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炮灰呢![快穿]》 1、小画家x男妈妈 01 “……小时妹妹,小时妹妹!” 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逐渐变得清晰可闻,近在耳畔。 拂去头脑中的不适,兰时缓缓睁开眼,明亮的阳光倏尔刺目,洒落在面前两大一小的行李箱上,也落在她白皙的双颊。 肌肤因为感受到久违的温度有些泛红,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把撑起的阳伞。 “小时妹妹,你打这个,箱子我和你学长帮你拿哈!” 说话的是一个热情的同乡学姐,旁边站着的高高壮壮的男生则是她口中的学长。 二人受人所托,在大学开学的报到日前来帮她收拾行李。 兰时“嗯”了一声,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将伞接过来打。 她看向把两个大箱子无比自然地扔给学长、自己拎过小箱子的学姐,心里倍觉亲切,把阳伞朝她的那边倾斜。 学姐很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小手一挥豪爽道:“我不用,你自己打就好啦!” 她又凑过来贼兮兮地笑:“孟班千叮嘱万嘱咐,他家妹妹皮肤敏感,怕晒太阳。 放心吧,有什么事儿你就和我说,我肯定照顾好你!” 兰时闻言顿了顿,避开她打趣八卦的眼光,低下头轻声道谢,心里却掀起无数涟漪。 孟琢文啊。 【孟班?哦是了,孟琢文高中的时候确实是他们班班长来着。】 【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人,不就是他专门找来帮你这位娇滴滴大小姐搬运的苦工嘛。】 “什么苦工,说这么难听。”兰时对耳侧突然响起的系统音淡然道,“明明是我古道热肠的好学姐和好学长。” 她倒不担心欠人情。 孟琢文,是她邻居家的哥哥,一直对她无比照顾。 这人做事最妥帖有分寸,他找人帮忙,前后人情、大小事宜肯定都会考虑周到,半点不用她操心。 总之,在孟琢文面前,她就是个享受的命,什么烦心事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这次开学报到也是。她的大学在遥远的京市,他原本打算自己陪着她来,不过几天前被急事绊住走不开,这才找到和她同校的昔日同学帮忙,照顾她这个一点重活累活脏活都没碰过的小学妹。 兰时一边随着学姐学长向宿舍楼的方向走,一边在大脑中搜寻着孟琢文这个人。 记忆中的画面模模糊糊,既有身着蓝白色校服,清隽高挑的青涩面孔,也有一身西装,沉稳温和的成熟模样。 她对系统说:“给我传输一下这个世界的记忆。” 【哦哦......哦?】系统正处理着莫名乱码的主界面,被打断后懵懵回她:【不是经历过一次?你忘啦?】 “有点。”她抿抿嘴,“好歹也过了那么久了,我怕记忆错乱,再重温一遍吧。” 她原是若干小说世界中对剧情发展和主角情感有推波助澜作用的"工具人"小炮灰,作为一个背景板对照组,衬托主角的璀璨人生。 而每当走完属于自己的剧情线后,兰时就会觉醒所有记忆,同时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炮灰任务已完成,即将进入下一个小世界。】 系统,是小世界中维持秩序的天道的下属,天道不断暗示甚至控制她做出符合世界既定轨迹的选择,下属负责监督任务进度。而她的系统许是因为初出茅庐,懵懂天真,让她慢慢觉醒了意识。 兰时微微一笑。 所以,在觉醒足够多次之后,她偷偷积攒力量,带着她可爱的小系统重新回归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世界,想要改变原本的结局。 当然,小系统对此一无所知。它还以为是和主神系统的连接出了什么故障,把她们的任务清零要重新来过。 看着可爱的小系统还在手忙脚乱地敲着代码处理坏掉的那些程序,时不时嘟囔几句“怎么连接不上主神大人了嘤嘤嘤”,兰时笑得更真诚了几分,开始回顾起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本从校园到婚纱的打脸玛丽苏文。女主姜羚,也就是她未来四年的舍友,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文中没提到她家到底有多富,大约就是护肤品、化妆品、珠宝首饰、衣服鞋子全部采用看不出牌子的私人高级订制、京市一家著名公司是她家的产业、拥有超大的花园别墅……… 她为人无比低调,不仅衣服箱包没有任何logo,用的手机也是多年前就被淘汰的旧款,卡顿又布满裂纹;衣服袖子上被刮烂了个大洞也继续穿着;经常收集外卖的袋子用来代替包包装各种东西...... 于是,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认定了她家里没钱,为首的就是兰时在这个世界里的角色——同一个宿舍的"白富美"程薇时。 程薇时算是年纪里的风云人物,开学报到时靠脸惊艳了一众迎新的学长学姐,再加上一身名牌加持,还有两个“跟班”一路帮着忙前忙后,立马小火了一把,被冠上“白富美”“千金大小姐”的名号。 剧情里的她有点小钱,但性格高调,趾高气扬又贪慕虚荣,觉得姜羚是个没钱的土包子,屡屡嘲讽她是个穷人;姜羚呢,作为真正的富家千金,却始终忍气吞声任由奚落,周围的人也跟着捧高踩低。 直到后来班级团建时,姜羚把全班同学带去了自家的花园大别墅,一排管家女仆对着她九十度鞠躬说“小姐,您回来了”,并且秀出了她三个宿舍大的衣帽间,才真相大白,狠狠打了程薇时的脸。 没过多久,程薇时偶然认识的、一直想要钓上钩的富二代谢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姜羚表白。 告白成功后,两个声称着“少爷和小姐才最适合”“门当户对的爱情才是王道”的富二代站在一起睥睨一旁嫉妒得发狂的程薇时,对她冷声嘲讽:“穿再贵的衣服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何苦呢?” 而程薇时,则在这万分难堪的打脸后黯然退场。后来又因为与女主的旧怨被翻出,墙倒众人推,扒出她买奢侈品那些钱都是一个男人给的,是靠身体换钱的捞女,造了很多黄谣;并且因为之前整天去酒吧偶遇谢炀,导致成绩极差,收到了学业警告...... “到了到了!” 学姐的声音打断了兰时,也就是程薇时的回忆。 她收起阳伞,认真地叠起来,但是因为没有经验,笨手笨脚的叠得很丑。 她跟着学长学姐把行李往楼上搬,到了宿舍所在的楼层之后,学长为了避嫌先行离开。二人接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她的宿舍门前。 宿舍是四人寝,此前已经来了两个人。 【又是这个展开。】系统一直潜水观察着,突然冒泡出来。 【看来剧情的发展和上一次一样,她俩先来,你第三,姜羚最后到。】 女主嘛,可不得压轴出场。 程薇时冲她俩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学姐,又交换了见面礼物,就在学姐的帮助下铺起床来。 当然,床主要是学姐在铺。程薇时倒是想帮忙,只是有心无力,只能时不时掖掖被单的角角,或者把皱起来的被子抚平。 【什么炮灰任务,我看你是来享福来了,一天过得比女主还滋润。】 也确实是孟琢文把她养的太好了,不是大小姐胜似大小姐,千娇万宠,百依百顺,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中学时,父母意外去世。孟家和她家是邻居,平时关系就不错,一出事更是对她多有怜惜,把她当亲闺女养着。 孟琢文作为陪伴她长大的邻家哥哥,怕她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有阴影,疼她疼得不得了,在外面刚赚到什么钱就给她打过去当零花了,逢年过节亦是大小礼物不断。平时在家,一分钟家务都没有让她沾手过。 别说是铺床单,就连吃个苹果都是先洗再削又切好,装进碟子里插上小签子才给她。 记得上辈子剧情走到中后期,她都快20岁了,平安夜收了别人送的苹果,拿回宿舍还不知道怎么洗才算干净,干巴巴在网上搜“苹果拿自来水洗能洗干净吗”“苹果怎么洗,要用力搓吗”。 铺完床后,二人又开始收拾她的行李。只见学姐打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牌包包、两个大牌包包、三个大牌包包、四个...... 程薇时瞳孔微缩:差点忘了这些东西! 想当时就是因为这几个大牌包包和满箱的衣服化妆品,她被舍友吹捧追随,顺势默认了富家小姐的身份,还张扬地到处吹牛炫耀,最后惨遭打脸,从“神坛”跌落。 正想着,她瞧向那些珍藏的包包。不得不说,包包对她确实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包包是没有错的呀! 她看着学姐手里拿起的一个m家做工精美大气的粉色手提包,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声自己一如既往的好眼光。 还有孟琢文这个现役大四学生这逆天的提款能力。 是的,这些包包基本上都是孟琢文买给她的。自己喜欢,他就纵着惯着,经常买买买。 学姐目瞪口呆:“妹妹,你可真有钱,小富婆哇。” 两个舍友闻言也往她这边羡慕地凑,话里话外都是说她有钱又漂亮,家境一定很好。 程薇时想起这个世界的主线中那贯穿全文、有钱至上的诡异扭曲价值观,想起原来那个自己最后翻车的情形,嘴角一抽,赶紧说:“不是小富婆啦,钱不多,就是爱买。” 她补充:“而且还有好多是一个哥哥送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诶,你,你怎么和上次说的不一样啦?】系统茫然懵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虽然好像清零了,但任务还是要做的呀!】 要、要做的吧?而且已经做过一次了,直接按照上次的来就可以了。 上次的她这时,分明已经默认富婆的身份,开始秀起其他大牌物品,还说这个箱子里的只是九牛一毛,她的衣帽间里还有很多,为之后带领众人排挤女主奠基。 其实不然,程薇时就是个能把全部家当穿身上的主儿,有点啥都秀出来了,别指望她藏什么富。 “我是炮灰,她们更是炮灰,炮灰间的对话,影响不了主线的呀。”程薇时笑眯眯地忽悠小系统。 系统想了想,好像也没错,只能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学姐倒是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还没张口问,宿舍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一个梳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的清秀女生推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进屋。箱子的边缘满是磨损和划痕,箱身的提手也断了一个。 正是女主姜羚。 她素面朝天,汗流浃背,目不斜视......不,她望向了程薇时正大敞着的箱子和里面的几个包包。 然后一脸清高鄙夷地移开了视线。 2、小画家x男妈妈 02 姜羚出发之前,再三检查了自己今天的装扮。 没有戴任何首饰,穿的衣服简单质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白t恤和黑裤子。鞋子是做旧了的白鞋,看不出牌子。提的行李箱是特意向管家爷爷借的他用了许多年的款式。 她甚至没有化妆,毕竟她的化妆品都是大牌,上脸效果太好了,那些杂牌根本就没法比。万一有人问起来她怎么说呢? 不实话实说是不诚实的,但如实相告又暴露了自己有钱的事实,这样那些家境清寒的同学们多难受呀! 作为一个低调又善良、为大家着想的人,姜羚决定一定要不外露财富,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完大学四年。 然而,刚进宿舍,她就被几个映入眼帘的大牌包包晃了晃眼。 仔细一看,却都是些入门款或者基础款,价格也算是挺亲民的吧,远远比不上自己衣帽间里那些堆到快落灰了的限量或定制款,不用怎么配货就能轻松入手。 这么几个包包,却还要大剌剌摆在这里,是在炫富吗?但是只有这么几个,说明也就是有点小钱,但不多,和她以及她周围的好朋友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靠着几个大牌打肿脸充胖子想要离上流社会的生活更近一点,最好能受人追捧,实现他们阶级跨越的梦想。 姜羚无语,姜羚不屑。 算了,毕竟是四年的舍友,也就看破不说破吧。 她用一种看破一切的眼神,笑着望向箱子旁优雅精致的程薇时,隐晦地打量了一眼就判断出她全身上下的行头价值,进一步肯定了她先前的看法。 她于是同她亲切又疏离地打招呼:“你好,我是姜羚。” “程薇时。”程薇时和她对视一眼,同样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她那是什么眼神,怎么感觉她有点瞧不起人?】系统弱弱地提问。 别看它年纪尚小、第一次出来绑定做任务,跟着宿主姐姐这么久,也是见识过不少世面,遇见过很多很多人的。 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它只盯着上级评判的进度,现在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鲜明,倒是发现了这个女主怪怪的地方。 【女主角难道不是应该单纯勤俭,身为富家千金却非常亲民,不摆一点架子,人人平等鄙视虚荣嘛?怎么一见面就一副人上人的姿态?】 程薇时感受到了系统的惊讶,挑了挑眉:“既然说人人平等,为什么又要强调她的‘亲民’呢?” 【!!】 “既然人人平等,为什么要卖力装穷,后来又要用自己有钱这个事实去打脸别人,制造爽感呢?” 【!!!!】 系统小小的脑袋已经快爆炸了,它飞快运行着,顶部开始冒起热烟。 程薇时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个世界,从主角到自己这个炮灰都是如出一辙的幼稚。 女主——我有钱,很多很多钱,但我就要装穷,你还不能觉得我穷;你说我穷,我就不还嘴,我就任你欺负,舍友嘲讽我,同学疏远我,导员捧高踩低,我忍;等到你嘲笑了我一年,我再突然摇身一变展露我大小姐的身份,打脸你们! 自己——我没那么有钱,但我有点小钱,我爱买奢侈品还爱炫耀,别人夸我我就上天不知好歹,看见穷人我就嘲笑她,看见富人我就去捧臭脚钓凯子,为了一个酒吧偶遇的富二代连课都不上,天天做着豪门梦,最后梦境居然被自己最看不起的“穷”舍友戳破! 都幼稚至极。 她决定离这个装穷的大小姐远一点,最好是当四年路人,千万别再扯上什么关系,搞得一会风云四起一会鸡飞狗跳。 姜羚接受谢炀告白时,她对自己同样亲切又疏离的“劝诫”犹在眼前: “程薇时,你还是少买点奢侈品,给自己省点钱吧。不要总是因为虚荣,做一些超出自己消费水准的事情来装样子。 你就算买一百个包,也成不了我,谢炀不会选择你的。” 虽然但是,我买包也没花你的钱,关你什么事! 至于谢炀,程薇时在心里轻呕了一下。 上辈子觉醒的那一刻,自己正在办公室被导员警告学业,而谢炀搂着姜羚,来同一间办公室办理请短假出国旅游的手续。 最后停留在这个世界的那几秒钟,看着谢炀风流漂亮的脸,她的脑海里却全是另一张毫不逊色的清秀面孔。 也不知道烂剧情怎么安排的,如果能见到创造这个世界的那个人,程薇时发誓自己一定刺对方一剑然后维权。 到底为什么我会放着那么好那么好的琢文哥哥不喜欢,跑去追天天泡吧、只有几个臭钱的谢炀啊? 心里为自己的清誉和眼光打抱不平,面上却一片温和淡然。程薇时拿过见面礼,同样送给姜羚一份。 礼物是孟琢文挑的,考虑到即将军训,所以买了一款口碑很好的名牌防晒。 虽然她不会要就是了。程薇时喜滋滋的,心想自己还省了一瓶防晒钱,好几百呢! 上次被退回礼物,她气得直接扔垃圾桶了,这次她要自己留着。 重来一次,会省钱啦! 果然,姜羚皱了一下眉,拒绝了:“抱歉,同学,我从来不用这个。” 虽然这个防晒也是名牌,但她的防晒都是私人定制的,还是不要用这个了。 而且虽然比不上她用的,这个牌子对普通学生来说也不便宜,还是给这人自己留着吧。 其他几人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程薇时就眉眼弯弯,温声道:“好叭。” 姜羚点点头,越过她去和另外的舍友自我介绍了。 系统反应过来:【不对!不对!这是女主呀,你怎么也不按上次来?】 不是应该扔掉再冷嘲热讽一顿嘛! “你现在,联系到上面的监督者了吗?”程薇时问它。 【没有。】 小光团顿时垂头丧气,体积都缩小了一点,无精打采地说。 “那就对了呀。” 程薇时毫不吃惊,温柔地抚摸着它。 “你想,上面联系不上,也没人给咱们的任务做评判,那做什么、怎么做,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就当是来度假了嘛,放轻松~”她笑吟吟地给系统洗脑。 【可、可以这样吗...?】小光团抖了抖,天真地发问。 “说不定,这就是因为我们之前任务完成得太好了,上面给的奖励呢?”程薇时逗它,“让我们重新来到经历过的世界,发掘一下剧情的另一种可能。” 系统闪烁了几下,决定相信一直相依为命的优秀任务者,点了点脑袋,默认了。 “那,学妹,我就先走啦,有什么事儿再找我哈,微信联系。”学姐帮着整理完大部分东西,站起身告别。 “好哦,今天麻烦学姐了。”程薇时把刚才的阳伞递给她,跟着她走下楼送行,“回头琢文哥哥来了,让他请客,一起出去聚聚。” 学姐笑得比花还灿烂:“说不定以后还喝你俩的喜酒呢~” 程薇时也甜甜一笑,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姿态,但没有接话,只对着她挥了挥手。 【可惜孟琢文了,哎,你喜欢的是谢炀啊。】系统看破红尘地叹惋。 这个学姐也可惜可怜,嗑错cp了。 “谁说我喜欢谢炀?” 程薇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炸得系统如闻惊雷。 对哦!她现在觉醒了,也不走剧情了耶,那...... 系统眼睛一亮,其实它看剧情的时候就很心疼孟琢文来着。 【那、那你喜欢孟琢文吗?】 程薇时不理它,傲娇地别开了小脑袋。 手机传来某人特定的消息提示音,她连忙打开。 琢文哥哥:「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琢文哥哥:「转账:5000元」 琢文哥哥:「收拾好了就去周边转转,吃点好吃的,想让你学姐带着你也行,我帮你说一声。缺什么也一起买了,钱不够和我说。」 琢文哥哥:「舍友怎么样?好相处吗?」 他的头像还是去年生日时,程薇时用平板绘制的他的q版人像。 “管家公。” 程薇时嘟嘟囔囔,眉眼却舒展开,如春风拂面。 她靠在宿舍楼门口的栏杆上,抿着嘴心情很好地回复消息。 v我10元吃橙子:「都收拾好啦!我厉害吧!锵锵!请看!」 v我10元吃橙子:「(图片)」 v我10元吃橙子:「第一次收拾就做的这么好,不愧是我!~(虽然主要是学姐帮忙(挠头)」 琢文哥哥:「嗯,太厉害了,不愧是我们最天才的小时。」 琢文哥哥:「累了就先歇一下。渴不渴?我给你点个喝的。」 v我10元吃橙子:「喝喝喝!」 琢文哥哥:「(分享订单)」 琢文哥哥:「已经下单了,记得去取。我要登机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程薇时这才想起来,他最近好像都在忙一个项目,全国到处飞,登时皱着一张小脸,气呼呼哼了一声。 都还没有说够呢。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也不过是几天不见;可对于现在的程薇时来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他了。 她真的很想他。 很想很想。 她鼓起脸,按灭手机屏幕,抬眼惆怅地望向四周。 九月的京市依然烈阳当空,阳光穿越绿树洒落地面,光影浮动翩跹。树叶被太阳染色,半油绿半金黄。 少女一身裁剪大方的白裙在裹挟着热潮的风中飞舞,像一只飞跨了千山万水的自由之鸟。 身边不时路过熙攘的新生和引导的学长学姐,对话声,介绍校园布局的声音,遇到熟人的惊喜声,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懵懂憧憬的提问声音,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她静静地站了不知多久,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遥远的轰鸣。程薇时抬起头,看见天空中远远离去的飞机,和它划出的白色轨迹。 一切开始的地方,一切都还来得及。 真正的,崭新的,属于我的生活。 不是作为谁的炮灰,我有我的幸福。 【你外卖还有不到1km就到了,现在走过去刚刚好。】系统温馨提示她。 “什么外卖呀?”程薇时歪头,一脸甜蜜地装傻,“谁点的外卖呀?” 系统哼哼:【还不是某人最爱的薄荷奶绿,半糖,多冰。】 【收件人是天才小时。】 天才小时眉眼弯弯。 3、小画家x男妈妈 03 * 飞机缓缓降落在地面上。拥挤人流沿着出口行进,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在人潮中尤为瞩目。 孟琢文刚谈完一个合作来赶的飞机,一身正装没来得及换下,西装革履,更显宽肩腿长。 他提着一个简约的黑色皮质行李箱,步伐略显急切地走到一处空旷地方,迫不及待地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打开聊天软件,一向从容不迫的面色中带着一丝紧张。 起飞前她就没回消息了。不会因为自己太忙了,连她开学的日子都没顾上,生气了吧? 还是说连生气都没有,真的去忙自己的事情,把他这个便宜哥哥丢掉九霄云外去了? 他刷新着软件,信号一格格攀升,消息滴滴嘟嘟地弹出来,孟琢文本就温和如玉的眉眼一下子更加柔情。 笨蛋小时:「喝到了!薄荷奶绿门永存!」 这是他刚上飞机后不久发的。 笨蛋小时:「我现在要去和舍友一起吃饭咯。」 笨蛋小时:「你下飞机后要记得吃东西!不许忙工作忙忘了!!!」 笨蛋小时:「吃饭前拍照发我,我替姨姨和叔叔监督你、哼哼。」 这是飞机飞到一半时发的。 笨蛋小时:「哇!!这边有我上次刷到的那家本地糕点店!」 这是二十分钟前发的。 偌大的机场中,只见这个温润俊秀的少年独立人群中,如画眉眼笑意渐深。匀称修长的手指慢慢打着字,不断删删改改,能感受到他对屏幕对面之人的珍重。 琢石:「我刚下飞机,现在去找东西吃。」 那边应该是正在玩手机,几乎秒回。 笨蛋小时:「(图片)」 笨蛋小时:「给你看我的晚饭!」 照片里是一个几乎全是肉的大焖锅,有虾有鸡翅有培根有鱿鱼有牛肉......除了蔬菜应有尽有,色泽红艳油亮,看上去就叫人食指大动。 孟琢文轻笑,刚想让她加点蔬菜注意营养均衡,又想到小时刚开学第一天,正是高兴的时候,还是不要扫她的兴了。 不过,看着照片,本来不饿的他却被勾起几分馋意。 要不然自己也去找个单人焖锅吃吧?他们吃一样的饭,四舍五入,也算是一起吃饭了。 * “薇时,你给谁发消息呀?笑得这么甜。”一个舍友促狭地打趣。 “是不是刚才你说的,送你包的那个哥哥?”另一个舍友连忙问,“亲的吗?” 程薇时退出聊天软件,主屏幕的壁纸是一幅精致的二次元绘画。她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对面座位的姜羚探究的眼神。 “邻居家的哥哥。”程薇时坦荡承认,“我们感情很好。” “我也好想有这么一个有钱的哥哥。”舍友假装小可怜地吸了吸鼻子,玩笑般感叹道,“真羡慕你,薇时。” “长得这么好看,又有钱,还有那么宠你的哥哥,什么人生赢家!” 程薇时眉心一跳,这熟悉的台词,原剧情里她们也经常对她这么说。 她不喜欢过多解释,但想了想,既然要彻底摆脱原剧情,还是开口。 “叫我小时就行。”程薇时夹起一块鱿鱼,“我们就是小康家庭,只是他对我很好,很舍得,想让我有几个漂亮有型的包包而已。” “我喜欢,他也觉得好看,又不是不能接受的价格,所以偶尔就会买。”程薇时顿了顿,吃下鱿鱼又坦白道,“但也不是什么超级有钱的家庭嘛,就买了这么几个,开开眼界。” “哎,买几个够好的了。”那个舍友继续接话,“等回去,我也让我妈给我买一个!” “遇到特别喜欢的,做工色彩质感什么的又都很赞,家里同意的话就买嘛。”程薇时知道她们的家境,附和道,“倒也不一定要买大牌,我最近也刷到一些平价的牌子,就是不知道质感怎么样。” 虽然她在剧情里完全忠于大牌,但程薇时现在对其余牌子也很有兴趣。 尽管尚有一点想要买贵价的小虚荣,但一想到自己父母意外的赔偿金还在银行存定期,平时零花都是某人出的辛苦钱,还是有那么点点心虚的。 姜羚没有说话。她根本不用专门去买,奢侈品就流水似的送到家里来任她挑选了。 她想,这些舍友,花大价钱买了大牌又能怎样呢?她们的生活也不会因为贵价的包变得贵气起来,有必要吗?真是虚伪,老老实实穿符合自己身价的平价,也没什么的呀。 如果程薇时能听见她的心声,肯定能气成一个河豚。 