杨家的前车之鉴你看到了吗,杨康虽能回乡养老,杨家权职却被陛下抖落了个干净,不过是保留个空爵以安抚边关将士之心。” “咱们燕家决不能重蹈覆辙。” 燕家大老爷闻言急得眼泪都快迸出来,“那咱们该怎么办?” 燕平慢慢将小小的琉璃盏搁下,叹声道,“秦王此人只能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享富贵,该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悠悠史书几千载,又有多少权臣能善终呢,人哪,贵在急流勇退,为父是时候退出朝堂,让年轻人出头了。” 燕家大老爷听了这番话,颇有感触,喃喃点头,“儿子受教了,那接下来父亲打算如何?” 燕平交待道,“你找两名御史,**我渎职,御下不严。” “明白了,儿子这就去办。” 燕平从书房出来,往东折向垂花门打算去后院,却听得几道清脆的嗓音在垂花厅附近回荡,其中一道气势凌凌,少了少女的温软娇柔,多了几分干练和爽利,燕平听出是裴沐珊,便驻足在此。 “芙儿,你再胡说,我便撕了你的嘴!” “你撕呀你撕呀,方才是谁在王府替燕家说话,连自己哥哥都能卖,我看你呀,还没嫁过来已经当自己是燕家人了。”萧芙躲在一颗海棠后,笑盈盈挤兑裴沐珊。 燕少陵的婚事好不容易有了转机,燕幼荷生怕裴沐珊被萧芙气走,她恼得瞪萧芙,“郡主若是能嫁来燕家,是我们阖家上下修来的福气,你再坏事,小心我挠你。” 萧芙自然明白燕幼荷的顾虑,眼看台阶处的裴沐珊虎视眈眈要奔过来捉她,连忙往花丛深处藏去, “她呀,你不逼她一把,她还真就没心没肺了。” 台阶处,少女明眸善睐,俏脸绷红,一个闪身便踵迹萧芙而去,可怜燕幼荷左支右绌,拦不住她,最后萧芙被亲表姐摁在怀里挠肢窝 ,“我不敢了了,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啊.()?()” 燕平立在垂花门 第 33 章 切记在媳妇面前要...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裴沐珊这一走,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 徐云栖自然明白妹妹那番用意,让裴沐珩像燕少陵那般温柔体贴,死缠烂打,简直是匪夷所思。千人千面,每对夫妻有每对夫妻的生活习性,如她和裴沐珩这般,互不干涉却又相互尊重,已然是最好。 徐云栖很快将丈夫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三爷方才说,王爷让咱们过去用晚膳?” 裴沐珩目光慢慢从妹妹离开的方向转向徐云栖,妻子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笑着,腼腆又温柔,她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朵开在岩缝里的花,娇柔只是她的表象,她实则柔韧到坚不可摧。 “是。” 视线忽然落在她手腕,雪白无暇,不饰一物,裴沐珩便疑惑了,“上回给你买的镯子,你不喜欢?” 徐云栖垂眸看了一眼双手,露出赧色,“我忘了,三爷知道的,我平日要捣腾那些瓶瓶罐罐,怕磕了碰了,戴着不方便。” 裴沐珩不悦道,“摔了再买便是。” 徐云栖听着这番财大气粗的口吻慢慢领悟过来,她一举一动皆代表着丈夫的颜面,若她穿着朴素,恐旁人揣度裴沐珩苛刻她,明白这一点后,徐云栖不再拒绝, “三爷这般说,那我就大方戴了。” 裴沐珩颔首,回想妹妹方才那句话,显然是埋怨他不够关心徐云栖。 徐云栖平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之所以不戴玉镯,也可能是他的礼不曾送到心坎上,便直截了当问, “你喜欢什么?” 徐云栖很快会出丈夫的意思,立即摆手,“我什么都不缺,我心思都在钻研医道上,对花花绿绿的首饰并不感兴趣。” 裴沐珩听了这话,目色泛幽,她也知她一门心思都在给人看诊治病。 裴沐珩不再多言, “收拾一下,咱们去锦和堂用晚膳。”他先进了屋子。 一盏茶功夫后,夫妻俩重新换了家常衣裳出了门,这一回,徐云栖便将那对和田玉手镯戴在手腕。 裴沐珩打量她,徐云栖换了件藕粉的对襟薄褙,杏色挑线裙,那身粉色极淡,缀着细碎的梨花,似春日一场朦胧的轻絮笼罩她周身,连着那身气质也轻盈婉约几分。 裴沐珩很满意,带着妻子往锦和堂走。 熙王妃的头风发作也有规律,晨起病发,至午时疼到巅峰,一旦入了夜,便耳清目明,病状消退,贺太医一直寻不到根源所在,每回也只是开开方子缓解症状。 郝嬷嬷见她发作痛苦,几番想请徐云栖过来看诊,却被熙王妃严厉制止,还不许她告诉旁人。 王府每月逢十举办家宴,今日恰恰是五月二十,熙王招呼几个子女并侧妃在锦和堂明间用膳。 长媳谢韵怡正在厨房张罗,次媳李萱妍便指挥丫鬟婆子摆好食案并高几,其余人都陪在王爷和王妃身侧说话。 高侧妃寡言,韩侧妃嘴便碎了一些,她平日要在熙王妃手里讨活,少不得奉承王妃,不仅要奉承,还要给她分忧。 于是裴沐珩与徐云栖进门时,她便踩着点儿跟熙王妃道, “妾身母亲也曾犯过这样的病,后来是一江湖郎中治好的。” 熙王在一旁闻言立刻上心了,“怎么治好的?” 韩侧妃道,“用针灸。” 这话一落,屋子里便安静了。 徐云栖那日便是用针灸稳住燕少陵伤情,韩侧妃这么做目的很简单,熙王妃性情高傲,绝不会跟儿媳妇低头,那么只能让徐云栖主动。 熙王自然看出韩侧妃的心思,可惜这话他也劝过,无济于事。 徐云栖行医俨然是熙王妃的心病,熙王妃做不到一面嫌弃她,又一面享受裨益,熙王妃果然冷冷看着韩侧妃,“贺太医的方子很对症,我已经好多了。” 韩侧妃便知自己多嘴,连忙掩了掩唇。 裴沐珩夫妇绕过屏风进来,众人连忙止住话头。 这两日二人和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两位兄长也十分瞩目,实难相信以裴沐珩之骄傲,竟然会屈尊接徐云栖回府,不过对上徐云栖那张柔艳清绝的脸,裴沐襄就能理解了。 原来三弟也难过美人关。 谁都知道熙王妃与徐云栖之间的过节,席间气氛就很微妙。 熙王很快打马虎眼,示意儿媳与儿子落座。 高侧妃冷眼扫视三个媳妇,谢氏和李氏忙得脚不沾地,独徐云栖一人安安稳稳坐着,别看徐云栖不得熙王妃待见,可人家一点亏都没吃,自从过了门,双手不沾阳春水,更不曾来熙王妃跟前立过规矩,偏生谁都觉得她受了委屈,对她心生同情。 更能耐的是,这小丫头不声不响将丈夫拿捏得死死的,那可是裴沐珩啊,凭一己之力帮着熙王府在朝堂挣开局面的人,可见徐云栖不能小觑。 回头得嘱咐老二媳妇跟徐云栖多亲近亲近。 徐云栖进话,连着额头也隐隐有些犯疼,很快吩咐摆膳。 熙王夫妇坐在上首,裴沐 珩等几兄弟夫妻俩共用一案,高侧妃,韩侧妃并两位姑娘各人一几。 熙王和熙王妃不发话,没人敢吭声。 琳琅满目的佳肴被分送各个桌案,每个桌案旁还搁了一张小几,几上盛放筷箸,汤勺之类,亦焚了一小碟冰片梨花香,梨花香有祛暑静心之功效,夏日燥热,卷帘处供了几盆绿竹,婢女在每盆绿竹下又摆放了些冰盆,竹绡风动,凉风沿着两侧的雕镂格栅徐徐送进来,倒也凉爽舒适。 熙王妃吃了几口便咽不下了,她悄悄停下碗筷,目光往底下扫去,第一眼瞧见的是谢氏与长子裴沐襄。 裴沐襄已好长一段时日不曾露面,直到近日范太医上门给他开了个方子,萎靡的精神顿时一振,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谢氏平日虽严肃,在丈夫面前还算温柔小意,瞧,明明菜肴近在咫尺,谢氏却贴心地将裴沐襄喜欢的几样菜换至他跟前,亲自给丈夫舀了一碗汤,称得上是贤惠体贴。 再看谢氏下方的李氏夫妇,老二裴沐景是高侧妃所生庶子,熙王妃平日不拿正眼瞧他,不过胜在李氏乖顺聪慧,在她这个嫡母跟前很是孝顺,熙王妃也从不为难他们。 比起谢韵怡和裴沐襄,李萱妍跟裴沐景就更恩爱了,夫妻俩你来我往,给对方添了满满一碗菜,时不时还眉来眼去两眼,便是熙王妃瞧了都有些不自在。 再到裴沐珩与徐云栖,熙王妃眼风扫过去,脸色就变了。 夫妻俩各顾各的,谁也不看谁一眼,儿子素来内敛讲究,不足为怪,可那徐氏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有谢氏和李氏珠玉在前,她怎么就不学一学,熙王妃委实替儿子委屈。 想起徐云栖心里没有儿子,熙王妃胸口越发气不顺。 不行,儿媳妇还得调教。 思忖片刻,熙王妃突然轻咳几声。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她,以为她要发话。 只见熙王妃将搁在的筷子重新拾起,随后夹了一片藕夹放在熙王碗里, “王爷平日不是最爱吃有嚼劲的菜么,这道藕夹炒的不错,妾身尝着味道极好,王爷多吃一些。”熙王妃连着夹了三块。 妻子鲜少主动侍奉他,熙王纳罕,默默掐了一把大腿,笑眯眯颔首,“多谢王妃了,” 眼看儿媳儿子都注视过来,为了给儿子做榜样,熙王亲自盛一碗汤给熙王妃,“多喝一碗汤,出出汗,人也舒坦了。” 徐云栖看了一眼婆母,再瞥一眼跟前的食案,哪有不明白的,她从来都没有跟婆母较劲的心思,正要依葫芦画瓢,不想某人比她学得还快,已然盛了一碗淮山排骨汤,搁在她面前, “淮山补脾,你多喝些。” 徐云栖诧异,“三爷也知淮山补脾?” 裴沐珩也给自己盛上一碗,淡声道,“我也看过几册医书。” 徐云栖抿唇一笑,双眼弯弯如月儿,捧着汤碗喝汤时,眉梢的笑仿佛要倾泻而下,裴沐珩看着她昳丽的眉眼,这一笑比往常都有些不同,他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熙王妃绝望地看着小儿子,闭了闭眼。 饭后,裴沐珊拉着徐云栖商议那兔子怎么养,已经先一步往清晖园去了。 熙王带着几个儿子出了穿堂。 裴沐襄因为上次的事,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早早寻了个借口开溜, “绍儿还要儿子辅导学业,儿子先走了。” 熙王看着他背影,一言未发,默了片刻转背又吩咐二儿子,“年中了,各地的租子盯一盯,听说东北营州那边的庄户**,压下来了吗?” 裴沐景答道,“压下来了,只是庄户对于租子金额犹有不满,儿子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熙王颔首,“你能去一趟最好,还有,得早些把年底的皮子给定下来,也该给她们娘几人备些像样的冬衣。” 裴沐襄是嫡长子,依照礼法该继承世子之位,熙王并不担心大儿子,裴沐珩才能出众,更用不着熙王费心,最叫人头疼的反而是二儿子裴沐景,熙王有意让他管着家里庶务,等历练好了,回头谋个闲职给他。 裴沐景躬身一揖离开了。 等到其他儿子打发了,熙王转眸看向裴沐珩。 裴沐珩书房里还有一堆邸报要看,并不想跟熙王唠家常,“有事?” 熙王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他神色复杂看着儿子,忧心忡忡交待,“往后在你媳妇面前,可千万要伏低做小,万事多顺着她些。” 裴沐珩满脸莫名,“什么意思?” 怎么今日一个个都在教训他。 熙王回想那日徐云栖捏针的模样,同情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为父是怕她一个不高兴,半夜将你扎成窟窿。” 裴沐珩:“.”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亲爹,头也不回离开了。 徐云栖这厢用了些艾叶煮水,将兔子洗得干干净净,让裴沐珊给带回去了。 银杏趁着徐云栖坐在案后写医案时,便悄悄摸了进来。 “姑娘可知方才奴婢做什么去了? ” 徐云栖头也未抬,只轻轻问道,“做什么了?” 银杏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回,“周叔今日从荀府打听到消息,荀允和竟然连夜将荀云灵送去了城外青山寺的女观。” 周叔便是秀娘先前安插在王府替徐云栖赶车的车夫,如今被银杏安排盯着荀家,成为徐云栖的眼线。 徐云栖闻言搁下狼毫,手托下颚眯了眯眼。 “女观?” “对,看样子荀大人是晓得那母女俩散播谣言的事了。” 徐云栖并不关心这个,她莞尔一笑,眼底慢慢沁着冷色,“荀云灵一走,那叶氏怕是要熬不住了,过几日不是荀允和大寿么,咱们再给她添一把火。” * 翌日晨起,朝堂便炸开了锅,只因都察院两名年轻御史,口诛笔伐**首辅燕平,**渎职,御下不严,导致朝中出现卖官鬻爵之风,燕平虽贵为吏部尚书,可这些年秦王照管吏部,许多事都是秦王直接经手,且吏部两位侍郎也都是秦王的人。 秦王立即召集官员替燕平和吏部辩驳,怎料那两名御史也不是吃素的,连夜整理了六部九寺官员履历出身,据理力争。 先帝在世时曾有言,“御史国之司直,身负整肃风纪之责,非学识答体廉正不阿者不用。”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一说,遵着这一点,后来朝廷下明文,翰林院与都察院所有七品以上官吏必须是进士出身,这一番统计下来,竟有十多道**,违背祖制。 这下秦王被堵得无话可说。 朝会过后,燕平主动拿着这几个弹章来到御书房,径直跪在皇帝跟前请罪。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正在练书法,看着他笑眯眯回, “燕阁老来了呀,坐。” “臣不敢。”燕平抬眸间,明显少了往日那股精神气,露出几分心酸和委屈来。 皇帝见状,将手中的大羊毫递给掌印刘希文,净了净手,往御案后一坐,叹声道,“朕与你君臣相交多年,你是什么性子,朕还能不明白吗,你起来。” 刘希文着人给燕平端来锦杌,燕平这才揩了揩眼角的泪,坐在皇帝下首。 燕平将折子往皇帝跟前一递,面露凄色,“臣今日是给陛下请罪来了。” 朝中的事不可能瞒过皇帝,皇帝压根不用看折子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他没有看,也没有做声,等着看燕平是什么来意。 燕平见皇帝不闻不问,只得自己开口,他先给自己定罪, “臣查过了,两名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臣身为吏部尚书,责无旁贷,还请陛下革除臣吏部尚书一职,以正视听。” 燕平身上有两个名号,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便是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是内阁首辅,燕平只说革除吏部尚书,对内阁一职只字不提,皇帝便明白了他的来意,慢慢笑了一声。 “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对吏部的事有时也关照不急,朕能理解。” 闻弦歌而知雅意,燕平很快接话,“卖官鬻爵历来有之,臣过去深恶痛绝,可真正替陛下执掌内阁后,却也晓得朝中艰辛,免不了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四字说得皇帝一阵苦笑。 本朝最开始严厉制止卖官鬻爵,是从什么时候放宽了限制?是承平三年蒙兀南侵而始,那一年江南发生水灾,江浙两省赋税不及往年一半,朝中国库空虚,大兀乘势南下,边关告急,这个时候需要银子筹粮,怎么办? 时任内阁首辅的燕平便不得不替皇帝分忧,情急之下有人建言,用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卖给商户,换来军费,此举皇帝是默许的,只是这样不光彩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干,只能燕平出手。 燕平提起这段往事,便是告诉皇帝,当初是他给朝廷背了锅。 皇帝闻言脸色果然有了变化,他老人家长叹一声, “言之有理,” 停顿片刻,皇帝很快话锋一转,“不过这回你们内阁和吏部还是闹得太不像样了些。” 燕平等得就是这句话,于是再次跪在锦凳跟前,泪如雨下,“所以,臣恳求陛下革去臣一切职务,将臣按罪论处。” 皇帝神色幽幽看着燕平。 燕平执掌内阁二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真的按罪论处,朝野动荡,更重要的是皇帝深谙燕平习性,这个老狐狸不可能真的留下把柄,即便吏部有卖官鬻爵之实,也定是底下人伙同秦王做的,燕平最多也是落个治下不严及失察的罪名。 但皇帝显然不能容忍燕平继续霸占内阁了。 皇帝顺着他话头道,“朝野物议沸然,朕着实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燕平立即拱袖道,“陛下圣明,不过吏部一日不可无主官,臣建议,等臣罢黜后,可让左侍郎曹毅德接任吏部尚书。” 皇帝闻言立即眯起眼,“曹毅德啊,他行吗?” 燕平笑着回,“他在吏部耕耘十来年了,从一名小吏员熬到了吏部侍郎,吏部各个档口没有他不清楚的,舍他其谁。” 皇帝再次笑了,身子往后一靠,最后干脆盘腿坐在御塌上, 谁都知道荀允和是皇帝培养出来给燕平的**人。 燕平这个时候却想让自己人接上,怎么可能。 皇帝很清楚,这是燕平在跟自己谈条件。 燕家势大,想让权利平稳过渡,并不容易。 燕平今日主动退让,皇帝也不能不给面子,他忽然转移话题, “你起来吧,对了,少陵那小子如何了?” 燕平起身谢恩,提到燕少陵神色间明显柔和不少,“承蒙陛下护佑,他好多了,那小子筋骨结实,不日又是一条好汉。” 皇帝哈哈一笑,“论狠劲势头,城中官宦子弟,无人能出其右。” 燕平也与有荣焉,“得多亏了皇帝肯历练他,否则他哪有这等本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索性开口, “这次他受了难,燕贵妃哭了好几日,朕也很心疼,这样吧,等他伤势好,朕让他接任武都卫中郎将,不辱没了他这身本事。” 武都卫掌京城缉盗巡逻,是皇帝麾下上六卫之一。燕家是文臣出身,皇帝却给燕少陵定个武职,一面断了燕少陵后援,不让燕家势力盘根错节,一面又让燕家有屹立朝廷的机会,如此对燕家也算交代了。 燕平显然不满意,“他这次因珊珊郡主受了伤,再让他接任武职,臣担心他身子骨受不住。” 提到裴沐珊,皇帝想起燕少陵求娶裴沐珊一事,过去皇帝以辈分不合而婉拒,如今嘛,辈分不重要了,得先把燕家安抚好,再重新调整内阁。 皇帝道 第 34 章 我能抱抱你吗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皇帝在擢拔荀允和为内阁首辅后,也调整了内阁成员。 让性子执拗敢于犯谏的都察院首座施卓入阁,以来制衡荀允和,以和事佬著称的郑阁老留员,寻了个错处,将原先与荀允和交好的刑部尚书萧御逐出内阁,许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入阁。 五月二十三,是荀允和接任吏部尚书的第一日,这一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主持朝议后,他便赶往吏部衙门。荀允和博闻强识,政务能力出色,对内阁诸务已十分熟稔,入阁期间,各部公务均会涉猎,唯独吏部一直是他的盲区,无论是燕平还是秦王,将吏部把持的死死的。 皇帝将他调任吏部尚书,为的便是让他革除弊政,清查官场。 天气尚热,走了一阵随行的几名**已满头是汗,荀允和却像没事人一样,不疾不徐踏入吏部衙门,当堂值守的官员很快迎了上来,甚至体贴地递上一块帕子。 荀允和没接,一身仙鹤补子绯袍,背手立在堂中,目光往深寂的内衙望去,“传命两位侍郎并各司郎中,午时正将各司政务列个清晰的条目给本辅,包括吏部隶属衙门人员账册,履历名状,三年内各地官员考核名状,三年内封爵名录等,各项要务逐一列明,不许遗漏。” 新官上任先摸底细,荀允和亦是如此,扔下这话,他先回了过去燕平所在的值房。 消息很快传遍吏部所有衙门,底下官员还好,上头吩咐什么底下便做什么,各司郎中可就苦了,过去吏部内铁桶一块,几乎全是秦王和燕平的人,如今换了堂官,他们这层被夹在中间的人可就难做了。 “侍郎大人交待下来了,让咱们设法推诿,给这位新任首辅一个下马威。” “你疯了吧,那可是首辅,燕阁老一走,秦王殿下大势已去,咱们若再跟荀阁老过不去,回头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这么说,摄于秦王威势,真正赶去奉承巴结荀允和的却没有。 毕竟两位侍郎是顶头上司,得罪荀允和,明天就得死,得罪侍郎现在就得死,两相其害取其轻,众人纷纷寻借口拖延了时辰,谁也不敢冒头。 就这样,到午时正,荀允和的值房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位跟随的属官可气炸了,“荀大人,这一定是曹毅德搞的鬼,他跟右侍郎王振池都是秦王的人,定是威慑各司郎中给您使绊子,您看,要不要回内阁,出几道敕令申斥他们。” 荀允和一个眼风扫过去,制止了他。 还需要回内阁出敕令,那等同于告诉所有人,他这个新任的内阁首辅镇不住底下的人。 荀允和神色很是淡定,只从腰间将内阁首辅的官印解下,递给属官,“你去寻两位侍郎,让他们过来一趟。” 左侍郎曹毅德借病置之不理,右侍郎王振池没他这么嚣张,五十多岁的老头,模样消瘦一路小跑进堂,手里捧着几册不痛不痒的文书,打算来给荀允和交差,一进门庭激动地给荀允和行了跪礼,奉承了荀允和一番,又起身将文书递给他, “荀首辅,请恕下官延迟之罪,您也知道,燕阁老这一走, 吏部乱了锅,如今手里堆着不少政务,急需发布各省衙门”()?() 王振池明是诉苦请罪,实则是敷衍怠慢。()?() 荀允和年纪在他之下,他心里不服。 ?想看希昀的《逢君》吗?请记住[]的域名[(.)]???_?_?? ()?() 荀允和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掩好门,再吩咐王振池落座,王振池回眸看了一眼深掩的门眉头轻皱。()?() 荀允和盯着王振池满是皱纹的脸,笑容徐徐,“征和三年初,王大人任两江盐道使,那一年你共在江浙,徐州,扬州等地,收了四百万两税银,其中徐州最少,只有不到三十万两,征和四年亦然,” “然而,征和五年,朝中水患频发,江浙鱼米歉收,那一年盐道课税也跟着锐减,但你为了升官,与妻儿团聚,却在如此艰难之时,替朝廷收了三百多万税银上来,其中徐州就有一百万两。” 荀允和说到这里,王振池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额头细汗一层层往外冒。 荀允和笑意更深,“陛下嘉奖你为国分忧,将你调入京城,任吏部主事,后来你渐渐升任吏部侍郎,旁人趁机在官员升迁考核中捞油水,你却十分清廉,为此被陛下多次赞许,若非曹毅德性情跋扈,压得你抬不起头来,吏部早是你的天下,可你真的清廉吗?” 荀允和说完这话,擒起一旁的茶盏,“你说若本辅递一道清查徐州盐政的折子去司礼监,是什么后果?”随后慢腾腾押了一口茶,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徐州连着两年只收上不到三十万的锐银,后年便锐涨到一百万之巨,说明什么,说明徐州盐道上下都是王振池的心腹,金额多少只凭他心意。 王振池压根不等荀允和说下去,已从锦杌上滑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哆哆嗦嗦道,“下官这就去给首辅整理文档,今日不出今日,大人想要的档案文书,一并送到您手中。” 王振池倒戈,其他人看着心里发慌。 借着这股东风,荀允和很快又挨个传来曹毅德下辖的几名郎中,有人敲打之,有人许诺之,采取各个击破的法子,收服他们。到太阳下山之际,吏部所有要害衙门的明细资料全部送入荀允和手中,反倒是最为强势的左侍郎曹毅德被荀允和架空了。 连着三日,吏部各司都已跟着荀允和运转,曹毅德坐不住了,最后被逼得主动跟荀允和示好,比起对其他人恩威并施,荀允和对着这才在吏部耕耘十几年的老臣,十分礼遇,亲自出门相迎,与他研讨接下来如何革新吏治,清楚弊端,还百姓一个吏治清明的朝堂。 曹毅德肯在吏部扎根,也是心有抱负的,只是这些年吏部被秦王把持,他有能耐施展不开,荀允和许诺给他放权,以内阁首辅之尊配合曹毅德进行吏政改革,曹毅德激动地痛哭流涕。 就这样,这位年纪轻轻的首辅,以老辣的手段成功瓦解了秦王对吏部的控制,赢得满朝赞誉。 朝局变动,裴沐珩连着几日没回府。 期间徐云栖去医馆坐诊了三日,到了二十六这一日,天色转阴,空气闷热,便没打算出门,只是这一日午后徐云栖小憩刚醒,却听得外头廊庑传来哭声。 徐云栖合衣而 起,轻轻托起卷帘往外瞧,正见郝嬷嬷在廊下与陈嬷嬷说话。 “老姐姐您是晓得的,前阵子三爷和三少奶奶出事,王妃心中焦灼,引发了头风,前几日贺太医开了方子,已有缓解,到今日却是吃什么都不灵验了,我瞧着王妃实在难受得紧,疼得在塌上翻滚呢,这才不得已想来求三少奶奶帮忙。” 陈嬷嬷苦笑地迎着郝嬷嬷进了屋子。 徐云栖穿着一身素衣温婉地立在窗下,郝嬷嬷瞧见她面容含笑,扑腾一声便要往下跪, “少奶奶。” 徐云栖抬手拦住她,“郝嬷嬷,万万不可,您是长辈身边的老人,岂能跪我,快些起来。” 郝嬷嬷却坚持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王妃的病情,“还请少奶奶宽宏,不要计较则个,三爷将您迎回,只是面儿抹不开罢了,心里早拿您当自个儿人.” 徐云栖从来没有把熙王妃那点事放在心上,这世间值得她费心计较的人屈指可数,熙王妃远远排不上号。 徐云栖任何时候都不会拒绝给病患看诊,前提是对方愿意。 “我需要把脉,王妃答应了吗?” 郝嬷嬷语气一哽,熙王妃压根不知她擅自做主来求徐云栖。 “就非得把脉吗?”郝嬷嬷战战兢兢问。 外头已把徐云栖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听闻那医馆每日人满为患,郝嬷嬷天真地以为徐云栖开个方子便能药到病除。 徐云栖笑着摊摊手,“我不是神仙。” 郝嬷嬷又愁上了。 徐云栖招呼她喝茶,一面想,“这样,你去将贺太医的方子拿给我瞧。” 郝嬷嬷一听有戏,高高兴兴去了锦和堂,不一会将把贺太医方子带来了,徐云栖看过方子,大致猜到王妃的脉象,“方子没问题,只需辅以药油,便能缓解。” 徐云栖招来银杏,取来一瓶小小的药油,拿牛角刮递给她,“你去一趟锦和堂,帮王妃刮通颈部经脉,便可最大程度缓解痛楚。” 银杏两眼往梁上一翻,避开徐云栖的手往小药房绕去,懒懒散散道,“姑娘,奴婢可没空呢,奴婢还要给燕家少公子制药,人家燕家千恩万谢,奴婢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姑娘不计较,她心里可记仇呢,凭什么? 郝嬷嬷被银杏说得老脸通红,这怕是整个熙王府派头最大的丫鬟了。 徐云栖与银杏名为主仆,实乃姐妹,徐云栖从不勉强她,便招招手,示意银杏坐下,给郝嬷嬷做示范,“其实也简单,你照着我的法子,亲自给王妃推拿便是。” 郝嬷嬷擦干泪看得认真,又学了几遍,这才欢欢喜喜带着药油去了锦和堂。 彼时熙王妃躺在塌上疼得呻//吟,身子蜷缩着背弓如虾,郝嬷嬷见状赶忙吩咐两个丫鬟上前帮忙,“王妃,老奴弄来了一瓶药油,您侧身躺着,让奴婢给您试一试。” 熙王妃已气若游丝,任凭郝嬷嬷摆弄。 郝嬷嬷将药油滴上去,脖颈便有一片沁凉之感,可很快牛角刷一刮,便 是火辣辣的疼。 起先熙王妃忍不了,疼得直叫,郝嬷嬷担心自己没掌握要领,急得要哭,“您再忍忍。()?()” 手忙脚乱折腾一阵,反而折腾出一身汗,那药油渗透进去,热辣辣的感觉次第在脑门炸开,原先那股箍着的劲没了,熙王妃侧身坐起,满脸惊奇,“你这药油哪里??╬?╬?()?()” 这些年裴沐珩和熙王不知给她寻来多少药油,效果都不如眼前这瓶。 郝嬷嬷哽咽着道,“是三少奶奶给的,她说了,每日用药油给您刮经,便可缓解。()?()” 熙王妃愣住了,发白的面 颊渐渐渗出几分红,喃喃问,“她愿意?()?()” 郝嬷嬷连连点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笑吟吟地便拿了出来,王妃,不是老奴夸三少奶奶,这等胸怀气魄,满京城难找啊。” 熙王妃愣了半晌没有说话。 她以为徐云栖多少要仗着本事,给她一些难堪。 不成想人家压根不在意。 药油金贵,郝嬷嬷不敢浪费,便让熙王妃忍着痛,重新给她刮筋,渐渐的也刮到了要处,熙王妃疼归疼,却也感觉出一种别样的舒爽来。 刮了两刻钟,疼痛明显缓解,熙王妃着实喘过来一口气,她从来不亏待人,便吩咐郝嬷嬷送了一套赤金宝石头面给徐云栖,徐云栖笑着收下,吩咐银杏搁在柜子里。 裴沐珩至晚方归,进东次间时不见徐云栖身影,便先去浴室沐浴,这一日天气燥热,他穿着官服出了不少汗,里里外外洗干净,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出来,徐云栖刚从花房回来,看到丈夫眉眼缀着笑, “回来啦。”她语气轻盈,手里拿着一株药花,去了梢间的小药房。 不一会绕出来,便见裴沐珩坐在圈椅上喝茶。 橙黄的羊角玉宫灯盈盈晕开一团光芒。 徐云栖正要往长几后落座,裴沐珩忽然在这时起身,眼看丈夫高大的身子罩过来,徐云栖往**住了长几沿。 上回在医馆他也是这般,只是今日少了一份压迫,徐云栖不习惯示弱于人,站着没动。 “怎么了,这是?” 裴沐珩双手撑在她两侧,深邃的双目倾垂而下,身上那股沐浴的潮气未散,夹杂着一股艾草香扑鼻而来,这是徐云栖自制的皂角,味道极是好闻,徐云栖闻着习惯了,也不觉抗拒,双目睁大,平静看着他。 裴沐珩个子比她高出不少,微微弯腰凑得更近了,皂香伴随着他呼吸萦绕在她鼻尖,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痒意。徐云栖不知他要做什么,视线低垂落在他领口。 裴沐珩看着近在迟尺的妻子,浓密的长睫轻轻眨动,双目幽澈如泉,没有一丝涟漪,也没有半分慌乱。 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他很好奇,便轻声道,“我方才从母亲那边过来,云栖,谢谢你。” 原来如此。 徐云栖真没当回事,莞尔道,“没事的。” 裴沐珩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微叹。 真是个大气的姑娘。 停顿片刻,他道 第 35 章 荀府寿宴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明明是三九伏天,荀夫人却仿佛置身冰窖,连着嘴唇也有些泛乌。 老嬷嬷立在一旁狠狠掐了她一把,低声提醒, “生辰日子不同,仅凭这一点,她断不出来。” 荀夫人稍稍缓过一口气,万幸当年荀羽改名时连带将生辰也改了,否则仅凭姓荀,同样出身荆州,又是一样的生辰日子,那章氏保不准就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说来她也很好奇,荀允和明明视妻女为命,当年又怎会与过去一刀两断? 荀夫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露出笑容,“快些去将人迎进来。” 在场的夫人也都看出荀夫人的不对,只当荀夫人忌讳那裴沐珩的妻子徐氏,不曾往旁处想。 “说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放任女儿去学医?”有夫人忍不住奚落。 “只有小门小户才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荀夫人闻言慌忙阻止,“来者是客,可休得再提这些。” 心里想那徐云栖可是荀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荀云栖的牌位如今还在祠堂供着呢。 众人只道荀夫人胸怀雅量云云。 荀家宅院并不开阔,正院上房容不得这么多人,荀夫人便将花厅装扮一番,将客人引至此处招待,花厅四周垂下绿枝藤蔓,角落里搁些冰盆,有丫鬟立在一侧拿着大蒲扇不停扇风,厅内倒也凉快。 众人不觉荀府狭仄,只道荀允和两袖清风,景致别有意趣。 徐云栖和母亲章氏便在这时进了垂花厅。众人视线均落在母女身上,在场的李氏立即起身相迎,往自己旁边指, “三弟妹,我给你和徐夫人留了地儿呢。” 荀夫人忍不住打量章氏这张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章氏,当年那场大火浓烟滚滚,她只瞧见一少妇从屋子里冲出来,朝那带着银镯的孩儿奔去,理所当然便认定是章氏和徐云栖,哪知阴差阳错,杀错了人。 章氏那张脸无疑是美的,眉梢柔软,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丽,论容貌气质,她比不得荀允和风华绝代,乡里出生,也定没什么才华,不知荀允和为何将这样一个女人铭刻在心,荀夫人自认处处压章氏一头,腰杆便挺直了些。 再瞧徐云栖,因着相貌更肖父亲,兼采父母之长,容色反而越发炽艳。 不等章氏上前,荀夫人主动朝二人欠身,“惊动郡王妃与徐夫人,实在惭愧,二位请落座。” 荀夫人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大气端庄。 章氏依旧介意对方女儿觊觎女婿,对荀夫人没多大兴趣,只随意回了一礼便坐下了。 李氏近来与徐云栖十分热络,对着章氏也嘘寒问暖,好不容易等李氏被手帕交寻去,章氏这才得空和徐云栖闲聊, “下月十五便是你的生辰,王府可打算给你过?” 徐云栖摇摇头,“我不打算过。” 章氏便以为王府怠慢女儿,露出不满,“若你爹爹在世.你们父女俩的生辰定是要大办一场.” 徐云栖出生那一日,恰恰是荀羽的生辰, 他一直以来将女儿视为上苍给他最好的礼物()?(), 如珠似玉疼着?()???&?&??()?(), 翻了三日诗书给她取名“云栖”()?(), 盼她如云鹰一般广阔翱翔()?(), 不忍唤大名,整日囡囡囡囡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养成徐云栖无法无天的样子。 再看眼前这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的女儿,章氏红了眼。 少顷,荀夫人又迎进来几名贵客,竟是文国公夫人与她的女儿文如玉,文如玉虽外嫁成国公府,平日却常随母亲出行。 她一来席间就更热闹了,几乎与人人都能攀上话茬,对着徐云栖也很熟稔地问,“珊珊怎么没来?” 世人常将燕贵妃,文如玉和裴沐珊视为老中少三代最负盛名的大小姐,三人才貌出众,性情相似,是各自同龄中的佼佼者,晚辈中燕贵妃最喜文如玉,文如玉又最爱裴沐珊,裴沐珊不来,文如玉便觉少了几分兴致。 徐云栖未作答,李氏先回上话,“萧家今日也有宴席,珊珊去了那边。” 文如玉便明白过来。 荀夫人这边心惊胆战吩咐人守好垂花门,绝不给荀允和见到章氏和徐云栖的机会。 须臾,大家坐着唠了一会儿嗑,听得垂花门外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文如玉隐约听到丈夫的声音,顿生疑惑,这时,一婆子慌慌张张从外头迈入垂花厅,来到文如玉跟前道, “太太,方才咱们国公爷下车贺寿时,被一女子缠上了,如今正在府前闹呢。” 文如玉心顿时一紧,旋即脸色泛青,“是什么人?” 身侧文夫人也听得这话,用眼神示意她稳住。 说来文如玉算是京城出身最好的姑娘之一,可惜嫁得不如人意,早年文国公与已故老成国公是刎颈之交,自小定了婚事,老 成国公前几年过世了,儿子继承爵位,可惜这位年近三十的成国公是个花天酒地的性子,平日没少在外头沾花惹草。 文如玉将门出生,性情霸烈,岂能容忍,夫妻俩早已是形同陌路,可如今日这般闹到旁人寿宴上来,还是头一遭,文如玉又羞又愤。 文夫人显然见惯大风大浪,很从容地问婆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那婆子气道,“听着像是国公爷在外头的女人,闹着说是自己怀孕了,非要寻国公爷要个名分。” 这话未落,只听得一女子从垂花门处冲进来, “你既然做不得主,那我便问她,她堂堂文国公的嫡长女,可能忍心看着丈夫的骨肉流落外头。” 好在两名婆子彪悍及时将人拦住。 这女子显然是瞅准了时机,以孩子挟持文如玉夫妇,意图讨个名分。 文如玉气得拔座而起,扬起长袖便要怒斥,却被文夫人拦住了,文夫人抚了抚衣袖,镇定吩咐,“让她进来。”随后便与荀夫人欠身, “叨扰贵府寿宴,老身在此赔罪。” 文夫人与文国公声望隆重,文国公亦是军中的一把手,老夫人今日过府赴宴,已经是很给面子,荀夫人不敢有半分怪罪的意思,忙道,“是我未作防备,惊扰了贵客,该赔罪的也是我。” 文夫人感激地点头。 荀夫人这厢扬声吩咐,“只将她一人放进来,其余男客回避。()?()” 婆子得令松开手,放那女子进院。 众人好奇望去,只见一穿着桃粉的少女,端着一双盈盈泪眼,满面惶恐碎步而来。她梳着一堕马髻,衣裳称不上贵气却十足鲜艳,俨然是外头烟花柳巷的做派。 任谁瞧她那模样只觉可怜,可细看来,眼梢深处并无半分惶恐,可见是在三教九流混过的女子,心里城府深得很。 文夫人一眼看穿她,淡定坐着问道,“你是何人,有何意图,一一说来。()?()” 那女子跪在垂花厅正中,先是给文夫人磕了几个头,便泣诉道, “小女子姓柳,太原人,后来跟着舅舅来京做生意,不巧遇见了成国公,彼时我哪里知晓他的身份,当街恶霸欺负我,他出手帮我教训,舅舅生意遭遇危机,他信手支援,几番与我舅舅说想娶了我过门,我自知他有妻室,绝不肯答应,哪知有一回我被人?()??@?@??()?()” 说到这里,她哭起来, 文夫人见状顿时一阵力喝,“当朝首辅的寿宴,你竟在此哭啼,我这就去叫人把你绑去京兆府问罪。()?()” 那柳氏吓得一个哆嗦慌忙止住哭腔,“我被人下了药,恰巧撞上他,一来二去就被他得了逞,可惜他只顾骗我身子,压根不肯接我过府,我原也想,就当报答他算了,怎料偏有了身孕,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夫人怜惜我,给我个容身之处,往后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文如玉气得冷笑一声, “你哪里是被人算计,我看你是贼喊捉贼。” 荀夫人听到这里,袖下的手不由自主抖了几下,额头的汗密密麻麻滑落。 那柳氏也不驳她,只柔声细气道,“我如今失德在先,夫人要如何编排,我拦不住,只求夫人看在腹中孩儿面上,给我一条活路,我已请高人把脉,道这一胎是男胎,只等他生下,我便将他交给夫人养,从此不见他一面。” 文如玉喉间呕上一口血。 她膝下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男嗣傍身一直是诟病之处。 这柳氏字字句句踩在她软肋,显然是有备而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必定得想法子收场,席间立有好姐妹帮她出招, “文姐姐,人已到了跟前,也不能将成家子嗣往外头扔,依我看,姐姐且不如将人带回府,再慢慢调教。” 言下之意是,等人进了门,是生是死便由不得她了。 首辅宴席之上,不好大动干戈,文夫人蹙着眉,也有此意,正要征询女儿心意,却听得身侧传来一道幽幽的嗓音。 “你有身子多久了?” 徐云栖这话一出,文夫人母女对了个眼神,立即提了个心眼。 那柳氏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姑娘穿着月白裙衫,模样娇软可亲,她便放松戒备,轻声回,“大约一月有余.” 徐云栖含笑往前,温柔地朝她伸出手,“我瞧你面色不对,恐动了胎气,你且伸出手,容我给你把把脉。” 这话一落,那柳氏脸色就变了,喉咙跟哑住似的,见鬼似的盯着徐云栖。 文如玉立即嗅出不对,冷笑道,“我看你怀孕是假,逼迫是真。?*?*??()?()” 文家的随侍立即冲上去,将那柳氏给摁住,柳氏自是挣扎,可惜她哪里是几个仆妇的对手,很快被摁得动弹不得,她恶狠狠瞪着徐云栖, “你是什么人?()?()” 徐云栖轻飘飘地笑着,嗓音跟从九幽地狱飘来似的,凉得让人发瘆,“ 我呀,是捉鬼的神。()?()” 荀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徐云栖很快把脉过,确认女子并无身孕,只是服用一些产生孕像的药物,文如玉很是解气,对着徐云栖满怀感激,又着人将那女子押下去,回头再行处置。 文如玉敛衽朝徐云栖屈膝,“多谢妹妹火眼金睛,否则我都要着她的道。()?()” 文夫人若有所思接话,“你确实得好好感谢郡王妃,她不仅帮了你的忙,更是救了你,你且想,那女子并未怀孕,一旦进了府迟早露馅,她会怎么办,她一定想法子将之栽赃到你头上,到时候你便是脱身不得。” 文如玉想明白其中厉害,顿时冷汗淋漓,再次郑重施礼,徐云栖摇头表示不在意。 那柳氏离开后,花厅内的正室夫人们依旧打抱不平, “外头的女人手段多着,千万碰不得。” “怎么会有女人甘为外室?简直是自轻自贱。” “还别说,也有外室心肠险恶害了正室娘子,登堂**的。” “天哪,简直是匪夷所思,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荀夫人听得她们一声声谴责,只觉有鞭子抽在自己面颊,浑身僵如石蜡,等到她抬起眼时,恰恰撞上徐云栖含嗔的眉目,只见她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一瞬,荀夫人险些窒息。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老嬷嬷知她心病,猛掐了她一把,逼着她回过神来。 荀夫人眼神恍惚,气喘吁吁抬手,“开宴.” 宴席一毕,文如玉茶都没喝,急急忙忙出府寻丈夫算账去了。 章氏也不愿多留,徐云栖便送她出门。 荀夫人看着母女俩渐行渐远,等到宾客渐渐散去,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嬷嬷怀里。 荀允和这厢回的匆忙,席间挨个敬酒赔罪,今日皇帝遣十二王裴循过府贺寿,给足了荀允和面子,宴毕,荀允和亲自送他出门。 有长风自巷子深处掠来,猎起他绯红的衣角,他弹了弹衣襟,负手立在照壁处,目送十二王马车走远, 车马喧嚣人头攒动。 客人纷纷朝他拱袖拜别,荀允和也一一含笑回礼,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荀允和回过眸,就在这时,远处巷子另一端,一道娉婷的背影滑过他余光,记忆深处一道影子瞬间被牵了出来,荀允和视线猛地聚焦,定睛望过去,那抹绿色眨眼消失在尽头。 荀允和本能大步跟随而去。 那是晴娘最爱着的绿裙,裙摆上绣满了嫩黄的小花,如一抹徜徉在 林间的姝色。 近了()?(), 更近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衣摆()?(), 连着背影削肩也极像?[(.)]???♀?♀??()?(), 眼看那一抹裙角即将被他捕捉,却见那人钻入马车里,如同一尾鱼瞬间滑出他视线。 荀允和脚步顿时凝住,待要再探,一道身影从垛墙后绕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荀大人。” 徐云栖双手合在腹前,笑吟吟立在他跟前。 荀允和没注意徐云栖,视线迫不及待循过去,却见那辆马车徐徐驶向远方,驶向渐沉的天色里,荀允和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徐云栖,“姑娘为何拦我去路?” 徐云栖好奇望着他,“大人在追什么?” 荀允和没有回她,而是负手一问,“刚刚那位是你什么人?” “我远方表姐。” 荀允和面色一顿,既然是面前这姑娘的表姐,意味着是位极为年轻的女子,想必是背影肖似,荀允和抚了抚额,露出几分后知后觉的窘迫,“抱歉,方才她的身影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徐云栖笑而不语。 等到荀允和转身离去,徐云栖也上了一辆马车,疾快地驶向城南。 这回她没去医馆,而是来到隔壁的成衣铺子。 秀娘已焦灼地等在里头,见她进门,连忙迎了过去,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像吗?” 徐云栖神色复杂看着她,“他认出了你的背影。” 秀娘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半月功夫总算没白费。” * 今日天色并不好,到了下午酉时,天光已彻底沉下,只见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荀允和夜里还要回衙门,早早用过清淡的饮食,先来到祠堂。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他推开。 风掠进来,里面九十九盏烛火忽明忽暗。 他如常跨进门槛,先瞧一瞧地上是否落灰,随后慢慢踱步至前方。 正北摆台上供奉着荀家列祖列宗,最边上还有两个棕色牌位十分显眼,一个是他原配嫡妻章氏之灵位,一个便是爱女云栖之灵位。 荀允和接过管家递来的湿帕子,轻车熟路将母女二人的牌位擦拭干净,随后来到正前,上了一炷香。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荀允和并未回眸,只将供香插入小鼎中,风就在这时往祠堂里打了个转,掀起些许粉尘灌入他眼睑,荀允和眯了眯眼,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她们。 一道影子绰绰约约落在他脚跟下,伴随沙哑的嗓音传来, “每每不出的慌乱。 荀允和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却还是不假思索答,“她是妻,你是妾,毋庸置疑。” 妾这个字生生刺痛了荀夫人的心,她望着前方清瘦挺拔的男人,强撑了十七年的脊梁在这一刻险些塌方, “我堂堂翰林院副院使的女儿,竟然给你做妾?荀允和,你好狠的心,你对得住我爹爹吗?” 荀允和想起 自己阔达明敏的恩师,深深闭了闭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礼法如此,除非你不愿跟我,否则,便是这样。”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 ()?() 十几年了,她以为当初的答案被岁月侵蚀也总该褪了色,不成想他始终如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自始至终是一个笑话,十几年相互扶持,替他打点后宅,应酬官眷,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始终撼不动章氏在他心里的地位,抹不掉儒家礼法刻在他骨子里的痕迹。()?() 哪怕他犹豫一分,她也不至于这么痛。()?() 既如此,荀允和,你休怪我心狠。()?() * 连夜一场恶雨突至,日子悄无声息进入六月,凉快了不到两日,暑气再次席卷而来。 熙王妃 第 36 章 囡囡还活着吗?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六月十五是个艳阳天,**无云,大雁盘飞。 乌泱泱的人群摩肩接踵沿着石阶往青山寺山门攀去。青山寺坐落在京城东南面的佛陀山半山腰,此地群山环绕,松柏苍翠,景色怡然,青山寺起先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和尚庙,前朝末年,先帝起势时,此地佛光绽现,半空浮现七彩祥云,是为祥兆,先帝登基后,亲自给青山寺提匾,赏赐附近百亩田地供奉寺内佛陀,从此青山寺香火渐盛,取代大相国寺成为北地佛门之首。 一百零八石阶从山脚一路延伸至山门,但凡来青山寺求佛者,均在此地下轿,徒步上山,方显诚心。 等到徐云栖接了母亲赶来山脚,便见前方山路花团锦簇,人烟绵绝不休,章氏立在车辕上皱了眉,“这得猴年马月才能上山?” 徐云栖笑着安抚,“咱们不急,大不了在此住一夜。” 章氏不习惯在外夜宿,只是既然来了,也不能打道回府,念着佛祖在上,章氏很快拂去心头杂念,立即下了车,诚心诚意往上爬阶。 章氏身子骨比不得徐云栖,走了一段便气喘吁吁,母女等人只能走一截歇一截,好不容易进了山门,方知寺内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想在天黑之前求到送子符恐难了。 进了山门,又爬了一段石阶,方到大雄宝殿,宝殿前方的宽坪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母女俩正愁出路,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嫂嫂,这边来!” 徐云栖循声望去,只见宽坪东南角处有一座檐亭,檐亭内也挤满了官宦女眷,裴沐珊便坐在美人靠给二人招呼,手中还摇着一面小扇。 徐云栖与章氏迈过去,裴沐珊立即过来朝章氏行晚辈礼。 章氏不敢受方要回礼,又被裴沐珊拦住了,“您是嫂嫂的亲娘,便如同我的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见礼的规矩。”不待章氏回驳,她又满脸丧气与徐云栖道, “嫂嫂,咱们来晚了,今年人比往年还多,王府小厮赶到此处排队时,前头已有百来号人,听闻前日便有人来守着了,”裴沐珊欲哭无泪,“大嫂已安排好了客院,嫂嫂扶着婶婶先去歇着吧,等到咱们了再过来。” 明远大师给人看相有个规矩,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无论贵贱皆要列队等候,因着这一处,没有人不服他,秦王府的令牌都不管用,甭说熙王府。 女儿莽莽撞撞,徐云栖看着不谙世事,熙王妃不放心遣了谢氏来帮衬,谢氏果然能干,早早便安排好了客院,供诸人午歇。 一行人绕过大雄宝殿来到青山寺西面的客院,徐云栖陪着章氏在院子里歇着,裴沐珊带着萧芙去后山赏花,每过一个时辰便遣人去大雄宝殿瞧瞧动静,眼看到了未时还没轮到王府,裴沐珊便改了主意,回来与徐云栖商议, “嫂嫂,今日是你生辰,咱们就别耗在这了,干脆下山先去街市,明日再来。” 章氏难得拿定一回主意,“不成,每年生辰就这一日,碰巧又撞见明远大师看相,可见是栖儿的缘分,咱们再等等,哪怕入了夜也是成的。” 裴沐珊不好拒绝章氏,遂去隔壁寻长嫂谢韵怡,请她安排夜宿。 徐云栖这边的动静均被眼线汇报给荀夫人,青山寺住持很给新任首辅夫人面子,特意给她辟了一间佛室,荀夫人心烦意乱,一直捏着佛珠不停念经,老嬷嬷得了消息过来告诉她, “一切皆在预料当中,等天色一暗,咱们便可动手了。” 荀夫人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睁开眼看着她,“奶娘,我还是怕.怕容易露馅,这里可不是江陵一个小山村,她又是郡王妃的身份,那裴沐珩一定会查。” 老嬷嬷面色阴沉,“老奴已安排好,一定万无一失。”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老嬷嬷先是截住她的话,随后又抚着她双肩,深深凝望她,面带哽咽道,“倘若不慎被发觉,也有老奴顶着,小姐,不瞒您说,这一回老奴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所有事都由老奴来承担,绝不牵连您和小小姐。” 荀夫人闻言顿时大惊,手中佛珠一滑,砸落在地,“这怎么行?” 老嬷嬷伸手将荀夫人抱入怀里,泪如雨下,“小姐,老太太死的早,您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心里拿您当亲女儿一样待,当年在京城,您也是天之娇女般的存在,后来老太爷被贬,回了荆州,您堂堂翰林院副贰的女儿,看上他一个小小书生,他竟然不识好歹,老奴替您委屈” “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岂能在最风光的时候被那对母女坏了事,老奴活了六十岁,也够了,一旦出事,老奴咬死是自个儿妒恨徐氏夺了咱们小小姐的夫,遂杀之而后快,绝不牵连您。” 