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女尊)》 1. 杀侧夫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今岁的冬格外冷,初雪也来得极早,絮絮扬扬一夜,已是素裹银装。 静室里,宋辰安跪在佛前。 他闭着眼,口中呢喃不断,紧锁的眉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倏然间,缠握于手心的念珠无故崩断。 宋辰安惊愣睁眼,散落一地的佛珠似乎预示着什么,一直以来被深压在心底的恐惧蔓延开来。 “王夫!小公子…小公子出事了!”有人推门进来,声音慌张。 怔愣着的宋辰安只觉脑子一轰,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尽褪,彻骨的冷似乎连血液都冻结了。 * 屋外,雪还在下。 屋内,已燃起了灯。 宋辰安倚在床头,通红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身旁小小的身影,耳边不断回响着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 “瑾儿公子伤得极重,身上多处骨折,脾胃出血,最要命的是寒气入体,侵入脏腑。” “小公子本就体弱,如今高烧不退,吐血不止,怕是…” “是韦侧夫带走了小公子。” “韦临熙那个毒夫,先是让小公子饿着肚子跪在院中淋雪,后又逼着小公子吃完一整桌饭菜,吃不完便是棍棒相加,可怜的小公子就那么昏死在了雪地里。” “瑾儿公子这么乖这么小,他也下得去手!真不是人!” …… 字字句句都如尖刀将宋辰安的心戳得稀烂。 他的瑾儿,他那么懂事的瑾儿,为何要遭那样大的罪… “爹爹…” 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身旁之人口中传出。 “瑾儿!”宋辰安嗓音微颤,他激动地想哭,可红肿的眼睛已是干涩得流不出泪了。 “爹爹…我不痛的…”小小的人儿费力地睁开青肿着的眼睛,声音轻细,“是我不乖…才会被罚…爹爹…别为了我…惹怒王上…” “瑾儿…”宋辰安心中大恸。 他虽是王夫,却并不受宠,在萧霁禾心里不过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如何比得过她的心尖宠韦临熙? 他的瑾儿明明还这么小,却懂事得叫人心疼。 “…瑾儿乖。”宋辰安柔声道,“爹爹心中有数。” 爹爹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爹爹…才最重要…”瑾儿执着道。 比公道,比我,重要。 喉头哽住,宋辰安嘴唇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爹爹…我冷…”瑾儿细声道,“抱抱我…好吗…” “好…”宋辰安轻柔地将瑾儿连同被子一起纳入怀中,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 小小的人儿一入他怀里便再也撑不住了,眼皮缓缓耷下,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爹爹…别难过…永远都别难过…” “等来年开春…我们再去…岐山…看花…” “爹爹…好冷…真冷啊…” “爹爹给瑾儿暖暖,暖暖就不冷了。”宋辰安轻声哄着。 良久,怀中静了下来。 宋辰安感受着怀里的温热逐渐变凉,怎么也捂不热了。 屋外的雪还在下,静静的,盖不住屋里悲恸的泣声。 * 静室里,宋辰安给瑾儿设了个简陋的灵堂。 在燕国,未满九岁的男童夭折是不吉利的,他只能悄悄地偷偷地给瑾儿办事。 “吱呀——” 门被推开了。 “王夫,王府那边…并无消息。”是宋辰安的贴身小侍阿罗。 阿罗看着跪在灵位前的宋辰安欲言又止。 那日小公子出事,他当即差人给王上送信,不管怎么说,瑾儿都是王上名义上的养子。 可得到的却是不痛不痒的三个字“知道了”。 实在令人心寒。 许久,宋辰安开了口,“瑾儿已经走了七日了。” “阿罗,瑾儿那日醒来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不痛,让我别去找韦临熙的麻烦,别去惹怒萧霁禾。” “若我还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该听瑾儿的,对吗?” 宋辰安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阿罗再度红了眼,哽了喉。 瑾儿公子素来聪慧懂事,他清楚王夫的处境尴尬,若是争得过那位韦侧夫,又何必离开王府,屈居别院。 “小公子至死都在为您考虑,您别辜负他的好意。”阿罗哽咽着劝道,“王夫,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你说的对,我要好好活着,痛痛快快地活着。” “阿罗,备车,去王府。” “王夫您…” “临近年关了,我这个做王夫的不应该回去瞧瞧吗?” “王夫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 * 摄政王府极奢极美,在素雪的装点下,仿若仙境。 宋辰安已有好些年没回来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他都分外熟悉。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韦临熙的住处秋水阁。 笑语声不断从里面传出,那欢乐无忧的样子倒真像是仙境里的仙子。 宋辰安无声冷笑,大步迈进去。 一入内,便见韦临熙站于廊下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宋辰安,你不在别院待着,来王府做甚?” “你一个商户子,少来这里给王上丢脸。若非王上念着你母亲的恩情,别说是做王夫,便是王府的门你都进不得。” 言罢,他又哼道:“听闻王上从未近过你,可见对你之厌弃。我若是你,早就羞愧得自尽了。” 字字嘲讽,句句鄙薄。 可宋辰安却是理都不理,他将目光落在了台阶下的那片空地上。 那日瑾儿的血化尽了一地的雪,可此刻这片地只余纯白圣洁,半点不见那日的罪恶。 廊下的韦临熙见宋辰安将自己无视得彻底,脸色黑了一瞬。 他看着立于雪地的男子,忽然笑道:“常言道,男要俏,一身孝,你今日这模样可要比平素清丽不少。你不是一直追求这种清雅之美吗,如今得偿所愿,可开心?”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 这话里的恶意可谓令人发指。 宋辰安的神情骤然狠戾,眸底恨意翻涌。 这些天为了让萧霁禾和韦临熙放下戒备之心,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就像认命了一样,可如今他已无需再忍。 宋辰安直直盯向廊下的韦临熙,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被那样阴戾的目光锁定,韦临熙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直到宋辰安行至他面前,他才惊惧回神,急急后退。 可他的动作哪里会快过早有准备的宋辰安,刚一动便被一股大力甩向了雪地里。 “啊!”韦临熙痛呼出声。 “侧夫!”下仆惊呼着想上前扶人,可碍于宋辰安的恐怖威势,愣是没人敢动。 “宋辰安你疯了!”韦临熙大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台阶上那人。 可在对上那深幽如狼的噬人目光时,他的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来,只讷讷道:“你,你推我做什么?这雪地很冷的…” “冷…”宋辰安意味不明地重复道。 他走下台阶,先是将人拽起,后又朝着对方膝盖踹了一脚,狠声道:“跪好!” 那凶煞的模样直吓得韦临熙都忘记了反抗。 宋辰安俯下.身,用力捏住韦临熙的下巴,一字一句道:“韦临熙,被雪掩盖住的罪孽,依然是罪孽,绝不会因为雪的洁净而被洗刷。” “呃…”韦临熙瞳孔瞬间放大,他艰难地看向胸前,那里正插着一把匕首。 “瑾儿死了,你该偿命的。”宋辰安利落地将匕首抽回,鲜血溅出,落在白衣上,白雪上,像点点红梅。 韦临熙颓然倒下,鲜血化了一地白雪,一如那晚。 “杀人啦!” “王夫杀了侧夫!” ……< 2. 重生事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离阳城地处魏国边境,临江而建,物资丰饶,孕育了不少名士豪杰。 城中有一巷,名人杰巷,因出过三山君、贺梅居士这样的名士大家而得名。能住在此巷中的未必“富”,但一定“贵”。 只一户人家除外——商户宋家。 离阳宋家原是中山宋家的旁支,因自降身份,由贵入贱,行商贾之事,被本家除名,亦为巷中各族所不耻。 此时,宋府大门紧闭,院里的下仆们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内院,一中年女子面色沉忧地向左右仆役问道:“熙郎整日都未出过屋?” “是。”为首的男子同样一脸忧色,“自昨日高烧退去,阿郎便将自己锁在了屋内。” 中年女子沉思片刻,道:“若晚间熙郎还未出来,便请巫吧。” “是。”男子垂首应道。 而被众人担忧着的熙郎,此刻正对着铜镜出神。 已经一天一夜了,自昨晚清醒过来,他便一直坐在镜前,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明明已经死了,应该和长姐,和瑾儿团聚才对。怎么一睁眼,竟回到了十四岁! 难以想象的际遇让宋辰安思绪混乱,他呆坐着,很久很久。 直到门外亚母和林叔的声音响起,宋辰安无神而空洞的眼睛才渐渐恢复了光彩。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长姐…瑾儿… 一切都可以弥补! 宋辰安看着镜中那张稚嫩而媚色初显的脸蛋,忽而一笑,眉眼弯弯,明媚畅快。 简单收拾一番,他推门出去,竟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暖意。 听到门响,屋外人声音惊喜。 “熙郎!” “阿郎!” 面前的女子和男子比之记忆中的模样更年轻鲜活,宋辰安看着她们,眼神怀念。 前世她们二人都因战乱而留下了病根,没几年便相继离世了,只留他一人在偌大而冰冷的摄政王府。 他很想她们。 察觉到宋辰安神情不对,林叔关切地上前问道:“阿郎,可是又难受了?” 熟悉的温柔嗓音让宋辰安鼻尖一酸,他摇了摇头,“我很好,让亚母和林叔担心了。” 他自幼便没了母父,亚母和林叔待他如亲子。尤其是失去长姐以后,她们是他唯一的依靠。 “无事便好。”中年女子刘茹面上的忧色稍缓,她声音温和,“熙郎莫要太担忧,女君行事素来稳妥,此去邺康定能平安顺利。” 刘茹以为宋辰安是太过担心长姐,忧思过度才会如此。 “是啊是啊。女君为人谦和,又才华横溢,在离阳城是一等一的人物,最是有望入仕。”林叔连连附和,“此次前往邺康,有本家相助,定能出人头地。” 平安顺利…出人头地… 宋辰安心中一痛。 前世,本家突然来人,以惜才为名接长姐去邺康。这对离阳宋家来说,是回归家族的好机会,长姐自然不会推却。 可万没想到,惜才为假,替罪是真! 本家被别族设计,和南魏皇室比拼才学,此事无论输赢都没好果子吃。 若输,家族颜面尽失,日后在世家各族面前将彻底抬不起头。若赢,那就是打皇室的脸,本就孱弱的宋家在邺康将举步维艰。 所以,本家决定推出一枚弃子。 这枚弃子,必须有真才实学,又必须无背景根基。如此,方能在保全家族脸面的同时,又能毫无负担地将其送与皇室泄愤。 而他远在离阳又颇具才名的长姐就很不幸地被挑中了。 前世初闻此事,他恨怒非常,堂堂世家大族,竟卑鄙至此! 只可惜,本家于战乱中分崩离析,他便是想为长姐报仇,也寻不到人了。