人家花钱买个包,也不一定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富人或怎样,或许是喜欢大牌的设计和品质,或许是出于对时尚和潮流的向往追求,又或许像程薇时一样,有一点小虚荣,想要光鲜亮丽,想要更精致一点。 或许她们在这样见过世面、开过眼界,拥有过奢侈品之后,会觉得索然无味,发现底气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发现不需要通过所谓大牌来证明自己的大牌,而是自己本身就可以成为"大牌"。 但前提是她们喜欢,而她们刚好有能力买,她们得到过。 喜欢有能力就买,不喜欢就不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不过程薇时也并不在乎她到底怎么想,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傻子才一天天盯着别人看。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终于自由了的小日子,和爱的人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主线,不掺合; 主角,不在乎。 谁是炮灰啦?我才不是炮灰,我是琢文哥哥眼里最棒的天才小时! 程薇时听着另外两个舍友开始聊别的话题,时不时附和一下,吃几口微微辣的焖锅,觉得这个开局不错,没有什么被神化的千金身份,没有什么炫来炫去的富,多好呀。 * 程薇时所在大学的军训比较轻松,为期一周,就在校内进行,不限制休息时间学生的出行,也不检查学生有没有叠被子,所以比起其他学校的同学们来说,她们更加轻松一点。 但对于程薇时这种娇气包来说,依然很煎熬。 防晒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挤,皮肤还是晒得又烫又红,每天都皱着一张小脸,站在宿舍门背后的等身镜前检查自己黑了几个度。 【哪有那么夸张啦。】系统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热和生气变得粉红粉红,好心安慰,【真的就只黑了那么一点点。】 “呜呜呜......”程薇时假哭。 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下午军姿,脚都快废掉了。 一解散就立马冲回宿舍洗澡,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听说明天还要拉练,就是负重走好远好远。 还黑了亿点点,这才第三天,等过阵子琢文哥哥过来看我,一见面发现我变成了个小黑蛋怎么办......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说曹操曹操到,是孟琢文的来电。 “喂...” 程薇时咬了咬嘴唇,走回自己的椅子边一屁股坐下去,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闷哼。 “小时?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他清润温和的声音,像夏日中的一汪清泉,很好地抚慰了某人此刻烦闷的臭美小心思。 “是不是军训时累坏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孟琢文想到这个能不动就不动、能坐车绝不走路的小懒虫,又好笑又心疼。 “是呀,我每天都在太阳下面站好久好久,我超累的。” 程薇时知道他疼自己,理直气壮地抽了抽小鼻子,趴在桌上开始告状。 “我问过你学姐,你们军训的最后一天只有闭幕式一个活动,在下面坐着听讲等解散就行。” 孟琢文安慰她。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你就解放了。” “嗯哼。”脚心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你现在还很累吗?” 那边犹犹豫豫地轻言发问。 “方便见一面吗?我在车上,马上路过你们学校门口。” 轰! 程薇时脑子里轰鸣一声,一阵烟花炸开,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我今天来京市见个人,时间比较紧,当天去当天回。” 孟琢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但是,回去之前,想来见你一面。” 来京市是为了找人谈合作的事,如果可以,他想早点把总部迁到京市来。 目前他趁着大四没什么课程,刚刚开始创业,也接手了一些父亲公司的业务和人脉,所以在家乡s市起步。 但小时在京市,也说过她更喜欢京市的生活,所以还是越快过来越好。 现在开的车子是来京市后临时租的,晚上登机前还要去还。以后要更努力工作,买小时喜欢的车。 “我前几天不是飞了几个地方吗?给你买了点礼物,也带过来了,一会儿给你。” “如果你不方便......” 孟琢文想到她来大学之前,神采飞扬地说上大学之后,自己一定会遇到很多很多新的小伙伴,到时候才不和他这个老哥哥在一块玩的玩笑话。 想到送她去机场时她高兴向往,一蹦一跳的背影;想到她说,上大学后你不要总来见我啦,多麻烦呀;想到她不知何时起对自己的若即若离。 她好像一阵风,明明近在咫尺吹拂却又无法捉摸,总是觉得自己与她渐行渐远。 他停顿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 长长的睫毛垂下,投射出一小弧好看的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车子在大学门口的一处空车位稳稳停下,巨大的树荫笼罩着车身,驾驶位上的人戴着蓝牙耳机,纤长手指一下一下无规律地敲着方向盘。 “你不方便的话,我把东西放到门房,你有空来取就好。” 明明是想要见她的,可是越近就越胆怯。 怕她感受到自己的靠近所以拒绝,又怕她一无所知。 通话的电流声空空寂寂,沉默许久后,少女为难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出来,要不你放门房吧?” 这是拒绝了。 她并不想见面。 孟琢文一颗心沉沉下坠。 也是,她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空休息,自己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依旧温和的应了一声,就要动身下车。 4、小画家x男妈妈 04 程薇时撅起小嘴。 程薇时脸鼓如一个包子。 程薇时急得跺脚,心里有点委屈。 “还有,你怎么不早说呀!!”她小手握成拳,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然后把自己锤得有点疼,更憋屈了。 “我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没吹,饭也没吃呢!” 现在她头上还包着个粉色的,带着小兔子耳朵的干发帽。 因为她手笨又生疏,平时在家里都是姨姨或者孟琢文给自己戴帽子、吹头发,所以自己一戴就从另一侧垂下好多头发,最后好不容易草草戴好,兔子耳朵还窝进去一只。 京市天气干,刚洗完澡皮肤有点干燥,还没来得及护理;最近又晒黑了不少......程薇时又侧过身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愁眉苦脸。 见别人也就算了,偏偏那个人是孟琢文。 本来就打算养白回去再美美的去见他。现在倒好,人来了,自己不仅没白回去,还在头上包了个粽子。 电话那边的人的心情却陡然回升,说话声音更加温柔:“我这边目前不着急,你慢慢收拾,我等你一起去吃饭?” 程薇时一下坐直身子,扭扭捏捏,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那我可能要很久哦,你会不会等的不耐烦啦?”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个家伙永远不会对自己不耐烦的。 “不会的。”孟琢文浅笑道,“我正好在车里看个文件。” 如果是你的话,等多久都可以。 他在心里说。 “我尽快!” 程薇时眯起眼睛,挂断电话就充满干劲地拿出精油、吹风机和气垫梳开始捣鼓自己的头发。 一个舍友路过她的桌子,看着她重获生机、活力四射的样子瞠目咋舌:“小时,你不累了?” 刚那个解散后差点一屁股瘫在操场上的人是谁? 程薇时正呼哧呼哧往头发上抹着精油:“谁累啦?我体力好着呢,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 当然,第二天上午刚列队前进不久她就又苦又累地受不了了,这是后话。 * “叩叩叩” 清脆的敲窗声在左耳侧响起。孟琢文怔了一下,注意力立马从屏幕中的文件中转移出来,望向窗外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她上半身穿了一件贴身的雾霾蓝圆领短袖,下半身一袭香草白的高腰半身裙,垂坠质感,简约又得体。锁骨处小而精致的珍珠金饰项链在阳光下亮亮的,和她的珍珠链手包很是相配。 头发却是没有吹干,发尾因为毛手毛脚着急出门,又或者是不精通于此,打理得不太讲究。 也难怪,中学时期她就不爱吹头发,觉得太麻烦,更别提护理了。孟琢文担心她着凉,总是揽下这个工作,还上网搜了不少教程。 他不在的时候,就给她办了一张楼下美发店的卡,她要洗头就去店里,鲜少自己动手。 但是孟琢文显然注意不到这些小毛躁。又或许注意到了,但并不影响她的好看。 他只觉得几天不见,她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了。 孟琢文的语文成绩不错,此刻却想不出什么确切的词汇来形容她的美。 就是美。十分美好,耀眼,比今天的阳光更盛。 “好久不见。” 他下车给她打开副驾驶的门,车内已经开了好一阵子的空调,一股清爽的冷气袭来,程薇时舒服地眯起了眼。 她转过头,抬眼仔仔细细望向这位实际上已经许久未见的故人,正好看见他伸出的手。 大手虚掩在她的头顶上方,防止她撞到车门,一如无数次为她遮风挡雨那般安全可靠。 她踮起脚尖,把头靠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 “好久不见,琢文哥哥。” “我很想你。” * 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暧昧的、青涩的、稍显尴尬的气息,还有程薇时刚刚抹在发丝上的精油香味。 她瞥了一眼左手的人那憋着傻乐,又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憨憨模样,轻咳了一声,问他:“你都给我买了些什么呀?” “有一些当地的特产小吃,还有文创,精油皂,放在后备箱里。”孟琢文回忆道。 “我在机场路过一家娃娃店,刚好看到里面有你喜欢的那个粉猫娃娃,也顺手买了几个,大的小的都有。 放在后座了,你看看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 “什么粉猫娃娃?”程薇时眨了几下眼睛,只听说过虹猫蓝兔。 她回首,后座上果然放着几个大袋子。 拿过来打开一看,满满是自己喜欢的玲娜贝儿。 大小玩偶,不同衣服的钥匙扣,挂件,小背包,手提袋,应有尽有。 “人家有名字!什么粉猫娃娃嘛!” 超级超级感动,感动到鼻子红红险些哭出来了,从刚才重新见到他那一刻起就压抑在心里的思念和现在的感动几乎喧嚣汹涌快要决堤而出,只能用故作凶巴巴的话大声欲盖弥彰。 “看来没买错。”孟琢文觉得她嘴硬的凶狠模样可爱极了,心情大好,嘴角上扬,“你喜欢就好。” 【我看他就是送你个丑猫你也喜欢。】 系统看着自家任务者姐姐的娇羞模样,十分不适应地干巴巴吐槽。 “小系统,你学坏了,你现在都会毒舌了。”程薇时对自己的宝贝玩偶左摸摸右摸摸,爱不释手。 系统想起她之前抚摸自己时的温柔触感,还有那奇妙的数值波动,再看她如今这副稀罕一个娃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一股子深宫旧爱的委屈。 它愤懑地转了个身,恰好看到车窗外驶过的一辆豪华超跑。 程薇时选定在一家自己种草很久的韩餐店就餐,店开在繁华区域,所以在这里看到这种豪车也很正常。 但系统的记忆力超群,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熟悉的车牌。 【刚过去的那辆跑车,是谢璇儿家的耶!】 程薇时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微微一愣。 【说起来,她估计过几天也该要约你出去见面了吧?】 【这次你不想和谢炀他们扯上关系,那谢璇儿你还见吗?】 谢璇儿是谢炀的堂妹,和程薇时通过游戏成为网络上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上辈子程薇时就是因为和她出去玩才认识了谢炀,从此在主线力量的牵引下对谢炀死心塌地。 想来那时谢璇儿还委婉劝过她,不要那么死心眼,谢炀也没什么好的。但她当时脑子都没了,怎么也听不进去,甚至还疏远起了谢璇儿,觉得她瞧不起自己。 总的来说,谢璇儿是一位很好的朋友。二人都属于经常性懒得出门、宅在家里打游戏的人。也是因为如此,她们曾一起度过了好几年的青春时光。 在她父母出意外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身边有孟家三口陪伴照顾,而那些无法在现实中说出口的负面情绪,则是谢璇儿这个网友陪自己疏解克服的。 同样,谢璇儿家里那一箩筐破事,也只能吐槽给她听。 她不想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男主,失去一个无话不说、无比珍贵的朋友。 “琢文哥哥,我想和你说件事。” “嗯?”孟琢文觉得她喊自己哥哥的声音怎么听都听不够,温柔地应了一声,“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个关系特别好的网友。”程薇时说,“她也在京市,过阵子我想和她见一面。” “我不想和她只做网上的好朋友。” 程薇时捏着自己粉粉的手指尖,浅冰蓝色晕染的美甲透着水润的光泽。 孟琢文问:“是你玩的那个游戏里的朋友?比你大一岁,京市人,很能氪金那个?”这是程薇时和他提起谢璇儿时最常说的话。 全图鉴满收集度的榜一真富婆呢。 “对对对,就是她。” 恰好红灯亮起,程薇时很希望他支持自己去见面,于是忙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晃。 “我真的很想去~我已经是大孩子啦,而且我们姐俩特别熟悉,知根知底,不会有危险的~” 孟琢文一颗心涨涨的,就受不了她这副娇娇模样。 虽然很担心,但他并不打算限制她的社交自由。 不过……要是对方是男生,那他说什么也要去陪着。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掩住酸意,正色道,“见面的那天和我说一声,保持电话通畅。” “嗯嗯!”程薇时高兴了,松开他的袖子接着看自己的宝贝娃娃去了,找好角度疯狂合影。 红灯结束,前方的车辆缓慢加速,孟琢文感受着右手袖口倏尔的空荡,余光瞄了一眼副驾上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眉眼愈发柔和。 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儿。 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个初次见面的邻家小妹妹。 那年她初一,他刚上高一,一回家就正好碰上她妈妈牵着她的手前来串门。一见面才知道,原来两家的妈妈在多年前还一起跳过一段时间舞蹈,关系很是不错。 大人们许久不见,打开了话匣,把她推给自己照顾。 结果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而他心甘情愿,志得意满。 小女孩当时还没发育好,穿着一身嫩黄色娃娃领连衣裙,比现在矮了将近十厘米,才一米五几,在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前显得格外娇小。她青涩的面庞已经初显娇俏温软的倩容,发色是天生柔软明亮的栗色,刘海下亮茶色的浅瞳睁大,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不好意思和自己打着招呼。 “哥、琢文哥哥,你好。” “我叫程薇时,大家都叫我小时。” 那是一个春天,少女声音如春泉。 是他的情窦初开,也是愿意用一生去守候的人。 * 和孟琢文约会完,又过了几天,军训终于结束。程薇时果不其然收到了来自谢璇儿的见面邀约。 时间定在这个月末。上次是周六,这次程薇时想了想,商量后改成了周日。 上次见面时,偶遇到了男主他们,引发了之后一系列事端。 倒也不是说怕什么,主要是程薇时一点也不想看到谢炀,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换了个时间,总不至于再遇到了吧? 地点还是交给谢璇儿这个本地姐妹来定。程薇时想到上一次初次见面时的那家啤酒汉堡店,舔了舔嘴角,已经开始馋了。 时间很快到了见面那天,果然,谢璇儿把地点定在那家汉堡店。 京市的季节变换得很快。月初艳阳当空,几阵凛冽大风刮过,月底已经是微凉的寒秋。 程薇时穿着一件柔粉色修身针织衫,里面搭着配套的同色针织吊带,下半身穿了一款带简约褶边的白色棉质裙。 她踏着浅粉色的皮芭蕾平底鞋踩过一阶阶楼梯,精心打理过的微卷栗色长发随着动作柔柔飘动。 刚上二楼,程薇时就看见坐在窗边的谢璇儿。 还有她旁边那桌,一双桃花眼笑得倜傥的谢炀。 5、小画家x男妈妈 05 * 谢璇儿是一个有着小猫眼的一米五御姐。今天她化了个简单的烟熏妆,穿了一身黑色,口红也是深色的,但并不老气,反而明艳大方。 她们之前就在朋友圈中见过对方的长相。程薇时径直走过去,笑着喊她游戏里的网名:“你好呀,‘麦璇疯火轮’!” “噗!”谢璇儿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呛得咳了好几声。程薇时轻拍着她的背调戏她:“怎么,看见我这么激动吗?” “在三次元喊二次元的网名太社死了。”谢璇儿装凶瞪了她一眼,“你说是吧,‘18岁娇柔老太太’?” 程薇时:...... 这个故意搞怪的网名她连孟琢文都没告诉。 【你这名字起的多精准啊。】系统嘿嘿一笑。 【你现在的确是18岁。把你活过的这么多世界的年份加起来,也确实是个老太太。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笑到一半,只见程薇时冲它露出一个温婉和煦、带着四分温柔三分诡异二分深不可测还有一分不可言说的笑容,登时莫名浑身一激灵,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你都换了时间了,怎么又遇上男主他们?】 程薇时也无语,该不会还有什么强制的剧情力吧。 谢璇儿倒很快给她解答:“旁边这桌刚好也是我认识的人,就爱瞎起哄,你别理他们就行。” 程薇时望过去,还是礼貌地微笑点头打了招呼。那桌三男两女也举着啤酒向她自来熟地自我介绍起来。 不同于上次,一见到谢炀就直勾勾盯着人家、不到五分钟就冲上去要联系方式,程薇时只是简单寒暄,之后就转过来和谢璇儿点单。 还抽空给孟琢文发了个消息报平安。 那边回复的很快。平时他是不怎么看手机的,今天应当是一直等着她的消息。 琢文哥哥:「嗯。好好玩,注意安全。结束了再和我说一声。」 谢璇儿见她放下手机看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上次我转发了你的微博被他们几个看见了,一个个都特想认识你这个大美女。今天知道我要和你出来,非要跟着我。” 她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咱们等下别管他们,吃完就到处转转。他们一会儿肯定要去喝酒。” 程薇时点头,表示没关系。 “小姐姐吃过他家汉堡吗?”谢炀旁边的男生,也是一个富二代热情地问,“璇儿妹平时也不爱出门,这个店还是我给她推荐的呢。你有什么偏好,我给你推荐推荐?” “姐妹,你别听他吹,他就来过一次。”一个女生翻了个白眼开他玩笑,“你想和人家美女多说说话就直说,拐弯儿抹角的干嘛呢?” 谢炀闻言大笑了几声,朝程薇时这边看来,刚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和别到耳后的头发,白玉般小小的耳朵下方,很小一颗钻石耳钉闪着细碎的光。 他闷下一口热带水果香的精酿啤酒,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确实漂亮。 不过谢璇儿的朋友,他不会招惹,不然以后不好收场。 像他们这种家庭,正经谈恋爱结婚最好还是选家庭相当的,像姜羚那种,长得不错,情史还干净的就再好不过。 平时和你情我愿的随便玩玩也就算了,真要玩到谢璇儿她好朋友头上,万一闹得难看,谢大小姐第一个喷死自己。 【不过说实话,男主这皮相还是不错的。】 颜控的小系统表示肯定,并调出原剧本里对谢炀容貌的描写:他长相潇洒帅气,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红唇皓齿。一双桃花目生得尤其多情,让人对视一眼就情不自禁陶醉其中,叫万千少女为之溺毙...... “打住。”程薇时扶额。前半段还挺正常,后面都是些什么呀。 “帅是帅,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在程薇时心里,说到“帅”还是更偏向于孟琢文那样的:容颜如玉,温朗明润;挺拔如松,清隽端正。 他的面部线条更为柔和,但并不扁平,反而俊秀硬朗。眉眼如画,瞳若点漆,一双纯黑明眸流淌光华。他总是给人一种温润清冽的和煦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依靠。 她还特别不喜欢谢炀的为人,他风流多情,四处招蜂引蝶,整天泡在酒吧夜店里醉生梦死。 照剧情来看,谢炀应该没有谈过什么认真的恋爱,至少在女主心里,那都是别人去勾引他,他"逢场作戏"。但在程薇时的记忆里,他和不少互相不用负责的异性都亲密接触过。 自己这种送上门去的"捞女"他当然不考虑,但也没怎么拒绝,不然她也追不了他那么久。结果还有包括女主在内的许多女生觉得自己能够让他认真,让他浪子回头。 或许最后他和女主真的是真爱,他真的为了女主改掉风流的人设,但程薇时还是更倾向于孟琢文这种一开始就洁身自好,从一而终的男德班好学生。 特别是当他认真而温柔地注视着你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系统听着她在心里碎碎念的彩虹屁,回忆了一下,默默得出结论:人家只有在注视你的时候才是这样,对别人还是很疏淡的。 但它不打算说出来,不然她听了还不得把尾巴要上天哇? * 程薇时和谢璇儿最终在邻桌人的强烈安利下点好了餐。 薯条汉堡,华夫炸鸡,凤梨沙拉,还有两杯橘子口味的啤酒。 “好吃~”程薇时用叉子叉起被切好的一半汉堡,咬了一小口下去,鲜嫩而汁水饱满的牛肉饼和奶酪相得益彰,薯条的辣味混杂其中,也并不突兀。 这家的汉堡真的很不错。程薇时吃到美味,幸福地眯了眯眼,发誓下次要带自家琢文哥哥一起来打卡。 就是吃了几口感觉有点腻,她端起酒杯,许久不喝酒,乍一口下肚,柑橘味没尝出多少,只有满嘴的苦涩,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引来了以谢璇儿为首的一众善意的哄笑。 “你最近登录游戏了吗?”邻桌人终于哄闹着走后,谢璇儿突然有些低沉地问程薇时。 “没有了。”程薇时摇了摇头。 她们玩的游戏是一款很冷门的手游,近几年游戏市场不景气,这个公司又一直致力于推陈出新,这个已经过了黄金期的游戏自然而然的被放弃了。停服还不至于,但是已经停止更新很久了。 因为冷门小众,所以通过这个游戏建立起的友谊更加深厚,尤其是她们这些开服玩家,无数个日夜一起研究攻略打法、装备技能、抽卡玄学,总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但游戏走到今天,老玩家们接连退坑,她们二人也很久没有上线了。正因此,二人才迫切的想着一定要在线下联系,不让这段珍贵的友谊随着游戏沉寂而慢慢消散。 “哎。”谢璇儿长叹一口气,“开服的时候多辉煌啊,哪能想到有今天呢。” 程薇时沉默。 她爱好不多,玩这个游戏算是其中之一,对方也差不多。比起一款手游,它更代表着她们这几年的青春时光。 “诶,对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给周年庆画过同人贺图呢。”谢璇儿想到了自家好友的小技能,解锁手机给她看,“我手机壁纸还是这张图。” 【我都快忘了你还会画画了。】系统仔细打量着那张壁纸。 【之前没细看过,真的很好看呀。】 程薇时的记忆被这张图忽然唤醒。 那时她喜欢的角色出了新的皮肤,她特别激动,本着为爱发电的心理用彩色中性笔在草稿本的空白页临摹了一张图,发到同好群里,结果被一个很厉害的画师艾特出来夸了一番。 