荀夫人搂着老嬷嬷泣不成声。 哭了一阵,主仆俩抹去泪。 荀夫人镇定下来,抬眸问她,“那个道婆呢?” 老嬷嬷露出冷笑,“正在东南丘坪地里办法场呢,符火符油已备好,这是寺庙里的东西,与咱们何干?也不只咱们一家,好几家都在办呢,所有东西不经手,真要查,咱们也是干干净净 的,眼下只有一个难题。” 荀夫人接话,“就是如何将她们母女俩引过去。” “对!” “这个我倒是想好了,”荀夫人从腰间荷包掏出一物,递给她,“今日寺庙里有不少乞儿,您给几角银子,让那乞儿将此物交给章氏,她只看一眼,便会前往法场。” 老嬷嬷看着手中纸鹤,不解问,“这是什么?” 荀夫人目光移开,不自在道,“以前荀允和读书时,闲暇爱折这个,里头写着他的原名,章氏一瞧必定会露面。” 老嬷嬷不太放心,“虽说这字迹不像您,可晓得她与老爷过往的也只有您,您不怕被老爷发现?” 荀夫人转过眸来,“所以,您必须吩咐道婆,一定要将此物焚毁。” 眼下已没别的好法子,老嬷嬷只得应下。 自从上回裴沐珩斩断了她几条臂膀,荀夫人行事就没这么方便了,好在此前母女二人在青山寺养病半年,积累了些人脉,老嬷嬷一时还周转得开。 老嬷嬷离开后,荀夫人独自一人坐在佛室出神,这段时日歇不好吃不下,已被心中的魔念折磨得不成样子,嘴里念念有词,心想只要除掉那对母女,她便可喘口气了。 坐了一会儿,眼看太阳西沉,贴身女婢掀帘进来告诉她,“轮到萧家了,方才郡主伴着萧姑娘去了大雄宝殿,如今客院那边只有徐氏与她母亲。” 是时候了。 荀夫人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 丫鬟送来几碟粥食小菜,荀夫人看都没看一眼,就这么痴痴盯着窗口的方向。 余霞与灯火交织出一片光影,落在地上,五光十色,像是编织出的一场迷梦。 隐隐听到闹遭遭的响动,荀夫人心头猛跳,连忙起身往窗口张望,外头人影幢幢,有人脚步轻快,有人面带愁容,嘈而不乱,不像出事的样子。 荀夫人失魂落魄,重新回到圈椅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一声惊呼,便忍不住想,是不是得手了,侧耳细听,仿佛不见走水的声音,悬着的心又紧了几分,精神已绷到极致,不知不觉内衫已湿透。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贴身女婢掀帘冲了进来, “不好,夫人,二姑娘出现在了寺庙里。” 荀夫人心猛地一揪,“她怎么来了?” 未免牵连女儿,荀夫人昨日来到青山寺,甚至不曾去隔壁道观探望女儿。 女婢急道,“今日青山寺动静这么大,惊动了隔壁道观,二姑娘猜到您要动手,说是一定要亲自看看那徐氏的下场。” 荀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人在哪?” “在东南面的往生阁。” 往生阁前方便是平日给已故亲人做法场的丘坪,荀云灵在那里便可亲眼目睹徐云栖的下场。 “带我过去。” 荀夫人颤颤巍巍搭着丫鬟的胳膊,疾快越过长廊朝东南面行去。 天色渐暗,暑气也跟着消退了,昏阳交接之际,寺庙里反而最是热闹。 荀夫人快步穿梭在廊庭石径,迎面有人给她打招呼,她亦是麻木一笑,一帧帧光影从她面颊覆过,汗水淋漓几乎顾不上擦,她抄小道至往生阁后门,吩咐丫鬟守在外头,独自推门而入。 一股闷热的檀香扑鼻而来,荀夫人被呛了一声,抬目望去,烛火摇曳,帷幔飘飘,一切都静悄悄的,荀夫人从后殿绕去前厅,一道修长的影子摇摇晃晃落在她脚跟,待那人转过眸来,荀夫人对上那张脸,吓得膝盖一软,登时扑跪在地。 * 余晖将落不落,火红的圆盘挂在西边天际,霞晖越过院墙在庭院洒下一片光影。 吏部左侍郎曹毅德将初步革新吏治的方略递了上来,荀允和坐在堂中长案看得入神。 礼部尚书郑阁老路过吏部衙门前,擒着一壶小酒慢悠悠踱进来,见荀允和尚在忙碌,便笑着跨过门槛, “荀老弟,听闻吏部右侍郎王振池请辞了,你这刚到吏部,便逼得一侍郎退位,朝野都说你新官上任三把火,威风凛凛呢。” 荀允和闻言失笑,将手中文书合上交给书吏放好,迎着郑阁老落座。 王振池自知把柄落在荀允和手里,以荀允和清正不阿的性子,迟早要收拾他,权衡利弊后,主动请辞,并将家中资财贡献国库,皇帝心生疑惑,将荀允和叫过去,荀允和据实已告,皇帝气得不轻,念着王振池主动请罪,少不得要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吏部侍郎位置空缺,今日廷议,还没能推举个合适的人选来。 荀允和不欲与他聊这些,“内阁今日不该你当值,天色已晚,郑阁老怎么不回去?” 郑阁老反而优哉游哉坐着,往庭外那余晖指了指,“前日陛下责了我一顿,说是内阁几位大学士,就属我到点回府,骂我**呢,这不,等天黑我再走。” 荀允和淡淡一笑,别看皇帝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可事实是,朝堂上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老人家。 正要吩咐小吏倒茶,忽然外头疾步跃进一人。 “老爷。” 荀允和扭头望过去,只见他贴身随侍刘福,也就是上回银杏认出那人,手捧着一个寻常的信封递给他,“老爷,方才有一乞儿送是交给您。” 两位阁老脸色都是一愣。 荀允和漠然看了那信封一眼,抬手道,“给我。” 刘福有些不放心,“要不属下给您拆开?” 他担心里面有毒粉之类,伤及荀允和。 荀允和颔首。 刘福用指甲将封口的白蜡给划破,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普通的符箓。 刘福拿出来,看了一眼,上头写着两个生辰八字,满脸疑惑。 荀允和隐隐约约瞧见熟悉的字眼,脸色一变,“拿过来。”嗓音明显紧了几分。 刘福连忙递过去。 荀允和目光落在那行娟秀的小楷时,瞳仁猛缩,修长的身躯立即便定住了。 这是晴娘的字迹! 怎么会? 犀利的锋芒在眼底一闪而逝,荀允和二话不说从胸口掏出那枚扇贝,从里面抖落出一张褪色的符箓来,两厢一对照,即便字迹有所不同,可明显是一个人的手笔。 再闻一闻墨香,是近日书写。 汗从额头密密麻麻冒出,荀允和捏着两张纸条,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有个希冀的念头猛地敲打心房,他却不敢深想。 会不会是有人模仿她的字迹? 不,不会,朝中无人知晓晴娘的存在,除非.除非她没有死。 一股极致的喜悦窜上心头,荀允和深深吸着气,双臂往桌案一撑。 郑阁老见状满脸骇然,他与荀允和相识多年,还是有一回见他如此失态, “述之,发生什么事了?” 荀允和极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慢慢将两张符箓握在掌心,那一贯镇定从容的双眸此刻仿佛被秋水浸染,晃着一眶水光,他抬眸望了郑阁老许久,方克制着一字一句道, “陛下约了我今夜商议改制一事,我恐不能去了,辛苦你替我与陛下告罪,我要出宫一趟。” 旋即,荀允和顾不上换官服,大步跨出门槛。 什么事能让一向废寝忘食的荀允和不顾皇帝传召出宫。 郑阁老实在好奇极了,追在他身后哎了好几声,“喂,你去哪!你干什么去,我怎么回陛下的话!” 涌动的衣摆被霞光映得刺目,荀允和脑海被千万个念头充滞,顾不上答他。 甚至不敢去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盼望她当真活着。 刘福这边迅速跟上他,中途见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情绪千变万化,十分纳罕,也不敢多问,只一路伴着他到了午门, “老爷,咱们去哪?” 荀允和只顾着闷头往前冲,却不知去何处寻晴娘,停下来张望,四周皆是深长的宫墙,浩瀚的晚风拂过来,他似被束在宫墙下的一只困兽,寻不到出路,片刻茫然后,他脑海飞快运转,喘着气看向手中的符箓,问道,“今日城中可有哪个寺院有热闹瞧?” 刘福稍一思忖,“城外青山寺,听闻明远大师在今日摆坛看相,城中不少官眷均去凑热闹了。” 荀允和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绚烂的霞光在他儒雅的面容交织,他眼底克制着几分悸动。 晴娘若真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囡囡也活着不,他不敢想,那截套着银镯的胳膊闪现在眼前,荀允和深深闭上眼,逼着自己压下眼眶的酸痛,随后转身上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裴沐珩刚迈出午门,便见一道绯红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咦,那不是荀阁老吗?”身侧黄维纳闷问,“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今日是徐云栖的大日子,裴沐珩无心他顾,“已经耽搁了些时辰,恐夫人久侯,咱们快些去。” 刚走至城楼下,身后传来一阵急呼, “郡王留步,郡王留步。” 是都察院一名属官的声音。 裴沐珩赶忙回身,立定扬声问,“什么事?” 那属官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他跟前, “回郡王,一刻钟前,有人在正阳门外敲登闻鼓,状告当朝首辅宠妾灭妻,纵容妾室**上位!” “什么?” 黄维嗓音一时拔到老高,“怎么可能?荀阁老府上侍妾都没有,哪来的宠妾灭妻!” 裴沐珩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个时候当众攻讦荀允和的只有可能是秦王。 “状书何在?” “施阁老不在,是副都御史拿着状子,等着您回去拿主意呢!” 裴沐珩飞快折回都察院,从副都御史手中接过状子,不及细看言简意赅吩咐,“先将此事弹压下去,我这就去面圣!” 秦王这显然是狗急跳墙了。 也不想一想,这个时候攻击新上任的内阁首辅,无 益于拔龙须。 果不其然,裴沐珩将状子递上去时,皇帝气得抓起一枚砚台往地上一砸。 “混账东西!” “来人,宣秦王,朕倒是要问一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裴沐珩只将状子递上去,不曾提秦王半字,可皇帝显然深谙朝局,与他一般认定此事是秦王所为,可怜秦王正要入宫给燕贵妃请安,半路被小太监截来奉天殿,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清矍的皇帝气势汹汹绕过御案,对着他就是一脚踢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荀允和你也敢动!” 秦王猝不及防被擂了一脚,疼得他险些呕血。 皇帝还要踢第二脚,裴沐珩赶忙扑跪在地,抱住了他的腿, “皇祖父息怒,勿要伤了龙体!” 秦王被面前的架势吓呆,莫非当初谋算太子的事泄露了? “父皇,儿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劳动您大发雷霆,儿子有什么错您惩罚便是,可千万别伤了您的身子。”秦王顾不上胸口疼,跪在地上慌张大哭。 皇帝这才勉强压下火气,扶着腰恶狠狠瞪着秦王。 “你是瞧着荀允和剪除了你在吏部的羽翼,便看他不顺眼,非要折腾这些把戏来对付他是吗?朕告诉你,吏部是朕的吏部,是朝廷和百姓的吏部,谁也动不得,你以为这是在败坏他的名声,不是,你是打朕的脸!” “满朝皆知荀允和不纳妾,他哪来的妾纵!” 秦王满头雾水。 刘希文战战兢兢捧着那纸状书递给秦王, “王爷,您细细瞧一眼。” 秦王一目十行 第 37 章 荀大人哪来的脸问...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彤霞已退,天色沉下来,荀允和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青山寺山脚下,往上再无路,得弃马步行,抬眸望去,林间树枝摇曳如同暗夜的鬼魅,心里也由着坠了石头般,七上八下。 路上便在思索,若晴娘当真在此,他又该去何处寻她,偏生在这时,一个纤弱的少年跌跌撞撞从石阶奔下来,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山脚的人,扬声急唤, “是爹爹吗?” 荀允和一愣,儿子不该在国子监吗,怎么来了这里,荀允和敏锐意识到不对,抬步迎上去,沉声道,“你怎么在这?” 荀念樨勉强立住身,一面朝父亲行礼一面回,“娘让儿子来接您去法场。” 今日午后,荀念樨正在学堂午歇,忽然门房送是他母亲在青山寺病倒了,让他是母亲给嫡母章氏在东南法场做了场法事,母亲身子不适不便主持,让他下山来接父亲。 嫡母的事外头人不晓得,是以荀念樨深信不疑,便下了山来。 荀允和寒眸一眯,他刚疑惑去哪寻晴娘,便有人遣儿子过来指路,隐隐感觉有一张大网朝他扑来,荀允和却没有丝毫退意,只要晴娘和囡囡活着,什么后果他都能接受,“带路。” 越往上奔,前方的光团更亮了,模模糊糊看到人影在林间穿梭,在高台欢唱,行至山门下,又迅速跃上大雄宝殿前方的宽台,这才往东南方向的法场行去。 本该符火缭绕的法场黑漆漆的,静若无人,周遭萦绕一股刺鼻的符油气息,荀允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从那间小门跨进去,绕过一片花丛,却惊奇地发现里面杵着一堆人。 为首的便是熙王府三公子裴沐珩,刑部尚书萧御,以及新任大理少卿刘越,荀允和既然猜到有人在设局对付他,对着裴沐珩一行的出现就没有太意外。 方才裴沐珩一行至城门口时,撞上住持身边的小沙尼来报案,只道有官宦夫人在寺院行凶,有人指路,他们更精准地寻到事发之地,从山间纵马抄了近路来,故而比荀允和来得更快。 不过也就快了那么几十个弹指功夫。 裴沐珩朝荀允和无声作了一揖,荀允和拱袖回了个礼,这时侧面的往生阁厅内传来一道嘶声裂肺的哭声。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怎么样?” 荀允和听出这是叶氏的声音,蓦地回头,与此同时,身后的荀念樨也被侍卫捂住了嘴。 只见法场后方矗立一座三层高的阁楼,晕黄的光芒透过纱窗从屋内洒落出来,两道黑影投递在窗牖上,一女子躬身立着似在责问,另一人跪在地上做苦苦哀求状,正是叶氏。 荀夫人叶氏看到秀娘那张脸,登即便吓丢了魂,“你是何人?” 秀娘笼着袖立在灯下冷笑,“你问我是什么人,我还要问你是何人呢,整整一日,你的人鬼鬼祟祟跟着我,后来又引我到法场,想将我推入火坑,你到底意欲何为?” 这话如同一道雷砸在荀夫人脑门, 难不成奶 娘弄错了人,瞧面前这女子与那章氏模样像了个七八成,衣着也极为相似,八成事情黄了且漏了馅,荀夫人顿时心慌意乱,已是六神无主, “我我没有.?()?[(.)]???????()?()” 她下意识否认。 秀娘冷笑,“既是没有,那这上头写着荀羽二字,又是怎么回事?()?()” 荀夫人身子如遭雷击,顿时僵如石蜡。 外头立着的荀允和神色也是猛地一变,下意识便以为那说话的女子是晴娘,身影瞧着是极像的,可偏生嗓音不同。 晴娘说话柔柔弱弱,没有这般中气十足。 荀允和心里顿生灰败,看来不是晴娘,是有人在算计他,荀允和面色发青紧紧盯着荀夫人。 荀夫人闻言先是一阵恐惧,可很快又镇定下来,既然这女子不是章晴娘,那么事情就没到最坏的地步,她慌忙拂去眼角的泪,恳求道, “好妹妹,你些许是弄错了,你把东西还我吧。()?()” 这是承认纸鹤是她所写。 立在隔壁暗室内的徐云栖轻轻抿了抿唇,另一头坐在主位上的青山寺住持则摇头,无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秀娘大喇喇在荀夫人对面的圈椅坐下,手尖捏着那枚纸鹤,望着她生笑, “是吗?荀羽是何人?总不能是你在外头的姘夫吧,莫非你与人偷情,被人发现想**灭口!()?()” 荀夫人一阵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他是我丈夫。” 秀娘眨眼,“是吗?可你女儿不是这么说的。” 荀夫人心登时一紧,狐疑瞪着她,“你把我女儿送哪去了?” 秀娘笑,“放心,就在隔壁关着,我也告诉你,我这人走江湖的,手里有几分本事,你今日若不给我交待清楚,为什么想杀我?我就将你们母女并那个老嬷嬷送去京兆府.” 荀夫人喉间窜上一口血腥,看来事情已败露在这女子手中。 她本已是**之末, 靠一口气勉强撑着,这会儿已吓得魂飞魄散,扑在地上啜泣不止, 秀娘身子稍稍前倾,“不肯说是吗,那我替你来说,我行走江湖,什么把戏都见多了,瞧你这样的,莫非是做了恶事,想**灭口?是不是我长得像你想杀的人,你们的人弄错了?” 秀娘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荀夫人心尖,荀夫人情绪临近崩溃,只将身子压得更低,哭得越发厉害。 秀娘见状拍了拍手,打算起身,“罢了,你不肯说,那我便喊人将你们送去官府” 这时,里屋很适时地传来一道哭声,“娘,娘”旋即嘴很快被捂住,发出闷哼。 荀夫人听出是女儿的嗓音,瞳孔顿时大震,眼看秀娘要起身,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我说我说。” 秀娘悠哉一笑,重新坐下起。” 窗外的荀允和听到这里,几乎已猜了大概。 回想那日在寿宴上见到的绿衫女子,以及叶氏在祠堂那番问话,可见叶氏也发现了那女子,以为晴娘活着,恐她夺了自己的地位,便在山上设局痛下**,荀允和一想到这个可能,眼底寒芒 锐利?()?10?@?@??()?(), 他从来不知那柔弱的叶氏竟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 叶氏不曾见过晴娘()?(), 她怎么知道晴娘的模样? 荀允和此时只觉立在悬崖边()?(),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夫妻十几载,他与叶氏真正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他好像从不知叶氏是怎样的人,忍不住往前一步,这时大理寺少卿刘越抬手一拦,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来的路上,小沙尼已告诉刘越,人证物证俱全,被抓了个正着,请他们来接手。 在场诸人哪个不是在朝廷混迹多年的狐狸,深知今夜的事远远不是**未遂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荀夫人晃悠悠的嗓音, “我交待了,你就会放我和女儿离开是吗?” 秀娘耸耸肩,“我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你说明白始末,让我确信你不是我的仇人,我便不追究今日之过。” 荀夫人腰身一软,额点地,深深吸着气,就这么啜泣了许久,她咬了咬牙,复又抬起眼,哭道, “我实话告诉你,你像极了一人,那人便是我丈夫的前妻!” 这话一落,裴沐珩和萧御等人均是面面相觑。 难不成那状子上说的是真的? 他们纷纷看向荀允和,彼时荀允和压根不知状子一事,只眸色深沉盯着里头,等着叶氏的下文。 秀娘满脸惊诧,“果然如此?这么说,你害怕那前妻寻上你丈夫,故而想先下手为强。” 到了这个地步,人已落在对手手里,荀夫人无路可退,含着泪点头, “那女子十恶不赦,意图毁我丈夫前途,我不得已便如此.” 秀娘冷笑打断她,“是吗,你嬷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嬷嬷说你抢了人家丈夫!” 荀夫人被这话呛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脸上的血色已是褪得干干净净。 秀娘见她已在崩溃边缘,一步一步逼近道,“你该不会相中了人家丈夫,使了什么手段逼迫人家休妻娶你吧?” “没有!”荀夫人断然否认,双目已被泪水浸润,痴痴望着秀娘,那张漂亮的脸蛋无限与章氏的模样交织,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她已辨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我也没有法子啊” 秀娘只当她跟自己说话,笑了笑,“怎么没法子?瞧你这身装扮,非富即贵,你还需要夺人夫吗?” “不不不”泪水如潮淹没了荀夫人的心智,她像是陷在一个巨大的泥潭里,挣扎不出。 秀娘瞅着她眼神涣散,便知时机已到,将整张脸倾下来,轻声诱她, “那火呀铺天盖地的,若我被推下去,得多疼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窗外的荀允和就在这时,身子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裴沐珩连忙上前掺了一把。 “不不不,”荀夫人只觉章氏那张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双目被当年那场浓烟掩盖,刺得她脑门发炸,意念崩溃, “你别 怪我()?(), 我认识他时()?(), 并不知道他有妻有女”她嗓音抖得厉害。 那是一年杏花微雨()?(), 早春三月寒气未退2()?2@?@?2()?(), 被贬回乡的父亲叶老翰林在府门隔壁设教坛,广招学徒,县学里不少学子纷纷拜访,其中有一年轻男子,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一身单薄的茶白长衫,气质清落洒脱,有出尘之貌。 他出口成章,惊才艳艳,一夜成名,不仅是她,便是那日躲在雕窗内偷窥的姑娘 均看上了他。 其中便有县老太爷的女儿,此女张扬跋扈,声称要定了荀羽。 别看她从京城里来,因父亲性子孤傲被同僚所不容,贬黜回乡时,县太爷奉命看着他,是以叶氏在县老太爷的女儿跟前不敢摆架子,将那份喜欢偷偷藏在心底。 荀羽便是在那一日脱颖而出,被父亲收为关门弟子。 叶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不服气,只觉县太爷女儿一身土匪气,压根配不上荀羽,私下总忍不住想引起他的注意,借着书册去隔壁与荀羽讨教,甚至还写了诗词请他点评,除了最初两次当面求教他回应过,后来无论她做什么,他均置之不理,她气得暗地里骂他不知好歹。 荀羽不负众望,次年便考了县学第一,京城有榜下捉婿的习俗,县城亦然,县老太爷的女儿闹着非他不嫁,此事弄得满城风雨,她当时心酸不已,偷着哭了好几场。 县太爷也当众放话要让荀羽做他女婿。 风采斐然的男子,一袭白衫独占鳌头,却是朗朗回绝,“在下已娶生女,且承诺此生只她一人,终身不纳妾。” 他为了杜绝县太爷的念头,就在放榜当日,当着所有江陵名流的面扔下此话。 县太爷果然奈何不了他。 县太爷女儿耿耿于怀,对着荀羽简直是到了痴魔的地步。 “有一个晚上,她来叶府寻我,声称她去过荀羽的老家,见了他的妻女,” “不过是一个村姑,穿着一件碎花裙,上不了台面,哪里比得上荀羽郎艳独绝,我逼那女子放弃荀羽,她还不肯,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始终记得那日,那眉目飞扬的少女义愤填膺。 那是她便想,一个村姑自然是配不上荀羽的。 眼看不久后荀羽便要去荆州府衙求学,县老太爷的女儿坐不住了,趁着县学欢送宴给荀羽下了药,那荀羽也是个强悍的,硬生生从县衙冲出来,回到学堂。 “所以,你就趁着他被下药之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秀娘凉凉凑在荀夫人耳边道。 荀夫人正要点头,理智忽然回旋,猛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的,我是不小心的.” 窗外的荀念樨瞪大了眼,压根不信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傍上父亲的,少年心性太正,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口血喷出来跪了下去。 荀允和双目无神看着透亮的往生阁,慢腾腾地将身上的官服给剥落,露出一身雪白的长衫,他跟个孤魂野鬼似的立在院中,久久没有吭声。 “不小心?”秀娘冷哼一声,拎起她捂住脸的双手,逼着她看着自己,“你看着我说实 话,你真的是不小心的吗?那县太爷的女儿主动与你商议,可见你对她的计划一清二楚,荀羽回的是隔壁学堂的书房,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半夜偷偷爬人家的床!” 这是荀夫人这辈子罪恶的源头,是她心底深处始终难以拔出的刺, “不!”她尖叫一声,挥开秀娘的手,捂着脸大哭, “你以为我容易吗?我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膝下只有我一女,眼看父亲病倒了,岌岌可危,他老人家一死,我怎么办?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嫁个秀才吧?” “那荀羽已是县学第一,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以他的聪明才干,他迟早位列台阁,那可是阁老啊,”荀夫人深深捂着脸,痛哭流涕,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份荣华富贵落于他人手中?所以,我便找了帮父亲寻书的借口去了学堂书房。” 那时的荀羽已几乎失去理智,正在床榻翻来覆去,她假装将灯盏吹灭,解了衣裳不知廉耻地朝他扑过去。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的身子有多滚烫,她一凑过去,他便如同久旱逢甘霖扑了过来。 这辈子都没有像那个晚上那般.快活。 快活又羞耻。 一口血从荀允和口中溢出,他眼前一黑, “然后呢?”秀娘看着她满脸嫌恶,木着脸问,“你该不会就这么逼着人家休妻娶你吧?” “不!”这次荀夫人语气前所未有干脆,她摇着头,木讷地看着面前的虚空,脑海似乎回现了那日的光景, 自小深受儒家教养熏陶的男人,不能接受自己染指其他女人。 骨子里的规矩有多深刻,那会儿就有多痛苦。 她永远不会忘却他醒来时的模样,双目空洞如同丢了魂的鬼,脚步灌铅进了叶家大门,跪在她爹爹跟前认错。 “我当着爹爹的面,逼他贬妻为妾娶我,他宁死不屈!” “我爹也是个老学究,不能接受女儿婚前失身于人,当时便气得呕血,一病不起,我爹不愿勉强他,当场下令,着人将我送离江陵,并与荀羽允诺,” 她始终记得爹爹撑在塌前,气若游丝地道,“此事发生在学堂我难辞其咎,昨夜也是我准许女儿去拿书,我只当你在县衙未归,如今想一想,此举甚是不妥,羽儿,昨夜的事就当没有发生,等过段时日,我将她远嫁他处,你回家吧,收拾收拾去荆 州,再也不要来江陵县衙。” 荀夫人回忆到这里气得大哭, “我没想到,那是我与爹爹最后一次见面,等我和荀羽离开后,他就**,他是被我活活气死的,荀羽也因此懊悔不已,便主动替我爹爹办了后事。” “我直到在城外庄子上住了半月方知爹爹去世,当场昏厥,数日后我醒到这里,拽着秀娘的袖子,泪眼婆娑, “你能想象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怀着孩子的处境吗?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想凭什么啊,凭什么荀羽妻女和睦,我却在外备受煎熬。奶娘也不死心,她老人家劝我沉住气,静待时机。” “我就 这么在庄子上住了两年()?(), 孩子生下?%?%??()?(), 很可怜()?(), 可她父亲对她一无所知.” 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太久()?(), 沉重地如同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说出来人仿佛也舒坦了些。 秀娘见状甩开她的手,“你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怪得了旁人?你堂堂翰林之女,随意寻个郎君嫁了,必是体体面面,你却非要抢别人的丈夫,此罪难恕。”秀娘骂完,又缓住语气凑过来问, “然后呢?” “然后.”荀夫人颓然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脸色发冷,“我熬了两年,一次入城采买,无意中听说秀水村发生了瘟疫,我想那秀水村可不就是荀羽的老家么?” “我只当他出了事,即便他对我不理不睬,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他,”荀夫人咬着牙,“于是,我便去县衙寻了县太爷的女儿,可能是天公作美吧。” 第 38 章 天崩地裂的感觉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秀娘的每一个字无情地鞭挞在他身上,脸上及心坎上。 荀允和突然无声地自嘲一声,瞳仁的痛仿佛被逼得倒膨出来,像刺一般布满眼周。 他没有回秀娘,从她方才那席话已断出,晴娘和囡囡还活着,那就好,很好很好。 “今日之事是她们所为是吗?”他克制住情绪,一字一句轻问。 秀娘看着这绷如满弓,仿佛稍稍一碰触就要破碎的男人,心里忽然百感交集,今日之事瞒得住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众,却瞒不住面前这几位重臣。 她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裴沐珊的嗓音从小门方向传来, “哥,你瞧见我嫂嫂了吗?方才她非要我在大雄宝殿等她,这么久过去了,不见她的人影。” 裴沐珊大约是听说裴沐珩在此,便带着萧芙寻过来。 已是夜间戌时三刻,寺院依然人潮涌动,刑部尚书萧御带着住持等人去隔壁做口供,侍卫清场将有关人犯押走后,法场这里只剩下裴沐珩等人。 裴沐珩听得妹妹的话,眉心微的一皱。 不对。 徐云栖出身荆州,父亲在她四岁时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 昨夜她无缘无故寻他要了人手。 她母亲姓章。 所有消息对上,裴沐珩心底跳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视线迅速扫视周遭,最后聚焦在廊庑一角。 裴沐珊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径直奔到裴沐珩跟前,“嫂嫂呢,我问你话呢,哥!”她拽了拽哥哥的袖。 裴沐珩一动不动,俊脸交织着几分难以置信,目光牢牢注视那一处,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廊庑内侧的暗处传来。 “珊珊,我在这。” 徐云栖一身素裳从暗处迈了出来。 她一如既往温温柔柔立在那儿,银杏跟在她身后伸了个懒腰,秀娘也回到她身旁,主仆三人就仿若方才忙了一日公务好不容易下衙的官员,神态从容自得。 “嫂嫂!” 裴沐珊见状便要朝她奔去,却被裴沐珩拦住了,他拽着妹妹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拉,自己缓步迈了过去。 “云栖。”他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云栖仿佛是天降甘霖蕴藉着荀允和枯槁的心,又似刀片一寸寸割着他胸口。 荀允和的目光就这么落在那白衫少女身上,清瘦的脊梁不自禁颤了起来。 瞳仁深深眯起,小心翼翼打量她,她双手合在腹前静静立在台阶角落,晕黄的灯芒泼在她面颊,衣裙翻飞,稍稍抬步便可化羽而去。 荀允和眼底的刺在这一刻被软化。 “云栖?” 这是他取的名儿,也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大名。 面前这少女真的是他的云栖? 她目光浅浅淡淡,分毫不争,整个人气质像是天边的闲云,风一吹就散。 倒是应了当初他取名的初衷,可偏生,在她身上寻不到一丝一毫往昔的模样。 “爹爹,这是我捉的鱼!” 憨懵结实的小丫头往水桶里大力一把抓,轻而易举揪住了一条黑鱼的尾巴,将它提了起来,水溅了她一身,天真灿烂的笑容在艳阳下格外炫目。()?() 他迎过去时,她便嚣张地将那条鱼朝他身上扔来。()?() 她被他纵得无法无天。()?() 泪从眼眶处迸出来,荀允和深深闭着眼,迈着艰难的步子靠近她,囡囡二字到了嘴边,怎么都唤不出口。 17想看希昀写的《逢君》第 38 章 天崩地裂的感觉吗?请记住.的域名[(.)]17?17♂?♂?17 ()?() 意识到徐云栖是登闻鼓事件的主人公,裴沐珩心口注了岩浆似的滚烫滚烫的,这个傻丫头一个人背负了所有。 他抬步迈过去,握住了徐云栖的手。 她的手一如既往软糯无骨,却多了一丝冰凉。 徐云栖立在台阶下歉意地朝他笑了笑,旋即目光越过他肩头与远处的裴沐珊打了招呼, 刘越正在告诉裴沐珊今日的经过,裴沐珊看着不声不响的嫂嫂目瞪口呆。 荀允和脚步停在她三步之遥,银杏扶着腰往前一拦。 “荀大人,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事发后,即便你认定我家姑娘和夫人出了事,您就没想过找章老爷子吗?” 银杏一想到叶氏和荀云灵鸠占鹊巢十几年就恶心坏了。 荀允和目光始终落在徐云栖侧脸,闻言嗤的一声,嗓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怎么可能不找?” 众人好奇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当年我替你们母女报仇后,便回到江陵,先是好好安葬了尸首,随后开始四处寻你外祖父,云栖你知道的,你外祖父一直不待见我,成婚当日都不曾露面,那么多年也就你出生时老人家现身一次,往后再也不见踪影。” “你们母女俩 出了这么大事,我便是拼了命也得告诉他老人家,可惜他老人家就跟凭空消失似的,杳无音信,就在我绝望之际,一个阴沉的傍晚,他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荀允和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开春后的一日晚边,他独自一人坐在秀水村光秃秃的山顶思慕妻儿,忽然听见一道悲绝的哭嗓回荡在山间,辨出是章老,他立即奔下山,“岳丈!” 下了坡便见章老爷子狰狞地立在妻女的坟冢前,浑身道袍飞舞,那眼神似要将他生剥活吞, “你怎么有脸喊我岳丈?” 荀允和扑跪在他跟前, “岳丈,晴娘和囡囡被歹人害**,是女婿之过,您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章老气得一脚将他踢开一丈远,复又冲上前揪住他衣裳将他提了起来,逼近他苍白的眉目喝道, “荀羽,我早就警告过你,你若想娶晴娘,便安安分分在附近当一教书先生,你若心存大志,便早早弃了她离去,你偏不听,如今惹出大祸,你满意了吧?” 彼时的他心若死灰,懊悔不及,任凭章老打骂绝不还口。 章老骂了一阵,将他扔开,负手立在墓前,不再看他, “即日起,你改名换姓,离开荆州,永远不要回来,你重新娶妻生子,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晴娘与云栖半字,不许叫人知道你曾有一妻,名唤章晴娘。” 荀允 和说到这里,嘴里泣出一喋血,“我怎么可能答应,我让他老人家杀了我,替你们母女俩赎罪。”()?() “章老反而被这话惹怒,又是一脚将我踢开。”荀允和大概是嗓音过于干痒,说到此处猛咳了几声,撑着一侧的墙壁直不起腰来。 ?想看希昀写的《逢君》第 38 章 天崩地裂的感觉吗?请记住.的域名[(.)]???.の.の? ()?() 银杏吃惊望着他,“然后呢?”()?() 荀允和闭着眼喘着气断断续续回道,“然后他以死相逼.发了疯似的朝我吼,只道若我不肯答应他,他便将母女俩坟掘出来,让她们永不安生。”()?() 他重新抬起眸,痛苦地看着徐云栖, “云栖,当年是不是你外祖将你们藏了起来,他老人家定是怕我再惹来杀身之祸,遂逼我发了毒誓,让我离开荆州?” 徐云栖没有答他,而是慢慢转过身来,眯起眼迎上他的目光,“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外祖父的?” 荀允和道,“秀水村出事三个月后。” 徐云栖眉尖紧蹙。 秀水村事发当日她为大雨所救,在地窖里躲了大概半个时辰,外祖父便把她抱走了。也正是因为那一日,外头传言父亲攀了高枝离开了荆州,也有人说父亲死在进京的路上,母亲章氏不肯相信,将她托付给隔壁的胖婶,便只身背着个行囊往县衙去寻父亲。 可惜母亲半路遭遇官兵封山,摔下山坡,被无意间经过徐科所救。而胖妞胖婶阴差阳错替她们葬送了性命。 外祖父带着她没多久便将母亲寻到。 算算日子,荀允和见到外祖父时,母亲已被徐科接去了几百里外的洪湖县,她被外祖父带着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村。 明明她和母亲活着,外祖父却非要逼着荀允和离开,目的仅仅是为了防止荀允和再次招惹是非吗? 那个时候荀允和在州府已取得不俗的成绩,荀允和最后一次回家就告诉母亲,再过两月他便可携她们母女进京赶考。 换作过去,她也一定与荀允和一般,认定外祖父对荀允和心灰意冷,坚决拆散她们一家三口,可如今她却不这么认为。 当时她哭得有多厉害呀,日日夜夜闹着要爹爹,粉嘟嘟的面颊一下子瘦脱形,外祖父那么心疼她,又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受罪。 只含着泪日日夜夜抱着她哄,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对不起”,直到她长大。 不仅是荀允和,对着徐伯伯他亦是如此。 回想与外祖父走南闯北这些年,每每到一处地儿,外祖父便换了个姓,今日姓张,明日姓刘,官府的地儿他绝不去,也一再告诉她,无论谁问她师承何人,绝不许据实已告。 他仿佛在躲什么人? 他仿佛在害怕什么? 联系外祖父神秘地出现在京郊,至今杳无踪迹。 徐云栖忽然意识到,外祖父忌惮的不是荀允和这个人,他更忌惮的是进京,是京城。 京城一定有他不想也不敢见的人。 荀允和这番话给她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外祖父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 她一定要找到他老人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明白这些,徐云栖复又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荀允和猩红的双眸沁着些恨意,如果章老当年不瞒着他,他也不至于与妻女分离多年,害他的囡囡和晴娘吃这么多苦。 10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 在[],域名[(.)]10?10@?@?10 ()?() 徐云栖怔怔看了他片刻,面色慢慢变得淡然,她失笑道,()?() “荀大人,您大可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这些年,您一路高升,壮志得酬,身边亦有子女承欢,并未真正失去什么。” 眼看荀允和眼底的刺痛升腾,她接着道, “您更不必觉得愧待我,我很好,你们走后,外祖父带着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大好河山,悬壶济世,侠义为民,我徐云栖这辈子不曾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虚度,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虚度,过去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少女眼底缀着闪烁的亮芒,晶莹剔透,那一身云淡风轻的气质仿佛轻而易举便能遇难成祥。 裴沐珩看着这样的她,心房被狠狠击了一下,身怀绝技便算了,性子大方从容也算了,闷声不吭撬动整个朝堂,惊动三法司与圣上,完美无缺报仇雪恨,当你为她遭遇的一切生出同情甚至心疼,她却如闲庭信步,将一切磨难视为磨炼。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他到底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子,她身上总是有解不完的谜团,他甚至很好奇,接下来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夜深了,云栖,我送你回家。” 裴沐珩又在这时,看了一眼刘越。 刘越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第 39 章 囡囡,再给爹爹一...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深夜奉天殿,灯火通明。 刑部尚书萧御与大理寺少卿刘越将连夜突审的口供呈给皇帝。 皇帝翻了几页就搁下了。 早在两刻钟前,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将青山寺情形口述禀给皇帝,皇帝对荀允和一事已大致了解。 难以想象这种千年难遇的离奇事竟然会发生在荀允和身上。 荀允和一身白衫孑然跪在殿中,修长的脊梁微微曲躬,双手扶地,手边是叠好的一品仙鹤绯袍及玄黑的乌纱帽。 荀允和眉目低垂,神色寡淡,“陛下,臣无颜立足朝堂,还请陛下除去臣一切官职,按罪发落。” 皇帝眉心快皱成川字,他问立在荀允和身后的萧御和刘越, “三法司怎么说?” 刘越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萧御先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核对了所有供词,确认荀大人无纵妾行凶之实,他亦是被人蒙在鼓里,深受其害。” 不等萧御说完,荀允和木声接话,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看向萧御,“荀卿真的有罪吗?” 萧御回道,“禀陛下,依大晋律历,若本人为受害者,可免去失察之责,所以,荀大人,无罪。” 皇帝缓缓吁了一口气,慢慢挪了挪压在供词上的玉镇,陷入了两难。 荀允和初次进京以一首《山阳赋》名动天下,这篇赋当夜便被锦衣卫递到他手中,洋洋洒洒上千字,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一气呵成,起笔于山阳亭,落笔民政社稷,笔锋犀利而不失温和,皇帝十分有好感,由此记住了他的名,后来荀允和果然不出所望,次年考了个进士第一。 殿试当日,皇帝现场出题,他不卑不亢,对答如流,本是状元之才,皇帝为了压一压他的风头点为探花,是年入翰林院任编修,旁人在翰林编修至少得任两年,荀允和没有,当年江南出了大案,南京玄武湖鱼鳞图册被人一把火烧了,此案非同小可,牵扯南京官吏地主豪强甚至商户,无人敢接手,荀允和主动请缨,二十出头的少年携着尚方宝剑下江南,肆意热血斗豪强,用了三年时间重新丈量土地,修复图册,为户部和朝廷捏住了江南赋税的根本。 至此皇帝在他身上看到宰辅之才,悉心培养,两京十三省,但凡有难啃的骨头,他都交给荀允和,这才铸就了一代年轻宰相。 满朝皆知,皇帝对荀允和十分偏爱,简在帝心是一个缘由,更重要的是荀允和身上有一股别于其他朝臣的特质,他这个人圆融而不圆滑,老道而不过狠辣,他克己复礼,甚有君子之风,无论何时何地,眼底总藏着一抹悲悯,他仿佛是为朝廷而生,为天下苍生而生,没有其他朝臣身上那股对权力地位的野心勃勃。 也就是说,皇帝将首辅之权交到他手上,不用担心他会勾结朝臣皇子。 眼看行将朽木,皇帝甚至想,朝廷由荀允和坐镇,二十年内无忧,他可以放心去,将来青史上他还能博个任人唯贤的清名。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荀允和出事了。 他随意点的一女,偏生就成了荀允和的嫡女,皇帝觉得老天爷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捏了捏那卷口供,兀自失笑。 他当然可以顺水推舟除去荀允和内阁首辅一职,可问题在于,吏部卖官鬻爵,政风败坏,清查吏治的新政刚刚启程,这个时候换帅,新政必定胎死腹中,户部由荀允和把控三年,盐引换粮一事尚需落地,内阁刚刚大换血,不宜再生动荡。 皇帝甚至在脑海将其余几名内阁辅臣过了一遍,施卓有威望有口才,政务能力远不及荀允和,郑阁老便是个和事佬,用于平衡各部,斡旋朝中争端,户部尚书养病半年,尚在适应当中,至于兵部尚书,人是个实干的,论威望和手段也不及荀允和。 这些年所有的偏爱,均成了此刻的掣肘。 皇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仅仅是犹豫一瞬,皇帝果断做出抉择。 即便要换荀允和,也不是现在。 有这个把柄在手,想要拿捏荀允和也容易。 这么一想,皇帝豁然开朗,起身负手踱步到他身侧,“荀卿,你起来。” 荀允和慢慢折起膝盖,垂眸立在皇帝跟前,双目暗沉无神。 皇帝叹道,“不是你的错。” 荀允和眸色渗出几分痛楚,“臣识人不明,抛弃妻女,罪不容恕。” 皇帝摇摇头,“你是被人算计,并非本意所为,”眼看荀允和又要辩驳,皇帝蹙眉道,“朕说你没错,你就没错。” 荀允和难以想象这个时候皇帝还要坚持用他,他后退一步,合手一揖,“陛下,臣身为大晋官吏,天子门生,不能修身,不能齐家,何以治天下,陛下若放任臣继续留在朝堂,天下百姓必以为陛下识人不明,恳求陛下发落微臣,勿要因为臣而沾污了圣誉。” 看得出来荀允和是铁了心要离朝。 皇帝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反被他这话勾出了火气,当即斥道, “你的名声大过朝廷,大过百姓?你的脸面比朕的江山还重要?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当知大丈夫不拘小节的道理,滚回去,给朕当差。” 荀允和喉咙哑住了,立着不动。 皇帝显然不愿朝局再生动荡,不得已先留下他。 皇帝见他不再辩驳,那口气顺了下来,慢悠悠在他跟前踱了几步,又扭头问他, “你当初改名进京,是因你岳丈要求?” 荀允和不避讳,“是,他恨臣招惹杀身之祸,怕牵连妻女。” 皇帝点点头,复又打量荀允和几眼,哪怕他年过四十,依然面容俊朗,风度翩翩,荀允和才貌双全,进京时便名声斐然,当时相中他的不知凡几,人家岳丈惊弓之鸟,担忧也无不道理,只是到底是狠心了些,拆散了他们一家三口。 “你岳丈人呢?” 荀允和在回程路上也招来银杏问过,遂黯然回,“三年前失身跌落山崖。” “哦”皇帝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眼看荀允和大受打击,已心神俱疲,他摆摆手,“你回去歇着吧,明日照常来上衙。” 荀允和也无话可说,躬身而退。 等他离开,皇帝挥退萧御,留下刘越问, “珩儿呢?” 刘越轻轻望了一眼皇帝,“回陛下,郡王不放心郡王妃,先送她回府了,说是晚些时候再入宫给陛下请罪。” 皇帝正在把玩狼毫,闻言抬目看着他,“哦?请罪?” 刘越遂跪下来,与皇帝道,“陛下,今日之事从登闻鼓到青山寺一案,均是郡王妃暗中操纵,意在报仇雪恨。” 刘越很清楚,这些话等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送到皇帝耳郭,不如由他来说,如此他划清与裴沐珩的界限,安然潜伏在朝堂,亦能向皇帝表忠心。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微微一震,“所以,荀卿这是被自己女儿算计了?” 刘越面露冷色,“陛下,臣以为郡王妃有欺君罔上之罪。” 他话未说完,身侧的刘希文对着他喝了一句,“放肆,郡王妃是皇室宗亲,你只是一介微臣,岂可恶意中伤郡王妃。” 皇帝显然是默许了刘希文的话,神色淡淡道,“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可对外言说。” 恰在这时,门口内侍禀道, “陛下,昭明郡王求见。” 这是裴沐珩来了。 一个敢敲登闻鼓,亲手料理自己父亲的女子,哪里需要裴沐珩相送,裴沐珩无非是故意避开荀允和,以防牵连对方。 皇帝看的明白,吩咐刘越退下,召裴沐珩进来。 裴沐珩进殿后,果然第一时间跪下磕头, “孙儿替媳妇徐氏给陛下请罪,还请陛下怜她孤苦,莫要计较她莽撞之举,一切罪责由孙儿替她承担。” 皇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手指轻轻叩着桌案问, “敲登闻鼓的是谁?” 子不言父之过,徐云栖状告当朝首辅,对朝局颇有影响,皇帝心生不喜。 裴沐珩慢腾腾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岳母章氏身边的嬷嬷,替主鸣冤。” 那皇帝无话可说。 为什么到现在鸣冤,原因也很简单,前不久荀允和举办寿宴,大约是不小心被章氏看出了端倪,心中愤懑这才遣人击鼓鸣冤,恰恰那荀夫人也认出章氏,两厢各自行动,手段高下立判,人品如何也一目了然。 “这叶老翰林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皇帝面露嫌恶,又吩咐刘希文,“去告诉萧御,叶家诸人一并问罪。”叶氏这是将父亲身后名和叶家声誉败了个干净。 “此事,你事先知情吗?”皇帝悠悠往裴沐珩心口插了一刀。 裴沐珩露出苦笑,“孙儿不知。” 皇帝倒也没怀疑他,以裴沐珩之心性,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让荀允和下不了台。 这么一想,皇帝看着孙儿不免带了几分同情, “你媳妇要整治她父亲,事先没与你通气?” 裴沐珩笔直地跪着,不想回他这话。 皇帝难得见孙儿吃瘪,郁闷一日的心情一扫而空,起身抚了抚他的肩,大笑离去。 * 皇帝没能撤了荀允和的首辅之职,在裴沐珩预料之外,既然皇帝保全了荀允和,那么熙王府便得做出反应了,这些年皇帝虽然不太待见熙王,却允了熙王巡兵之权,每年熙王奉旨去各地巡视,安抚军心,查检军政。 眼下秦王暗中与十二王较劲,裴沐珩不想因荀允和而被冒然推上风尖浪口,唯一的法子,便是以退为进明哲保身,是以裴沐珩回去便劝熙王上缴那块巡兵的令牌。 熙王也照做,此是后话。 荀允和这厢回了府后,清瘦的身子陷在躺椅上便再也起不来。 老仆捧了茶他不喝,煮了粥也不进一口,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如同**一般。 老仆伺候他多年,见他如此,跪在跟前泣不成声, “老 爷,您心里难受,老奴感同身受,如今大小姐不肯认您,夫人也嫁为人妇,您心里呕得慌,老奴都明白的,可比起她们娘俩活着,什么事都不算事对不对?您如今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唾手可得,可别这般苦了自个儿。” 荀允和听了这话,眼眶一痛,侧了侧脸。 老奴见他听了进去,揩了揩泪,继续望着他道, “这十几年您风光,只有老奴明白,您没了夫人和大小姐,心里那股精气神没了,便没日没夜扑在朝廷” “现在好了,大小姐就在隔壁,往后日子长着,总有父女团聚的一日。” 荀允和大约是被他说动,稍稍直起了身。 老仆赶忙递上去一碗参汤,荀允和饮尽,问起荀念樨在狱中的事。 