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散兵今晚就到你家门口》 1.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花生鸡蛋 [] ***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花神诞祭。” 说这句话的时候,黎昭手里捏着被打回的检讨,正坐在医疗诊所中心舒服的懒人沙发上。 “嗯哼?什么生鸡蛋?花生鸡蛋?” 对面的医生眼角底下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漫不经心,慵懒地拉长音调,浑身散发出一股社会人的气息。 “亲爱的小姐,容许我斗胆猜测一下,你这是又被神里绫人先生罚了?”医生戏谑地挑眉,耳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黎昭没什么精神:“是被要求重做一次委托。” 对着散兵,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即使知道那是虚假的存在,第一次撞见那双堇色红眼尾的双眸,匕首自己就收起来了。 “哇哦。真是没想到,我们的金牌猎手女士,还有失误的一天。” 黎昭瞪了他一眼。 医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推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 所有矛盾的起因,其实可以笼统概括为一句,“工作方式与上司理念不合”。 黎昭,在读大学生,兼职梦魇猎手。 夜晚人们做梦,有好梦坏梦。好梦令人愉悦,坏梦则淤积,生成梦魇,侵扰做梦者的意识,甚至干涉到现世。 通常来讲,猎手只需要扮演梦魇里的角色,找到逻辑的漏洞即可。 尽量避开与它们对话,和直接接触,以免被扰乱心神,反倒困在梦里,越陷越深。 ——当然,这是通常来讲。 而黎昭的选择方式相当简单。 且暴力。 从内而外,直接用纯粹的力量解构,彻底地摧毁梦魇,连带着梦境一起。 委托完成得高效且快捷,迅速荣登金牌。 但她的直属上司相当不赞同。 上司丝毫没有意识到黎昭已经没有光彩的瞳孔,温和而残忍地打回她的检讨:“还是不合格呢。” 学生生涯中没有犯过错真是不好意思哦! 黎昭瞪着死鱼眼:“那我是错在哪里了?回去改。” 她看了一眼领导的铭牌,勉强加个尊称:“神里绫人先生。” 这家兼职的公司,同事们都不正常。热爱cosplay的领导都算好的,听说隔壁还有个天天沉迷七圣召唤的牌佬,比大风纪官更要赛诺。 “如果你连症结存在何处都需要旁人指点,那如何能真正反省呢。”神里绫人噙笑道,“自己好好想想吧。” “任务完成了就行了啊。我没造成损失吧?虽然过程确实激进了一点。” 显然黎昭是一个以结果论的人。 即使是现在,她的眼神依然平静清澈。 没有愤怒,没有歉疚,像一个上课得不到解答,从而去办公室询问问题的学生。 她困惑的只是问题表面。正如下雨天找不到一把伞。 神里绫人望向那双墨绿蛇形的瞳孔。 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女,像在凛冬,被农夫捡到的一条过早苏醒的小蛇。 石头会被捂热。 冷血的动物不能。 “一个提示吧。”神里绫人放下公务,揉了揉眉心,“你使用的手段,可以运用到现实吗?” 黎昭一时语塞。 经由她捕猎的梦魇,不会存在任何活物。 上一刻她能变出一个棒棒糖哄梦中的小孩开心,下一刻就能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劈了对方。 “梦和现实当然不同。”黎昭皱着眉说。 “你在梦里,杀了人吧。” 神里绫人依旧保持着浅笑,语气却是冰凉的:“你如何能分得清,虚幻与现实的边界?如果有一天,你混淆了概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不必多说了吧。” “您居然会考虑这种稀有的概率。真是令我感到惊讶。” 黎昭抬眸与神里绫人对视,望见对方蔚蓝色的眼睛。 像一片同样深不可测,无法触底的幽深海沟。 大概是初出茅庐,黎昭并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拷打,面对上级的压迫仍然直抒己见。 她心直口快地说:“明明您也是工于心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吧。” 少女尚且稚嫩的腔调带着现实的冷酷。像是过早领悟到寒冬的春燕,冷漠地注视必然枯萎的玫瑰。