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前世的悲剧再度上演。 宋辰安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冷意,重又笑道:“亚母林叔说的是,我亦相信长姐。”说罢,他看向身旁瘦削文弱的男子,“林叔,我饿了,想喝黄参当归乌鸡汤。” 不管怎样,只有养好身体,才有精力去筹谋长姐的事。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林叔连连应道。 林叔走后,刘茹也不便多待,关切地嘱咐了几句后,就也离开了。 宋辰安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半年,他就会收到长姐意外离世的消息。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前往邺康。 * 离阳城虽处边境,但因为有寒江这个天然屏障的保护,数百年来少有战火波及,发展极为繁荣。街道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宋辰安坐在马车里,闭目思索。 前世,一年后战火蔓延,三年后天下大乱。而战火的源头是燕晋联手攻打魏国,离阳城便是第一个遭殃的。 谁也没想到,世人公认的最易守难攻的离阳城竟被攻下了! 而做出这一壮举之人正是萧霁禾。 千百年来,寒江在世人眼中是不可逾越的奇险天堑,没人敢打它的主意。可萧霁禾偏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练水军造战船,渡江奇袭! 不得不承认,萧霁禾是天生的枭雄。 是以,不管是出于救长姐,还是避战祸,他都必须尽快离开离阳城。 而眼下最着急解决的,是如何安全地抵达千里之外的邺康。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相武盟的剑师护送。 相武盟是近两年发展起来的,专门接收护送委托。两年来,没有一个委托任务失手。世人皆对其感到好奇,可却无人知其来历。 而有着前世记忆的宋辰安确是知道,相武盟背靠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镜”组织,是组织明系里的明一系。 也得亏离阳城发展极好,相武盟恰有分堂在此。 正想着,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后又猛地骤停。宋辰安一时不察,差点摔出去。 他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人忽然从旁边冒出,摔倒在我们车前。”下仆回应道。 宋辰安掀起车帘查看,是一个小小少女,看身形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乱发遮面,怀中似护着什么东西。 这孩子,比瑾儿也大不了多少。 宋辰安心中忽地升起一抹怜惜,他吩咐下仆,“给她一袋钱吧。”说罢,又忙补充道:“悄悄给,别让人注意到。” 稚童抱金过闹市,怀璧其罪。 “是。”下仆应声。 放下车帘,宋辰安很快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他方才注意到前面似拥堵住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时,下仆的声音传来,“阿郎,前面有贵人出行,大家都在避让,我们一时怕是走不了了。” “那便等等吧。”宋辰安吩咐道。 马车停于路边,车外人群的交流议论声不可避免地传入车内。 “看那标志,是崔家的人!” “崔家这么大阵仗是去做甚?” “听说,是去拜访纪文君。” “纪文君?” “嘿嘿,没见识了吧,就是那个文道第一的纪文君啊。” …… 宋辰安听着外面的言论,心中激荡。 纪文君!日后的第一谋士纪文君! 是了是了,纪文君纪凌出身离阳城,乱世 3. 半阕词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会客的堂屋里,宋辰安静等着。 他面容沉静,可心里却不似面上那般平静。 为了避免和那些世家之人碰上,他足等了五日才寻到机会求访纪文君。他不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但他必须试一试。 忽而,有脚步声传来。 宋辰安循声望去,一位文雅女子正朝他走来。 那女子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普通,但气质温文,行走间尽显名士的潇洒恣意。 他见礼道:“宋辰安见过纪文君。” “小郎不必客气。”纪凌摆摆手,脸上满是亲和的笑意,“听侍从说,小郎想让我品词?” “正是。”宋辰安将准备好的半阕词递给对方,“这是依纪文君所作上阕,对的下阕,还请纪文君品鉴。” 纪凌饶有兴味地接过,只一眼,她的目光便凝住了。 手中的半阕词,乍一看和薛锦所作极为相似,可细看下来,却又完全不同。其格局之大,思想之深,绝不是薛锦那份可比的。 她创作这首《千秋岁引》,本就是想诉尽世事兴衰,潮起潮落,这份下阕绝妙地呼应了她的上阕,并对此做了更深的探讨,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纪凌越品,眼神越亮。她想,不会有比这份更合适的下阕了。 她抬眸看向宋辰安,眼神激动,“这词,可是小郎你作的?” “这词不是我作的。”宋辰安摇头。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或者长姐冒充这半阕词的作者,有没有那份才情是做不了假的,若是被拆穿,只会适得其反。 “那是何人所作?”纪凌又问。 “这词,是我梦中所得。”宋辰安说得认真。 他也没打算提薛锦,且不说此时的薛锦尚未完成这下阕,便是已经完成,他也是不能提及的。毕竟,别人的作品,别人的辉煌,与他何干呢? 纪文君可不会因为他的“搬运”而欣赏他。他必须让这词跟他沾点关系。 况且,前尘一大梦,说是梦中所得,倒也不算胡言。 “梦?”纪凌讶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肃然。 时人对梦很是敬畏,认为那是上天的指示。不仅有人专修梦道,还有专门解梦的梦师。 “是,梦中所得。”宋辰安重复道。 他看向纪凌,明媚的小脸上有着难言的认真与肃穆,“在梦中,我看到一幅巨大的画卷不断展开,变化。” “那上面,王朝崛起又覆灭,家族兴盛又没落;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中,都逃不开变化二字。繁荣与衰落交替上演,由衰至盛,盛极而衰,循环往复。” “最后,画卷上剩下的便是这半阕词。” 宋辰安停顿一瞬,继续道:“自古以来,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世事兴衰的规律始终存在。渺小如我们,能做的就是适应它,依它而变化,坚守内心,坚定向前。” 少年郎音色清润,侃侃而谈,于安静的堂屋显得掷地有声。 纪凌听着,面色动容,神情郑重。眼前之人,年纪轻轻,又身为男子,能有这样的见地,着实难得。 她出声叹道:“小郎高才,纪凌佩服。” “不敢不敢,是辰安卖弄了。”宋辰安急急回道,神色羞赧。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方才的言论不过是他借用了后来人对《千秋岁引》的注解分析,并非是他原创。 真正有高才的是写出这半阕词的薛锦。 前世也正因此,薛锦名声大噪,从一众谋士里脱颖而出,入了萧霁禾的眼,成为她日后的左膀右臂。 而他亦觉得有此胸襟见识之人,定是个人物,哪怕薛锦其人时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小郎不必谦虚。”纪凌笑道,“在离阳城许久,倒是难得碰到小郎这样的妙人。”说罢,她重又低头细细品味着手中的半阕词。 见对方这模样,宋辰安知道他这步棋走对了。 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他斟酌着开口,“其实,今日前来拜访纪文君,除了请君品词外,还有一事相求。” “哦?”纪凌抬头,“小郎请讲。” “听闻纪文君不日便要启程去邺康,不知我可否与君同行?”宋辰安神情诚恳。 “这等小事,何至相求?”纪凌满不在乎道,“只要小郎不嫌弃,那便同行。” “多谢纪文君!”宋辰安喜道。 “恕我冒昧问一句,小郎一男子,孤身一人前往邺康,所为何事?”纪凌好奇道。 “为了寻我长姐。”宋辰安敛眸,声音低落了下去,“半年前,长姐随本家之人去了邺康。可近来,我噩梦连连,全是关于长姐的。” “梦师说,长姐被小人算计,若处理不当,会有灾祸临身。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想去邺康寻她。” “原是如此。”纪凌道,“小郎放心,我定然将你安全地带至邺康。”说罢,她又道:“若无意外,我会在邺康待上一段时间。到那时,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小郎尽管开口。” 听到这话,宋辰安心中大定。 他所做这些,本就是为了谋得纪文君的帮助。如今对方愿意主动开口,于他而言,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当即起身,行大礼道:“纪文君大义,辰安无以为报。” “小郎无需如此。”纪凌同样起身,“不过小事罢了。” “对了,三日后我便会动身前往邺康,小郎可早做准备。” 宋辰安应是,又一番感谢后,告辞离去。 待宋辰安走后,纪凌迫不及待地带着那半阕词去找裴煜。 “十四君!”未及进屋,纪凌便扬声喊道,“给你看样好东西。”她将裴煜引为知己,料想对方也一定会很欣赏这半阕词。 屋里,裴煜的自弈之局已然结束。她品着茶,神情闲适,“看样子,方才的小郎给了纪文君不小的惊喜啊。” “那小郎确是位妙人呢。”纪凌将词递给裴煜,“你且好好看看。” 裴煜接过,目光一扫,漆黑的眸子霎时闪过异彩。 在裴煜看的当口,纪凌也没闲着,她口中赞叹不断,“先前看了那么多下阕,也就薛锦那份好些。如今看了这份,才知何为神来之笔,我是自愧弗如啊。” “如何?是不是极好的?” “是极好的。”裴煜笑道。 她看着手中这份极为熟悉的半阕词,眸底是浓厚的兴味。 那日薛锦将写好的下阕给她评鉴,待人走后,她一时兴起,依着薛锦的原作写了份改版的。如今那份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半阕词,就在她案头放着。 她可以确定,无人知晓此事。 所以…这天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竟有人能写出和她一字不差的下阕? 她问:“这词,是那小郎写的?” 纪凌摇头,“说来也是桩奇事,这词并非那小郎所作,却是他梦中所得。” “梦中所得?”裴煜微愣,随即轻笑道,“有趣。” “可不是嘛。”纪凌又道,“我看那小郎似与梦道有缘,颇具灵性。”说罢,她将宋辰安因梦前往邺康寻姐之事告诉了裴煜。 “哦?那小郎要与我们同行。”裴煜语气玩味,“真是叫人期待啊。” “我们?”纪凌惊道,“ 4. 初相见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宋辰安接到纪凌的传话,于南门处和她们会合。 坐在马车上,宋辰安掀起车帘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心中不无留恋。 一年后,离阳城便会被燕国攻破,故地重游将成为奢望。 所幸萧霁禾并非弑杀之人,而燕国也需要利用离阳城这样的富庶之地来壮大自己。是以除却那些世族豪绅被狠宰一顿,普通百姓倒也没受到太大的伤害。 “让开——快让开——” 女子的喝声从后方传来。 