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美人》 1. 战火玫瑰（一） [] 首都星中心城，城北五十英里外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一间半埋在垃圾堆中的铁皮车间里，隐隐飘出咖啡的芳香。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手术室，四壁锈迹斑斑，没有任何灭菌设施，正中央摆着一张冷硬的钢板床，铺着一层薄如纸的肮脏白布。 布上躺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眼窝笼罩在无影灯惨白的强光之下。一阵“滋滋”翻搅血肉的声音过后，眼球被铁夹取出，被拉出的线头黏着血管，在空气中爆出一两点暗蓝的火星…… 手术很快结束，秦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瘦削的中年女医生放下缝合针就转身喝起了咖啡。 温度刚刚好，香气诱人。 “下一个。” 她头也没回，声音疲惫低哑。 这是一家非法地下诊所，专为穷人更换义肢和器官。 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秦霏麻利地从钢板床上下来，客气地告别，“谢谢白医生。” 她走出手术室，又眨又摸，感受着新的左眼，白医生果真有性价比，尺寸合适，安得也十分贴合，全套下来只花了三十个星链币，正规的修理厂三百起价还不包人工费呢。 诊所还有一个福利，候诊区旁边就是免费的充电室，手术完了就可以来充电，当场开机验货，童叟无欺。 “哇！” “哇唔！谁懂啊！我磕的cp成真了！” “是啊，少帅他承认了！好甜啊啊啊！他好帅！” 站在门口，秦霏就听到了充电室里的惊呼声。 她在门口探头，三排长条铁皮椅上坐了十几个人，都是奇装异服的小年轻，头发五颜六色，或者没有头发，还有人充电时露出半机械体的身躯，关节处的铆钉和电线都快把皮肉磨破了。 墙上的老式电子屏幕上似乎正在播送今日的晚间新闻。 但秦霏没仔细看，她想找个空位先坐下再说。 每个座位都是一个电磁充电桩，只要不是太老版本的义体都有电磁充电芯，坐上去就有电流涌入体内。 初始的那一股电流带来的酥麻感让她微微抖了一下，身体渐渐感到温热，电流不大不小，很舒服。 紧接着，新换的左眼开机了，起初白茫茫一片，几秒后就有了模糊的视野，很新、很亮，接着开始滚动一行行的出厂参数。 等参数滚完，视野的清晰度马上就恢复正常，左右眼的焦距也自动进行了调节，秦霏视野恢复如初，好奇地朝屏幕上的画面看去。 这是水晶卫视的晚间新闻，这个水晶卫视是整个第四星链联邦最大的娱乐卫视，全天候滚动播放娱乐综艺和八卦新闻。 其中，它家的晚间新闻尤其百无禁/忌，各种狗仔爆料，通常不是哪个顶流爱豆塌房了，就是哪位女明星的富豪老公又出轨了，画面中最有特色的，就是那满屏胡里花哨的特效花字，和耸人听闻的离谱标题。 而今天的水晶新闻属实有点不太一样，一段联邦一台的新闻画面正在不断地循环播放—— 庄严肃穆的深蓝背景墙下，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站在发言台的后面，正在接受来自帝国各联邦的记者采访，画面的右后方是星链军的军旗，发言台的正面还镶嵌着第四星链的联邦星徽。 ——这画面如此地简洁、干净，乍一看还以为水晶卫视的编导进入了不应期，或者从此看破了红尘。 发言台后的男人刚刚回答完了一个关于最新军队演习的问题，正低头拿起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水，画面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记者席，一名年轻的女记者激动地拿到了话筒，开始提问。 “少帅，最近有一些媒体报道，说您与今年星空电影节的新晋影后简西小姐正处于恋爱关系中，请问此事……”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个不符合提问范围，请您坐下，工作人员准备，下一位。” 很快地，就有工作人员将话筒的音频切断，并走过去试图拿回女记者手中的话筒。 “没关系，就让她说完吧。” 被称为少帅的男人抬手劝阻了自己的工作人员，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的鼻梁挺直，面容英俊，严肃的眉眼此刻微微舒展，像是冰雪消融后一抹拂过嫩芽的春风。 女记者都看呆了，但是很快清醒，激动得眼圈发红，好在职业素养确实不错，勉强镇静地将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又完完整整问了出来。 “……请问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少帅能否亲自回应一下？” 男人抿了抿唇角，轻笑了起来，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模样，微微颔首答道，“确有此事。” 