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过去以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会是相似的。” 神里绫人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我更偏向于长远的利益。” 黎昭不置可否。完全没有相信他的话。 神里绫人看向她。黎昭搓捻着手指。这是表现她不耐与焦躁的小动作。 神里绫人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成长的环境是塑造人的关键因素之一。 他出身显赫,儿时又遭逢家道中落,众叛亲离,城府深沉,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那时如果没有足够的手腕,便无法立足自保,无法庇护他的家。 ——但是。 他也就罢了,为什么黎昭这种表面看上去相当阳光健康的少女同样不择手段。 是把梦境当作发泄,还是新鲜感的尝试,又或者,仅仅追求工作效率? 黎昭并不知道神里绫人在想什么。 室内的空调温度打得低,她的嘴唇因为寒冷而变得发白,原本就苍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更像一个玻璃展柜的洋娃娃。 难以想象那样一双纤细柔弱的手,拧断过上百梦魇的生命。 太冷了。 黎昭扯了扯袖子,试图挡住冷风。 神里绫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那个突如其来的,关于蛇的比喻更加深刻。 一种在凛冬过早苏醒的小蛇,畏寒而瑟瑟发抖,看上去无害又无助。 绚烂的外表,却携带着高危的毒性因子。 “你总会有解决不了的一天。”最后他这样说,“今晚继续原先的委托。委托人的梦魇复发了。” 黎昭“哦”了一声。 上次委托的梦魇,是散兵。 最后确实没能下去手。 房间因为没有人开口而显得尴尬的沉默。短暂对峙后,黎昭率先服软,低头收走自己的检讨:“我会再写一份。” 她离开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过低的温度,还是忍受不了沉默,或者觉得继续待下去,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她走出去时门没有关。神里绫人注视着已经不存在的背影。 直到另外一个人奇怪地喊他:“兄长?” 神里绫华捧着一杯奶茶,搅拌了一下吸管,冰块叮咚作响。 “我见到旅行者了。”她弯着眼睛笑,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喜悦,“她请我喝了一杯这里的奶茶。” “不过我看她出门的脸色不是很好,你们聊什么了?” “最近事务繁多,她很忙。”神里绫人说,“你不要去打扰她。” 喜悦的神色一下冲刷得浅淡。 神里绫华抿唇,吮吸着甜腻的奶茶,想起一件小事:“兄长,旅行者给你买的是什么口味?” 神里绫人依旧是往日的平淡表情,没什么起伏:“我们一直在聊工作。” 看不出他有别的情绪,翻阅文件依然相当耐心的模样。仿佛真的仅仅 2. 你会跳凡丹戈舞吗 [] *** 被神里绫人打回检讨,并且要求返工后,黎昭只考虑了两秒,便选择屈服。 毕竟人不能为了面子,就连钱都不要了吧。 黎昭捧着医疗诊所中心的热牛奶,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与喜欢组队做任务的同事不同,黎昭是彻头彻尾的孤狼选手。 算下来公司里话说得最多的居然是医疗诊所中心的医生和护士长。 护士长粉粉嫩嫩长得超级可爱,黎昭隔三岔五,有病没病就往医务室跑,在护士长蹦蹦跳跳取药的时候趁机去团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而医务室的主治医生,虽然名义上是医生,但浑身散发着一股社会人的气息,甚至眼角还有几道疤。 黎昭常常脑补月黑风高的夜晚,医生转身走进腥风血雨的战场,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医生不要因为违法乱纪而进去。 每天黎昭都如此虔诚地希望,在确认医生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时由衷地感到欣慰。 但这位医生也过于敏锐了。 一眼就看出了她乱七八糟抱怨的中心思想。 “你这是又被神里绫人先生罚了?” 