宋辰安看着从自己车旁疾驰而过的华丽马车,目光微冷。 那是城主府的马车。 前世城一破,那些所谓的当权者,所谓的世家豪绅便将士族风骨丢了个干净,伏小做低不说,竟还谄媚地搜罗美人献给敌军。 他宋辰安就是被献的美人之一。 若非因他母亲之故,萧霁禾救下了他,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什么世家大族,什么名流贵女,简直是笑话! 宋辰安收回目光,将车帘重新放下。 左右城破后,百姓损伤不大,就让燕国人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人吧。 南门很快便到了,城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 宋辰安远远便看到那些世家之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纪凌。 他寻了个不打眼的位置停车,脚刚落地,便有一辆马车横在他前面停下。 一时间尘土四起,直呛得宋辰安皱眉轻掩住口鼻。 这时,一位年轻的小郎从车内下来。 那小郎样貌只能算清秀,他神情倨傲地睨着宋辰安,语气嘲弄,“宋辰安,你不会也是来送纪文君的吧?” 不等宋辰安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一个商户子,哪里有这资格?快快回去吧,免得让人看见了惹笑话。” 宋辰安目光平静地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被一个商户子如此无视,那士族小郎哪里受得了,嗓门不由地大了起来。 而不远处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由纪凌打头朝这里走来。 那小郎看到人过来了,不由挺直了腰板,朗声道:“纪文君乃名士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攀扯的!” “这是怎么了?”纪凌的询问声传来。 那小郎见到纪凌,双眼一亮,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在跟他说话。他小脸微红地柔柔一拜道:“贺吟见过纪文君。” 虽然纪文君的年纪比他们这些十来岁的少年郎大了一轮,但她仍然是很多小郎心中难得的良人。 贺吟眼神得意地看向宋辰安,“那个是商户宋家的小郎,我方才和他搭话,好心劝了几句,他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瞪了我一眼呢。”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宋辰安,眼神或轻蔑,或好奇,或嫌恶,或惊艳,不一而足。 而宋辰安都未理会,他先是向纪凌施了一礼,随即清声开口道:“方才这位贺小郎直言我身份卑微,不配来给纪文君送行,让我速速离去。我不欲与之争辩,贺小郎却是不依不饶。” 他的神情淡然,语气不紧不慢,比之贺吟的矫揉造作更让人信服。 纪凌眉头紧皱,她看向贺吟,声音微冷,“贺小郎,将人赶离便是你的好心劝诫吗?” “我,我,我只是……”贺吟感受到纪凌的不悦,心下既慌乱又不甘。他瞪向宋辰安,语气颇为不服,“他不过是个商户子罢了!” “商户子怎么了?”纪凌神情不悦,“宋小郎是我的座上宾,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说罢,她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领着宋辰安就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被留下的众人神情各异,不少人看向宋辰安的目光里都带着浓浓的探究之意。 贺吟眼眶泛红地站在原地,被心仪之人如此冷待,还是因为一个商户子,这让他难堪至极。 与贺吟交好的小郎上前安慰道:“你又何必与一个商户子置气?” “就是,身份卑贱也就算了,还长成那样,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主儿。” “不过以色侍人的玩意儿,阿吟何必介怀?” 好友的话让贺吟稍感宽慰,他不屑又不甘地看向宋辰安的背影。 十四岁的少年郎如抽条柳枝,身段初显,已有妖娆之态。 贺吟看着,愤愤道:“真真是个狐媚子!” 而被各色目光注视着的宋辰安始终平静如水,这份淡定从容的气度令得纪凌暗暗点头。 她看向宋辰安,笑道:“此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君。” 此时的二人已远离了人群,宋辰安看着面前低调而不失奢华的马车,心中已有计较。想来这车中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正当他想着时,车帘被掀开了。 宽敞富余的车厢内焚着香,年轻的女君姿态闲雅地坐于中央,她身前摆着一张古琴,正含笑看着自己。 对视间,宋辰安有一刹那的晃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之人。 这人无疑是美的,可又不仅仅是美。美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那自在而悠然,高远而悲悯的气质才是最吸引人的。仿佛她是天,是海,极高极远,极宽极阔,没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容纳的。 就好像……真正的神仙中人。 陡然间,一个疯狂而强烈的念头闪现在他脑海中。 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传奇人物,世家之首河东裴家最年轻的少主——十四君裴煜! 大胆的猜测让宋辰安的心跳得很快,那双美眸也不由自主地瞪大。 马车内,裴煜将宋辰安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随之加深。她声音清润而和缓,“在下裴煜,很荣幸能和宋小郎同往邺康。” 宋辰安回过神来,忆起方才的失态,他有点脸热,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口中却不忘回道:“十四君声名远扬,天下谁人不知,能与君同行,是辰安的荣幸才对。” 这时,一旁的纪凌奇道:“宋小郎为何肯定她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十四君呢?” 闻言,宋辰安依旧垂着 5. 遭刺杀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栖云谷是离阳城和邺康之间最大的一个谷地,此时一列马车正从谷间行进。 寂静的山谷里,只闻达达马蹄声。 宋辰安坐在马车里,手指翻着书页,心思却不在书上。 栖云谷近来流匪猖獗,已少有人从这里走,尽管这条路曾是最快捷的路。 不过,裴纪二人都非普通人,她们有实力选择这条能最快抵达邺康的路。他相信她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是真正途经此地时,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打鼓。 宋辰安合起书本,由着那辘辘的马车声和达达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忽然间,那声音乱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浑厚的喊声,“敌袭——备战——” 还真遇上流匪了? 宋辰安皱眉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喊杀声。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他心底却又没那么害怕。或许是十四君的名头太响亮了,让他觉得眼前的危机似乎也不过如此。 “阿郎!” 车帘被猛地掀开,是林叔。 “是流匪,流匪杀过来了!我们快逃吧!”说罢,林叔便想拉着宋辰安往外跑。 比起林叔的恐慌,宋辰安显得格外冷静。他按住林叔的手,声音从容,“林叔莫慌,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对上宋辰安沉静的黑眸,林叔奇迹般地被安抚到了。 见人平静下来,宋辰安继续说道:“你现在去告诉大家,都待在马车里,不要乱跑,若无杀敌的能力,就不要给别人添乱。” 见林叔还是有些迟疑,宋辰安叹道:“林叔觉得,若连纪文君的人都败了,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闻言,林叔心神一震,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她们说。” 林叔离开后,宋辰安将帘角掀起,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双方厮杀得厉害,有点不分上下的感觉。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管是十四君,还是纪文君,身边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对方,不过流匪而已,怎会有如此厉害的腿脚功夫? 宋辰安越看,心中越是纳罕。 这些人真的是流匪吗?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了琴声,是从十四君的马车里传出的。 那琴声悠扬自得,全不似身临险境。 而自琴声出现后,那些流匪便似闻到肉味的饿狼,拼了命地向十四君的马车攻去。 这一幕,让宋辰安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就在那些人突破防线,即将靠近十四君的马车时,一道人影从车中闪出。 是十四君的侍卫阿闲! 但见她身如鬼魅,嗖嗖嗖几下,便击倒了一片人。而那些被她击中之人,没一个能再爬起来的。 看到这里,宋辰安轻放下帘角,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不多时,打斗声渐消,只偶有几声哀嚎。 很快,连哀嚎也没有了。 车帘再度被掀开,是亚母和林叔。 “熙郎!” “阿郎!” 二人皆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纪文君的人真是厉害!那些流匪都被制服了,我们安全了。” 宋辰安回以一笑,轻嗯道:“我们安全了。” “那些个流匪真真是猖狂,等到了枫城,就把她们送官!”刘茹愤恨道。 “可不是,若是能把此处的流匪都剿了才好。”林叔附和道。 闻言,宋辰安略一思索,还是开口道:“那些人并非是流匪。” 亚母和林叔从未出过离阳城,难免见识不够,想得也简单。他还是要多加提点才是。 正待继续开口,便听到一清朗之声问道:“宋小郎何以觉得那些人不是流匪?” 是十四君裴煜。 她今日着一白袍,上面是银线绣着的暗纹,动作间那纹路若隐若现,在光下更有粼粼之感,显得贵气又仙气。 此刻,裴煜正笑看着他,眼神温和而专注。 宋辰安微一垂眸,下车朝着裴煜和她身旁的纪凌盈盈一礼。 随即他清声回道:“原因有三。其一,那些人身手之不凡,招式之凌厉,绝非普通流匪所有。其二,若是流匪,岂会对装有财物的马车视若无睹,反而一心围攻无甚可图的主位马车?其三,被捕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求饶逃跑,而是果断自尽,这可不像匪徒会有的反应。” 倒像是死士。 后面这话,宋辰安没说,所谓点到为止。他既已说了原由,就够了。