不过，轻描淡写的甜蜜过后，他就很快收敛了笑容，对一众记者继续公事公办，“好了，私事回应完了，下不为例。还有什么问题？” 不怪这些小年轻看了这么激动，秦霏托着腮，轻咬着自己的食指，也八卦地笑了起来。 第四星链军少帅闻骁，天之骄子，年轻有为，他居然会在星链军的官方事务发布会上亲自承认与影后简西的恋情，这是一桩足以让政界与娱乐圈都爆发十级地震的劲爆新闻。 * 秦霏很快就充完了电，离开了小诊所，开着自己的小飞艇往城中飞去。 她今晚还有一场夜戏，是一场战斗狙击戏，之前就因为左眼出了故障，狙击时的准头不好，没 2. 战火玫瑰（二） []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回到了片场，却被告知今晚的这场戏拍不了，理由是女主角简西不想拍了，她刚刚请假回家去了。 她不仅咖位大，身份更是少帅的正牌女友，她若不想拍，鸽了全剧组，从制片人到导演……谁敢说不？ 可是，剧组底层的工作人员，私底里下对她的怨言早已不加掩饰。 “这简大小姐迟到早退都半个多月了，这戏还拍不拍得完了？！” 武术道具组的刘哥抽着烟，背着导演制片人毫不避讳地大声抱怨道。 秦霏也坐在一旁，默默收拾着自己的戏服和道具。 导演和制片人听到了刘哥的抱怨，也好脾气地当作没听见一样。 其实，大家都是从大大小小的剧组混到今天的，多少都能理解剧组打工人的不易。 这些底层武术组的人，工钱是按照武戏的场次结算的，因为简西的缺席，武术组动不动就一两天开不了工，导演那边还好，还能拍拍配角的文戏，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没活干又不能离组，因为签了合同必须跟组到底，那么就等于他们会连续几天都没有足够的资金进项，这明显是一个极亏本的生意，行业内没人干这么缺德的事。 况且，武术组又不是接不到别的活儿，因为技巧精湛而且敬业，请他们的剧组都需要在后面排队预约，偏偏现在卡在简西这个戏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青，所以他们不着急上火就是有鬼了，简直是一肚子的牢骚！ 制片人和导演在那头开始吆喝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收工，武术服装组的王姐拎着几罐啤酒走了过来，把啤酒罐一一分发给在座武术组的同伴，大家都闷着头，准备得好好的一场夜间枪战的大戏，就这么取消了，个个心里都憋着火。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圈子里又开了一部大戏——” 说着，王姐回头朝制片人的方向看，确认女制片人已经坐上了飞艇，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你是说……那部《战火玫瑰》吧？” 说话的是负责武打特效化妆的小张，她也往四周望了望，贼兮兮地说道。 ——通常在所在剧组公开讨论别的剧组，是一件很不招人待见的事，尤其是制片人会很不高兴，甚至会拿小事找茬儿扣他们的工钱。 “就是就是，你也听说了啊？”王姐乐了起来，啧啧感叹，“我滴娘哎，那才是真正的大制作啊！小十亿的总投资喂，你们说这是哪家的神仙下凡来投电影啊……我滴乖乖，太有钱了！” “这有什么？”小张抿了口啤酒，觉得王姐大惊小怪，“这部《战火玫瑰》是给锐雯上校拍的传记电影，那可是锐雯上校！她当年的粉丝和追求者，遍布咱们整个星际帝国，有个二世祖愿意为曾经的女神拍部电影，砸个小十亿的，洒洒水啦～” 说着，她捻起大拇指和食指，在王姐眼前晃了晃。 王姐给她一个白眼，不以为然，“小十亿洒洒水？咱们这部电影，女主简西够红够大牌吧，也才五千万的投资，你跟我说小十亿洒洒水？那你也给我洒点水好不好啦？” 然后，她为了应证自己的观点，想为自己拉拢同盟，故意朝着一直闷头灌啤酒的刘哥说，“听说光是给整个武术组的预算就超过一半以上，十亿的一半是多少，五个亿！你们想想，这活儿要是我们能接，那得是……” 刘哥滚着粗大的喉结把一罐啤酒喝完，“吱咔”一声狠狠把罐子捏瘪，往脚下的泥土地上一甩，“这戏拖着拍不完，还接个屁啊接！老子真是要焊死在那个女的身上了！” 大家都知道刘哥家里条件不好，上有老下有小，一天不开工家里就会揭不开锅，所以他是整个武术组对简西意见最大的人。 秦霏默默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其实刘哥这个人平时很仗义，不是逼急了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听说他老婆上个月刚刚生了第三个孩子，奶粉钱尿布钱是一天都不能断的。 于是她拿起了手机匿名给刘哥的账户转了一笔钱，但愿他能熬过这段时间。 大家伙儿还在为新电影和简西抱怨，秦霏却低下头来在手机上搜索起了这部《战火玫瑰》的相关信息。 ——毕竟五个亿的武术组预算呢，她也很心动的，免不了好奇。 不过她更为这部电影会怎么拍而好奇。 而且，到底是谁会花这么多钱拍一部电影？ 秦霏都不确定，现在是否还有人记得锐雯的这个名字——她曾经是第四星链先锋军第一纵队的队长，在军中服役七年，战功赫赫。 