黎昭满脸笑容地去搓搓护士长的像角一样柔软的辫子,面向医生时脸一下有如冰封。 ……这变脸的速度。 莱欧斯利叹为观止。 “他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黎昭说着说着,控诉变得大声,“他是不是觉得我有病!也不想想最近的业绩都是谁赚的!小心我辞职走人!” 莱欧斯利听到她大声嚷嚷走人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眉毛,转移开她的话题,指向她手中一直捧着,但并没有喝的热牛奶:“尝尝。” 黎昭依然愤愤,一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难以置信地谴责:“医生你在牛奶里加了什么?” 莱欧斯利:“茶和咖啡?嗯?我觉得还不错。” ……果然公司的人都是变态! 这味道跟护士长的奶昔不分伯仲,简直是青出于蓝。 黎昭倒吸一口凉气:“你就这么糟蹋茶?” “啊,”莱欧斯利无所谓道,“十盒半价。上司送的。” 看看别人家的领导! 还会给自己的下属贴心地买茶! 为什么自己的领导时不时还要我倒贴钱去帮忙点奶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黎昭确信了这一点。 手中的不明液体升起热气,氤氲中,显露出黎昭白净的手指骨节,有一道浅淡的红痕。 莱欧斯利指了指:“你这伤哪来的?” “翻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吧,划破的皮。” 黎昭明显不怎么在乎,她早就习惯了这些。 即使她已足够小心,每天醒来时,身上总是会增添一些不知从哪磕碰到的伤疤。 莱欧斯利问:“痛吗?” 黎昭睫毛不自然地抖动,说:“小伤啦。完全感觉不到的。” 撒谎。 小骗子。 对于一个时常面对犯人的监狱长来说,这谎言过于轻易便能被拆穿。 但莱欧斯利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旅行者是一个对痛觉异常敏感的人呢。” 在这个世界见到她第一面时,名为希格雯的护士长就明白了黎昭的特质,对莱欧斯利认真地用人类的语言描述:“她脆弱,很容易被伤害,像用碎片拼成的瓷器。”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猎杀梦魇时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 莱欧斯利不止一次想要让她离开这个漩涡。却在考虑到未来时变得足够纠结。 她需要历练,成长,要足够坚强,才能面对即将降临的淤泥。 “淤积的噩梦会汇聚成梦魇。”莱欧斯利转着水墨笔,没有去看她,侧脸在灯光下一半是模糊的阴影,“就像压抑克制的情绪,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黎昭还在新奇地闻咖啡乌龙奶茶的味道,抬眼时满脸不可置信的惊讶。像是不明白面前的医生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语句。 “以毒攻毒,也是种疗法。” 黎昭缓慢地眨眼。 莱欧斯利注视着懵懂的少女。透过精致脆弱的表象,最深处是危险阴深的症结,无药可救的毒瘤。 暗潮涌动。 然而它们都被教育的“规则”,“底线”而好好束缚着。黎昭克制得相当完美。 在梦魇里,可以稍微不那么地合乎规则一些。 毕竟,梦魇里的,都是敌人吧? “当然,不要犯法。”莱欧斯利语重心长地嘱托,“不然我说不定就会把热牛奶换成铁质银链哦。专门把不听话的小朋友锁起来。” 这是什么强制发言! ——明明这个房间里看上去最可疑的潜在犯罪分子就是你吧! 黎昭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走过一条芳草馥郁的山路,迷雾散去,再睁开眼,便又回到熟悉的须弥城。 这还是黎昭第一次重做委托。 雷属性,须弥……应该是在做成神的准备吧。 黎昭没见过这么逼真的梦魇,仿佛他当真存在。被散兵掌心中的雷电锁定时,有种毛骨悚立的威胁。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事物能让她产生徘徊生死之间的紧张。 黎昭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很有兴致地回味那种危机感。 今夜云层厚重,什么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她半蹲在圣树最高处的枝桠上,再往前是一只瞑彩鸟,从这里,几乎能俯瞰这片究竟一切之地。 