至于那些人到底是谁,和十四君又有什么瓜葛,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宋小郎真是聪慧过人,那些人确不是流匪。”裴煜说着,语气有些歉疚,“说来,今日之事倒是我连累了小郎,还望勿怪。” “煜君言重了。”宋辰安神情真挚,“前往邺康之路,千里漫漫,若无二君同行相伴,岂能如此太平顺遂?辰安若是责怪,又岂非不知好歹?” “哈哈哈,小郎大度。”纪凌在一旁笑道,“不过,小郎还请放心,我们定会将小郎安全带至邺康的。” 闻言,宋辰安又施一礼。 “如此,小郎好生歇息。车队亦会稍作休整,半个时辰后我们再启程。”裴煜温声说道。 “是。”宋辰安轻声应道。 待人走后,他身后的林叔不禁感叹道:“纪文君的这位友人当真是有神仙之姿啊,每每见着都让人不敢直视。” “能与纪文君交好的,又岂会是普通人?那女君定然也是大族中人。”刘茹接道。 “是也是也,定是世家大族之人没错了。也只有那样的门庭才能培养出那般气度的女君。”林叔神情向往,“那位煜君出身显贵,可待人却甚为和气,比人杰巷的那些世家之人好多了。” “然也然也。”刘茹点头赞同。 虽说宋家已被迫沦为商户,但刘茹和林叔始终坚信离阳宋家会有重回世家之列的一日,在她们的心底依旧是将宋家当世家看待的。 是以,被人杰巷的世家嘲讽轻鄙,她们是很不甘的;而被同为世家之人的裴煜以礼相待,她们又是极为高兴的。 对于她们的这种心理,宋辰安很是了解。 只不过,她们对那些世家追捧的态度,让宋辰安很无奈。 如今的她们尚不知很多东西并不似表面那般光鲜。 那些名声赫赫的士族之家确是出入尽鸿儒,往来无白丁,也确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也罢,等到了邺康,她们总会看清的。 “熙郎是有福之人,一下便结识了两位名士才俊。”刘茹语气欣慰,神情中有着藏不住的期待,“等到了邺康,定要让女君亲自登门拜访。若能得到她们的认可,那不管是对离阳宋 6. 灵墨子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河东裴氏存世数百年,历代少主便是日后本家家主,亦是一族之长。 每一代少主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重重考验,角逐厮杀出来的。 少主选定后便会举行继任大典,而裴煜这一代,因裴煜尚未行冠礼,继任大典便耽搁了下来,只等着裴煜加冠后,再举行继任大典。 而未经大典认可的少主,终究算不得名正言顺。这便给了她人可乘之机。 裴煜倚着榻,姿势随意,“先前因为苍灵草一事,我无心跟她们计较,如今苍灵草下落已明,有些账也该清算了。” 闻言,纪凌点点头,“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不然还真以为你十四君是吃素的。” 说罢,她忽而笑道:“你那几个姐姐这次也是下血本的,来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她们选在此地下手,是想将事都推给那些流匪,好让自己全身而退,倒是不错的计策。只可惜遇到咱们阿闲,不仅算盘落空,还血本无归了。哈哈哈。” 笑了一阵,发现无人搭自己的话,纪凌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道:“阿闲啊,那个苍灵草当真在枫城吗?” “自然。天一楼的情报不会出错。” “那是那是。”纪凌叹道,“十四君找这个苍灵草已有三年了,如今得偿所愿,也是喜事一件。” 她知道,裴煜这三年为了几味药四处奔波,可谓费尽心思。 然而苍灵草这一味却始终没有下落,裴煜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她寻到了。 主位上的裴煜没有说话,可她眼里是掩不住的喜意。 苍灵草她势在必得。 时间又过去半月,车队顺利抵达枫城。 枫城本身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它却有着魏国第二大的拍卖行,因而颇具名气。 今次恰巧会举行拍卖会,城内已涌入不少从各地赶来的人。 一入城,宋辰安便感受到了那异样热闹的气氛。 因着这场拍卖盛事,枫城的客栈,酒馆,驿站统统爆满,不少赶来的人甚至都没地方住,只能在城郊扎营。 得亏裴煜早有准备,提前预订了三间房,她们才得以有落脚的地方。 此时,宋辰安看着面前豪奢的天字四号房,不禁感慨:有钱真好。 当然,像这种房间,一般都是给贵族准备的,光有钱还住不了,还得有尊贵的身份才行。 他心下暗叹,怪道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地跟着十四君呢,待遇是真好啊。 和林叔一起将行李简单收拾一番后,宋辰安便放松地倚在了软榻上,连日的赶路让他甚感疲惫。 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睡意。 抬手轻揉着额角,宋辰安闭目思索着进城时听到的消息——三日后,城内将举行一场拍卖会。 枫城的元盛拍卖行,宋辰安自是知道的。 自大魏王朝覆灭后,拍卖行也随之衰落。如今诸国之中,唯有魏、晋、燕、宁四国才有拍卖行,且往往也是好几年才有一场拍卖会。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拍卖会的少注定了它门槛的高。一般而言,只有皇室,世家之人才能参加,像他这样的商户子是怎么也没有资格参加的。 前世,他也是成了摄政王王夫后,才有幸参加过一场拍卖会。只可惜,那时的他一心扑在君郎情长上,都没有认真品鉴过。 方才进城后,裴纪二人便先行离开了,并告知于他,她们会在此地停留数日。想来裴煜和纪凌也是要去参加拍卖会的。 若这一次,他能有幸跟在她们身后一同去参加拍卖会就好了,到时他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正想着,忽闻一阵敲门声。 “宋小郎可歇息了?”是纪凌身边的侍从。 林叔闻声上前开门,“我家小郎尚未安歇。” “那便好,文君有事想询问宋小郎一声,小郎既未歇息,便随我一道下去吧。” 屋内,宋辰安闻言心中一动,也不耽搁,当即便稍作整理,随着那侍从下楼去了。 而此时,楼下的裴纪二人正浏览着此次拍卖会的名册。 这次元盛举行的拍卖会不可谓不盛大,足有三十一件拍品,比起往年的十件八件,多了两倍有余。 而裴煜想要的苍灵草就在其中,是名册上第十一件拍品。 看着名册上显眼的“苍灵草”三字,裴煜眉心微蹙,面上少有的闪过一丝郁气。 一旁,纪凌看着名册,亦是摇头叹道:“没想到那厮竟真把苍灵草送到拍卖行去了,当真是固执啊。如此一来,那拍卖会是非去不可了。”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还真是奇诡得让人无可奈何。 今日一进城,裴煜便带着她去找那位苍灵草的拥有者。 本来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裴煜亲自出马,但那位苍灵草的持有者着实古怪,什么也不要,就想见一见裴煜,问她几个问题。说是,若裴煜答得上来,便将苍灵草拱手奉上。 裴煜当然不会拒绝。 来到地方后,她们看到的是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下,不辨女男的人。 那人一见到裴煜,便径直走到她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口道:“十四君,在下灵墨子,修情道,主君郎之爱。久闻君之大名,特向你请教。” “君言过了。”裴煜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敢问十四君,情之一字作何解?” 问罢,灵墨子直直望向裴煜的眼睛,一息未过,忽地摆摆手道:“好了,你回去吧。”似乎有些失望,“苍灵草我是不能给你的,你不是那个有缘人。” 裴煜不解,“我都还未说出我的答案。” “你的答案,我已明了。”灵墨子含着笑意道,“十四君你才华横溢,以你的文采,定会给我一个完美的回答。但是,你的眼睛里面没有我想找的东西。” 灵墨子笃定道:“十四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相信这世间的君郎之爱。或许,你可以写出可歌可泣的故事,可以弹出动人心弦 7. 牵丝毒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回到房间的宋辰安眼角眉梢倶是喜意,方才的倦乏之感一扫而尽。 林叔见此,笑着上前道:“看样子,纪文君询问阿郎之事定是好事。” “确是好事。”宋辰安举起手中的名册,笑道,“这是拍卖会的名册。此次枫城的拍卖会,我能和纪文君她们一道前去。” “那真是极好的!”林叔大喜道。 他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拍卖会这种盛事不仅难得一遇,而且没有身份根本进不去。 虽说宋家一直是按世家的标准在培养女君和小郎,但终究有所欠缺。 此次能有这样的良机,当真是天佑。 “我得替阿郎好好准备一番。”林叔快步走到箱笼处,开始翻找起来,“这样大的场面,可不能失礼。” 见林叔这般模样,宋辰安不禁失笑。 他也没有扫他兴致,由着他去准备。自己则是坐下来认真地看起了名册。 这次的拍品竟有三十一件之多,要知道他前世参加的那次也不过只十二三件。 真是大手笔。 宋辰安越看,眸子越亮。 这些拍品里不仅大多为孤品,甚至还有医书,草药,丹方之类的。 百年前的那场“夷山之祸”,将无数医书、药方付之一炬,医道,药道传承断代,彻底衰落了下来。 时至今日,医药两道都没能迎来崛起。 以至于,一旦拍卖会上出现医药相关的东西,必定会引起无数人的争夺。 宋辰安看着名册上第二十七件拍品——杂病集,心中不无感慨,前世这本杂病集的归宿是燕国摄政王府的藏书阁。 没想到这一世竟会在枫城的拍卖会上见到它。 就凭这本书,三日后会场上的激烈已经可以预见了。 不过,他所感兴趣的并不是这本杂病集,而是两款暗器。 那两件暗器分别是第九件和第十三件拍品。 一个是精致华丽的簪子,另一个则是小巧简朴的镯子。 相比其余拍品,这两件暗器显然更得宋辰安的心。 他一个儿郎,在这乱世里,还是要有些防身手段的。 宋辰安仔细对比了两件暗器,他觉得他更中意那款镯子。 简朴的外形与普通银镯无异,但内里却暗藏玄机。既可射出银针,又能化作银刃。虽然比不上簪子华美,但却胜在小巧,不易被发现,且使用起来也更方便。 越看,宋辰安越满意。 他想,三日后的拍卖会,他定要努力争取一番。这两款暗器,他起码得拿下一个! 此时,楼下的裴煜等人还未回房。 “城主想宴请十四君和我?”纪凌挑眉看向前来禀报的侍从。 “是的,文君。”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纪凌没有直接回复那个侍从去或不去,而是看向裴煜,“十四君觉得呢?” 主位上,裴煜嘴角微勾,“陆城主盛情相邀,我们怎好相拒?” “不过……”她略一停顿,“阿闲,陆城主可知我欲求苍灵草而不得一事?” 阿闲立刻会意,“一刻钟后,陆城主便会知道这件事。” 想请人,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你想让那位陆城主帮你拿到苍灵草。”纪凌也明白了裴煜的意思。 “送上门的助力,为何不用?”裴煜笑道。 “那倒是。”纪凌点点头。 她看向手边的名册,笑道:“这次的拍品倒真是不错,尤其是那本杂病集,还有那三颗愈还丹。” “自医药两道衰落后,不管是医书,药方,还是丹药,都成了抢手中的抢手货,很难见到。一经出现,必然会遭众人哄抢。没想到这次竟一下碰到两样上乘之品。” “杂病集不错,我确实有意将其拍下。”裴煜接道。 “那愈还丹呢,十四君就不心动吗?”纪凌追问,“那可是号称能‘治百病,解百毒’的圣药,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现在可不是百年前了,医药两道衰落了,随便一个小病就能要人命。” 