当年叱咤风云又怎样，三年匆匆而过，往事早已隐入尘烟。 秦霏平时很少会上网络社区，打开与这部电影有关的新闻报道，发现早已是十天之前的事了。 但是，在这部《战火玫瑰》的词条广场上，火热的讨论依旧在继续，而且，这里俨然成了对锐 3. 她是万里难挑其一的战士（一） [] 秦霏近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尽快培育出自己的克隆体，把现在这一身义体换掉。 义体零件的维护是很费钱的，而且也不够柔韧灵活，虽然拍拍电影里面胡里花哨的打戏没什么问题，但是和当年的自己相比，要跟人真刀真枪地战斗……还是差得太远。 但培育克隆体，哪有那么容易？ 第一是贵，普通人无法想象地贵。 在这个时代，有钱有资源、能够在身体衰老或者器官病变以后，为自己培育出克隆体进行身体替换的，只有联邦上流阶层的那一小撮人而已。 并且，克隆出的人与自己越像、越健壮，花的钱就越多。 如果对培育要求比较高，砸起钱来就是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 秦霏现在的存款，勉强只够基础培育的费用，但定制更好的培育质量，还需要更多的钱，所以……她才这么缺钱。 第二，她也缺少足够的基因样本。 这是比缺钱还令她头疼的事。 三年前的那次战斗中，锐雯被虫族啃得只剩下了头部，因为人类的头骨坚硬，虫族普通战士轻易咬不碎它，后来，她的脑袋被人带出了虫族巢穴，但脑袋表面的组织器官都已经被虫族粘液高度腐蚀了，那人只来得及将她唯一完好的大脑移植到义体之中——也就是她现在这个状态——而其余的部分已经全都被丢弃，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没能留下。 那么，现在她想要培育自己的克隆体，就只能从她仅剩的大脑中提取细胞，但这显然会对大脑功能造成影响，秦霏不想变笨、变迟钝。 若她最终不得不这么做，就想尽可能地取少一些的细胞，越少越好，可是，少量的细胞，又会对培育的成功率造成影响…… 总之，这件事哪哪都不顺利。 好在，她已经预约上了一家合法的培育中心，下周三她会去和医生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顺便再问问价钱，看看她到底还差多少钱。 如果实在差得太多，大不了她就去地下钱庄借高利贷呗，等把身体培育出来了、换上了，她又回到了锐雯的身体里面，到那个时候，她可以去《战火玫瑰》的剧组应聘女主角啊，她很有信心自己能够被选上。 试想，十个亿预算的片子，女主角的片酬还能少得了吗？还上高利贷还不是指日可待？ 至于会不会有人质疑，她为什么和锐雯本尊长得这么像…… 唔，其实早在很多年前，锐雯的脸就成了基因整容医院的整容模板了，很多女孩子都希望拥有锐雯那种冷艳而锐利的容貌。 当然，法律规定，基因整容最多只能达到和模板90%相似，超过了就是违法。 尽管如此，90%相似也很像了，所以整个首都星长得像锐雯的女孩一点也不少。 那么，她为了能拿到这个角色，又不被人怀疑身份，大不了在培育的过程中，让医生把克隆人的脸也做到90%相就好了嘛，反正，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等拍完了电影把贷款还清以后呢，她就该去做一些正事了—— 三年前的那场惨败，她至今都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从战术指挥的逻辑上来说，她没有犯错，可她就是败了，败得极其彻底，三十九名随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好姐妹，全部葬身在了虫族的疯狂撕咬中。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必须要去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 若是果真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她一定要去报仇！ 等到她做完全部这些事情以后，她还是打算继续报名参军，最近虫族又开始在第四星链附近的星际空间里蠢蠢欲动，她是个军人，必须去肩负起守护联邦的责任…… 在这一天的半夜，她哼着小曲，在驾驶小飞艇回家的路上，不知第多少次地在脑海中规划着她的未来。 * 秦霏的家在中心城的闹市区。 那是一个容纳上万人的桶型住宅综合体，停机坪在地下，但没有入户的电梯，她得先从停机坪走出来，绕到综合体大楼的后面，那里才是她通往她家的楼道入口。 她刚出停机坪，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她最早是特种兵出身，立刻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这些人藏在暗处，也许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她很久了。 约八十英尺之外就是喧闹的街道，人来人往，全息霓虹广告的女声轻柔而混 4. 