老仆又哭了,“少爷遣人带话给您,说他愿意为母赎罪,请您不要担心他。” “老奴已打点了衣裳银两给他,他在牢里不会受罪的,再过一段时日等案子钦定,老奴再安排人沿路护送他出京。” 荀允和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 比起荀府空空荡荡寂如无人,隔壁熙王府可就热闹了。 熙王妃的药油用完了,三日没推筋,头风又若隐若现,郝嬷嬷夜里正犯愁,心想着明日怕是又得厚着脸皮去寻徐云栖要油,这会儿一婆子神神秘秘绕了进来, “王妃出事了!” 熙王妃最不喜人卖关子,倚在塌上冷着脸问,“有什么话快说。” 郝嬷嬷也连忙问,“可是五小姐他们回来了?” “正是呢,”婆子满脸津津乐道, “五小姐刚回府,正在垂花门遇见二少奶奶说起了青山寺的事,老奴听了一嘴,原来今日青山寺出大新闻了” 旋即便捡着重要的说给熙王妃听。 熙王妃一听那荀夫人原来只是个外室,这些年靠着杀了原配妻子上位,简直吓蒙了。 她此生最厌恶那等自轻自贱的女子,回想自己过去曾与荀夫人姐妹相称,忍不住将刚吃不久的晚膳给呕出来了, “那云灵不,那荀云灵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跟着她娘一丘之貉呗,听说人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牢狱,没多久便进入掖庭服罪。” 熙王妃脸色很不好看,过去她没少搂着荀云灵喊心肝,如今一想,心里跟吃了苍蝇般恶心。 郝嬷嬷连忙劝她,“王妃切莫动怒,这点事不值当您生气,甭说您,便是那荀大人不也被那枕边人给蒙骗了嘛,话说那叶氏性子和善温婉,又是出身名门,这些年在京城名声甚好,谁能料到她背地里这样坏呢。” 熙王妃喝了两口茶,安抚了下郁闷的心。 紧接着那婆子又道,“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王妃可知那荀府真正的嫡出大小姐是谁?” 郝嬷嬷和熙王妃均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是谁,快说!” 婆子咽了一口唾沫,“是咱们三少奶奶呀!” 这话一落,熙王妃脑门如同被人狠狠一击,手中茶盏失声而落。 “王妃,王妃!” 有人将她搀起,有人帮着将泼洒的水渍拍下,一顿手忙脚乱。 裴沐珊进来时,便见自己母亲呆如木鸡坐在那里,任由仆人服侍着换衣裳。 她幸灾乐祸踱步过去,故意将脸蛋凑去熙王妃跟前, “恭喜娘,贺喜娘,您终于如愿以偿与荀阁老做亲家了!” 熙王妃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 裴沐珊吐了吐舌,大喇喇坐到过去熙王的位置,颇有一种替嫂嫂扬眉吐气的感觉,然后她开始清嗓子卖力表演, 先是绘声绘色将徐云栖所为告诉熙王妃,到最后侧眸看着母亲, “娘您知道吗?嫂嫂可厉害了,那荀阁老痛苦万分恨不得当场就认了她这个女儿。” “你猜嫂嫂怎么着?嘿,阁老有什么了不起,她才不稀罕呢,她还就乐意做个小门小户之女,高高兴兴行医济世。” 熙王妃哪能不知女儿这是在阴阳怪气挤兑自己,她面无表情斥了一句, “行了,累了一日,你去歇着吧。” 裴沐珊嘿嘿一笑,临走时还不忘问了一句, “娘,这样的媳妇,还和离么?” 熙王妃气得拿着引枕扔了她一脸。 * 徐云栖这一夜睡得沉,梦里总听见外祖父在云雾里唤她,徐云栖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姓甚名谁,他偏又不说话了,徐云栖惊醒时,浑身冒着冷汗。 身侧递过来一方帕子,有人温声问道,“做噩梦了?” 徐云栖侧过眸对上他温煦的双眸,一下子呆住了。 “三爷,你不去上朝吗?” 过去裴沐珩早出晚归,徐云栖从来没有哪日醒来时看到他躺在身边。 裴沐珩见她额尖冒出豆大的汗珠,亲自替她擦拭,“我今日告假了 。”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也渐渐缓过来。 她昨日弄出那么大动静,对他一定造成不小影响。 “我这是连累了你?” 裴沐珩心情颇有些复杂,虽说此事并未大肆声张,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他成了荀允和的女婿,朝局猝不及防发生变化。 对于志在夺嫡的熙王府来说,有当朝首辅做奥援,便不只是如虎添翼这么简单。 妻子用“连累”二字,裴沐珩都不知怎么答她, 他抬手抚了抚她眉心的褶皱, “陛下并没有斥责荀大人,依旧保留他首辅之位。” 徐云栖颇有些意外,不过也与她无关就是了,她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浴室梳洗,刚出来,陈嬷嬷慌忙进来告诉她, “方才徐府遣了人来,说是岳家太太病下了。” 徐云栖脸色一变,匆匆用了早膳,带着银杏立即登车前往徐府。 章氏是被气病的,昨夜回来人就很不好,想起那胖婶与她情谊甚笃,胖妞也活泼可爱,就这么被丢了命,她恨不得将那叶氏千刀万剐,自然而然便将怒火牵到荀允和身上,怒意刚起,想起他被人蒙骗多年,可恨又可怜,章氏那股子火又莫名消散了,他果真还活着,果真成了人上人的首辅,章氏凄厉地笑了一阵,种种情绪绞在心口,最后五内空空,只剩下一抹惘然。 徐云栖给她把了脉,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昨夜的事都告诉徐伯伯了?” 章氏躺在塌上,闭着眼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 城中诸人都 第 40 章 妻子还是绑在裤腰...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徐云栖至晚方归,跨过门槛时,门房及管事的恭恭敬敬将她迎了进去, “少奶奶,三爷在书房等您,说是一道去锦和堂用晚膳。” 徐云栖微愣,今日不是逢十,不到去上房用膳的时候,莫不是有事,却还是依言从斜廊处往南绕至裴沐珩的书房。 华灯初上,薄溟如雾浅浅浮动在夜空。 裴沐珩一袭玉色长袍立在廊芜下,晚风拂过他周身,晕黄的光芒密密匝匝萦绕在他眉睫,衬得他颇有一番仙人之姿。 徐云栖极少见他穿这样的浅色,“三爷?” 裴沐珩瞧见她,唇角勾出一枚浅笑,“走,咱们去上房,昨日你生辰被耽搁了,今夜父亲和母亲给你补宴。” 原来如此。 徐云栖怔了下道,“那容我换身衣裳。” 裴沐珩道好。 又陪着她回了清晖园,等着她换上一件夕岚色的对襟长褂,一条杏色挑线裙,胸前还戴着过去皇宫里赏赐过来的珍珠璎珞,笑起来如玉生烟,亮堂又秀美。 徐云栖以往过于素净,乍然打扮得这么招眼,裴沐珩也很意外,颇有些挪不开眼。 徐云栖露出盈盈的笑,“可以吗?” 既然王府要给她祝寿,她总得盛装出席,不想枉费别人一片好心。 裴沐珩没说话,只牵着他的妻往锦和堂去。 一路遇见的仆从,均要给徐云栖磕头祝寿,徐云栖感觉到,大家对她添了几分尊敬畏惧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裴沐珩握得紧,徐云栖手心都出汗了,几番想抽手,“三爷今日都在府上吗?” 问起这话,裴沐珩便有些无语。 他念着她昨日经历了那番风波,心里多少有些受创,故而留在府上打算陪她散散心,哪知她忙了一整日方回来,不过看徐云栖的模样,仿佛与寻常无异。 “午时去了一趟都察院,回来不久。” 荀家那个案子他不打算插手,回都察院便是将昨夜一应文书档案交给了施卓。 徐云栖正要搭话,眼看前方石径一人气喘吁吁奔来。 “嫂嫂,等等我!” 裴沐珊跃上台阶,堂而皇之将徐云栖从裴沐珩手中夺走,半搂半牵将人推着往前去,为她这身穿戴给惊艳了, “嫂嫂,这就是我上回给你挑的苏绣吗,哇,穿起来真好看。” 裴沐珩看了一眼残有余温的手心,瞥一眼聒噪的妹妹越发无语。 徐云栖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 “也是你挑的花样。” 前几日裴沐珊为了给她过生辰,悉心替她置办了一身行头。 裴沐珊眼神得以洋洋往后面的裴沐珩瞄去,“哥,我的眼光好吧。” 裴沐珩面不改色回道,“你嫂嫂穿什么都好看。” 言下之意是人美,不是裴沐珊的功劳。 裴沐珊听了哥哥这直白的话,眼神蹭蹭亮了起来,使力耸徐云栖的肩, “嫂嫂,你听到没有,我哥夸你美哎。” 徐 云栖性子已经够淡然了()?(), 还是被裴沐珊这挑明的话()?(), 说的面颊胀红。 裴沐珊依旧兴奋昂扬()?(), “你是不知道?()_[(.)]???♀?♀??()?(), 我哥这人一向嘴里吐不出**来,能让他屈尊降贵夸人,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裴沐珩冷冷看了一眼妹妹,带着警告。 徐云栖抚了抚面颊的红云,扭头朝裴沐珩大方笑道,“谢谢。” 两厢视线交错在一处,裴沐珩被这一声“谢谢”砸出一些郁碎来。 这时,银杏在一旁见怪不怪道,“我家姑娘在江湖上那是美名盛传,她在沧州坐诊时,许多小伙子没病都要给自己整出些病来,纷纷列队候着她把脉。” 这话一落,裴沐珩脸色就黑了。 徐云栖轻轻瞪了丫鬟一眼,裴沐珊闻言好奇心立即被勾起,连忙将徐云栖扔开,拉着银杏往前,“你给我说说,我嫂嫂有多受欢迎。” 银杏开始倒豆子似的将那些公子少爷的花样告诉裴沐珊。 过去她有些害怕裴沐珩,如今不必了。 荀允和就住在隔壁,姑娘现在受了委屈可有人撑腰了。 “起先有人采花,还有人送吃的玩的,后来见姑娘无动于衷,就开始装病,哎,五姑娘是知道的,我家姑娘旁的都能拒绝,唯独不会拒绝照看病患。” 银杏这是压根不顾裴沐珩的死活。 裴沐珊快笑破了肚皮,她太喜欢银杏了。 往后有她哥哥吃瘪的时候。 裴沐珊回头添油加醋说了一句,“哥,你赶明也装病试一试。” 裴沐珩不屑地移开目光。 他没这么无聊。 徐云栖见二人闹得太过分,扭头看着身侧的丈夫, “你别听她们瞎说,这是没有的事。” 裴沐珩却知道,她这是在撒谎。 四人一路有说有笑到了锦和堂。 进去时,明间内静的出奇,衬得裴沐珊的笑声就格外敞亮。 裴沐珊见堂内安静地过分,笑声戛然而止,抬眸望去,府内诸人安安静静各坐各位,显然在等候他们仨,大家视线纷纷投过来,自然而然先看向徐云栖,然后又不着痕迹收了回去。 裴沐珩夫妇立即过去告罪。 熙王开心地摆手,“快些入座,时辰不早,开宴吧。” 两位侧妃坐在主位下首,长兄裴沐襄和谢韵怡在左席,下面跟着两位妹妹,李萱妍夫妇则跟徐云栖二人坐在右边。 李萱妍庆幸自己早早跟徐云栖打好关系,没得罪过这位阁老小姐,侯宴之时,便提前将自己的寿礼送出, “我听说你不善绣花,便替你绣了些香囊帕子,共有十来样,你别嫌弃。” 母亲章氏曾迫着徐云栖学过两日绣花,徐云栖怎么都学不会,自认这是一门极难的手艺,对着李萱妍这份诚心就很不好意思,“嫂嫂费心了。” 裴沐襄因隐疾一事一直避着徐云栖,谢韵怡过去多少看不起徐云栖的出身,夫妻二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裴沐兰随后也送了一件刺绣,“这是我绣的 兰花()?(), 嫂嫂可挑个地儿挂着玩。” 裴沐珊接过替她递给了徐云栖()?(), 夸道?()??.の.の?()?(), “嫂嫂()?(), 四姐绣艺可是咱们府上最好的,都能拿去外头卖呢。” 熙王听了这话严肃地哼了一声,“什么卖不卖的,成何体统,我们王府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吗?” 裴沐兰私下确实卖过几副绣面攒银子,被父亲这一斥,她吓得低下头。 韩侧妃生怕女儿被王妃责怪,连忙接过话题将自己的贺礼送出去,“我给云栖准备了一对珊瑚耳环。” 徐云栖林林总总收了一匣子礼,都交给陈嬷嬷和银杏拿着。 宴后,裴沐珩率先回了书房,熙王带着其他两个儿子也离开了,裴沐珊拉着徐云栖到了西次间的八仙桌后坐下, “嫂嫂,王府的规矩,谁生辰谁做东,咱们开席玩叶子牌。” “啊,我不会。”徐云栖眨眼道, “你不会我们教你,”李氏也将她按下了。 裴沐珊又喊上裴沐兰,四人凑一桌。 谢韵怡要张罗家务,韩侧妃与高侧妃打算凑凑热闹,临行问坐在上首净手的熙王妃, “王妃,您要过来瞧瞧吗?” 熙王妃摇头,她脸还疼着呢,这一层身份揭开,熙王妃内心替儿子高兴,面上反而越发尴尬,在她看来,她过去与那荀夫人和荀云灵十分亲近,徐云栖一定对她心有成见,她若过去,大家玩的不尽兴,何苦来哉。 “难得她的好日子,你们陪她玩吧。” 两位侧妃都是聪明人,便相携去了西次间。 熙王妃独自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笑声,不觉失神,其中要属裴沐珊的嗓门最大, “燕家那边怎么说?燕少陵伤势如何了?” 郝嬷嬷给她递上一杯茶,笑着回道,“听说是好了大半,少陵公子迫不及待要来下定,被燕夫人摁住了,” 郝嬷嬷学着燕老夫人的口吻,“你别可大意,眼下外伤看着好了,肺腑还未复原,若不细心调理,往后留下痼疾,可有得你愁,难不成大婚时,还得你侄儿来搀你?” 燕少陵自然不想在妻子面前丢脸,遂老老实实不出门。 熙王妃压根不急,“迟一些也好,我还舍不得她出阁呢。” 隔壁又传来一阵哄笑,好像是徐云栖输了,大家都在闹她,要罚她酒喝,徐云栖喝了两杯。 王府许久没这般热闹了,郝嬷嬷听着心里头一片熨帖,与王妃道,“方才丫鬟都与我说,三少奶奶过去是如何,如今还是如何,丝毫不摆阁老大小姐的架子,也没有因为过去的事而耿耿于怀。” “她这性子呀”熙王妃连叹三声,“我是自叹不如。” 想起她坎坷的身世,熙王妃心里生了几分疼惜,“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郝嬷嬷乘势道,“您以后多疼疼她,她就不可怜了。” 熙王妃沉默良久。 * 熙王府这厢与荀允和联上姻,令秦王如临大敌,翌日晨起借口与燕贵妃请安,便迫不及待与母妃商议 对策, “娘,儿子现在是四面楚歌,舅舅这一去,朝中支持老十二的呼声越?_?_??()?()” 自从太子被废,秦王感受到圣眷渐颓,因此有了这心灰意冷的一句。 燕贵妃倒是比他沉得住气,不过脸色也很不好看。 “局势对我儿着实不利,不过为娘认为 ,你大可不必忌惮熙王府。()?()” 秦王愣道,“为何?()?()” 燕贵妃正色道,“陛下将皇位传给谁,都不可能传给熙王。()?()” 秦王双目瞪大,满脸愕然,“这是什么缘故?” 自他记事起,父皇就不喜熙王,可真正缘由,秦王并不太清楚。 只见燕贵妃喟然长叹,“此事一直是你父皇心中的伤疤,没人敢提,今日我少不得告诉你,你切勿告诉他人,唯恐惹了你父皇不悦。” “你可还记得明月公主?” 秦王摇摇头,“儿子实在没什么印象。” 燕贵妃点点头,再道,“她是你父皇唯一的嫡公主,生下来时天降祥云,那一年东南发生蝗灾,由着小公主出生后,蝗灾奇迹般消退,你父皇将她的出生视为大晋祥瑞,一直珍爱如宝。” “可惜小公主出生不久,被诊断出心疾,你父皇心痛如绞,下旨令太医院悉心照料,就这么养到了十岁,她十岁那年,突发疾病,此病一直是太医院柳太医看诊,柳太医极擅针灸,每每有起死 第 41 章 他希望她为他破例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夫妻二人随意用了些晚膳,各自换了一身夜行裳打算从侧门出府,不一会黄维匆匆过来告诉裴沐珩,王爷坐在正厅等着他们,有话要交待。 裴沐珩微愣,熙王极少管他的事,今个儿怎么惦记上了,遂带着徐云栖赶往正厅。 越过廊庑一瞧,却看到熙王陪着荀允和坐在堂前。 裴沐珩倒也没有太意外,回眸看了妻子一眼,徐云栖淡淡瞅着荀允和,对着二人施了一礼,便没进去了。 裴沐珩独自进厅给熙王和荀允和拱手。 “父王,老师,可是有事交代。” 熙王听他一声老师微微看他一眼,裴沐珩神色不变,徐云栖一日不认荀允和,他一日不改口。 荀允和脸色也看不出端倪,只是起身,目光落在廊外徐云栖身上,“你要带她去?” 裴沐珩颔首。 “你打算怎么办?” 裴沐珩回道,“先突击暗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荀允和没有多问,朝务上的事他不宜与裴沐珩来往过密,唯一在意的便是女儿安危, “不带个丫鬟吗?谁照顾她?” 这话一问,裴沐珩喉咙微哽, 荀允和要问的怕不是没人照顾徐云栖,是不希望自己女儿鞍前马后伺候旁人。 过去裴沐珩是他学生,如今成了女婿,荀允和看他眼神就不一样了,徐云栖嫁进王府没少受委屈,在他看来,裴沐珩这个丈夫并不合格。 荀允和眼神锐利而淡漠。 熙王兀自笑了起来,岳父位高权重是助力也是压力,他严肃看着儿子,希望他别让荀允和失望。 裴沐珩再次拱手一揖,“老师放心,我亲自照顾她。” 荀允和不再多问,熙王拍了拍他的肩,“早去早回。” 二人目送裴沐珩夫妇绕去后廊方收回视线。 荀允和身上官服未褪,鲜见是方下衙过来,不曾用晚膳,熙王客气地将他往里引,“述之进来喝口茶吧?” 荀允和神色微怔摇摇头,“王爷,我要见银杏。” 熙王没有阻拦,着人将银杏叫过来,银杏倒是大大方方给荀允和行了个礼,“荀大人,您找奴婢有事吗?” “你随我来一趟。” 荀允和带着她从夹壁来到荀府,银杏对荀府并不陌生,上回徐云栖带她赴宴,她便巡视领地一般将荀府逛了一遭,荀府大门进来是一横厅,荀允和少时崇尚魏晋之风,便在此地设了凭几坐席,与友人学徒谈经辩道。 银杏四下打量一番问荀允和,“大人何意?” 荀允和倒是很诚恳看着她,“把你家姑娘的喜好告诉管家,让他把宅子改一下。” 荀府徒生变故,府上管家悄悄将章氏与荀云栖的牌位给烧了,过去内宅里都是叶氏的痕迹,管家建议重新修缮院子,荀允和首肯,遂将银杏唤来。 银杏眼珠儿蹭蹭便睁圆了,“这样啊”捏着下颚寻思一阵,“可是,姑娘没有喜好啊。” “姑娘唯一的喜好,便是钻研医术给人看 病()?(), 姑娘家喜欢的花花绿绿首饰衣裳()?(), 她一概没有兴致.至于园子嘛■()_[(.)]■?■+?+?■()?(), 过去我们老太爷带着咱们走南闯北()?(), 有时住在客栈,有时借住民居,最多不过半年又要挪地.住处简洁干净便可,不见她有什么特殊喜好。” 荀允和的心仿佛被捅了几刀子,飕飕地漏风。 这一夜他坐在空荡荡的厅堂彻夜难眠。 此时此刻的徐府,徐科被上官遣去隔壁通州督渠,直到这一夜夜里方回来,章氏等了他两日,好不容易盼着他回府,便将他唤来床头,问他, “近日那首辅府家的风波,你可听到了?” 天气尚热,徐科额头渗出一层汗,接过妻子递,谁能料到那荀夫人是这等心狠手辣之徒,不过那荀大人我也瞧见了,气度不俗,风采斐然,年过四十尚且这般,年轻时不知多招人,女人家喜欢他不足为奇。” “说来最可怜的要属他的妻,若是不为贼人害死,她现在可是风风光光的首辅夫人.” 章氏不等他说下去,白着脸打断他道, “他是我前夫。” 徐科被这话呛了一喉咙口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 章氏尽量让自己端端正正坐着,克制住情绪,再次告诉他, “他是云栖的亲生父亲,我便是那个差点被叶氏害死的前妻。” 徐科猛地咳了一声,脸色慢慢由松弛变得绷紧,渐而眼珠睁大兀自盯着章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章氏见他这模样,有些六神无主,眼泪簌簌而落,“我也是事发当日才知晓的,是云栖认出了他,方知当年那叶氏意图杀了我和云栖,你还记得那场瘟疫吗.” 徐科脑门跟有五雷轰过,一阵嗡 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就是他的妻是首辅前妻,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先是一阵愕然,随之涌上来的是难以名状的怒意,到最后只剩恐惧与彷徨。 章氏看着瑟瑟颤抖的丈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将他抱入怀里, “徐科,你别多想,也别害怕,我跟他都过去了,他那个人素有君子之风,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我们安生过日子,也不招惹谁.” 章氏这两日压力骤增,抱着丈夫失声痛哭。 她不一定是个完美的妻子,也不算一个很称职的母亲,却不会做出背夫弃义的事。 徐科听着妻子哭得上气不接气,慢慢回过神这话时,他心里是慌的,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妻子坚定地选择他,主动交待此事,给他吃了一颗定心凡。 他自然不希望平静美满的生活被打乱。 只是那个人是首辅,今后升迁仕途是别想了。 章氏察觉丈夫在轻抖,越发抱紧了他,“云栖说了,让咱们一切照旧,什么事都不会有。” 徐科并不知荀允和对章氏感情到何种地步,心里一时没底,即便如此,这个时候他要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担当,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 带走你。”()?() 章氏朝着他破涕为笑,“嗯,咱们夫妻一条心。”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窗外月色正明,夫妻二人紧紧依偎在一处。()?() 这一轮月从京城越过山峦,一直紧紧跟随在裴沐珩夫妇身后,铺亮整条康庄夜道。()?() 徐云栖要骑马,裴沐珩没答应,非要将她绑在身后。 一个小小丫鬟便难舍难分,对着他却是说和离便和离,没良心的丫头片子。 胯//下雄骑追风逐电,夜风大口大口灌入徐云栖鼻尖喉咙,迫着她不得不侧脸贴紧了他结实的脊梁,待跃上一段崎岖山路,马儿越发颠簸,徐云栖只得搂他更紧,整个身子与他背梁密不可分。 说来这男人看着并不算健硕,整个脊梁却坚强有力,背阔腰劲,跟堵密不透风的墙,没有丝毫晃动。 夏日天热,裴沐珩身上只罩了件玄色薄衫,分明肌理块块结实垒在腹部,徐云栖手掌恰恰抱在这一处,肌肉摩挲,不一会便生了汗,只是裴沐珩面色纹丝不动,就这么载着她一路到了 第 42 章 云栖唤声夫君来听...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马蹄如鼓,踏破山阙。 茂密的树林山风呼啸,密密匝匝的落英被卷得漫天飞舞。 有飞絮扑面而来,徐云栖不得不闭上眼贴紧他后背。 自昨夜至今,裴沐珩虽照样斟茶备膳,却一个字都不曾与她说,眼神也不曾往她身上瞄,只余一抹清冷的眼尾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徐云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上马时便不敢去抱他,裴沐珩伸手将那犹犹豫豫的双腕箍在腰间,纵马往南。 午间到了东昌府,一行人停在山间岔路口一家客栈。 越往南,天气越发燥热,午后天气转阴,坐了没一刻钟,密密麻麻的雨丝飘下来,如云似雾笼罩山道,路过的行人坐在棚子旁均喘上一口气,总算是凉快了几分。 裴沐珩用完膳,打算给徐云栖舀汤,瞥了一眼见是一碗野菜羹便袖了手。 这是一张四方桌,夫妻二人相邻而坐,徐云栖啃完一个芝麻饼子,余光注意到这一幕,便知裴沐珩是嫌弃这粗茶淡饭了,她主动伸手替自己舀了一碗,小口小口喝下。 裴沐珩见徐云栖喝得正香,好奇地给自己斟了一碗,浅酌一口,竟也察出几分清甜,他搁下碗时,明显察觉妻子瞥来惊鸿一眼,待他视线转过去,她乌溜溜的眼神又避开了,裴沐珩暗自失笑,想起昨夜的事,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他早该料到的。 那股无可名状的怒意悄然间便散了。 雨势渐大,恐山路颠簸不好纵马,暗卫便去大运河旁租了一条船,一行人改从行船。 两日后,船只抵达扬州郊外的渡口。 眼看就要进城,裴沐珩在这里遇见了熙王府布置在扬州的暗探,暗探将事情始末告诉他。 “事情起因源于运粮换引一事,户部那边给扬州下发的指标是,十万担粮食与十万匹生丝,名额掌握在州府衙门手中,手里有生丝的商户便想着法儿去拿生丝的名额,有门路的早把十万担生丝的名额给瓜分了,余下商户要运粮去边关换盐引,心中十分不满。” “恰巧今年江南发生水灾,粮价大涨,同样的价格过去他们用银两直接换取了盐引,今年却要追加银两方买下等价的粮食,商户不干了,趁着前阵子内阁变动,便在州府衙门**。” “扬州知府是十二殿下的人,在扬州盘踞多年极有威慑力,以铁腕手段**下去,只是偏生将士们手里没个轻重,不小心**两个人,这下捅了马蜂窝,商户们**,甚至还有人闹去了盐场。” “扬州盐场是咱们大晋最大的盐场,境内绝大部分商户均来此地取盐,他们把盐场的门给堵了,不许其他地方的商户来换盐,场面极是混乱,恰巧一些流民尾随其后,蓄意滋事,有了州府衙门前车之鉴,盐场的守将不忍下毒手,这不,偏生被些流民给闯进了盐场衙门,也不知是什么人暗下毒手,趁乱对掌事太监许公公行刺,许公公可是司礼监的人,众人晓得事情闹大了,这才纷纷罢手。” 裴沐珩一听,面色凝重。 盐场掌事太监许容是司礼监刘希文的干儿子,说白了,许容便是天子与司礼监安插在扬州的眼线,谁会蠢到行刺他,要么便是许容运气太差,要么便是有人蓄意谋之。眼看朝中局势不稳,内阁数次动荡,有心人借此生事也未可知。 这运粮换引一事,是他首倡,荀允和落地,这桩案子不处置好,回京没法交待。 “人抓住了吗?” 暗探答道,“那些流民都被抓住了,全部关在臬司衙门,公子,您要不要连夜突审他们?” 裴沐珩摇了摇头, “京中文书不日便到扬州,你趁着这两日继续观察各方动静,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 随后他与身侧的徐云栖道,“云栖,你随我立即去转运盐使司衙门救人。” 扬州地方官与当地豪强富商攀枝错节,贸然查案,恐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最好的法子便是救了许容的命,再撬开他的嘴,如此有的放矢。 转运盐使司不归地方衙门管,直属户部,除了户部有驻守官吏,亦有都察院御史并司礼监掌事太监三方坐镇,而其中又以掌事太监为首,盐业收入,一部分也由着司礼监进入皇宫,一部分被各方人士侵吞,余下则归户部国库。 夫妇二人在船内又乔装打扮一番进了城,入夜时抵达了转运司衙门,裴沐珩做大夫装扮,徐云栖提着个医箱做随从小厮,费了些周折,终于进了内衙,见到了伤病垂危的许容。 一名内监迎着二人入内,一人守在门口。 徐云栖拎着医箱进屋,这是一间极为宽阔的寝室,珠玉做帘,丝绸为幔,连熏着的香也闻出一股奢靡的气味,绕过屏风便听得几声痛苦的呻//吟,探目望去,只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裹着白衫卧在塌上,看模样面上毫无血色,气息不稳,当时伤得不轻。 许容过去在司礼监当过职,三年前被派遣出京,是认得裴沐珩的,瞧见他,便眼眶泛红, “三公子” 裴沐珩乔装进衙,不敢声张,上前坐 在他面前的锦杌,低声问,“身边人都可信吗?” 许容看了一眼屋内两名内监,点点头,“都是奴婢一手提**的人。” 裴沐珩不再多问,让开位置示意徐云栖上前, 许容看了一眼徐云栖的装扮,只当是裴沐珩带来的小太医,神色间不太信任,这几日扬州最负盛名的医士都过来会诊过,药开了不少,他吃了不见明显的好转。 但裴沐珩这个面子必须给。 于是许容打算宽衣让她查看伤口。 裴沐珩眼看他这动作,下意识制止,“等等。” 许容和徐云栖同时抬眸看向他。 徐云栖已挽起衣袖,将医箱摊开在跟前小几,只等看伤口。 裴沐珩心情复杂与许容解释,“她是我的妻。” 许容则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他在扬州也听说皇帝给裴沐珩指了一门婚,似乎不太如人意,如今才明白是这等不如人意,他难以想象裴沐珩会带她来,还准许她给自己看诊,顾不上多想,许容艰难抖着膝盖,试图给徐云栖磕头, “岂可劳动郡王妃” 裴沐珩恐许容看轻了徐云栖,又补充一句, “她是荀阁老的嫡长女。” 这下许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为难地望着徐云栖,“这这.” 徐云栖笑道,“你在我面前便是病患,此刻我也只是你的大夫。” 这话像是在安抚许容,也像是说给裴沐珩听。裴沐珩能主动带她出京看诊,已是莫大的进步,不指望他一夜之间全盘接受。 不等许容反应便问,“伤在何处?” 许容指了指腰侧,“这儿被人捅了一刀。” 徐云栖颔首,她已发觉那一处绑带渗出血色, 到了看诊之时,病人的命最重要,她可顾不上裴沐珩。 “你躺好不动,我来看伤口。” 徐云栖拿着剪刀将那一处衣裳给剪开,露出一片白色绑带,又一一将之剪破清除干净,露出伤口本来的模样,伤口依旧泛红泛紫,俨然有化脓的迹象。 徐云栖仔细观察一阵,蹙眉道,“伤及腰肾,且伤口处理不好,以至迟迟不见愈合。” 立即换来许容的随侍打下手,先给许容以酒喂服麻沸散,至他昏昏入睡之际,便开始重新给他处理伤口,清除体内淤血。 裴沐珩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徐云栖一旦投入治病,便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那股温软柔弱的气息悄然而退,整个人冷静异常,出手果断,一丝不苟,眉尖时而蹙起,时而展平,如细韧的剑鞘,锋芒毕露。 忍不住在想,方才若不是他阻止,她是不是就不介意,又或者她在外行医时已看过不少 想起银杏的话,醋意猛然升腾,裴沐珩心底一片焦灼,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他想计较好像也计较不来了。 万幸许容大腹便便,那一刀虽然伤了腰肾,却还不至于太深,重新把淤血放出,伤口清理干净,撒上一层生肌粉,再将伤口缝合好,便无碍了。 二人从入夜进入内衙,至亥时方结束,裴沐珩亲自给她递上手绢,徐云栖一面净手一面吩咐内侍, “剪破的口子就这么敞着,无需绑缚纱带,余下那些药粉,早晚给擦一遍即可,不要碰水,屋子里冰镇也不能断。” 等许容醒来,面前只剩下裴沐珩,许容明显感觉腰间伤口处冰冰凉凉,舒适太多了,对着裴沐珩激动地涕泪交加,“多谢郡王郡王妃救命之恩” 裴沐珩连忙拦住他,“切勿再动,以防伤口破开。” 可不能再劳累徐云栖。 许容躺着乖乖不动,随后裴沐珩问起盐场一事,有了救命之恩在,许容便毫无隐瞒,几乎是和盘托出了。 裴沐珩才知,国策定下来容易,想要实施落地便难如登天。 如此这一趟也算来对了。两淮盐场规模最大,扬州盐商数目也为海内第一,只要把国策在扬州推行下去,四境无忧。 接下来裴沐珩着手查案。 带着徐云栖在扬州城内“吃喝玩乐”三日,等朝廷文书抵达扬州时,他拿着圣旨进入臬司衙门审案。 案子审得意外顺利,很快查出那些流民并非真的流民,是有人乔装假扮,陪同审案的臬司衙门长官,拿着一带血的箭矢递给裴沐珩, “郡王您瞧,这箭矢上有标志,像是水军衙门的鱼箭。” 裴沐珩脑子里轰了一下,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驻守在扬州的水军衙门归两江总督曲维真管辖,而就在对岸金陵城坐镇的曲维真,则是燕平一手提把出来的心腹,明面上也是秦王的人。 但曲维真此人性情沉静雍雅,数次力抗海寇,荡平海波,江南百姓称他为国之柱石,朝中甚至有“江南一日不可无曲维真”之美誉,很明显曲维真长期驻守江南,坏了某些人的算盘。 而这个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秦王那头傻乎乎以为利用他给十二 王叔添堵,殊不知秦王早已入了旁人毂中,利用此案拉曲维真下马,也间接使秦王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刘希文,再趁机安排上自己的人手,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妙计。 不愧是大晋第一神射手,箭无虚发。 姜还是老的辣。 裴沐珩兀自笑了一阵,抚了抚面前的供词,忽然疲惫地看着臬司衙门的官员, “陈大人,本王初来乍到,颇有些水土不服,还请大人容我休息一日,明日再审。” 扬州知府衙门将裴沐珩安置在扬州行宫居住,裴沐珩回宫时,徐云栖正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进了门庭,看得出来徐云栖心情很不错。 “三爷,我方才从市集买了不少海药,您不知道,西洋人有些药处理伤口见效奇快,我和外祖父行至番禺时,曾遇见一西洋大夫,破腹取子这门本事便是从他学的。” 妻子眉宇间皆是飞扬的笑意,这次出行,裴沐珩在徐云栖身上看到了许多不同以往的神态,她果然不适合被束缚在后宅。 随圣旨后来的黄维屁颠屁颠上前接过徐云栖的包袱,领着夫妇二人进了隔壁的用膳厅。 徐云栖喝了一口漱口茶,见裴沐珩眉间尚有忧色,下意识便问,“三爷,可有烦心事?” 过去她从不这么问他,无论朝中是何情形,皆与她无关,今日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肯带她出门,不拘泥于世俗偏见准许她给人治病,与人谈及朝务也不避讳她,这份信任不知不觉让徐云栖在他面前少了几分防备。 这份防备并非刻意,而是她从小自大刻在骨子里的疏离。 裴沐珩回道,“查案遇到麻烦,查不下去了。” 能让裴沐珩查不下去的案子,定是牵扯朝中高官,徐云栖便不再多问,恰在这时,黄维已带着人上菜,二人收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后,徐云栖回到后宅洗漱换衣裳,裴沐珩来到书房。 他独自一人立在窗下寻思。 燕平退后,曲维真已是秦王最后一张底牌,一旦曲维真下马,秦王将彻底失去夺嫡的资格,裴沐珩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他总迈不过这个坎。 为什么? 曲维真不仅是秦王党的人,更是江南十四州数百万生民的父母官,这些人如今是陛下的子民,未来也将会是他的子民。 曲维真必须保下来。 如何在司礼监,十二叔,知府衙门及陛下几方之间斡旋平衡,是个难题。 裴沐珩细细斟酌片刻,心中已有了计划。 州府衙门的**约是察觉出些许苗头,翌日晨起也不升堂,反而遣了长袖善舞的同知大人来请裴沐珩去喝酒。 “郡王雅量,难得来扬州城一趟,下官今日想请郡王去看个热闹。” “哦,什么热闹?”裴沐珩笑问。 同知往金水河方向摇指, “咱们知府大人是有名的孝子,今日恰恰是他老父亲七十大寿,他呀,邀请了扬州城内所有同龄的老叟吃席,宴席就摆在金水河的明玉阁,扬州男女老少各界名流皆赴宴,还请郡王赏光。” 裴沐珩没有理由拒绝,“还请同知大人稍候,本王换个衣裳出来。” 今日这宴席徐云栖可去可不去,裴沐珩却还是希望妻子凑凑热闹,遂回到后院,邀请徐云栖出席,徐云栖过去也曾顽皮, 第 43 章 下次换你来?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章晴娘跌坐在木凳上,雨汽随风扑来,眼底一片潮湿。 荀允和来到她对面坐下,每近一步,她眉目便越发清晰,远远瞧着模样与过去没有太大变化,近看眼角也生了些皱纹,荀允和情绪蓦地安抚下来,静静看着她。 章氏犹有几分不自在,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抬眸迎上他,克制着眼底的泪花,慢慢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当年恩爱不疑的夫妻,如今成了最尴尬的陌路人。 章晴娘心里何尝不感伤,不过是造化弄人。 荀允和语气变得温和,“这十几年来过得好吗?” 他眼神轻垂,带着克制,嗓音暗哑粘稠。 章晴娘别开他的目光,迟钝地点头,“嗯,还不错的” “他对你好吗?”他又问。 章晴娘干笑了下,再次点头,“好,”语气断断续续的,“很好.” 荀允和忽的发出一声自嘲,目光冷冷清清凝着她,“比我还好?” 这话一落,章晴娘喉咙明显哽了下。 有些事不刻意去想,以为忘得干净,如今恍惚一回眸,却又清晰地被翻出来。 那个时候荀羽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只要他在家里,几乎什么事不让她做,村里邻里都被他打点得妥妥帖帖,他一离开,总有人帮着她干农活,她带着囡囡几乎是无忧无虑的。 她太容易满足,就盼着丈夫能日日陪伴,不要去肖想那人上人,荀羽不听,他有满腔抱负,有经世致用之志向。 他把她照顾得太好,给她编织了一场漂亮的迷梦,在外头传出他抛弃妻女攀了高枝后,她才没法接受,从未出过远门的她背着行囊只身去县城找他,漫天的雨瓢泼浇下,她滑落山坡跌在泥潭里,有官兵从山坡路过,隐隐听到有人说,是荀羽惹了县太爷的女儿,人家如今要烧死她们娘俩,带着荀羽进京过好日子。 她的恨哪,铺天盖地,有那么一瞬她恨自己不该执意嫁给他,以至落到这样的结局,一想起囡囡还有危险,她使劲在泥潭里挣扎却越陷越深,偏生上头时不时有路过的官兵,她不敢声张,水越漫越深,泥石流滑下来,眼看自己就要被淹没在泥坑里,一白衣书生举着书册顶在脑门,沿着田埂往山坡这边跑,她立即大声呼救。 徐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救上来,她浑身泥泞倚在他背上,他那并不算健硕的脊梁,就这么一步一步艰难地将她驮出生天。 是,荀羽是比徐科好,无论姿容人品能耐,都比徐科好千倍百倍,可就这么一处,徐科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陪着她淌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给了她安稳的日子,她就认定了他。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只想过安稳日子,你不听,你非要去挣,结果挣来了什么呢?”章晴娘委屈地控诉。 荀允和眼底的痛色漫上来,嗓音含着愧疚,“晴娘,回到我身边,我补偿徐科.” 不等他说完,章晴娘断然拂袖,她双目突然生了刺一般,跟个凶巴巴的小兽,瞪着他道,“你疯了,你只顾你自 己的感受,你想过我吗?想过徐科吗,想过孩子们吗?” ◆想看希昀的《逢君》吗?请记住[]的域名[(.)]◆?◆_?_?◆ ()?() “凭什么你想让我回去,我就能回到过去?”()?() 她一点点将他的情意从心底抹去的过程有多痛,**的,凭什么!()?() 章氏逼着自己将泪水吞回去,从来柔弱的女子在这一刻无比坚定,“回不去了,我跟他十几年的夫妻情谊,我们还有两个孩子”()?() 荀允和看着曾经心爱的妻子,字字句句念着旁人,心底戾气升腾,他阴狠道, “徐科想要升官发财,我给他!” “两个孩子怎么了?你当年连四岁的囡囡都扔得下,如今那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有什么扔不下的!” 章晴娘愕然看着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猛然间明悟过来,她长吐一口气,冷笑道, “原来你是为囡囡鸣不平来了,是吗?” 荀允和绷着脸没做声。 章氏给气笑了,望着漫天的风雨哭出一声,“没错,我是对不住囡囡,我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她这个女儿,但是我没有法子,你以为我没有深思熟虑过吗?” “与其让囡囡跟着我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性子变得懦弱不堪,还不如让她跟着爹爹,我爹爹照顾得是不那么仔细,可绝不会给她脸色看,也不会给她委屈受你看她现在成长得多么好,若是跟着我指不定吃很多苦头.” 荀允和深深地闭上眼。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质问,她就非得嫁人吗,她就不能守着囡囡好好过日子嘛,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团圆,囡囡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不配,他没有资格,一切错皆起源于他,与其说他怨恨晴娘,不若说他怨恨自己。 “我想给囡囡一个家, 将欠她的还给她。” “不可能!” “你别逼我。”荀允和抬目冷冷看着她, 章晴娘差点气出了泪,“你是为了弥补她吗?你是为了弥补你自己,徐科有什么错,你要逼着他妻离子散,他当年至少拿出银子买了衣裳给囡囡,你在哪里?我告诉你,囡囡很敬重她徐伯伯,一直很感恩他给她落脚之处,也一直劝着我好好跟他过日子,你要伤害囡囡吗?” 所有控诉辩驳均抵不住最后这一句话。 荀云栖,荀囡囡永远是他心底不可碰触的底线。 荀允和眼底的光欺灭了,那抹执着也轰然而散。 章晴娘看着这样的他,忽然笑了。 当年如此,如今他还是如此。 章晴娘吸了吸鼻子,拂去面颊的泪,平静望着他, “荀羽,你好好待囡囡,我们不必再见了。” 她转身捂着脸迈出醉雨亭,留他一人独面满川烟雨。 *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徐云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侧眸一瞧,裴沐珩正躺在她身侧,诡异的是,她一只腿搭 第 44 章 回京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夫妻俩睡了一觉,纷纷沐浴穿戴,一前一后回到用膳厅,一众奴仆井然有序伺候,两位主子面上也端得是严肃平和,徐云栖默不作声用膳,裴沐珩时不时看妻子一眼,也无多余的话,仿佛方才热火朝天的不是他们。 吃饱喝足,精神也很好,徐云栖回想自己已救了许容,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便与裴沐珩道, “三爷,要不我回京吧,留在这里,还连累三爷要照看我。” 如果她没猜错,必定是荀允和敲打了裴沐珩,这一路裴沐珩对她称得上细致入微。 裴沐珩眉心一凝,正愁寻什么借口留下她,外头一侍卫急急奔过来, “郡王,许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夫妻俩皆是一愣。 许容请他们过去,要么有事,要么伤口出了岔子,裴沐珩看了一眼徐云栖,语气镇定道, “云栖,事情比你我想象中要复杂,我不放心你一人离开,你先跟着我。” 徐云栖静静看了一眼丈夫,也没有迟疑,立即换装随他前往,到了衙门,许容并无大事,不过是京中施压,想让裴沐珩快些回京复命,再者,又给裴沐珩透露了几处机密。 裴沐珩明白了,这是十二叔在施压。 徐云栖乘势给许容把了脉,看了一眼伤口,重新调整了方子,夫妇二人便一道离开衙门,已是亥时末,平日这个时辰徐云栖早睡了,今日下午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眼下精神尚好,裴沐珩与她商议道, “时间紧迫,我得尽快寻出真凶,真正的凶手一定藏在那日流民当中,除了许容受伤,还有不少侍卫与内监罹难,我打算去一趟停尸房。” 徐云栖只能陪他去。 侍卫赶车前往臬司衙门的府衙,已近子时,守门的官员昏昏入睡,乍然瞧见裴沐珩驾到,魂都吓没了,等到裴沐珩进去停尸房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遣人去通报上官。 臬司衙门分两处办公,正衙紧挨府衙,是平日升堂审讯之处,另一处则是停尸之地,在府衙后面一条小巷子里,院子有两进深,左右两间厢房办公,正堂空着,尸身停在最里面的小院。 裴沐珩与徐云栖带着七八名侍卫一路穿堂越院至最里面的院子,裴沐珩是钦差,无人赶拦,守卫检查了令牌便开门放他们进去。 门被推开,一股恶臭味侵袭而来,裴沐珩下意识将妻子揽在怀里,随后温声道, “你在外面等我。” 徐云栖轻轻拂开丈夫的手,抬眸定定看着他, “三爷,我解剖过尸身。” 裴沐珩:“.” 随后,不等裴沐珩反应,她从医箱里掏出一块帕子,覆住口鼻,随着暗卫王凡先一步跨进门槛。 裴沐珩立在门槛外,默默看着从容的妻子,揉了揉眉棱。 他已习惯妻子处处给惊喜,无妨,再多的打击他也承受得住。 黄维知他素有洁癖,连忙寻来帕子递给他,又从侍卫手中接过一种薄荷水,裴沐珩涂了一些在鼻下,这才覆上帕子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有驻守的仵作▊()▊[(.)]?▊????▊()?(), 仵作领着裴沐珩二人一具具尸身查验。 裴沐珩目的很简单()?(), 意图在尸身上查到凶手的痕迹。 死者十人()?(), 伤口深浅不一()?(), 有些是被箭镞射中心脏或眉心,有些则死于刀伤,少数两人死于剑伤,那剑刃极快一刀毙命,裴沐珩在这两具尸身面前停留下来。 那日他看着徐云栖给许容疗伤,也曾看了一眼那伤口,只觉这三处伤口极像, “云栖,你瞧瞧,这三人是不是为一人所伤?” 徐云栖将医箱交给王凡,取出一根镊子,沾了些酒水便细细查验伤口,裴沐珩亲自替她掌灯。 徐云栖撒上一层药水,慢慢将模糊结了痂的伤口给复原,一点点给裴沐珩描述伤口的形状与深浅,裴沐珩习武之人,脑海不由拼起那日刺杀的情景。 许容伤在左肾,那一剑当是用左手挑进去,大约是有人阻挡,进的不是特别深,且下意识往手腕外侧偏了下,面前第一具尸身,一剑贯穿肺腑,伤口直直往右前捅入,另外一具亦然。 三处伤口形状与方向皆是一致,意味着**是个左撇子。 得到这么关键的信息,裴沐珩心神一振,一面遣暗卫王凡去查扬州城的左撇子,一面连夜突审那批流民。 谁也没料到裴沐珩半夜审讯,个个慌慌忙忙从圈椅里爬起来,左支右绌应付。 半个时辰后,臬司衙门长官何大人匆匆忙忙赶来,正跨进门槛,却见裴沐珩浑身是血从刑讯房出来,挺拔清隽的年轻男人不紧不慢擦着手上的血,朝何大人露出漫不经心一笑, “何大人,来了?” 何大人看他神色不对劲,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上前请安, “郡王要审案,怎么不知会下官 一声,下官也好作陪。” 裴沐珩将沾血的帕子往他身上一扔,自顾自坐在主位上喝茶,“本王已审完了,事情真相已明了。” 何大人差点打了个趔趄,“什么?这么快?那您审出什么来了?” 裴沐珩指尖慢慢转动茶盏,“果然是这些流民擅自作乱,呐,口供在这里。”裴沐珩往面前桌案抬了抬下颚。 何大人咽了下口水,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他迅速上前查看那些口供,十几份口供大同小异,均承认是自己肆意作恶,不曾受什么人指使。 何大人差点气吐血, “郡王,众口一词,事出反常,您怎么就轻易信了他们,来人,重审.” 何大人说完见门口候着的守卫面露苦涩。 “怎么了,这是?” 那侍卫噗通一声跪下道,“回何大人,郡王郡王殿下将十五位流民都给审**。” 那日流民共有一百多人,大多是乞丐无赖,独这十五人是乔装闯入盐场内衙的军士,也是他们治罪水军都督衙门的铁证。 就等着裴沐珩审问这十五人,栽赃给两江总督曲维真。 何大人双目霍然瞪大,慢慢转过身,不可置信盯着裴沐珩,见他依然气定神闲,怒火一瞬间被挑起,何大人顾不上他是皇亲 贵戚?()???♀?♀??()?(), 气急败坏道()?(), “郡王()?(), 您竟然堂而皇之将这些流民给审**?您怎么给朝中交待?怎么给三司交待!” 裴沐珩端端正正坐着()?(), 面露冷色,“他们作恶多端,刺杀司礼监钦差,蓄意**,难道不该死?何大人如此维护,莫非是这些流民背后另有隐情?” 何大人打了个哆嗦,及时收住愤怒的情绪,缓了一口气答, “不是,郡王,您您干嘛把人审死?这这这.这没法交待呀!” 裴沐珩面不改色道,“朝中来信,一再催促我尽快破案,此事想必许公公已知会你们,我这不,便火急火燎连夜突审,哪知这些人经不起审,当然,这些人是本王审没的,本王自当给陛下请罪,不牢何大人费心。” 何大人若还没明白便是傻子了。 裴沐珩这是要替曲维真遮掩,来一个死无对证。 何大人快气疯了。 人证没了,物证和口供捏在裴沐珩手里,案子是黑是白,全凭他一人独断。 何大人便知坏了大事,急急忙忙去寻知府,裴沐珩这边安排人收拾首尾,带着物证和口供回了行宫。 知府闻讯当场气得砸了一只茶盏。 “这个裴沐珩,除去秦王对他并无害处,他为何掺一脚?” 印象里裴沐珩与裴循情谊甚笃,不该坏十二王的布局。 眼下事情办砸,他尚不知如何给十二王交待,一面着心腹给京中去信,一面设法拖住裴沐珩,让他没法快速返京。 翌日,知府想了个辙,将裴沐珩请来知府衙门,裴沐珩赶到时,便见府衙外聚满了商户百姓。 不仅外头被堵个水泄不通,便是内堂也人满为患,扬州城大小官吏均聚在此处。 徐云栖在这里见到一个熟人,正是蒋玉河之父,扬州守备蒋军正,可惜蒋军正面带愁色没注意到她。 裴沐珩毕竟是皇孙,知府心里再怒,面上也不敢表露什么,只道流民**起源于盐政改革,这事是裴沐珩首倡,天下皆知,知府招来全城盐商与官员,把这个烂摊子扔给裴沐珩。 裴沐珩正愁寻不到借口介入此事,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他不慌不忙接下了。 裴沐珩在扬州算是打单独斗,这里是十二王裴循的地盘,十二王是唯一的嫡子,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秦王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是熙王。 没人太把裴沐珩当回事。 第一日,裴沐珩依照户部文书进行分派定额,没有官员理会他,便是商户也是嗷嗷叫苦,不肯接茬,大家都愿意出银子,却不肯购粮前往边关。 三日下来,事情毫无进展。 怎么办? 裴沐珩很快想出一招,擒贼擒王,各个击破。 先前他带着徐云栖游逛扬州城,并非一无所获,他摸清了扬州盐商的底细和派系。 一派便以首富贾化莲为首,党附知府周边,一派以苏商为首,亲近两江总督曲维真。 他先是见了苏商一面,将那个带血的箭矢交给他,苏商连夜去了一趟对面的金 陵城,曲维真何许人也,很快明悟这是裴沐珩在救他,当即遣苏商回去,务必一切听从裴沐珩调派。 于是裴沐珩给苏商想了个主意。 “我看了户部文书,扬州对接榆林军仓,我建议苏老爷遣心腹带着人前去榆林周边种粮,粮食起地便径直送去了军仓,既不用耗费那么多人力远途运输,也可省去买卖成本,当场对了盐引,径直?。?。??()?()” 这些年边关打仗,人口内迁,导致边境十四州人地稀疏,这个法子也可充实边境。 苏商暗自算了一笔账,深以为然,只道“郡王妙计!()?()” 当即召集自家一派的盐商,陆陆续续安排人北上。 问题解决一半,只剩下强势的贾化莲,怎么办? 贾化莲可是得到过圣上嘉许的人,投鼠忌器,等闲手段用不到他身上,裴沐珩便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上书皇帝只道贾化莲心系皇恩,自上回见过圣上后,在民间屡办善堂,给皇帝立万寿祠,日日面北磕头只求得见天颜。 裴沐珩并未说谎,这些均是贾化莲多年作派。 皇帝下旨召贾化莲进京,贾化莲叫苦不迭,连忙安排人抬了块寿字型的太湖石进京,他这一走,扬州商户群龙无首,裴沐珩各个击破,又从许容处得了一些优待,暗中许给一些商 第 45 章 被岳父教做人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清晖园,徐云栖先将备好的礼物着陈嬷嬷送去各房,凉风飕飕地灌,徐云栖身子有些冷,入了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洗得舒舒服服出来,就听见银杏靠在窗下软枕上抽搭。 “你这是怎么了?” 徐云栖轻轻将褙子纽扣系好过来看她。 银杏抬手止不住地拂泪,“奴婢是被老爷那番话给感动了,这才像个当爹的,姑娘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可不就是盼着有个家吗。” 小丫头捧着脸鞠一把泪哭得纵情又投入,徐云栖紧了紧领口,慢慢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这就是庸人自扰了,你看我在这王府不好吗?