现在想来,应该是礼貌的鼓励吧?但那一刻,自己的另外一个爱好,就在心中萌发起一株小小的青苗。 分明是高三时分,最紧张学业的时候,她却停不下脚步,利用非常多的课外时间画画,一开始就是怎么快乐怎么来,后来也渐渐开始看各种教程,在平板上下载了专门的绘图软件来练习,不时给身边人画画头像。 当她拿起画笔,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快乐。 后来要高考了,她不服气孟琢文逢人就夸的好成绩,觉得自己努力起来也能考上京市的好大学;还有对光鲜亮丽的未来生活的向往,让她把平板和画笔素描本都锁进了书柜底部。 高考结束后,旅游,购物,学习化妆,关注起时尚和美容,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书柜的小小一角。 不否认对物质和外表的追求诚然是因为自己对美的向往,但偶尔那些过度的虚荣所代表的空虚内心,是不是可以被对画笔的热爱重新填满呢? “璇璇。”程薇时垂下的眼睛忽然抬起,桌子正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映进她的眸中,眼波泛着金黄明亮的光,“我有点想继续画画了。” * 深夜,姜家别墅。 姜羚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突然,她刷到什么,整个人从床上猛地弹起。 她盯着手机上的图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6、小画家x男妈妈 06 * 手机里是好友发在她们小群里的一张合照,照片上居然出现了程薇时那张光彩夺目的面容,叫人一眼就能被吸引目光,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又躺下去,翻了个身,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姜小羚:「照片里的新朋友是谁?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 立马有人回她:「是璇儿妹的好朋友,和你一个大学,刚上大一。」 「不会是同学吧?这么巧?」 姜小羚:「叫什么呀?」 谢炀xy:「程薇时,应该是这个。」 消息还在不断传来,姜羚却没再看。 她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程薇时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总觉得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在自己的判断中,她应该是无比虚荣的,捧高踩低,欺软怕硬,瞧不起装作贫民的自己,到处兴风作浪,想方设法勾搭他们这些有钱人才对。 瞧,不是这么快就搭上谢璇儿了吗? 谢炀也注意到了她。 但又好像不对,自己目前也没有被她针对,她还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家境。 怀着矛盾的心理,姜羚沉沉地睡去。她想,如果日后自己发现程薇时想要勾搭谢炀,就出言告诫她一下吧,他不是她这种人能肖想的。 * 大学的生活过得很快,也很丰富多彩。学生社团,文艺汇演,名家讲座,小组学习,还有足够充裕的课余时间。 程薇时偏离了原本纸醉金迷的主线剧情,好好地享受了一把普通大学生的生活。 和舍友把学校周边的小吃店吃了个遍,回宿舍路上买点水果酸奶捞加餐;拼手速抢来学校免费演出的相声门票;在校园里拍各种照片,让系统帮自己辨认路过的好看的花;以及每天和孟琢文分享一天中开心或烦闷的小事。 最重要的是,她翻出平板,重新下载了绘图软件,开始每天抽空练习画画,还接了几个约稿。 第一单生意当然由谢璇儿小姐承包,对方得意洋洋:“以后你要是成大画家了,我就到处嘚瑟我是你的约稿第一人!” 引得程薇时哭笑不得。 这天她画着画着,感觉有点力不从心:这个褶皱到底长什么样?氛围感打光应该怎么画?......看免费的教学视频总是治标不治本,照葫芦画瓢,换一个角度又不会画了。 她决定报个专门的网绘班。 虽然目前还只是为了兴趣在画,但她也想尽力画好。 她洗漱后上床,开始搜索课程口碑。好一点的课程就没有便宜的,动辄大几千,还有上万的。 她看了看自己支付软件里昨日收益只有不到五毛钱的余额,有些捉襟见肘。 程薇时从不缺钱,对金钱也一直没什么概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月光族”,想花就花,想买就买。孟家人也很舍得给她打钱,当亲女儿在宠。 但她实在能花,所以一直没能存下什么钱。 她突然想到,幸好当年的赔偿金和家里的积蓄大部分拿去存死期,剩余部分交给孟家代为保管和理财,不然早就花光了吧?自己根本没有保管钱的能力。 她有些沮丧。 撇了撇嘴角,程薇时窝进温暖的被窝里给孟琢文打了个电话。 今天是周五,姜羚和一个本地的舍友都回家了,另一个舍友参加社团团建还没回来。孟琢文温润清朗的声音在空荡的宿舍里响起:“小时?” “琢文哥哥...” 程薇时有些低落,糯糯的垂头丧气地反思,“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啊?整天都在乱花钱。”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被子发出窸窣的声音。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说?”孟琢文安抚关怀的声音片刻传来,“谁说你乱花钱?没有的事。” 小姑娘家爱美,爱买好看的东西,那不是很正常的吗?现在不买什么时候买。 再说,他家小姑娘这么可爱,买多少东西都嫌配不上她。 “没有谁说,就是突然感觉自己不太好。”程薇时闷闷,一下负面情绪上头。 “而且我有点爱慕虚荣,我喜欢奢侈品,喜欢买大牌,喜欢去打卡网红店,吃很贵的东西。 吃个什么都要拍照发朋友圈,照片也要各种精修一顿。...”程薇时数落着自己,越发停不下来。 这么一看,真的是挺小虚荣的。 虽然不至于像原剧情里那样,但和勤俭持家、贤惠质朴绝对不沾边。 孟琢文是怎么受的了自己的?如果自己懂事,更节约,更体贴他,更会过日子,是不是会更好? “你觉得自己这样就是虚荣吗?”孟琢文失笑。 “拍照是记录自己的生活,修图是为了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也是人之常情。 换言之,就算你有点小虚荣,那又怎么样?还是很可爱。” 是人就会有小毛病。可是在爱你的人心里,那些小毛病也在闪闪发光。 “没什么不好的,想买就买,想花就花。”他认认真真地说。 “如果你喜欢花钱就是不懂事,那你可以尽情不懂事。 只要你快乐,你喜欢,就买。咱家又不是没有钱。”他轻轻笑了,“放心吧,就算你以后都赚不到钱,我也养得起你。” “我怎么可能赚不到钱!不许瞧不起我!” 程薇时本来很感动,听到这话瞬间炸毛,小脑袋从被窝里弹出来,替自己辩解,“我已经开始赚钱了哦!我最近接了好几张稿子呢!一张一百块呢!” “嗯嗯,我们的小画家真厉害。” 孟琢文斟酌了一下,问她:“你要是喜欢的话,要不要报个兴趣班?” 因为小时最近对画画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他也经常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上次还刷到了这方面的广告。 程薇时眼睛一亮,震惊于自己和他的心有灵犀,连忙和他讲了自己刚才的打算和看过的几个不错的课程。 孟琢文耐心听完,然后说:“那我一会去了解一下你说的那几个,先挑一个给你报名,你去上课看看。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当给爱好投资了。钱什么的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过咱们家有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给你买东西绝对没压力,你不要想多。 喜欢什么尽管和我说,喜欢就买,我给你买;想做就做,我陪你做。” 他说:“小时,我希望你简单,快乐,永远不用操心这些琐事。我希望你明白,我永远在你的身后。” 希望我可以成为你的底气,你只需要大方地往前走。 程薇时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感受到来自左心房一下一下的强烈振动。 她侧卧着,心脏一侧贴近床面,跳动酥麻而又清晰,绵延不绝,酸酸涨涨。眼前枕边还放着他带回来的玩偶,看了许多眼,现在却有点羞涩得不敢看。 喜欢他。从未如此明确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喜欢他如此坚定的守护,永远给自己温暖的依靠。 喜欢他,无论她多么难过,陷入自我怀疑,他总是静静地陪着她,沉稳的,包容的,拥她入怀。 真的,特别特别喜欢。 * 又是一个周五,今天下午没有课,程薇时和谢璇儿约好了要去一家小酒馆里吃烤鸡。 她坐在桌前上妆,和一旁的舍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她们刚好聊到家里人的工作,那个女生抱怨自己爸妈都是医生,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常常自己回到家二人都不在。 她是班上的支书,上次收集个人资料时也了解了一点程薇时家里的情况,知道她父母不在,由叔叔阿姨监护抚养,也没多问她。 倒是斜着眼,瞄了一眼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姜羚:“哎,对了,姜羚,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呀,怎么没听你说过?” “种地的。”姜羚答道。 程薇时心里叹了一口气。 上一世剧情里,自己找事的时候也问了姜羚这个问题,她同样是这么回答的,接着就遭到了自己的一顿大嘲特嘲。 最后打脸时才揭晓,原来她家里开着农贸相关的大公司,好像还研发一些作物。 没多久,姜羚就收拾完出门了。她一走,那个舍友就转过来对程薇时说:“嗤,瞧她那样儿。” 她默默听着舍友吐槽着姜羚的抠抠搜搜,一套黑运动服翻来覆去穿,也不洗也不换;没钱没见过世面还硬要装,非说别人追的爱豆的大牌高定是借的,还是不值钱的款...... 还有上次姜羚不知从哪拿来一个大麻袋扔到地上,麻袋上居然还印满了某大牌的logo。 舍友嗤之以鼻:“我十年前就在火车站见过这种山寨!她什么家庭,衣服穿了几个周都舍不得换的人,还能买得起这个牌子?” 其实是这样的,姜羚之前偶然发现了一套黑色运动服,便宜又好穿,质量也不错,于是决定多穿这套衣服来巩固自己的人设,免得穿她那些高级成衣会穿帮。 她一次性买了十套运动服,每周把换下的几套装在麻袋里拿回家换洗。但是不认真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在不明真相的舍友眼里,确实挺像她一直穿同一套衣服的。 这样类似的事情还有几件,她又当面直言过这个舍友最爱的爱豆的时尚资源很差,穿的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瞧不上的,二人就渐渐起了摩擦。 程薇时问系统:“你说,是不是剧情和世界线起的作用,我这个炮灰跑路之后,为了让女主的打脸大业顺利进行,上次只是在旁边附和的舍友取代我开始奚落她?” 系统:【是有这个可能吧...】 如果有手,它此刻一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呀,我是第一次出来做任务......而且到现在都还没联系上我的上司。】 它觉得它特别不靠谱,特别对不起自己的任务者姐姐。 而且、而且回头看这个任务,对之前的姐姐也很不友好。为了帮主角打脸成功,姐姐被强行变得尖酸刻薄,沦为一团炮灰...... 程薇时尴尬的笑了笑,心说你联系不上上司是因为我呀。 她收起思绪,看向情绪激动的舍友。 小姑娘平时挺正常一人,顶多有些快言快语,也并没有瞧不起穷人的思想。偏偏一遇到姜羚就开启冷嘲热讽的歧视模式。 不过姜羚上一世拿的麻袋可不是大牌的袋子,而是农贸市场里用来装菜用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袋子,还因此被程薇时狠狠嘲讽了一番。 程薇时摇摇头,只得对舍友语重心长的说:“管她用什么呢,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没人搭腔,自己再能劝则劝,说不定可以让别人也摆脱剧情的束缚。她希望能过个平静无事的大学生活。 * 姜羚来到开好的包厢里,坐在她身边的小姐妹递给她一杯果汁,打趣道:“今天谢炀他们本来说要去喝酒,一听你要来,酒都不喝了。” 圈子里都知道谢姜两家在撮合他们俩,二人瞧这也是对对方有些意思。姜羚害羞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谢炀,对方刚巧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四目相对,很是暧昧。 谢炀身边的男生却突然大骂一声:“我去,谢炀你管管你堂妹啊,说不帮真不帮,到底谁和她认识的更久!” 此人就是上次见面时,对程薇时抱有兴趣的那个富二代。那天结束后他就暗搓搓找谢璇儿要过联系方式,可惜对方说什么都不给。 后来他是觉得程薇时实在温柔漂亮,心痒难耐,又哄着谢璇儿撮合二人一起出去见一面,或者谢璇儿和她约会时带上自己去拎包结账什么的,结果被谢璇儿打哈哈过去了。 他这一刷微博,谢璇儿刚发了一条,正是她和程薇时出去吃饭的合照。对方今天梳了个半扎发,一身小香风连衣裙,温婉中不失娇俏活力。 一个女生笑话他这副单相思的样子:“得了吧,人家对你没意思,谢璇儿帮你也没用啊!” 谢炀另一个狐朋狗友调笑:“嗨,她没看上你。” “这样,你把你前阵子改装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开过去,带她晃一圈,她肯定求着问你要联系方式!” 那个女生怼他:“拜金男以己度人!” 几人闹闹又笑笑,没把这事放心上。 姜羚听到后却一阵违和,若有所思。 * 那边谢璇儿在诉说完最近的繁杂琐事后,也想起这茬,问着程薇时的意思。 “我那朋友看样子是想追你,问我要了好几次你的电话,我没给。你是怎么想的?”谢璇儿说,“我是觉得,他当朋友还行,当男友的话有些不着调。” 她是看不惯那群人的放浪的,生怕自家好朋友羊入虎口。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薇时吃了一口香得流油的烤鸡,忍不住和她分享,“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认定的人了。” “你的那个便宜哥哥?”最近程薇时聊天时提起对方的频率越来越高,谢璇儿忍不住促狭道。 程薇时低下头哼哼了两声,算是承认,昏暗的顶灯下愈发显得小脸微红。 “那就祝你甜甜蜜蜜~”谢璇儿端起玻璃杯,里面橘红色的酒液混着冰球碰撞着杯壁,发出清凌的响声,“也祝小画家早日变成大画家~!” 二人碰了一下杯,接着享受佳肴。这家酒馆的烤鸡很香,调制的鸡尾酒也很出名。 她们点了同一种酒,酒体清透明亮,入口是微微的苦涩,继而回甘,带着一点草本的特殊气味,鼻腔里都是橙皮的香。 程薇时回着手机消息,谢璇儿问她:“一会儿你怎么回?要不我送你吧,我叫了司机。” 程薇时摇头,两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不用啦,我有人接~” 便宜哥哥又来京市咯。 7、小画家x男妈妈 07 * 吃完饭又聊了一会,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和谢璇儿依依不舍地告别,约好下次一起去一个漫展后,程薇时站在路边,等着两个红绿灯外堵车的孟琢文。 他隔一阵子就要来一次京市,虽然也是为了见面,但程薇时知道,他这是在为以后把公司开过来做准备。他不说,程薇时也不问,免得破坏了他筹谋许久的惊喜。 城市的夜晚,华灯之下,马路两边人行匆匆。白杨树在路面上洒下昏暗的投影,和人影一齐被拉得很长。 女孩站在树下,和周围的热闹小店、络绎行人隔绝开来,自成一个世界。 孟琢文到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长腿迈下车走上前,无比熟练地接过她手中的包,然后看清她红彤彤的脸颊,眉头微蹙:“喝酒了?” “一点点。”程薇时挽住他的手,整个人柔成一团水般靠上去。 “琢文哥哥,陪我走一走,吹吹风,醒醒酒。” 孟琢文手臂温度直线升高,有些许不自然。他低头看向二人贴在一起的胳膊,今天他们刚好都穿了米白色的衣服,看上去那样亲密登对。 他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慢慢走着,路过了一辆正在卸货的面包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玩魔方的小姑娘;路过上次那家汉堡店,程薇时本想请孟琢文进去尝尝,却被告知需要排一个小时的队;汉堡店外的等位椅子上坐满了人,有几个人干脆打起了斗地主。 路过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孟琢文不动声色地和她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道路里面护着她。 晚上风不大,微微拂面,很是凉爽。今天是阴历十四,月亮却已经很圆,很明亮。 “刚喝了什么,鸡尾酒吗?”他们放松的闲聊着。 “嗯嗯。”她也喝不了别的,白酒太辣,啤酒太苦,葡萄酒又太涩。她就只能喝点调配的,当饮料喝,“尼格罗尼。” 他对酒没什么兴趣,也没有研究,点点头,还是嘱咐道:“偶尔喝喝就好,酒精容易上瘾,别贪杯,身体最重要。” “嗯嗯!”她重重点着头。 以前偶尔还会觉得他啰里八嗦,可是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怀。 她喜欢这种关怀。 他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软软的,心也跟着软了一块:“今天怎么这么乖?” “我一直都很乖。”她哼哼唧唧。 “不乖也没关系。”他笑。 他想到那天晚上的那通电话,挂断后他沉默良久,觉得自己还是没有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不乖也有人疼。 * 前天刚下过雨,温度又降了一波。上次见面车里开的还是冷气,此时空调已经开始吹热风了。 车载音乐是她的歌单,正放着卫兰的歌。 “挽你手也只因想挽手...如花草总要爱光线空气...” “如若有你背影总有落脚地......陪你到处吃街灯晚餐极欢喜。” 遇到一个漫长的红灯,孟琢文这才想起来什么,从后座取来一个精美的包装袋,上面印着程薇时很喜欢的一个品牌的logo。 “京市冬天来得很早,你姨姨给你新织了个围巾,特地让我给你带过来。”孟琢文妈妈这几年爱上了手工,每个冬天都包圆了一家老小的围巾。 围巾是渐变的浅蓝绿色,算上这个,她已经有四种不同颜色的手织围巾了。 “姨姨对我最好啦。”程薇时取出袋子里的围巾,马海毛的,摸上去手感很舒服。 她甜甜补充道:“你也最好啦。” 围巾下面是一个大方盒,装在粉色的大托特包里。 孟琢文解释:“你不是用平板画画吗?之前那个有点小,对眼睛不好,给你换了个大的,这个内存也大。配套的笔和其他配件都在盒子里。 还给你买了个装得下平板的包,据说这款是刚上新的,卖的很好,看看喜不喜欢。” 粉色的包身上有白色的品牌印花,超级对程薇时的胃口:“超喜欢!” 这就是孟琢文送她礼物的风格,总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体贴入微,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刻意或尴尬。 换季就送点服装鞋子,节假日送首饰,买实用品的时候再送个包,美其名曰正好可以装东西。 车慢慢开到学校门口。 程薇时有些恋恋不舍,磨蹭着不肯下车。孟琢文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率先走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还有点醉。”程薇时耍赖皮,“能不能再坐会儿再回去呀?明天也没课。” “不是还要卸妆和洗漱?”孟琢文知道她磨叽的性子,好言好语温声劝她,“太晚睡不好,会有黑眼圈的。” 程薇时理直气壮地控诉:“你一点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你赶我走!” 刚刚说还有醉意是谎话,但现在却真的有点上头,小委屈涌上心来。 “没有。” 孟琢文把门往里合上一点,挡住夜晚的风。 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不会赶你走。 男人站在车门前,一只手扶住车门,一只手搭在她的座椅上。车内的照明灯微亮,女孩窝在车座里瞪他。二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四目相对,她先忍不住别开视线。 “那,你下个周也会来看我吗?” 程薇时开口,手指抠着衣服下摆的珍珠。 “会来。” 他还注视着她,郑重保证。 她重新高兴起来了,嘴上上扬,努力压下去,又没忍住地咧起来:“我今天喝醉了。下次清醒着见你,咱俩好好逛一通。” “好。”孟琢文温柔的笑。 程薇时美眸再度望向他,有些心猿意马。 “我喝醉了... 喝醉的我,做出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吧?” 她俯下身,双手搭着他宽厚的肩膀,粉唇轻吻他的脸颊。 “晚安,琢文哥哥,下次见。” 亲完就抱住袋子推开他跳下车去,一路欢快地小跑,消失在夜色中,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孟琢文收回视线,一向温和清明的眸光中,压抑的灼热似要喷涌而出。 他一只手抚上尚有余温的脸颊,凉风吹面,面上依然滚烫不已。手指轻拂过被亲吻的地方,温柔似对待梦寐以求的珍宝。 他低声喃喃:“下次见。” * 程薇时冲回宿舍,无视掉一旁吃瓜后疯狂尖叫的系统,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卸妆洗漱冲澡然后躺上床,把头埋在枕头里。 良久,在小系统担忧着急、以为她要憋坏了的视线中,她猛地抬起头,解锁手机,看到微信里来自孟琢文的几条消息。 都是些问候她早睡、关心她身体的话,但是隔一会就发一条,能清楚感觉得到对面的情绪起伏。 程薇时手指翻飞,发送过去一条消息,立马把手机丢到一旁闭眼睡觉。 急得没看清消息内容的嗑cp小系统到处乱转,最后才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系统,可以直接查看这些电子信息。 它急不可耐地查询她的聊天记录,和孟琢文的最新一条: 「琢文哥哥,给你一道选择题,做我男朋友,不许选拒绝。」 * 孟父最近春风得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家儿子自小就聪明懂事,模样周正,性子也温和。如今更是有本事,才大四就创业成功,又跟着自己做了不少项目。 自家公司不大,是因为自己年纪和水平也就到这儿了,但要说野心嘛——哪个老板没有个把公司做大做强的梦呢? 自己不行,但儿子争气,做事利落有分寸,能力超群,一群老朋友都羡慕得紧,见到自己时夸,背地里也夸,还被自己听到过。 最近那小子好像还打算把公司业务拓展到京市那边去,瞧瞧,这志气。 自家孩子自己最了解。虽说他明显是为了小时丫头才开过去的,但要是成功的话,说明他也有这个能力不是?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为人太成熟沉稳了,性子太温、太平,波澜不惊的。又因为操心照顾小时,小小年纪学的一副大人样,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和他谁是爹谁是儿子。 这天早晨,孟母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澡,孟父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就接到了来自自己成熟、沉着、稳重的儿子的来电。 “爸,我这次出差要在京市这边多待几天,你们有什么想要的特产或者其他东西吗?” “不用,不用。”孟父笑开来,“上次小时寄回来的糕点还没吃完呢!” 小时这孩子多贴心啊,还往回寄特产,他们都宝贝着舍不得吃,没白疼她! “好,知道了。你们吃过早点了吗?” 听听,儿子也体贴,还关心自己。 孟父欣慰道:“还没呢。你妈在洗澡,我正要出门去买饭。对街新开了家粥铺,味道还不错,你回来后一起去啊!” “好。” 