她是万里难挑其一的战士（二） [] 她认真规划的求生路线，竟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里，秦霏感到了几分不妙，好在，近身格斗正是她的强项。 与此同时，枪响已经停息，也许是怕误伤到这些冲出来的自己人。 这样也好，她就只用专心与这些人缠斗，暂时不必担心会被冷枪一发爆头了。 这群黑衣人大概有七个，皆是人高马大，脑袋偏小但身体粗壮虬结，是典型□□的身材。 当年她还是锐雯的时候，在特种部队受训，格斗这一项的最佳成绩是同时暴打过十六个这种高阶打手。 眼前这些嘛，才七个而已，秦霏心里的压力陡然松了下来。 她的格斗风格以灵巧见长，力气肯定没办法和男性相比，因此练就了一身缠斗和追踪相结合的打法，尤其是敌人众多的时候，她的优势就更加明显。 但是这七个黑衣人显然也是专业的，一开始并没有傻乎乎地一拥而上将秦霏团团围住——因为包围的打法很业余，被围者一旦突围他们就会陷入被动，反而留给被围者逃脱的时间窗口——所以，他们分为3-4的阵型分批出动，一组先上，将秦霏逼退，然后另一组再从侧翼围堵，两组交替寻找秦霏的空虚点位进攻，从战术上看颇有章法。 秦霏以一敌七，当然知道不会轻松，而且这种交替围堵的打法算是车轮战的一种，如果她要找到闪避的空隙，那么就要比他们动得更快。 她就这样在这七个彪形大汉之间穿插腾挪，咬紧牙关只避不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直到最初这波最具力道的猛攻有了疲软的趋势，就像一支离弦的羽箭，冲劲总有缓和的时候，这时她才渐渐跟着慢了下来。 但是缓下来并不意味着松懈，她凭借刚刚的观察，开始迅速分析这几个人的攻击习惯——每个人在高强度攻击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舒适圈和节奏，然后，她就开始在他们的活动范围内见缝插针地进行小规模的反击。 以少对多的优势也正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正由于他们人多，而且都在一致地寻找秦霏的身影，所以一群人拥挤不堪，每个人的动作都很难完全施展开来，这让她能找到更多的破绽。 秦霏的骚扰不停，通常格斗者若是一直摸不到对手，还时不时被暗算，大多数都会陷入恼羞成怒，进而自乱阵脚。 于是，她最后的计划就是，等他们像疯狗一样上来扑咬她的时候，她再以灵活矫健的身手引着他们来追，如果恰好地形足够复杂，她就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将敌人各个击破。 这就是所谓的敌进我退，敌疲我扰，只要对方不是和她一样的灵巧型选手，她一向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赢。 秦霏越打越顺风，如果不是这地方过于空旷，她早就将这七个废物分别干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有余力来思考这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简西。 她这半个月来拍戏越发惫懒了，难道是想就此嫁人息影，息影前为了彻底掩盖自己用过替身的秘密，所以调用了闻骁的卫队来这里杀她灭口？ 但她觉得不至于，在她的印象里，简西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动用了闻骁的人来杀她灭口，万一哪天闻骁查起这事呢？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么，会不会是闻骁本人？ 是不是他发现了她？ 三年前的那场战役，她的直属长官就是闻骁，所有战略上的决策都是他做的，开战的命令也是他下达的，但事后军方发布的报告里，却将这个冒进的责任推给了锐雯。 如果闻骁发现她还活着，会不会是他想要杀了她灭口，防止她继续追查下去？ 秦霏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也很低，她这三年来从未停止过对闻骁的监视，她太熟悉他的势力范围了，近期以来他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异常的动静。 那这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她活得够低调了，不太可能得罪过手段这么老辣的人啊。 突然，一阵类似于蜜蜂的轻微嗡鸣声从头顶上空传来，由远及近。 秦霏正踏着一个黑衣人的肩膀跳起，接着落到另一颗锃亮的光头上，她抬头去看半空中的东西——那是一个类似于网球大小的黑色水晶球。 这东西黑得和夜色融成一体，如果不是降下了高度，用引擎的声音引起了秦霏的注意，她压根不可能会看到它的存在。 水晶球虽然形状奇特，但她还是很快想起来了，片场里就用过这个，是一个小型摄像无人机。 那球的表面就是一个360度的全角度摄像头，它应该是暗暗在高空盘悬了很久，直到现在才降下来故意让 5. 黄雀？金蝉？（一） [] 听到“冲锋枪”三个字的时候，秦霏的脑中顿时炸开了花。 