我住的舒舒坦坦,心里也自由自在,我即可拘于一隅,亦可行走四方,心大地大,哪儿都是家,你又何必用一个家字束缚了自己,这是作茧自缚。” “这世间苦难人多得去了,贫穷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咱们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已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快别哭了.”徐云栖拍了拍她的肩,“我带了那么多药材回来,得捋一捋。” 徐云栖起身去了小药房。 银杏哭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意思,轻轻哼了几声,跟在她身后进了药房。 主仆二人隔着一张长几相对而坐,左右各燃了一盏亮堂的大宫灯,银杏择药,徐云栖配药,什么样的药丸配什么样的药材,又用小称称好分量,搁在同一个罐子里。 期间,银杏时不时问徐云栖在扬州的事, “嗯,三爷很好,名义上我是他的小厮,实际上他事事迁就照料我.” “我没吃亏啊,有时跟着他去衙门应酬,有时我独自逛市集,扬州城咱们也去过不是,金水河那一带的几家药铺都很不错,那掌柜的还认识我,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说是想送个学徒来跟我学针灸” “呸,他也配?有本事他自个儿来磕头拜师!”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 徐云栖失笑,“三爷带我逛了扬州市舶司,里头有不少存货,我得了些雄黄麝香胡椒丁香,****,对了,还给你捎了一串珊瑚珠回来,都在外头箱子里,回头你慢慢去捋。” 银杏高兴得眼梢都弯了,“姑娘,奴婢说实诚话,三爷待您还是很不错的。” 徐云栖点点头,“着实如此。” 银杏歪了歪脑袋,兀自嘀咕,“姑爷和姑娘您算是盲婚哑嫁,姑爷都能对您这般好,若是娶了他心爱的女子,还不知要疼成啥样。” 徐云栖再次点头,“有道理,”忙了片刻又补充道,“三爷是个极有担当的人。”没有感情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属难得。 “嗯。这就是老爷子当年说的,感情不可信,但人品可信,感情来的快去得快,唯有人品难移,只消他是个好的,即便不喜欢,怎么着都不会差。”银杏感慨道。 徐云栖听她唠叨这么多,笑悠悠看她,“你这是有感而发呢,还是春心萌动?” 银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姑娘胡说什么,奴婢哪有这回事。” 徐云栖指着她通红的脸笑,“哟,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先自个儿跳出来认领呢,看来明日我得寻珊珊问一问,你这段时日都见了谁.” 银杏一头栽在药草里不肯吱声了。 徐云栖捧腹大笑。 不一会,陈嬷嬷捧个一个匣子进来了, “这是什么?”银杏扭身问道。 陈嬷嬷苦笑,“这是隔壁荀阁老遣人送是他亲手所做。” 徐云栖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银杏好奇地回过身,接过匣子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正是一碟子刚出炉的冰糖葫芦,她看了一眼徐云栖,眼神亮了几分,“姑娘,这是荀老爷给您做的,你要吃吗?” 徐云栖摇摇头,继续配药。 银杏捧着匣子出来,本是想尝一口再还回去,结果吃完一口舍不得又吃了一口,到最后被她这张小馋嘴吃得七七八八,她抱着匣子一路吃到大门口,瞥见荀府管家正在廊庑下跟王府的管事唠嗑,便笑眯眯把空匣子递过去, “嘿,这冰糖葫芦还挺好吃的,可惜我家姑娘不吃甜食,未免浪费,我便代劳啦。” 荀府管家默默笑了笑,接过匣子回去了。 他看得出来,银杏这丫头聪慧得很,不想老爷面子难堪,做了折中处理。 原话转告给荀允和,荀允和面色也无失望,沉默片刻起身换了朝服入宫去了。 此时此刻,裴沐珩正跪在皇帝跟前,将扬州一案事无巨细禀报。 裴沐珩心里明白得很,皇帝明里遣他去扬州,暗中必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随行,皇帝素来靠着这三方掌控朝局,平衡官场。 皇帝或许能容忍他擅自做主,但绝对不会容忍他隐瞒,所以裴沐珩和盘托出。 皇帝看完供词,沉默了好一会儿。 裴沐珩一番玲珑心思,他看得分明。 不想牵连两江总督,替百姓守住了这么一位国之柱石,稳住江南, 又不想把案子往十二王身上牵,所以查到那名左撇子副将便及时收住,难为他在朝廷,秦王及十二王甚至他这位皇祖父跟前周旋地这么齐全。 皇帝固然不想失去曲维真,江南还靠曲维真坐镇大局,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案子剖出来是血淋淋的皇子夺嫡之争,甚至还借着这个案子顺利地将国策推行下去,裴沐珩这桩差事处处办在他心坎上。 皇帝很满意。 满意之余,他甚至隐隐生出几分遗憾,这份遗憾源于什么,他一时还未细想。 “你在扬州试行的这个法子很好,这样,待会朕下一道手敕,即日起,你照管户部,国策推行一事由你全权处置。” 裴沐珩抬眸看着皇帝,愣了一会儿,立即磕头谢恩,“孙儿谢皇祖父信任,孙儿一定全力以赴。” 很快,裴沐珩握着这份手书,随着传旨太监往户部去,出门时正撞见司礼监掌印刘希文捧着一匣子奏折进门,两厢视线对了个正着。 刘希文那一眼凝重又严肃,裴沐珩看明白了,刘希文承了他的情。 裴沐珩前脚一走,荀允和后脚进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他笑着招手,“述之,来朕跟前坐。” 荀允和掀起蔽膝,坐在皇帝身侧锦杌,皇帝将案子邸报递给他, “瞧,这些都是你女婿的手笔。” 荀允和闻言微微苦笑,“陛下,臣心里当他是女婿,他却未必肯认臣这个岳父。” “哈哈哈!”皇帝同情地看了他几眼,先前荀允和与皇帝剖过心意,皇帝感同身受,同样是第一个女儿,同样活泼天真,明月公主给大晋带来了祥瑞,而徐云栖则出生在荀允和生辰这一日,荀允和将之视为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两个老父亲对着女儿都有同样一份深沉的爱。 “不过你比朕幸运多了。”皇帝脸上笑容淡去。 荀允和拱袖道,“臣也是托了陛下洪福,方能寻回遗珠。” 明面上的缘故是皇帝下旨让他办寿,他的妻女方有机会发现真相。 皇帝颔首,目光复又落在那叠供词及文书上,“珩哥儿有社稷之能,是王佐之才。” 荀允和听了后四字,微微眯了眯眼。 一句“王佐之才”便已将熙王府踢除夺嫡阵营。 熙王失宠之谜不解,皇帝一日都不会考虑熙王府。 荀允和知晓皇帝这话不仅是感慨,也是试探,他立即颔首道, “当初陛下将臣的女儿赐给三公子,是臣女儿之福气。” 荀允和为何提这一茬,便是告诉皇帝,徐云栖行医,不适合入主中宫,皇帝不必怀疑他帮着熙王府夺嫡。 皇帝果然露出笑容,近些年裴沐珩在朝中崭露头角屡立大功,皇帝岂能不怀疑这孙子有夺嫡之心,只是前段时日他亲自将徐云栖接回来的时候,皇帝便释疑了。 大晋不可能有行医的皇后。 裴沐珩接回徐云栖,也是另一种表态。 “朕还听说你亲自下厨给你女儿做吃食,君子远庖厨,这个道理你不懂?” 皇帝这是告诉荀允和,他和熙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监视之下,皇帝想用荀允和,不希望他越界。 荀允和何尝不明白,“她吃了太多苦,在她需要臣的时候,臣不在身边,即便做再多也不过是臣在自我安慰罢了。” 皇帝意在敲打,并非真不同意他挽回女儿,若荀允和藏着掖着,反而弄巧成拙。 皇帝看着他通红的双眸,宽慰道,“水滴石穿,慢慢来,得了机会,朕会帮你。” 裴沐珩出了午门,顺着白玉石道往对面的官署区走,行至承天门处,见一人搭着内侍的手慢悠悠往午门方向行来。 裴沐珩立定片刻,上前朝他施礼,“十二叔,”目光落在他腿边,蹙眉道,“十二叔腿疾又犯了?” 灯芒绰绰约约映出裴循疏朗明阔的面庞,裴循早就发现了他,唇角擒着一抹极浅的笑意,语气一如既往温和,“秋寒突至,一时还不适应,便隐隐作疼,对了,听闻你在扬州立了大功,你那个法子我听说了,朝中盛赞,此策可推行全国,不仅确保军粮不误,亦可充实边境,珩儿,你是社稷之才。” 什么人被称为社稷之才,是能臣干吏,是能称为宰辅的人,辅佐谁,自然是他这个十二王。 裴沐珩却面露惭愧朝他施礼,“扬州是十二叔母族之地,若非十二叔宽厚,我岂能这般轻易立功回京,十二叔这份关爱之心,侄儿铭感五内。” 裴循笑,“快别说这样的话,扬州那些盐商骄纵惯了,目无国法,我过去看着长辈面子,少不得宽宥,如今有你整顿,我也少操一份心,否则当初我能举荐你去?” 这话是告诉裴沐珩,秦王举荐他去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而裴循举荐,则是信任,可惜裴沐珩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裴沐珩叹气,“朝局艰难,圣威难测,侄儿年纪尚浅,诸事考虑不周,左支右绌,不敢迈错一步,若有不周到之处,十二叔一定海涵。 第 46 章 高情商的裴沐珩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清晖园,裴沐珩给暗卫下了一条命令, “往后夫人行踪,事无巨细报与我知。” 她一个姑娘家的,出门在外着实不安全,身为丈夫,他有接送之责。 扔下这话,他修长身影越进清晖园月洞门,院子里安安静静,不见任何声响,东次间内一盏灯火也无。 陈嬷嬷迎了出来, “三爷,五姑娘将咱们少奶奶请过去了,说是请她斟酌明日着装,恐回得晚吵到您,今夜便宿在那边了。” 裴沐珩俊眉登时皱起,立在廊下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入内沐浴,如常换了衣裳出来,往日忙碌的那道倩影不在,偌大的拔步床也空无一人,裴沐珩独自坐在床榻出了一会儿神。 曾几何时,他不习惯与女人相处,如今一夜不在,竟觉得不自在了。 七月二十二,是裴沐珊与燕少陵定亲大宴。 因是圣旨赐婚,礼部侍郎一早伴着司礼监太监过来宣旨,燕少陵骑着高头大马,手执大雁登门提亲,二十岁的年轻男儿身材健硕,器宇轩昂,眉梢歇着一抹张扬,嘴早咧的合不拢了,在他身后跟着燕家一水侄儿,个个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一行人聚在王府门前,好不热闹。 大侄儿燕旭见小叔一脸不值钱的模样,鄙夷道, “五叔,您就收敛着些吧,谁不知您娶到了心仪的媳妇,再高兴也得藏在心里,面上拿出燕家男儿端肃伟正的气势来,别丢了咱们燕家的脸。” 燕少陵坐在马背上没好气瞪回去,“老子是你叔,别看着年纪比我大便日日夜夜数落我,你可知为什么叔叔我年纪比你小,却比你先娶媳妇吗,就因为你端着一张夫子脸,不讨人喜欢。” “你学谁不好学裴沐珩,若非圣上赐婚,你以为徐娘子看得上他!” 燕旭咽了一嗓口水。 “咳咳!”燕家老二猛地咳了几声,往洞开的门庭内,一身绛红郡王服的裴沐珩指了指, “叔,您悠着点,人家如今是您大舅子,得罪了大舅子您往后没有好果子吃。” 随着礼部侍郎一声高喊,燕少陵神气十足下了马,一面擒着大雁往里去,一面回侄儿, “我哪里怕他?我跟珊珊都是徐娘子这头的。” 话落,他端着热情的笑容,阔步踏入门庭,沿着铺着红毯的石径往正厅去。 熙王并府内三位公子立在廊芜下等候。 燕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连忙跟上,倒是后面三位你推我让,谁也不敢往前。 最后五少爷燕锦看不过眼,将前面两位兄长往里推, “怕什么?当面得罪裴沐珩的是我,我都不怕,你俩折腾个什么劲!” 三兄弟趔趔趄趄进了门。 当初燕家五兄弟急吼吼与裴沐珩抢媳妇的事在京城都传开了。 燕少陵这厢给熙王磕头行礼,裴沐珩背着手眼神凉凉在燕家五少身上一一掠过。 燕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裴沐珩这厮人面兽心,害他被打了三十板子,腚现在还疼着呢,待会少不得灌一灌他的酒, 报仇雪恨。 比起前院水深火热,后院一片祥和。 燕家老夫人亲自领着几位儿媳妇拿着聘礼单子进了门,熙王妃接过聘礼单子,交给郝嬷嬷,吩咐几位媳妇应酬。 老夫人很是客气, “聘礼单子王妃尽管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告诉我。?[(.)]?2?#?#??()?()” 熙王妃神色淡淡,当初老夫人差点抢了她的儿媳,如今又要来娶她女儿,熙王妃觉得自己很亏,漫不经心喝了茶,便道,“左不过是那些东西,也不必细看,燕家是体面人,我放心的。()?()” 燕老夫人知晓上回惹了王妃不痛快,少不得姿态放低一些,无论王妃说什么都是应着,只是席间见了徐云栖,忍不住还是拉着她嘘寒问暖。 “云栖这段时日瘦了些。()?()” “有吗?()?()” 徐云栖抚了抚面颊,“兴许在扬州城奔走清减了。” “我给你捎了一盒燕窝,你每日煮些吃,补补身子。”老夫人怜爱地打量她小腹,轻悄悄问她,“还没有身子呀。” 徐云栖一愣,垂下眸摇头道,“不曾。” 老夫人又宽慰她,“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熙王妃看着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举止十分熟络,险些呕出血来。 旁的没听清,那燕窝二字清晰入耳,待燕夫人等人出去吃席,她闷闷不乐吩咐郝嬷嬷, “原也怪我没上心,只顾着盼她怀孩子,却不给她补身子,你将我库房里的燕窝拿出几盏送去清晖园,这点银子我们熙王府还有,不至于让她承别人的情。” 燕少陵这边应付完前院的客人,来后院给王妃磕头。 对着燕少陵,熙王妃却是露出笑容, “身子如何了?” 燕少陵在岳母面前那叫一个乖顺,恭恭敬敬 答道,“已大好了,只摸着尚有些疙瘩,再无异样,说来,还是贵府的三嫂嫂医术出众。” 对着徐云栖行医一事,熙王妃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得不接纳了,她笑意勉强了几分, “那就好,珊珊在隔壁等你呢,你去看看她。” 燕少陵已一月不见裴沐珊,心里想念得紧,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退出绕来西次间。 除了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丫鬟,屋内只一人端端正正坐在罗汉床上,她穿着一身大红绣**的对襟长袍,头戴金丝镶嵌红宝石头面,两侧还插着金累丝步摇,她眉目低垂,端的是不苟言笑,纹丝不动。 燕少陵见她这模样便慌了, “珊珊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高兴,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你也告诉我!” 燕少陵最怕裴沐珊不满意这门婚事,是他迫了她。 裴沐珊见燕少陵都吓红了眼,忍不住破功,一拳敲在他脑门, “你个呆子,吓唬你呢。” 燕少陵见状松了一口气,弯腰来到她跟前,“珊珊,你如实告诉我,若是心里头犹豫,咱们就不急.” 裴沐珊瞪了他一眼,“本郡主是出尔反尔的人吗,既然决定招你做郡马,便是驷马难追。” 她也不知喜欢一人是怎般模样,却清楚知道非面前这男子不嫁。 14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14?14。?。?14 ()?() 燕少陵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即神采飞扬。()?() 裴沐珊这才发现他今日着装格外鲜艳,“你干嘛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燕少陵神色一顿,挠了挠首道,“今日定亲,我自然得打扮俊俏些。”然后忐忑问,“你不喜欢?”()?() 裴沐珊摇头,“不喜欢。” 燕少陵俊脸一垮,“嗨,那几个小兔崽子,帮我参谋了半晌,结果还是不如你意。” 裴沐珊眼看他垂头丧气,哈哈大笑,提着裙摆起身,绕至他跟前, “傻瓜,你不适合这般鲜嫩的着装,你还是过去那样好。” 燕少陵过去穿着一身湛黑的长衫,一身腱子肉气势勃勃,眉如剑鞘,打马一过,谁不知道那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少公子。 燕少陵呆住,“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 燕少陵乐了好一会儿,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肉镆镆递给她, “呐,这是我路过长安街那家铺子给你买的肉镆镆,尝一尝,还温着呢。” 裴沐珊接了过来,闻了一闻,“真香,你饿不饿,分你一半?” 二人蹲在罗汉床旁,分肉馍馍吃。 裴沐珊边吃边含糊道,“哼,我娘就是苛刻,一会儿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不许我吃,一会儿嫌我花钱如流水,克扣我的月例,害我成日过得不痛快。” 燕少陵也咬了一口饼,“无妨,往后我的银子都交给你,等你嫁给我,我每日夜里都带你去吃宵夜。” 裴沐珊看着未婚夫眼神蹭蹭亮起来,“你如今不是武都卫中郎将么,俸禄多少?” 燕少陵擦了擦嘴,琢磨一会儿道,“一年一百二十两。” “什么?”裴沐珊瞪大了眼,“就这么些?” 燕少陵见裴沐珊满脸失望,又慌了,“对啊,难不成皇帝陛下少算了我的?那我回头入宫找他老人家麻烦,哎呀不对,我爹身为首辅时一年也只有五百多两。” 熙王妃就听得二人在那边嘤嘤唧唧,哭笑不得。 “两个糊涂鬼,也不知往后日子怎么过!” 郝嬷嬷却是宽她的心,“您呀就是想多了,小夫妻两个日子甜蜜才是最紧要的,糊涂一点又如何,燕家难道短了他们俩吃的?燕侯与老夫人苦了谁也不会苦了小儿子和小儿媳妇。” 这话一落,熙王妃便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那夫妻俩性子一个赛一个稳,也不知何年何月能似裴沐珊二人这般亲昵。 熙王妃愁白了头。 午宴结束,燕家众人回府,裴沐珩打算去后院寻徐云栖,却在斜廊处被暗卫王凡拦住了, “三爷,一刻钟前,蒋家的人托徐家二小姐请少奶奶出去会面,少奶奶如今就在对面街铺的茶楼里。” 裴沐珩闻言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蒋家为何寻徐云栖,他心中有数。 第 47 章 煞风景的小女人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余晖已逝,天光渐黯,廊庑外的灯火还未来得及点,屋子里光线朦朦胧胧,似飘了一层闲云。 那张俊脸慢慢在眼前放大,双目漆黑,深邃的暗流在眼底涌动,徐云栖来不及思索,唇已压了下来,轻轻碰触在她嘴边。 徐云栖愣了一瞬,过去裴沐珩从未亲过她的嘴,她以为,他应该不喜欢这样的亲密,她也不喜口液交缠。 粗粝的手掌不知何时已覆在她颊边,温暖湿热的掌心将她往上抵了抵,他力道加重,徐云栖被迫站直了些,纤细的身子也绷紧。 大约他又要在这里了,徐云栖也没拦着,反是趁着他轻啄唇边时,余光往长几上瞥了瞥,抬手将些书册挪开。 裴沐珩察觉她的动作,蓦地好笑,不高兴她分心,轻轻在她软糯的唇瓣咬了下,徐云栖震惊了,眉目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他浓密的眉睫近在咫尺,眸眼有一种逼人的亮度,似要窥破了她,徐云栖有些生气,当然这种生气对裴沐珩没有丝毫攻击力,他捕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搂住纤细的腰身将人抱着坐在长几上。 她喜欢,就顺从了她。 二人距离被拉进,裴沐珩能以很舒服的姿势来亲吻,手掌拖住她后颈,更深地含住了那张樱桃小嘴。 濡湿的触感一瞬间覆满,连着呼吸也被他夺去了些,徐云栖眼波跳跃,密密麻麻的鸦羽轻眨,不知做何反应,薄溟缭乱,晚风轻轻拍打面颊,耳畔均是交错的呼吸,且有越来越沉重的趋势。 裴沐珩亲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放,她安安静静的模样太好欺负,忍不住想索求更多,舌尖挑开温软的唇瓣抵在牙关,薄唇含着她下命令,“松开。” 他声线暗哑醇烈,带着模糊不清的腔调,轻轻叩击在她心口,徐云栖无所适从,反而咬得更紧,用眼神拒绝了他。注意力专注眼前,手指反而放松了,裴沐珩轻而易举搂住她五指,五指纤细柔若无骨,他轻轻便插了进去,与她十指交缠,轻声哄她, “怕?” 徐云栖摇头。 裴沐珩顿了顿,这才松开她,看着她懵懂纯净的双目,撑在她双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为什么?” 徐云栖抬袖将唇边的水渍轻轻拂去,不好意思解释道,“这样不太好。” 裴沐珩虽然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这种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见,“什么意思?” 徐云栖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他讲述原因, “口液交缠实则很不干净,会过病气给彼此” 裴沐珩看着那介于天真烂漫与稳重从容之间认真得过分的姑娘,很无奈道, “我有病吗?” “不是.”徐云栖抚了抚滚烫的面颊,发现跟裴沐珩解释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许多疾病起于微末,咱们事先并不一定发觉,可就这么亲热,就容易染给彼此” 裴沐珩想要直接来就是了,亲嘴她着实不太喜欢。 裴沐珩还是头一回见徐云栖手忙脚乱,没有再逗她,“我明白了。” 徐云栖小心打量丈夫神色,不见怒容,便悄 悄松了一口气?()_[(.)]???♂?♂??()?(), 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裴沐珩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尖()?(), 心里骂道:好个煞风景的小女人。 华灯初上()?(), 陈嬷嬷立在廊外回禀,熙王妃请他们过去用膳。 依着习俗,今夜留了燕少陵在王府用晚膳。 宴后,众人坐在锦和堂明间喝茶,外头了几句话,燕少陵朝裴沐珊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槛。 王妃瞧见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管事立在门口恭敬地答, “少陵公子身边的随侍打街上买了些烟花回来,说是皇城司新制的烟花,能让孩子们拿在手上玩,这会儿府上两位小公子已去了外头,正在放烟花呢。” 拿在手上玩的烟花实在是稀奇,也不放心,大房和二房两对夫妇纷纷坐不住了,双双告退去府门外看孩子。 熙王也带着熙王妃出来了。 裴沐珩和徐云栖跟在二人身后至前厅,便打算从斜廊回清晖园,熙王妃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及时叫住了二人, “慢着。” 裴沐珩和徐云栖同时回眸。 熙王妃慢腾腾转过身,在儿子儿媳面上扫了一眼,一个清隽沉静,一个温婉平淡,想必泰山崩于前这夫妇俩都是面不改色,熙王妃心里叹了一声,面上严肃吩咐, “少陵第一次过府吃席,岂可怠慢?你们俩陪着吧,等人走了再回房。” 裴沐珩看了一眼徐云栖,徐云栖也没拒绝,夫妻俩便联袂去了府外。 眼看夫妇二人沿着长廊往外头去,熙王侧身问熙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熙王妃朝那夫妇俩努了努嘴,“瞧他们俩,一个忙着朝 务,一个心系行医,日子过的不温不火,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吧。” 熙王颔首,“有道理。” 于是他也牵起妻子大步往外去。 王府门庭开阔,门前的地坪也极是宽敞,偌大的院子充满了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 大房的晟哥儿比二房的勋哥儿大两岁,个子也高挑些,手里抓着一把烟花束不肯给勋哥儿,勋哥儿便哭哭唧唧跟在他身后追, “哥哥,给我些,给我些.”模样又憨又可怜。 李萱妍瞧见了脸色不好看,她性子好强,偏生儿子不像她,见不得儿子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旁人身后乞怜,便扬声道,“勋哥儿,到娘这里来” 二公子裴沐景晓得妻子爱护短,连忙拦住她,“孩子间的事你别掺和,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李萱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想一想便作罢。 那头谢氏听得夫妻二人之间的官司,也柔声吩咐儿子, “晟哥儿,你手里烟花多,分一把给弟弟。” 晟哥儿才不管她,他是府上的嫡长孙,生出来时很得王爷和王妃宠爱,养出无法无天的性子,他偏还往假石上跳,立在石头上朝憨憨的勋哥儿耀武扬威。 燕少陵看不惯,一把过去捉住晟哥儿,将他抱 下来,钳住他扭动的小腰,“晟哥儿,你是哥哥,怎么不让着些弟弟,快些分一点给弟弟,否则姑父待会又去买一扎回来,全部给勋哥儿,届时勋哥儿不给你玩,你待如何?” ◤想看希昀写的《逢君》第 47 章 煞风景的小女人吗?请记住.的域名[(.)]◤?◤%?%?◤ ()?() 晟哥儿看了一眼燕少陵,又看了一眼弟弟,想了一会儿,艰难地从掌心掰出少许递给弟弟,勋哥儿踮着脚接过来然后开心地往回跑,寻二房的小厮给他放烟花。()?() 燕少陵扭头捏了捏晟哥儿的脸颊,“好样的。”()?() 晟哥儿皮嫩,被他捏得疼,下意识便一拳擂在他脸上。()?() “哎哟喂!”燕少陵被他擂了个正着,捂了捂额。 谢氏吓了一大跳,连忙扑过去拽住儿子, “放肆,晟哥儿,快些给燕叔叔赔不是!” 裴沐珊一面将燕少陵搀起,一面朝谢氏道,“嫂嫂,孩子调皮很寻常,别吓着他了。” 谢氏却不肯,狠狠瞪着儿子。 晟哥儿才不怕,是旁人先打的他,他不还手才怪了,遂挣脱谢氏的手跟在勋哥儿身后飞奔,嘴里还哼着歌儿。 这一幕与记忆里的画面无限重叠,荀允和神色渐渐恍惚,目光移至立在台阶上的女儿,谁能想到文文静静的云栖,小时候也是这般无法无天呢。 熙王显然发现了荀允和,立即过来打招呼。 荀允和双袖合一朝他行礼,熙王过来与他一道站在亭子里看烟花。 裴沐珩看了一眼远处的荀允和,侧眸看向妻子,徐云栖目光追随着两个孩子,眼底缀着 第 48 章 偷得浮生半日香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主仆俩心事重重回了清晖园,徐云栖今日心神有些疲惫,嘱咐银杏给她泡药浴,用了艾叶温姜煮水,又掺了几样伸筋草丁香等,水放好,最后又调了些玫瑰花瓣撒在其上,徐云栖将脖颈以下全部没入水中,银杏蹲在她身后替她舒筋解乏,雪白的肌肤被熏得微红,腾腾热浪往外冒,如玉生烟。 徐云栖双目阖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银杏凑在她耳畔问她, “姑娘,这回要不要告诉姑爷?” 徐云栖蓦地睁开眼,眼底现出几分犹豫,“倒不是不信任,就怕牵连他。” 外祖父到底得罪了谁,她一无所知,那个人要么是朝中大员,要么是宫里贵人,甚至可能是熙王本人,在没有任何头绪之前,徐云栖不敢轻举妄动。 “咱们先引蛇出洞,确认是哪条蛇了,方好请三爷帮忙。”只要不与熙王府利益向左,她会毫不犹豫请裴沐珩出手。 “有道理!”银杏再次问,“那荀老爷呢?” **嘴短,荀府隔三差五送好吃的过来,都进了银杏肚里,那声“荀大人”叫不出口,便换了“荀老爷”。 至于荀允和,徐云栖虽然没打算认他这个父亲,却也不想牵连他,“再说吧。” “那咱们怎么引蛇出洞?” 徐云栖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她叹声道,“我打算去一趟太医院。”确切地说,她想去太医院当差,如今离着真相最近的知情人,怕是那位范太医,她要试一试此人深浅。 徐云栖这一夜辗转反侧,裴沐珩回来时,她还没睡着。 入了秋,夜风没那么燥热,裴沐珩将帘帐掖好,在徐云栖身侧躺了下来,胳膊往她的方向伸着,又邀请她睡过来的意思,徐云栖还真就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裴沐珩伸手将她揽在臂弯, “怎么没睡?” 徐云栖淡声道,“睡不着。” 能让徐云栖睡不着,必定不是小事,裴沐珩侧身面对她,“发生什么事了?” 徐云栖轻声问他,“我可以去太医院当差吗?” 裴沐珩眉棱微微一挑,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问,“为什么想去?” 徐云栖枕着他臂弯平躺下来看着帐顶回道,“我在家里有些无聊,想去太医院,跟那些太医学些经验,精进医术。” 裴沐珩原想说她若无聊,出门逛逛街,哪怕学学府上中馈也行,只是他的妻子显然与旁的妇人不同,不是拘泥在后宅的人,那些家里长短中馈持家一道她是没有任何兴趣,裴沐珩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我想想法子。” 这是徐云栖第一次朝他提要求,他拒绝不了。 徐云栖脸蛋转过来朝他露出盈盈的笑容,“谢谢三爷。” 在裴沐珩眼里,这个笑容颇有些没心没肺。 吻轻轻落在她额角,低声问, “怎么谢?” 徐云栖眨了眨眼,没料到这厮还跟她讨价还价,“你要我怎么谢?” 裴沐珩撩开她碎发,露出那张欺霜赛雪的面庞,下弦月恰恰在这时升起,有一泓浅浅的月晖洒进来,雪白裙衫铺在她四周,那双剔透的眸子无疑是清澈无暇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拽下凡尘,裴沐珩指尖有意无意拨动她耳垂,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徐云栖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猜到了什么,面颊微微泛红。 “我试试。”她尾音太轻,转瞬便消失在缱绻的夜风里。 衣裳披在她纤细柔韧的后脊,时不时滑落,他瞳仁如蓄着暗流的渊,深不可测凝望她,徐云栖有些不自在,脊背往下一沉,衣裳重新覆在双肩,她抿着唇垂下眸,汗水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颚滴在他膻中。 如一艘摇曳的小舟在海风里飘飘荡荡, “好了吗?”她累坏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唯有渐重的呼吸。 徐云栖不干了,推着他的宽肩,“这种事确实不能总劳动男人,久而久之便虚了身子,等着坐享其成。” 裴沐珩被她气乐了。 不知不觉,二人也有了寻常夫妻打情骂俏的腔调。 天旋地转间,互换了位置,绵绵的气息久久回荡在密闭的帘帐间,一响贪欢。 翌日天亮,澄澈的秋阳早早泼了一窗暖晖,雀鸟啾鸣,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徐云栖揉了揉眉心慢慢苏醒,方伸个懒腰,手臂不知磕到了什么,只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嘶”疼,裴沐珩慢吞吞撑着床榻醒来。 夫妻俩四目相迎。 裴沐珩静静望着她,双目交织着一抹柔色,一泓笑意。 徐云栖哪能不知他想什么,镇定地让他打量。 夫妻敦伦而已,古医书上从不避讳,她知晓的怕是比他还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度在哪里,她比他了然。 她模样儿柔柔静静,气质也内敛明秀,衬着昨夜做的事越发叫人纳罕。 裴沐珩本以为她会害羞,偏生又 是这副坦然磊落的神情。 裴沐珩此时此刻忽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君子,他想欺负她,想看着她为了他失措甚至失控。 外头响起陈嬷嬷请安声,平日无论是裴沐珩还是徐云栖,从不叫人催床,可今日已日上三竿,陈嬷嬷恐耽搁两位主子的要事,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 徐云栖看了一眼丈夫,扬声道,“进来吧。” 拔步床外人影晃动,陈嬷嬷带着银杏等两个小丫鬟捧着铜盆帕子进来,人还没到跟前,徐云栖只觉眼前一晃,那人轻轻在她嘴边啄了一口,随后下榻离去。 他姿态是闲适而优雅的,修长的身影无声立在梳妆台,挺拔峻然,他慢条斯理将中衣捋平,披上绛红的官服,整冠穿戴。 那一抹痒意迟迟停留在颊边,徐云栖愣愣看着那雍容平和的男人,无语了好一会儿。 裴沐珩上朝去后,徐云栖便去了一趟医馆,忙到午后,终于等到远归而来的胡掌柜,胡掌柜风尘仆仆推门而入,径直来到窗边高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师妹去了一趟扬州,有没有见到林少山?我尚在寿春购药,他便托人送信来,说是想送一学徒入京,从你学些针灸之术。” 徐云栖手搭在桌案,淡声回道,“你与他相熟?” 胡掌柜喝了茶,坐在她前方锦杌,笑道,“谈不上熟络,偶尔相互搭桥认得些人物,弄些进货的渠道。” 徐云栖便不放在心上了,默了默道,“我外祖父还没消息么?” 这回胡掌柜是无计可施了,径直与她告罪, “师妹,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能翻的地儿都翻了,还是没有师傅老人家的痕迹,依我看哪,要么师傅已仙去,要么便是落入什么大人物手中,师妹你好好想一想,师傅可得罪过什么人?” 徐云栖眉心紧蹙。 沉默片刻,她道,“即时起,我外祖父的事你不必管了,也不要在外人跟前提起十三针。” 胡掌柜一听,神色立即敛紧,倾身往前问她,“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徐云栖摇头,“你别问,旁人问起你只道什么都不知晓。” 胡掌柜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物,哪能不晓得轻重,方才只是想劝退徐云栖,不成想一语成谶,老爷子恐得罪了大人物。 冷汗渗出来,胡掌柜揩了一把。 “云栖,你要小心哪。” 徐云栖知道胡掌柜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不等天黑,徐云栖便回了府,到了门口,门房递给她一张帖子, “文国公府举办赏花宴,请您明日去吃酒看戏。” 不一会,裴沐珊过来找她,对着请帖解释道, “如玉姐姐说上回在荀府寿宴,多亏嫂嫂帮衬,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先前你去了扬州,她问了好几回,得知嫂嫂回来,立即便下了贴来请您。” 徐云栖也没有拒绝,“珊珊明日跟我一道去嘛。” 裴沐珊还没说话,丫鬟桃青先抿嘴笑起来,“三少奶奶,我家姑娘怕是不能作陪了,燕少公子喊人组队打马球,约了姑娘上阵呢。” 徐云栖眉头一皱,“他还没好利索,岂可伤筋动骨!” 裴沐珊怕她动怒,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他是为我组局,他不会上场,嫂嫂放心,他若不惜命,我第一个不饶他。” 徐云栖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一夜裴沐珩当值,没有回府,徐云栖也乐得睡个安稳觉,翌日晨起,徐云栖便带着银杏,备了一份贺礼,前往文国公府。 到了文国公府,文如玉亲自在门前迎候,喜滋滋拉着徐云栖进门, “可把你盼来了,原先便要请你来吃席,不成想你去了扬州。” 徐云栖伴着她沿长廊往正院去,沿途没见到几个客人,“不是赏花宴么?” 文如玉笑着回她,“你性子静,不爱热闹,我嘴里说是请你吃席看戏,实则也不过是几个亲近人,没有外人,你放心。” 随后又道,“本该请你去成国公府,可我最近看那混账不顺眼,恐扰你清净,干脆在文家下帖,你别介怀。” 徐云栖失笑,“客随主便。” 不一会,文如玉领着她进了后院,文夫人坐在上首,左右只有五六人,该是文家的姻亲故旧,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徐云栖并不熟悉,唯在席间看到萧芙。 萧芙蹦蹦跳跳过来迎她,“云栖姐姐!” 徐云栖问她,“你怎么没陪着珊珊去打马球?” 萧芙闻言嘴一瘪,“算了,她如今有侄女作陪,瞧不上我这个表妹。” 徐云栖哈哈大笑,裴沐珊与燕家结亲,燕幼荷定要事事以婶婶为先,便把萧芙给比下去了,笑完,萧芙搂着她胳膊轻声道,“是珊珊怕你在文家不自在,遣我作陪。” 文如玉在一旁瞪眼,“我与云栖都嫁了人,我们才有体己话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家的一边玩去。” 徐云栖上前给文夫 人行礼,文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一晌话,午宴早早就用了,人不多,大家吃的也自在,宴毕,萧芙耐不住寂寞,拉着文家姑娘及几位表亲去院子里玩,独留文夫人与文如玉,及文如玉的姑姑陪着徐云栖说话。 徐云栖问上回那柳氏女子如何处置的,文如玉叹道,“她心肠太狠,我实在没法容她,将她送去了官府,官府将她发回原籍了。” 那柳氏女虽可恨,始作俑者却是自己丈夫,文如玉怨不上旁人。 文如玉二人在交头接耳时,那边文夫人问起了小姑子,“快到晨晨的忌日了吧,你若去青山寺,记得替我给她烧了一包纸钱。” 文夫人的外甥女甄晨晨便是当年十二王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当时定的娃娃亲,定亲不过三日,甄晨晨落水而亡,导致十二王有了克妻的名声,从此甄家连带文家都不为皇后所待见。 甄夫人似乎不想提这桩往事,反是问起文夫人,“娇娇怎么办?” 文娇娇便是文国公府嫡长孙女,皇帝信重文国公,也是为了弥补文国公府,意在将文娇娇许给十二王为王妃,皇后不同意,后来看上荀允和的女儿荀云灵,偏生荀家出现变故,以至十二王婚事搁浅。 文夫人连忙摆手,“我已给娇娇定了一门亲,便是**督抚李家,前几日两个孩子见过了,很满意,过几日就要下定了。” 甄夫人闻言很是高兴,“也好,咱们文家从不干预朝争,这些年只效忠陛下,夺嫡那淌子浑水咱们不要趟。” 文夫人闻言露出苦笑,文家不被皇后所喜,若叫十二王登基,文家是否能保住这军中首席还未可知。 那秦王便是相中这一点,这几日暗中走访文国公府,燕平辞官后,两江总督曲维真那边也选择明哲保身,秦王近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都把主意打到文国公这来了。 文夫人为此日夜悬心,一面不想十二王上位,一面又怕搅合进去给文家带来血雨腥风。 “但愿吧。”文夫人叹道,只见文如玉与徐云栖之间不知嘀咕什么,文夫人扬声问道,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文如玉看了一眼姑母很不好意思回,“左不过是女人家那些事,云栖是大夫,我便请她拿个主意。” 文如玉一直想怀个男胎,偏生那成国公成日在外头鬼混,身子不干净,她左右为难。 徐云栖想起江湖上那些落难女子,多少女孩儿被迫沦落风尘,最后染了一身病草草了结了一生,她担忧道,“我来给你把把脉。” 文夫人一听这话,连忙上了心,“好好,云栖呀,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她的身子,你好好给她瞧瞧。” 甄夫人怕自己在这里干扰徐云栖看病,便起身道,“我去院子里看看孩子们。” 文夫人这厢将文如玉和徐云栖领至内室,文如玉靠在罗汉床上让徐云栖给她把脉。 徐云栖方诊完一只手,再细细端详了她的脸色,便停了下来。 “你方才说下面瘙痒,时不时夜不能寐?” 文如玉苦着脸道,“可不是,能治吗?” 徐云栖再问,“同房时可有出血?” 文如玉这下脸色变得晦暗,迟迟不做声。 文夫人见状急了,怒道,“当着云栖的面,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快些说!” 文如玉并不是隐瞒徐云栖,她是不想自己母亲为她挂心,遂含着泪道,“有过一回。” 徐云栖心里沉了下来,面上却丝毫不显,“无妨,我给你治好。” 文如玉拽着她纤细的胳膊,激动问,“当真?不瞒你说,这样的病我实在不敢去外头治,我”文如玉捂着帕子低低抽泣。 徐云栖见多不怪,宽慰道,“我明白的。” 多少闺阁妇人迫于名声不敢求医,也不敢叫男大夫把脉。 这就是她坚持做女医的缘由,她不能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香消玉损。 “我要给你做火疗,尚需备药,明日来府中给你诊治。” 文如玉和文夫人千恩万谢送她出门。 等徐云栖离开了,文如玉扑在文夫人怀里大哭, “娘,你说我是什么命,我自来出身富贵,爹爹位高权重,母亲出身名门,你们俩又是那般恩爱本该处处如意,偏生遇到这样的混账!” 文夫人听到“恩爱”二字,嘴角抽了抽,随后抚慰她道, “傻孩子,你当像云栖学习,你瞧她,她可依靠了谁?她父亲是内阁首辅,她不认,她丈夫是当朝郡王,她不稀罕,她就靠着一手银针,走遍天下谁都不怕,你若是有她的本事,为娘死也甘愿。” 文如玉拂去泪,慢慢缓过来,“我是得向云栖看齐,不得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翌日清晨,徐云栖早早备了药草进门。 她先将文如玉衣裳除去,让其躺在软塌上,银杏在她背脊上放了个长长的席垫,上头堆放密密麻麻的艾粉,又掺了几斤姜末并各类药材,最后悉数点燃。 烧了两刻 钟还多,徐云栖不停挪放位置,调整温度,文如玉汗如雨下, “若是哪儿烫便做声.” “没事,我很好.”文如玉只觉身后罩了个火炉,一动不敢动。 火疗结束,徐云栖给她裹好衣裳,乘势又进行了一番针灸,足足耗费两个时辰才结束,待结束后,文如玉察觉带下流出许多脏污,唬了一跳,徐云栖宽慰她,“除了赃秽出来,是好事。” 文夫人在一旁感慨徐云栖妙手回春, “云栖,认识你,真乃我们母女之幸。” 徐云栖笑笑没说话,银杏却是接茬道,“若是我们熙王妃娘娘有您这样的觉悟,就好啦。” 文夫人笑道,“她若是没有这等觉悟,就让她去疼吧。” 徐云栖瞪了丫鬟一眼,与文夫人解释道,“没有的事,我近来在给王妃针灸,她很感激。” 不然也不会日日给她送燕窝。 文夫人叹道,“不怪当初燕老夫人想抢媳妇,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孩子,否则也得抢。” 文如玉这厢去了屏风后清理干净身子出来,浑身前所未有松快,“云栖,我这就治好了吗?” 徐云栖一面收拾银具,一面摇头,“还早着呢,我待会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吃一月,七日后我再来行针。” 不一会徐云栖坐下开方子,写完后交给文如玉,又叮嘱道, “不要跟他同房了。” “啊”文如玉呆了呆,“我我还想生个孩子呢。” 徐云栖面露严肃,“要命还是要儿子,你看着办。” 文如玉顿时打了个激灵。 第 49 章 云栖,我就是.....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抵达王府,下车时瞧见一辆青帷小车往荀府方向驶去,车旁挂着一块符牌上头写着太医院三字,徐云栖看着那张符牌,心里生了几分向往,裴沐珩见状侧身问管家, “荀大人病了?” 荀府现在就荀允和一个主子,能请动太医院的只有他。 管家看了一眼徐云栖,轻声回道,“昨日那案子不是判下来了么,荀大人夜里亲自送念樨小公子出京,着了凉,这会儿病着呢。” 夫妻俩皆是一愣,徐云栖面上没什么表情,先一步进了门,裴沐珩随后跟上,也不管徐云栖愿不愿意听,告诉她道, “叶氏一众亲信均凌迟处死,她两家表亲均被连累罢官回家,荀云灵关去了掖庭内狱,病得不成样子,恐时日无多,荀念樨被发配灵江,昨夜出的城。” 徐云栖漫不经心沿着斜廊往后院去,点头表示已知晓。 这一夜夫妻俩一宿无话。 次日裴沐珩先去了朝堂,徐云栖被熙王妃叫去锦和堂, “好长一段时日不曾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是仁慈之人,从不与我计较,我却不能不知礼,云栖帮着我治好了头风,我得去给她老人家磕头,你们都随我去。” 众媳妇称是,裴沐珊听得一声“云栖”,朝徐云栖挤了挤眼,徐云栖笑而不语。 姑嫂俩照样同乘一车,裴沐珊送了一套马具给徐云栖,“这还是当年我学骑马时,哥哥送我的,如今我送给你。” 徐云栖推辞道,“你自个儿留着用吧,你哥哥给我备了一套呢。”徐云栖示意银杏拿出来给她瞧,原来裴沐珩早吩咐黄维给徐云栖拿了一套崭新的马具,裴沐珊扒开包袱一瞧,护膝护腕一应俱全。 到了东华门附近,丫鬟随马车先去上林苑,熙王妃带着儿媳女儿进坤宁宫拜见皇后。 进了内殿,里头宫妃如云,个个衣着鲜艳华贵,颇有几分眼花缭乱,除了皇后和燕贵妃,其余有头有脸的嫔妃并王妃们都在。 熙王妃跪下给皇后磕头。 皇后见她神采奕奕,忙夸道,“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气色好了很多。” 有一位得宠的嫔妃接话,“依臣妾瞧呀,定是郡王妃妙手回春。” 熙王妃在外头可不夸徐云栖的医术,恐人人缠着她儿媳妇要治病,只道,“娘娘赐的养生丸吃了极好,近来从云栖之议,练了几套五禽戏,身子骨着实松乏许多。” 练五禽戏是假的,无非是告诉嫔妃们,要治病自个儿想法子,别劳动她儿媳妇。 大家都是聪明人,后面的话就没接了。 皇后已经习惯了熙王妃护短的性子,连声笑道,“快些入座。” 燕贵妃目光落在裴沐珊身上,和和气气朝她招手,“珊珊过来本宫这边。” 裴沐珊即将嫁给燕少陵,燕贵妃把熙王府的人都当自己人。 裴沐珊腼腆来到她跟前,燕贵妃拉着她问长问短,“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裴沐珊低头答道,“两个月后。” “倒是快。”皇后在 一旁接话。 燕贵妃看了皇后一眼, 叹道, “我倒是嫌慢了, 恨不得立刻让她过门才好。” 又与裴沐珊道, “昨个儿杭州织造局进贡了一批真丝绸缎,我挑了几匹颜色最好的,待会都拿给你做衣裳穿。” 这话一出,宫里那些娘娘们便有些倒抽凉气了。 眼看秦王渐渐失宠,宫里这些娘娘们也都见风使舵,过去大半簇拥在燕贵妃周身,如今明里暗里转投皇后,除了最要好的两名宫妃,燕贵妃身边几无亲信,所谓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唯独令人意外的是,皇帝至今未除燕贵妃协理后宫之权,以至于织造局进贡的好东西都落入燕贵妃之手,燕贵妃意图十分明显,便是在拉拢熙王府。 皇后神色看不出任何不悦,反是笑吟吟道,“珊珊生得美,合该穿鲜艳的衣裳,本宫这里也有些新得的南珠,回头珊珊也捎回去。” 裴沐珊只得两头谢恩。 也是方才那位唤丽嫔的宫妃,眼看燕贵妃拉着裴沐珊不放,便想个辙,“对了,娘娘,臣妾听说十二王殿下今日在上林苑邀了人打马球,娘娘最是慈爱不过的人,干脆放她们这些晚辈去玩耍吧。” 皇后从善如流道,“是当如此,珊珊你带着嫂嫂们过去吧。” 裴沐珊也招架不住这些娘娘们的攻势,连忙带着徐云栖等人离开了坤宁宫。 过一会,皇后留下几位儿媳妇说话,将宫妃给遣散了,宫妃们三三两两跟在燕贵妃身后出殿,往西出了坤宁宫,却见燕贵妃突然驻足在宫墙下不走,其他几位娘娘愣愣看着她,不敢越她离去。 燕贵妃搭着宫女的胳膊慢腾腾转身,目光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丽嫔身上,那丽嫔是三年前刚进宫的宠妃,她生得俊俏可爱,口齿伶俐,被誉为皇帝的解语花,是近三年被临幸最多的妃子。 燕贵妃深知丽嫔是皇后用来对付她的靶子,上下扫了她一眼,轻哼道, “丽嫔今日穿着一身绣牡丹的粉裙,此裳逾矩,来人将她押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几位宫妃均大吃一惊,惊愕地盯着燕贵妃。 丽嫔更是恼羞成怒,“燕贵妃,这衣裳是皇后娘娘所赐,你这么做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燕贵妃端得是四平八稳,“即便是娘娘所赐,也得依照宫规了,娘娘赐给你,兴许是鼓励你上进,也没让你穿呀。” 宫内制式,三品以上宫妃方能着粉,牡丹名义上也只有皇后能穿,皇后显然是拿了年轻时的衣裳赏了丽嫔。 丽嫔哑口无言。 燕贵妃定是记恨她方才替皇后说话,意在敲山震虎。 可惜燕贵妃实权在此,丽嫔奈何不了她,立有宫人快步过来将她拿住,押去戒律院行刑,一路只听见丽嫔哭天抢地,十分凄惨,其余宫妃大气不敢出。 婢女搀着燕贵妃回宫,路上忧心忡忡道, “娘娘,您这是何苦?明目张胆得罪皇后,陛下那头也说不过去呀。” 言下之意是燕贵妃过于嚣张了 些。 燕贵妃却是摇摇头()?(), “本宫嚣张了这么多年?()_[(.)]?∵?*?*??()?(), 自皇**宫便压她一头()?(), 至而今()?(), 你可见陛下拿我如何了?” 婢女忐忑答道,“那是因为过去有秦王殿下和燕阁老给您撑着呀。” 燕贵妃冷笑,“非也,比起那不叫的狗,本宫这样的,陛下看得透,好拿捏,他老人家才用得放心,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这么多年盛宠不衰。” “陛下还没立太子呢,她们一个个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岂能不敲打敲打!” 燕贵妃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想借此机会试一试皇帝对她和秦王的态度。 婢女心里想的是燕贵妃再得圣心,秦王继承不了大统,迟早也是看皇后脸色行事, “如今内阁已无殿下的人,荀允和不参与党争,次辅施卓上回恨不得要了太子的命,鲜见是十二王的人,那郑阁老虽然是棵墙头草,可他既然是礼部尚书,必崇尚立嫡,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暂时还不明朗,不管怎么说,陛下重新调整内阁,鲜见是给十二王铺路呀。” 燕贵妃何尝不知,眼底那撮烈火却始终不熄,“不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鹿死谁手。” 上林苑这边,李氏和谢氏带着孩子寻交好的皇孙媳唠嗑去了,裴沐珊牵着徐云栖与裴沐兰来到猎场。 丫头桃青和银杏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席子,给主子们备了水和点心。 桃青铺好便迎了过了,他不打猎,只陪在一旁瞧瞧。” 裴沐珊不太放心,“他们去哪了?” 桃青往西边林子里指了指,“往西边去了。” 裴沐珊想了想,将备好的弓箭背在身上,翻身上马与徐云栖二人道, “兰儿,你陪着嫂嫂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只见她扬鞭一声驾,红影从眼前一晃,利落往林子里奔去。 此地是一处背风坡,地势低矮,青草绵延,山坡往下便是狭长的太液池,秋阳绚烂,铺了一池粼粼的波光,远远眺望,颇为心旷神怡。 裴沐兰望着裴沐珊的背影淬了一口,“什么去去就来,嫂嫂你信不信,两个时辰内她回不来。” 