她很有耐心地在等。 直到细雨飘落的时刻,宽敞无人的街道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愚人众标识的面具在路灯的照射下轻微反光。他们从一个相当隐蔽的暗道走出来,黎昭顺着痕迹潜伏过去,发现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庭院。 透过玻璃窗,里面的房间没有呼吸声,只有机械仪器缓慢而精确地发出“滴答”的响动,液体顺滑地穿梭在管道中,连接着一个造型完美的躯干。 人偶是不会呼吸的。黎昭知道。 但是人偶的血液,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黎昭并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研究研究。 这个实验室的防守相当松懈,大概也没想过有人会进来。 散兵仰躺在实验床,脊背插着几根婴儿脐带一样的试管,幽邃深紫色的不明液体缓慢地注入进他的体内。 半梦半醒,最是容易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时刻。 但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窗户。 散兵扭头。 一个大活人半蹲在高悬的窗棂,见到他转过头,反而自来熟地打招呼,语气流露出一种十分自然的惊讶。 “好巧啊。” 教令院收割了众多梦境,散兵闲来无事,便游荡耽溺在这些梦境里。昨天意外地遇见一个不属于梦中之人。 竟然不依不饶,追他到下一场梦里。 散兵淡淡道:“挺巧啊。真是相当独特的出场方式。” 黎昭翻窗跳进来。 “会让你记忆犹新吗?” 她随口应声,好奇地观察这些仪器,上手去触碰连接管道的人偶皮肤。 与想象中不同,竟然暖热得很有温度。甚至在发烫。 实验室明亮冰冷的灯光映照到黎昭小巧的面容,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像探出窝的雏鸟,无辜又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对善恶与好坏分辨不清,看见什么都想去碰一碰。 头脑简单的生物,活得就是比较幸福呢。 散兵确信这大 3. 猎杀时刻 [] * 教令院培育的月莲散发着如同月亮一般皎洁的光芒。这种仅在夜晚绽放的花卉,一定程度上具有着路灯的作用。 微弱地照亮雨夜前路。 “沿着这条路走,你就能出去。”散兵指向前方。 他以懒散而怠惰的姿势斜靠在房檐某处的柱子边,堇色的眼眸毫无聚焦地随意盯着雨夜虚无的空处。 提线的人偶。 没有自己的思考,任由摆弄。 执念也只是一个灰色的目标。 黎昭这样想着,明明是即将实现多年来的梦想,将要成为神明的时刻。 但是在这个虚幻梦境的雨夜,他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像一副没有灵魂的画片,仅仅只是涂抹上格子里的色彩。 想要让他露出更加鲜活一点的表情。 思维跳动得很快,完全没有经过慎重的考量。手脚没有经过脑袋的指令便动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一个光滑精致的斗笠。 黎昭的动作太快,散兵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猛地回神。 因为过于错愕,以至于暂时没有发出任何的质问。 黎昭掂量了一下重量,稀奇地说:“有点沉呢。” 语重心长地说:“室内打伞长不高的,戴帽子也是一样。记得多晒晒太阳啊。先借你的斗笠遮雨啦。” 她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散兵想要发出一声冷淡的嗤笑,正迈步去拿回自己的斗笠,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锋利的冷芒。 完全没有感知到杀意。 散兵瞳孔骤缩。 后知后觉捂住渗血的脖颈。 利器。小巧的利器。 大概是匕首。 少女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颈侧,呢喃着,像是在诉说婉转动听的情话。 “幸好这是在梦里吧。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无论是你,我,还是雨夜的实验室。” “存在的概念也毫无意义。” “不然我真的,真的……会有点下不去手呢。” - 猝然睁眼,入目的是无比熟悉的天花板。 