纪凌的神情很是不解。 “你也说了,是治‘百’病,解‘百’毒,又不是什么都能治,总有它治不了的,怎么就是圣药了呢?”裴煜的声音似含着嘲意。 一旁的阿闲闻言神情微动。 少主她……实在太苛责自己了。 其实,愈还丹已经很好了,能治百病解百毒,是当之无愧的圣药。只可惜,还是解不了牵丝毒。 听到裴煜回答的纪凌无语了。 这裴十四是真敢想啊。 什么都能治?那还是药吗,那是仙丹! “你不要算了,我反正还是要争取一下的。”纪凌表态道。 “文君想要愈还丹,何需去拍?”裴煜唤道,“阿闲。” 阿闲应声上前,将一白玉小药瓶放在纪凌的面前。 “这是大愈还丹,功效是愈还丹的数倍,能治的病能解的毒怎么也得比愈还丹多出百种吧。” 纪凌震惊了。 怪道裴煜看不上愈还丹,原来是有更好的。 十四君不愧是十四君。 在她人还在为一颗愈还丹争得头破血流时,她却能眼都不眨地送出一瓶!还是精益版! 纪凌迟疑了。 面前的这瓶大愈还丹实在太贵重了。 如今这世道,药即是命。裴煜的这一行为,说是送她两条命都不为过。 8. 琴坊遇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是泓儿啊。”陆彬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 “母亲,你就别为难戴大人了。”陆泓上前牵住陆彬的衣袖,胸有成竹道,“不过是回答个问题,我有信心,定能将那苍灵草拿下。” “好好,都依你。”陆彬宠溺地看着身边的小儿子,语气里满是自豪,“我家泓儿聪颖不凡,母亲相信,那苍灵草于你定是手到擒来!” 说罢,她看向依旧跪伏在地上的戴礼遥,“行了,出去吧。” 戴礼遥如蒙大赦,麻利地起身退去,在退至陆泓身旁时,她深深一礼,方才退出房外。 此时房内只剩下陆彬和陆泓母子俩。 陆彬一改侍臣面前的威严冷酷,她拉着陆泓往里走了走,略带紧张地问道:“泓儿啊,你爹爹他……可还在生气?” 见陆彬这模样,陆泓心内有些好笑,他故意蹙眉道:“是啊,爹爹方才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在院外都听到了里头乒哩乓啷的声音。” 一听这话,陆彬登时愁成了包子脸,气势全无。 她焦躁地踱来踱去,口中不断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知我就不……” 陆泓在旁看着不禁笑出了声,“母亲,我骗你的。爹爹早就不气了,今早还跟我说要去选些布料给你做件薄衫呢。” “当真?”陆彬当即停住脚步,追问道。 “比金还真呢。” “我就知道,我的洲儿最是温柔贤惠,怎会一直生我气呢?”陆彬昂起头,神清气爽道。 母父关系和睦,陆泓自是高兴。 眼见陆彬的心思已然飞远,他亦知趣地告退,“母亲忙吧,我就不打扰母亲了。” “哦,好好,去吧去吧。” 从主院离开,陆泓尚未走两步,便有小侍迎上来,“三郎,那商户子去了古忆琴坊。” “琴坊吗?”陆泓的紫眸里锐色一闪而过,“备车。” 而此时,琴坊里的宋辰安正为眼前一张张或精美绝伦,或庄严古朴,或闲淡雅致的琴惊叹着。 他环顾一圈,目光落于一张通体黑漆的琴上。 此琴貌不惊人,黑漆且长,置于屋内一角,似是无人问津。 宋辰安上前几步,向一旁的侍者问道:“我可否试试那张琴?” “当然可以,小郎请。” 坐于琴前,宋辰安玉白修长的手指轻抚于弦上,琴音自指尖逸出,悠悠扬扬,舒缓连绵。 他于琴道天赋不高,但得益于前世的苦练,这琴技虽不至出神入化,倒也娴熟。 陆泓走进琴坊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美人抚琴”图。 他也没有打扰,只冷眼看着。 先前听侍从说,十四君身边跟着位小郎,他心都要碎了。 可他也知道,像十四君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呢? 即便银牙咬碎,他也忍了。 满以为那个小郎不是皇族中人,也是世家之人。 结果一打探,竟是商户之子! 呵,商户之子? 这样卑贱的身份,如何有资格跟着十四君? 带着那股子愤怒嫉妒和不甘,他派人调查了对方的行踪。 今日一见,确是好颜色。 那张脸带着浑然天成的媚,可周身的气质却是那样遗世而独立,两者结合在一起,不仅不冲突,反倒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种常人难以模仿的超然气度。 这样独特的气质…… 陆泓的紫眸里闪过一抹警惕与惶忧。 听闻,十四君身边有位男管侍,乃晋国第一美人,跟着十四君已有两年了。 传闻里那人如冰山雪莲,水中冷月,清冷而孤高,是晋国女君们的梦中郎,亦是诸国小郎们的心头刺! 说起来,这商户子的气质倒与那人有些相似。 莫非……十四君偏爱这种清冷沉雅的小郎? 陆泓脸上闪过一丝纠结苦恼。 但很快,他又振作精神。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的,十四君身边必有他一席之地。 思绪间,琴音已然止歇。 那侍者赞叹道:“小郎琴技了得,将‘高山流水’的恢弘气势都演奏了出来,当真是余音绕梁,听之忘怀。” 侍者为了生意,用词有些夸张,宋辰安心中自是清楚的。 他笑笑,正欲说些什么,便听闻一声冷哧,“弹成这样也敢出来卖弄,厚颜也!” 这话攻击意味十足,宋辰安抬眸看去,却见一貌美小郎朝自己走来。 他本是随意一看,却在看清来人样貌后,心中一惊。 紫眸,卷发。 这样标志性的特征,倒像前世那位,魅后。 前世,远在漠之西素来安稳的宁国,有过一段民不聊生的混乱日子。 追究其根因便是那位魅后。 魅后其人,来历无从考究,只知其一现身,便将宁国国君迷得神魂颠倒,对其言听计从。 而魅后本人征伐之心极重,一改宁国诸事不理的惯例,不管不顾地东征北伐,参与进了乱战之中。 一时间民众苦不堪言。 正所谓上逼下反,宁国六王姬以“诛妖后”的名义起兵入王城,将其斩杀。 一代魅后,就此陨落。 而随着其事迹一起被流传下来的,便是那一双魅惑人心的紫眸和一头浓密长卷的棕发。 这样的特征着实罕见。 如今一齐出现在一人身上,宋辰安难免会生出几分怀疑。 正惊疑着,那小郎又出声道:“‘高山流水’之高山,并非只有拔地而起的恢弘气势,更多的是山之静,山之空。高山耸立在那儿,它如一位老者静默地俯瞰着大地,目光凝重而深沉,洞察世事而藏于心。它起于舒缓,便是拔高,亦有落差起伏。” “于琴音中,我当看到山之巍峨空灵,感受到山之静默淡然。而这些,你的琴音里完全没有。” “诚然,你的琴技还不错,看得出下过苦功。只可惜,匠气太重,没有一丝灵性。” 说着,他一顿,看向宋辰安的紫眸倏而变得锐利,“就如你的身份一般,难登大雅之堂。” 原是来者不善。 宋辰安心中一叹。 眼前这小郎关于“高山”的理解,他大为赞同,他也深知自己的不足。 只可惜,对方并非意在指点他。 宋辰安收回目光,并未理会对方的话。 他若还那么容易被激怒,不就白活一辈子了。 他站起身,对那侍者说道:“这琴……” 话尚未说完,便听到那紫眸小郎抢先道:“这琴 9. 孤山玉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三日后,拍卖会如期而至。 宋辰安跟着裴煜等人来到元盛拍卖行。 她们一进去便有专人接待和指引,随后便上了二楼,进入一个奢华的房间。 因着前世的经历,宋辰安对于这样的安排和布置并不陌生。他走近窗边,朝外看。 这个房间的位置极好,视野开阔,整个会场一览无余。 此时,拍卖会尚未开始,中央巨大的圆形拍卖台上只一个展览台孤零零地放着。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被安排在了一楼,极少的与她们一样上了二楼。 宋辰安看着那些人,上二楼的难掩得色,在一楼的目露艳羡与敬畏。 当真是场外的人想进来,进来的人又想站得更高。 这是人性。 “宋小郎在想什么?”裴煜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窗边。 听得问话,宋辰安笑笑,只道:“我在想,这里视野真好。托十四君和文君的福,我才有这样好的机会见到这样好的风景。” 闻言,裴煜望向宋辰安,但见他那艳媚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贪念,只有坦然,她亦笑道:“确是好风景。” 就在这时,楼下有动静了。 一位长相端庄典雅的小郎走上了中央圆台,他先是向在场之人行了礼,随后便是振奋人心的开场白。 至此,拍卖会正式开始。 那侍官小郎声如黄鹂,煞是好听。只见他揭开展览台上盖住拍品的绸布,向众人介绍道:“今日的第一件拍品乃是百年前画道至圣丹明子的成名之作——知秋。画圣丹明子十五方入画道,十八便有小成。这幅‘知秋’便是她当年崭露头角,一举成名的作品。” 侍官将拍品的来历,背景,以及珍藏价值等一一道来。 宋辰安看着台上那幅名为“知秋”的画,心中惊奇。听名字,他还以为是幅风景画,没想到竟是幅人物画。 画上那人是位极美极美的男子,广袖长衫,一头乌发随意挽着,神态悠然,似仙似魅。 那栩栩如生的模样,仿佛下一瞬就会从画里走出来。 “……‘知秋’一画奠定了丹明子的画道地位,其珍贵程度无需再多赘述。这样一件珍宝的起拍价为——五百金!” 五百金,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可对在场之人而言,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前世,成为摄政王王夫后,他的一件首饰,许都要百金。 “六百金!” 有人出价了。 “七百金!” “八百金!” …… 画圣的这幅画确是极为逼真,出价竞拍的人不少,一时间将价位抬到了三千金。 这时,二楼一个房间突然出价,“一万金!” 此价一出,满堂俱静,再无人竞价。 这画虽好,却也不值万金。 宋辰安有些好奇地看向出价的房间,只是那间房和她们一样都未将刻有身份的玉牌挂出,是以并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棋字房出价一万金,还有更高的吗?”台上侍官询问道。 场上一片寂静。 见此,侍官继续道:“一万金一次。” “一万金两次。” “一万金三次。” “恭喜棋字房的客人成功拍下画圣丹明子的成名作——知秋!” 第一件拍品就卖出了万金,会场的气氛一下被点燃了。 下面几件拍品也陆续拍出了高价。 很快便到了第七件拍品,那是一张古琴。 侍官介绍道:“此琴名为‘奔月’,乃大魏王朝玉璋太女之物。传闻,奔月是玉璋太女亲手所制,意义非凡。其琴式为凤嗉式,琴面黑红相间,琴体色泽典雅,蓝玉琴轸,十三金徽。琴上配有流苏,形似流水……” 侍官认真介绍着,不时将琴竖起向众人展示。 宋辰安也跟着侍官的介绍,看向那琴。 他本是随意一观,却在触及那琴穗时,凝住了目光。 他死死盯住那琴穗,或者说琴穗上的珠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快步走至窗前,甚至探身去看。 在看清的那一刹那,宋辰安瞳孔猛地一缩。 是孤山玉! 竟是孤山玉! “宋小郎?宋小郎?宋小郎 10. 挂红绸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一万金…… 宋辰安眉心微蹙。 若只是一万金,他还是拿得出的。将家产变卖后,换得了不少金,虽说大部分都拿去换布换粮了,但仍旧剩余了近十万金。 只是……一万金仅为起拍价啊,最后的成交价定然不止这个数。就前面几件拍品的情况来看,这件奔月琴的成交价起码得冲到五万以上。 宋辰安在心内叹了口气,出多少金他都是舍得的,怕只怕自己金不够。 思绪间,外面已经开始竞价了。 “一万五千金!” “两万金!” “两万三千金!” …… “四万金!” 瞧这趋势,冲上五万金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宋辰安盯着那奔月琴,盯着那琴穗上的玉珠子,双手不由地攥紧。 孤山玉…… 没想到孤山玉这么早就现世了,更没想到会在枫城的拍卖会上看到它。 