徐云栖但笑不语,反而是拾起裴沐珊留下的一套弓箭,在手中把玩。 裴沐兰以为她也想进林狩猎,“嫂嫂,你要骑马吗?” 徐云栖摇头,将弓箭慢慢拉开,对着林子方向一棵树瞄准,她抬手,银杏递给她一箭矢,徐云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射出去,却悄声无息没入林子深处。 没射中。 徐云栖也不气馁,接着练。 裴沐兰见她连射了八箭,连那颗树干的影子都没摸着,不觉好笑,“这世间也有嫂嫂不会的事。” 徐云栖面露赧然,“我想学射箭,你会吗?” 裴沐兰兴致勃勃接过弓箭,“少时爹爹教过我们,我来试试。” 裴沐兰射了三箭,倒是中了一箭,这半吊子师傅便开始教笨徒弟。 两人折腾半晌,本事没教出来,倒是 害银杏及两个小丫头来回捡箭矢。 最后银杏不干了()?(), “奴婢去寻皇城司要一捆子箭矢来。” 她朝远处锦棚跑去()?(), 十二王既然约了人玩?()??&?&??()?(), 皇城司便安排了内侍在此地伺候()?(), 那里有坐镇的太医,有马匹供挑选,还有不少弓箭箭矢备用。 草席上只剩下七支箭矢,裴沐兰不敢用了,将弓箭交给徐云栖,“剩下的嫂嫂玩吧 。” 徐云栖再次搭弓,她自小力气大,几乎能拉至满弓,她不停地调整姿势,试图找到感觉,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雅量的嗓音, “肩放平,两脚与肩同宽.” 徐云栖微愣,侧过眸,只见十二王不知何时已踱步至此,他身上武服未褪,手执马鞭,背手立在她身后五步远,他笑容总给人一种浑阔的力量,仿佛有朗月入怀。 大晋第一神射手肯下场指正,徐云栖不敢浪费机会,连忙依照他的指示调整站位,目视前方问,“然后呢。” 得到她的许可,裴循走近了些,来到她身侧,甚至探头试了试她瞄准的方向,摇了摇头, “虎口推至握弓处,手腕与前臂成直线.” 裴循抬手纠正她的姿势,修长手臂伸过来,徐云栖清晰看到他虎口处厚厚的茧, 另一边裴沐兰也取来自己马背上的弓箭,立在一旁学,裴循调整完徐云栖的姿势,又来教她,“不对不对,力道放松些,这里不要捏这么紧,不要紧张.” 随后他立在二人当中,吩咐道,“目视前方,眼神,箭矢,靶心在同一水平线,举弓高度与下颚持平。” “第一箭,力道用七分,留三分,好,可以开弓了记住背肌带动手臂用力,慢慢拉开,至满弓,快狠准,射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箭已脱弦,徐云栖睁大双眼看着那枚箭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插入枝干中,虽说偏了些位置,却是射中了,她高兴地笑起来, 急急忙忙赶回来的银杏,抱着箭矢欢呼, “射中了,射中了,姑娘您射中了,十二殿下不愧是神射手!” 裴循慨然一笑,修长手指一勾,从银杏抱着那捆箭矢中抽出一支,递给徐云栖,“站着别动,找到感觉,再试一次。” 裴沐珩忙完公务,从户部折出承天门,纵马往北一路赶到皇城北苑,也就是上林苑,从上回的锦楼小门进入马场,远远地瞧见一高大男子立在徐云栖身后,时不时抬手纠正妻子的姿势,随着她箭矢射出,他又是抚掌一笑。 徐云栖连中三箭,美目睁得又明又亮,眉梢弯成月牙,仿佛有光随着笑容溢出眼角。 他从未瞧见她这么高兴,这与平日那温软内敛的笑不同,眉目鲜见带着几分肆意与张扬,甚至在她出箭时,那份果敢又隐隐彰显出一股霸烈来。 她回眸往十二王露出个感激的笑容,面颊沁着薄汗被骄阳映得闪闪发光,明媚地令天地都失色了。 那一瞬,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充滞在胸口,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裴沐珩下意识加快脚步,极近了,又放缓脚步,缓缓吁 了一口气,保持着风度往前, “十二叔!()?()” 裴循三人不约而同回眸,裴循瞧见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往徐云栖指了指,“我方才领着她学了些皮**,她甚是生疏,小七日后当勤加督导。▇()?▇_?_?▇()?()” 徐云栖别了别面颊的碎发,看向裴沐珩,也不知他有没有空陪她练箭。 裴沐珩抬手一揖,“多谢十二叔。()?()” 随后来到徐云栖身旁,定定看着妻子, “练了多久,累了吗?()?()” 徐云栖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一个时辰还多,是累了。” 裴沐珩接过她手中的弓箭,交给侍卫,“那先歇一会儿。” 这边裴沐兰还沉浸在连中三箭的喜悦中,拉着裴循问道, “十二叔,您方才说我这弓箭不行,那我得寻什么样的才好。” 裴循哈哈大笑,“你爹呀舍不得给你用好的,你等着,我待会着人给你们俩送好弓来。” 随后目光落在裴沐珩身上,“小七?” 裴沐珩明白他的意思,上回裴循指了指自己的伤腿,显然是想请徐云栖施针,于是他看向妻子, “十二叔的腿受过伤,云栖可否帮他瞧一瞧。” 到了徐云栖的本职,她向来不含糊,立即拂了拂额尖的汗,“好。” 裴循的内侍往前方一水阁指了指,一行人便从马场沿着山坡往下行至水阁。 早有宫女与内侍在此地备了茶水点心,亦设了围屏遮挡湖风。 裴循坐在屏风下一把太师椅上,将腿伸出搁在面前长凳,内侍跪下来替他褪去足衣,露出伤口位置,离着通州一案一过去了大半年,剑伤已完全愈合,只留下一条泛红的痕迹。 裴沐兰口渴了,坐在桌案右侧的月牙凳上喝茶擦汗,裴沐珩就在她对面。 宫女伺候徐云栖净了手,银杏摊开医囊搁在长凳旁的方凳上。 徐云栖戴上一条白纱手套,蹲坐在长凳前方的锦杌,开始摸触伤口,“还疼吗?”随着她力道慢慢加重,裴循试着察觉,“略有一点.” “这里呢” “对,这里还疼,尤其是下雨天便更疼了”裴循面露愁色。 徐云栖抬眸看着他,已 然没了方才的笨拙与生疏,而是一副大夫看病患的严肃,“再拖下去,便成痼疾,殿下这神射手之称便得换人了。” 裴循失笑。 裴沐珩听得那句“再拖下去”,隐约觉得不对 第 50 章 这该死的暧昧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愣了下。 裴沐珩面上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只是很快他又调整过出来意味着什么,他并非不知,他看向徐云栖。 徐云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她并非没有被小伙子追求过,那些年跪倒在她跟前,恨不得将她留下的公子哥比比皆是,她从未停留,除了最先几次有些尴尬,慢慢适应后,心里更掀不起丝毫波动,但面前这个人是裴沐珩。 新婚夜与她约法三章,恨不得对她敬而远之的裴沐珩。 徐云栖垂下眸握住了面前的茶盏,是裴沐珩早替她备好的茶,茶盏犹温,澄澈的水波依然在微微荡漾。 裴沐珩见她如此,也徒生了几分尴尬,他再次握紧瓷杯,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便要喝几口,垂眸发现水已见底,又重新搁置下来。 气氛有些微妙。 这个空档,徐云栖已缓过神来,到底是占有欲之故,还是真的对她起了些心思,徐云栖没有细究,也不必细究,感情有的时候没必要戳的太破,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朝夕相处多少都能生出亲近之感,譬如她现在就觉得裴沐珩这个人很不错。 盲婚哑嫁磕磕碰碰至而今,能到这个地步,他们都很幸运。 为了回应丈夫,徐云栖轻声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注意。” 裴沐珩看着柔秀的妻子,几番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一言未发。 徐云栖便想,他这样的一个人,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不会有更直白的言语。 “那十二王的弓我还回去?” 裴沐珩失笑,“不必,你给我便是,我回头给你寻一把好弓来。” 时辰尚早,裴沐珩打算回一趟书房,临走前道,“往后我抽出时间教你学箭。” 回到书房,回忆方才那一幕,裴沐珩独自沉静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一日,也罢,与她挑明了,她便不能再这般没心没肺过下去。 裴沐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是夜便着人在清晖园的院子里安置了一个靶子,又亲自设定了射击的距离,给徐云栖挑了一把好弓让她**练,徐云栖饭后又学了几把,已经渐渐摸到门路。 只是有了这么一出,夜里夫妻俩反而没有寻常那般自在,变得更加沉默了。 小丫鬟在梢间药房制药,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清脆的腔调时不时传来几声,衬得东次间格外幽静,徐云栖在翻医案,裴沐珩拿着一本《食货志》在她对面坐下。 裴沐珩看徐云栖的时候,她正在提笔写字,等徐云栖看过来时,他也垂下眸看书去了。 尴尬又暧昧。 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徐云栖干脆不说话,口渴了亲自倒茶喝,顺带也给他捎了一杯,裴沐珩眼看她将杯盏搁在他面前却一言未发,他轻叹一声抚了抚额。 “云栖,我先沐浴。” 他起身率先打破沉默。 徐云栖抬起眼,“哦”了一声,为显得 不那么干巴巴,她又加了一句,“你喜欢的那种皂角,我又做了些,搁在高架上你自个儿拿。” 4本作者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4?4*?*?4 ()?() 裴沐珩脚步略顿,他发现了,徐云栖喜欢用艾草皂,而他喜欢那种添了松香的皂,犹豫了一下,裴沐珩没有用新皂,而继续用徐云栖用过的艾草皂,等到裴沐珩出来时,徐云栖很快闻到了熟悉的皂香。()?() 四目相对。()?() 气氛无端有些尴尬。()?() 更确切的说尴尬的是徐云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又用她用过的皂,上回是没得选,这回是堂而皇之。 朦胧的光线下,男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衫,系带依旧系得一丝不苟,面不改色往床榻去。 徐云栖后知后觉面颊生烫,悄悄抚了抚,转身吩咐银杏去歇着,又熄了灯这才朝床榻迈来。 窸窸窣窣上了塌,静下来后,听得裴沐珩深长的呼吸。 徐云栖今日**箭胳膊疼得厉害,一字未言,径直睡觉。 到了后半夜,骤然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声将徐云栖给吵醒了,身子一动,才发觉那人贴她极近,长臂伸过来,徐云栖很快被他禁锢在怀里,他就这么从后面来了,方才那一番沉默全部蓄成**,与外头肆虐的大雨一般,蓄势勃勃,狠狠要了她一番。 裴沐珩连着三日每日傍晚准时回来陪她练箭,裴沐珩只教了她半个时辰,可徐云栖却是练了整整三日,她胳膊疼**,人都快散架,不见明显进步。 裴沐珩看着垂头丧气的妻子,蹲在她面前问,“你到底是喜欢射箭,还是有旁的缘故?” 他发现徐云栖不是学射箭的料,准头不太好。 一个扎针的时候手稳到不可思议的人,射箭却迟迟学不到精髓。 徐云栖捧着面颊坐在锦杌上,双目无神看着他,“我就是想防身 。”她不习惯将背后交给旁人。 裴沐珩沉默片刻,点头道,“好,我明白了。”说完,不等用晚膳,他便离开了王府。 徐云栖等了一夜都不见他回来,心里有些担心,不知他去了何处,到了次日凌晨,还没有消息,徐云栖索性不管。 就这么过了两日,裴沐珩终于回来了,这次他带了一样东西,交给徐云栖。 徐云栖移目过去,只见他手里擒着一把**机,这种**机用青铜打造,光泽沉润,十分有质感,徐云栖好奇接过来,掂量了几下,**机虽是铜制的,却并不沉重,她轻而易举勾在手腕上,再捏了捏扳手,机括很是顺滑,她眼神蹭蹭发亮看着丈夫, “这是给我的吗?” 裴沐珩察觉到她眼底的兴奋,露出笑容,不枉他耗了两夜功夫去军器监琢磨,跟监正研制出这把为她特制的**机,“这是箭羽,你试一试,应该十分轻便。” 徐云栖惊奇地接过箭矢,裴沐珩教她将箭矢安在**机里,随后又示范了下怎么用,徐云栖拎着**机,对着前方的墙垛便是一顿漫射,“嗖嗖”声划过耳际,箭矢似漫天银针射向院墙,树枝及地面,如同扎针一般,给她带来了绝无仅有的快///感, 银针攻击的 范围有限,**机不然,能最大程度确保周遭一箭之地的安全。 笑容不知不觉染上眉梢,如此重复数次,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爱不释手来回把玩。 裴沐珩还是头一回在她身上看到如此鲜活的一面,讶异了许久。 与她成亲快一年了,她始终像是一个宝藏,挖掘不尽。 等到那姑娘玩累了,额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手里拎着**机,腼腆又高兴地回到他跟前, “这把**机甚好,三爷,谢谢你,我很喜欢。?()??*?*??()?()” 徐云栖莞尔一笑。 心里想的是他送了这么好的一件礼物,她该要怎么回礼,她实在不知裴沐珩缺什么。 裴沐珩看穿她的心思,换作过去他定告诉她,夫妻之间不分彼此,如今嘛,他也想看着她慢慢走向自己,清隽的男人挺拔立在斜晖里,负手含笑,“你喜欢就好。()?()” 两个人无声立了片刻,裴沐珩往外指了指,“我今夜当值,不能回来,你早些休息。()?()” 徐云栖目送他出门,折回来招来银杏,主仆俩对着**机又想出了好些个制敌的法子,诸如在箭矢上涂麻药之类,沉浸其中,不亦乐乎。 这份快乐一直延续至次日午后,徐云栖刚用了午膳,打算去歇着,宫里突然来了一人,从熙王神色来看,来人品阶应该不低,那紫衣太监当着熙王夫妇的面给她施礼, “奴婢给郡王妃请安,范太医昨日请旨回乡祭祖,不在京城,偏生陛下头风犯了,疼得厉害,皇后娘娘吩咐您随奴婢入宫,给陛下诊治。()?()” 宫里来的旨意,推脱不得,徐云栖立即招呼银杏带上医箱,主仆二人登车离去,熙王和熙王妃立在台阶张望许久,王妃见丈夫眉头久久凝着,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每回陛下犯头风,你便神色紧张,仿佛自己犯了大错。” 熙王兀自长叹一气。 可不就是“犯了大错”么? 徐云栖这厢带着银杏至奉天殿,过去以银杏的身份绝不可能入宫,如今她是徐云栖的助医,便无人敢拦她,至奉天殿,徐云栖且让她在外头候着,独自拎着医箱和医囊,先一步踏入御书房。 徐云栖顺着太监指示,头也不抬进殿磕头。 “孙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搀起,徐云栖抬眸撞入裴沐珩平静的视线里。 裴沐珩接过她手中医箱,朝上头明黄的长塌指了指,“云栖,你来给皇祖父瞧一瞧。” 皇帝半躺半靠在引枕上,眉目深深阖着,额间青筋隐现,显然在压抑痛苦,刘希文鞍前马后伺候在他身侧,这会儿瞧见了徐云栖,方让开,无声施了一礼。 徐云栖缓步来到皇帝跟前,脸上并无丝毫面对一代帝王的惶恐与畏惧,反而十分平静, “请陛下躺好,容孙媳给您把脉。” 她嗓音过于柔静,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皇帝慢慢睁开眼,看了她一下,缓缓颔首,这才在刘希文的搀力下,躺了下来。 裴沐珩上前帮着他将手腕露出,又安置了锦杌给徐云 栖,徐云栖坐下,开始搭腕把脉,()?() 依制,给皇帝看病,必须两位太医并一名内阁大臣在场。()?() 今日当值赶到此处的是礼部尚书郑玉成,以及太医院的贺太医和刘太医。()?()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刘希文等四双视线齐齐落在徐云栖面颊,试图从她神色看出些许端倪,可惜这位郡王妃面庞如水,端得是不动声色。 ?希昀的作品《逢君》??,域名[(.)]???*?*?? ()?() 把完左手又换右手,甚至徐云栖还看了皇帝的舌苔,仔细端详了面色,又问了皇帝饮食起居,望闻问切足足耗了半刻钟。 换作过去,谁敢对着当朝帝王指指使使,偏生徐云栖只把他当普通病患对待,要看则看,没有半点犹豫和商量,皇帝都拿她没辙。 问完,断定皇帝肝气郁结,肾气不足,经脉堵塞,有衰竭之症,难怪朝中夺嫡风起云涌,依着皇帝目前的程度来看,着实也没几年好活了。 徐云栖心里有了数,便与贺太医二人商量,“过去范太医是怎么诊治的?” 贺太医答道,“针灸,用药,双管齐下。”说完递了一张方子给她,“方子在这。” 徐云栖淡淡扫了一眼方子就搁在一旁,“范太医的方子用的十分精妙也很精准,我辈不及,不过以我看,陛下吃了这么久的药,不妨先停下。” 这话贺太医十分赞同,倒不是方子不好,而是一个人吃了太久的药,产生了耐药性,效果反而不明显,只是过去他们这些臣子,面对皇帝犯病,除了用药还是用药,不敢推搡,今日这个担子有郡王妃来担,他们乐见其成。 “那就依郡王妃。” 刘希文在一旁问了,“郡王妃打算如何诊治?” 徐云栖从医箱里取出一瓶药油,“每七日针灸一次,每隔一日推拿一次。” 皇帝显然是常年伏案批折子,颈椎淤塞严重,这个时候头不疼才怪呢。 刘希**不得主,看了一眼郑阁老,又瞥向皇帝,皇帝头也未抬摆摆手,“依珩哥儿媳妇。” 外头把这孙儿媳传的神乎其神,他不妨试一下。 于是,徐云栖召银杏进来,其余人退开,主仆二人开始给皇帝施针,全程郑阁老等人都坐在御塌下方,时不时小声交流几句,比起徐云栖的医术,他们更惊诧的是她的定力,这份气定神闲的本事,满朝寻不出第二个来。 便是她爹荀允和在皇帝跟前,也没这般从容。 郑阁老回想当初自个儿拟旨给裴沐珩赐婚时,还甚是惋惜,如今嘛.他轻轻把自己的脸给拍了下,这一幕被皇帝余光收在眼底,他轻蔑地笑了笑。 第一轮施针完毕,皇帝坐在御塌上缓了一口气,朝郑阁老吩咐, “去去去,快去把荀允和给叫来。” 徐云栖淡淡看了一眼皇帝。 郑阁老忙笑眯眯应下。 扎完面部与前颈,皇帝头疼有所缓解,于是喝了一口参汤后,迫不及待趴下扎后背,这一回,徐云栖将衣裳往后拉开,几乎将后颈与后脑勺风池等穴位,并肩周全部扎满。 火辣辣的药油涂上去,配合着针灸,皇 帝隐隐察觉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头部周身窜动()?(), 这是久违的感觉了。 范太医施针显然比徐云栖保守?()_[(.)]?5?.の.の?()?(), 徐云栖艺高人胆大呀。 这少女十分了不得()?(), 皇帝心里赞了一句。 整个施针过程持续快半个时辰()?(), 等到荀允和赶到时,皇帝满身是汗起身,正由刘希文伺候穿戴。 荀允和第一眼看到女儿,神色怔了怔,这才整暇上前施礼,“臣给陛下请安.”话落,剧烈咳了几声。 众人神色复杂看着他,荀允和捂了捂嘴,掩了掩面庞的尴尬,立得离皇帝远了些。 徐云栖这厢并不曾朝荀允和瞥上一眼,只交待皇帝侧躺好,将药油交给银杏,银杏先扒开瓶塞,给皇帝侧颈涂上一层药油,徐云栖便在一旁与刘希文解释, “接下来每隔一日,您便循着这条经脉给陛下刮筋。” 她可没有这个功夫来伺候皇帝,这种事自然是 第 51 章 这个丈夫要哄的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荀允和听到“荀大夫”三字,心鼓擂得快要膨出来,双目泛酸许久不吱一声。 贺太医这边起身来到荀允和跟前,将方子拿过来看了几眼,转身与徐云栖和刘太医议论,三位太医很快聚在一处辩证,银杏这厢等荀允和施针时间到,帮着将银针取了。 皇帝对着徐云栖这身本事叹为观止,好奇问道,“珩哥儿媳妇,你小小年纪从何处学得这手本事?” 徐云栖早就想好了说辞,“陛下明鉴,孙媳自小从外祖父长大,外祖父为了养我,时常去林子里采药,拿去镇上换钱,一来二去便认得一些大夫和药商,孙媳耳濡目染,便存了悬壶济世之心,外祖父怜爱我,不拘泥世俗之见,将我领给一些交好的郎中,准我**医。” “自五岁起,我便跟着镇上的大夫们采药制药,后来遇见一名医,他见我颇有些天赋,也肯吃苦,遂将我带在身边教导。” “事实上,我不止一位师傅,谁有本事,我便缠着谁学艺,十几年来,我见过的病患数不胜数,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识过,江湖人胆子大,路子野,药下的猛,治好了便是神医,没治好便跑路,比不得太医院的太医们雍容雅重。” 贺太医听得一阵苦笑,太医院都是给皇亲国戚及朝中官员看病,谁也得罪不起,行事自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譬如方才,他可不敢像徐云栖那般给皇帝下满针,偏生徐云栖信手拈来,行医有的时候考验的是一位大夫的胆魄。 徐云栖很聪明,立即笑吟吟拱袖,“所以,孙儿媳还是想从太医院的太医们学本事,他们出身名流,师承渊源,自成派系,不像我,学得杂学得乱,正需要像范太医和贺太医这样的杏林国手好好指点才成。” 徐云栖不骄矜,知进退,皇帝很满意, “取长补短吧,”皇帝一针见血道,“不过你的优势在于胆魄非常,这一点可不能被太医院那些老夫子给磨了去。” 贺太医等人连忙起身告罪。 荀允和听得那番话,心里跟吃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当。 皇帝等人比起了解徐云栖学医的来龙去脉,更心疼她坎坷的身世。 若不是那恶人作祟,她便是阁老府上的大小姐,又生得这般姝色倾城,恐是上京城最闪耀的明珠。 徐云栖见皇帝没有揪着深问,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后徐云栖等人相继退出了奉天殿,贺太医和刘希文径直领着人往太医院去了,裴沐珩跟了几步,打算送徐云栖过去,哪知走着走着,两位太医围着徐云栖说长道短,很快将他甩在了后头。 裴沐珩立在丹樨处,遥望徐云栖的背影,失笑一声折去户部。 御书房内,只剩下荀允和与郑阁老。 郑阁老这会儿已经不只是艳羡荀允和有个好女儿,更羡慕皇帝对荀允和的宠幸,荀允和这十几年来确实替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但皇帝对他的偏爱也不是零星半点。 “述之,你该怎么谢陛下?” 荀允和已回过神来,往地上一跪,“陛下隆恩,臣无以回报。” 皇帝摆摆手,“该朕谢你才是,你生了个好女儿啊,朕这脑门哪,已许久不曾这般舒适了。” 是生了个好女儿,不是养了个好女儿。 荀允和回到内阁后,撑着额久久难以平复,他素来是个细心的,过去照顾她们母女俩便是,如今亦然,很快想到徐云栖在官署区该在何处就餐,该在哪儿出恭,不消片刻,唤来属官,将一应事务安排下去。 太医院就在正阳门内,前面是礼部,斜对面是户部,离着裴沐珩也很近,北面是钦天监与鸿胪寺,南面紧邻宫墙,刘希文将陛下旨意一宣,合着贺太医写好对牌,交待如何关照徐云栖之类便回去了,他一走,太医们纷纷涌上来给徐云栖道喜。 有了上回营救燕少陵之壮举,太医院的太医对着她没有不服的,除了少数老学究瘪瘪嘴,对女子行医不屑一顾,其余人均簇拥在她身侧,问她师承何人,曾去过何地云云,其中最高兴的要属年轻的韩太医了。 韩太医今年二十又二,是太医院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也是范贺两位太医当做**人来培养的对象,上回燕少陵一事后,韩太医便与贺太医表明,想从徐云栖学针灸之术,贺太医念及熙王府,予以拒绝,如今人到了跟前,贺太医心里便有了计量。 大晋太医院有制,每次出诊,皆有两名太医为伴,二人轮流把脉,商议开方子,连着熬药也有人看守,无论是皇帝或娘娘入口之药,均需两位太医署名,虽说搭档时常会变,久而久之,也有各自配合默契的人。 贺太医于是跟徐云栖引荐了韩林,徐云栖自然认出韩林便是那日在校场帮着燕少陵拔竹篾之人,此人胆大心细,冷静敏捷,倒是个人才。 韩林也毫不避讳,朝着徐云栖长长作了一揖, “往后还请荀大夫多多指正。” 徐云栖看出贺太医的打算,太医院会针灸之术的人不多,精通者更是凤**麟角,贺太医想让她把韩林培养出来,徐云栖自然乐意将本事传承下去 ,只是在摸清范太医底细前,十三针等闲不敢示人。 “指正不敢当,请韩太医多为照拂。” 二人的班子暂时就议定了。 混了个脸熟,贺太医便打算给徐云栖腾个值房出来,往后起居饮食也一概要照料,正踟蹰着,内阁来了一位官员,将贺太医考虑的都考虑到了,没考虑到的也思量周到,甚至还遣了个小内使来,专职跟着徐云栖,贺太医便知是荀允和的意思,遂一一照办。 眼看天色渐晚,徐云栖带着银杏告辞,回到王府,便由着人请去了锦和堂。 熙王夫妇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夫妻俩神色各异盯着徐云栖。 徐云栖看了一眼婆母脸色,将今日之事小声解释了一番。 熙王妃心情着实算不上好,珩哥儿媳妇注定是没法相夫教子了,难过归难过,她也很清楚,这事由不得她不接受。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她今后以“荀大夫”身份行走内衙。 熙王府面子是保住了。 熙王问起皇帝的病况,徐云栖一一作答,得知儿媳妇一次便稳住了皇帝病情,大吃一惊,据他所知,有这等本事的只有当年在世的柳太医,柳太医是**的,没有人比熙王更清楚。 熙王脸色有那么一瞬的暗沉。 只是很快,他面上又浮现如常的温和,哈哈一笑,“好样的,老三媳妇,你给咱们王府争光了。” “你累了,快些回去歇着。” 徐云栖连忙告退。 等她离开,熙王妃瞪了熙王一眼,“你这般高兴作甚?她这会儿成了太医,往后怎么办.你也上点心,不要再无所事事整日喝酒听戏了。” 换作过去,熙王一定好好安抚妻子,今日他却没有心情,草草说了几句便宜话,便离开了锦和堂,回到前院书房。 天色彻底暗下来,廊庑下的宫灯次第点燃,外头传来管家高亢的嗓音, “三爷回府了” 一墙之隔便是正厅,他甚至听到裴沐珩与管家交谈的声音,其中提到了徐云栖。 熙王独自坐在暗沉的窗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忽明忽暗的光色打纱窗滤进来,照亮他一截衣摆,一只狰狞的**龙触角依稀可辨,触角随风浮动,如同暗夜里蛰伏的猛兽,颇有几分随时苏醒的迹象。 三十年了,他无数次想过放弃,也屡屡告诉自己,被皇帝排斥,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他这辈子便安安分分做个王爷,战时出征,闲时享受天伦之乐,未尝不可。 但徐云栖一只脚踏入太医院,她很可能重蹈当年柳太医的覆辙,威胁已近在眼前,容不得他袖手旁观。 熙王猛地睁开眼,眼底精光矍铄, “来人!” 一道暗影从后屋梁上跃下来, 曾经叱咤风云的三军主帅,又怎么可能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酒囊饭袋。 他沉声发号施令,“你亲自去一趟西州.” 三十年前,柳太医因熙王而死,当时的熙王为皇后保下来,很多年以后,他出征大兀,路过西州,探望柳氏一家,柳太夫人依旧因为丈夫的死耿耿于怀,自然含恨熙王,熙王心中惭愧,扶持柳家在西州的医药买卖,后来一次立了大功,皇帝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便将西州要做封地。 如果说扬州是十二王裴循的大本营,那么西州便是熙王的根据地。 熙王府长史如今便替熙王坐镇西州。 * 裴沐珩这一日提早回到府中,以为徐云栖回因白日一事伤神,心存抚慰之意,哪知踏入东次间时,便见徐云栖带着银杏正在观摩今日从太医院带回来的医案。 “你瞧这副方子,这是给宫里五岁的小公主所下的药,病症是咳嗽高热,伴随鼻塞,起先开了十二种药,有连翘,柴胡,牛黄,金银花.三日症状未消,又加了几味药,分量更重,种类也更多,可怜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药,脏器如何承受得住,整个病期持续一月之久。” “那是什么缘故?”银杏好奇问。 徐云栖又翻了几页,发现这位小公主一月总要病一次,“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小殿下当是积食之症,胃强脾弱,每每着凉必起咳嗽高热,药倒是对症了,却又不是循着根子治的,自然好起来就慢了.若在退热的同时,给她服用珠珀猴枣散,病便好的快些。” 裴沐珩看着这样的妻子,知道自己担心是多余。 明日要去太医院当值,徐云栖这一夜睡得很早,过去裴沐珩要上朝,天还没亮便醒了,徐云栖也得如此,可惜到了次日,裴沐珩照常醒来时,徐云栖安安静静睡着一动不动,日子进入八月,秋老虎发挥了一波余威后,天气彻底转凉。 徐云栖一只手露在外头,裴沐珩替她掖了掖被,随后轻声唤了一句, “云栖。” 远远不到徐云栖起床的时辰,她不悦地蹙了蹙眉,转过身去,娇软的身子蠕动着,玉足往他膝盖一蹬,有将他蹬开的架势。 裴沐珩还是头一回瞧见她赖床的模样 阁批复,工部亦然,近来工部诸位官员知晓徐科处境尴尬,每每有去内阁或吏部的差事,大家默契地不找他,甚至还主动帮他分担,但今日,午后刚歇个晌,徐科还在为徐云栖的事犯愁,门被推开,工部侍郎迈了进来。 见是顶头上司,徐科连忙从案后绕出来,拱袖施礼, “苏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工部侍郎苏子言,今年方才三十出头,正是皇后的小侄子,眼看中宫嫡子即将入主东宫,苏子言此人就变得炙手可热,很多人暗中揣测,等十二王裴循登基后,苏子言少不得入阁拜相。 是以苏子言在工部,话语权比工部尚书还大。 徐科对着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苏子言很有江南文人的风范,眉目生得十分俊雅,他对着徐科满脸同情,拍了拍他的胳膊道, “我方才打内阁要司职此事的官员主动去内阁陈情。” 徐科冷汗冒了下来。 荀允和这是要见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科绝望地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如此,下官便去内阁见荀阁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两百个红包么么 荀允和听到“荀大夫”三字,心鼓擂得快要膨出来,双目泛酸许久不吱一声。 贺太医这边起身来到荀允和跟前,将方子拿过来看了几眼,转身与徐云栖和刘太医议论,三位太医很快聚在一处辩证,银杏这厢等荀允和施针时间到,帮着将银针取了。 皇帝对着徐云栖这身本事叹为观止,好奇问道,“珩哥儿媳妇,你小小年纪从何处学得这手本事?” 徐云栖早就想好了说辞,“陛下明鉴,孙媳自小从外祖父长大,外祖父为了养我,时常去林子里采药,拿去镇上换钱,一来二去便认得一些大夫和药商,孙媳耳濡目染,便存了悬壶济世之心,外祖父怜爱我,不拘泥世俗之见,将我领给一些交好的郎中,准我**医。” “自五岁起,我便跟着镇上的大夫们采药制药,后来遇见一名医,他见我颇有些天赋,也肯吃苦,遂将我带在身边教导。” “事实上,我不止一位师傅,谁有本事,我便缠着谁学艺,十几年来,我见过的病患数不胜数,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识过,江湖人胆子大,路子野,药下的猛,治好了便是神医,没治好便跑路,比不得太医院的太医们雍容雅重。” 贺太医听得一阵苦笑,太医院都是给皇亲国戚及朝中官员看病,谁也得罪不起,行事自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譬如方才,他可不敢像徐云栖那般给皇帝下满针,偏生徐云栖信手拈来,行医有的时候考验的是一位大夫的胆魄。 徐云栖很聪明,立即笑吟吟拱袖,“所以,孙儿媳还是想从太医院的太医们学本事,他们出身名流,师承渊源,自成派系,不像我,学得杂学得乱,正需要像范太医和贺太医这样的杏林国手好好指点才成。” 徐云栖不骄矜,知进退,皇帝很满意, “取长补短吧,”皇帝一针见血道,“不过你的优势在于胆魄非常,这一点可不能被太医院那些老夫子给磨了去。” 贺太医等人连忙起身告罪。 荀允和听得那番话,心里跟吃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当。 皇帝等人比起了解徐云栖学医 第 52 章 两个爹的交锋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尚是巳时初刻,此时的内阁是最忙碌的时候。 廷议刚过,各部官员熙熙攘攘奔入内阁,有急急忙忙取了文书离开的,有愁眉苦脸被骂得狗血淋头出门的,更有官员争先恐后往里挤,恨不得托门路早些批复了自家衙门的折子。 “荀大人有令,各部折子先交予文书房,内阁会依照轻重缓急处置。” “哎哎哎,我们兵部这个折子十万火急,只等内阁勾签便可去户部支帐,您知道的,这会儿西北边关已下了雪,再迟一些,将士们都要冻**!” “一边去,你急我就不急了,淮河水漫,淹了半个县了,户部这个银子必须快些批复!” “肃静肃静,此地乃大晋中枢,能到这里的事那桩不急?” 徐科就坐在内阁堂屋的角落里,看着各司郎中吐沫横飞。 堂屋往里有三间值房,均坐北面南,每日朝议后有三名内阁官员在此地处理政务,正中那间无疑是首辅荀允和的,比起其他两间时不时传来骂骂咧咧的嗓音,荀允和的值房内一直安静如斯,官员进的快出的也快,这位内阁首辅向来以处理政务娴熟为名,果然名不虚传。 徐科就这么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荀允和的值房外人烟减少,大约是要务处置完毕了,一年轻官员出来,朝他看了一眼,再往里一指,“徐大人,请。” 徐科缓缓吁了一口气,正了正衣冠,面庞严肃绕进门槛,余光注意到一人穿着仙鹤补子绯袍坐在案后,仿佛端着茶盏在喝茶,徐科并未细看,头也不抬拱起衣袖, “下官见过荀阁老。”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架势。 前方那人轻吐一字,“坐。” 宽大的紫檀长案前搁着一鼓凳,想来是旬日那些官员坐的地儿,徐科暗暗敛了敛神,坐了上去,这下免不了要正面相对,徐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抬目看向荀允和, “都水司的账目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还请荀大人示下。” 他是晴娘的男人,这个时候没有理由退怯,他告诉自己。 上一回相见是什么时候,是荀府寿宴,那一日他卑躬屈膝极近讨好之能事,而如今,二人戏剧化地成为同一个女人的男人。 徐科心里苦闷至极,他这是摊的哪门子的事。 荀允和手中还捏着茶盏,靠在圈椅背搭上,面无表情看向徐科,上回在荀府,他甚至没记住徐科的模样,只听到一句同乡才看了他一眼,他最看不惯谄媚讨好之人,是以对徐科没什么好印象。 晴娘跟着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上半年都水司共支了三十四笔银子,包含沟渠水利江防河道。其中江浙一带江防全归两江总督府管,在总督府递来的折子里算了一道支出,回头浙江河道衙门又算了一道,国库的银子这么好糊弄吗?” 荀允和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徐科苦笑,闭了闭眼答道, “荀大人,此事下官也质询过两江总督府和浙江知府,他们回折子说,这里头江防是归总督府管辖,可发生了水患却是河 道衙门的责任, 每年两边差事有重叠的时候, 两边都出了银子, 还说此事户部曾下明文, 准许了此事。” 荀允和将茶盏往长案一搁, “户部的确下过明文,还是本辅亲自签发,江防布置与河道修缮着实有重叠之处,时常相互推诿,可谁修的河道谁负责,当年也划分了河道水系管辖图,干流归总督府,支流归河道衙门,再由两江总督统筹,若有账目不明之处,交付工部核实勾签,你们都水司倒好,人家递上来什么便交上来什么,也不核对下文书,稽查清账目。” “总之,一条河道只有一项修缮支出,没有重复收支的道理,这就是你们都水司衙门存在的意义。” 荀允和心里很清楚,这是工部侍郎苏子言与两江总督曲维真在暗中交锋,他的明文上写着让曲维真统筹,出了问题自然是曲维真担责。 裴循无时无刻不想拔了曲维真这颗眼中钉。 徐科显然是被自己顶头上司当了枪使。 徐科哪里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一听户部明文实情冷汗都冒下来,他完全是依照上司苏子言的指示行事,不成想苏子言与荀允和之间不对付。 “那下官回去再寻出明文敕令,好好核对一番。” 荀允和发现徐科这人没有官场敏锐性,他拿回去,苏子言只会动怒,责他这个下属不会办事。 不过这不是荀允和该关心的事,他将那张折子还给徐科,徐科此时冷汗涔涔,已然没了进门时那番从容。 他以为荀允和会故意刁难他,实则人家是指出了里头的门道,让他自个儿斟酌体会。 过去徐科以成为京官为豪,如今却深知,京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心里压了一颗石头般,恨不得立即调任外地。 有那么一瞬他想,荀允和应该也不想见到他,何不将他外调,可徐科终究 没有懦弱到开这个口,他接过驾帖重新坐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吭声。 就在徐科差点忘了自己置身何处时,荀允和终于幽幽开了嗓, “这些年晴娘过得好吗?” 徐科喉咙猛哽了下,压根不敢看他,轻颤点头,“还好.” 荀允和眼底情绪近乎灰丧,木木看着徐科的方向,“徐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离开晴娘,我如你意。” 徐科闻言猛地睁开眼,方才所有的隐忍忐忑终于在这一刻如出闸的水,一下子倾泻干净, “没门!” 他脱口而出。 他确实不算有多大的能耐,却极好面子,还做不到卖妻求荣。 只见荀允和低低地嘲讽一声,以一种近乎灼人的眼神,无情盯着他,“你以为我没有法子?还是没有理由?只消我回一趟荆州,取出当年存档在县衙的婚书,你们俩又算什么!” 徐科面色瞬间泛白,连着手中的驾帖也悉数落地,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以嫌恶的目光瞪着荀允和, “荀允和,你别欺人太甚,当年是你招惹了女人,辜负了晴娘,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将她夺回去?你已改名 ()?(), 便不是当年的荀羽?()?8?♀?♀??()?(), 她改嫁顺理成章()?(), 我们也有婚书()?(), 在洪湖县衙,你如果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无非是让人辱骂晴娘,责她一女二嫁罢了。” 听到徐科为晴娘据理力争那一刻,荀允和闭了闭眼,心里蓦地生出些许复杂,不知该替她庆幸还是替自己惋惜。 如果徐科嘴脸可憎 第 53 章 我不是来主持公道...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徐云栖第一日入职太医院,贺太医并未安排她出诊,而是让她跟着韩林了解太医院流程章制。 韩林交给她一叠文书一堆医案,又领着她在太医院逛了一圈,原来太医院不只出诊看病,还下辖数个衙门,有典药局,生药库等,除了这些日常坐诊的太医,底下还有不少医事官,这些人负责与各州县的医药局联络,输送人才,培养医士,并制定药材目录等,甚至还有一批人专职编书,藏书之丰富也超出徐云栖之想象。 了解全貌后,徐云栖对太医院的兴趣更浓了, “果真是医学渊源,浩瀚无边。” 韩林一路耐心讲解,毫不藏私,“太医院旁的都好,就是有一处比不得外头…”正待细说,一内侍匆匆寻来,朝徐云栖和韩林作了一揖, “两位太医,贺太医请你们过去。” 二人于是跟着内侍回到前面正堂,却见一紫衣太监傲慢地立在堂中,手肘处搁着一拂尘,拿着鼻孔看人, “哪位是荀大夫?” 贺太医连忙往徐云栖一指,“是这位,敢问赵公公有何吩咐?” 赵公公淡淡打量了徐云栖一眼,“来,跟杂家去一趟宗人府,齐王老殿下头风犯了,请你过去治一治。” 贺太医面露为难,徐云栖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太对,便觉这其中当有蹊跷。 果然韩林很快覆在她身侧,低声道, “老齐王是陛下的同胞亲弟,如今领着宗人府的职,宗亲贵胄事务都从他手上过,仗着辈分高,平日行事极是霸道,我猜他定是听闻你昨日治好了陛下的头风,今日便想请你过去诊治。” 徐云栖隐约听说过老齐王的名头,因着平日没打过照面,并不熟悉,今日见太医院人人严阵以待,可见此人不好惹。 去不去,不是她说了算,她等贺太医的意思。 贺太医很是为难,答应吧,便是把徐云栖往火坑里推,且陛下口谕只准她给女眷看诊,若不答应,他保准待会闹去皇帝跟前,皇帝也不会拂了这位王弟的面子,照旧准徐云栖看诊,回头只太医院左右不是人。 权衡一番,贺太医很快有了主意。 “这样,下官陪着荀太医一道过去,我也许久不曾给老齐王殿下请平安脉了。” 赵公公见他态度恭敬,面色转好,“行,那就随杂家来吧。” 贺太医这边领着徐云栖往外走,又悄悄朝韩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斜对面知会裴沐珩一声。 宗人府就在官署区第一排,沿着太医院与礼部之间的宽道往北,走到兵部对面便是。 宗人府修得十分气派,五开间的歇山顶大建筑,明显比其他衙门更加气势恢宏,不过比起六部,这算是清闲衙门,里头供养着一批宗室,平日游手好闲,寻欢作乐。 徐云栖不动声色跟在贺太医身后进殿,偌大的殿宇宽阔奢华,北面摆着一架十二开的花鸟屏风,齐王坐在屏风下的太师椅,嘴里叼着烟枪,一只腿伸在月牙凳上,悠闲地听曲,他身影修长,极为纤瘦,白胡子拉渣的,看模样比皇帝小不了 多少。 赵公公毕恭毕敬上前()?(), 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又往徐云栖指了指()?(), 老齐王这才幽幽睁开眼≧()_[(.)]≧?≧_?_?≧()?(), 往徐云栖看了一眼,这一眼倒也没停留多久,只慢腾腾将腿搁下,坐直了身,朝那条月牙凳指了指, “来来,给本王看诊。” 贺太医忙不迭拎着医箱往前,不料老齐王脸色一变,语气发沉,“没说你呢。”他往徐云栖指了指。 徐云栖没有犹豫,从容上前来到月牙凳坐下。 赵公公亲自帮着老齐王挽起衣袖,露出手腕,又将之小心翼翼捧着搁在手枕上,徐云栖开始搭脉。 贺太医从银杏手中接过徐云栖的医箱,端了个锦杌坐在她身侧,徐云栖搭腕片刻,便停了下来,她蹙着眉打量老齐王的脸色。 老齐王脾性不好,哪里任由一个女娘打量,当即脸色沉下来,“本王跟陛下一个病症,你便学着给陛下扎针那般,给我扎针便是。” 徐云栖却是摇头,“殿下,您的头风与陛下迥然不同,与其说您是犯了头风,还不如说您是消渴症。” 一听是消渴症,贺太医差点呛一口水,他晦涩地看了徐云栖一眼。 过去齐王的病都是范太医在治,范太医早诊断出齐王是消渴症,并嘱咐齐王如何调理,可惜齐王不听,继续大鱼大肉吃着,眼看病状越来越严重,他老人家便在太医院闹,骂范太医是庸医,范太医无法,便只得顺**捋,半哄半骗糊弄至今。 但贺太医没料到的是,徐云栖竟然一把脉便断出真章,这等本事委实让贺太医吃惊,以至于他事先并未跟徐云栖通气。 这下好了,消渴症三字便是捅了马蜂窝。 齐王果然怒了,“胡说,过去每每我有头昏之症,你们院使范如季 徐云栖看着面前高大的丈夫,心里微微叹息,太医院差事果然不好当,她还不习惯躲在人身后,也不想让裴沐珩为难, “三爷…”她轻轻牵了牵裴沐珩的衣袖,裴沐珩却顺手握住了她,目光凌厉与齐王道, “陛下口谕,只准她给内外命妇看诊,敢问您是外命妇还是内命妇?” 这话与骂人无异。 齐王险些跳起来,“你你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去陛下跟前评理,陛下照样下旨让她给我诊治,况且我是你叔祖,又是长辈又是血亲,还讲什 第 54 章 他在怕什么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不给徐云栖拒绝的机会,荀允和抬手拽住女儿的手腕,牵着她往内阁走,大庭广众之下,徐云栖不可能与他争执,遂跟了过去。 内阁在午门之东,往北毗邻奉天殿,往南出午门接六部衙门等官署区,一进去,里面熙熙攘攘,有各色品阶的官员在此忙碌,更有不少内侍穿梭其间,人人手捧文书神色匆匆,好不忙碌。 在一声一递的“荀阁老”中,父女二人沿着厅堂往衙内去,直至三进院子最深处荀允和的值房,与此同时,韩林与银杏也被一名内侍引着在倒座房歇响用膳。 荀允和先将徐云栖引进去,便亲自掩上门,徐云栖立在桌案前,已闻得屋子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菜香,荀允和回过眸见她站着不动,先上前用手帕净了净手,又亲自揭开罩盖,七八样精美的佳肴摆在桌案。 鼓凳已放好,只留了她一人的位置。 荀允和打湿了手帕递过来,“囡囡,先填饱肚子。” 徐云栖余光落在他手腕,他手掌很是宽大,手指纤长,指腹微微粗粝,其中一处还看得出昨日给他扎针的针眼,徐云栖沉默片刻,接过来净了手便坐下用膳。 菜香清冽,温度适宜,该是刚出锅不久,说明他已精确掌握了她行踪,便及时备好午膳。 徐云栖默不作声吃着。 荀允和见她如此,满意地笑了笑,慢慢来到她对面的圈椅坐下,咳嗽并未好全,又怕叨扰女儿用膳,一直忍着。 荀允和注意力都在她的筷子,他试图窥出徐云栖的喜好,可惜徐云栖这人从不挑食,桌上的菜她雨露均沾,一盏茶功夫,徐云栖填饱肚子,而这时,荀允和已及时递了一杯茶过来。 刚用完膳,还不宜饮茶,茶杯滚烫,徐云栖握着没动,那一丝炙热顺着肌肤透过来,一点点往上攀爬,徐云栖垂着眼淡声开口,“谢谢您。” 荀允和知道女儿没有心思跟他攀谈,便选择开门见山, “爹爹今日见了徐科。” 徐云栖一愣,这才看向他,迟钝了下问道,“然后呢?” 荀允和道,“我赠了一庄子给他,算是还了他予你落脚之恩,从此你与徐家再无瓜葛。”荀允和小心打量女儿神色,担心她怪他自作主张。 徐云栖听到这句话,眉目慢慢垂下来,浓密的鸦羽将她双眸掩得严严实实,荀允和窥不出她的心境。 徐云栖双手交握在茶盏,再次点头,“谢谢您。”语气比方才要轻一些。 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并不想去徐家,小的时候不想,长大后也不想,她无比庆幸当初母亲将她留在乡下,跟着外祖父才是她这辈子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候,她喜欢云游四海,遍览河山。 如果不是为了寻外祖父,她大概不会入京。 不过徐科与她无任何血缘,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她始终心存感激,感激徐科给了母亲安稳的日子,让她和外祖父无后顾之忧。 荀允和见她没有抵触,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荀允和说这话时,双手搭在膝盖上握了握,明显十分紧张,也斟酌了许久, “抱歉,囡囡,我实在无法容忍你的名字记在徐家家谱,故而我让徐科将你除名,宗人府的户籍簿上我也打算改过来,你看如何?” 徐云栖出嫁后,名籍已归宗人府管,档案记载依旧是徐科之女,荀允和岂能坐视不改,哪怕云栖不肯记在他名下,也不能记徐科。 徐云栖闻言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荀允和听得这声轻叹,神情不自觉绷紧,就在他以为女儿可能生气动怒甚至责问他时,徐云栖慢慢抬起眼,眼底甚至有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 “如果这么做,能让您高兴一些,且释怀一些,并不再与他们夫妇纠葛的话,我这边没有异议。” 我这边没有异议。 荀允和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女儿,心里绷着那根筋就这么轰然一断, 他当然不会认为徐云栖这是原谅他或者接受她,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细细密密的酸楚跟藤蔓一般缠绕在心间,越箍越紧,难过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宁可她骂他一顿,怨他识人不明,恨他离弃了她,而不是像眼前这样,于她无关紧要。 茶盏已没那么烫,徐云栖轻轻抿了一口,“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她搁下茶盏起身,转身准备迈步。 荀允和突然快步绕过来,拦在她跟前,父女俩差点撞在一处,徐云栖往后退了一步,抬目望着他,荀允和整个人像是随时可能崩掉的弦,双目凌厉而深邃, “云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高兴了会笑,委屈了会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欲无求。 徐云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恨不得我骂你怨你,那我告诉你,我已经怨过了,在我四岁那年,五岁那年,或者到七八岁还不懂事的时候,我怨过了.” “人总要慢慢长大的对不对?” 就是这样一句话,像 刀锋一般将他抵在墙角,让他成为无计可施的困兽,荀允和双手覆额,险些老泪纵横。 看着他痛苦得无以复加,徐云栖叹了一声,轻轻安慰,“我早就走出来了,现在,您也要慢慢走出来。” 荀允和猛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忍不住问她,“十五年里,你可曾想起过爹爹?” 徐云栖对上他猩红的双目,舌尖在齿关抵了抵,平静回,“您走得太早了,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荀允和苦笑一声,云栖说得对,再沉迷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他要关心的是女儿未来, 眼看她头顶太医梁帽被他撞歪了,他定了定神,抬手替她扶正,露出酸涩的笑,“云栖,爹爹从来都惦记着你,过去是,往后也是。” 说完,荀允和亲自将门推开,像个送孩子出门的父亲,温声道,“好了,我们云栖可以去忙了。” 语气带着朝阳般的温煦甚至宠溺。 徐云栖愣了愣神,随后缓步踏出门槛。 离开内阁,回了太医院,已是申时初,此时的太阳斜斜从庭外射进来一束光,一人背着一个行囊,停驻在正厅,自有小吏赶忙上前接过他的包袱,另一人撑起一件象征四品太医院院使的官服过来,替他穿戴,等到那人慢慢系好衣领,转过身来时,徐云栖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中等个子,年纪该在五十上下,背脊微曲,并不那么挺直,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宇间藏着一抹阴郁。 韩林瞧见他,立即露出恭敬的神色,赶忙迎上去, “师傅,您回来了。” 范如季淡淡点头,目光落在徐云栖身上,见她面生,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这时,贺太医领着人迎了出来,见徐云栖和范如季立在门口,赶忙引荐, “范太医,这位便是此前与您提过的徐娘子,她针灸甚是出众,昨日您不在京中,便是她替陛下针灸,治好了陛下头疾。”随后把皇帝许徐云栖坐诊太医院的事告诉了范如季。 “陛下还拿她跟当年的柳太医做比呢,言下之意是希望咱们太医院借着荀大夫的光,多培养几名针灸国手出来!” 