孟琢文顿了一下,沉稳的声线透出一丝难得的得意,“好吃的话以后我带女朋友一起去,爸你还不知道吧,我和小时在一起了。” 孟父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急匆匆地自顾自说道:“给小时订的早饭要到了,我得叫她起床去取一下,先挂了啊,回来说。” 说完就利落潇洒地挂断了电话,留下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 合着他一大早专门打这个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秀一下他终于追到人家小姑娘了?! 他怎么会觉得他成熟稳重的?!! 幼稚至极!! 其实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孟琢文很克制很克制的结果了。 那条确认关系的消息发出时,他正一个人在上行的电梯里,信号不好。一开电梯门消息就弹出来,他直接在原地呆呆定住,电梯门重新合上都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和幸福笼罩,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自己如愿以偿。很可惜当时时间太晚,他只能和两个每天都睡得很晚的朋友讲。 这不,一大清早,熟知自家爸妈生物钟的他就过来告知喜讯了? 话说回孟父那边。满心无语无力吐槽地放下手机,一转头却对上一张敷着面膜却快要把它笑掉了的脸。 原来是孟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了,看样子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膜都遮不住她一脸喜色。 她正手舞足蹈地和孟父说着得赶紧约几个姐妹炫耀炫耀,自家一路看过来的两个好孩子真的在一起啦! “两个幼稚鬼!” 孟父小声嘀咕,嘴角却也扬起了同款笑容。 不过他俩成了一对倒着实是好事。琢文心眼实在,又真心喜欢小时,照顾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亏待了她。 她性子娇,和别人谁在一起都让人放心不下。 他步伐轻盈地走出门,刚进电梯就撞见楼上的老友,两家算是世交。 两人笑着打了招呼,只听见老友例行夸赞完孟琢文后,一脸八卦地说:“听我家那夜猫子说,你家小孟终于和小时在一起啦?” 孟父老脸一僵。 ......总觉得这小子谈个恋爱巴不得拿大喇叭到处嚷嚷。 8、小画家x男妈妈 08 * 周天,程薇时和舍友一起去市里的一处创业园区内的会馆做志愿活动。 因为学分要求,她们学校有不少大一大二的学生来这里做志愿。程薇时和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同龄的娃娃脸女生被分到一组,在馆内帮忙整理杂物。 结果休息时间聊了一下才知道,对方已经毕业很久了,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公司和这里有合作,要求员工们前来帮忙。 “你们平时上班是不是很累?”程薇时问她。 “累啊!”娃娃脸很健谈,“当学生的时候烦考试,烦作业,总想着要赶紧上班当社会人。等真正变成社畜才发现,真的不是一般的累! 而且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什么烂事都能遇到。有时候遇到委屈,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人的世界啊——” “宝贝,好好享受最后的几年学生时光吧!工作真的好辛苦,从身到心的那种。” 门口刚好进来一排穿着西装的人,也是来办公的模样,行色匆匆,在偌大的会馆里不断穿梭,很是忙碌。 “那几个人我见过。”娃娃脸下巴扬了扬,向程薇时介绍,“是个自己创业的团队,刚刚起步,一天到晚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的。 上次我们公司的人忙完,组团去吃饭,在门口遇到他们,聊了两句。人家说来这里交流完又要赶紧去别的地方,饭都顾不上吃。” “都说鼓励创业,哪有那么容易的呀?要想做出点成绩来,苦得不得了!” 程薇时点点头,不由想到了孟琢文。 他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创业,还要分神悉心照顾自己。只会更加辛苦吧? 但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他好像总是习惯默默做好一切,无论何时都很可靠,很云淡风轻。 他只会淡然告诉自己工作成果不错,赚到了钱,然后给自己毫不心疼的买一件又一件礼物。 程薇时并不了解孟琢文工作的细节,她只是听着娃娃脸讲那些工作里的挫折,自动代入他浮想联翩: 她在门店里挑选包包的时候,他可能正在加班处理工作;给她下单耳环的时候,或许正坐在办公桌冰冷的电脑屏幕前;来见她的前一天,可能还努力在和别人应酬...... 【他有一次感冒了,自己没在意,继续熬夜加班,结果发烧进医院了。】系统在一旁接话。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程薇时大吃一惊。 她眉头一皱,总觉得他不应该是不重视感冒的人。 自己平时打一个小喷嚏,都要被捏着鼻子灌一杯防感冒的冲剂。 【你当然不知道。】系统操作着监控面板,【他又不可能和你说这些。】 【就连我也是这两天看他之前的记录才发现的。】游离在剧情之外的小炮灰,它之前根本不关注。 只是因为程薇时喜欢对方,它才从数据库中调出孟琢文的过往经历,闲得无聊了就看看。结果一看才发现,这孩子对他自己可比对程薇时差远了。 程薇时双手捧住脸,垂眸挡住涌现的盈盈水光。 以前的她只是被动享受,觉得理所应当,觉得他无所不能,赚钱工作都很容易,更从来不会去想这些。但现在她想到了,心里一阵紧。 他不爱诉说自己的辛苦,但她既然意识到了,就不能当做不存在。 她得多疼他一点,非常多,亿点点。 * “请我吃饭?” 孟琢文放下手中的笔,手无意识地虚攥成拳。 谈恋爱之后,每次听到她甜美的声音都会莫名紧张,心跳加速,有种如在云端的、不真实的幸福感。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多害怕这是一场终会醒来的梦境。 “嗯呢!” 程薇时对着电话那头娇娇软软的说,“我现在勉强算是小半个东道主,你来京市看我这么多次了,怎么可以不请你吃顿饭呢?” 他们昨天下午去吃了那家汉堡,晚上又一起吃了份小龙虾,自然都是孟琢文结账,虾也是他剥好了喂给她吃。 “好。吃什么你来定,我都听你的。”孟琢文挑了挑眉,回过神来后很是欣喜。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吃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钱,他倒不担心这个本身就不怎么节制的小孩被自己吃到积蓄空空。大不了过两天他再找个机会给她多打点零花。 她有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让他快乐。 明天虽然是周一,但是下午没有课,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饭。 挂断电话,程薇时开始挑选起明天的约会战服。 昨天见面穿的是粉色,这次得换一个色系;上上次是米白色,pass掉;这套衣服穿的次数有点多啦,也pass掉;还有这条项链,有一点磨损,她不要戴了...... 最终,程薇时把视线定格在一件奶黄色的大衣上。 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也穿了一身黄色的衣服。 她回忆着当时孟琢文青涩俊秀的轮廓,吃吃的笑起来。 她挑了一件带白色蕾丝装饰的棉质衬衫作为内搭,下面选了一条阔腿牛仔裤,搭配小牛皮鞋,看起来简约又舒适。 这一套刚好还可以搭他刚送自己的新包包。程薇时灵光一现,拍了一下小脑袋,翻出之前闲置了的玲娜贝儿挂件,打算扣到包包上。 她拿包的时候侧过身,刚好和看过来的姜羚对视一眼。出于礼貌,她朝姜羚笑了一下,对方见状抿了抿唇。 姜羚最近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她在宿舍忽然失去了很多存在感。在程薇时的劝导和开解下,原本一直在找姜羚茬的舍友也想通了,专心关注自己的生活,不再管姜羚到底有钱没钱。她故意把一些破旧磨损的物品摆出来,也无人在意。 其实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忙,重心都要放在自己身上,谁会一天24小时盯着别人转呢? 没有了炮灰们冲锋陷阵,自然也没有人关心姜羚穷不穷的,她的那些伪装好像都变成了白费。 剧情里夸大其词,女孩们看见穷人就鄙夷嘲讽。但现实中,家境不好却努力的人反而更让人敬佩;女生们很少有所谓勾心斗角,大都欢乐自在,其乐融融。 程薇时甚至觉得,抛开装穷和自命清高这一点不讲,平时的姜羚相处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宿舍里其他两个女生更是有趣有梗。 她在心里愉悦地哼起了歌。 虽然清楚的知道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只是小说世界中的角色,有所谓的主次,有所谓的剧情。 但身处其中,每个人都是那样鲜活,那样真实。 她喜欢这样有生命力的人们,生机勃勃的世界。 姜羚突然开口:“你和谢璇儿是朋友?” 程薇时刚扣好挂件,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嗯。怎么了?” 她想了想,自己现在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和交际圈才对:“你认识她?” “听说过。”姜羚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人设是一个家里种地的贫寒学生,“听说......她们那圈人都很有钱。” 上次他们出去聚餐,姜羚随口提起好友魂牵梦绕的程薇时正是自己的舍友,那人立马拉过姜羚,想要她帮忙当红娘牵个线,最好在她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还听别人说,她们圈里有个男生在追你啊。” “是吗?”程薇时有些看不懂她了,又没有关系到谢炀,她问这个干嘛? “是啊!”姜羚终于说出口了,顺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要不跟了他吧。 你不就是喜欢买奢侈品吗?跟他的话,最起码给你买这些包包衣服是绰绰有余了。 虽然走不到最后,但即使是在一起一段时间,物质上也绝对能上升不少水准。” 程薇时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姜羚想着她一定是听进去了,正在考虑。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替我着想谋划?”程薇时轻笑了一声,把包放回原位。 她原本轻柔清甜的嗓音有几分冷意:“我并不需要哦。” 【她什么意思?!】系统陡然冒出来,火气旺盛。 【她就是瞧不起你!干嘛这么多管闲事呀,这不是引着你去当拜金女嘛?】 【太过分了吧!你打算怎么办,不会就这么算了吧?要不要报复她?】系统两眼冒火星,摩拳擦掌起来。 嘴上撺掇着报复报复,其实它也不太懂这些。不过最近看了很多“重来一世我要让对方血债血偿!”的小说,让它对炮灰逆袭复仇、打脸主角这种事情很感兴趣。 “我要怎么报复她?”程薇时歪了歪头,故意夸大其词,“让她也像上辈子的那个我一样,被墙倒众人推,被造黄谣?” 系统为难地咋舌。 “没有那个必要。”程薇时虽然对刚才的对话也很无语,但还是摇摇脑袋,轻声说,“就算再不爽,我也不会那样做。” “而且,平心而论,她只是精神上瞧不起我,行为幼稚,但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伤不到我的。 对她这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我的人来说,与其设计阴谋浪费精力,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且要过得很好很好,从容,不攀附,不在乎她,这就是最大的‘报复’。” 这也叫“打脸”。只不过这一次的打脸,打和被打的对象要交换一下。 * 周一下午,孟琢文如约来接她。 程薇时穿着昨天搭配许久的一身衣服,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上车。 孟琢文给她系好安全带,动作轻柔地把被安全带压住的长发取出,帮她整理了一下发型后顺带抚摸了一下,提醒她:“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 程薇时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用面容id解锁,打开导航软件输了几个字,递给他:“这里~” 孟琢文一看,地方叫港区,应该是一处商业街区。 “我们先去逛一逛,然后吃下午饭,吃完再沿着河边散步!”程薇时和舍友去打卡过一次,轻车熟路地安排起了行程。 她向右侧过头,心情大好地望着窗外的车来车往兴奋地哼着调子:“火烧云~火烧云~” 孟琢文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又看了一眼窗外:“火烧云?哪呢?” 这才几点,太阳正当空,哪来的火烧云。 程薇时噗嗤一声,接着开怀大笑,浅色的瞳笑得泛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眸光闪闪。 孟琢文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也自觉跟着嘴角上扬:“怎么了?” 本来就没有火烧云啊? “‘火烧云’是菜的名字啦!”程薇时笑得花枝乱颤,“云南菜!土豆泥炖鸡肉!我打算一会儿去吃这个!” 孟琢文看着她笑得弯弯的一双眼,也笑出声来:“是我落伍了,烦请小时老师以后多带我开开眼界。” 小时老师骄傲地扬起下巴:“看你表现、看我心情!” 她听话的学生乖乖点头应和:“看我表现,看您心情。” 小时老师满意了,又向左侧过脑袋,仔细欣赏起自家乖乖男友的好皮囊。 不得不说,孟琢文今天的穿着很让她意外。 宽松的白色学院风针织背心,里面是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下半身是和她差不多的宽松牛仔裤。简单,舒服,还显得他青春活力。 哦,她都要忘了,孟琢文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大学生。 但他气质老成,举止沉稳,网络上说的“爹系男友”大概如此,程薇时都快忘了二人不过相差三岁。 “咳。”孟琢文被她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握成拳在嘴边假咳一声,“怎么这么盯着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装嫩了的打扮,讪讪道:“我是不是穿的有点搞笑?” 程薇时大幅度摇头,给予高度评价:“超好看!我眼睛都看直了!” 孟琢文脸红了,一向稳重的面容露出稚嫩青涩。 上次小时把二人的合照发给孟母看,孟母吐槽自家儿子看起来像是老牛在吃嫩草。 孟母引用俗话:“三岁一个代沟”,他们俩一个青春洋溢女大学生,另一个则像是大学生她和蔼的教授老师。 他不想和她有代沟。所以很心机的买了显年轻的潮牌来穿。 看样子她很喜欢。 喜欢就好,说明他买对了,回去接着买。 9、小画家x男妈妈 09 * 在手机上排好火烧云的餐号后,程薇时拉着孟琢文一头扎进园区开始逛街。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逛街,相反,孟琢文很享受陪程薇时逛街的过程。 帮她拎包,帮她参谋,帮她排队买路过的小吃零嘴。 当看到那双灵动的小鹿眼因为买到喜欢的东西晶晶亮亮,看到她穿上合适的新衣服忍不住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时,孟琢文比做成功任何一个项目都更满足。 但是他没想到,今天的主角变成了自己。 程薇时拽着他,直奔她最爱去的那家高端品牌店,却径直走向了里面的男士区。 她眼睛“唰”地一亮,不一会儿手里就拿了几件大衣外套,一股脑塞给他:“快去试试,我敢说你穿上肯定超级好看!” 她家琢文哥哥宽肩窄腰腿又长,妥妥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不好看! “给我买吗?”孟琢文愣住。 以往逛街这种事都是她的专场。他对穿着打扮不大热衷,随便在网上买熟悉的牌子,或者直接穿孟母买好的。 应该说,他对除她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大热衷。 程薇时哼了一声,扭捏道:“对呀,看我多疼你。” 自己都还没看呢!倒先给他瞧上了。 孟琢文摸了摸她的头,本来想说“给你自己挑就好了,不用管我的”。可是对上她期待的视线,心里又一阵发软,拒绝不了她。 他接过衣服,一件一件套上身试着。程薇时瞥了一眼一旁看直了眼的导购小姐,神气地抬了抬下巴,暗自得意自己的好眼光。 结果就是每一件在他身上都很亮眼,程薇时每一件都想买。 但她坚持要自己付款送给他,看了一眼余额,为了接下来还有别的可买,只得在其中忍痛选了一件。 她发誓,要尽快学着存钱,以后琢文哥哥的衣服都由她承包! 她转了一圈,又喊刚去包装外套的导购拿来几个领带,从中挑出一个靛蓝色的,直接踮起脚给他系上。 孟琢文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鼻尖轻触她的发顶,一阵香气扑鼻,他不由咽了咽口水,屏住了呼吸。 他很熟悉这个香味,是她用了许多年的护发精油。 她不算是多么恋旧的人,日用品的品牌和味道总是换来换去,这么多年,牙膏和护手霜就几乎没有过重样的。但是这个精油却或许因为好用,是她的心尖宠,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更换过。 他甚至曾吃过这个精油的醋,能得到她不变的青睐。 “好啦!” 程薇时给他系好领带,满意地拍拍手欣赏自己的杰作。 男人直起腰,看向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两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相配。 “还有这个皮带,看着也不错......”程薇时又跑去和嘴甜面热的导购小姐挑挑选选。 【人家也想要礼物......】系统嘟嘟囔囔眼红着。 “给你买衣服,你能穿吗?”程薇时柔声细语地接话,杀伤力却很大。 系统看着自己光团形状,没手没脚的身体,沮丧不已,心酸得流出一两颗金豆豆,又打算缩回小角落里去。 程薇时安抚它:“好啦,等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努力想办法给你造个身体出来。” 办法她是有的,只不过自己现在刚刚觉醒,能力还不够。 但她目前没打算和系统透露自己的实力,只是许诺:“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衣服就给你买什么,乖啊。” 系统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也破涕为笑,很是感动。 一开始对于联系不上外界、和小时姐姐一起重开任务,它是恐慌的;但现在它觉得,比起那种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木然服从着上级的指令埋头做任务的日子,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 它的世界,除了任务和程序代码,只有小时姐姐;它也最喜欢小时姐姐啦。 “还看呢?” 孟琢文跟在程薇时身后,像要把她此刻的背影刻进脑海里,“去女装区吧?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一条裙子,你说不定会喜欢。” 程薇时脚步没停,想也不想拒绝:“不要,今天就想好好的给你买几个礼物嘛。” 孟琢文失笑,下意识学着她的语调:“礼尚往来嘛。” 程薇时的小牛皮鞋一顿,转身看他。 “你说的对,礼尚往来。 这么多年,你送了我好多礼物,真的好多好多。 你一直疼我,我知道。” “可是…”她抬起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我也想,像你疼我一样,多疼你一点呀。” 孟琢文的心里,有一处要地无声塌陷。 导购拿着腰带和领带去包装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身影被银质的修长假人模特遮挡,身边是一件件挂得整齐的精致服装。 他捧住她的脸,忍不住轻吻对方的唇。 他自愿送她东西,呵护她,对她好,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她要回报以什么。他只需要看见她的笑容就心满意足。 可是当对方真的看见了这份心意,也想回馈自己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贪心,内心叫嚣着多一点,再多爱我一点。 对于她,他总是无法满足。 * 等到给他买完一整套服饰后,孟琢文又搂住程薇时的肩去了女装区,硬是给她选了一条裙子和几件上衣。这时餐厅的排号也恰好轮到他们。 “火烧云”真的很美味。黏黏糊糊的土豆泥和着辣油焖出来的鸡肉,肉质细嫩多汁,豆泥绵密丝滑,油香味很重,鲜鲜辣辣。 他们还点了泡鲁达和凉拌荷包蛋。泡的软软的面包片配上香脆的椰丝和冰镇的椰奶,再吃一口加了番茄和笋丝的荷包蛋解腻,令人食指大动。 吃过饭,程薇时去了趟洗手间。孟琢文帮她拿着包,站在门口等她。 她洗完手出来,把湿漉漉的手放到孟琢文衣服上,状若无事地擦了擦,心虚抬头憋笑,果然看见对方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干劲十足地说要沿着港区的河岸散步消食。 孟琢文自然是都随她,把刚买好的大包小包放回车里,二人便慢慢沿河踱步。 港区之所以名叫港区,就是因为这边有一个小小的港口,可以买票乘船。这一片商业区都沿河而建,修缮得很不错,大多是偏向欧式古典的风格,也有比较现代化的建筑,看上去赏心悦目。 河畔有许多做餐饮的商户摆的露营椅和餐桌,还有几个驻唱歌手留下的设备,可惜今晚没遇上表演。 他们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程薇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着最近的新鲜事,说着自己之前和同学来这里,几人对着串在树丛里的星星灯狂拍照;说着和谢璇儿在漫展看见了特别漂亮的美人coser姐姐。 孟琢文特别珍惜这样和她悠悠闲闲走在一起的时光。他比她大了三年,永远和她的脚步错开,他离开初中的时候她恰好进入,高中也是如此;大学都在京市,但他大四基本无事,申请了不去学校,回到家乡创业。 是以他在京市读大学的时候,整日牵挂着她和家乡的父母,平日不是读书学习就是在外探索商机,从没来过这些休闲的地方。 而他回到家乡,又思念着在京市的她。 他的生活沉闷、无趣、了无生机,只有工作和赚钱。而她是他生命中突然出现的彩色虹光,是替他见证这个世界丰富多彩的眼睛,是代他自由翱翔海上的翅膀。看着她无忧无虑,自己无比满足。 他们走着,走着。他的腿比她长,理应步步错开;步调却终于趋于一致,发出合二为一的声响。 “有点累~”走着走着,程薇时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撇了撇嘴,娇娇地哼哼着,“右脚心都有一点疼了。” 孟琢文马上停下,侧过身一脸担忧看向她。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河对岸有一处供游客休息用的亭子,忙低下身温声说:“那边有坐的地方,我背你过去休息一下。” 说罢他背过身,径直蹲下去。程薇时看着他不假思索的动作和宽厚的肩膀,心中微动。 好像中学时也经常是这样。他来接自己一起回家,她走着走着就吵叫着自己累了,走不动路了,而他总是温和笑着,露出一个宽宽的背影等待着自己趴上去,被他稳稳背住。 程薇时也不扭捏,轻轻趴到他的背上。 精心呵护的柔顺的发丝一下子拂过孟琢文的耳侧,酥酥痒痒。因为离得很近,她脖颈处无花果味的淡淡香水味飘散传来。 嗅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他努力压下小小的不自然和心猿意马,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稳稳当当,毫不费力地背起她,向河对岸走去。 