躲躲几颗零星的子弹，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但是，若面对的是冲锋枪的弹雨，就是地狱难度，尤其是她现在赤手空拳、无处可逃。 她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难怪刚开始只用狙枪对付她，因为那时还没到想杀她的时候，于是她被逼到空地上和那七个黑衣人打斗，露出了看家的本事，他们录到想要的证据了，有了对付简西的筹码，她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一个路人甲，可以无所顾忌地杀了灭口。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想到这里，秦霏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到头上无人机中说到那句“快点把她弄死”以后，黑衣人齐齐收手，回头往两边的阴影里跑去。 留秦霏一个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就在空地的正中，她没法逃，无论她走到哪，这个摄像头就会跟她到哪。 她后槽牙咬紧，恨不得把这小球后面的人的脖子捏碎。 她现在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活靶子，已经有不知几杆冲锋枪在某个暗处对准了自己。 “枪手就位！预备！一，二——” “别杀我！我可以替你们作证！” “——三，干！” 开枪的命令中穿插起秦霏低沉的呼喊。 枪响没有立刻到来，秦霏一鼓作气继续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机会，她压低嗓音，“我要是死了，简西用替身这件事就是死无对证！你们想要什么证据，我都有。” 签了保密协议又如何，在死亡面前，她只能出卖简西。不是她不讲道义，只是这本来就是简西和别人的恩怨，她何其无辜，要替她遭受这灭顶之灾。 她是一个在大海中即将溺水的人，但凡扔给她一个木板，她都会拼命抓住为自己争取一丁点生还的希望。 这副身体上存着的已经是她的第二条命了，珍贵谈不上，但她肩上还有未尽的责任。 有了命，才有机会考虑这些。 最终，枪响还是如期而至。 一串焰火般的脆响过后，秦霏发现自己仍然在今夜那枚毛了边的月亮下好好地站着。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那阵枪响倏忽而至又顷刻间止息，这一片闹市区后的废弃空地上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站在这七个中枪倒地的黑衣人的中间。 他们刚刚甚至都没来得及彻底撤出打斗，就被精准地一枪爆头，倒在地上红的白的顺着弹孔……流了满地。其中有人的眼睛惊恐地瞪着远方，到死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她完好无缺，就像暗夜怒海之中仅剩的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在空中悬浮的那颗球型无人机瞬间也失去了动力，像被击落的海鸟砸向地面，它没有全碎，但黑色的镜面爆出了蛛网似的裂纹，咕噜噜、了无生气地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去，把这个小球捡了起来，虽然入手冰凉，寒意刺骨，但这东西应该不会再给她带来危险了。 在约500英尺之外，是一个摩天百货商场的后门，二楼向外延伸出的卸货平台上，有人影正在从楼内向外冲出，人头攒动，但队列整齐，一溜儿地下楼，再训练有素地奔跑。 秦霏一瞬不瞬地盯着，耳边，是由远及近的军靴踏着地面的声音，充满了冷硬与肃杀。 与此同时，在她左前方的近处，一阵气流扭曲的压迫感从高空降下，秦霏抬头，看到一架漆黑光亮的巨大飞艇正在自己身边降落，舱门口巨大的探照灯向下投下的光柱，将这片逼仄空地的脏乱污浊照得无所遁形。 她没有刻意去躲，也不需要躲，这架飞艇没有寻常那种硕大滚烫的热动力机械引擎，它显得异常地冰冷而安静。 这样的场景在眼前铺开，令秦霏的心一寸寸地收紧。 她认得这是一架核动力空天飞艇。 它不仅是个普通的地空飞行器，也是一架空天飞机，从星内大气层到星际空间，它都可以无障碍的任意穿梭，可以为乘客省去了大量中间换乘、等待的时间，这样的好东西当然造价高昂，在整个首都星上亿人口中的保有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其中，有一半都姓闻。 它以一个终结一切的神明的姿态从天而降，她的心也瞬间落到了谷底。 她不想在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遇到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闻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