范如季听了这话,瞳仁猛地一缩,眉头也跟着狠狠皱了一下,再次看向徐云栖时,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 “陛下让一女子入官署区坐诊?” “唔,这”贺太医没料到范太医当着徐云栖的面说这样的话,几乎是丝毫不给面子。 场面顿时很尴尬。 范如季冷冷看了一眼徐云栖,轻轻拂袖进了衙内。 韩林和贺太医相视一眼,无奈摇头,又纷纷与徐云栖解释, “范太医此人性子是有些桀骜,不过心肠是极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贺太医嘱咐韩林安抚徐云栖,赶忙跟去范如季的值房,可惜没多久,里面传来剧烈的争吵声,韩林脸色一变,立即跟过去劝解。 徐云栖独独立在正厅,凝望内衙的方向, 这个范如季很不对劲。 也好,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 徐云栖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径直回了自己的值房。 范如季的值房内,争吵声始终不息。 “我怕他?郡王又如何,首辅又如何,规矩就是规矩,我这就去寻陛下陈情!” 贺太医就差没跪下来,不仅如此,其余几位太医也纷纷堵在门口, “您老这是怎么了?那荀大夫人品出众,手艺卓绝,她能来太医院,简直是咱们太医院的福气,您是不知道,她方才连齐王都镇住了,这会儿那齐王正绞尽脑汁怎么豁下面子求她去看诊呢!” “您原先也不是固执之人,今日怎么谈起男女之防来,您家里没有女人嘛,您不是女人生的!” 一位素来与范太医不合的老太医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骂。 可怜贺太医左劝右哄,忙不过来。 这一场争执至晚方休,好在众人还是把范太医给劝住了,没让他去奉天殿**。 傍晚时分,徐云栖按时按点出衙,银杏问她,“咱们要不要去隔壁户部等等姑爷?” 徐云栖摇头,“算了,他忙着呢,咱们去只会耽搁他的公务。” 出了正阳门,果然见黄维追过是陛下急事召见裴沐珩,让徐云栖先回府。 徐云栖今日不曾午休,回到王府早早用了晚膳,消食过后便歇着去了,这一觉睡得便熟,至半夜,不知被什么动静吵醒,睁开眼时,屋子里点了一盏琉璃灯,灯芒顺着红纱帘帐浅浅流转在她面颊,衬得那张温软的脸如同软玉般令人垂涎。 裴沐珩高大的身影覆了上来。 徐云栖还没有反应过来,大掌拖在她腰身,将她抱起来,徐云栖被迫搂住他双肩,方觉他肌肤滚烫惊人, 徐云栖脸登时一热, “快中秋了,天气凉,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裴沐珩身上只罩了件薄衫,隔着衣料还能察觉一股热腾腾的潮气 冒出来。 他手掌抚着她纤细的脊梁,清了清暗哑的嗓,“我要出京一趟。” 指腹覆着一层厚茧,每到之处,便窜起一层酥麻的痒意,徐云栖双肩微颤,轻声问,“去哪里?” 裴沐珩答道,“潭州一带有蛮民**,反对盐政推行,陛下让我亲自去料理。” 大约是有层离别的情绪在,裴沐珩总舍不得罢手,不仅如此,薄唇轻轻黏着她饱满的菱嘴慢慢蚕食,比起上回不同,这一回她没有抗拒,一双漂亮的眸子跟黑曜石般浅浅落在他胸前,不动也不闹,那模样过于乖巧,惹得裴沐珩心口热流翻滚。 鼻尖交错,蹭出一层痒意,连着呼吸也沉了几分,他吮吸着她的柔软,处处密不可分。 他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循序渐进,一时之间,原本灼热的帘帐内安静地异常,她绷直了腰身不敢动,他也不必她动,只时轻时重啄着她的唇,过去他不喜这等肌肤相亲,如今却觉得那红艳艳的唇瓣仿佛是香甜的花瓣,有无尽的芬芳,伴随着潮湿的呼吸交缠,他渐渐将她放下去。 等到次日醒来,徐云栖已不见裴沐珩踪影,只陈嬷嬷进来服侍时告诉她,裴沐珩一早出了远门,徐云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想起太医院的范如季,她整饬心情严阵以待。 起先几日,范如季几乎看都不看她一眼,不仅如此,但凡有人传诊,他也不安排徐云栖。 太医院众人看得出来,范如季这是在排挤徐云栖,意图将她逼走。 韩林可犯愁了,趁着午时范如季不在,便悄悄寻到徐云栖, “郡王不在,您不如去寻荀大人,请他出面调停。” 徐云栖摇头,“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水滴石穿,我总能磨得范太医松口。” 她倒是要看看范如季打算拿她如何。 眨眼到了中秋,熙王领着阖府在皇宫用了午宴,夜里各自回府吃家宴,裴沐珩这一走,王府的中秋家宴便显得冷清,熙王妃担心儿子,徐云栖有心事,裴沐珊最近被母亲逼着绣嫁妆,也极少出门,一家人草草吃了顿晚膳,便各自回房歇着。 哪知到了半夜,徐云栖被陈嬷嬷摇醒, “少奶奶,快醒醒,出事了。” 徐云栖迷迷糊糊睁眼,“什么事?” 陈嬷嬷匆匆点了一盏琉璃灯,先取来她的外衫,一面给她穿,一面道, “宫里来人了,今日陛下留着几位老王爷在奉天殿用晚膳,老齐王殿下吃多了甜食,如今人昏厥在奉天殿,陛下有旨,请您赶快入宫!” 徐云栖心神一凝, 机会来了。 陛下既然传召她,也定传召了范如季。 不多时,徐云栖带着银杏穿戴整洁,出了清晖园。 熙王亲自等在大厅,见她面上倦色未褪,纤细的身子裹着一件银色披风,显得十分单薄,心生愧疚, “好孩子,难为你了,情况紧急,那老齐王府的世子亲自来接,你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切莫与齐王计较,先把人救过来。” 徐云栖屈膝道是。 熙王送她出门,等着她登上宫车方回屋。 夜深,月银如纱浩瀚地铺满整个苍穹,街道几无人烟,只有少许府邸宴席未靡,待入了东华门,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整座皇宫灯火通明,侍卫来回穿梭,远远听到鼎沸的人声,该是来自奉天殿的方向。 大约是怕徐云栖走得慢,皇帝准侍卫抬了个轿撵来,急急忙忙载着徐云栖往奉天殿去,可怜银杏没这个待遇,小丫头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云栖怕她累坏了,接过了她的医箱,直到奉天殿脚下,侍卫方才将徐云栖放下来, 那为首的羽林卫中郎将擦着汗,接过徐云栖手中的医箱,领着主仆二人往上走, “除了陛下,从无人抬轿入奉天殿,郡王妃是第一人。” 徐云栖失笑,“陛下宽宏,我愧不敢当。” 奉天殿内灯火煌煌,人头攒动,嗡声不断,徐云栖进去时,便见皇帝垂首坐在龙椅上,在他脚下不远处,用屏风围出一隅之地,旁边挤着几位太医,可见那老齐王被安置在屏风内,除此之外,殿内聚了不少皇亲与大臣,其中便有荀允和。 瞧见女儿风尘仆仆跨入大殿,荀允和连忙迎过来, “云栖。” 徐云栖看了他一眼,稍稍颔首,便上前朝皇帝请安,皇帝显然被齐王的事吓得不轻,扶着额神色极是疲惫,只朝屏风处指了指,示意她过去,徐云栖急忙带着银杏绕进屏风。 屏风内点了数盏宫灯,巴掌大的地儿被照得透亮,只见老齐王直挺挺躺在软塌上,看神情已是奄奄一息,范如季正蹲在塌前给他把脉,贺太医瞧见她,赶忙把位置让出来,“荀大夫,快些来看看。” 徐云栖走过去,范如季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徐云栖坐在他身侧,轻声道, “范太医,把脉如何?” 范太医眉头蹙得老紧,“血栓血堵,情况危急。” 老齐王脸色已覆 着一层青气,显然是危在旦夕,她立即道,“您让开,我来施针。” 范如季一听这话,猛地看她一眼,眼底深处裹着浓浓的锐气,细辨还藏着一丝惶恐。 不等范如季反应,外头已传来皇帝冷沉的嗓音, “范卿,让她诊治。” 范如季咽了好几下嗓,警惕地盯着徐云栖,迟迟没动,这下贺太医和韩林顾不上了,一左一右将他架开,徐云栖二话不说上前,吩咐银杏做准备,主仆二人开始施针救人。 这边贺太医怕范太医挤兑徐云栖,赶忙拽着他胳膊低声劝解, “您老可别犯糊涂,老齐王的病一直是您治的,若今日在奉天殿出了事,您也难辞其咎。” 范如季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冷静,低声回,“老齐王的病我早就禀明陛下,陛下心知肚明,怨不上我。” 贺太医噎了下,“今日中秋,让人死在这里,陛下必定震怒。” 范如季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一双龟裂的眸死死盯着徐云栖,只见那双纤细的玉手,从容地捻起一根长针,对准老齐王胸口的方向扎去, 一根,两根,三根. 乾在上,代表天,坤在下,代表地,巽针下,柔如春风,随风而顺,震针出,淤血排出,雷火交叠,起死回生。 十三针! 她怎么会十三针! 范如季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连颤抖都忘了,掌心的汗一层层往外冒。 三十年了,十三针竟然重现江湖。 也不知僵了多久,只觉徐云栖那双手跟无影针似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跟记忆 第 55 章 可见心里有儿子!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人命关天,不可等闲,徐云栖问他,“您喂了什么药?” 范太医将自己方子一说,徐云栖一听就明白了, “敢问,您这么做,又能保老王爷几日命呢?” 范如季扭头,冷笑睨着她,“那你呢,你又能保他多久?” 徐云栖不说话了。 老齐王这般情形,即便救回来,也没多久好活了。 皇帝看二人这神情,心知已是无力乏天,他踉跄了两步,不忍去看王弟,心痛地摆摆手,“送回府吧。” 末了又加了一句,“范卿跟贺卿陪着过去,多留一日是一日。” 贺太医连忙领旨。 老齐王吐了些淤血出来,脸色已有好转,几名内**人小心翼翼抬出,贺太医领着其余人连忙踵迹而出,唯独范如季却迟迟不走。 皇帝心情极是不好,已挥退朝臣与皇亲,又见范如季杵在屏风处不动,脸色十分不快, “范卿,你这是做什么?” 彼时徐云栖还未走,荀允和也陪伴在她身侧,殿内自有一些侍卫与内侍伺候,大家纷纷看着范如季。 范如季看了一眼徐云栖,对着皇帝径直跪下, “陛下!” 他先是一阵痛哭流涕,旋即道,“陛下,臣身为太医院院使,职责在身,决不能容忍太医院乱了纲常,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郡王妃再待在太医院了。” 荀允和闻言面色如铁,喝道,“范如季,你好大的胆子,折了云栖的针不说,还想忤逆圣意,你以为太医院是你一人的天下!” 范如季压根不理会荀允和,只望着皇帝, “陛下,她一妇人,岂能日日抛头露面,行走宫廷,久而久之,还不知传出什么闲话来!” 荀允和脸都给气青了,“你!” 换做是别人,荀允和此时一定乘势攻讦他,以忤逆的罪名将他拿下,可范如季不同,这位太医院院使极擅妇科,兼学针灸,三十年盛宠不衰,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恐比他这个内阁首辅还要稳当,皇帝无论如何不可能罢黜他。 范如季性子执拗,远近皆闻,皇帝对于他的反应也无太多惊讶,不过眼下,皇帝已疲惫之至,不想理会这层官司, “范卿,朕知你今日为救齐王,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就不追究你忤逆之罪,你先回去,改日再与郡王妃赔罪。” 范如季还待说什么,荀允和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拖走了。 皇帝又安抚了徐云栖几句,吩咐道,“荀卿,夜深,你亲自送珩哥儿媳妇回去。” 皇帝不交代,荀允和也本有此意,行过礼,父女俩一前一后跨出奉天殿。 前方夜色如渊,沁凉的寒风掠过来,飕飕往她衣领里灌,徐云栖捏紧衣领,缓慢下阶,荀允和立在台矶处望着她的背影,就仿佛看到那纤细的人儿一步一步往深渊里陷,他心里滚过一阵疼惜,大步跟了上去。 马车一前一后抵达王府,熙王大约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荀允和先从马车下来,二人 隔着台阶相互作了一揖。()?() 这边银杏扶着徐云栖下了马车,徐云栖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对着两位长辈,还是露出了笑容, ?想看希昀的《逢君》吗?请记住[]的域名[(.)]???????? ()?() “父王怎么还没睡?”()?() 熙王摇摇头,“珩儿不在,离开时一再嘱咐我照看你,深更半夜你出门,我便代他等你。”()?() 熙王这话明明很合情理,徐云栖偏偏觉得有些奇怪,嫁入王府这么久,熙王也从不像今日这般关切,真的是因为裴沐珩的交待吗? 荀允和不忍女儿吹凉风,催着道,“你先在府上歇息两日,太医院的事交给爹爹,爹爹来处置。” 徐云栖一时还拿捏不定主意如何对付范如季,眼下着实得先缓两日,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率先离开。 等她一走,熙王下台阶而来,问荀允和道,“述之,发生了什么事?” 荀允和将经过简单告诉他,熙王心里咯噔了下,脸色微沉,“这个范如季,好生可恶!” 荀允和也觉得范如季今日有些反常,仅仅是因为云栖是女子便对她防备至斯?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天都快亮了,折腾一夜谁都很疲惫,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回府。 徐云栖这边卧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陈嬷嬷早备了些参汤,银杏自个儿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进来给她,伺候着徐云栖喝完,银杏悄悄爬上床,覆在她耳边低声问, “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搂着小丫头,想了想道,“咱们先等两日,瞧瞧那范如季会如何?” 接下来两日徐云栖留在王府不曾出门,到了第三日巳时,门房着人送了一个锦盒给她, 陈嬷嬷拿进是您大前日在太医院落下的药丸。” 前段时 日范如季不许徐云栖出诊,她大多时候便待在生药库捣药,做了不少药丸。 徐云栖笑眯眯接了过来,“好,您去忙吧。” 等陈嬷嬷离去,徐云栖立即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装着十几粒药丸,徐云栖却知这里头绝对不仅仅是装了药丸这么简单,她左翻右转,终于在盒子夹层里寻到一张字条。 “午时三刻,应福楼一见。”点名只见她一人。 徐云栖看完,闭了闭眼。 银杏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成,您不能去,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徐云栖摇摇头,起身取来火石,将纸条烧了,“对方若真要杀我,悄悄动手便是,何至于约见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去一趟。” 银杏怎么都劝不住,最后气鼓鼓瞪着徐云栖,“那我去隔壁寻荀阁老,请他暗中保护您。” 徐云栖这个时候倒不是要跟荀允和生分,她从大局出发,“如果我没猜错,此人是范如季无疑,若咱们声势浩大,他恐不露面,当然,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我先吩咐黄岩探路。” 银杏这才放心。 黄岩是裴沐珩留下,乖顺,细致,对主子的话一字不错地执行,徐云栖用的很放心,她来到斜廊,招来黄岩,只道 自己午时三刻要去应福楼()?(), 让他去排查?()_[(.)]???♀?♀??()?(), 黄岩带着两人便去了。 应福楼便在东华门外的灯市()?(), 此地是京城最繁华的市集()?(), 又因在皇城附近,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仅铺子装潢的十分雅致上档次,就连幕后东家也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灯市占据近一坊之地,街道南北交错,纵横八达,临街的铺子鳞次栉比,一楼叠着一楼,旌旗蔽空,好生热闹。 应福楼在这繁华的市集中,并不显眼,它是一家专营包子点心的小店,说是小店,方圆占地也不小,共有两层楼,辰时开铺卖包子点心,午时包子歇业,便成了一家茶楼。 得到黄岩肯定的答复,徐云栖在午时三刻准时出现在应福楼附近。 这个点,应福楼不如附近旁的铺子生意兴隆,显得些许冷清,徐云栖在楼下点了几样点心及一壶碧螺春,便上了楼。 二楼开间不大,往南开了一大扇窗,迎面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四处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 徐云栖无心欣赏风光,神情戒备往东面雅间走,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雅间内伸出来,以迅雷之速将徐云栖拽了进去,银杏见状赶忙扑过来追,可惜门被人从里面拴住,紧接着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 “别吱声!” 银杏看着徐云栖隔着雪白的纱窗朝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稍稍松了一口气。 屋内徐云栖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看向对面的老人。 范如季穿着一身玄衣,带着兜帽,原先的黑胡子被染白了,便是模样也做了些许变化,若非熟悉他的人压根辨认不出,只见他佝偻着身,胸膛剧烈地喘着气,双目凝着徐云栖,眼底一时闪过诸多情绪,有惶恐,惊奇,茫然以及不安。 时间紧迫,谁也不打算打哑谜。 “孩子,你的十三针打哪学的?” “我师父!” “你师傅是谁?” “姓章,人称章老爷子!” “姓张?”范如季心猛地跳了几下,脑海立即闪过诸多人物,隐约记得柳太医当年身边有那么一个张姓的人, “他人在何处?” 徐云栖语气顿了下,“失踪了。” 范如季浓眉一挑,眼底闪过震惊的暗芒,“什么时候的事?” 徐云栖这回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目带审视,“您问这作甚?” 范如季便知她不信任自己,旋即是深深一声苦笑, “十三针乃当年柳太医的看家本事,你既然会使,又不是第一次听说柳太医的名头,你出现在太医院便不简单,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徐云栖静静看着对面的老人,他双目布满血丝,鲜见是一夜未阖眼,高高的颧骨被薄薄的皮肉裹着,干裂的嘴唇不停颤动, “我师傅于三年前失踪了,我一路追到京郊,再无踪迹” 范如季听到这里,佝偻的身子仓惶往后一退,秋寒掠进他眸底,化作一抹惊骇。 徐云栖见他浑身颤得厉害,快步向前追问道,“范太医,你知道的是不是 ?你知道他被什么人抓走了吗?” 浑浊的泪花在范如季眼眶闪动,他克制着哭腔,抽着气低声答, “孩子,你听我的话,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找他了” 徐云栖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范如季见她态度坚决,瞳仁猛地睁大,顿时也急了, “你听话!”他咬牙切齿,带着近乎悲伧的恳求 ,“三年过去了,他肯定已经**,你寻他也不过是寻到一截骸骨罢了,你想过追查下去是什么后果吗?” “熙王府,荀允和还有你身边的丫头,甚至还有我范家满门,你想过他们的死活嘛!”说到最后,范如季眼泪滑下,满脸覆着绝望。 徐云栖愣住了,慢慢往后退了两步,面颊白如薄纸,也仅仅是一瞬彷徨,她收拾心绪,冷静逼问他, “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若不给我一个明确的交待,我没法袖手。” 范如季气得闭了闭眼。 不等范如季开口,她蹙着眉沉吟,“既然连熙王府都奈何不了,那个人莫非是陛下?” 范如季猛地打了个激灵,立即摇头,“不,我并不知那人是谁,不过我可以断定,此事一定不简单。” 徐云栖脑海将所有线索串起来,飞快思索着, “范如季,你这么害怕,说明范家也卷在其中,可为什么柳太医**,你父亲却好好活了一年,说明你父亲知晓当年的真相,被幕后人拿捏了,甚至是成了帮凶!” 范如季听到帮凶二字,从地上一跃而起,跟头豹子似的罩过来,狠狠瞪着徐云栖, “你不许污蔑他,他不是帮凶!” 徐云栖眸子泛着粼粼的冷光,徐徐一笑,诱问道,“那他是什么?” 范如季深深闭了闭眼,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说出真相,徐云栖恐不放手,他痛苦地捂着脸, “柳太医死后一年,我父亲病逝家中,论理我该守孝三年,可没多久宫里传来旨意,将我夺情起复,让我承父亲衣钵,我就这么回了太医院。” “我本以为父亲是病逝,直到半年后,我无意中听到伺候他的老仆一句话,心中生疑,回到他书房一查,在暗格子里寻到一袋拆开过的软筋草,此药用在寻常人身上无碍,可一旦骨质疏松之人服用,便于心肌受损,我父亲就这么不着痕迹让自己‘病’**,” “我父亲深谙医道,又怎么可能乱服药,只有一个可能,他用**保全了整个范家!” “父亲大约是算到我有朝一日会寻到这袋软筋草,留了遗言给我,嘱咐我当好差事,其余的什么都不问,一家人踏踏实实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便是。” “孩子,你想一想,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院使**,那得是何等泼天大案,二十九年来,我每日谨慎小心伺候在帝后身边,不敢行错一步,为的便是保一家老小安虞!” 徐云栖眼神凝住,脑海闪过千丝万缕, “可是范太医,太医院每此出诊,必有人同行,也就是说,柳太医出事那日 ,跟他同诊的一定是范老太医,其实,咱们只要查一查三十年前出诊的档案,便能圈定幕后黑手!”()?() “你疯了!” ?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范如季低吼一句,再次窜过来,狠狠捏住她胳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题是,我敢查吗?恐我一出手,人就没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便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十三针重现江湖,我今日也不必露出首尾。”说到此处,范如季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放软声线道,()?() “云栖,算我求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为熙王府着想,为我范家上百口人着想,你去范家府门前瞧一瞧,我那孙儿活泼伶俐,他多可爱啊” “就为了寻找那截白骨,你要让这么多人陪葬吗?” 范如季已泣不成声。 徐云栖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两厢沉默了好一会儿,徐云栖又轻声问,“可是.您前夜之举,会不会已引起那人疑心?” 范如季抚了抚泪,回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已尽量遮掩,旁人皆知齐王出事,我责无旁贷,心中压力巨大无可厚非,再者,我不想被一个妇人比下去,也是常情,总之你不再使用十三针,我便不怕。” 徐云栖明白,眼下局面已由不得她不缓着来。 想起外祖父消失在西州一事,她突然问道,“柳老太医的夫人还在世吗?” 范如季摇摇头,“两年多前去世了。” 徐云栖一愣,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幕后之人必在柳范两家留了眼线,外祖父一定是赶在柳太夫人临终前去见了一面,为对方察觉,于是被绑缚入京,大约是在京郊得了机会,留下求救信号。 可是连范太医都不知道的真相,外祖父又怎么知道的? 外祖父的命是命,范家众人的命也是命。 徐云栖终于不得不停住脚步,重新审视这场追踪。 可问题是,她进京时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十三针已露了痕迹,对方是还未查到她身上来,还是忌惮着她如今的身份,抑或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立即离开太医院,即便不日日 坐诊,时不时还得去一下,若有女眷病危,我决不能袖手,此外,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我本以针灸扬名,若就这么不用了,反而惹人生疑,世间针法也不止十三针而已,我换别的针法便是。” 范如季见她被说服,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有道理,总之,切记小心。” “我明白了.” 片刻,那范太医又将身上的黑衣翻转过来,便成了一件褐色丝绸长袍,面颊再覆上一层□□,再次出门时,俨然是一富商作派。 背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踽踽独行三十年 第 56 章 这回我信你有想我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霞光漫天,火红的鱼鳞一片片整整齐齐铺在天际,永宁殿红廊庑绿,秩序井然。 顾忌着老齐王丧期,永宁殿并未张灯结彩,不过从小宫女们面上的笑容看得出气氛融洽而轻快。 各府王妃带着晚辈们陆陆续续进了正殿。 皇后笑语嫣然等在上首,因是继后的身份,皇后年纪比皇帝其实要小上不少,今年也不过五十上下,生十二王时产后大出血差点丢了命,往后再不曾孕育孩子,皇后性子内敛,平日不显山露水,对十二王的疼爱却是遮也遮不住。 王妃们都知道她的心思,少不了对着十二王便是一顿夸赞,皇后十分受用,殿内热闹而不喧哗。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黑,皇后频频往外探目, “陛下怎么还没来?” 嬷嬷却知皇后问的压根不是皇帝,而是十二王,便笑着答,“奴婢打听了,十二王殿下入宫后便径直去了奉天殿,爷俩想必很快就会过来。” 果不其然,掌灯时分,外头传来一阵朗笑声,听得出来是皇帝来了,众人连忙起身。 须臾,珠帘被宫人撩开,一身明黄帝王服的皇帝由着几位王爷簇拥着大步踏入。 裴沐珩跟在十二王身侧入殿,第一眼便在人群中寻到了徐云栖,妻子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面颊白白嫩嫩,气色也是一眼的出挑。 徐云栖很快发现了他,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了个正着。 裴沐珩眸光深邃漆黑,这一眼便有些意味深长,徐云栖摸不着头脑,便干脆露出个大方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目光交汇一瞬又错开了。 皇帝落座皇后身侧,众人朝皇帝请安,王爷们也跟着给皇后行礼。 因是家宴,也不曾男女分席,依旧是各夫妻共用一几,嫡子为尊,十二王径直坐在皇后下首,在他对面的便是单独一几的燕贵妃,其余众人按品级依次落座。 裴沐珩给父母请了安,便话,转身过来时,裴沐珩已坐下了,来不及打量,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温热从柔软的碰触中滋生出来,徐云栖怕众人瞧见,轻轻将手垂下,宽袖滑下来将交握的双手遮得严严实实。 恰在这时有宫人过来奉茶,徐云栖赶忙抽手,裴沐珩也很快松开了她,徐云栖这才朝丈夫看来,两月不见,裴沐珩倒是变了个大样,原先那瓷白的皮肤鲜见晒黑了些,面颊也消瘦不少,些许是经过战场洗礼,五官添了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气,隐隐的徐云栖还察觉到他耳下有一道极浅的伤痕。 徐云栖登即蹙眉问道,“三爷受伤了?” 裴沐珩朝前方的熙王妃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声张,只稍稍朝她的方向倾了倾身,低声回,“蛮族作乱,我领兵出战,受了点皮肉伤。” 徐云栖闻言面露凝重,她对蛮族并不陌生,确切地说很是熟悉,她与外祖父曾在蛮族待了整整一年,她可是亲眼见识过蛮族人彪悍的作战力,**箭矢上都淬着毒,个个神出鬼没,裴沐珩嘴里说着受了皮肉伤,恐怕不止这般简单。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既没举办正式的寿宴,各王府倒也没备很贵重的贺礼,不过侍奉皇后多年,众人岂能不晓得她的喜好,十二王不曾娶妻,缺的也就是针线上的活计,于是侄儿媳妇与侄女门使出十八般武艺,绣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孝敬十二王,侄子们便寻些罕见的玩意儿讨十二王欢喜。()?() 这个时候裴沐兰便显现出她绣艺上的优势来,她做了一对护膝给十二王,()?() 皇后身边的嬷嬷捧着那对护膝,啧啧称叹,“娘娘您瞧,这皮子用的最好的母鹿皮,十分软柔,里面还绣了一层丝绸重锻的里子,这针脚实在是细密,兰兰姑娘好手艺。” ?想看希昀的《逢君》吗?请记住[]的域名[(.)]???$?$?? ()?() 皇后亲自接在手中捏了捏,满意之至,“十二呀,不曾娶妻,身旁也无个可心人伺候,得多亏了这些侄女侄媳们,时常想着他,这护膝做得好,本宫很喜欢。” 裴循对着裴沐兰摇摇一指,裴沐兰朝他歪头笑了笑,二人明显在打哑谜。 皇后瞧见问道,“怎么,你们俩这是还有悄悄话不成?” 裴循回道,“母后,上回我教了这丫头**箭,又赠了一把好弓给她,她这是给儿子的回礼呢。” “原来如此。” 那日裴循赠出的可不止一把好弓。 徐云栖后知后觉想起这桩事,无措地看向裴沐珩,裴沐珩正被身旁的裴沐襄拉着说话,一时没注意到她。 果然不一会在场的侄媳侄女都有贺礼送出,就是年纪最小的侄女也捧着一幅绢画给十二王祝寿,反倒是徐云栖被落了单。 这种事原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偏生陈王的母亲陈贵妃与皇后等人论起这些孩子们的手艺,攀比儿子媳妇那是娘娘们的家常便饭。 熙王妃这才想起徐云栖不曾送礼,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媳妇,徐云栖朝她无辜地 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并不知今日是十二王的寿辰,熙王妃倒也没太意外,这个儿媳妇除了一身医术,恐怕没下过厨,也没拿过针线,这会儿忘了十二王的寿辰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偏生熙王妃这一眼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秦王妃笑眯眯看着徐云栖, “珩哥儿媳妇好像还不曾献寿礼,对了,我记得那日十二王也曾教过你学箭吧。” 殿内静了一瞬,徐云栖倒也大方起身,朝皇后欠身道, “娘娘,孙媳手艺笨拙,就不献丑了。” 裴循也在这时回过身,朝她慢慢投来一眼,这一眼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皇后哪会怪她, “你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你赠了你十二叔两瓶药油,便是最好的寿礼。” 提到这一处,皇帝想起十二王的腿伤,“循儿伤势如何了?” 裴循起身行礼道,“父皇,儿子已痊愈。” 徐云栖给裴循疗伤的事,瞒不过皇帝,皇帝看着徐云栖颔首道,“都是珩哥儿媳妇功劳。” 裴循笑着应是。 裴沐珩自然不会让妻子置于尴尬之地,很快起身绕至殿中,朝帝后施了一礼,又与十二王作揖道, “侄儿一直记着今日是十二叔的寿辰()?(), 故而快马加鞭赶回()?(), 倒也带了一件寿礼要献给十二叔。” “哦?”裴循明显满脸兴致()?(), 裴沐珩抬首往身后望了一眼?()?[(.)]??$?$??()?(), 只见黄维捧着一物快步上前,裴沐珩从他手中接过此物,再而递至裴循面前。 裴循目光落在那一物,幽幽眯了眯。 “半月前,侄儿亲自领着五千精锐潜伏入山,终于擒得蛮族之首孟衍,孟衍这些年不仅不给朝廷缴纳赋税,甚至**官粮,实在可恨。” “不过孟衍此人弓艺娴熟,便是侄儿也吃了他不少苦头,所幸陛下麾下的官兵终究胜他一筹,侄儿便在他们的灵山顶擒获了这把弓,十二叔最喜收藏名弓名箭,这把弓便献给十二叔当寿礼。” 这本该是一段佳话,甚至谁都要赞一句裴沐珩与裴循叔侄情深,毕竟当初裴沐珩是裴循带出来的。 但这里头却有一桩典故。 早在十国之际,朝廷为了招抚异族,遣人去灵山谈判,最后双方和谈成功,当时的承前太子着人在灵山立了一块碑,将朝廷官员与蛮民领袖共刻其上,象征情谊永存,且赠了一把好弓给当时的蛮民领袖彭玉山,这把弓世代相传,如今到了孟衍手里。 本没什么,可那位承前太子后来忤逆父亲,**成功登基为帝。 十国去当今大晋有上千年之久,这段旧闻知之者甚少。 偏生熟读史书的裴循知晓,皇帝也知晓。 皇帝捏着那串沉香珠,往背搭上一靠,饶有兴致看着二人。 裴循深深凝望裴沐珩,旋即大笑一声, “好弓!” 他接了过来,手中一沉,这把弓渡了一层铜色,非力达千钧者拉不开,裴循把玩片刻,先是十分兴奋,到最后目露惋惜。 “循儿,这是怎么了?” 裴循将之奉给皇帝, “父皇,此弓上刻金纹,精致华美,却不太实用,不适合儿臣,这把弓有些年份了,不如献给父皇把玩。” 除了皇帝,裴循与裴沐珩,无人看出这里头的玄机。 皇帝手搭在膝盖,悠闲地点了点头,“行啊,你不喜欢,那就给朕。” 裴循扭头与裴沐珩道, “珩儿,这弓就当我收了,你别怪我借花献佛将它献给陛下,改明儿我请你喝酒,谢你这份心意。” 裴沐珩听到这里,微微苦笑。 “侄儿恭候大驾。” 半个时辰前,他入宫之时立即将此物献给皇帝,皇帝把玩了此弓,却是笑道, “今日是你十二叔生辰,这弓你给他。”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 聪明如裴沐珩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当众离间他们父子的冒失之举,这无非是近来秦王式微,十二王势头正盛,皇帝偏又到了朽木之年,随意的一次试探罢了。 老道如裴循,自然是避过了这次险,但从此叔侄之间的隔阂就越深了。 眼看秦王不顶事,偏生荀允和这时又成了裴沐珩的岳丈,裴沐珩深知,这 是这位智若渊海的帝王新一轮的平衡之策,意图拿他来制衡裴循。 而裴循这一句“赶明请你喝酒()?()” ,便意味着他要反击。 偏生席间言笑晏晏,谁也不知立在大晋权势最顶端的三人,完成了一次不见血光的交锋。 自古以来,帝王无情,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皇后等人浑然不觉,甚至连连笑着摇头,吩咐摆膳。 燕贵妃独自坐在 小几饮酒,眼看上方,帝后坐在正席,皇帝还时不时抚了抚裴循的头额,怜爱之意十分明显,燕贵妃心中泛酸,她举起酒盏盈盈望向皇帝, “陛下,臣妾今日兴致好,陛下可否陪臣妾喝上几杯?()?()” 皇帝听到燕贵妃这句颇带埋怨甚至暗含娇嗔的话,立即转身过来,往她的方向挪了几寸, “好好好,朕今日陪你,不醉不归。()?()” 燕贵妃与皇帝年纪相仿,少时也算青梅竹马,先皇后去世后,整个后宫几乎都落在燕贵妃手中,燕平执掌内阁时,燕贵妃称得上如日中天,如果当初皇帝不是为了平衡江南势力,续娶苏氏女为后,皇后之位铁定是燕贵妃的囊中之物。 可惜没有如果。 这些年燕贵妃陪伴在皇帝身旁,何尝不委屈,她委屈之至。 这厢皇帝为了哄爱妃连喝了三杯,燕贵妃亲自替他掖了掖唇角,柔声道, “陛下尽管喝,臣妾给您备了醒酒丸,待会入睡前吃上一丸,明日起床保管您不头疼。◇()5◇#?#?◇()?()” 今夜十二王寿辰,论理皇帝该歇在皇后宫中,不料燕贵妃明目张胆截胡。 皇后慢慢端着茶盏,默默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帝与燕贵妃,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人人道她这个皇后金尊玉贵,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又知道她的苦。 明明她才是凤印在手的当今皇后,偏偏整个后宫权利皆捏在燕贵妃手中,不仅如此,皇帝与燕贵妃相处极为默契,二人言谈举止更加熟稔随意,任谁瞧一眼,他们俩才像是真正的夫妻。 夫妻恩爱,郎情妾意.她这辈子是别想了。 若无循儿,她这一生大约便像一口枯井,了然无趣。 皇后忍下心头酸楚,将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轻轻搁下,捏着绣帕拭了拭下颚的水渍,与皇帝慢笑道, “陛下,说来循儿的婚事您也该定了。” 皇帝与燕贵妃喝得正起劲,募的听了这话,回过神来,木然看了一眼皇后,视线转向裴循, “循儿,你可有看上的媳妇?” 裴循眸色一顿,漫不经心摇头, “全凭父皇做主。” 皇帝思忖片刻直问皇后,“皇后可有合适人选?” 皇后穿着一件湛蓝的缂丝褙子,一动不动坐在软塌,比起燕贵妃的张扬与热烈,皇后浑身罩着一股端秀的美,自来便有母仪天下的气格, “郑阁老之侄女,名唤郑秀娥,她虽不是郑阁老嫡亲女儿,却自小知书达理,才貌出众,因着父丧之故,年纪耽搁了,今年已满二十,算是大姑娘了,配咱们循儿却正 好,陛下以为呢?”()?() 郑阁老政务能力不如荀允和,却是随性和气,是朝中人缘最好的重臣,被誉为不倒翁,他素来不参与党争,处于中立一派,倘若娶了郑家女,便是把这位名望隆重的老臣给争取过来了。()?()< 第 57 章 大婚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因着这句话,徐云栖再是不肯发出一点声响,事后将自己埋入被褥里一动不动。 这回是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裴沐珩却以为自己得罪了她,哪里还睡得着,掀开被褥与她躺在一处,胸膛贴近她,绞尽脑汁地哄着, “云栖,你猜我从苗疆带来了什么?” 徐云栖心念一动,已经想转身了,却莫名没动,只低低嗯了一声,表示等着他下文。 裴沐珩却伸出手,将那纤细的身子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黑漆清澈的眸子乌溜溜的,乖巧又温顺地望着他,即便明白她从不是温顺的性子,被她这么看着,心神免不了荡漾。 “我给你带了三车的药材,还有些药浴的药包。” 这下徐云栖委实吃了一惊。 顾不上方才那点子尴尬,连忙从被褥里探出半个身,“真的吗?” 苗疆盛产奇珍药草,苗药在市面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裴沐珩一下子给她拖了三车回来,徐云栖欣喜溢于言表。 屋子里虽然烧了炭火,夜里依然很凉,裴沐珩连忙将她按下去,连带褥子一同将她带入怀里,“东西搁在院子里,明日你一样一样理。” “我的云栖不爱花俏的衣裳,不喜金银珠宝,却独爱药材,为夫岂能不为你搜罗一些,往后去哪儿,我都给你带。” 这番低语伴着磨蹭耳珠的痒意一同滚入耳郭。 徐云栖一怔,喃喃地倚在他臂弯没有吱声。 比起过去她笑嘻嘻地道谢,裴沐珩更喜欢眼前她不吱声的模样,说明这礼物中了她的意。 四籁俱静,她就这么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闭上眼那一刻,心底头一回升腾起一抹茫然。 就在方才结束沐浴时,她甚至毫不犹豫从袖口抽出细细的银针,扎在腰腹数处穴位,将那东西流出来,外祖父之事水落石出前她不会让自己怀孩子,不想给彼此任何掣肘牵绊。 她不知她与他能走多远,会通向何方。 * 夜深,风从御花园穿梭出来,携带着些许晚桂的清香。 燕贵妃着人抬着昏醉的皇帝送去永寿宫后,裴循亲自搀着母亲往坤宁宫走。 皇后身子弱畏寒,裴循意在请轿撵,却被皇后推拒了, “循儿陪我走一走,我喝了些酒,吹吹冷风,清醒一些。” 寂静的宫道,深长又明亮,四周安静极了,唯有前方的路是清晰的,两侧宫墙挂着壁灯,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路过。 皇后明明是笑着的,也看似快慰,瞳仁深处的寂寞却比那秋寒还要凝重, 裴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娘,您再等一等,儿子定让你如愿。” 皇后明白裴循是什么意思,等得了机会除掉燕贵妃,整个后宫便是她的,届时便是帝后和鸣,皇后忽的自嘲了一声,朝他摇头, “娘早就不在意了,也从不在意。” 从入宫那一刻,她便知自己注定是家族荣耀的一颗棋子,是陛下平衡朝局的棋子。 “循儿,娘这一生凄愁自苦,却总是盼着你能如愿,今日陛下赐婚,你好像并无喜色?” 裴循愣了下,“母后为何这么说,您替我争取了郑阁老,这正是儿子所想,又岂会不喜?” 皇后眼底噙着泪,“是你非要那太子之位,为娘不得不帮你,否则依我之见,你便安安生生当个闲王,娶一房妻,延绵子嗣,恩恩爱爱多好呀。”皇后望着前方目露怅惘。 她这辈子得不到的,总盼着儿子得到。 裴循垂着眸,眼底无波无澜,“娘,在其位谋其政,儿子是中宫嫡子,即便不争,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风而上,父皇对我虽有掣肘,却已是在给我铺路,这东宫储君已是儿子囊中之物。” 皇后听了这话,默了一瞬,半晌缓缓吁出一口气,“秦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裴循漠然道,“他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不足为虑,真正需要忌惮的是熙王府。” “熙王?”皇后驻足看着他,旋即摇头,“熙王此人最是重情重义,当年若非我拖着病驱求情,陛下一刀便砍了他,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呢,他不会与你为对的。” 裴循觉得皇后对朝局还是过于乐观了些,为免母亲担忧,他不欲深辩,只搀着她进了坤宁宫侧门,“儿子的事,娘就莫操心了,您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 十月初六,裴沐珊大婚。 说来裴沐珊运气比十二王裴循好多了。 齐王一月的丧期至昨日便满,闷了一月的京城酒楼,在今日纷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衬着裴沐珊的婚事无比浩大,仿佛举城同庆。 裴沐珩离京两月,朝务堆积如山,自昨日凌晨忙到这会儿新娘快要出门才回来。 长嫂谢氏在外头迎客,二嫂李萱妍与高侧妃管着府内庶务,闺阁内,只徐云栖和裴沐兰并熙王妃在作陪。 裴沐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匣子首饰犹豫不决,她今日穿着一身紫红的郡主品妆婚服,颜色过于庄重,裴沐珊不喜,便试着用些鲜艳的首饰做点缀,裴沐兰前前后后帮她斟酌。 韩侧妃进来时,便见熙王妃坐在东次间抹泪,偏生里间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衬得熙王妃的泪便有些多余。 韩侧妃哭笑不得,来到熙王妃身边劝道, “瞧您,哭什么?没听见那珊珊丫头乐着呢。” 熙王妃抹干泪花,忧道,“可不就是因为她这般没轻没重,懵懂无知,我才替她悬心么,燕家现在是看重她,久而久之,婆媳终究是婆媳,哪里能容忍她一直这般昏头昏脑过日子,再者,当了娘又不一样.” 说到此处,熙王妃猛打了哽,“不对,我忘了件要事。” 韩侧妃毕竟是过来人,看熙王妃那脸色便知是怎么回事。 一听外头锣鼓喧天,唢呐声已越来越近,便急了,“哎呀快些快些,册子在哪,您要是不方便,我去!” 熙王妃连忙看向身侧的郝嬷嬷,郝嬷嬷也是猛拍脑袋,昨夜忙了一宿,又是清点嫁妆,核对宾客名单,又是准备裴沐珊嫁衣之类,反倒把这等要事给忘了,连忙入了里间翻箱倒柜,终于把事先备好的册子给取了过来。 熙王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韩侧妃,“算了,还是你去吧。” 韩侧妃接过册子,清了清嗓子掀帘进入里间。 裴沐珊终于挑了一支点翠蝶恋花的步摇插上发髻,颇有点睛之功效,得到了徐云栖和裴沐兰一致认可。 韩侧妃捏着册子进。” 徐云栖扭头看了一眼韩侧妃,又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册子,顿时了然,于是率先往外间去,裴沐兰还不肯走,被徐云栖给拉出去了。 裴沐珊正在梳妆台前左顾右盼,韩侧妃挨着她坐了下来, “珊珊哪,今日大婚,夜里便要圆房,咳,那个.有些事少不得要注意些” 裴沐珊并非完全无知的少女,听了这话,没有觉得害躁,反而认真凑过来看册子。 韩侧妃打开第一页.二人视线不约而同落下去,只一眼韩侧妃皱了皱眉,这熙王妃也太古板了吧,这册子哪行呀。 韩侧妃于是连忙将册子一合,决定亲自上阵,她凑到裴沐珊耳边,低语数句。 裴沐珊听着面露古怪,几番想一问究竟,念及这是窥探父王隐私,最后作罢。 韩侧妃总算是勉勉强强完成任务出了门。 等韩侧妃离开,裴沐珊自个儿翻开册子端详了一番。 翻到一半,突然一束巨大的烟花升空,裴沐珊想起与燕少陵的约定,便知人到了门前,连忙将册子藏好,来到窗边往外头张望, “燕少陵带了什么人来迎亲?” 裴沐兰去外头打听明白后,折进来兴致勃勃告诉她, “少陵公子好威风,组了一五人队,囊括了今年新科状元,羽林卫中郎将,既有文臣也有武将,显然是冲着咱们三哥来的呀!” 裴沐珊听着面上有光,“三哥回来了吗?” 方才徐云栖告诉她,裴沐珩一早去了朝堂,也不知赶回来没有。 徐云栖笑吟吟掀帘进来,“回来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前堂宴客。” 裴沐珊心里好不紧张,裴沐珩的本事她心知肚明,一人便可抵挡千军万马,燕少陵肚子里可没多少墨水,恐哥哥不给郞婿面子,害燕少陵丢脸,连忙将徐云栖往外头推, “嫂嫂去前面瞧一瞧,若是我哥哥占上风,你就劝着点。” 徐云栖哈哈大笑,正要出门,被熙王妃一眼瞪回来,熙王妃当然不是瞪徐云栖,而是瞪女儿, “你只顾着燕少陵的面子,便忘了熙王府的面子了?我实话告诉你,你爹爹今日没让你三哥出马!” 熙王一来担忧裴沐珩忙于朝务无心出题,二来也是怕他不给燕少陵面子,弄得女婿颜面无光,于是将堵门的任务交给了长子和次子。 裴沐襄二人文不成武不就,岂能丢熙王府的脸,遂去萧家请了几位表公子助阵。 今日担当主将的便是萧家二公子,人称玉面郎君的萧冰。 外头的状元郎果然名不虚传,萧冰这边三道文题均被他破了,裴沐襄不干了,隔着高墙吼道, “燕少陵,是你娶媳妇不是人家崔宁娶媳妇,你老老实实上前来,答一题便准你进来!” 外头燕少陵穿着大红四品官服大马金刀迈上台阶, “玉面郎君,放马过来吧!” 萧冰将《九章算术》都给搬来了,怎奈燕少陵准备充足有高手助阵,连着答对了五题,最后萧冰将压箱底的本事使出来了,燕少陵以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壶”破门而入。 这一场婚宴极尽奢华,燕少陵朝熙王磕了头敬了酒便往后院去,一路也算是过关斩将,新娘出门各地风俗不一,有家中兄弟背着出府的,也有媒人送到二门处等着郞婿来领的,燕少陵不走寻常路,只因萧冰连鞭 子都使上了,无奈之下,燕少陵干脆跳上房梁,腾云驾雾般往后院掠去,最后成功抵达裴沐珊闺房外,将新娘子给抱了出来。 急得熙王府的人跟在身后追。 熙王妃生怕女儿被燕少陵磕着碰着,不放心跟着出门,往二门来,这一处被王府姻亲女眷给堵得水泄不通。 银杏也爱热闹,却挤不出去,徐云栖拉着往另一头走, “咱们先回清晖园,再从斜廊去前厅,正好能送珊珊出门。” 熙王府再热闹,也无人敢踏足三房一步,待二人从清晖园绕出来,果然瞧见斜廊处,王凡等侍卫把守着关隘不许人进来,徐云栖高高兴兴拉着银杏去前厅。 斜廊出口处被堵着,二人又从北侧花廊折去前厅后廊,最后沿着下人上菜的甬道上了廊庑。 裴沐珩穿着绛红郡王服立在前厅廊下,在他身侧的赫然是被邀来做客的荀允和。 事实上熙王府也给章氏去了帖子,章氏顾念着荀允和不曾露面,只遣人送了贺礼来。 前方宾客熙熙攘攘,徐云栖主仆二人立在台矶处便没动了,恰巧这时燕少陵已抱着裴沐珊来到前厅,燕家迎亲的小伙子蜂拥而上,为燕少陵掠阵,恐摔到裴沐珊,熙王府的人也没敢真追, 不得不说,燕少陵这招“擒贼擒王”,拿捏住了熙王府上下。 眼看人要被抱去花轿了,裴沐襄怒气冲冲追了过来, “喂,燕少陵,你把我妹妹放下,好歹让她给我爹磕个头再走!” 燕少陵这人还真没脸没皮了,他堂而皇之立在大门处,带着商量口吻问熙王, “岳丈,珊珊皮肉嫩,这个磕头能不能免了?” 这是个眼里只有妻子没有世俗礼法的霸王。 隔着一院宾客,熙王立在正厅廊下,哭笑不得瞪他, “你个兔崽子,不磕头行,好歹让我吃我女儿一杯酒!” 大约是怀里裴沐珊说了什么,燕少陵不情不愿将人放了下来,待裴沐珊要往回走,燕少陵抬手一拦,捞住妻子的手腕,继续跟岳父掰手腕, “岳丈,成婚不走回头路,辛苦岳丈过来受酒。”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众宾客笑破了肚皮。 熙王这辈子都没这般无语过,不过念着燕少陵说的有道理,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在场的女眷没有不为燕少陵喝彩的。 “嫁郎君当如是!” 荀允和看着燕少陵,再想起身边的女婿,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银杏望着这幕不知怎么便湿了眼眶,比起徐云栖的淡然处之,银杏素来是个多愁善感的,徐云栖见她哭得没鼻子没眼,嫌丢人,连忙掏出绣帕替她擦拭, “你放心,他日遇见你喜欢的,我也风风光光送你出门。” 银杏接过她手帕拭去眼泪,气得瞪她, “姑娘别说胡话,奴婢若是嫁了人,你不就一个人了吗?奴婢一辈子都不嫁,好好守着你。” 徐云栖微的一怔,她与银杏十年为伴,朝夕相处,真把她嫁出去了,可能还不适应呢。 徐云栖揉了揉她的发梢, “傻丫头,我不能拖着你一辈子。” 她希望银杏有自己的幸福,像裴沐珊这般被人爱护着。 至于她,找到外祖父再说吧。 银杏不肯,气的哭,她嗓音向来清脆好辨,荀允和与裴沐珩不约而同回眸,便见徐云栖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粉裙绰绰约约立在甬道口子,深重屋檐藻井繁复,四处挂满了大红灯盏,几排五颜六色的宫灯铺在她身后随风而漾,却逼不退她眉间的炽艳。 她仿佛矗立在繁华旺景中,又仿佛被隔绝在喧嚣之外。 荀允和那一瞬,心头漫上浓烈的酸楚,连着脸色也白了几分。 看着裴沐珊给熙王敬酒那一刻,他何尝不羡慕。 