明亮整洁的实验室,仪器机械而精准地“滴答”走着,有节奏地在体内注入药剂。 一时有些恍惚。 鲜血流动的感觉尚存,生命悄然流逝。 即使只是个梦,印象也足够深刻。 久久不散。 “醒了?看你的体征数据,好像在梦里,溜达得不怎么愉快啊。” 散兵迟缓地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冷漠回应说:“你该关注的不是这些。” 室外也并没有下雨。 一双酒精消毒后的白手套轻轻拭去玻璃窗前的雾气。透明干净的玻璃窗,折射出一个独角面具的男人。 浅蓝的卷发懒散搭在肩头,他摇晃着玻璃试管。 试管里盛了一半紫色的浑浊不明液体,与玻璃窗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响声过后,他就这样懒懒地继续说:“我听说某个世界里,存在一种名叫蜉蝣的生物,寿命短暂,朝生暮死。” “你觉得呢?” 实验室的光亮堪堪映照出散兵凌厉的侧脸。 仪器机械地运转。 滴答。 滴答。 散兵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淡淡道:“我不关心你的废话,博士。” “哦。那看来你是没有什么要拜托我的了。” 房间短暂地陷入寂静。 “你是一个完美的人偶,拥有完美的材质,坚持得也最久。可惜,还不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品。”博士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除却巫山不是云……” “啊,扯远了。” 博士歉意地一笑,语气却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需要帮忙的话,对方叫做黎昭。下次出现的场合,大概是三天后的一场梦里。” “与其关心这个,还是好好调理一下自己吧。”散兵毫不客气地说,“听说你也算是个善心大发的医生?在救治病人之前,不如先治疗治疗自己的精神状态。” 博士扫过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僭越之语。话语里透露着一股怜悯:“比起现实里不能走动,也只有在梦境里,你才能使用四肢了。” “期待你的表现。请便。” *** 如果任何知识与技能都可以通过学习获得,所有的一切都非黑即白,有明令的界限与准则,而非暧昧的常识和共识。 那世界会变得多么简单。 黎昭忧伤地敲敲打打键盘,电脑屏幕上是已经修改过很多次的检讨。 梦魇倒是成功消灭了,检讨还没写完。 一拖再拖,打字的时候忍不住就脑补神里绫人那永远浅笑的眼睛和嘴角。 然后发出灵魂质问。 “你觉得这样就行了吗?这就是你反省的结果吗?对未来的保证体现在何处?” 另一边不受控制地想起医生的告诫。 “克制堆积的情绪,也总有爆发的一天。以毒攻毒,也是一种疗法。但是,不要违法。违法是底线。” 写不下去了。 黎昭打开论坛。开始愉悦地网上冲浪。尝试用短暂的欢愉忘掉现实的不快。 【警惕校园诈骗!古物鉴定合谋宰客!】 【是行为艺术还是哗众取宠?品水沙龙会正式于周三下午举办!】 【异军突起!校园歌唱大赛惊现最大黑马‘风色诗人’!】 为什么有一种依稀的熟悉感。 不过黎昭并没有多想,随手点进一个帖子。 【主题:最近在备考四级,请问大家一个椅子用英文怎么说?】 后面居然跟了个“hot”的标识,回复楼层还不少。 1L:学成这样还是尽早放弃吧,楼主。 2L: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3L:a chair。 楼主回复3L:不对,是abandon。 4L:…… 5L:…… 6L:……? 楼主回复6L:这是一个谐音,abandon,bandon谐音【板凳】,那么a依然作为一个冠词,意思就是【一个板凳】。 6L回复楼主:当我打出问号时,不是代表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楼主回复6L:不好笑么?我新学的语言。 大夏天的,有被冷到。 黎昭裹紧外套。划到后面的回帖,不出所料都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尬到”,“最近天气太热了给大家降降温吧”,“我这边突然下冰雹了楼主有什么头猪吗”,“没有头猪,有头狼人”等等,诸如此类的发言。 黎昭退出这个帖子,默默看了一眼回帖数。 ……这个人心险恶的世界。 顺手点进下一个帖子,被一张coser绝佳的照片糊了满脸。 直面灵魂的冲击。 ……这个人心险恶的世界。 只有阿散的美貌尚有一丝温度。 