连接两岸的是贴近水面的悬浮桥。桥上行人三三两两,有拍照打卡的、不断凹着造型的小姐妹,一分钟无缝切换好多种拍照姿势的模样令程薇时想敬个礼。 有大人带着自家小朋友在河边喂鱼,程薇时有些感兴趣,指挥着孟琢文凑过去看看。 只见一大群红色的金鱼扎堆在一起,互相拥挤着争抢小朋友洒下的鱼食,还有不少鱼急忙赶着向此处游来。 “小鱼说:‘活菩萨来咯!’”程薇时看着兴奋踊跃的鱼群,乐了。 河的另一侧有几艘小艇驶过。有游客观光的,也有私人的。 二人刚好路过一艘正在求婚的私人小艇,上面绑满了小灯、气球和粉色的不知名花朵,船上的几个人起着哄,他们围着一对刚刚求婚成功的小情侣,男生女生正拥吻在一起。 亲羞了的女孩别过脸,刚好朝程薇时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程薇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兴奋劲快赶上刚刚等待投喂的鱼。 “祝你们幸福呀!”被船上洋溢的快乐气氛感染,程薇时大声对那个女孩说。 女孩更是激动,直接在伴侣的帮助下拆了船上绑着的一束花朝程薇时她们扔来:“你们也要幸福呀!” 程薇时伸手,那粉花准确无误地被她接入怀中,她才看清了是蔷薇。 花朵轻压在孟琢文头上,他听见上方兰时晃着手向渐渐驶去的小船告别,黑夜里她清清甜甜的声音传来: “我们会超~级幸福哦!” 我会让你超级幸福的。 孟琢文在心里说。 “琢文哥哥,你幸福吗?” 程薇时又趴下身来,软软地和他咬耳朵。 “嗯。” 有她在身边,真的很幸福。 “那琢文哥哥以后也要这样幸福。”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发质顺顺软软的,“我们一起幸幸福福的,每一天都是!” 什么破原剧情,都见鬼去吧,我才不会不要琢文哥哥呢! 孟琢文心里和淌了蜜一样甜,先前心中悬着的那些不真实感全都化为云烟,随即被一种涨涨的喜悦填满。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一步一步缓慢走向河对岸,板鞋在铺着木板的桥上踩出声声有规律的轻响,在吵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安宁。 * 到了亭子里,孟琢文把程薇时放下,让她坐在长凳上,自己蹲下身去查看她的右脚。 “还疼吗?”他眼神心疼,揉了揉她的脚踝,又掏出手帕握住她的脚,轻轻按揉起脚心的位置。 “唔......一点点。”程薇时把刚收获的花束放在一旁,两指尖聚拢比了一个手势,然后抚摸着孟琢文的头顶。 嗯,是她最爱的手感。 “鞋子跟有点厚。” 他看了一眼她的皮鞋,据说是很今年流行的款式。 孟琢文不懂这些,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穿舒服的鞋,“还有点硬。你坐在这,我去给你买个舒服点的?” “不要!”她噘噘嘴,“这个好看呀,我这一身搭配了好久呢!” “而且让你买,给我买个足力健回来怎么办?” 显然是一副不信任他眼光的模样。 “足力健不比你这舒服多了。”孟琢文小声说。 “孟琢文!!” 她美眸一瞪,和他恰好抬眼的目光相对,二人对视了一会,齐笑出声。 “总不能穿足力健,穿老爹鞋来见你吧。” 程薇时用手顺着他的头发说,“见你的话,那肯定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呀~” “你穿什么都漂亮。”孟琢文说了心里话。 程薇时一句“油嘴滑舌”还没讲出口,对上他那真诚清澈的眼神,心里的小鹿撞完东墙撞西墙,不止息地狂跳。 她倏然转过脸,假装去看远处的风景,于是孟琢文眼前出现了一只红红的耳朵。 她心里的那只小鹿,也跃进了他的心中。 心动不止。 10、小画家x男妈妈 10 * 送走孟琢文后,程薇时又回归学校的生活。 陆续有课程面临结课考试,她一边学习,一边抽空画画,偶尔和孟琢文、谢璇儿煲个电话粥,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终于,最后一门考完,她如释重负地回到宿舍,和舍友们各自收拾起回家的行李。 姜羚是最晚回来的。她推门而入,其他三人顺势看过去,只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奢牌的托特包。 原来的剧情线里也有类似的情节,不过那都是在很久之后。记得程薇时还因此挤兑她拿假包,被证明是真的后,嚷嚷着肯定是她借来装样子的。 或许是因为想要博得关注,姜羚最近就开始有意无意在她们面前晃一下自己的奢侈品。有时是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有时是一个印着logo的发卡,不过其他几人都没怎么注意,还是系统眼尖才告诉兰时的。 今天她直接拿了一个包过来。但她们只是瞧了一眼,和她一如往常打着招呼,并没有因此一惊一乍对她表示羡慕嫉妒或者自卑。就连之前和她不对付的那个舍友,也只是心里奇怪的移开目光。 姜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扮穷没人在乎,露富也没人搭腔。 她花心思遮遮掩掩了这么久,好像一个笑话。 自己一开始是为什么要假装穷人来着? 她陷入迷茫,心里却似乎有一道屏障隐隐破开。 * 程薇时提着一个大行李箱,步履匆匆地往机场的到达大厅走。 她远远的就瞧见站在那里等待的孟琢文。他穿着她给他买的大衣外套,里面是高领的白色毛衣,看上去温柔优雅。 这一阵子他们都很忙。她忙着应付期末,他忙着公司的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她很想他。 之前她读高中,他去外地上大学,每次见面都隔了很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思念的感觉,只是有些不习惯;高考后自己随着同学去疯玩,也并没有多在意。 但现在分开短短时间,已经算是煎熬。 机场的往来人海中,孟琢文也看向她。 他们隔着人群遥相对视。程薇时忽然展颜,三步并作一步扑上去,扑进他温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我回来啦!” 孟琢文稳稳地接住她,手里刚买的两杯热奶绿微微冒着热气。 “欢迎回家。” 他声线沉稳,声音却并不平静。 * 孟琢文一手紧牵住程薇时,一手提着行李箱走到车前。 车是他刚买的,由程薇时拍板挑选。算不上万中挑一的豪车,但也价值不菲,对于他一个自己创业的在校大学生来说,足见其能力。 车里的暖气已经开好。程薇时小口啄着热热的奶绿,看见后视镜下的挂坠,那是用她毕业旅行带回来送他的小贝壳改装成的平安挂件; 她的副驾驶上摆着一个毛茸茸的小抱枕,还有一个玩偶,和她卧室里的是同款。 车内的熏香是玫瑰调,她最常用的香水品牌,花香温柔却很有存在感。 这是她第一次坐这辆车。车上却满是她的痕迹。 孟琢文和孟母汇报完已经接到人,放下手机转过来给程薇时系安全带。 距离一下子拉近,他看得到她长长的睫毛细微的颤动,粉红色的嘴唇刚刚喝过加烫的奶绿,显得水润润的,很有光泽。 他的动作做到一半,手忽然停下。 她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然后唇上一热。 先是轻柔的浅浅试探,再然后慢慢厮磨,由浅到重。像是要把分离时的所有思念和挂怀揉成一团,揉进这一个吻里。 她被亲的脸红心跳,紧紧揪住他的大衣领子,在接吻的间隙含糊不清地说:“……这么想我呀?” 回答她的,是更为强势汹涌的亲吻。时而激烈,时而纠缠。 呼吸声乱作一团,这声音是情人间的诗。 她闭着眼,脑海里还是她刚刚说完话后他的眼神。 一贯的温和清润下,埋藏着说不清的灼热和执着,像平静的大海忽然掀起万丈波澜,而她是海里的船,在巨浪中心,和海共振浮沉。 *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个人都很老实,各自分享着最近发生的事,终于到了小区里。 车子停进地下停车场。昏暗逼仄的无人空间里,程薇时扭捏着,以为孟琢文会继续在这里亲自己,但是其实没有。 她刚撅起的小嘴像一只漏气的皮球,霎时瘪下去,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跟在他后面上了电梯。 也不知道是因为电梯里空调温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程薇时只觉得随着电梯上行,空间内的气温变得越来越高。 偷偷瞄了一眼身边那个看上去很淡定的身影,她的小脸逐渐发烫。 唇上仿佛还有他的余温。她回味刚刚的吻,觉得和他接吻是一件很舒服、很奇妙的事。 在她的热意到达顶峰时,“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楼层到了。 他们走出去,即将到家。 程薇时在后面,看不清孟琢文此刻的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他的衣服。 孟琢文已经快要疯了。 看起来面色淡然,温和无欲求,任谁见了都不会把他和刚才那个在车里缠绵掠夺的人联系起来。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够,远远不够。 没有得到的时候,觉得只要能看着她就好;食髓知味,他想和她的呼吸交缠,直至地老天荒。 在机场,在车内,在黑暗的地下停车场,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 但那样会吓到她的吧?孟琢文为自己汗颜,明明年长,也一直努力做到沉稳可靠,在这种事情上却总是像个毛头小子,只能压下过于蓬勃的、疯狂叫嚣的爱欲。 他克制着自己,突然感到衣服被后侧的人拉了一下。 “那个......孟琢文。 回家之前,要再亲一下嘛?” 孟琢文回头,深深地注视着她。 一秒,两秒。 他大手牵起她的小手,拉着她走进斜对面的楼梯间,抱起她放到行李箱上,一下又一下,急切热烈地疯吻着她。 楼梯间的灯好像坏了,白色灯光一闪一闪的。 他的手扣住她的腰,吻得她发粘。 良久,他们分开。她佯怒问他:“怎么亲都亲不够,你是亲亲狂魔嘛?” 不矜持的人才不是她哦!她明明说只亲一下的。 “嗯。” 孟琢文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轻笑。 “欢迎回家,小时。” “我很想你。” * 回到家里,孟母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们,抱着程薇时一口一句“孩子瘦了”。孟父闻言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放言寒假要天天给小时做大餐补回来。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相处,但突然和孟琢文成为情侣,程薇时见到孟父孟母,总还有一丝羞涩与不自然。 孟琢文注意到了,安抚地摸摸她的头,钻进厨房去给孟父打下手。 程薇时黏住孟母,吃着孟母刚刚剥好的、给自己解馋用的花生,听她讲着家里长短。 孟母忽然问她:“琢文没有欺负你吧?” 程薇时靠在她身上说:“姨姨你知道我们的,他怎么欺负我呀,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孟母满意点头:“嗯,就该这样。他就爱你欺负他。” 引得程薇时得意地笑。 她又想起刚才,他攻势猛烈的,狂风骤雨般的吻,想起他温和克制之下,那一点不容忽视的霸道。 她想,如果是这样的欺负,偶尔一下下,也不是不可以嘛。 他在厨房里似有所感,路过门口,和客厅里的她目光交汇。 然后用口型说:“还有五分钟。” 程薇时却等不及了,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从早上去机场到现在,除了那几个花生和临走前匆匆塞下的一个小面包,她什么也没吃。 她挽着孟母去洗手,端端正正坐到餐桌前等待开饭。 孟琢文说是五分钟,果然是五分钟。最后两道硬菜同时出锅,孟父和孟琢文一人端着一盘,放到自家大姑娘和小姑娘面前。 孟父手艺很好,孟琢文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个十成十。刚刚那点小情侣见家长的小羞涩和小尴尬瞬间不见了,程薇时面前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一顿饭吃得好不快意,小肚皮撑了起来。 天天这么吃,寒假结束得胖十斤吧? 程薇时在孟母的怀里撒着娇,得到对方“你一点也不胖”“你很瘦啦,再长十斤也是个瘦子美女”的鼓励,喜笑颜开。 孟琢文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我一会下楼去扔垃圾,你和我一起?消消食。” 程薇时点点头,立马从孟母的怀里转头扑入孟琢文的怀里。 孟母嗔怪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对孟琢文说:“那你顺路买点鱼片,还有芹菜。” 孟琢文:“嗯,我知道。” 程薇时在他怀里偷笑。 刚刚饭桌上,程薇时提起想念孟父做的生滚鱼片粥,最近期末脑细胞要用光了,可不得补补脑? * 超市里。 孟琢文去水产区买鱼了,程薇时讨厌那个腥味,自己一个人推着小车在零食区转悠。 过了一会,她一转头才发现,购物车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她每次来超市都是这样,看到这个也想吃,看到那个也要尝尝,不经意间就会买很多。 孟琢文看到她,走过来,把已经片好装盒的鱼片和一把芹菜放到车里,对小山一样的零食见怪不怪。 他甚至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她:“这些够么?” 程薇时猛点头:“够了够了!” 不能再多了!再吃真的要变成小猪了! 虽然......还有一片儿没逛呢。 孟琢文端详了一会儿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笑了,牵住她一起接着逛:“再陪我转转。 要过年了,多买点大家可以一起吃。” 话是这么说,其实家里也就她爱吃零食。而且过年前肯定还要再出来采买一趟,到时候她还能再买一轮。 但程薇时对他的话很受用,又兴致勃勃地往车里丢进两袋山药片。 他们一人在前挑,一人在后推着车。程薇时眼神亮亮地看着货架,孟琢文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他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他们新婚燕尔、小夫妻一起出来采购的感觉。 这时,一道惊喜的男声忽然从前方传来: “程薇时?真的是你!” 11、小画家x男妈妈 11 “好久不见啊!” 程薇时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寸头男生大步向自己走来。 好像是她的高中同学,不确定,再看看。 “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男生开玩笑似的和她打着招呼,然后站直在她身前,有些紧张的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角。 【是你的高中同学哦,还是体育委员呢。】系统看着程薇时礼貌中带着一丝尴尬的微笑,提醒她。 紧接着,它又发现了什么一般激动地说:【哦哦哦!小时姐姐,这个男生,他、他想泡你耶!】 程薇时有些无奈:“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话?” 什么泡不泡的?这个人她都没什么印象,说话估计不超过十句。 系统见她不信的样子,有点不服:【他高中的时候给你写过情书哦,不知道为什么,纠纠结结没送出去。】 【还有,他经常偷偷看你,他的朋友都知道。不过他不好意思和你说话,最后也没表白。】 【哎,纯情少男的青□□恋啊!啧啧。】系统看着寸头男生微红的耳朵,摇了摇头,有些怜爱。 小伙子人还挺帅的,不过小时姐姐已经有她的琢文哥哥了。 它嗑的cp,没有人能拆! 程薇时忽略掉自己才过了半年就把对方忘了的事实,毫不心虚地顺着系统的话说:“没有啊,我记得,你是体育委员。” 寸头男生很高兴,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似乎在想下一步要说些什么。 孟琢文听了她的话,眼神一暗,推着购物车上前几步,不动声色的把车移开一些,让自己靠近程薇时。 他微微俯身,像要将她笼罩:“要去文具那边逛逛吗?” 程薇时点点头:“好呀!” 她正好想买些小贴纸。 说完看向寸头男生,正要道别,对方忽然和孟琢文打了个招呼。 寸头男生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嗨,你也是,好久不见啊。” 他很快又释然了,“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挺好的。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他走后,程薇时回过头,狐疑地看向身后一脸淡定的某人。 “还在一起?” 她眯了眯眼,勾起嘴角:“什么意思,给我解释解释,我们不是刚在一起不久?” 孟琢文看了她一眼,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拉着她慢慢朝文具区走:“对啊,刚在一起不久。” 瞧瞧,这个人还真是,连伪装都不会! 一看就心里有鬼! 程薇时边走边问:“还有,他怎么会认识你的?快说快说!” 她好奇死了! 孟琢文这个家伙,不会高中三年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吧!! 他可是比自己正好大三岁,她初一他高一,她高一的时候他已经去上大学了,没道理和她的同班同学产生交集哇? 孟琢文回忆起当年。 那时她上高二,他在外地念大学。 有一天,她在他们家四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一张号码牌的照片,说自己马上要参加人生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她这种小懒虫,一般是懒得运动的,更别提参加运动会了。这次是因为她原本报了名的同桌突然病了,她想着同桌平时经常帮自己接水,就义不容辞的顶上去。 孟琢文看到消息,当机立断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课程可以请假。但是她人生中的每一个节点,不管是大还是小,他都不想错过。 一路匆忙,下了高铁站又打车去她学校,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快开始了。 学校是允许家属观赛的,孟母拿着凭证接他进去,刚走到绿茵场上,就听见一声枪响,还有奔跑起来的程薇时。 比赛是800米长跑。深红色的跑道上,她像一只小鹿,在阳光下无比灵动,无比耀眼。 在孟琢文眼里,她永远在发光。 然后他听见身边几个男生的窃窃私语: “快看,你家程薇时超人了!已经跑第三了!” “什么我家!”一个寸头男生本来正目光紧盯着跑道上的倩影,闻言红着脸下意识反驳,完了又四下张望着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儿,别让别人听见了!” “你还怕别人听见啊!” 他旁边的男生嬉皮笑脸,“就你看人家那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也就她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另一个男生吐槽:“人家不是看不出来,是压根没看好吗?哥你喜欢她,却连话都不敢和她说,程薇时那么受欢迎,能注意到你?” 他们怂恿起哄:“要不你直接表白吧!然后去追她,我们帮你啊!” 寸头男生在中间,脸更红了,显然有些意动。 孟琢文很难把注意力从他们的话语中收回。 小时很受欢迎,今后也只会越来越受欢迎。 她漂亮、可爱、精致、大方、聪明、热爱生活,还有很多很多优点,这些他都知道。 他还知道,自己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对她产生了不一般的情愫。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是渴望占有,又甘愿守侯。 或许是在旷日持久的相处中,又或许是初次见面的时候。 眼神锁定住的人终于跑向终点,女生们一起上前将她围住,直到看不见她。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是女生们慌乱的动作。 孟琢文听见“晕倒了”的字眼,心揪紧着,快速和孟母一起往过赶。 他冲至人群中,众目睽睽之下,没来得及多想就把她抱起来,在反应过来的班主任的帮助下一同前往医务室。 孟母跟在身后一脸自责:“哎呀这孩子......临走前我应该叫她多吃一点的!估计是吃太少了又运动,低血糖犯了。” 吃饭的时候,程薇时刻意吃的很少,生怕自己吃多了跑的时候吐出来。结果度没把握好,跑完直接眼前一黑,晕了。 孟琢文把怀里轻盈的身躯小心翼翼的放到医务室的床上,一边给她脱鞋子,一边听医生的训导。 程薇时这时已经悠悠醒了,她迷迷糊糊着问:“我刚才......?” 眼前忽然一通乱麻般迅速漆黑,身体还很疲惫。 不过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也没来得及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就感到无比的安心。 “没事了,就是有点低血糖。”孟琢文喂她吃了一块巧克力,喝了几口热水,“要不要睡一会?要走了我叫你。” 她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就安然睡去。 小手还抓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好像怕他突然出现后突然消失。 孟母去冲了一杯糖水后,跟着班主任去教室帮程薇时收拾书包了。 医生还有别的事,也暂时出门。孟琢文一个人守在床前,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和同样没有血色的唇。 怀里的温软触感尚且还在,眼前的人正在安眠。 医务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露出寸头男生半张脑袋。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程薇时,又看了看在床前坐着的孟琢文,有些拘谨地开口:“她......她怎么了,还好吧?” “好多了。”孟琢文轻声说,“刚才有点低血糖。” 男生也同样放轻了声音:“哦......好,我、我是她同学,体育委员,就来代表班上看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问,“你是她家属?” 孟琢文:“算是吧。” 算是? 男生没反应过来:“你是她哥哥?” 听说她好像有个哥哥的呀。 孟琢文轻声笑了一下:“不是哥哥。” 寸头男生懵了,觉得这人说话含糊不清的,态度很是暧昧。 等等,算是家属,恋人也就是以后的配偶,也算是家属吗?而且不是哥哥—— 似要映证他猜想的,孟琢文帮程薇时整理了一下额鬓微乱的碎发,动作轻缓的的替她提了提被子,目光温柔如水地望向她,嘴角含笑。 窗外有阳光斜射进来,刚好落在她的脸上。她睫毛动了动,孟琢文立马举起空着的手挡在她眼睛上,另一只手还和她紧紧交握。 这两个人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幅画,有一种不容打扰的氛围;画框之外,寸头少年“恍然大悟”,眼神黯淡的离开。 程薇时听到这里,摇头晃脑故意逗他:“哎呀,原来是这样呀,要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还能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呢~” “你现在不就在谈校园恋爱?” 孟琢文走到文具区,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眸色深深。 他并不觉得程薇时会喜欢那个男生。他当时特意去了解过,还旁敲侧击问她,结果她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 “那不一样!”她理直气壮,“高中的时候谈恋爱的话,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你还想早恋呢?”他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脸蛋,笑了。 “那你当时不是也不在么。”程薇时手指滑过眼前一排可爱的和纸胶带,嘟嘟嘴,“我上哪谈去。” 这话的意思是,那个人只能是他。 孟琢文听懂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沉默良久,忽然认真的说:“其实我本来还想再过上个几年,再和你正式表白。” “你等那么久干什么?”程薇时不满。 全世界都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偏爱,你却迟迟不说。高中时不说是怕影响我学习,这也就算了;怎么上了大学还要忍着呀? 上辈子不就让我去追着别人跑了嘛? 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愿,但想到这个,程薇时还是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手指理了理发梢。 然后她听到孟琢文说:“我在胆怯。” “一开始我在想,如果表白失败,连兄妹,连朋友都没得做,那我该怎么办?” “后来我又想,我已经一只脚迈进社会,而你还要上很久的学,如果你没有想清楚就接受我的表白,浪费了几年,甚至将错就错蹉跎几十年,还不如让我表白失败。” 你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更加重要。 没有办法不去思考这些顾虑,因为太过在意,太害怕失去你。 “你年纪比我小,又一直在上学,没见识过社会上更多的人,也没有感受过更大的世界。 在你之前的小世界里,可能觉得我好;但当你遇到更多的人……”他顿了顿,语气尽量平淡,“当你遇到更多的人,或许会觉得我没那么好,或许,会遇到更好的人。” “我不想因为你还小,趁着你对世界的认知还没有成熟,趁着我比你多几年经验时抢占你。” “我想等你长大。等你见识到更多人,见过更宽广的世界以后再回头看我。 说不定那时,你还是觉得,孟琢文这个家伙,好像真的还不错。” 我希望你爱我,是成熟的,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果你清醒、成熟、快乐,你可以不爱我。 尽管我一定比所有人都渴望你的爱。 比起在你前方遮住你本能看见的风景,遮住你头顶的光芒,我更宁愿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 只要程薇时回过头,就能看到,孟琢文一直在她身后。 12、小画家x男妈妈 12 程薇时眼圈一红。 傻子。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傻子哇? 她吸了吸鼻子,愤愤地拿起一根试用的中性笔,在用来试写的纸上一笔一画用力写:“孟琢文是个大傻瓜!” 她抬头看他,郑重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孟琢文,我想的很清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对我来说,如果不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才是浪费。”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是非常坚定的信赖。 孟琢文看着她这样的眼神,眼眶酸涩不已,慢慢变得无比心安。 她提出确认关系的时候,他什么都想不到,大脑空白,只剩下满腔的爱意和欣喜若狂。可并不代表那些问题和不安不存在于他的心中。 好像心里一直存在的某处缺口被忽然填满;好像一口枯了许久的井,被注入清澈的春泉。 “我的确喜欢那些更大的世界,喜欢新奇的、好看的、没见过的东西。 但是,你知道吗?世界不断丰富——”程薇时拿起中性笔下方的一盒圆规。 “就像用圆规画圆,把圆规拉开,半径和圆的面积不断的变大。 而你,会一直在我的圆心上。” 我的世界会随着阅历逐渐广阔,不断有人随着圆的变大而被囊括其中。 但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在世界中心,然后陪着我,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 假期里,在天南海北上大学的朋友们都回到本地。 这天,程薇时和几个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聚完餐,一下扶梯就看见在一楼大厅等她的孟琢文。 朋友们也看到了,知道这就是她那个邻家哥哥外加男朋友,笑闹着吐槽她:“不带你这么撒狗粮的喂!” 有一个女生看到二人颜值如此登对,冲她竖大拇指:“好嗑!” 美女就要配帅哥! 系统听到这话,见自家的cp被肯定了,和她惺惺相惜,急忙激动认同:【好嗑!】 “高中的时候还偶尔会看到他来接你呢。”有个女生回忆。 “当时我就觉得你俩指定有点什么!什么哥哥妹妹那么甜,我哥都只会和我打架!”她扶了扶眼镜,一脸吃瓜专用笑容,“你们明明是情哥哥和情妹妹~” 程薇时鸡皮疙瘩都要被她最后一句话弄出来了。 不过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孟琢文从某个时期开始就提高了回家的频率,只要时间合适,就会来校门口接自己下晚自习,风雨无阻。 算一算,应该就是那次运动会之后吧? 有人闷声吃大醋,表面还装没事一样。程薇时在心里偷偷笑。 “赶走”身旁哄笑着打趣她的朋友们,她轻手轻脚走近孟琢文身后,准备吓吓他。 可惜,还差几步路的时候,孟琢文就回过头来,倒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可丢脸了。 她小包往他身上一甩,被他娴熟地接住。 “你脑袋后面长眼睛啦?”自己明明脚步那么轻盈! 孟琢文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程薇时,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指了指座椅前面大大的黑色指示牌。 指示牌反光。 程薇时:“你作弊!” 她哼了一声,蛮不讲理地幼稚争辩:“反正不是我的问题,我走的很小心了,都怪你,还有这个臭指示牌!” “嗯嗯,都是我和这个指示牌的错。”孟琢文认真检讨,态度端正。 “那刚刚,你是不是被我吓到啦?”她眼珠溜溜转,斜睨他。 “对,我被吓到了,吓了一大跳。”孟琢文面色不改,一本正经地顺着她颠倒黑白。 “嗯,年轻人,你还是要好好锻炼下胆识啊!”程薇时满意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肩,故作大方地开口,“看你态度还不错,给你一个跟着我好好学习的机会,就从给我拎包开始吧!” 孟琢文忍俊不禁。 他们的家离这个商场不远,所以他没有开车,二人沿着街道步行回家。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刚吃过下午饭,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寒冷的城市街道,临近过年,有些商贩已经关店了,有些商贩还在热情营业。行人们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对抗着寒潮。 程薇时和孟琢文都穿得很保暖,大衣加毛衣,还戴着孟母手织的围巾。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冷。 孟琢文忽然牵上程薇时的手,十指相扣,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程薇时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刚好经过一个路灯。灯下,他们的影子紧贴在一起,拉得很长。 左边是车水马龙,繁华商厦,右边是路边的小摊贩,还有其他行走的人。头顶被夜风刮过的零星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觉得此刻特别幸福。 人间烟火。 他们路过一家烤鸭店。之前也光顾过几次,不同于京市的烤鸭,这家烤鸭是南边做法,烤得冒油的鸭肉整齐切好片装在盒子里,然后在上面浇上咸鲜偏甜味的卤汁。 程薇时刚刚在商场里吃的自助,那家店很一般,她嘴比较刁,没有吃多少,此刻已经有些饿了。 孟琢文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眼望过去:“想吃?” 程薇时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刚吃完饭就馋了,反问回去:“你不想吃?” 孟琢文:“噢,我想吃,你陪我吃点。” 说完便带着她去排队。 程薇时喜笑颜开。 孟琢文点开小程序,定位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烤鸭有点腻,再陪我喝杯奶茶解解渴吧?” 程薇时扭捏了一下,就听见他说:“薄荷奶绿,半糖,多冰?” 她舒畅地笑出声,又收住笑故作姿态地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喝一杯吧!” 他把她搂进怀里,寒风还在吹,他的怀抱很温暖。 她站累了,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撒娇般的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抬起头偷看他一眼。 然后低头埋进他胸口,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偷看他一眼,一眼又一眼。 怎么这么好看呀,怎么看都看不够。 孟琢文没忍住,啄了一下她的唇。 他想起今早去公司收到的好消息,终于和她分享:“你下个学期的时候,我的公司就能开到京市去。” 她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小嘴张成一个“o”形看他。 既然他能这么说,以他的性格,那必然是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记得原来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么早呀? 系统:【是相爱的力量!】 程薇时笑了,是呀。 是相爱的力量。 他看着她又惊又喜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喜欢京市吗?以后总部就在那边。” 这样也可以不用异地了。 他所设想的未来,始终以她的意愿为中心。 他没说这一切有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只是说"你喜欢",然后就去做。 程薇时慢慢重新窝进他怀中。 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 新年将至。 孟家夫妇给两个孩子包了很厚的大红包,还附加了两对金饰。 程薇时则给孟家三口准备了新年礼物,是她先前和朋友一起去全国有名的寺庙买的、开过光的平安手串。 孟琢文也准备了,一人一块最新款的智能手表。程薇时拿到手表,高兴的说要去自己房间找贴纸贴上。 “小时,你等一下。”孟母叫住程薇时,递给她一个扫帚。 “新年前要大扫除,没忘吧?” 孟母自己刚打扫完家里的琴房,笑眯眯的对她说,“你家那边我之前请人来打扫过,不过你自己的卧室嘛,你还是象征性去扫一扫,图个吉利。” “遵命~”程薇时接过扫帚,并不苦恼。毕竟她每年都是装装样子,实际上随便扫两下,偷懒的很。 “你呀。”孟母嗔了她一眼,看着迎面走近的自家便宜儿子,叫住他,“让琢文帮你顺路去把窗花门联什么的贴了,你就别沾手这个了,免得站的高危险。” 孟琢文:...... 鉴定完毕,是他的姨姨,是小时的亲妈。 不过他也不可能让小时去贴窗花的就是了。 程薇时揽住孟琢文,把扫帚丢给他拿:“是!姨姨,我一定好好监督他完成任务!” 孟母满意了,转身去继续忙活。 孟琢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和她拿着窗花剪纸和清洁用具一起走向对门。 父母去世之后,她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会和孟家人一起吃饭,一起休闲,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坚持要回来。 这样会让她觉得,她没有忘记爸爸妈妈。 人们都说,只有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只要她还记得,他们就仿佛从未离开。 她正想着,房门被孟琢文打开,她一头撞在他刚刚停下的背上。 他打开门,却没有拉开,反而转身对她说:“你先转过去一下。” 程薇时一怔:“是里面有什么吗?” 怪味?虫子?还是...... 惊喜? “你先转过去。”孟琢文声音温柔地哄着她帮她转身。 她嘴角大大上扬,看来是惊喜哦。 半分钟后,孟琢文指尖轻戳她的肩,她回过头来,看见他抱着的粉色玩偶花束。 樱花粉和乳白色相间的羊羔毛包装里,是满满的她说过可爱的玩偶们,还有一些布艺的花朵和草莓装饰。 “我喜欢这个!” 她兴奋地跳了两下,满脸欢喜地接过来。 “你再仔细看看。”孟琢文提示她。 “嗯?” 她再看过去,果然最中心的那个玩偶边边夹着一个小盒子。 他接过花束,示意她打开盒子。 盒里是一条项链,粉色的蔷薇辉石材质,用玫瑰金色的细链串起,中心闪耀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是他额外送她的、比别人多一份的新年礼物。 “喜欢。”程薇时低着头小声呢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孟琢文注视着她可爱的小发旋,不由唇角微勾。 “喜欢。” 程薇时抬起头,从他怀里拿过花束,“我是说,喜欢你。” “最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琢文哥哥。 说完欢快的哼着歌推门进屋,抱着花直奔主卧,打算放在床头柜上,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孟琢文在原地,捂着嘴轻笑,耳尖红红。 * 程薇时走进主卧。 主卧原本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他们走后,她把这里改成了自己的房间,原先的卧室变成了电脑房。 但床头柜上放着的爸爸妈妈的照片,她没有换下,还一直留着。 她在床上坐下,拿起照片,絮絮叨叨说了从离家后到最近的事情,重点说了隔壁家那个小孟。 照片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爸爸憨厚地笑着,旁边的妈妈穿着放到现在都很时髦的紧身裙,明艳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甜蜜的笑。 妈妈和孟母是在年轻时一起跳舞认识的,孟母是兴趣爱好,妈妈却是个实打实的舞蹈演员。 她很美,而且也很会打扮。程薇时那些臭美的功夫,全是和她学来的。 她不仅影响了程薇时的审美,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程薇时的消费和金钱观。她经常教育程薇时:“买贵的呀!贵的肯定比便宜的好。” 衣服鞋子包包要贵的,要大牌,就连吃的水果也必须是高档的。 小程薇时曾听爸爸那边的亲戚吐槽过妈妈,被爸爸一脸严肃的怼回去了。 爸爸说,妈妈小时候很穷,家里五个孩子,她排老二,下面还有个男孩,好的值钱的都轮不到她;后来她自己争气,有天赋,条件好,被挖去舞蹈学院念书,在富足人家聚集的那里受了很多冷眼。 “为什么条件不好,就会受人冷眼?” 小小的程薇时不解。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善良。”爸爸告诉她,“总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瞧不上别人,也许是因为没钱,也许是因为长相......” “有人喜欢攀比,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别人高出一截。你妈妈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很久,被比衣服,被比鞋子。 甚至,因为她长得好看,被攀比得更多。” 程薇时似懂非懂。 她现在懂了。上一世的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这一次她“活”了过来,没有重蹈覆辙,本应该内心通透。 但,或许是因为妈妈的耳濡目染,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是这样,又或许是父母走后,自己被一个追不到自己、恼羞成怒的男生当面嘲笑孤身一人时,流下的眼泪,那背后所蕴含的自卑与迷茫。 知道自己有些虚荣,但还是不可避免。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有一个人,他对我说,就算你有一点虚荣,那又怎么样? 还是很可爱。 就像自己一开始用纸笔画画,画出来的东西自己都嫌丑,失落的把画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筐,却被那个人捡起又小心展开,夸赞画得十分漂亮。 就像那个人,在追求者嘲笑自己时,推开人群挤过来,不假思索的向对方挥拳。 从来都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人,看见他呵护在手心的珍宝被欺负到流泪,第一次冲动地大打出手。 程薇时擦了擦眼泪,走出门,就看见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孟琢文的高大背影。 孟母做手工上瘾,剪了很多窗花。 上面的窗花已经贴完了,现在只剩下下面的两个。 她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 “孟琢文。”她叫他。 “嗯?” 他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贴着。 “谢谢你。” 这个窗花贴好了。还剩最后一个。 “谢谢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后。” 她哽咽着:“在我当年被欺负的时候,在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的时候,在我觉得自己特别糟糕的时候。” 还有我在以别人为主角的世界里,充当炮灰的时候。 会有一个人,视我如珍宝,捧在手心上。 “我之前说喜欢你,其实不够。” “我特别爱你。” 她把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孟琢文感受到一阵眼泪带来的湿热。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感性起来,但他更想告诉她。 “我也是。” 最后一个窗花贴好了,红色剪纸裁剪出小鱼模样。年年有鱼,岁岁欢喜。 “我也爱你。” 落地窗外下起了雪。 白雪飘飘。今日是今年的初雪。 13、小画家x男妈妈 13 * 寒假,程薇时每周都在上孟琢文给自己报的网绘课。 这一期专门讲透视,程薇时觉得很适合自己这种没有基础的人。毕竟画的多了才发现,最重要的还是这些起形定点的基本功。不然技巧再多,刻画再丰富,形不对,还是怎么看怎么怪。 从一开始的小房子画到大房子,再进阶到人体、人和环境,程薇时自觉进步神速,高兴的抱着孟琢文连"啾"了好几下。 她每天都在画画,一直到上了返校的飞机也是。 孟琢文和她一起去京市,坐在她身边,看见她刚坐下就打开平板画画,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有些吃味:“给你那位朋友的?” 谢璇儿最近又找她约稿了。 程薇时右手勾线,左手悬空在屏幕上方,不断双击撤回勾坏的线,半晌才分出神来瞄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笑:“我不告诉你。” 她画了半天,肩膀有些累。飞机也遇到了气流的颠簸,于是她把平板收起来,打了个哈欠。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给她一个蒸汽眼罩。 多贴心呐。她眉眼弯弯,仔细一看,还是她喜欢的玫瑰味。 一直到把她送回学校之后,孟琢文才收到几条消息,发在他们一家人的小群里。 是她给一家四口定制的卡通头像,画的自然是比之前给他画的那个更加精致好看。 他笑了,连忙换上新头像,又放大看了几张图片,这才发现只有自己和她的头像上有薄荷叶的装饰,还有脸上对称的玩偶小贴纸。 她的头像衣服是黄色的娃娃领,戴着一条项链。他则穿着那件大衣,捧着一束花。 * 开学后,程薇时画画没有那么频繁了,但还是有空就画。 这天,宿舍里只有她和姜羚两个人。姜羚路过她,看了一眼她手下的画,良久后语气复杂的夸她:“这是你画的?画的真好。” 她顿了一下在选区的手:“谢谢。” 姜羚本想走回自己的位子,但脚步难以挪动。 她想着自己上学期做的那些事,从一开始自作聪明的扮演穷人,到最后为了找存在感秀大牌,还有莫名其妙对程薇时脱口而出的劝说的话语。 但对方偏偏什么都没有做。歧视冷落没有,搬弄是非没有,趋炎附势也没有。 她上学期刚结束时,曾经魔怔了般每天窥屏程薇时的各种社交软件。看她一如既往的爱买那些自己瞧不上的包包,看她记录着自己画画的进步,看她晒和谢璇儿的游戏截图,看她和她那个哥哥到处玩的照片。 姜羚想,或许自己从一开始见面就对程薇时产生了误解和偏见。 她是喜欢包,喜欢臭美,追求物质,但那只是她自己的爱好,不会影响甚至拉踩或攀附别人。 她这个假期还想了很多,很多。她觉得自己那样演独角戏,特别没意思。 姜羚脸上烧红,还是斟酌着开口:“上学期,我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对不起。” 程薇时不解地看向她,眼神讶异。 【这个女主还可以嘛,来道歉了。】系统百感交集,【你说她会不会也是被剧情影响了,本身没那么多事儿的?】 “什么事儿?”程薇时问系统。 她是真的忘了。她现在每天就想着画画,恋爱,和谢璇儿联机玩闯关游戏。 【就是她劝你和富二代在一起,什么提升你生活质量阶层那些话。】系统无语,【还有你不知道的,她在背后和她闺蜜猜忌你那些话。】 无非是觉得她会是个买包装阔、靠美色贴上富二代圈的拜金女。 程薇时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姜羚难堪的神色,心中平静无波。 她忽然笑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姜羚也不好意思地笑,松了口气。 程薇时看着她身上简约却不复简朴发旧的衣服,突然又说:“对了,你这学期不打算藏富啦?大小姐。” 姜羚愣住,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她之前藏富的事情。 自己明明...... 哦,对了。上学期最后心态失衡,觉得事情不应该是那样子发展;再加上宿舍里其他两人总说程薇时家境好长相佳,她鬼使神差就故意把各种奢侈品暗戳戳秀出来。 程薇时笑,这孩子还真是天真:“咱们学校的宿舍条件和教学环境都很好,在同水平的大学里算是各项费用最贵的。 你也没有申请贫困生,说明完全负担得起这些。 再说,我知道有个同学,申请了助学金的,人家家境不太好,但也不会像你这样,用坏了的箱子、有裂痕的水杯、摔得屏幕粉碎的老版手机,一个月穿同一套衣服,还有看上去又脏又旧的破鞋子、烂袜子,等等。” 还有一些细节,比如姜羚一看就精心护理过的头发,细腻有光泽的皮肤,常年练钢琴的手指。就算没有系统和记忆,一个细心一点的人也会立马发现端倪。 姜羚扮演穷人,更像是她刻板印象里的穷人:脏、旧、破。但程薇时说的那个真正贫寒的同学,不说衣物崭新,但起码没有破洞,每次看过去都是整整洁洁,干干净净。 姜羚羞得脸更红了,挤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走回自己座位。 系统说:【我刚刚发现,其实姜羚这样装穷,还有她家里人的意思。】 程薇时继续在平板上选区勾画,随意听着。 【她有个家人之前太高调,经常请客、送人很贵的礼物,对外人毫不遮掩自己家里有钱,又好面子,于是一堆人涌上来当她所谓的"朋友",借了不少钱,没一个还的。】 【她后来的老公,也是个凤凰男,贪她财产,贪她户口,这两年还在打官司离婚。 所以姜羚上大学前,她家里人都向她灌输,不要随意和人交朋友,对谁都要防着。最好装穷人,还说这样也可以维持别人的自尊心。】 “如果自尊心要靠别人装穷才能维持,那也不是多么自尊。”程薇时听完,淡淡道。 