他这辈子做梦都想亲自送云栖出嫁,给她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可惜他错过了。 裴沐珩也不比他好受多少,今日婚宴每一处的精心细凿,均成了落在他心里的针尖,妹妹嫁得有多风光,他对徐云栖的愧疚就有多强烈。 燕少陵敢当众跟熙王叫板,他当初尚不曾亲迎,他与徐云栖那场婚宴大约是整座上京城最冷清的婚宴,就更不消提冷落了她半年才圆房的事。 裴沐珩看着妻子,胸口扎针般疼。 徐云栖远远地朝二人屈了屈膝,听到管家高呼一声开席了,她又笑吟吟地挥了挥手,带着银杏往后头去了。 纤细的身影就这么翩然一转,消失在他视线里,有那么一瞬,裴沐珩担心她就这么走了。 * 即便燕平退出内阁,也丝毫没影响这场婚宴的热闹。 燕家许多门生故吏照旧上门贺喜,熙王奈何不了燕少陵,燕平亦然,早早将小儿子遣回后院,让他陪裴沐珊,自己率领长子长孙陪酒宴客。 燕家众姻亲女眷闹了一 会儿洞房,便出去了。 燕少陵主动帮着妻子退去凤冠,又领着她在新房转了一圈,熟悉了环境, “处处依照你在王府的闺阁打造,你就不会觉得陌生。” 裴沐珊无话可说。 饿了一日,新婚夫妇二人聚在东次间桌案上吃席。 “瞧,应福楼的水晶虾饺,鸿福楼的水晶肘子,许昌楼的荷叶包鸡.”林林总总凑足十样,寓意十全十美,燕少陵笑眯眯邀功,“都是你喜欢吃的。” 裴沐珊被这屋子香味馋的流口水, “嫁人果然是正途啊。” 这可是在王府想都不敢想的,她已迫不及待拾起筷子开吃。 “嗯,这杏花村好酒!” “咦,这荷叶包鸡味道仿佛更正宗了诶.”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裴沐珊几杯酒下肚,人已昏昏然,燕少陵累了一日也精疲力尽,跌跌撞撞搀着妻子起身,好在嬷嬷是个细心的,端了水进来伺候二人梳洗一番,而后夫妇双双往床榻倒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隐约听到公鸡打鸣,裴沐珊糊里糊涂睁开眼,账外红烛摇曳,天色未明,她茫然看着红艳艳的帘帐,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已出嫁。 她看了一眼身侧,燕少陵睡得正酣,忍不住推了推他, “燕少陵,快些醒醒,什么时辰了。” 燕少陵第一下没醒,第二下大约是反应过来,几乎是弹跳起身,赶忙掀开帘帐往外一瞧,新式的西洋钟搁在不远处的桌案,已是寅时三刻。 裴沐珊愣愣看着他,总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事。 二人惺 第 58 章 孩子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经历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夫妻俩都没了睡意,纷纷躺在婚床上,睁着眼等天亮。 裴沐珊怕燕少陵尴尬想装睡睡不着,燕少陵心里也闷的难受,等到第二声鸡鸣时,一跃而起去后院习武去了。 婚后第一日敬茶,燕家上下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唯独新婚夫妇有些无精打采,众人只当二人闹得晚,也就没当回事。 上午敬完茶,燕幼荷等人便拉着裴沐珊去摸牌,午膳过后,燕平又亲自领着二人入宫谢恩,燕贵妃留着裴沐珊说了好一晌话,天黑方回府。 到了夜里小夫妻躺在一处,燕少陵自然躁火焚身,怎奈怕裴沐珊再次失望,硬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回门,裴沐珊拉着燕少陵匆匆用了早膳,迫不及待往王府赶。 裴沐珩昨夜当值并不在府中,熙王带着长子次子迎接燕少陵,裴沐珊给父亲行了礼,便径直往后院去了,进了锦和堂抬眼一扫,大嫂和二嫂都在,唯独不见三嫂,裴沐珊性子急,顾不上给母亲行礼便问道, “三嫂呢?” 熙王妃嗔了她一眼,“还不到巳时呢,谁料到你这么早回来?你三嫂还在清晖园。” 裴沐珊抚了抚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我去寻三嫂玩。” 裴沐珊一溜烟便闪出去了,熙王妃是叫都叫不住她。 裴沐珊这厢火急火燎赶到清晖园,果然瞧见徐云栖刚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来, “嫂嫂!” 徐云栖身上沁着汗,一面拿着帕子擦拭,一面立在门口回望,见裴沐珊风风火火奔上廊庑,满脸惊讶,“珊珊,你回得这般早?” 裴沐珊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想嫂嫂了吗?” 徐云栖才不信,迎着她进去喝茶,自个儿往里间走,“你等我换身衣裳过来。” “好嘞。”裴沐珊看着她秀逸的背影,心里已经生了几分忐忑,银杏进去伺候徐云栖换洗,陈嬷嬷斟了一杯牛乳茶进来, “姑奶奶,您用了早膳没?” “用过了,嫂嫂还没用?” 陈嬷嬷点头。 不一会,徐云栖换了干爽衣裳出来,陈嬷嬷也将五样点心呈上,裴沐珊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裴沐珊这人藏不住心事,满脸的焦急都写在脸上,徐云栖还能没看出来,失笑一声迅速填饱肚子,将人都使唤出去,拉着她问,“你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裴沐珊闻言面露苦涩,将椅凳往她身侧挪了挪,忙回道,“嫂嫂,出大事了。” 徐云栖眉峰微挑,沉声问,“什么事?” 裴沐珊要哭不哭回,“燕少陵那事儿有碍。” 徐云栖属实一惊,那燕少陵身材高大,气势勃勃,徐云栖唯恐小姑子被他折腾坏了,怎么会不行呢。 “为什么这么说?”徐云栖很镇定问。 裴沐珊于是轻轻在她耳边叙述经过。 徐云栖听完一言难尽看着她,“你们就没试第二次?” “哪敢哪!”裴沐珊欲哭无泪,擒着茶盏猛灌了一口, “你都不知昨晚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他那想又不敢的样子()?(), 着实心疼.” 徐云栖这会儿笑出了声?()??.の.の?()?(), “两个呆瓜!” 裴沐珊被她这模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嫂嫂你别光顾着笑,快想法子呀,我还年轻呢,不想守活寡。” 徐云栖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裴沐珊急了,使劲摇了摇她胳膊。 徐云栖这才正襟危坐,与她解释道, “傻丫头,头一回大多是如此,你们再试两回便是了。” “是吗?”裴沐珊面带狐疑,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哥也这样吗?” 这话着实把徐云栖给问住了。 裴沐珩还真没有,要么曾经有人伺候过他,要么是他城府极深,懂得拿捏分寸,徐云栖估摸着后者可能性更大。 “虽说不是人人如此,大多确是这般,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开导他,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是。” 裴沐珊听明白了,心头阴霾一散,眉间顿时变得飞扬, “多谢嫂嫂!” 立即便折去正厅找到燕少陵,寻了个借口将人拉出去,小声耳语一番,夫妻俩相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有了徐云栖的释疑,总算豁然开朗。 小夫妻二人赖在王府整整一日,至晚方归。 裴沐珩没能赶上晚膳,至戌时初刻才回,照旧先去锦和堂给父母请安,熙王和熙王妃正在暖阁内絮叨女儿女婿。 熙王对女婿很满意,“这小子脾性是烈了些,对着珊珊是没话说,燕平今日还亲自陪着他们回门,可见燕家慎重,珊珊哪,我还真就放心了,如今只等着许家那小子丧期满,兰儿也可嫁过去,我府里的事呀算是办圆满了。” 裴沐兰前年 与太常寺卿许家定了亲,怎奈郞婿服母丧,婚期推迟,得再等一年方能出阁。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熙王妃不太放在心上, “怎么就圆满了,你忘了珩儿和云栖丫头了。” 言下之意是三房还无子嗣。 这话一落,夫妻俩便见正主不紧不慢从屏风后绕进来,三人面面相觑一阵,熙王揉了揉眉棱,指了指跟前锦杌, “珩儿坐吧。” 裴沐珩原也没打算落座,看父母二人的架势,显然是要拉着他长谈,裴沐珩只得作陪。 话匣子打开,熙王妃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先前你不许我插手清晖园的事,我也没叫你为难,事事睁只眼闭只眼,偏生今日老二媳妇又害喜了,我心里那个叫愁呀,珩哥儿,你们成婚整整一年,也该有消息了。” 裴沐珩身上罩着件黑色氅衣,玄黑的绒子一垂到底,衬着那张俊脸越发白皙明锐,他眉目低垂一言未发。 他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可这种事急不得,更何况他们成婚虽有一年,圆房却不过半年, 他并不想给云栖压力,“母亲,此事儿子心中有数,您不必担忧。” 熙王坐着离裴沐珩更近,眸光一瞥瞧见他眼角绷着的那抹凌厉,心中叹然。 裴沐珩志在夺嫡,怎么可能不急子嗣,无非是不显山露水罢了,于是他替儿子分辨道, “孩子要看缘分,越急越乱。?[(.)]???&?&??()?()” 熙王妃也明白这个道理,越催夫妻二人越有压力,反而弄巧成拙,遂不再多言。 裴沐珩起身施礼,离开了锦和堂,沿着抄手游廊出锦和堂侧门,往清晖园方向去。 蜿蜒的游廊灯火通明,前方有两个守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巡逻,裴沐珩脚步极轻,二人浑然不觉, “二少奶奶真是好命,生下勋少爷没多久,又有了喜脉,这回要是生个姑娘,可就凑了个好字。()?()” “可不是,不过你也别声张,若叫王妃身边的胡嬷嬷听见了,又得一顿训,二公子这边喜事连连,三房一点动静也无,王妃心里不悦着呢,咱们别往枪口上撞()?()” “是这个理.()?()” 那婆子不知偷了什么果儿吃,正吃得满嘴是汁,抬袖拭了拭,这一侧眸便发现身后缓步行着一人,只见他一袭黑氅挺拔如松,双目漆黑似渊,目光冷冷汵汵如同浸在水墨里,让人不敢迎视,认出是裴沐珩,两个婆子吓得扑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裴沐珩不喜长舌之妇,对着二人皱了皱眉,“自己去领罚。”随后目不斜视离开。 行至清晖园侧门,径直便进去了,清晖园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一路安安静静,循着甬道踏上正屋廊庑,隔着透明的五彩琉璃窗瞥见屋内坐着一人。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旧衫神色容**在长几后,雪肤乌发,杏眼盈盈,大约是想到什么,她托腮笑了笑,被灯火衬着,颇有几分顾盼生辉的美。 如若当初有孩子,她就不会轻易提和离,有了孩子,她便落地生根,不会再想着和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裴沐珩对孩子的祈盼是毋庸置疑的。 收整心情,他如常踏入东次间,陈嬷嬷亲自替他接过氅衣挂在屏风处,又给他斟了茶。 “回来啦。”徐云栖听到动静,朝他露出笑 第 59 章 夫妻俩第一次坦诚...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裴沐珩回到书房,关于子嗣的愁绪也很快扔开,既然他们夫妻身子康健,怀孩子只待时日。 回京四日,到今日为止,终于把积累的公务处理完毕。 大晋有一个衙门名唤通政司,通政司司上传下达之职,每日各地折子均从通政司送入司礼监,司礼监过目后分门别类送去内阁,内阁大员票拟后再返回司礼监披红,披红的折子要么由内阁发放各部,要么由通政司传达四海。 除此之外,通政司也时常将朝中要务通过邸报的形式抄送各州县,张贴于州府衙门外,欲供人览阅,同时,各地郡县也有邸报通过通政司送往京城。 朝中三品以上官吏均有权从通政司预览邸报,裴沐珩亦然,除此之外,他也有些私人渠道获取更详细更有针对性的邸报,此刻暗卫王凡便把一日的邸报送来他案前。 裴沐珩阅过之后,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秦王地位江河日下,裴循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在朝中拥趸极多。 给皇帝做棋子制衡裴循? 裴沐珩逃不过,却也不能任由人摆布。 十二叔显然要对他下手,如何把这个局做好,应对得当甚至反戈一击,尚需细细思量。 裴沐珩修长的身子陷在圈椅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额心,以他对十二叔的了解,一定会尽最大可能抓住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一击必杀,让熙王府毫无招架之力。 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便是父亲。 那么十二叔的把柄又是什么? 裴沐珩自然而然想起去年的通州一案,当初他莫名收到了一封求救信,信中言明通州粮仓以次充好,就在他遣人赶赴通州时,粮仓发生大火,证据被毁得干干净净,最先他以为是幕后主使为掩盖换粮真相不得已为之,但后面事情的走向让他改变了看法。 粮仓起火后,太子敛财一案遮不住了,朝廷很快遣派人手前往通州,案情大白于天下,太子无处可遁,等太子被废后,紧接着又利用**山卖官鬻爵一案将火烧到秦王身上。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他当初自然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但通州粮仓那把火,如果他没猜错,铁定是十二叔所为。 如果火是十二叔所放,又是何人将信送给他? 又为什么偏偏选定他呢? 这至今是一个未解之谜。 大理寺少卿刘越是裴沐珩安插在朝中的棋子,也是通州一案的主审官,离京之前,裴沐珩将那封求救信交予刘越,让刘越查到十二叔纵火的证据,也不知有无眉目。 “刘越府邸你去过了吗?”裴沐珩抬眸问王凡。 王凡这时将一个香囊从兜里取下交给他, “去过了,那封信刘大人又送回来了,粮仓发生大火后,当日值守的官员与守卫均被处死,涉案的运粮河工全部被发配去营州充军,刘大人想了法子核对了每个人的字迹指纹,可惜依然没找到那个人。” “充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裴沐珩问。 王凡答道,“案发后那 些河工最先全部被扣留在通州府衙的牢狱,太子被废后,那些人就被送去了营州。” 裴沐珩直觉不太对劲,“设法去查一查,充军这条指令是何人所下?” “遵命!” 裴沐珩从香囊里取出那份旧信,正要打开瞧,这时廊庑外传来黄维细沉的嗓音, “少奶奶是来探望三爷的吗?” 徐云栖轻柔的腔调隔着雨雾传来, “我有事寻三爷,三爷在忙吗?” 徐云栖何时主动来过书房,裴沐珩恐黄维怠慢她,不假思索扬声,“黄维,将夫人请进来。” 哪怕裴沐珩不吩咐,黄维也不会拦人,夫妻二人感情黄维是看在眼里的,立即点头哈腰将人送进来,王凡朝徐云栖施一礼,便退了出去。 徐云栖披着氅衣,扶着**架绕了进来。 “三爷.我没打搅你吧。”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裴沐珩起身迎她,示意她在对面罗汉床上坐下。 徐云栖解开披风,裴沐珩接过替她搁在屏风处,回眸问她,“冷吗?” 徐云栖心里藏着事,哪顾得上冷,遂摇头,裴沐珩还是不放心,扬声唤黄维去取炭盆来,陪着她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 徐云栖解了披风才发觉书房有些冷,裴沐珩瞧见她抱了抱胳膊,抬手将她双手牵过来,握的严严实实,“外头在下雨,你怎么过来了?” 徐云栖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裴沐珩温柔看着她,指腹已在摩挲她冰冷的手背,帮她取暖。 想起此行的目的,徐云栖不自觉抽了手,裴沐珩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正待开口,这时黄维领着小厮抬了炭盆进来,三人一进一出带过一阵风,恰恰将桌案上那封信给刮下来。 裴沐珩对着徐云栖已无任何遮掩,听闻她过来,这封信也没想着收,此刻见信飘飘落落,飞快抬手去接 ,徐云栖只觉一行熟悉的字迹从眼前一晃而过,她突然尖锐出声, “三爷!” 她嗓音骤然拔得很高,裴沐珩被她唬了一跳,接住信后立即回眸看她,“怎么了,云栖?” 徐云栖心咚咚直跳,猛地起身,扑向裴沐珩的手掌,二话不说掰开他掌心,将那封信取出。 信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徐云栖不及细辨内容,却是认出字迹乃外祖亲笔,眼眶骤然灌入一股酸气,她红着眼眉峰拧得极紧,咄咄逼人问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她嗓音都在发抖。 裴沐珩被她的模样给惊到了。 成婚整整一年,徐云栖别说哭,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何时候云淡风轻,便是身世大白那一夜她也甚是镇定,如眼前这般整个人神情绷紧,眼底充满了不安与急迫,还是头一遭。 裴沐珩眯起眼看着她,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去年九月初三收到这封信,信来自通州粮仓方向,云栖,你认出这封信的主人?” 徐云栖指腹握紧了信札,骨细丰盈的手臂止不住颤抖,她与裴沐珩去年十月成的婚,信是九 月送到他手中, 也就是说外祖父兴许听闻她要嫁给裴沐珩, 便写了这份求救信,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早应该发现的眼底的泪就这么晃了出来, 徐云栖双目通红答他,“这是我外祖父的字迹。” 裴沐珩瞳仁猛地一缩,简直不可置信。 他重新接过信札,再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只觉匪夷所思, “你外祖父不是在三年前跌落了山崖吗,他怎么可能在通州,还写了这样一份信札?云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瞒下去的必要了。 徐云栖望着外头迷茫的雨雾,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 “三爷,我如实告诉您,我外祖父乃江湖名医,我自小跟随他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三年前的一日,外祖父将我送回老家荆州,独自一人北上西州采药,三个月过后传来他跌落山崖的消息,我如五雷轰顶,一面去信给刚入京的母亲,一面带着银杏背上行囊前往西州寻他,可惜我在西州一无所获.” “后来母亲闻外祖仙逝,着人接我入京,我恰巧在京郊附近发现外祖父留下的求救信号,往后整整一年我便如大海捞针,四处寻找外祖父的踪迹。” “哪怕嫁给你后,我也一直没有放弃,直到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十三针的传说.” 随后徐云栖一五一十将设法潜去太医院,并引出范太医的事都告诉了裴沐珩。 裴沐珩听到最后,双目如同覆上一层阴霾,深不见底,挺拔的身子杵似山峰,僵硬着一动不动。 章老爷子牵扯到三十年前的旧案,是什么样的旧案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首座**。 裴沐珩直觉告诉自己,与帝后脱不了干系。 这个消息过于震天动地,裴沐珩委实有些吃消不住。 到底纵横朝廷多年,裴沐珩也算见惯大风大浪,很快平复心情,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徐云栖身上。 所以,面前这个整日笑吟吟的姑娘,看似没心没肺,实则独自承受了排山倒海的压力。 裴沐珩最先升起的是一抹心疼,旋即很快被恼怒甚至是憋屈给取代。 他拽住了她颤抖的双手,目光冷硬如铁,“咱们成婚也有一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从你打老嬷嬷口中听到十三针的消息,到今日也有三月之久,这三月你却是一点端倪都不露,徐云栖,你实在是.” 裴沐珩看着她通红的双眸,终究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狠狠瞪着她难以消气。 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徐云栖反抓住他手臂,含着泪喃喃问道, “三爷,我入京是前年十月,外祖父给你这份求救信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说这当中他被人困了足足一年,也许他现在还活着,你告诉我这封信详细来处,我去找他.” “你去找他?”裴沐珩心里的怒已积攒到了极致,他将她双手箍紧,迫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徐云栖,到今日你还打算独自一人撑着吗?”他从齿缝里挤出一行字。 这还是他头 一回用这样生硬的语气与徐云栖说话,那双眸子过于冷峻,令徐云栖打了个寒颤,她深叹着气,()?() “三爷,我外祖父沾染了滔天大祸,我恐此案牵连熙王府,甚至干扰你夺嫡大业,不是我想独自撑着,是我不得不如此,大不了也就是**我和外祖父二人,若是牵连王府,我难以赎罪。”()?() “这也是我今日来寻你的缘由,事情便是如此,三爷想明白,我可就此离去,不与你相干.”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 ()?() 徐云栖说到 最后一句话时,尾音都在发颤。()?() 到底是同床共枕一年之久,上回她尚且能毫不犹豫收拾行囊离开,如今心里却泛起一股涩涩的闷胀的酸楚。 她没有独自做决定,而是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他。 裴沐珩听了这句话,脑海闪过一阵轰鸣, 她果然又是来提和离的。 他给气疯了。 “我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丈 第 60 章 徐云栖,你好狠的...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指针滴滴答答指向亥时初刻,四下幽寂无声。 裴沐珩手扶在小案,双目蓄着寒芒阴沉盯着她,周身罩着一种紧绷的威势。 徐云栖本是为这事而明白的好。 “外祖父之案兹体事大,万一有了孩子恐回头叫你我为难,同房后,我便施针流了出去今日你非要把脉,我实在不忍瞒你,故而决定据实已告。” 这话一出,无异于五雷轰顶。 裴沐珩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线,仿佛有万千呱噪的乌鸦在脑门前盘旋,周身气血均往额尖窜。 明明最聪明不过的人,对着这一行话怎么都体会不出意思来。 她这是不想怀他的孩子? 他难以想象他这边欢欢喜喜与她恩爱缠绵,她转背就能无情地把他们的孩子给‘流’掉。 如果说方才章老爷子的事,他尚且能理解一二,避孕这桩已然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那一贯沉稳的神情濒临碎裂。 徐云栖说完这话,浓黑的鸦羽垂下,已不敢看他脸色。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对面那男人呼吸越来越沉,目光似刀子似的拼命往她面颊使,徐云栖有些顶不住了。 果不其然,他宽袖骤然一拂,罗汉床的小案均被他一掀而落,他惯用的紫砂器具悉数碰撞在地,发出尖脆的碎声,紧接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罩过来,修长的手臂捏住她下颚迫着她看向他, “徐云栖,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裴沐珩双目猩红,面色阴沉得拧出水来, 徐云栖望着这样的他,心底一片彷徨。 决定动身出那番话,又气成那样,让她迷迷糊糊觉着,他对她对这份婚姻看得比她想象中要更重要。 徐云栖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恐他被气狠了,只得轻声解释, “三爷,你怨我,我无话可说,可我这么做也是有缘故的,我们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一个孩子,孩子却没有权利选择父母我们不能为一己之私,一时之快,枉顾孩子的安危。” “即便不能给她最好的前程,却至少要予她一个安稳的家,外祖父的事危险,三爷夺嫡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我希望三爷能明白我这番心思.” 她不能让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裴沐珩眼风锐利地劈过来,眼底霁月风光褪尽,唯剩排山倒海的暗芒, “如果我坚持同房,你待怎样?” 徐云栖也知这会儿不宜与他硬碰硬,便轻声与他商议, “等尘埃落定后我们再好好养个孩子不好吗?” 裴沐珩冷笑,“你就没想过多信任我一些,将自己彻彻底底交给我,你要信我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这话又将徐云栖本色给激出来,她视线静静与他交汇,舌尖在牙关抵了抵,语气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自己彻彻底底交给任何人。” 外祖父自来便拿母亲章氏做例子,教导她始终保持一份独立和清醒,不要沦陷情爱。 裴沐珩听了这话,猛地想起青山寺那晚,她对荀允和说,她这辈子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虚度,那个时候心里半是钦佩欣赏半是酸胀难受,如今同样的话扔在他身上,只剩赤裸裸的刺痛。 裴沐珩深深眯着眼牢牢注视着她,徐云栖已被他逼退在罗汉床的角落,纤细脆弱的胳膊瑟缩在一隅,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汪汪凝望他,白皙的面颊哭出一层霞晕,交织着泪痕,皓腕被他捏在掌心,柔韧的身姿如柳条般在他身下款款摆动试图挣脱却不得。 他素来知晓她腰有多细,有多软,覆满水光的菱唇有多甜,体内炙热的血脉来回窜动甚至在叫嚣着渴望,他很清楚知道这会儿他想做什么。 雨势隔绝了外头一切杂音,她被他禁锢在狭小的空间,暧昧一触即发,他们离得很近,鼻尖一动便可吸入彼此的气息,他甚至已嗅到了那股温软的体香,让人食髓知味。 浓密的鸦羽轻轻颤动,那双熠熠如月的眼却始终清明且清醒,没有含羞带怯,也没有丝毫缱绻情态。 裴沐珩眸光暗了又暗,唇角牵出一丝自嘲。 强迫她?他裴沐珩,何至于此! 眼底的怒火渐渐燃烧殆尽到最后只余一片灰烬,裴沐珩松开她,起身慢慢后退两步,转身扶着桌案,不再看她。 徐云栖紧绷的脊梁蓦地松懈,轻轻吐了一口浊气,木木看了一会他修长的背影,她起身取下披风利落离开。 深秋风寒,浓烈的雨汽从窗缝里挤进来,拍打在他面颊,裴沐珩不知不觉在桌案前立了半个时辰之久,脸上的青气已退,心底却空空落落好似荒原。 当初熙王府的挑刺,满京城的嘲讽,她面不改色始终如一,那时他很庆幸自己娶了这么一位大方的妻子,如今真相血淋淋摆在面前。 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如果真是为了孩子安危推迟怀孕,他不是不能接受,可他深知不只如此,说到底她是怕孩 子束缚了这段婚姻,绊住她的脚步。 她为外祖父入京,为外祖父留在京城,那么寻到外祖父之后呢。 裴沐珩不欲想,也不敢想。 这一夜在罗汉床上浑浑噩噩睡过,次日凌晨天色还未亮,他照常醒来,意识有那么一刹那的混沌,他渐渐收整心绪扶案坐起。 捏着眉心寻思许久,他扬声唤来王凡,这一开口方觉喉咙有些发哑。 王凡很快进来了,裴沐珩脑海闪过昨夜的种种,怒火已消了大半,心口那股酸胀的情绪还不曾平复,气肯定是气着的,一时半会还没法好好与她说话, 他淡声吩咐着,“去后院寻到夫人,让她将她外祖的画像画出来。” 仅凭字迹无法断定,有了画像与特征便可有的放矢。 王凡很快退出书房,循着朦胧的光色来到清晖园。 立即让守门的婆子去请徐云栖。 徐云栖昨夜至后半夜才睡着。 该说的她都说了,能坦白的也坦白了,裴沐珩如若不能理解,她也无计可施。 起先担忧外祖父辗转难眠,转念一想有了消息也是好事,后半夜总算睡踏实了,这会儿被将将起床的陈嬷嬷给摇醒,一听王凡过翻身而起,匆匆穿戴唤来王凡,王凡将裴沐珩的意思转告,徐云栖当即便画了图,又嘱咐了许多细节。 “这是我与外祖父的暗语,你只消发出暗语,他必有回应。” 王凡拿着画像回到书房,裴沐珩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立即排兵布阵遣人分头去通州和营州寻人。 出了这么大事,裴沐珩不可能坐得住,一早便去了朝堂,不得不说,范太医的谨慎是有道理的,便是裴沐珩明知牵涉宫廷,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打算寻荀允和通气,商议稳妥再见机行事。 偏生这个节骨眼,朝廷出了一档子事。历朝历代皇帝,为表彰自己功绩都有效仿始皇泰山封禅的夙念,当今圣上亦然,尤其他年迈体衰,恐时日无多,这个念头便更深切了,不过皇帝也很清楚,国库并不丰裕,封禅劳民伤财,不敢轻易为之,有人察觉皇帝心思,建议皇帝着人去泰山祭祀为帝王祈福,皇帝应允了。 支持裴循**的官员趁机纷纷上书,恳求皇帝立中宫嫡子为太子,准裴循前往泰山替他祭祀。 裴沐珩看穿这是裴循的预谋,岂能让他得逞,他太了解帝王的猜忌之心,反其道而行之,暗中示意己派官员附和,就连燕平也上了一道折子拥立裴循,这下好了,众口铄金,裴循这位中宫嫡子已然是呼风唤雨,等裴循当上太子,朝臣眼里还有皇帝吗? 裴循立在大殿正中露出冷笑。 此举果然激起皇帝反感,恰在这时,秦王跳出来反对, “十二弟腿伤刚好不久,长途跋涉不利于恢复,不若还是儿臣代父皇出巡。” 让秦王去是不可能的,皇帝神色懒懒顺驴下坡,“你说的不无道理,循儿还是在京养伤为要,这样吧.”皇帝粗粝的手指在蟠龙宝座上敲了敲,目光最后落在荀允和身上, “荀卿乃百官之首,你替朕前往泰山,给朕,给天下子民,给大晋社稷祭祀祈福。” 就这样,荀允和被派遣出京,裴沐珩不得机会与他细谈章老爷子的事,只得按下不表。 心里生着闷气,又怎么愿意回府。 裴沐珩这一夜也歇在官署区。 徐云栖不是没关注裴沐珩的动向,到了下衙的时辰便遣陈嬷嬷去前院问,大约薄暮冥冥时,陈嬷嬷灰头土脸回来了,眼神晦暗看着她, “爷今日不回来了。” 徐云栖倒也没多想,毕竟裴沐珩时常不回府。 到了第三日便是十月初十,王府有规矩,逢十便在锦和堂用晚膳。 这一日裴沐珩大多是不会落下的。 徐云栖早早抵达锦和堂,时不时往门口张望两眼,平日裴沐珊在府上,家宴甚是热闹,如今她一走,显得冷清不少,裴沐兰性子内敛,李萱妍怀着孕怕勾出熙王妃伤心事也不敢吱声,谢氏向了,一家人坐着便显得有些鸦雀无声了。 碰巧管家这会儿进是裴沐珩有公务不能回府,熙王妃面上的兴致越发寡淡了。 她百无聊赖搅动着筷子,时不时往徐云栖觑上两眼。 忍了许久,宴后,熙王妃还是把徐云栖留下了。 这应该是婆媳俩自成婚后第一次私下交谈。 熙王妃面色还是和善的,“云栖呀,近来身子养得可好?那燕窝可日日吃了?” 自上回被燕老夫人一激,熙王妃日日都给徐云栖送燕窝,徐云栖后什么。 徐云栖一眼看透熙王妃的心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母亲心里愁什么,儿媳心知肚明,儿媳便实话告诉您,我与三爷成婚虽有一年,实则半年后才圆房,这当中三爷又去过苗疆两月,实打实在府上的日子也不过四个多月,三爷公务繁忙,也不是每日都回府,今日您也瞧见了,所以您要盼孙子,怕暂时还没有。” 徐 云栖一席话让熙王妃心惊肉跳。 裴沐珩竟然半年后才与徐云栖圆房。 天哪。 熙王妃摇摇欲坠,差点要坐不稳了,过去她生怕徐云栖不知轻重缠着儿子,哪知这丫头闷声不吭受了这么大委屈,熙王妃嘴张了半晌,心头一阵钝痛, “云栖.此事你怎么从未说过?” 熙王妃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些戚戚然,当初她对徐云栖是什么态度,阖城知晓,如今又问这样的话,她自个儿面子其实很挂不住了。 就在她以为徐云栖要嘲讽几句时,徐云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没必要说呀,这是夫妻之间的私事,我与三爷都需要时间适应彼此嘛。” 熙王妃额尖一阵突突地跳,她不敢想象这事要被荀允和知晓会是什么后果,那位内阁首辅,可是在前段时日鞍前马后送女儿上衙,接女儿回府,这消息一旦传到他耳朵里,荀允和会立即把女儿接回去。 熙王妃脑门一阵冷汗,不假思索将徐云栖的手握住, “云栖,此事是王府对不住你,珩儿那边我会去训他.” 徐云栖不着痕迹抽出手,笑眯眯截住她的话,“母亲,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让您去责备三爷,只是告诉您,您不必再催生,孩子的事我与三爷心中有数,您放心吧。” 随后徐云栖便告辞了。 熙王妃看着她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熙王从屏风后绕出来,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不过以儿子的性格倒也不太意外。 见妻子欲哭无泪,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他们俩都是有主意的,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 熙王妃抹了抹泪,哽咽道,“我就是觉得对不住她当初我偏待她,她从不叫委屈,我身子不好,她也不计前嫌给我治病,她方才若是怼我两句我还好受些,偏生她没有.” 熙王哈哈大笑,“老三媳妇是个大度的性子,行医嘛,悬壶济世,见惯生死,这些事恐不在她眼里,你不去想,就什么事都没有。” 熙王妃吸了吸鼻子,闷闷地看着熙王,问出她最担忧之处,“她心地宽大是好,可心里有咱们儿子么?” “这”熙王委实不好说。 谁能料到当初无比嫌弃徐云栖出身的熙王妃,如今生怕徐云栖心里没她儿子,生怕她跑了。 徐云栖回到清晖园后,银杏正从药房里迎了出来。 “姑娘,奴婢将阿胶方子配好了,明日清晨便可下锅熬胶,每日吃上一片,整个冬日都暖暖和和的。” 徐云栖揉了揉她脸蛋笑着道好。 消食过后,主仆二人入屋洗漱,收拾停当一道往暖阁里窝着。 更深露重,孤鸟扑棱着翅膀从琉璃窗外一划而过,银杏陪着徐云栖躺在被窝里,频频往窗外瞥, “姑娘,姑爷大约是被您气狠了,三日没回府呢。” 徐云栖放空大脑,正昏昏入睡,“嗯”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句。 银杏回眸,往她怀里挤,“好姑娘,看在姑爷帮咱们寻老爷子的份上,要不要去哄哄他?” 徐云栖听了这话,脑海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那晚她将一切前因后果剖析给他听,都已做好与他好聚好散的准备,那男人偏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把整个事接管过去,徐云栖心里要说没有一点撼动那是假的。 只是裴沐珩那频频叩击心灵的发问,令她很是不适。 她从未好好审视过这场婚姻,随遇而安,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他答应她行医,给与她妻子的尊重与空间,她便觉得可以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而现在事情显然超乎她的预料。 裴沐珩要的比她想象中要多。 徐云栖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没理出一个头绪,揉了揉眉棱,翻身躺下。 “哄男人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她不会。 亥时三刻,裴沐珩悄然回了王府。 徐云栖习惯在这个时辰寝歇,裴沐珩也渐渐的把这个时辰点刻在了潜意识里。 黄维恭恭敬敬迎着他往三房方向走, “三爷,今日要不要歇在后院?” 夫妻俩吵架的事黄维心知肚明,这么一问显然是希望裴沐珩去跟徐云栖和好。 裴沐珩止步在斜廊台阶处,抬眸看向夜空,细雨飘摇,无数雨丝在灯芒下扑腾乱舞,他俊脸隐在暗处叫人分辨不清,立了片刻,眼皮淡淡往清晖园方向掀了掀,折身回了书房。 裴沐珩这两日心情甚是复杂。 他这人从来都不好相与,但对着妻子却是和颜悦色的,他始终认为,真正有本事的男人绝不可能在妻子面前耀武扬威,是以他对徐云栖称得上温和体贴,尽可能给她撑腰,照顾到她的情绪,她要行医,他也说服自己去配合她。 但徐云栖不肯怀孩子,委实踩在他容忍的底线。 就这么僵持下去,有悖裴沐珩一贯的准则。 若无其事继续去哄她惯她,咽不下 这口气。 他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在作祟。 他竟盼望着她主动示好,哪怕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两百个红包么么哒 指针滴滴答答指向亥时初刻,四下幽寂无声。 裴沐珩手扶在小案,双目蓄着寒芒阴沉盯着她,周身罩着一种紧绷的威势。 徐云栖本是为这事而明白的好。 “外祖父之案兹体事大,万一有了孩子恐回头叫你我为难,同房后,我便施针流了出去今日你非要把脉,我实在不忍瞒你,故而决定据实已告。” 这话一出,无异于五雷轰顶。 裴沐珩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线,仿佛有万千呱噪的乌鸦在脑门前盘旋,周身气血均往额尖窜。 明明最聪明不过的人,对着这一行话怎么都体会不出意思来。 她这是不想怀他的孩子? 他难以想象他这边欢欢喜喜与她恩爱缠绵,她转背就能无情地把他们的孩子给‘流’掉。 如果说方才章老爷子的事,他尚且能理解一二,避孕这桩已然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那一贯沉稳的神情濒临碎裂。 徐云栖说完这话,浓黑的鸦羽垂下,已不敢看他脸色。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对面那男人呼吸越来越沉,目光似刀子似的拼命往她面颊使,徐云栖有些顶不住了。 果不其然,他宽袖骤然一拂,罗汉床的小案均被他一掀而落,他惯用的紫砂器具悉数碰撞在地,发出尖脆的碎声,紧接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罩过来,修长的手臂捏住她下颚迫着她看 第 61 章 叔侄交手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夫妻俩就这么僵持了几日,裴沐珩越耗越心灰意冷,徐云栖恰恰这几日来了月事,身子不便,当中有两日得知他回了府,她躺在塌上让陈嬷嬷去请裴沐珩用晚膳,裴沐珩没有回应,徐云栖只能认为这位丈夫是动真格了,不想搭理自己。 女人来了月事不宜操劳,徐云栖向来保重身子,遂将此事丢开,安安生生躺着休养。 十月十六,这一日荀允和已赶到泰山祭拜天地,同一日,皇帝领着文武百官在社稷坛同祭。 祭祀巳时初刻开始,裴沐珩昨夜与熙王议事至夜半,今日凌晨卯时初刻赶到文昭殿,天还没亮,晚秋寒风朔烈,文昭殿台阶结了一层厚厚的清霜,便是裴沐珩鼻尖也被冻得通红,他快步进入内殿,唤来值守的官员与秉笔太监,将今日祭祀流程重新核对一遍。 每年祭天地文疏皆由当朝翰林院掌院齐老太傅执笔,老太傅乃儒坛巨擘,当世文魁,与回乡养老的前礼部尚书苏老爷子有“北齐南苏”之称,苏老爷子正是当今国丈,皇后之父,十二王裴循嫡亲的外祖父,八年前,苏老爷子与齐老太傅在一场儒经辩论上起了争执,苏老爷子负气辞官回扬州,由郑阁老郑玉成接管礼部。 比起苏老爷子固执的脾气,齐老太傅为人宽和,海内名望,包括内阁首辅荀允和在内,许多朝官与皇子皇孙均是他老人家的学生。 老太傅才思敏捷,文风磅礴,却有一处毛病,因幼年伤过一指,他楷书写得不太好,偏爱行草,祭天地文疏可不能用行草,故而每年皇帝均指定一人誊写老太傅文疏再行颁布四海。 百官中论楷书造诣,无人能出荀允和之右,荀允和楷书遒劲规整,清秀俊美,便如同他这个人。在荀允和之下,字迹苍劲挺拔,清健潇洒者便是裴沐珩,荀允和不在,这档差事便交给了裴沐珩,昨日裴沐珩便誊抄了两份文稿,一份即将由通政司张贴于正阳门外供阖城百姓瞻仰,另一份待会在祭祀大典上当着文武百官宣读。 裴沐珩刚将流程过目一遍,便见殿门口方向传来一道醇厚的笑声。 “老夫上了年纪,这门槛哪还真是越不过了” 内阁次辅兼都察院首座施卓由小内使搀着,跨过殿门,一眼便瞧见裴沐珩坐在案后翻阅文书, “哟,郡王真早。” 施卓身子骨些许不够健朗,那双眼眸却是深邃矍铄,搭着小内使的胳膊慢慢走过来。 裴沐珩起身朝他回了一礼,“施阁老早,首辅不在,今日祭祀仪式由您主持,流程我方才已核对过,施阁老再瞧一瞧?” 天冷起得又早,施卓精神不济,颤颤巍巍来到长案后面的圈椅坐下,回道,“郡王行事仔细,你瞧过,老夫便放心了,对了,陛下该起了,郡王是不是得去奉天殿奉驾?” 裴沐珩沉吟道是,不一会便出了文昭殿往奉天殿去。 裴沐珩到时,裴循也在,隔着繁复的雕纹格栅,还听得父子俩在内殿说闲话。 “马上要入冬了,父皇再不能睡得这般晚,鹿血虽是大补却不宜常饮。”裴循搀着皇帝起身,亲自给他穿 戴。()?() 皇帝不悦皱着眉,瞪了小儿子一眼,“您还管上朕的事了?”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尽在[],域名[(.)]???_?_?? ()?() 裴循帮着他将腰带搭上,刘希文适时上前蹲着系带,裴循立在一旁笑吟吟回,“过去您也就听大哥几句劝,大哥不在,儿子不管您谁管,总盼着您长命百岁,儿子也能时常受教。”()?() 皇帝想起长子,眼神不由得一暗。()?() 皇长子是他亲自教养长大,情分与其他儿子不一般,即便如今发配封地,皇帝心里时常还是挂念的。 “如今也就你还记着他。”皇帝回眸与裴循道, 裴循目露怅惘,“儿子始终记得当年大哥带着我去宣府边关历练,将我交到文国公手中,让文国公教我**箭.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大哥却早忘了初衷。” 皇帝心头闪过一丝黯然,“他呀就是在太子之位待得太久了。” 这话也是在敲打裴循不要犯糊涂。 裴循立即应是。 一番父慈子孝之后,裴循与皇帝出了内殿。 这一眼便看到裴沐珩立在御书房门口,裴沐珩朝二人施礼,“皇祖父,十二叔。” 裴循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不减,“小七,用早膳了吗?” 裴沐珩回道,“还不曾。” “那便陪着我和陛下用吧。”裴循在奉天殿那都是做得了主的。 二人伺候皇帝用过早膳便退了出来。 辰时二刻,所有皇子皇孙立在奉天殿外等候,辰时三刻,皇帝出殿,裴循立即上前去搀扶。 秦王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对着裴循始终没有好脸色,“十二弟腿伤好了吗?父皇龙体康健,器宇轩昂,哪里需要你献殷勤,从此处至天坛一百零八台阶,你别绊着自个儿便好。” 对于他的嘲讽,裴循并不恼怒,反而认真回道,“我朝以孝治天下,父皇自是龙精虎跃,身为儿子的却得时刻记着孝敬父母,这也是给天下人做表率。” 格局高下立判。 秦王胸闷。 皇帝淡淡瞅他一眼,移开目光往前下阶。 辰时末,皇帝携皇子皇孙抵达社稷坛,社稷坛下聚了乌压压一群人,除了文武百官还有上六卫的将士。 皇帝立在祭坛最上,由刘希文并羽林卫大将军左逍林护佑,其余王爷皇孙均在台阶下按品阶站班,左下从十二王裴循起,身后跟着秦王,陈王等十几位王爷,在裴循后排则是以秦王世子裴文成为首的皇孙。 皇帝右下首列着两排三品以上朝廷大员,再往下则是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及护卫左右的上六卫将士,将士们个个头戴凤翅盔,身覆褐铠甲,英姿勃发,神色肃穆。 一眼望去,乌压压上千人,浩浩荡荡,气贯如虹。 随着一声号角吹响,所有人下跪磕头, “臣等恭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一阵山呼万拜,震天撼地,场面蔚为壮观。 而在这般正式恢弘的场面中,独独缺了一人。 这便是熙王。 朝廷每年年初年尾均要祭拜天地,每月礼部 与太常寺也有日常祈福,日子不是初一便是十五,而这一回与平日不同,定了十月十六。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皇帝何以将这么重要的日子定在十六,只因这一日是已故明月长公主的诞辰。()?() 谁都知道明月长公主出生时,天降祥瑞,皇帝将之视为大晋的福星,故而这一回泰山封禅,他定的也是这个日子。()?() 既然与明月长公主有关,熙王这个“罪魁祸首”就不应该在场了。()?() 熙王很识趣地寻了个借口没有进宫,皇帝自然默认此举。 知晓真相的唯有当年宫里老人。 只是熙王被皇帝嫌弃已不是什么秘密,众臣替熙王鸣不平的同时,也都**以为常。 很快祭祀典礼开始,礼部尚书郑玉成从小内使手中接过匣子,现场打开,随后开始宣读祭天地诏书。 “皇天在上,后土照临,今朕承先祖之遗志,继往圣之伟业,特告天地神明.” “大晋创国至今有一百又二十一年矣,承天之佑,集地之灵,亿兆黎民安居乐业,华夏四土边尘不惊,朕常上思兢恪祖业,下忧庇护黎民,无日不怀惴惴之心,宵衣旰食,不敢斯须自逸.” 郑玉成高亢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天际,语气越发激昂澎湃,人人垂首漠听,听着听着几位年幼的皇孙竟打起了瞌睡, “朕宽以养民,苛以待亲.” 郑玉成几乎是下意识读完,可读出来后猛打了趔趄,连忙定睛一瞧,随后脸都白了。 全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惊愕地盯着郑玉成,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木了一瞬,待那“苛以待亲”四字在脑海回旋片刻后,脸色立即变得生硬如铁,他劈头盖脸朝郑玉成喝去, “你说什么!” 郑玉成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了下来, “陛下,诏书有误,诏书有误!”郑玉成已汗如雨下。 就在这时,前方承天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急鸣, “陛下,出事了!” 在场文武百官纷纷回眸,只见一簪缨高耸的御林军飞快奔来,单膝着地朝皇帝禀道, “陛下,张贴在正阳门外的祭天地文稿出岔子了!” 皇帝双目眯成寒针,面上已蓄起**。 施卓列在百官之首,扭头过来将御林军拧起来,喝问道,“出什么岔子!” “诏书有误!” 众人看了下那名御林军,再瞅一眼郑玉成,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细细琢磨那“苛以待亲”四字之后,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沐珩身上。 诏书是齐太傅所撰,由裴沐珩誊写,誊写后又是他亲自签发至通政司与礼部,再行昭告天下。 而恰恰是在这一日,这般庄重严肃的场合,赫赫军功的熙王被排斥在外。 这个苛以待亲的对象是谁,已不言而喻了。 这是熙王府对皇帝发出的一声悲愤与不满。 风更大了,朝阳藏去了乌云后,寒霜覆满整座社稷坛。 大理少卿刘越吓出一身冷汗,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苛以待亲” 四字说多么难听也不至于,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篇昭告天下的文疏中,诏书经过四审最后到裴沐珩手中誊写,且由他寻内阁与司礼监盖戳,以裴沐珩的身份与能耐,想混过内阁与司礼监的印章也不难,更何况是一份已四审的诏书,最后又是他 将之锁在匣子交予通政司颁布出去。 此情此景下,这个人只能是裴沐珩无疑。 一个“苛” 字便把皇帝形象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这话说得是事实,皇帝对熙王已经不仅仅是用苛刻来形容,简直称得上是**了。 仅仅用这么一个字,便可以彻底将熙王府踢出局,且永不能翻身。 就在这时,又一道急促之声雪上加霜扑来, “陛下不好了,齐太傅听闻此事,口吐鲜血,已昏厥在府中!” 齐太傅虽担着翰林院掌院之职,却因年迈体衰早已在府上荣养,只偶尔天气晴朗时入宫陪驾,入秋后,老太傅身子越发虚弱,今日也是告病在家,祭祀天地坛出现了重大变故,对于齐老太傅无疑是致命一击,若这个时候,齐太傅出了什么事,文坛震动,熙王府将被天下士子唾骂。 这一招不仅是让熙王府绝于陛下,更是绝于天下士子,绝于朝廷。 **诛心,不外如是。 若非是熙王党,他今日都要为十二王喝彩了。 裴循修长的身影微微往后仰着,始终是那副悠闲自如的神态, 明月公主与熙王之间的恩怨,裴循早从皇后口中得知,为了这个局,他可是布了很久。 从察觉皇帝有封禅之意起,他便暗中着人提议封禅祭祀,以皇帝眼下状况来看,又怎么可能亲自前往泰山,这个人选便显得尤为重要,于是他暗中着人上书,请立他为太子。 若事成,那便是大功圆满,若没成,也还留有后招。 他不能去,秦王也不能去,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荀允和了。 将荀允和调离京城,就是他对付熙王府最好的时机。 这些年裴沐珩步步为营,为的便是缓和熙王府与皇帝之间的隔阂,今日将这道伤疤翻出来,就彻底断送皇帝与熙王之间的父子情,熙王没救了,裴沐珩还能留在朝堂吗? 皇帝时日不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将最大的对手彻底踢出局,他便可安安稳稳等着皇帝驾崩,继承大统了。 裴循太了解这位父皇,他极好脸面,这样一份诏书被当众宣读出去,无疑是在打他的耳光。 全场文武百官默首而立,均大气不敢出。 裴沐珩就在这时慢慢从人群中越出,来到皇帝正前的白玉石道跪下。 秋阳从云层缝隙探出一束光,这道明丽的光芒好巧不巧落在他周身,将那张瓷白的俊脸衬得越发明锐犀利,明明寒风肆虐,众人却清晰看到他额尖细汗密布,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惊惶不安。 皇帝早已气得五内俱焚,刘希文战战兢兢扶着他发抖的胳膊,只低低含着泪劝都不敢劝。 皇帝阴沉地盯着裴沐珩 ()?(), 胸口怒涛起伏?[(.)]???_?_??()?