黎昭高高兴兴地点进去,照片明显是楼主偷拍的角度,镜头对焦的是花圃,照片很是晃动。 即使是这样高糊的照片,楼主依然大声宣称这可以被列为她今年见过的最神cos。 画面中央是实验楼的天台,蔚蓝色的高空,几朵云团棉花糖一样包裹住一个背光的身形。 穿着精致衣装的少年以相当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校园,冷漠且睥睨地扫视过众生,每一个阴影都打得恰到好处。 相当完美的人体。 楼主:超帅啊这个coser!声音也好好听,我去搭讪的时候意外得很好说话,还问我这是哪里,他要找人。为什么找的不是我!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1L: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 2L:妹妹可以,那弟弟也可以! 3L:咱们四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4L:咱们五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黎昭快 4. 关爱空巢猫咪 [] *** 黎昭认为自己应该算得上一个好人。 即使对小动物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室友们都对流浪的猫咪特别热情,加上她的确无法对生命见死不救。于是每一个周末,她也会去参加培训,知道一些基础的疗伤知识。 小动物们似乎都挺喜欢她,老是往她脚边蹭,每次都能惹得社团成员和室友们一片羡慕的哇哇声,经常被拉去帮忙。 主要是发挥诱饵的作用。 几乎全校猫咪的绝育都是栽到她手上。 “我们学校有个超级厉害的女生啊!” “要是我也能有那样的体质就好了。” “站着不动就能吸引猫猫什么的,超级酷炫啊!” 诸如此类的言论,听过许多遍。 不,其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黎昭心想,体验感很像猫薄荷。 “黎昭真是太好用了!”热情的社长每次都乐呵呵地拍她的肩膀。 黎昭提醒他:“社长你把好用两个字说出来了。” 社长计算这个月的花销,大力地称赞她:“有你真是太好了!不必多花钱去买专门捕猎的笼子,每学期还会倒贴社团费用给我们呢!” 黎昭不得不再次提醒他:“……社长你把倒贴两个字说出来了。” 社团里的前辈都很喜爱黎昭。每次社团招新,关爱动物保护协会从不需要争抢最好的位置,只需要使用几瓶黄桃水果罐头利诱黎昭,把她拉出来往那一站—— 方圆几里的猫咪们都会凑过来。 鸽子麻雀都会纷纷往他们的展摊上飞。 行走的活招牌! 堪称校园十大著名景点。 “别太在意嘛!”社长说,“多么希望你不要毕业啊。我们社团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哦。要知道每天晚上我都在担心你会突然退社呢。” 黎昭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动物。 这一点社团的大家都或多或少清楚。 “难道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社长深沉地询问,“猫咪也逃不过这种宇宙普适性的真理啊。” 因为有黎昭的存在,还吸引了不少隔壁二次元社团的人加入。比如自称提纳里的一个绿色头发的学长。 提纳里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抚摸一只在街上游荡的小团雀,它警惕地看了提纳里一眼,扑扇着翅膀飞到黎昭附近。 “黎昭,那你加入社团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黎昭正蹲在阳光铺满的草丛。金灿灿,碎金一样的光芒打在她洁白的裙子上,使她看上去有种流光溢彩的柔和。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黑白相间的奶牛猫,奶牛猫心满意足地仰头,去蹭她的掌心。 柔软的触感。 黎昭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生命,柔软地在掌心里游走。 “毕竟也算不上讨厌动物吧。感觉有这样的能力,不用来做点什么实在有点可惜。” “真是令人羡慕的发言啊。” “如果自私一点来说的话,是在尝试克服戒断反应。”黎昭抚摸着奶牛猫,展现出一个沐浴着阳光的开朗笑容,“我从前很喜欢动物哦,甚至领养过一只兔子。” 