当今之世,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孤山玉的价值。 孤山玉原只是产自孤山的一种美玉,世人称其“阳玉”。虽珍贵稀少,却也不至世间罕见。在诸玉中,算是上品,而非极品。 可三年以后,世间再无阳玉,唯有孤山玉。 只因那个神秘的“镜”组织曾言:持玉者,镜佑之。 这个“玉”便是指孤山玉,也就是曾经的阳玉。 而“镜”组织所言的孤山玉,自不会是所有的阳玉,那玉有它独特的印记——其形为一珠子,通体雪白,遇光则有紫金流转,十息后,紫金化为“镜”字。 为得“镜”组织庇佑,无数人疯狂购入阳玉,意图人为造出那样的珠子,一度使阳玉的价格被哄抬至万金一枚。 可结果却是,无人能伪造出“镜”组织所言的孤山玉。 如此一来,孤山玉成了名副其实的“金不换”。 数量有限,不可再造,仅有“镜”组织传出去的那几颗。 要知道,乱世里,最难保住的便是小命。若得“镜”组织的庇佑,那可比免死金牌有用多了。 妥妥的保命符。 因而孤山玉的价值不言而喻。 对于这样的保命之物,既然伪造不了,那就只有抢了。 前世,因为孤山玉而起的争端都快赶上战乱了。 宋辰安紧盯着那琴穗上的孤山玉,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热切。 他不知道孤山玉共有几颗,但上辈子现世的仅有四颗而已。 若是在前世,这等稀罕之物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自己。 可他重生了,他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抢占先机! 宋辰安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时,奔月琴的叫价已经突破了七万大关。 “七万一千金!” “七万两千金!” …… 竞价还在继续,但出价者明显少了,价格逐渐稳定在了八万金上下。 “七万九千金!” “八万金!” “八万一千金!” 良久,再没人出价。 这期间,宋辰安的心始终悬着,价位突破八万时,他手心都快攥破了。 幸而,价格停在了八万一千,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还好,出得起。 不再等待,宋辰安果断出价:“九万金!” 与此同时,兰字房里的陆泓神色不明地看向宋辰安所在的竹字房。 方才那八万一千金是他出的。 他于琴道上极有天赋,亦是爱琴之人。这张奔月琴,他向往已久,此次得见,当真是高兴非常。 满以为奔月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没料到还有人与他相争。 而争的那个人竟在竹字房。 旁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楚的。竹字房里的是十四君等人。 纪文君不好琴,应是不会出价的。 所以,是十四君在和他竞价吗? 陆泓凝视着竹字房的方向,眉头紧锁。他想起方才于窗台前出现的人影。 是那个商户子。 能和十四君她们一起进拍卖会场,这关系可不像对方说的那样,不过顺路同行罢了。 难道,十四君是为了那个商户子才出价的? 陆泓不由想起前几日的夺琴之事。 那日在琴坊,那商户子表现得那样淡然,便是被自己夺了看中的琴也不生气。 他还以为对方是真大度,没想到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夺了他看中的琴,他便也想抢走他渴望已久的奔月。 是以,撺掇着十四君与自己竞价。 论理,他的这些猜想并无确切的证据,可他就是直觉如此。 陆泓越想越气,正在这时,他听到台上侍官问道:“还有比九万金更高的吗?” 而竹字房内,听到这话的宋辰安不由地抿紧了唇。 他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九万金一次!” “十万金!” “兰字房出价十万金,还有更高的吗?” 啪—— 是希望碎裂的声音。 折腾人很好玩吗?在这种时刻出价!宋辰安愤愤地看向出价的兰字房。 是城主府的人。 他想起了在琴坊遇到的紫眸小郎。 愤怒上头的宋辰安第一反应便是那人又想刁难自己。但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未必如此,人家许是真的想要那把琴。 宋辰安暗自长叹,现在可怎么办呢?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金呀。 思索间,他的余光瞟到了裴煜。 要不然,向十四君借点?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宋辰安就狠狠唾弃了自己。 竞拍一事素来讲究量力而行,从未听闻借金拍卖的。 更何况,他若是开了这个口,十四君和纪文君该怎么看他呀。 他不就真成了那种心口不一,装模作样,爱慕虚荣,还攀高结贵的人了吗? 可若是不借,那孤山玉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那可是孤山玉啊,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底牌! 人总不能为了颜面不要命吧。 就在宋辰安咬咬牙,决定开口借的时候,裴煜那含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忽然响起,“真的 11. 情一字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看着宋辰安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裴煜眼里闪过笑意,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琴穗,说道:“这是你们的缘分。” 宋辰安笑着应是,并未察觉到那话里的深意。 此时,台上第八件拍品也已拍出。 下一件便是宋辰安一早就看中的暗器——翎羽簪。 侍官向众人展示道:“这翎羽簪是器道大师胡雪的作品。胡雪大师极擅机关暗器,但以男子首饰为本制作的暗器却是寥寥无几,可见此簪之珍贵。” “再说这簪子,以漆银为身,珠玉为饰,坠有流苏,形似翎羽,华贵典雅,簪顶那紫玉便是机关所在。” 宋辰安听着侍官的介绍,有些心动,但他并不打算出价。 为了拍下奔月琴,他已经欠下十一万金了。 论理,接下来的拍品他最好是只看不拍。可那两款暗器是他一直想要的防身之物,错过可就难寻了。 因而只能,择一弃一。 放弃这根翎羽簪,拍下第十三件的千金镯。 “……这翎羽簪的起拍价为一千金!” “一千一百金!” “一千两百金!” “一千五百金!” …… “五千金!” 是兰字房出的价。 宋辰安暗叹对方大手笔的同时,不禁庆幸没选这根簪子。 否则,不但要多出金,还可能会被认为是在故意挑衅。 而此时,兰字房里的陆泓一直在关注竹字房的动静。见竹字房始终都未出价,他发酸微痛的心才稍稍好受些。 除竹字房未出价外,其余人也都未再出价,翎羽簪毫无悬念地到了陆泓手中。 陆泓赏玩着刚到手的簪子,眸里并无多少欢喜。这翎羽簪于他可有可无,出价竞拍不过是试探之举。 所幸,这次十四君未因那商户子而跟自己竞价。 陆泓随手将那翎羽簪簪于发上,他看向竹字房,暗道:马上就是苍灵草的拍卖了,他一定要拔得头筹,让那个灵墨子心甘情愿地将苍灵草奉上! 如此,十四君便会看到他了。 与此同时,台上的侍官也开口说道:“今日的第十一件拍品是极为罕见的草药,此草名苍灵草,具有活血化瘀,通经活络……” 侍官认真地向众人介绍着苍灵草的特性。 说罢,他并未像之前那样报出起拍价,而是说道:“这株苍灵草的拍卖方式与先前略有不同,其主不想换金,她想问诸位一个问题。谁能答得她满意,这苍灵草便是谁的。” 听到这里,陆泓那双潋滟的紫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只听那个侍官继续说道:“这个问题便是‘情为何物,爱作何解’。请诸位谈一谈对君郎之爱的看法。” 灵墨子的问题,陆泓早已知晓,答案他也早已准备好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第一个回答。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足以令十四君印象深刻的时机。 这时刻,有人作答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以为君郎之爱若想长久,那必得双方共同努力,一同付出。若只一人付出,另一人享受,那燃在心中的情爱之火终有一日会熄灭。” 有人开了头,其余众人便也不再观望,纷纷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君郎之爱当是长久的陪伴,唯有相依相守,互不辜负,才能携手走到最后。”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私以为君郎之爱当是初见时那一刹的悸动,四目相对间,心揪揪然也,只一眼便定下一生的尘缘。”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君郎之爱是对彼此无微不至的关心,它显现于日常生活,柴米油盐中,夏热摇扇,冬寒添衣,点点滴滴都是爱意。”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真正的君郎之爱,没有生离,只有死别。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 场上众人各抒己见,一时间关于君郎之爱的观点一个接一个的冒出,竟是比简单竞价热闹许多。 而这也是因为时人最好清谈论道,便是没有竞拍想法的人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即便有了那么多的答案,出题者似是仍旧不满意,始终未发一言。 兰字房内,一直暗暗等待的陆泓自认时机成熟,趁着无人说话之际,给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答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相爱之人便是只得一夕相处,也已抵过世间无数美好幸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君郎之爱当是相逢已是上上签,即便天意弄人,不得相守,念及那一夕温存,也已足矣。” 这个答案一出,许久都未再有新的答案,而灵墨子那边却仍旧没有反应。 会场上一下安静了下来。 竹字房里,宋辰安只听着众人的观点,并未参与其中。上一世的经历让他对所谓的君郎之爱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时,纪凌皱眉道:“那么多答案,就没一个令她满意的?就我听来,不少见解都是极好的,方才兰字房给出的答案就很不错,我还挺欣赏。怎地那厮就如此无动于衷呢?唉,我看那苍灵草,十四君你是难拿喽。” 听闻这话,宋辰安心中一动。 他出声询问道:“十四君既想要那苍灵草,为何不参与竞拍?凭十四君的文采, 12. 杂病集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见宋辰安也给出了一个答案,裴煜眼眸微动。 她自是能看出宋辰安本没有竞拍的意思,可现在却又参与了进来,为了谁,显而易见。 不过,他对君郎之爱的看法当真出乎她的意料。 如烈焰般焚尽一切的情爱么…… 倒真看不出宋小郎这样沉静的人,会有如此想法。 裴煜轻声一笑,“小郎这想法,真是与你那性子不符。” 忽闻此言,宋辰安微愣。 好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煜的意思,那白玉般的脸庞霎时便染上了红。 