她并不想对姜羚这种做法过多评判,横竖和她没有关系。 和她不相干的东西,她一向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心很小,装不了太多人、太多事。 * 下半学期的时候,孟琢文的公司终于在京市站稳脚跟。 他还买了个房子,离程薇时的学校和自己的公司的距离都不远。 本来想给程薇时也买辆代步车备用,但她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学车了,她懒,又娇惯,理直气壮地让他给自己当一辈子司机。 他于是把车钱存下来,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她个别的惊喜。 一个周末,程薇时和孟琢文看完电影,懒得回学校,就直接住进他的房子里。 房子里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粉色系的装修,风格和她家里的类似。 她一下子扑到软软的大床上,玩着枕头旁边整齐摆放的一排小玩偶。 宿舍的床太硬了,垫了软床垫还是和这种床没法比。 她刚刚喊饿,想吃夜宵,孟琢文在厨房给她煮馄饨去了。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突然觉得大大的卧室有点空旷。 大概是因为那人不在这里。 她到他房间里,拿上他的平板——里面也下载了她常用的画画软件,然后一路小跑到厨房边的餐桌旁坐下画画。 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她坐着的角度,能看到他正在忙碌的背影。 锅里烧的水渐渐冒起白烟,他在案板上切着葱花和榨菜,菜刀落下,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她画几笔,就想抬头看看他。第五六次看他的时候,被转过身取紫菜的他逮个正着。 她也没有躲,和他相顾一笑,默契的没有说话。 他继续转身取调料,她继续低头画画。 偌大的厨房,只有煮馄饨的水逐渐沸腾冒泡的咕嘟声音。 *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班长提议组织一次全班的团建。 大一一学年过完就要专业分流,也就是这个暑假的事。他们班将随之重组分散开,这次团建就是他们中有些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虽然大学的班级凝聚力相对而言并不是很强,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参加。 就是经费问题有些令人头疼:收钱收少了吧,在京市可能没法找到个好玩的地方;收钱收多了,怕有些同学不乐意。 姜羚依旧找到班长,提议去自己的别墅里玩。那里面有大花园、果园、台球馆、会客厅、棋牌室还有小ktv之类的娱乐房,她偶尔也会和闺蜜在那里聚会。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寒酸到令人震惊的姜羚,原来是个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 同宿舍的其他两个舍友到是早有预感。一是在冷静的淡然看待姜羚过后,自己隐隐有些猜测;二是这学期开始,姜羚就不再刻意遮掩,偶尔也会无意间提到一些生活细节,比如去过多少国家、和哪个名人在饭局中见过,一听就比较高端。 但震惊过后,同学们很快把疑惑都抛之脑后,七嘴八舌的向往着即将在别墅里开展的团建来。 别墅果然很大,很气派。典雅的欧式装修,花园里有一处喝下午茶用的白色凉亭,凉亭的柱子上也缠绕着花藤。 一行人走进别墅大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一身英伦范站在前面,身后跟着一排女仆对着姜羚90度大鞠躬:“小姐,您回来了!” 程薇时他们宿舍四人都在一个班,今天都来了。她身边那个之前和姜羚拌过嘴的舍友见状都被惊呆了:“我的妈呀!” 什么玛丽苏电视剧即视感! 老管家对姜羚耳语几句,姜羚眼睛忽然一亮,连忙把班长介绍给老管家让他们先安排一下大家的玩乐,自己朝住宅里走去。 【男主在房子里面。】系统歪头吃瓜。 程薇时记得这段。谢炀来找姜羚说事情,刚好碰上她们班级团建。剧情里就是这时,程薇时发现自己苦苦追寻的男神居然和姜羚关系暧昧,再加上刚刚确认了姜羚富家千金的身份,这下接连打脸,她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像还走光了。再加上她一直出入酒吧夜店,就有了后来黄色绯闻的雏形。 给她谣言造势的最厉害的,却是几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前阵子她想起来这事,让义愤填膺正巴不得做些什么的小系统帮忙,查出这几个人的网络id,结果一看,还是些惯犯,捕风捉影,各种造谣泼脏水。 她和系统把这几个人的电脑黑了,所有言论取匿、实名,还热心地把各种他们造谣的证据和谣言的真相整理出来,发给受害者和关注的群众,并且用男生们的账号在全平台发表前因后果与道歉声明,顺手报了个警。 一阵风吹过,热意被清凉驱散,程薇时身心舒畅的眯了眯眼。 她和几个女生走进花园,坐在凉亭里,喝着女仆小姐姐端来的冷萃花茶。 座位后有一片蔷薇花,刚洒过水,娇嫩的粉色花瓣上还挂着盈盈水珠。 她对蔷薇花很有好感,可能是因为名字里带一个“薇”字。 在春天盛开,一直开到夏末。 而她在上一个夏末,迎来自己的觉醒回归,她人生的自由春天。 远处,姜羚和谢炀在一起散着步。光看外形,男主和女主是那样的养眼合拍,惹得程薇时身边几个女生捂住嘴吃起了瓜。 程薇时想:这下肯定是彻底远离主线剧情了吧? 自己有自己的美满小生活,男女主也照旧走在一起,就像两条平行线,朝各自的前方不断行驶。这样就很好。 似乎原本的故事还有续集,是姜羚工作后在自家公司当基层实习生、被同期的小关系户排挤后打脸逆袭的故事。 不过那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她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明朗,眉眼弯弯,很有兴致地对系统说:“小系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系统睁大眼睛,忽然又低落起来。 【我就是一个刚出厂的小新人,哪来的名字。只有那些高级的、厉害的系统才有名字。】 【我只有一串编号。】 因为它这样的系统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连编号都不是01、02这样的形式,而是一串强加密密码那样自动生成的乱序数符。 就算它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用这个来称呼它。 炮灰角色,和炮灰系统,倒也惺惺相惜了。 程薇时也想到了这点,歪了一下头,眯了眯杏眼。 “那,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14、小画家x男妈妈 14 * 系统呆呆地看着她,感觉到自己眼睛下面在发烫。 有种酸酸的感觉。 如果机械生命也有眼泪的话,自己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了吧? 它大声说:【好!!】然后围着程薇时转起了圈圈来。 程薇时:“我喜欢春天,春天是象征着''''''''开始''''''''和''''''''新生''''''''的季节。” 她左思右想:“要不,你就叫小春吧?” 她有点心虚地瞧了系统一眼,觉得自己实在是胸无点墨,起的什么大白话名字。 但系统有了名字,已经很开心了,它手舞足蹈:【小春!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有名字啦!】 程薇时摸摸它,也为它高兴起来。 “对呀,小春,你有名字啦。” * 期末周到来。 程薇时这学期比上学期多两门专业课,最近每天晚上在自习室啃书本,问学长学姐要往年卷子做。 考试安排的整体比较紧凑。但倒数两门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半周,而且最后一门考试是考察理解和背诵的类型,相对而言比较水。 孟琢文于是在程薇时考完倒数第二门课后,带着她飞去海边玩。 夏日炎炎,海风却凉爽。正是下海冲浪的好时节。 只是,刚下飞机,程薇时就感到小腹处一阵揪痛,紧接着是汹涌的热意和虚疼。 孟琢文着急地抱住她,打车去往最近的医院。接诊的是位严谨的女中医,年纪和孟母差不多,她皱着眉头,一眼就看出程薇时最近熬了不少夜,气血不足,月经失调。 程薇时疼的眼泪汪汪,平时疯玩的大学生期末周,谁经历谁懂哇。 不过这次确实吓人,提前了一个周呢。 游泳肯定是游不成了,孟琢文用手机备忘录仔细记下医生的嘱咐,去取了她开的药,搂着程薇时直接回到酒店休息。 程薇时喝了他买来的红枣鸡汤和红糖桃胶,又吃了药,就昏昏沉沉地被抱到床上睡了。 虚弱的半梦半醒期间,她隐约感到肚子上覆上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按揉着,疼痛随之一点点褪去。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小腹隔着睡衣被贴上了一个逐渐发烫的东西。 应该是暖宝宝。 她沉沉地睡去。这一觉本应很折磨,但她睡得很安稳,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发现房里房外都是暗的。 她裹着被子,探身到床头开灯。 灯一亮,要不了多久,门就被推开。 孟琢文站在门口,端着一个杯子,关切问她:“醒了?好点了吗?” 程薇时点点头。 她想起他们的来意:“你今天去看海了吗?” 不会因为自己,也在房里待了一天吧。 他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内陆,之前出去旅游的时候,经常会选择海边。他们都很喜欢海。 孟琢文走到她身边,把杯子递给她。 她两只手伸出,接过来捧在手里,杯子里是用红枣、枸杞、桂圆和红糖煮的水。 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搞来的这些东西。 “没去。”孟琢文说,“还难受吗?” 程薇时摇头,大眼睛里写满了自责:“要是我没有......” 孟琢文打断她:“刚好我也可以处理点工作,这样回去后就少处理点。” “而且,本来就是陪你,你在哪我就在哪。海么,什么时候都能看。” 骗子。 明明上次一起去海边,玩得那么开心,临时有事被叫走的时候十分恋恋不舍的。程薇时心里嘀咕。 虽然她并不知道,孟琢文这话也没说错,他确实对海兴趣平平。 只是因为她喜欢,他也跟着抱有一丝好感。 如果她在,那他一定不愿意先离开;如果她不在,那么他一个人去,也失去了意义。 他总是以她为先的。这是习惯,也是本能。 * 他们这次旅行没有下水,但去了海边的一些餐厅和商业区。临走的时候,给家人朋友买了不少伴手礼。 孟琢文在洗澡,程薇时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和孟母聊天。 她发了个包装好的礼盒给孟母,耍宝的请她猜猜里面是什么。 孟母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你们礼物都买好了?这是要走了?再多玩几天呗,放松放松。” 程薇时不想说因为自己身体原因被孟琢文催着回去,觉得丢脸,又怕她担心,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和她聊起了别的。 她们聊着,聊到孟琢文。程薇时感慨:“姨姨,我觉得我真的好幸运呀,能遇到你和叔叔,遇到琢文。” 孟母在那边笑了一会儿,才说:“小时,我倒是觉得,能遇到你,才是琢文的幸运。” 她的口中,讲述着一个不一样的孟琢文。 他从小就鹤立鸡群,成绩优异,容貌清隽,身高修长,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在各个环境里都表现得很优异。 他温和、沉稳、可靠、有礼貌,会照顾人,是从不让父母和老师操一分心的好孩子。 他做什么都很顺畅,可孟母渐渐发现,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别的小孩,哪怕笨一点,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或活动,也是会懵懵懂懂上去争取,上去参与的。 他做什么都波澜不惊。 让他学钢琴,他就学钢琴,学的特别好; 让他参加英语比赛,他就参加,得了第一名; 做活动的时候,家里来别的小朋友的时候,想要他让出自己的玩具,他们当家长的都不同意,他自己却还是一副温温和和、毫不生气的样子。 孟母惊讶地看见他的眼神。那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眼神。 还称不上是像大人一样的成熟深沉,但那双眼里,没有兴奋,也没有温度。 在课程和每天的规定时间之外,从来不会碰钢琴;更别说去找感兴趣但在课业之外的曲谱。 就像一块冷玉。琢玉琢玉,玉是美好的,可是那样冰凉。 她骄傲于儿子的优秀,又有些恐慌,甚至不敢和孟父说这个发现。 直到孟琢文十六岁那年,遇到了程薇时。 程薇时第一次听他弹钢琴,露出亮亮的眼神。一曲完毕后围着他夸个不停,恨不得从哪变出一束花来献给他。 第二天,孟母路过琴房,发现他在里面练习着一首钢琴曲。那是程薇时昨天随口一说的曲目,并不在课程范围内。 孟母敏锐地觉得,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果然不出她所料,孟琢文开始有了唯一真正放在心上的“爱好”。 他会为了她喜欢大海,为了她对赚钱和投资理财感兴趣,为了她去了解一些品牌,一些有关女生的生理知识...... 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冷的玉,玉质生温,是真正的温暖柔和。 甚至有一次,孟母和孟父在外面逛公园,接到老师的来电。电话里说,孟琢文在学校打架,打得很凶。 他们急匆匆赶到学校,了解始末后,孟父去老师面前维护孟琢文和程薇时,顺便礼貌性承担一下医疗费;孟母则抱住正在哭的程薇时,心里替她愤怒之余,是无比欣慰。 她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终于是一个活生生的、能发泄情绪的人。 而程薇时,就是他的逆鳞,他眼里的光。 孟母擦了擦眼泪,对她感激地说:“小时,我不想和你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场面话,可是说真的。 是你,才让他有了''''''''人气''''''''。” 通话结束后很久,直到孟琢文那边的水声都停了,程薇时还没从中回过神来。 孟琢文穿着浴袍出来,边擦湿发边走到她身前,挥了挥手:“小时?” 程薇时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拉着他一同往下坠。 孟琢文一只手还不忘护上她的后颈,二人重重倒在柔软的床上,原本宽大的床面忽然显得逼仄。 她恋恋地嗅着他洗发水的香味,和她的不一样,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奇妙。 孟琢文轻吻她的后颈,她柔软的卷发蹭在他脸颊上,像缕缕细细的绵软的风。 他忽然停下了,抱住她,静静的不说话。 程薇时用牙齿磨了一下他的耳垂:“怎么啦。” 孟琢文声音喑哑:“......不想再洗个澡。” 程薇时脸一红,又想到自己现在身体的情况,于是有恃无恐,抱着他蹭过来蹭过去,像一只小猫。 孟琢文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野,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笑。 * 这次放暑假,他们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呆在京市。 程薇时三天两头跑出去和谢璇儿打电动,不然就是窝在她和孟琢文的小巢里吹空调。 孟琢文每天早上给她做好早饭,然后出门去公司。 他觉得她总吃外卖不健康,只要她不出门,他饭点就一定会准时回家做剩余两顿饭。 这天,他实在是太忙了,一早上都在开会,快到中午饭点还有一个加急的项目要处理,根本来不及回家。 他揉了揉眉心,满是歉意地给程薇时打了个电话:“小时。” “嗯~怎么啦?” 程薇时昨晚手感不错,画到大半夜才睡,刚醒没多久,声音还有些慵懒的甜软。 她现在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小沙发上,享受着孟琢文专门给自己买的肩颈按摩器——画画久了,总是容易肩膀酸痛。 要是他在就好了,还能给自己人工按按,他按的可比冷冰冰的仪器好太多了! 孟琢文听着她软软的语气,眉头松开,放柔声音说:“抱歉,今天工作有些忙,应该没办法回来做饭了。要不我给你点个外卖?” 程薇时想,他有些忙的时候,都说自己不忙;他说自己有些忙,那一定是超级忙了。 她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憔悴可怜的人形。 他老说,如果他不回来,她就只能一个人吃外卖,很是可怜。其实要她说,他才可怜呢,每天工作,每天早起,还要赶回家做饭,可怜死了。 还道歉,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好好吃上一顿午饭呢,这个大笨蛋。 她沙发上起来,走到衣帽间里挑衣服。 “啊,不用啦,你先忙,我自己点就好~” “嗯,好。” 孟琢文听见秘书的敲门声,朝电话那头嘱咐,“那我先挂了。你记得吃清淡点的,还有一定要先看评价和商家环境,干净卫生最重要。 点喝的的话,不要喝冰的;钱还够吗?我一会儿给你转......” “哎呀好啦好啦!” 程薇时嘟起嘴巴,就他知道的多! 他要不说不能喝冰的,她都要忘了自己的生理期快到了。 “我都听到你那边有人在敲门了!快去专心工作啦,管家公~” 她说完,利落地挂掉电话,拿起一件修身的白色鱼尾裙放到自己身前比了一下,然后满意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边,孟琢文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无奈的笑了一声,示意秘书进来,又恢复了一贯温和中不失沉稳冷静的表情。 * 程薇时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两大袋外卖走进气宇轩昂的高层写字楼中。 孟琢文带她来过几次。他倒是很乐意她来陪她,但炎炎夏日,她实在不想出门,那几次过后也作罢了。 她按下电梯楼层,掏出孟琢文给自己办的门禁卡,摘下墨镜给他发消息。 v我10元吃橙子:「我在电梯里哦~」 孟琢文此时正在用手机查看消息,置顶那栏弹出一个红点,他下意识点进去,一头雾水。 手机又震动一声,新的消息传来。 美少女小时大人:「我想了想,还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美少女小时大人:「所以我点了外卖,拿过来啦。我马上出电梯了,哼哼!是不是超级惊喜~」 这个可爱的备注,还是在某一天她无意间看到他的微信界面,一眼就看到了他给自己的备注“笨蛋小时”,怒气冲冲地把脸鼓成河豚状,他哄了两个小时才哄好。 然后她把他手机抢过来,咬牙切齿地改成了现在这个,才心满意足的还给他。 孟琢文看着这两条消息,还有那个备注,眼睛酸酸涩涩。 他猛然起身,迈开长腿快步往门口走去。 ... ...... 这人怎么不回消息? 电梯里刚上来几个人,她不好破坏自己的形象,程薇时只能在心里呲牙咧嘴。 不过,他说了忙,应该是没看到吧。 在一起之后,他知道自己性子急,不喜欢等消息,所以虽然不爱看手机,还是尽力关注,几乎是次次都秒回。 没看到也好,一会儿直接去他办公室里,吓他一大跳! 程薇时幻想着对方被自己吓呆掉的样子,疯狂憋住得意。 系统一直关注着孟琢文那边的动静,发现那人一路疾驰,已经快到电梯口了,自家姐姐这边正撞上电梯午高峰,还一会进两个一会出两个的呢。 但它现在成长了,有点坏心眼了,没有告诉姐姐,反而喜滋滋的在一旁看戏。 楼层一到,电梯门打开。 程薇时兴奋期待地扬了扬下巴,然后往前一看。 孟琢文就站在电梯门口,也期待地看着她。 他的手机攥在手中,屏幕上还是他和她聊天的界面,一看就是被幸福冲昏头脑连消息都忘记回复的样子。 她嘴角一抽,机械僵硬地走出电梯,瞪了他一眼。 孟琢文不解,但此刻没来得及想别的,他很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两大袋外卖,掂量了一下重量,心疼地说:“累坏了吧?热不热?” “特别累,也特别热~” 程薇时闻言也忘记了那些落空的小心思,搂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他们在他办公室的茶几前坐下。他抽出面巾纸给她擦了擦汗,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然后坐下打开外卖的包装,一盒盒拆开摆好。 孟琢文一身黑色西装,打着一条暗红色领带,仪表堂堂,此刻正优雅地拆开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 程薇时接过来。她喝了一口温水,享受着空调,瞬间不热了,眉眼舒展开。 她看着桌上已经被整齐摆好的四个菜和两杯热橘汁,说:“看好了哦,清淡的、没有冰的东西哦!” “看好了。”孟琢文点点头,“小时太健康了,养生大师。” 她点的是淮扬菜,雪菜黄鱼,清炒虾仁,蟹粉豆腐,还有一道时令鲜蔬,清淡但并不寡淡,反而鲜香可口。 她穿着刚才拿的那件白色的修身中长袖鱼尾裙,袖口的设计也是敞开的鱼尾状,用筷子夹菜的时候袖子下摆垂落在桌上。 孟琢文一边吃饭,一边分出神来用手帮她挡住袖摆,免得沾到菜汤。 程薇时吃饭的时候很爱喝饮料,孟琢文的橘子汁还没喝,她的那杯就已经三两口解决掉了。 孟琢文于是熟练的把自己那杯插上吸管递给她。 他们随意聊着天,程薇时忽然想起来什么,小身板坐直,柳眉倒竖。 “对了!” “琢文哥哥,我可能被人骗了!” 15-20 第15章 小画家x男妈妈 15 ◎一见钟情,而日久弥深◎ “怎么回事?” 孟琢文停下筷子, 担忧地看向她。 “就,有一个网上的人,找我约稿嘛。” 程薇时撅了一下嘴, 扒拉着碗里的饭。 “那个人之前也玩我和璇璇爱玩的那款游戏,我们是在一个同好群里认识的,她加了我之后,总是夸我画画好看,也就多聊了两句。 我之前觉得她人还挺好的呀。”程薇时小声说着。 “前阵子,她找我约稿。一般约稿都会去约稿软件, 但她说她没下载, 手机内存也满了, 就问我能不能直接和她在聊天软件上交易。 我想着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嘛, 就同意了。” 她气冲冲地说:“结果没想到!我都画好了, 改都改几次了,之前反馈的都好好的, 她说没影就没影!根本不回消息,没结账就把我拉黑了!” “怎么这样?”孟琢文皱了皱眉,很是替她生气。 “我去网上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人好像有前科,不知道谁放进群里的!” 程薇时越说越生气。 “她专门约画师们的稿,只付个定金,到最后该结账的时候跑路。” 孟琢文问:“我记得你们这个流程, 不是先结账再发成图过去吗?她付个定金就跑,图的是什么? 耍你们玩, 让你们白画一张图?” 程薇时哼了一声:“我们画完每个阶段后会截图发过去确认, 对方满意了才接着画下去。她拿到了最后接近完成的截图就跑路!” 谢璇儿帮她查到这人的劣迹之后, 她们都惊呆了,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 孟琢文听完,原本清秀温柔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有些凶意:“那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他特别生气。 他最知道她有多爱画画。那样懒一个人,能在平板面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饭睡觉就不打算休息。 看上去娇柔骄纵,但她在真正认定的事情上,比谁都要坚韧、有力量。这样的小时,却在这种事情上被骗,他很心疼。 程薇时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没有被骗什么钱,还收了定金,这人没犯法,走法律程序肯定行不通; 就算我一通查,查到她头上,她非说不满意或者没钱,我也没办法。” 她后悔着呢,如果是在平台上接稿,好歹还能拿到点过程费,现在全都打水漂了。 好气!讨厌这个人! 孟琢文想想也是,只能先温声哄着她,和她一起声讨这个骗她感情还有时间的网络小偷。 程薇时的火被孟琢文的温声细语灭了大半。