提纳里的表情露出有点费解的迷茫。 被称作大爷的奶牛猫终于从黎昭的触碰中回过神来,警戒地看到她身后的猫笼。 “收网。”社长下令。 黎昭双手抓住大爷,在它惨遭背叛而又不可置信的喵喵声中,无情地将这只全校最难抓的奶牛猫放置进猫笼。 社长:“这次也多亏你了啊。今天奖励的是芒果干!” 提纳里从提着的袋子里掏出金黄色的果干,递给黎昭,在她道谢的时候问:“遇上麻烦事了吗?” “什么?” “你一直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担心什么。今天眉毛总是皱着。” 黎昭怔愣了一会,点点头:“算是吧。不过我应该可以处理好。” ……大概吧。 毕竟只是梦里的场景。睁开眼就不会存在的事物。 甚至不知道【散兵】是不是恶作剧。 果干被处理得很好,拿出来前有在冰柜里特意冷藏过,在太阳的照射下冷气凝成水珠,挂在塑料包装的透明袋子上。 提纳里:“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谢谢小提学长。”黎昭再次道过谢,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这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处理掉的麻烦吧。” 提纳里:“看着小猫会放松一点心情吗?” “还好吧。”黎昭思考了一下,“我更喜欢大只一点的毛茸茸,要是能把整个人埋进大耳朵和大尾巴,一定是相当美妙的体验。” 旁听的社长很是受伤:“黎昭同学,在意的居然是体型么!” 提纳里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 逃避可耻但有用。 距离晚上睡觉还有五个小时的晚饭时间,黎昭出现在小巷里的奶茶咖啡冷饮店。粉嫩的招牌用奶酪形状的字体可爱地写着“欢迎光临!第二杯半价!”。 对面的酒馆老板多看了她几眼。 调酒的老板其实看上去相当年轻帅气。火红热烈的头发超级有个性和显眼,每晚都有很多女生来这里买酒。可惜总是一丝不苟的缺乏表情。 黎昭偶尔下了晚课,也会来这里点单,拎一袋蒲公英酒回宿舍。 “今天不买吗?” 在经过酒馆时,老板突然出声问她。 “嗯。想试试奶茶或者咖啡。”黎昭说。 老板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认真地调酒。 “很少见的客户呢!” 奶茶店的店员则相当热情。 平心而论,黎昭的长相并不是淹没大众的类型。所以店员小姐姐早早眼熟 5. 现在开始,起风了哦 [] *** 凌晨三点。 黎昭终于磕磕盼盼地写完了检讨。 冰块早就融化在生椰拿铁里,黎昭盯着纸杯压住的一条皱巴巴的便笺,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记得本周打电话”。 随后列出了规划各个时间段的话题。 开场:以南北差异的天气进行寒暄。(两分钟) 中途:讲述最近学业,穿插今日日程(图书馆,自习),询问对方近况。(酌情,五到八分钟) 后半:交代身体健康,锻炼情况。适当抱怨天气问题,食堂味道,与家里手艺进行比较。(五分钟) 结尾:声明准备考试/大作业/预习/实验,准备早睡。(三分钟) 每周一次与家里的电话。今天刚完成,有些长了,总计十七分钟。 黎昭往后仰倒在椅子的靠背上,把这张写满字的便笺对折成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放进口袋。 室友们睡得很香。黎昭从衣架上取下浅草绿的长外套,静静地披上,走出宿舍。 这个时间段的校园安静又带着萧瑟的湿气,冷空气从裸露的小臂蹿进去,黎昭扯紧袖子,出门的时候仰头看了一眼。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树叶沉默。 天空是幽蓝色。 十七分钟。在写完检讨后,内容冒泡泡一样不止地浮上水面,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才发现有些疲惫。 黎昭知道这时候必须找些什么来汲取一些力量。比如晚风,比如风中摇晃的树叶。 她在绿园的草坪晃荡一会,随手撕扯下景观植物的叶子,叠成乱七八糟的模样,又丢掉。 缓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逐渐泛白。 校园里的警卫车开始巡逻。保安多看了她两眼,大概在担心她会做出一些傻事。 黎昭站在原地,朝四面看了一圈,鸟雀开始醒了过来,试探地叫了几声。 这么好的时机。 不如去看日出吧! 整个学校视野最好的地方是草坪操场的高台。