方才他一心只想着帮十四君赢下那株苍灵草,倒是忘了这个问题可不是能随便答的。 想起刚刚说的……热烈如火焰……神魂交融……一生一世不分离…… 宋辰安只觉得脸愈发烫了。 这些根本就不是他的想法! “哈哈哈。没想到宋小郎对待君郎之爱是这等的热烈执着。”纪凌玩笑道,“许那灵墨子就欣赏这种态度!” 就在这时,台上侍官开口说道:“诸位的回答各有千秋,卖主也已寻到了满意的答案。” 说罢,侍官看向竹字房的方向,祝贺道:“恭喜竹字房的客人。” 而竹字房内,听到结果的众人表情各异。 宋辰安和阿闲俱是面露喜色,裴煜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纪凌则是有些讶然。 有侍者前来传话,灵墨子想在拍卖会结束后见一见答案的主人,亲手将苍灵草交给对方。 闻言,宋辰安自然无不应允。 待侍者走后,阿闲难掩激动地上前,朝着宋辰安见礼道:“宋小郎,不知可否将苍灵草换给我们?” 见此,宋辰安笑道:“等会儿,闲侍卫尽管拿去便是。” “如此就多谢宋小郎了!”阿闲感激道,“不知小郎想要换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宋辰安微微摇了摇头,“这苍灵草本就是要给十四君的。” “先前那奔月琴,若无十四君出手相助,我是如何也拿不下的。如今侥幸拿到这苍灵草,十四君尽可拿去。” 似是没想到宋辰安会这么说,阿闲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这时,裴煜笑道:“既如此,我就不推辞了。”她看着宋辰安,神情专注而温和,“也希望宋小郎莫要再提还金一事,可好?” 宋辰安对上裴煜的视线,他略一犹豫后,点头应是。 与此同时,兰字房里的陆泓沉默着一言不发。 没有缘由的,他直觉竹字房的答案和那商户子有关。 可他想不通,那个答案比自己胜在哪里。 见他这样,陆泓身边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男子,柔声道:“泓儿不必沮丧,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所谓最好的答案,能让对方满意的,想来亦是最合她心意的。” “……”陆泓抿唇不语。良久,他才涩声开口道:“可是父亲,我终归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商户子。” 闻言,那男子轻叹道:“泓儿,这世间英才无数,万不可因其出身,就小瞧于人。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你输了。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从没有最好,只有最合意。你的答案并非就比别人差,只是那人恰好说中了对方的心思罢了。” “然也然也!”一旁的陆彬也附和道,“我就觉得我家泓儿答得最好,那个灵墨子品味太差矣!” “可……没了苍灵草,十四君还会来城主府吗?”陆泓期艾问道,眸中满是期冀,“我,我还能见到十四君吗?” 见到陆泓这模样,陆彬心疼得不行,当即承诺道:“泓儿,母亲定会让你见到十四君。不仅如此,便是你想嫁与她,母亲也……嘶……洲儿你轻点呀……” 舞洲并未搭理她,只是温柔且担忧地望着面前的儿子,“泓儿,你可想好了?十四君这样耀眼的女君,身边可不缺儿郎。若做她的夫郎,你会很辛苦。” “我不怕苦!”陆泓不假思索道,他的那双紫眸里全是矢志不渝的坚定,“父亲你知道的,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伴她左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无一不学,无一不练,为的就是能够配得上她。” 见状,舞洲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这孩子,为了十四君有多拼命,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当别的孩子都在玩闹嬉戏时,他的泓儿在埋首苦读;当别的孩子在酣睡休憩时,他的泓儿在通宵练琴。无论寒冬酷暑,他的泓儿从未偷过一日懒,更没喊过一声苦。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站在十四君的身边。 他不该阻拦泓儿追求自己的幸福,但作为父亲,他实不想看见儿子受苦。 但愿……十四君能看在那东西的份上,对泓儿好一些。 见父亲不再劝阻自己,陆泓不禁喜上眉梢,方才的郁愤一扫而空,心中满是期待和憧憬。 他就要见到十四君了。 十四君……会喜欢他吗? 思及此,陆泓有些惶然。但不过一息,他就将此念头甩开了去。不管怎样,他都会努力让十四君喜欢他的。 收拾好心情,陆泓重又将目光放在了拍卖台上。 这时候,台上的拍品已到了第十三件。 这件同样是款暗器,只是外表比之翎羽簪逊色太多,陆泓没什么兴趣竞拍。 忽而,他听到了竹字房出价。 陆泓眼眸微闪,是那商户子想要吧? 想起母亲的承诺,他觉得自己应当大度些。不过是个商户子,别说进裴家的门了,就算当个外室都尚无资格。 他无需在这种小郎身上耗费精力。 而竹字房里,宋辰安正欢喜地将手中的千金镯摸来看去。 许是因为这镯子太过朴素,竞拍的人不多,只两千金他就拿下了。 他不禁想道:这次的拍卖会来得太值了!不仅拍到了想要的暗器,还得到了无价之宝孤山玉,当真是满载矣。 而这些都要归功于十四君。 在他看来,只要孤山玉在手,便是送出去千株万株苍灵草,也是他占了便宜,更何况十四君还免了他的金。 若有机会,他定要回报一二。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间,拍卖会已然临近尾声,也到达了高潮。 此时,圆台之上赫然摆放着万众瞩目的第二十七件拍品——杂病集。 无需侍官介绍,场上已有沸腾之感,众人皆是蓄势待发。 待得侍官话音落下,“起拍价——十万金!”场上的出价声此起彼伏。 “十一万金!” “十五万金!” “二十万金!” < 13. 愈还丹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十四君这模样,是有法子了? 宋辰安心里如此想着,可又见场上的竞价还在继续,他实是有些不解。 又看了眼裴煜,她还是那样淡然而又漫不经心。 宋辰安蹙眉,若换作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形,还真是没什么法子可用。 就这么一会功夫,价格已达一千七百万金! 宋辰安有点担忧。他思虑一番后,还是决定开口道:“十四君,这本杂病集我曾于梦中见过的。若十四君信得过我,可以不用竞拍,我能将内容都默下来。” 说罢,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裴煜发话。 他不知道裴煜的法子是什么,但这个法子总不会让她吃亏的。 而此时房内的其余人无一不被惊住了,便是裴煜也一改淡然的神情,讶异地看向宋辰安。 梦中见过杂病集,还能将杂病集默下来,无论是哪件都足以震惊天下。 “宋小郎,当真是梦道的宠儿啊。”纪凌惊愣了好半晌,方才由衷感叹道,“若小郎专修梦之一道,定能大有作为。” 因着先前那半阙词和寻长姐两桩事,纪凌对于宋辰安能从梦中得到指点什么的并不怀疑。更何况,时人最是敬畏梦境,无人敢拿梦开玩笑。 一旁的阿闲未说话,可她眼里却有着不容错辨的惊叹。 感受到众人目光的宋辰安甚是不好意思,梦道什么的,他根本不懂,更没有她们想得那么厉害。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这时,裴煜开口了,“那就有劳宋小郎了。” 十四君相信他!宋辰安欣喜地抬头,正对上裴煜黑漆深邃的眼眸。他的心猛跳了一下。 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宋辰安垂眸道:“能帮到十四君就好。” 此时,杂病集的价格已达到了两千万金! 裴煜轻笑道:“对方如此热情,我们若是不还礼,岂非太不懂礼数?” 阿闲闻言,点头应是。 随即场上众人便听到竹字房报价——三千万金! 而梅字房里,崔宴玟听到这个报价,勾唇一笑,果然如她所料,裴十四是决计不会放弃竞拍的。 她刚想继续加价,便听得一旁的颖姑劝道:“少主,停下吧,现在收手正是时候。” “我知道了颖姑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出价。”崔宴玟不以为意道。 颖姑自知劝不住对方,只能祈祷在这最后关头莫要出什么岔子。 可就在崔宴玟出价三千零一万金后,竹字房没动静了。 便是侍官询问可有更高价,竹字房也依旧未再出价。 直到崔宴玟听到侍官说:“三千零一万金一次!” 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少主!裴煜她,她不出价了!这可如何是好?”颖姑急道。 未及回答,她又听到侍官喊道:“三千零一万金两次!” 崔宴玟慌了,猛地从榻上跃起,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裴十四怎会放弃杂病集呢?” “三千零一万金三次!” “恭喜梅字房,成功拍下杂病集!” 完了。 木已成舟。 崔宴玟两眼发直,颓然地瘫坐下来,家族的任务她搞砸了。 见少主如此,颖姑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良久,崔宴玟涩声开口道:“颖姑姑,我账上还有多少金?” 不管怎样,她都至少要带回一枚愈还丹,否则,她的少主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少主,你是想……”颖姑微愣了下,还是说道,“少主账上可用的金约有九百万。” “九百万么……”崔宴玟念道,“拍下一枚应是够了。” “可是少主……”颖姑欲言又止道,“若是一下动用那么多金,你名下的产业都会受到影响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崔宴玟如困兽般孤注一掷,“倘若我此番不能带回愈还丹,别说是产业了,就连我这位子都是保不住的!” “……是,我这就去准备。”颖姑应道。 与梅字房的愁云惨淡不同,竹字房里是笑语一片。 “哈哈哈,那厮果然没料到十四君你不出价了。”纪凌大笑道,“真真是自食恶果矣!” 阿闲也难得开口道:“自作孽不可活。少主给过机会了,她却没有珍惜。” 说罢,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宋辰安,心道:那厮真该感谢宋小郎,否则岂是三千万金就能善了的? 依自家主子惯常的做法,定会让算计她的人以超出常价十数倍的价格将东西拍下,然后再将其抢回,令那人财货两空。 胆敢算计她家少主,就要做好被玩死的准备。 而不知阿闲心里想法的宋辰安对她的话深感赞同。 对方太贪心了,但凡她恶意少一些,及时收手,都不会有如此下场。 这般想着,宋辰安不禁看向裴煜。 十四君真君子也!即便被人恶意竞价,也还保持着世家女的风度,以德报怨地给予对方一次收手的机会。 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光风霁月呢。 他看得入神,猝不及防间,和裴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瞧见对方那双黑眸里漾起的笑意,宋辰安慌了一下。 视线尚未移开,便听见裴煜说道:“小郎默写的杂病集,我会以此次拍卖的成交价算给小郎。” 宋辰安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后,他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感激于十四君的帮助,想回报一二。” “小郎不必惶恐,我知你的心意。”