(), 目光随意扫到祭案上一只青铜小鼎()?(), 想都没想抓起来对着裴沐珩的方向砸去()?(), “你个混账东西,朕待你不薄,你是何居心?” 好在隔得远,这一下没砸着,铜鼎携着尖锐的碰撞之声滚落在裴沐珩膝盖前,他目光在那小鼎上落了一瞬,定了定神,抬眸间已恢复镇定,光**人, “皇祖父明鉴,皇祖父待孙儿疼爱有加,悉心教导,孙儿对皇祖父您亦是拳拳之心难以言表,这是有心人离间,还请皇祖父勿要上了当。” “孙儿是誊写了诏书,只是还请皇祖父准孙儿看看郑大人手中这封诏书,认认字迹!” 皇帝听出他弦外之音,弯下腰来,低头藐视他,嘲讽道,“听你这意思,这是有人伪造你的字迹,篡改了诏书?” 裴沐珩颔首道,“陛下,臣誊写时,上头明明写着‘宽以养民,慈以待亲’,怎么会变成一个‘苛’字?” “哼!”皇帝气糊涂了。 诏书张贴出去,必引起朝官与百姓沸议,皇帝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还有什么心情与裴沐珩说长论短,他近乎咆哮,“朕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们父子觉得朕苛刻,不配做你们的慈亲,既如此,你们自可脱离宗籍,有多远滚多远 第 62 章 承认吧,你就是喜...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诏书的事很快波及全城,齐府门外**了上百士子与看热闹的百姓,石狮两侧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甚至已有了哭声,有人感恩老太傅提拔,对着上苍作揖祈福。 齐府下人手忙脚乱,一面安抚士子,一面泪水涟涟。 老太傅可是齐府定海神针,一旦老人家去世,齐府便是江河日下,再无往日风光了。 哭声闹声汇聚一片,齐府上空如罩阴霾。 就在这时,一道敞亮的脆声拨开人群, “让开!” 银杏咄咄逼人开道,迎着徐云栖跨进齐府。 齐府上房正院暖阁内。 东窗下的檀香已欺灭,屋子里摆了整整三个炭盆,浓烈的炭气驱逐出冷冽的寒风,让屋子里生出一股腐朽的闷热。 徐云栖从容迈进暖阁,闻到这股气味便皱了眉,“留下一个炭盆,其余的都搬出去。” 齐府大老爷噙着泪不敢违拗,赶忙使了使衣袖,立即有下人照办。 进去时,齐老太傅的床榻边坐着一人,正是哭得难以自抑的齐老夫人,见徐云栖进来,老人家扶着桌案颤巍起身施礼,“郡王妃”嗓音都是沙哑的。 徐云栖朝她微一颔首,便已来到塌间。 太医院院使范太医带着韩林正在塌前诊治,只见老太傅眉心紧蹙躺着一动不动,脸上呈现一种灰铅色,这是气绝之症,范太医已扒开他衣裳,露出胸膛两肺之处,正给他施针。 韩林瞧见她,立即将自己位置让出来,徐云栖坐过去,轻声问范如季,“老太傅的病一直是您看的吗?” 范如季面色凝重,施针后他手一直搭在老太傅的手腕,“是,老太傅有胸痛咳血之症,一旦受寒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先期风寒束肺,后期风热袭肺,舌苔黄腻,反反复复难以根治。” 徐云栖看着老太傅僵硬的脸色,沉吟道,“你让我试试吧。” 范如季这回没有迟疑,扭头看了一眼韩林与齐家老太太等人,吩咐道, “你们都出去吧。” 齐家两位老爷相视一眼,再看看母亲,齐老太太抹了抹泪,慢慢颔首,“郡王妃是允和之女,便如同咱们自己人,咱们出去,交给郡王妃与范太医。” 齐家老爷搀着老母出去,韩林打算去关门,却见范如季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你也出去,”语气顿了顿,补充道,“我来给她打下手。” 韩林惊了惊,范太医有多排斥徐云栖大家看在眼里,今日一改常态要给徐云栖打下手.韩林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搁,立即退了出去。 徐云栖让银杏守在门口,取出白纱覆上面颊,随后她与范如季飞快互换位置。 范如季亲自摊开医囊,取出徐云栖备用的十三针,两人都很默契没有提先前那一茬,老太傅非救不可,只能用十三针。 徐云栖摸了摸齐老太傅的两肺之处,“左肺方向明显肿胀,这是肺痈之症,他肺叶生了浓疮,得排脓解毒。” “银杏,你出去唤韩太医,取桔梗十二钱,贝母十二钱, 橘红十二钱,葶苈子十二钱,并甘草十钱,金银花十五钱速速煎了药来。” 范如季在一旁沉思道,“各自再多加三钱,这些药老太傅时常服用,非下猛药不能见效。” “再备些老颧草,白芨” 银杏立即推门而出,唤韩林备药去了。 徐云栖这厢拔了范太医的针,用上十三针,扎在他胸前,肺腑,心口各处大穴,又掀起他袖口足衣,同时于手掌并脚心各处扎针,足足下满十三针方罢手。 范太医在一旁看着暗自惊叹,好果断的手法! 一刻钟过去,床榻上的老太傅没什么反应,两刻钟过去,隐隐地看到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等到再过一会儿,只见他剧烈地咳了几声,一股浓烈的腥痰被喷出来,紧接着血污浓痰悉数从嘴里涌出。 范太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连忙上前给他清理,徐云栖则忙着调整针穴,二人忙碌足足一个时辰,方稳住老太傅的病况,等到结束时,胸口闷胀一除,好歹是喘上一口气了。 这边药水煎好,韩林又亲自帮着老太傅喂下去,又吐了不少浓痰淤血出来,到下午申时初,老太傅脸色已好转,呼吸慢慢平稳。 命算是救回来了,徐云栖吁出一口气,起身净手, “接下来便交给范太医您,我先回去了。” 范太医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迟迟诶了一声。 徐云栖先一步从暖阁出来,银杏整理好医箱也跟在她身后, 齐老夫人立在厅中对着徐云栖欠身行了大礼,“郡王妃大恩大德,齐府上下铭记在心。” 宫里的消息已传出来,是有人陷害裴沐珩伪造了诏书,以齐老太傅与苏老爷子之间的渊源,幕后黑手是谁不难猜出。 齐家两位老爷在朝中已无明显建树,齐家上下的尊荣全靠老太傅撑着,齐家对着徐云栖是一万个感激的。 徐云栖忙了半日,精神 有些疲累,笑着摆了摆手离开了。 徐云栖前脚离开太傅府,裴沐珩后脚赶到。 方才从上午巳时三刻直至下午申时初刻,皇帝将三品大员聚在文昭殿开始审讯,施卓平日虽炸炸咧咧,实则是个老狐狸,很容易便将自己摘的干净,都推到户部尚书岩峰身上。 可怜过去户部尚书被荀允和这位侍郎给压着抬不起头,心中怀恨,好不容易入阁果断投靠裴循,不成想这么快被人抓到把柄,心里是叫苦不迭,他也圆滑,只肯承认当时有小内使拿了诏书来,自个儿没细看便按了印,绝不承认有心伪造。 皇帝坐在上首,铁青着脸没有吱声。 自冷静下来,皇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来,无论真假诏书,上头那内阁和司礼监的印章都是确切无误的,能将内阁与司礼监调度得团团转,还能是谁呢。 裴循跪在蟠龙宝座下,一言不发。 皇帝木木看着前方,没有再让刑部尚书萧御查下去。 “革除户部尚书言锋阁臣之职,发配江州为吏,擢刑部尚书萧御入阁。” 留着都察院首座施卓,便是为了让他制衡荀允 和,施卓是聪明人,今日这番敲打,接下来断不敢再伴着十二王做出违拗圣意之事。 就这样内阁班子重新做了调整。 司礼监这边,刘希文雷厉风行将卢翰二人给抓出来,皇帝看着平日唯唯诺诺的卢翰跪在脚跟前哭,气得一脚将人给掀翻了, “朕还没死,你们就急着投靠新君!()?()” 司礼监上下悉数跪下,只道不敢。 刘希文立在皇帝跟前,对着余下司礼监几位秉笔与都督,严肃教训道, “你们始终要记住,司礼监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圣上!?()≦?&?&??()?()” 别看刘希文心里已倾向裴沐珩,他始终拧得清,从未做过背叛皇帝的事,对着裴沐珩的帮衬也是点到为止,从不越界。 忠心,有分寸,不与人为恶,是这位司礼监掌印立身法宝。 他就靠着这份炉火纯青的功力,一直屹立在朝廷之巅。 料理了内阁与司礼监,最后就轮到通政使瞿明政了。 诏书有误这么重大的过失,总要推出一个人承担后果,内阁与司礼监是皇帝左右手,他们出了乱子皇帝颜面无存,大晋朝廷威信无存,所以此案最终只能由通政使瞿明政来背。 全大晋所有折子都要从这位通政使手上过,他便是皇帝的眼睛耳朵与喉舌,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为十二王所用,皇帝快气炸了,当场以诬陷昭明郡王伪造诏书之罪,将瞿明政拿下,阖家悉数入狱,皇帝狠狠惩治瞿明政,也是敲山震虎,让所有朝臣看明白,现在拥立新君还为时尚早。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名不虚传。 所有朝臣胆战心惊。 裴循跪在一隅,俊脸已是一片苍白,他双手伏地,深深吸着气。 自夺嫡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眼看就要成功,却栽在一手教养长大的侄儿手中,裴循心情可谓郁碎。 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这位十二王身上看了一眼,也不曾责备他一句话。 是保全,也是失望。 最后皇帝与萧御道,“你以三法司的名义发明文昭告天下,带着熙王将此案真相公布于众。()?()” 带着熙王的目的很简单,挽回面子。 皇帝快刀斩乱麻处置了假诏一事,带着刘希文回了奉天殿。 离开前嘱咐裴沐珩去一趟太傅府。 显然皇帝也很关心这位老太傅的安危。 裴沐珩一路出文昭殿,往午门去。 沿途百官瞧见他,均行以注目礼,只觉面前这位郡王姿容清举,衣不染尘,叫人五体投地。 方才在社稷坛多么惊心动魄啊,不少大臣都要替熙王和裴沐珩捏了一把汗,偏生这位年纪轻轻的郡王,不卑不亢,旁征博引消除皇帝猜忌,并反戈一击,精彩痛快地打了十二王措手不及,这等临危不乱的本事,阔达明睿的气格,叫人拍案叫绝。 这才是王者风范。 可惜生在熙王府,众臣免不了又一次替他惋惜。 出了午门,裴沐珩快马加鞭往齐府赶去,这一路神情丝毫不见松懈。 裴沐珩自小聪慧()?(), 启蒙甚早?[(.)]???+?+??()?(), 早在三岁便能认字诵诗()?(), 宗人府有令()?(), 五岁的皇孙均要入宫启蒙,裴沐珩也是这个时候被送去皇宫,因着熙王不被皇帝待见,裴沐珩在学堂里没少被其余皇孙欺负,直到他在学业上崭露头角,齐老太傅对着他赞不绝口,皇帝这才知道熙王府有这么一位出色的皇孙。 七岁那年,也正因为老太傅一如既往的钟爱,大兀使臣来朝时,他成为进入奉天殿伴驾的四位皇孙之一,才有了当年喝退使臣这一壮举,由此被皇 帝留在身边悉心教导。 平心而论,老太傅是他的启蒙恩师,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老太傅出事。 锐利的马蹄声撕破寒风,裴沐珩心急如焚赶到太傅府,太傅府门前果然聚了不少士子,人人义愤填膺均要为老太傅讨要个说法,齐家大老爷立在台阶处,抬手安抚众人, “诸位诸位,方才熙王府的郡王妃赶到,及时将我父亲的命救了过来,如今他老人家已转危为安了.” 裴沐珩来不及下马,听到这句话,脑子里轰了一下,刹那间沉湛的双眸仿若冬雪春融,慢慢浮现一抹别样的神采。 彼时齐家大老爷已发现了他,赶忙跃出人群来到他马下朝他作揖, “多谢郡王及郡王妃救命之恩,齐府上下感激不尽。” 裴沐珩收敛情绪,定声问他,“我夫人呢?” 齐家大老爷灿然一笑,往巷子外一指,“郡王妃刚回去了呢。” 裴沐珩听了这话,本能先于理智作出反应,掉转马头往巷子外奔去,刚跃出两步方意识到他该要先去探望老太傅的,可惜马已出巷,无论身心均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礼节给抛却在后。 熙王府离着太傅府并不远,坐马车得转过几条街,徒步反而更快。 银杏前段时日将荀府逛了个遍,发觉荀府后面有个角门通往后街,如此便能省去大半路途,她带着徐云栖坐了一截马车,便从一条巷子口下车,往里走了一段,抵达荀府角门,荀府守门的老管事一瞅见徐云栖过来了,高兴地一跃而起,屁颠屁颠迎上去, “大小姐!” 这一声大小姐过于热情过于激动,叫的徐云栖头皮发麻。 银杏熟稔地跟着老管事打招呼,“秦伯,您老人家腿好些了吗?” 唤做秦伯的老仆立即笑着答,“好多了好多了,”旋即目光落在徐云栖身上,满目怜爱,“ 第 63 章 攻心为上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唔唔.” 呼吸一瞬被夺了去,徐云栖始料不及,猛咽了下嗓,双手往后胡乱去摸,试图寻找撑力。 察觉她的动作,裴沐珩掌心越发用力,将那柔韧的身子贴得更紧,徐云栖被他抵在桌案,身子终于得到支撑,她纤腰挺得直直的,双掌下意识推在他胸膛,隔着衣裳感触到他肌肤的滚烫。 他这般毫无预兆灌入她嘴里,她本能退缩藏匿,那灵尖儿却肆无忌惮掳掠在她齿尖腔壁,横冲直闯,津液交缠,是完全陌生的感觉,徐云栖眼睫密颤,茫然又无助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浓睫低垂着,沉湛幽灼的眼眸裹着势在必得的锐利牢牢锁住她,专注而热烈,徐云栖被他逼得别开目光,眉心蹙紧,就这般刺激的追逐闪躲,她被他强势的力道推至角落里,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得一丝缝隙吸口气,被他捕捉了个正着。 他无师自通,一丝丝电流沿着灵尖窜到脑门,徐云栖脑海有那么一瞬的空白,抵在胸膛的手微的瑟缩了下,他松开她腰身抬手将她双臂拽下来悉数反扣在她腰后,力量的碰撞,蛇尖的追逐,身子被他强有力的禁锢着。 徐云栖下巴往后一拧,试图逃脱他的钳制,纤细的脊梁往后仰着绷得极紧,裴沐珩松开一只手握住她浑圆将人一提,让她彻底坐在桌案,胳膊痛快一拂,桌案上的茶盏花瓶悉数被推到一边摇摇欲坠,与此同时,她脊梁被他摁在墙壁,很快大掌覆上来拖住她后颈,凌厉地一寸一寸蚕食。 彻底掌控局面后,他攻势明显从疾风暴雨慢慢变得温柔,年轻男人醇厚的气息伴随着那股松香般的凛冽侵蚀着她的唇尖灵识,鼻尖一点点摩挲着彼此,一股异样的热流慢腾腾从深处绽出,徐云栖绷直的脊梁仿佛被熨烫软,水盈盈的杏眼不由得晃了下。 察觉她身子的变化,他调整了节奏,暗暗松开她手掌,扶住她滑软的腰枝,连着她后颈的禁锢也被解除,他微躬修长的脊梁,慢慢退出,一下又一下吮着柔软的唇瓣,徐云栖得到喘息的空间,双肩颤抖着嘴里喘出绵绵的热气。 他并没有就此袖手,温软的唇瓣很快游离至面颊,吻着那潮红的娇靥,再往后逡巡至晶莹饱满的耳珠,他很不客气地将之含在唇尖,徐云栖猛打了个哆嗦,双手下意识拽住他衣襟,指尖被战//栗所染抑制不住深深嵌入他肌理,硬邦邦的胸膛反刺来一丝痛意,迫着她不得不循着本能往上攀延至肩骨,这是更锐利的存在。 她就像是殊死抵抗的将士,明明已无生机却不肯轻易俯首,浑身还蓄着一股力气,裴沐珩也不恼,游刃有余俯瞰全局,很快循着一丝破绽不疾不徐地吞噬着,酥痒从她心尖一串而过,一丝吟声从抖抖索索的齿尖溢出来,指尖不经意滑过他修长的脖颈,一股极致的麻爽很快主宰他的意识,炙热火一般燎原,唇瓣飞快回旋主阵地,再次温柔地撬开那微松的齿关,这一回她深知自己无处可逃认命地乖乖送给他。 睁开眼,入目的是她昳丽的面容覆满水光的秋眸,眼底那一丝凝色随着他绵绵无尽的攻势与它的主人一般颤颤巍巍,鸦羽密密麻麻战//栗着,面颊被烘得溢出一丝薄薄的红晕,这层红晕慢慢升腾起一股热浪,笼罩住她双眸,迷迷离离的水色在她眼底晃,她承受不住,终于闭上了眼。 放松下来沉浸其中,眼前一切馨香甜软,他一下一下吻着,指腹从腰肢慢慢往上盘旋,一直落在她雪白的脖颈,粗粝的老茧过于敏锐,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密密麻麻的汗在脑门炸开,一种很莫名却又令人着迷的渴望游走在她周身。 灵台一遍又一遍被他强势地洗刷,冰清玉洁的柔色浸染成一片潮红,黏腻的汗水沁着彼此,热浪驱散严寒,从桌案至高几,一段五步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半个时辰。高几被撞得东倒西歪,茶盏碎了一地,整个东次间凌乱不堪。 他拖着她,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里衣,能感觉到那修长贲张的触感,笔挺的身姿,流畅的线条,每一处恰到好处,无与伦比,不知不觉她已挂在他身上,他就这么叼着她勾着她,不给她着落的机会。 不知过去多久,不知黎明夜黑,层层叠叠的疙瘩覆满全身,从脚尖到脑门,又一点点被他摧古拉朽般推平,推至最深处 * 天色彻底暗下来,屋子里一点光亮也无,裴沐珩搂着她始终不曾放手,鬓角还压着她侧颊,听得她大口大口喘气,久久不能平复,娉婷的蝴蝶骨犹在打颤,他慢慢安抚着,徐云栖迷离地盯着窗口的方向,意识混混沌沌。 没有人点灯,整个院子安静得过分,明明什么声响都没有,她却莫名地觉得脑海一阵嗡嗡不停,那股绵软的酥劲始终在四肢五骸盘旋,缠绕在她心尖,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彻底忘我地沉沦,她也从来不知道,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携着那股王者之气霸道强势地将她里里外外洗礼着,占有着,拼命地往她骨子里钻,往心隙里钻,恨不得要凿开她的心。 徐云栖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这男人太狠了些。 彼此相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这样持续了好半晌,裴沐珩方退开,慢慢将她从怀里拉出来,拨开她 湿漉漉的乌发,低头瞧她, “云栖.”连嗓音都透着一股砂砾般的暗哑。 嫣红的面颊仿佛被水洗过,清透而皎洁,她的鸦羽长而密细看像是一把浓密的刷子恰到好处遮掩住那双水眸,挺翘的鼻尖泛着一层薄透的红,娇艳欲滴,他轻轻拨了拨她鼻尖,徐云栖抬起眼,乌黑水润的眸子情//潮未褪,就这么水汪汪望着他,裴沐珩心里一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他慢慢抽出一截衣裳轻轻在她面颊脖颈擦拭着,方才有多强势,这会儿就有多温柔。 将汗水擦干,听到浴室有备水的动静,他随意披着一件外衫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方才不觉着,起身时察觉到整个褥子湿透透的,裴沐珩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徐云栖,徐云栖装作若无其事在他怀里别开脸。 裴沐珩低低笑了一声抱着她往浴室去,徐云栖在暗处狠狠瞪了他一眼。 浴室点了一盏琉璃灯,灯芒并不明亮,裴沐珩低头再看她时,她已恢复了一贯的柔和平静,抱着她跨入浴桶,仍然将她搁在怀里,开始帮着她擦洗,徐云栖骨头缝里还浸润着一股酥软,绵绵无力便任由他施为,裴沐珩一丝不苟地给她清理身子,那张脸就这么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刚刚那一场激烈的情//事丝毫没削减他眉宇间的锐利,他面颊轮廓利落,冷隽的眸眼涤荡着一抹疏阔之色,衬得整个人越发俊逸翩然。 裴沐珩给她洗好又给自己擦洗,最后裹着干净的衣物将她抱着送回了拔步床。 陈嬷嬷做事细致又利索,很快换了干净的被褥床单,床榻上干干爽爽的,徐云栖避免了尴尬,因着浑身无力立即缩入被褥里不动,方才那场激烈的角逐耗了整整一个时辰还多,徐云栖腹内空空,人有些昏昏入睡,抬眸发现裴沐珩摆弄着陈嬷嬷给她的衣物,不知在寻什么,等徐云栖撑身而起,在外头没寻找的男人很快转身进来,目光落在她袖口,随后也不管徐云栖什么脸色,便握住她双手,开始陶腾她袖口, “你做什么?”她实在不解地问。 这一出口整个嗓子都是哑的。 裴沐珩道,“我在找你的银针。” 徐云栖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随后噗嗤一笑。 裴沐珩不悦地抬起眼,“你笑什么?” 徐云栖眨了眨眼,“我没打算用。” 裴沐珩一听这话,神色一顿,有一种幸福来得太快的感觉,尚未招架住便听她笑吟吟道, “这回不必用。” 很快男人脸上的喜色僵住,眼神慢慢变得锋刃无比,最后化作一抹戾气,“你什么意思?” 徐云栖浑然不觉他的怒火,理所当然解释,“我月事刚走,这会儿怀不上。” 裴沐珩嘴角狠狠抽了抽,对上她波光流转的眼神,眼底还残存一抹酡红,挥之不去,裴沐珩忍了忍,掉过头没做声,他并不是急着一时半会怀上,他气得是她的态度,他这边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与她的孩子,她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窜上来,裴沐珩深呼吸侧眸问她,“那什么时候容易怀上?” 徐云栖安安静**着,温温柔柔看着他,没吭声。 裴沐珩给气笑了,抓起外衫起身就走。 徐云栖还是头一回见他像炸了**的狮子般离去,竟觉得那模样很是有趣。 兀自笑了一会儿,她唤来陈嬷嬷摆膳,填饱肚子,消食过后又舒舒服服睡去了。 裴沐珩离开也不完全因为生气,他这会儿还得回皇宫复命,在文昭殿用了些晚膳,便赶到了奉天殿,皇帝显然还因今日的事呕着火,没有见他,只刘希文出来温和吩咐他, “陛下的意思是暂时没有合适的户部尚书人选,请郡王坐镇户部,多看着些。” 过去有户部尚书言锋掣肘,裴沐珩施展不开拳脚,如今盐政一事便可彻底推行,裴沐珩在殿外行了礼,折回户部,今日出了这么大乱子,荀允和又不在京城,他是片刻都不敢离开官署区。 让十二王元气大伤,又与妻子热烈温存一番的男人,此时意气风发,一腔雄心壮志投身公务。 深夜十二王府邸。 裴循从皇宫出来后,又去刑部打点了瞿家的事,这才回到暖阁歇着,褪去那身繁复的王服,他换上一件月白的宽衫倚在罗汉床上坐着,姿态慵慵懒懒,只是没了平日那股神采飞扬的笑意,屋子里烧了地龙,明净的琉璃窗覆着一层水汽,他膝盖微屈,一只手搭在膝盖,一只手撑额靠在引枕闭目养神。 不一会管家提着个食盒进来,打开里面是一碗人参枸杞粥。 裴循没有心情用晚膳,管家循着他喜好给他备了一碗清淡的粥。 “殿下,您好歹吃一些,垫垫肚子。” 裴循没动,半晌慢悠悠抬起眸,见管家满目疼惜,眼角复又挂着笑意,“我没事,你别担心。” 管家听了这话眼眶顿时一酸,差点哭出来。 从裴循十五岁出宫建府,到今年为止,管家伺候他整整十五年了。 在管家看来,裴循是个 极好侍奉的主子。 他出身尊贵,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平日不是**书便是射箭,再便是坐府邸而知天下事,对着下人从不颐指气使,不敛财,不恃才傲物,不近女色,他这一生所有的心思都耗在夺嫡一途。 在管家看来,太子和秦王无道,这个天下就该是他主子裴循的。 裴循也如是作想,他自出生便知中宫嫡子的身份,在朝中十分尴尬又敏感,故而从小他便韬光养晦,游走在朝廷外,顶着闲王的头衔暗中蛰伏,从除掉太子到扳倒秦王,再到今日设局,他一路来胸有成竹,运筹帷幄,这还是头一回折戟沉沙。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膝盖敲打,裴循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兀自苦笑。他不是没想过今日这一招过于狠辣,伪造诏书有损威信,只是一想到能彻底将熙王府踢出局,裴循觉得那点威信不足挂齿,可现在他不仅痛失四员大将,在百官中的信誉也一落千丈。 反观裴沐珩,利用这次危局逆风翻盘,彻底赢得了百官的拥护和赞誉。 他“一击必中”的行事作风被裴沐珩参得透透的,反倒是裴沐珩,一直处于低位,他善于审时度势,稳扎稳打,走一步算三步,步步为营。 裴循当然不会认为他从此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事实上,他很清楚皇帝现在除了他别无选择。 只是比起过去主动出击,他不得不被动防守,往后不会再有朝臣明目张胆党附他,裴循毕竟不是太子和秦王,遇到挫折,他很快调整思路,深知眼下比起朝争,他急需修补圣心,重新在百官中树立伟岸的形象,然后静静等着皇帝老去,等着那份传位诏书。 想明白这些,裴循接过粥碗慢条斯理喝着。 片刻,门被推开,进来一娉婷女子,深秋寒夜,女子穿得十分单薄,袅袅婷婷捧着一碗参汤近前来, “奴给殿下请安。” 管家捡着食盒适时退了出去。 裴循瞥了那女子一眼,见她大冷天的就罩了一件轻纱,眉头顿时皱起, “你这是做什么?” 女子柔情似水望着他,嗓音仿佛烟熏过飘着几丝幽幽屡屡的媚气,“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奴想伺候殿下。” 裴循听了这话眼底的温色退下来,盯了她半晌,语气严肃,“我收留你是见你弹了一手好琵琶,可给皇后娘娘解乏,你好歹也是良家女出身,何以做这些自甘贱堕之事?” “本王若真要女人,这会儿府邸怕是容不下了。” 女子泪水瞬间从眼眶溢出,咬着牙辩道,“奴对十二王一见倾心,伺候您心甘情愿” 裴循失望地移开眼,目色苍苍茫茫落在窗外,脑海不知为何闪现一道清落秀致的面孔,那个人自始至终温柔而坚定,像是翱翔在天际的灵燕,不为任何风吹雨淋所折服,相较之下,自荐枕席的女子,裴循就看不上了, “你有一身本事,自可安身立命,不必委身于人,此外,本王娶妻在即,绝不可能收纳任何女子,你出去吧,回凌霄阁待命。”裴循无情地下了逐客令。 女子极度不甘,委委屈屈哭了许久,却又在他这番话中慢慢寻到一丝要义,将参汤搁下,拢紧衣裳退下了。 廊外突然下起了雨,荀允和归程在即,若是叫他晓得内阁被他掀了个底朝天不知作何感想,想必又是一场疾风骤雨,裴循苦笑一声慢慢倚着引枕睡过去。 两日后,荀允和从泰山快马加鞭赶回,得知社稷坛一事,荀允和也没有太意外,他出京之时已料定裴循要出手,却没料到他这般狠,想置熙王府于死地。 荀允和离开得干脆,有两个缘由,其一若是裴沐珩斗不过裴循,保护不了女儿,荀允和势必要将徐云栖和熙王府关系切除干净,保全女儿。其二,自徐云栖身份曝光,皇帝对着他多少存了几分顾虑,用起来不那么放心,这次他一走,好叫皇帝晓得朝堂还是必须他这位内阁首辅坐镇。 荀允和的**嗅觉是极其敏锐的,这一次通政使与内阁的**很显然触及了皇帝底线,再加之荀允和接任首辅以来,一直思索着如何革除朝务弊端,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连夜入宫见了皇帝,君臣密谈许久,次日清晨荀允和在廷议之时颁布了一道诏书。 这是要在六部九寺等中央//官署衙门建立一道给事中制度,各科给事中,六品官衔,进士出身,行封驳,科参,注销之职,具体来说,皇帝和内阁下达的每一份诏令,先过科官之手,合则纳不合则驳,诏书下达六部时需科官签发备案,随后五日一查,督促各衙门执行,执行完毕者于科官处注销备案,成为官员升迁的重要依据。 有了各科给事中,通政司封驳权利被收回,一直以来肆无忌惮的都察院有了掣肘,更重要的是官署区的政务水平会得到很大提高,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 施卓便知,荀允和这套典章制度是冲他而来,过去只有施卓参别人的份,如今他也在科官的监察之下。 你说他徇私利己吗,那也没有,人家科官上到皇帝,下到百官,人人都可以纠察,包 括他这位内阁首辅。 可是荀允和有别人可参的地方吗?没有。 从大晋立朝至而今,荀允和是所有四品以上官吏中被参的最少的官员,他两袖清风,老成谋国,从不徇私枉法,事事以社稷为先,这样一位高山仰止的朝官令所有人望尘莫及。 荀允和很显然利用各科给事中将六部九司牢牢捏在手中,并控制着所有衙门政务效率。 对于深谙制衡之术的皇帝来说,荀允和这一招很明显使在他心坎上,有了各科给事中,都察院与东厂,三驾马车并驾齐驱,他这皇位做的稳稳当当,至于上谏皇帝,哪个科道官没事逮着皇帝封驳,更何况这些年挺身而出的御史少吗? 有了科官,皇帝多了一份制衡御史的筹码。 果然,论政务水准,朝廷无人出荀允和之右,还得是他呀,皇帝默默叹着。 荀允和利用这个机会大刀阔斧改革,上裨于君,下利于民,百官虽愁却也不得不服,明显被束手束脚的裴循也不得不服,这一次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内阁首辅高瞻远瞩的手腕。 他玩阴谋,人家来阳谋,还将他制得死死的。 有那么一瞬,裴循很懊悔上回没能逼着皇帝下旨,赐了裴沐珩与徐云栖和离,如此荀允和也不至于为了女儿帮衬熙王府。 岳丈回京,裴沐珩明显松了一口气,料定荀允和这几日忙着科官落地,没功夫回府,裴沐珩不急告诉他章老爷子的事,而是上了一道折子告病修养,那日之事多少让皇帝心里生个疙瘩,于是裴沐珩打算避避风头。 嘴里说着告病,也不至于要真“病”,可就在这个念头滑过脑海时,裴沐珩猛地想起了一句 第 64 章 羊入虎口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一遇病况,徐云栖主仆二人反应十分迅速,不消片刻已穿戴整洁,再瞧时辰,已是清晨卯时二刻,因着天寒地冻日子短,天还不曾亮,银杏拎着医箱,徐云栖裹着氅衣便出了门。 黄维擒着一盏琉璃灯立在月洞门处等着她。 徐云栖一面走一面问他,“好端端的,三爷怎么病了?” 黄维脸不红心不跳回道, “三爷与十二王在朝中斗法,这段时日压力甚大,前两日首辅大人没回来,三爷夜里便歇在衙门,一日睡不得两个时辰,天寒地冻的,必定是着了凉,恰恰昨日午后不小心喝了一口冷水,腹内灼热烧滚,原也没当回事,直到今日凌晨奴婢听得他在迷迷糊糊要水喝,进去伺候才发现三爷发高烧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徐云栖不做怀疑,一行人匆匆来到了书房。 黄维撩起布帘,徐云栖率先跨入书房,这书房她也就来过两次,从不观望,更不曾去过里间,绕过**架一时不知往哪儿去,黄维赶紧推开里面一间, “三爷在这呢。” 徐云栖二话不说抬步进去,一眼便瞧见塌上山峦起伏般卧着一道身影,被厚厚被褥裹着尚看不清模样,徐云栖脱下披风搁在一旁。 银杏正要跟过去,被黄维扯住了胳膊,银杏纳闷看着他,黄维也不与她解释,只将医箱从她手中夺过,快步上前搁在塌旁的小几上,随后飞快拉着银杏出了门。 离开时还将门掩的严严实实。 银杏满脸狐疑盯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黄维朝她嘘了一声,待二人出了书房,便笑眯眯道,“一点风寒之症,少奶奶一人应付足够,银杏姑娘便去隔壁厢房歇着吧。” 对上黄维高深莫测的笑容,银杏很快参悟,这段时日夫妻二人起了龃龉,趁着机会缓和气氛也是好的嘛。 银杏给了黄维一个“我懂”的表情,便打着哈欠往厢房候着去了。 里屋,徐云栖擒着灯盏探身一瞧,裴沐珩整个人缩在被褥里,面颊覆着明显的潮红,眉心蹙紧,打着寒颤,是高热之症。 徐云栖迅速搁下灯盏,立即将他从厚褥子里挖出昏迷不醒倒是不至于,大抵是睡得昏昏沉沉,俊脸从里偏过来,潮红之余整个人呈现一抹明显的病态,兴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双疲乏的眸子稍稍掀了掀,不会儿又阖上了。 徐云栖抬手覆在他额尖,滚烫的热度窜上来,烫得她缩手,“怎么病得这般严重?” 换做是旁人,徐云栖那是波澜不惊,自己丈夫终究多了几分关心则乱。 最快退热的法子便是施针,施针前得多喝些水,方能发汗。 她立即将被褥全部掀开,男人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凌乱躺在塌上,桌案上搁着水壶,她斟了满满一杯,随后轻声唤他, “三爷,起来喝些水。” 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反而侧了个身往里睡去了。 徐云栖无奈,只得起身弯腰去搀他,徐云栖刚从外间进来,身上携着一股霜寒之气,人刚一靠近,裴沐珩 如同久旱逢甘霖,很快侧身过来,抬手便往她腰肢搂了去,像是焦渴之人不停寻找水源,使劲往她身上蹭,蹭的地儿恰恰是徐云栖下腹,徐云栖脸都给整红了,只得坐下来陪着他, “你起来喝口水,我要帮你退热了。” 裴沐珩只觉她身上沁沁凉凉的舒服极了,搂着不放,嘴里还喘着虚气。 人虽病糊涂了,力道却一点都不含糊,徐云栖只觉自己被一双钳子钳住,动弹不得。 她给气笑了,轻轻往他肩上一拍,“你倒是喝不喝水?你不喝水我就直接扎针了?” 嗓音还是软软的,听着格外熨帖。 怀里的男人无动于衷,呼吸是急促的干渴的,大掌轻车熟路游走在她脊背,渐渐往上攀延,徐云栖肌骨微的一颤,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闪过脑海,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敏感了,徐云栖晃了晃神,结果这个空档,人已被他推得倚在了软枕,男人顺着她腰身爬了上来,蹭在她怀里。 徐云栖尴尬极了,又哭笑不得,使劲去推他,“裴沐珩,你清醒些,你病了,我要给你退热,再这般烧下去你会出事的。” 后面一句是吓他的话。 裴沐珩不管,在她身上嗅到了馨香冰冷的气息,喘着气开始追逐解渴的水源,很快他触到一块冰凉的肌肤,眉间舒展开。 外头正打着寒霜,些许湿漉漉的水汽凝在她发梢脖间,遇暖化成水珠,他含在怀里,尽情吸..吮着,徐云栖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偏生手也是凉的,他粗粝的胡渣不停在她掌心摩挲,酥痒滑遍周身,徐云栖不得不收手,这下好了,那人追逐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这是羊入虎口。 推他,他压得更重,任他为所欲为,这实在是不合时宜,徐云栖左支右绌,又恼又怒,却是奈何不了他分毫。 她侧卧在床榻边,纤细的身子均被他拢在身下,比起平日清醒时他多了几分 胡作非为,宽掌很不老实地往衣裳里探,徐云栖脸都被蒸红了,气得拍他的手背,“裴沐珩,你冷静些!” 清脆的响声滑过耳际,他睁着迷糊的眼浑浑噩噩看着她,有那么一瞬意识似乎回笼了。 “云栖,你在叫我吗?” 他仿佛听到她在叫他的名。 那声“三爷”他实在不想听了,生疏无趣。 裴沐珩心里布满浓浓的委屈和无奈,偏生还柔声哄着她,“你再叫一遍.” 徐云栖噎住,无奈望着上梁,耐着性子道,“你起开,我便叫。” 说完这话,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谁在哄谁,她明明是来治病的,怎么到了这个田地。 徐云栖抚了抚额侧眸瞧着身上的男人等着他反应。 然后她就看到那张俊脸悬在她上方,瞳仁似乎蒙了一层水雾般,迷茫愣神,似在权衡,权衡是让开听一声名儿好,还是继续压着好。 裴沐珩很快做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继续压着,吻探了过来。 徐云栖一面躲,一面惊疑不定盯着他,差点要炸毛, “裴沐珩()?(), 你醒醒!” 瞧瞧()?(), 继续压着?()??+?+??()?(), 她也叫呢。 裴沐珩从后面搂着她()?(), 下巴磕在她肩骨,寻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温软的唇瓣隔着面料传递热度,徐云栖肩骨被蹭的一阵酥痒。 她忍无可忍,抬眸看到了方才倒得那杯水,她试图挪了挪身,抬手去擒茶盏,恰在这时那人熟 第 65 章 高明的猎者 《逢君》全本免费阅读 徐云栖好一阵无语。 无论如何,总归得想法子治病。 那男人继续在她脖颈处拱着,徐云栖一面挪,他偏又圈得更紧,好不容易挪到最边上,她艰难地将那杯水擒过来,这时那滚烫的唇瓣已逡巡至她颊边,熟门熟路含住了她的唇,灵蛇飞快掠进来攫取甘甜,气息急促如狂风骤雨。 徐云栖深深闭了闭眼。 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这个时候徐大夫拿出了一贯的冷静与魄力,抬手慢慢摸到他后脑勺,在天池穴上用力一摁,那男人吃痛身子顿住,慢慢抬起眼盯着她,混沌的瞳仁明显含着几分委屈和质疑,徐云栖才不管他,趁着空档立即将杯子送到他嘴边, “先喝水。” 裴沐珩莫名在她轻柔的嗓音里听到了一丝哄的意味,他乖乖低头,徐云栖送着他喝一大杯水,心里踏实了,等她侧身去搁杯盏,裴沐珩果然又凑过来,这一回徐云栖没有给他机会,果断用针扎在他昏穴上将人彻底放倒。 徐云栖看着睡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长吁一口气,慢慢将他掀开,起身开始给他行针,诊治高热病人,是徐云栖的拿手好戏,小儿用几招推拿一盏茶功夫准退烧,成年人嘛,施针一刻钟便可却热。 等待的空隙,徐云栖唤来黄维,让他准备干净衣物,再打一壶温水来。 天色渐亮,昨夜下了一场小雪,院子里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沫,裴沐珩很快开始发汗,腾腾热气从脑门溢出,衣裳黏透了,黄维帮着他换了一身,收针后徐云栖让黄维搀起他,又喂了一大杯水,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覆满全身,等到二人给他拾掇干净,天色已大亮。 塌上的男人终于阖着眼睡踏实了,额尖的温度退下来,摸起来还有一层凉意,徐云栖搭在他手腕上把脉,片刻开了个方子,着银杏去煮药。 “我先回后院歇一会儿,他醒了你告诉我。”徐云栖吩咐完黄维便出了门。 银杏抓药去了,徐云栖独自一人裹着大氅往后院去,沿着甬道出了书房后门,台阶下是一条石径,穿梭在林间园里盘簇曲折。 往西临水一处原有一片细竹遮天蔽日,深秋时节,细竹已枯萎,只剩些许竹竿百无聊赖撑在风中,水泊上的风窸窸窣窣拂过来,刺骨冰凉。 两个粗使婆子从书房后门接了衣裳拿去清晖园后罩房洗,一人搂着衣篓子,一人提着水桶,沿着竹林外侧的石径走,林木遮挡住徐云栖的身形,她们没瞧见徐云栖,自顾自说着闲话。 “三爷可真是狠,这么冷的天,冰块说放就放。” “我听说那冰块还是从隔壁荀府地窖里寻来的。” 徐云栖听到这里满心疑惑,冰块?裴沐珩整冰块做什么? 再回想裴沐珩寒邪侵体的脉象,徐云栖顿时了然,难不成他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弄病的? 朝中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装病? 徐云栖只能理解为皇帝厌恶熙王府,裴沐珩不得不暂避风头卖一出苦肉计。 一面佩服裴沐珩的勇气,一面又心疼他。 整个熙王府的荣辱系在他一人之身,他身上担子太重了。 很快那婆子又道,“为了博得少奶奶怜惜,三爷这是拿命在拼。” 徐云栖脚步猛地一顿,立即石化了。 什么意思? 怎么扯上了她? 另外那婆子嘿嘿一笑,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苦肉计嘛,百试不厌,少奶奶的心哪怕是颗石头也该捂热了,能逼得三爷用上这招,可见三爷对少奶奶是喜爱之至了。” 清晨的寒风格外冷冽,徐云栖面庞却是火热的,红晕久久不退,她立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 如果真是这般,徐云栖是恼怒的,身为大夫最见不得人拿身子开玩笑,不过很快徐云栖又冷静下来。 裴沐珩不是这样的人,定是两个婆子坐井观天,不知朝局艰险,误会之故。 回到清晖园,陈嬷嬷已摆好了早膳。 不一会银杏将熬好的药交给陈嬷嬷送去前院,自个儿进来用膳,王府规矩下人不能与主人同食,这些规矩在银杏身上从来不凑数,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只要裴沐珩不在,银杏经常与徐云栖同寝同食。 徐云栖刚吃完,银杏便上桌来了,小丫头猛嚼了几个水晶饺子,填了下空空的五脏庙,便与徐云栖道, “姑娘,奴婢觉得姑爷这次病得蹊跷。” 徐云栖也没料到银杏这么快看出端倪,“他弄了些冰块来,自个儿把自个儿整病了。” 银杏顿时大吃一惊,“这么狠哪。” 徐云栖见她嗓音拔得老高,连忙嘘了一声,“别声张,三爷必是不想去朝堂,方有此计。” 银杏狐疑地看着她,“是吗?” 她回想凌晨黄维那番话,“既然是朝廷的缘故,黄维没必要瞒着您呀。再说了,也不必这么狠呀,随随便便装个头疼就能糊弄过去了” “陛下是这么好糊弄的?”徐云栖道。 银杏不说话了,过一会等二人用完早膳,银杏收拾筷子送出去,折回来时,拱在徐云栖身旁道, “姑娘,有没有可能,三爷告病是真,想借着机会讨您怜惜也是真呢?这些年在您面前装病的男人还少吗?” 徐云栖愣住了。 在她面前装病的男人是不少,但裴沐珩绝无可能,若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还是那个霁月风光的三公子吗? 徐云栖摇了摇头。 清晨醒的太早,她这会儿有些困顿,重新回了拔步床补觉。 闭上眼时耳边迷迷糊糊回荡着裴沐珩那句话,“你也就这个时候才会来看我” 这话与那些在她面前装病卖惨的公子哥们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这一觉徐云栖睡得并不踏实,脑海里混混沌沌的,仿佛天人交战,等醒来时已是午时三刻,她很少因一个人乱了心绪,这还是头一遭。 用过午膳再去清晖园探望病人,裴沐珩还安安稳稳睡着,徐云栖见他呼吸平稳也就没管,至傍晚人还没醒来,黄维就很不踏实了,生怕裴沐珩折腾出毛病来了,火 急火燎跑去清晖园将徐云栖请来, “少奶奶, 您给瞧一瞧吧, 三爷这觉睡得太久了。” 过去裴沐珩每日最多睡上三个时辰, 子时睡,卯时起,天还没亮就去了朝廷。 徐云栖坐下来给他搭脉,脉象虽有些虚弱,大体是平稳的。 “有些人平日过于忙碌,身上总绷着一根筋,一旦生病便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就当他歇息好了。” 不一会熙王妃那边听说裴沐珩病了,召黄维过去问话,徐云栖只能留下来照看裴沐珩。 这时,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徐云栖瞧见他有醒来的迹象,脸上的柔色退下,端坐不语。 裴沐珩睁开黏重的双眸,只觉面前有一团光影在晃,随着目光聚焦,那道影子越发清晰,白皙的面庞精致的眉目,还有那份历经风吹雨淋也丝毫不退的从容,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裴沐珩神色顿了一下,喉咙黏住似的,好一会儿方挤出涩声,“云栖?” 他脸色很是苍白,薄薄的眼睑虚弱地掀起,剑眉仿佛归鞘一般收敛着锋锐,茶白的长衫凌乱堆在他身上,整个人呈现一种破碎的美感。 徐云栖开始训他,“你既是要装病,为何事先不与我言明,我有一百个法子帮你装,何至于深秋寒日去泡冰水?”徐云栖责备他一顿,皱着眉道,“下次可不许这般莽撞。” 裴沐珩愕然片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半晌他慢腾腾点头,脑子里似乎想起些什么,轻声问她, “先前病糊涂了,我没做什么让云栖不高兴的事吧?” 这话一落,徐云栖面颊陡然一热,对上裴沐珩漆黑的目光,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没有,便将备好的人参粥递给他,“来,先填填肚子,待会还要吃药。” 裴沐珩照做无疑,只是待那碗浓黑的药汁递过来时,裴沐珩还是皱了眉。 他自小习武健体,极少生病,真要生病睡一觉便过去了。他不喜欢吃药。 徐云栖见他对着一碗药迟迟不入口,气得瞪他,“三爷是什么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日怎么对一碗药望而生怯?还不快吃了。” 这话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鲜活。 被她管束的感觉真好。 果然装病是对的。 裴沐珩深深看了她一会儿,乖乖喝下, 喝完嘴里满是苦涩,他俊眉皱起,徐云栖好脾气地递给他一杯茶漱口,裴沐珩趁机洗了一把脸刷了牙,人才舒坦些。 裴沐珩吃了药后,又出了一身汗,徐云栖这是在帮他排寒清毒, “你先换衣裳。” 扔下这话,徐云栖端着药碗出去了。 裴沐珩换好衣裳,好一会不见徐云栖进来,心里便慌了,立即伏案而起,往外间走来。 徐云栖正坐在他桌案上配药,听到动静抬起脸,就看到裴沐珩倚在门槛立着,修长的身影慵懒随性,安静又失神地看着她,嘴里还喘着虚气, 徐云栖蹙眉瞪他,“你出来作甚?刚出了汗这 会儿最容易受寒3()3[(.)]?3@?@?3()?(), 还不去躺着?” 裴沐珩却站着没动()?(), 反而与她确认道()?(), “云栖今晚都在这里陪我吗?” 那语气颇有几分卖乖。 徐云栖噎了噎()?(), 从出这么一句话。 徐云栖沉默片刻,终是没有拒绝,心软道,“嗯,你先回去歇着。”明显是无奈做出的退让。 得到了允诺的裴沐珩,心满意足折回了内间。 那神情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终于被大人安抚好了一般。 徐云栖看着他背影,懵了好一会儿。 不过是一场风寒罢了,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徐云栖哭笑不得。 她很快调制了一些药泥,搁在盒子里拿来里间。 裴沐珩手里拿着一册书正在翻阅,徐云栖瞧见叹声道,“你身子虚,不宜劳神。” 她走过来将书册抽走,随后坐下来吩咐,“趴好,我给你推拿。” 裴沐珩趴在引枕上,徐云栖将他后颈衣裳拉开些,露出结实的肩颈,又将下身用被褥盖好,随后将药泥覆在他大椎等穴位,挽起袖子开始给他推拿, 裴沐珩虽然趴着,余光却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徐云栖一如既往,神色专注而认真,手上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总能精准无误地摸到他的痛点,并将之推平。 裴沐珩固然年轻,也每日习武健体,到底是因常年案牍劳形,颈椎处积累了一些隐患,人生病有的时候也不全是坏处,底子里那些毛病会乘虚释放出来,老辣的大夫一般会趁着这个机会调理身子。 徐云栖便是这样。 过去推拿一事都是交给银杏或那些医馆打下手的医士,因为是裴沐珩,徐云栖亲自上阵。 裴沐珩显然也因为这一点而颇为自喜,只是很快待他察觉徐云栖额尖渗出一曾细密的汗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若非他如此,她何以这般辛苦。 一时间竟也十分懊悔。 “云栖,你别忙活了,我已觉着舒服多了,大致明日便可痊愈。” 徐云栖神色不为所动,“你常年累月思虑深重,风池一穴必定酸胀,现在年轻不觉着,等上了年纪,容易犯头风。” 熙王妃和皇帝的头风就是这么来的。 裴沐珩沉默了。 屋子里炭盆旺盛地燃着,火红的兽金炭映得徐云栖眉目越发炽艳,裴沐珩一动不动凝望她,脑海闪过千丝万缕,她为什么不把自己交给他,除了身世坎坷给她造成的伤害之外,更有他的缘故在内,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她可以踏踏实实把这里当家。 入夜,徐云栖又给他施了一轮针,裴沐珩五脏六腑仿佛被洗刷一遍,整个人神清气爽,这一次,他亲身体验了徐云栖医术之高明。 裴沐珩是快活了,徐云栖却有些乏累,眼看她露出疲色,裴沐珩吹了灯,将人往怀里一搂,带着她上了塌。 “你好好歇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凌晨。 裴沐 珩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她感觉到身后一触即发的嚣张。()?() 被褥里温度骤然攀高,他呼吸泼洒在她后颈,带起一阵战//栗。()?() 吻衔过来,很快堵住了她的唇,他身子一翻已换了姿势,很明显,他已然掌握了节奏,深知如何能给她带来快乐,隔着衣裳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厮磨,徐云栖哪受得了,将脸一撇,抽出舌尖避开他喘道, ?希昀提醒您《逢君》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の.の? ()?() “你别闹。”()?() 尾音犹在打颤。 裴沐珩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模糊的轮廓,声线暗哑蛊惑,“你也想,云栖.” 徐云栖也有些懊恼,她现在对着他那具身子越来越没抵抗力, “还不是你闹的。” 徐云栖从未用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语气与他说话,裴沐珩心口忽然被注入岩浆似的,滚烫无比。 徐云栖话落也察觉不对,很快调整过。” 她又不是不肯给他,何必急于一时。 徐云栖是大夫,不可能跟着病人胡闹。 “我明白。”男人嗓音笃定,随后他身子退开一些,指腹不轻不重游离而入,似有万千涟漪在她肌肤,在她心尖一点点荡开,绵软的吻介于锐利与温柔之间,给与她恰到好处的呵护。 她到的很快。 黎民前的黑暗遮掩了一切尴尬与羞色。 裴沐珩就看着自己那从容淡定的妻子,捂了捂滚烫的脸颊,逃也似的从床笫间滑脱,她一面裹好衣裳系上盘扣,一面用尽可能平静的嗓音道, “我去给你配药。” 纤细的身子娉婷离开,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外。 裴沐珩弯了弯唇,兀自笑了一声。 冷冽的寒风褪不去徐云栖面颊的躁意,她快步回到清晖园,迎面陈嬷嬷过来给她屈膝,徐云栖敷衍地笑了笑,径直往东次间内的拔步床走去,随后将帘帐一放,一头栽在被褥里。 她与裴沐珩之间夫妻敦伦已是数不胜数,她从来大方坦然,有延绵子嗣之故,也有人性之本能,这一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只是在取悦她,独独在取悦她。 她不怕他高姿态,就怕他放下姿态。 徐云栖身心久久难以平复。 外间传来陈嬷嬷询问早膳的声响,徐云栖重新坐起来,深深喘 了一口气,随后神色自若出来, “我就在清晖园吃,三爷的您径直送去书房便是。” 陈嬷嬷心下犯嘀咕,昨夜少夫人一夜没回,显然是歇在了书房,这天还没亮透便回来了,莫非又起了龃龉,再瞧徐云栖的面色,温软而明媚,不像是吵了架,又将心吞回肚子。 可怜熙王妃隔三差五将她叫过去,嘱咐她如何撮合这对小夫妻,陈嬷嬷压力颇大,只恨不得这二人日日黏在一处,早些诞下小主子才好。 徐云栖还真没诓裴沐珩,一个上午都在配药,躲躲闪闪不是她的性格,午时初刻,她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 裴沐珩身子已大好,正坐在桌案后看折子,脚跟前 搁了个炭盆,另外一个放在罗汉床附近,显然是给她备着的。 ≧希昀的作品《逢君》??,域名[(.)]≧?≧*?*?≧ ()?() 徐云栖见他在忙,便没急着催他,而是将药盂搁在一旁,坐在罗汉床上烤火,“我给三爷调制了些药泥,待会敷几处穴位。”()?() 裴沐珩这次生病,叫徐云栖摸清了他身子底细,知道他哪儿有隐患。()?() 裴沐珩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内敛,修长俊逸的男子,端坐在案后一丝不苟忙着公务,头也不回答道,“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好。”()?() 这副模样是徐云栖熟悉的模样,她心里缓过来,坐在一旁喝茶,“不急,用了午膳再敷。” 谁也没提早上的事,却偏生有一丝暧昧在二人当中无形流淌。 裴沐珩继续翻阅户部送来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