这时候的跑道上陆陆续续出现晨跑和练太极的人,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黎昭慢慢吞吞地绕过一圈,才走到看台底下。 台阶大概有半个人那么高,每一步都得把膝盖提过腰部。黎昭懒得去走旁边的阶梯,像只蜗牛慢慢爬向高处。 母亲说她出生的时刻接近五点,是黎明即将降临的时刻。所以取了这样一个与温暖和光明关联的名字。母亲解释她名字来历的时候日出的光芒映照下来,她的眼瞳是琥珀色的。 后来同样某个温和春日的周末早晨,十二岁的黎昭迷迷糊糊地从卧室走出,睡意朦胧,忘记与母亲说早安便擅自低头去扒拉面前的粥。母亲用同样温和的语气,带着纯粹的困惑,平静地询问她。我是不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才把你教得这么冷心冷情? 黎昭沉默了一会,但不敢沉默太久。所有困倦的睡意,带着其它一些什么,统统都像被戳破的泡泡一样“砰”的消失。 她勾起一个笑容,说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妈妈,早上好呀,快来吃饭吧,不然都要凉啦。 以至于后来游戏里玩到剧情时感到由衷地困惑。 为什么会被丢掉呢?她超羡慕的。明明那是父母对自己所期许的感情充沛,多么有用的模块。 因为一滴眼泪而被丢弃的人偶。 因为忘说早安而被质问的人类。 看到硬币相似的反面。 “星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人偶说。 灼热的太阳,黎明也是虚假的。 大清早的有点冷。黎昭裹紧自己,抬头看过去。 在太阳还没有真正出来的时刻,云彩已经先一步染上奇幻的橘粉色泽。 天空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在燃烧。 从前家里管得严,黎昭不可能有机会熬夜,后来又找到了夜班兼职,更不可能半夜出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日出呢。 没有想象的好看,但是也蛮不错。 就是有点冷,太冷了。 裹紧浅草绿的外套,努力蜷了蜷身子,试图把自己缩成含羞草的黎昭,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轻柔地碰了一下。 黎昭从宽大的外套中探了个脑袋。 被叠成的纸飞机因为不慎撞击到障碍物,慢悠悠地坠机了。有一双干净的手把它重新举了起来。一个绿色的人影在她附近驻足。 “哇!这里居然有个人诶!不是草丛吗?” 水泥看台上长出一片草丛怎么想都比有个人更荒谬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哦,让你失望了。”黎昭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诶嘿,不是那个意思啦。” 他的眸色澄澈而蔚蓝,像另外半边没被日出燃烧的天空。帽子上还别了一朵从风中生长的白花,清晨的露珠缀在纤长花瓣的尾部。 然后突然之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阿——阿嚏!” 黎昭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他瓮声瓮气,相当浓厚的鼻音:“你是不是……经常跟猫混在一起?” 准确来讲是猫经常跟我混在一起。黎昭默默纠正措辞。 “是的。” “我对猫毛过敏。”这样说着,他敬畏地后退了几步。 黎昭盯着他腰间挂着的玻璃珠看了几秒钟。 “你是来看日出的吗?” “不,我是来放纸飞机的。”对方举起纸飞机,眯起眼睛,对准远处隐隐露出一半的绚烂太阳。 是三岁小孩吗? 他像是看懂了黎昭眼里的欲言又止,轻飘飘地说:“我也没见过凌晨三点出来,在操场看台冷飕飕坐了两个小时自称看日出的人。” 被反将了一军。 黎昭抿嘴,扭头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云彩梦幻得像艺术家抽象的画作:“纸飞机什么的……得要有风才能飞得远一点吧。” 小时候才会把所有的愿望写在草稿纸上,混杂牛奶糖果味,叠成能够自由翱翔的形状,可是总也飞不了太远,便一头栽地上。 片刻,没有人回答,但是景观道的叶片极其细微地抖动。 “现在开始,要起风了哦。” 温和的声音轻拂过,仿佛拨动斐林的琴弦。 半途坠地的纸飞机再度被人往前轻轻一送,从高高的看台一路滑翔到日出的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