裴煜说得温柔,“而予你成交价便是我的心意,小郎莫要推辞。” 裴煜的态度实在太过温柔,让宋辰安头脑一热,脱口问道:“十四君,我不想要金!如若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小郎请讲。”裴煜温言道。 “多谢十四君!”宋辰安难掩激动道,“我此去邺康是为了长姐,此前我梦见长姐遇险,梦师说长姐恐有灾祸临身。可我势单力薄,怕是帮不了长姐多少……” “所以,小郎是想让我帮忙?”裴煜问道。 宋辰安点头,期冀地望着她。 见此,裴煜轻笑一声,道:“行啊。” 一声“行啊”,让宋辰安顿时心花怒放。十四君答应了,他得到了十四君的承诺。 一直悬在心间的石头霎时间放下大半。 雀跃之余,宋辰安朝着纪凌一礼,“并非不信任文君,只是事关长姐,不敢轻忽,还望文君 14. 丑木雕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 宋辰安看着,暗暗咋舌。 一般而言,一枚愈还丹的价位在五百万金到一千万金之间。照常拍的话,六枚愈还丹最高约可卖出六千万金。 而现在因着六枚一起卖,竟卖出了一亿的天价!不得不说,卖主当真是敢想敢做啊。 外面的叫价还未停。 宋辰安心下感慨:他便是从大魏朝就开始赚金,也赚不到一个亿的金啊。 竞价声渐渐止歇,最后停在了一亿两千万金! 是兰字房出的价。 台上侍官祝贺道:“恭喜兰字房,成功拍下愈还丹!” “……今次的拍卖会到此结束,感谢诸位赏脸亲临我们元盛拍卖行……” 拍卖会结束了,从房里走出的众人,神情不一。 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宋辰安等人显然是欢喜的一方。 拍卖会一结束,宋辰安就跟着侍者去见了灵墨子。 彼时,灵墨子正在雕刻东西。 见宋辰安进来,她头也不抬,只出声道:“来了,坐吧。” 那自然而随意的态度,就好像两人是经年好友。 宋辰安愣了一瞬后,方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还有最后一点就刻好了,你且等等。”灵墨子还是没抬头。 “哦,好的。”宋辰安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只点头应好。 他看着面前专注于雕刻的人,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这个灵墨子,更没想到再见却已是隔世。 眼前之人如前世一般……古怪。 宽大的斗篷裹住全身,不辨女男;说话做事随心随性,不循常理;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好了。” 灵墨子突然的出声打断了宋辰安的思绪。他定睛看去,那灵墨子手中正握着一个木雕娃娃。 这时候,灵墨子抬头看他了。 那双掩在斗篷之下的眼睛似有看穿一切的力量,目光穿透身躯,直达灵魂深处,令人无所遁形。 宋辰安不由得紧张起来。 “咦?”灵墨子似是很疑惑。 她说道:“我见过你。” 是肯定的语气。 宋辰安闻言只觉浑身发寒,心跳都快停了。她们确实见过,但那是在前世啊! “可我分明没有见过你。”灵墨子的语气有些困惑和苦恼,“怪哉,怪哉矣!” 她这话听着很矛盾,但宋辰安却是懂的。 他敛眸,不再看对方。 这个灵墨子……古怪得很,再待下去,他怕是就要暴露无遗了。 重生这个秘密,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得赶紧走! 就在宋辰安准备逃离这个房间时,灵墨子又开口了,“你莫怕,我没有恶意的,更不会伤害你。” 她说得诚恳。 此时,宋辰安也冷静了下来。对方何等身手,若真有心对他不利,他是逃不掉的。 如此想着,他的心绪倒是平静了不少。 见宋辰安不再想着离开,灵墨子方才继续道:“那个答案不是你的想法。” “你能告诉我答案真正的主人是谁吗?” 宋辰安淡着一张脸回视她。 对方都能说出“见过他”这样的话了,那能感知到他并非答案的主人,也不算稀奇。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微妙。 没那么紧张害怕了,但就是有种受制于人的憋屈。 宋辰安看着她,语气不明道:“答案的主人,就是你自己啊。” “场上有那么多堪称完美的答案,你却独独挑中了我说的这个。究其原因,是你的心选择了它,认可了它。你心底的那个答案就是它。” “如此,你,不就是答案的主人么?” “哈哈哈!”灵墨子闻言放声大笑,连连叹道,“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笑罢,她忽然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君郎之爱比之于其他感情,最突出最鲜明的一点就是热烈,它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焚尽一切。相爱之人,爱的当是彼此的灵魂,唯有神魂交融,方能真正达到一生一世不分离。” “然也,然也,哈哈哈,甚合我意!” 自语了好一会,灵墨子才重新看向宋辰安,她说道:“此答案不是你想出的,你就不是我要找到那个有缘人。我本不该将苍灵草交予你。” “但……你很有趣。”灵墨子忽然凑近,似是自语般说道,“钱师姐秦师兄她们……一定会对你很感兴趣的。” 宋辰安皱眉,她们为何要对他感兴趣? “所以,这苍灵草就给你吧。”灵墨子将一玉盒递给宋辰安。 宋辰安毫不客气地将盒子收下。 东西既已到手,就没必要逗留了。他淡着张脸行了个礼,随即就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灵墨子突然出声喊道。 听到喊声,宋辰安略一犹豫,还是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身后之人。 看到人停下,灵墨子上前几步,将刚刚雕刻的木雕娃娃递向宋辰安,“它叫九九,好看吧?” 宋辰安无言地看着面前的木雕娃娃,头大身小,勉强看出五官,嗯……这雕刻手艺当真是一言难尽。 见宋辰安不说话,灵墨子也不在意,她笑道:“送你了。” 鬼使神差地,宋辰安竟伸手接过了那个丑娃娃,他颔首道:“多谢。” “不谢不谢。”灵墨子摆摆手道,“九九是个乖孩子,你可要待它好些。” 真是个怪人啊,宋辰安心道,他也真是疯了,才会收下这个怪人的怪娃娃。 这般想着,他却还是将那木雕娃娃给妥善收了起来。 直到出了那个房间 15. 七星图 《商户子(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牵丝毒,天下第三奇毒,又名牵丝傀儡毒,顾名思义,中此毒者会如牵丝傀儡般受下毒者操纵。 因傀儡是无七情六欲的死物,是以中毒者若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便会受锥心剜肉之痛,因而不得不时刻控制压抑自己的情感,直至七年后彻底变成下毒者手中的牵丝傀儡。 后此毒因过于阴损,而被玉璋太女下令封禁,自此毒害一方的牵丝毒失传。 这些信息都是裴煜花大代价搜集到的。 此时,裴煜那双黑眸里,有着难言的情绪在涌动。 可人心是最不可测的,那等阴损之物终究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保存了下来。 甚至,在百余年后,被用在了她最亲最敬的人身上。 这些年,她游历诸国,却始终寻不到牵丝毒解药的药方。 没有办法,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配制能够暂缓毒性发作的离丹。 只可惜,即便服用离丹,也仍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为她继续寻找解药拖延时间罢了。 万没想到,今日会在一个小郎的口中得知解药药方。 宋辰安被看得极不自在,他不由出声问道:“十四君,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抱歉,吓到你了。”裴煜黑眸微眨,又恢复了往日淡然温和的模样。 她目光轻移,看向静静躺在玉盒里的苍灵草,说道:“我寻这苍灵草多年便是因为牵丝毒,可惜,其解药完整的药方却是苦觅不得。” “方才乍闻牵丝毒解药的消息,一时间有些失态了,还望小郎勿怪。” 闻言,宋辰安忙摆手道:“十四君严重了。”说罢,他又道:“十四君既想要那牵丝毒的解药方,我现在便可将其写下来。” 话音刚落,阿闲便将纸笔递了过来。 默写间,宋辰安暗自感慨:多看书当真是极有用的。 在别院的那些年,他整日与书为伍,几乎把藏书阁的书都看了个遍。 说起来,这牵丝毒的解药方子也是机缘巧合下才见到的。那日之后,他就再没寻到过,着实奇怪。 不多时,宋辰安便将方子写好了。 裴煜拿起药方看了一遍,随即说道:“多谢宋小郎了。”说罢,她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日后你有任何需要,都能凭此物来找我。” 宋辰安看着面前的玉佩,只愣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 这玉佩是当世第一奇玉“荆玉”所制,玉佩中间刻着“煜”字,煜字周围是河东裴家专属的碧云纹。单就玉佩本身而言,就已是价值连城,更遑论其背后代表的意义。 宋辰安不禁暗道:这一世他跟“玉”当真是有缘,前头刚拿下孤山玉,现下又得到了这价值非凡的荆玉。 而这两玉都跟十四君裴煜有关。 当然,若非对方是十四君,他也断不可能这般坦然地收下两玉,尤其是玉佩。 虽说这百年来,因战事频发,思想碰撞,对男子的束缚少了些,但这并不代表女男大防就不存在。 如这般贴身的玉佩,若是由旁的女子赠送,那接受的男子少不得会被认为是私相授受,败坏门风,从此遭人唾弃,抬不起头来。 但十四君不一样,十四君从不在普通女君之列,十四君赠送的玉佩,没有人会往私情的方面去想。 那是信物,是认可,是下位者求而不得的登云梯。 众人艳羡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觉得是有辱门风呢? 宋辰安紧紧攥住玉佩,心里正乐滋滋的,陡然间,他想起自己方才收玉佩的速度似乎有点快,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收下了。 嗯……怪不好意思的。 正想调整一下表情,行礼道谢,便听到裴煜轻笑道:“小郎真是爽快人。” 宋辰安一下就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些脸热,垂着头行了个礼,便匆匆出去了。 “十四君出手就是大方。”一旁的纪凌感慨着,“我看着都心动。” 而跟在裴煜身后的阿闲则是欲言又止。 待纪凌也出去后,裴煜出声问道:“阿闲有话说?” “……”阿闲看了眼自家少主,开口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少主为何要将那玉佩赠与宋小郎?明明回报的方式有很多。” 说着,她顿了一下,皱眉道:“说句不近人情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连我们都寻不到的解药方子,他一个商户子却那么轻易地在书上看到过,这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听罢,裴煜笑了声,说道:“别紧张,阿闲。” “若他真是别有所图,那必然会借着玉佩继续接近我,到那时,我自不会心慈手软。但若不是,那玉佩便是我的诚意。”裴煜神情悠然,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闻言,阿闲点头应是。 少主从不会出错,她本不应该多言。只是这次,她太震惊了。 那玉佩……并非贴身玉佩那么简单。 于她们而言,见玉佩如见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