不过,虽然对孟琢文说不用他做什么,但账是不可以不算的。 她让小春帮她总结了一下前因后果,整理清楚后发到网上给大家避雷。 她还让小春盯紧这个人的ip地址,以后她盯上别人就让小春去提醒对方!看她还能骗谁! 不过,因为这事,她倒是对未来有点担忧。 她是很想成为一名全职的插画师的,现在也在不断为此努力着。稿费不断提高,遇到的约稿过程也都很顺利,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这么看来,如果遇上糟心的约稿人,不仅浪费时间,还会影响心情;而画手本来收入就不稳定,要是运气差,这样的人多遇上几个,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真的有点悬。 这么想着,她也说出来。孟琢文仔细听完她的疑虑,安慰她:“虽然社会上确实存在一些这样的人,但如果因为他们就放弃你的梦想,是不是不太值得呢?” “而且,你现在已经很棒了。”孟琢文鼓励她。 “有梦想并且努力实现,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小时。 你看,你现在一单稿子,比之前已经进步那么多了。这样画下去,等你大四的时候,肯定更上一层楼,收入是不用担心的。” “那,那要是画了几年还没什么进步呢?” 程薇时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事实上,对艺术领域的人来说,瓶颈是很容易出现的。 “那也不用担心。”孟琢文温和地安抚。 “只要你想做这个,你就放手去做。” “我说过,我”他话还没说完,程薇时就噗嗤一声笑了。 她接过他的话:“你会一直在我身后。” 然后膝盖靠过去一点,和他的膝盖相贴,狡黠地望向他:“对吧?” 孟琢文也笑了。 “对。” * 吃完饭,孟琢文收拾好桌子,给了程薇时平板和耳机追剧,自己坐回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他在办公桌斜前方特地放了一处软软的小沙发角,还有配套的护眼灯、小木桌和绿植。 这样他每次工作间隙,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会让他无比安定。 签完一个文件,他抬头看了一眼追剧追得正起劲的某人,再看看自己眼前小山一样的待处理事项,郁闷地接着埋下头,效率更高了。 等到天色入暮的时候,孟琢文终于收工。 他走近正嘿嘿笑着的程薇时,对方没看他,只举起五个指头:“最后五分钟!这一集看完再说!” 旁边的小春也正笑得打滚:【对对对!把最后五分钟看完!】 孟琢文倚在木桌前,把快要掉到地上的空调毯重新盖在她膝盖上,也不催人,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很喜欢看她。 从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第一秒起,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程薇时手撑着脑袋,笑得嘴都合不拢,五分钟在搞笑的剧情中很快过去,她抬起小脑袋,正好撞进他一双认真深情的眼眸。 她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定定地和他互相凝望。 孟琢文喉结一紧,俯下身,亲吻住她。 窗外暮色渐浓,像一片橘子味的海洋。 * 两个人手牵手下楼。 程薇时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盒雪糕,孟琢文给她打着太阳伞,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上车的时候,程薇时的短裙下摆微动,孟琢文连忙用她的包包遮挡在裙摆处。 他一向不是很懂这些时尚的设计。譬如她今天穿的连衣裙,上面是长袖,下面却是超短裙。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她很美。 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展露自己的美有什么不对。超短裙、吊带、露背装,只要她爱穿,觉得赏心悦目,怎么穿都很好。 孟母曾经提醒过她,尽量不要穿一些太短的裙子,或者贴身的吊带。 当然,她的出发点不是嫌弃,而是担心——现在外面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看到别人穿着大胆就会肆意轻贱,还有人趁机占便宜。 孟琢文却笑着对孟母说:“夏天气温这么高,她不穿吊带短裙多热啊。” 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她只需要简单,快乐,自信的、大大方方的美下去。 那些可能存在的不好的视线,和流言蜚语,是自己需要帮她摆平的事情。 他不想让她面对这些。 他替她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侧上车,看着她心无旁骛地小口抿雪糕,忽然笑了。 她偏头看他,勺子还含在嘴里。 孟琢文:“今天你辛苦了,从身到心。” “带你去吃大餐,然后逛商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程薇时“嗷”了一声,一手举着雪糕一手举着勺子,兴奋起来:“真的!” “真的。”孟琢文眼神含笑。 程薇时不是客气的人:“那我要买一条珍珠项链,搭前几天下单的那条绿裙子!” “买。” 孟琢文今天累极了,闻言赞同点头。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犒劳。 看到她开心,她花自己的钱,就是对他的犒劳。 “小春小春,你在吗?” 程薇时心里开了一朵花一样,摇头晃脑去找自家小系统分享。 【在呢在呢!】小春想,我当然在! 我可是你俩最大的cp头头呢! “小春~”程薇时娇羞道,“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他呀~”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最喜欢他了,从很早开始就喜欢,然后越来越喜欢,以后也会更喜欢!” “我觉得,我们肯定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前世——” 她想到什么,戛然而止。 她和小春说的“前世”,是电视剧中生生世世的那种缘分; 但她突然想到了这个世界,剧情中算是“前世”的自己。 像剧情里那样的话,孟琢文怎么办呢? 她追着谢炀跑,还变成了那样一副样子,他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会对自己感到失望吧? 别说他了,就连她,都对那个自己感到无比失望。 但一想到他可能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放弃她转身离开,就感到一阵阵的揪心。 小春却很快给了她答案。 【剧情里,你从上了大学开始就鲜少和孟家人联系。 平时只收孟琢文的礼物,不见他的人,每次都说忙。】 是啊,每天都追着谢炀跑,往那个光鲜的、奢靡的世界跑,哪有心思理会他。 程薇时忽然想到之前在超市里,孟琢文说的那番话。 他说,她可能会遇到更大的世界,见更多的人。 到那时,就会不要他,觉得他不如别人。 程薇时心疼起来。 【孟琢文平时很忙,你当时又不联系他,所以他也克制着自己来找你,怕给你压力和困扰,更不敢向别人打探你的消息。】 【所以,你后来出那些事情,泡吧、被造谣、学业警告,他都是最后才知道的。】 【再后来,你因为被警告去导员办公室,遇到男女主后觉醒——】 小春停顿了一下,向她讲述“世界”的运行法则:【你觉醒之后,任务就完成了。 在我们负责的世界里,只要任务者完成任务、脱离世界,那么这个角色在世界中的发展就会终止;那些和你相关、和男女主后续剧情无关的人的轨迹,也随之终止。】 【理论上,你们都是npc,还都是边缘人物,炮灰中的炮灰。 任务完成后,随便给个什么借口消失,死了,疯了,或者其他的。反正作者和读者都不会在意。】 这个世界就像手机,她是手机中一个不重要的软件。 下载完成后,用几次,就闲置了。但手机的内存是有限的,为了下载新的软件,为了更流畅的使用体验,就把她卸载掉。 【但是。】小春看着自己调出的上一次的数据记录,眼里动容。 【在你们的剧情结束之前,孟琢文还是知道了你被造谣的事。 他动用了很多人脉去查,去咨询,最后成功把那些造谣生事的人送进了警局。就在你觉醒的同一天。 他很自责,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多关心你一点。】 明明是我把你推远,你却觉得是你没有离我再近一点。 程薇时的心抽痛。 她都能想象到,那时他痛苦无措的表情。 她不由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此刻清晰的、幸福的模样。 前面的绿灯变成红灯,车辆停下,程薇时当机立断,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咬住他柔软的唇。 这是一个漫长的吻。 红灯只剩下倒数三秒。孟琢文被她吻得动情,可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 她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孟琢文嘴唇上还有她的牙齿印和口红痕迹:“怎么突然?” 程薇时举起刚吃完的雪糕:“这个雪糕很好吃。” “想给你也尝尝。” 孟琢文耳朵绯红,又听见她说:“而且,其实,也不是突然。” 程薇时喃喃。 “很想吻你,一直都是。” 车开了一段路,又遇到一个红灯。 孟琢文停车,率先解开安全带去吻她,在她呼吸变乱时停下。 程薇时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唇边绽开一抹笑容。 她突然就很好奇:“孟琢文,你为什么这么爱我?” 孟琢文扣上安全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爱意。 “你问我为什么……”他开着车,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 爱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想过原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早已很爱很爱了。 程薇时本以为他会说一大堆话夸自己,却没想到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他说不知道,却比说任何赞美的话都让她心动。 “那,那——”她歪头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 孟琢文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初见时的她。 从未想过,会有那样一朵花,突然地盛开在自己荒芜静寂的世界中。 程薇时逗他:“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孟琢文:“嗯。” 程薇时:“哼!我就知道不嗯?诶?!” 那时她才初一啊! 虽然、虽然他也刚才高一而已。 像是看出她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孟琢文叹了口气:“不是不是说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有什么想恋爱的感觉,不是那样我也形容不出来。” 他想了想,说:“是在我后来长大,差不多在大一的时候,离开你越久就越想你,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你,我才慢慢发现,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但要说起来的话,我总是会想,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世界也只有一个你,让我如此在意。 所以,是一见钟情。 也是日久弥深。 程薇时害羞了,她开了点窗,吹一吹傍晚的风,把自己满脸的热意吹走一点。 窗外是疾驰而过的城市风景,高楼林立,遮挡着亮橘烧红的云。 所幸,我回来了,我们还有这个世界。 这一次,我们都不是被确定好命运的炮灰,是最真实、最鲜活的我们。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这个小世界就结束啦~—— 小剧场- - - - 嘴上温温柔柔哄好某被骗小时的琢文哥哥,当天晚上就联系人查了骗子的账号,却发现已经被挂出来抵制了。 热心市民小春:【嘿嘿。】 然后,他只能匿名找小时太太约了两个超高价商稿,事后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情浅笑。 第16章 小画家x男妈妈 16 ◎你在我身后,但也要手牵手◎ * 时间斗转星移。 很快来到了大四的下半学期。程薇时的画画接稿之路已经走上正轨, 已经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绘画博主。 孟琢文将自家公司的海报广告和卡通吉祥物也交给她画,以公司的名义向她约稿。除此之外,程薇时自己也接到过几个商业稿件。 孟母孟父听说她事业有成的消息之后, 高兴又欣慰,感慨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也能独当一面了。 孟母把之前替她保管的那部分资产,连带着这些年理财收获的利息一起正式还给她,还附赠了一处写在她名下的商铺。 她把那些数额比较大的商稿酬劳攒下来,后来全部捐给了一个专供贫寒学生的助奖学金组织。 孟琢文跟着她一起捐了一笔钱。 她对他说:“其实我想捐这笔钱很久了,从我第一次约稿赚到钱后, 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孟琢文摸摸她的头, 为她感到骄傲和高兴:“那恭喜你, 终于实现了这个小目标。” 她还是有点虚荣, 但是也不断在成长。 依然爱买大牌的包包, 买各种香水和服饰,追求品牌, 追求物质,追求光鲜,但她的眼睛里也多了很多别的东西。 虽然原剧情让她觉得很幼稚,姜羚装穷装窝囊的行为让她觉得没必要,算不上真诚,也缺乏一定的逻辑。 但是,如果真的有一个姜羚扮演的那样没钱的人, 遇上了一个真正蛮横无理的"程薇时"呢? 不能否认剧情里的夸大,但或许真的存在一个她看不见的角落, 学生只是因为家境就饱受欺辱。 故事里的打脸逆袭, 只能通过主角揭露自己显赫的家世来实现;但真正贫寒又受辱的学生, 难道就只能接着忍受吗? 起码, 她也想做点什么。哪怕就是一点点。 * 临近程薇时毕业的时候,孟琢文的公司运行已经很成熟了,并且发展蒸蒸日上,一跃成为科技新贵。 出席一场活动的时候,他带上程薇时做自己的女伴。宴会厅里响起典雅的演奏声,程薇时一身薄荷绿吊带长裙,腰带和肩带上镶着细钻,身材姣好,面容清丽,挽着孟琢文款款亮相。 孟琢文则身着白色西装,系一条暗绿色领带,上面别着纯银的领带夹,西装下穿着同为白色的马甲。他还把刘海梳上去,做成背头,原本清朗温润的气质中多了一份成熟稳重,是另一种俊秀的好看。 一双璧人,站在一起好不耀眼。 商场上的合作伙伴走近,笑着和他寒暄问候。程薇时靠在他身边,嘴角带笑,眼神却在放空。 没参加过的时候,觉得这种宴会活动什么的特别高大上,来了发现也就那样。 她都有点无聊了。 孟琢文一边聊着天,一边分散注意力看她,很快注意到她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三言两语结束对话,与人作别后牵着她走到甜品和酒水的区域,给她取来一块红茶可露丽和一杯气泡水。 程薇时边吃边问他:“你在这陪我,不去和他们说话可以么?” 孟琢文:“嗯,没事。本来就不是必须要来。” 他也不爱参加这些活动。程薇时说想来见识见识,就一起来了。 程薇时满意了,眯着眼睛享受甜品的美味。 他最近都很忙,陪自己的时间直线下滑,像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大厅另一侧的甜品区,谢炀搂着姜羚,忽然听到一旁自家老爸的念叨:“刚我去和一年轻人打招呼,那谈吐、气质,还有说话的那个逻辑啊,都很了不起。 他就比你大一点,人家已经是事业有成的老板了” “那你让人家做你儿子呗?”谢炀挑了挑眉,桃花眼眯起来满不在乎地调笑着。 “我倒是想!”谢父翻了个白眼给他。 这熊孩子天天当混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哎,也希望和小姜恋爱后,他能收收心吧……这家业,是不指望他发扬光大了。 姜羚看着互呛的谢家父子俩无奈浅笑。 她喜欢谢炀,知道他们般配,可似乎也都没能力维持住父母传承下来的“相配”。 她闷闷地拿着一杯香槟,朝谢父刚回来的那个方向无意瞟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薇时收到小春的提醒,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程薇时远远地对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问好。 姜羚下意识笑了,点头致意回去。 前阵子她听说,那位风头正盛、前景大好的科技新秀,就是程薇时口中那个邻家的哥哥。二人相伴多年,感情甚好。 而程薇时自己也通过爱好赚了不少钱。谢璇儿三天两头就在朋友圈下面对她的画吹彩虹屁。 姜羚心里由衷为她感到高兴,忽然感到落差。 她一直以为她远在程薇时的前面,却眼看着对方步步扎实,越走越高,越行越远。 那次道歉之后,她并没有再多主动和程薇时接触,或许是因为她先入为主的妄下定论让人感到羞愧吧。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认定程薇时是一个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捞女。 但后来,二人在宿舍里平时有什么事,看到了还是会互相帮助;走在路上也会微笑打招呼。 这样就很好。 其实没有多么复杂,不去因贫富定义他人或猜忌,简单的、真诚的相处,就很好。 她为她先前的做法蒙羞。 * 宴会结束,程薇时和孟琢文去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大吃一顿。 程薇时原本想在家里煮火锅,因为她想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孟琢文忽然提议:“要么去港区吧?吃完还可以走走。” 她想起他们三年前的那一次约会,火烧云,小鱼,还有陌生人的蔷薇花,不禁轻轻笑了。 他们之前沿河散步的时候,路过了许多河岸边的露营餐桌。一直说要来,一直耽搁着,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还恰好遇上了音乐表演。几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组成的乐队,叽里咕噜唱着他们听不懂的语种,但是曲调很柔和,很舒服。 孟琢文帮程薇时切好牛排,把盘子推给她:“吃完饭要不要去坐船?” 程薇时点点头:“那我少吃一点!” 她又想起三年前,他背着她,偶遇的那场船上求婚。 孟琢文这家伙,不会也要玩这套吧? 可是,直接用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套路求婚,不像他的风格;但 她纠结着,猜测着,心里开始隐隐期待起来。 结婚,她之前没想过。 但,如果是他的话,好像也不错。 反正不打算分开,结不结婚都是一样的。结了婚还可以办婚礼穿婚纱,那还是结婚好了! 其他事,她肯定,都完全不用她操心,孟琢文自己会搞定。 这么想着,她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回答他该怎么说了。 尤其是当他包下一整艘小船的时候,紧张感到达顶峰。 结果一直到游船结束,孟琢文都没有动作。甚至连话也很少说。 要不是他还坐在她身前,胳膊搂住她帮她挡住微凉的晚风,她都要怀疑他对自己冷淡了。 程薇时感觉自己的心情像在玩蹦蹦床,本来用力一蹬跳得很高,但还是骤然往下掉。 她一路上都不怎么有兴致,少言寡语。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孟琢文也罕见的沉默,还没有发现她的情绪低落。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回去吧。” 程薇时上车,自己系好安全带,直接打开驾驶座前的储物盒,抽出一片玫瑰味眼罩戴在脸上:“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孟琢文语调平淡:“好。” 没有关心她,没有注意到她不好的情绪,就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程薇时被眼罩遮住的眼睛都快红了。 呜呜。 眼罩在冒热热的蒸汽,她的心里凉凉的。 琢文哥哥变了,呜呜呜。 再加上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隔三差五往出跑。 程薇时一路都没有睡着,她总觉得时间变得漫长,原本20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像是开了40分钟。 车子终于停下。 程薇时刚要摘下眼罩,只感受到一只大手紧急地握住她的手,制止住她的动作。 似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睡着,另一只手覆住她的眼罩:“先别摘。” 程薇时这才发现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心冰凉,还在冒着汗。 这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 他下车,打开她的车门,解开安全带,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他稳稳地抱着她走路,程薇时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仔细回想着,恍然大悟:“这不是回家的路!” 他们住的小区是地下停车场,刚刚却应该是停在路边!还有,走的距离和拐弯方向也都不是她熟悉的! “是回家的路。” 孟琢文走近一处小院,在大门前站定。 他把她轻轻放下来,摘下她的眼罩,打开大门,示意她往前看。 小院里大片大片的蔷薇开得正好,再往后是一栋复式的小洋房。 他牵着她,十指相扣,往小洋房走去。 “是我们的家。” 她曾经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说以后的设想:她喜欢复式的大房子,但也不要太大;要有可以养花的地方; 环境要好,要清静,不能太吵,但也一定要在商圈附近,不能在山上,不方便她逛街 那些她口中的以后,有的她自己说完就忘了,但他还帮她记得。 毕竟那也是他们的“以后”。 走近小洋房,孟琢文走到她前面,打开门,并不拉开。 他没有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有些颤抖。 “小时,你先转过去一下。” 程薇时心里的蹦床又一次弹起。这次是从谷底慢慢向上。 然后,跳到最高点,并没有再落下。有一个人,他长着翅膀,接住自己一起飞翔。 她转身,闭上眼睛,双手背到身后,踮了踮脚尖。 两分钟后,孟琢文温柔的声线在背后传来。 “小时。”他叫她。 程薇时转过身,看见屋里用鲜花装饰的整片区域,满地都铺着花瓣,发光的气球和蜡烛交相辉映。 孟琢文站在花前,怀里捧了一束蔷薇,举着一颗粉钻做成的戒指。 三年前的夜晚,她给他发消息,给他个机会,做她男朋友,不许说拒绝。 三年后的今天,他单膝跪地,对她说:“小时,给我个机会,做你的丈夫。” 程薇时看着他湿润的眼眶,一下子笑出来,又突然好想哭。 旁边的小春已经快哭瞎了。 程薇时让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扑进他温暖熟悉的怀抱。 “什么时候买的房子?都不告诉我。” 装修都装修好了…她看了一眼,还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她鼻子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想说什么煽情话又说不出口,只能假装埋怨。 “想给你一个惊喜。” 孟琢文回抱住她,紧紧拥入怀中,抚摸她的头发。 程薇时这才知道,原来他最近都在忙这个。 一个人找合适的房子、一个人装修、一个人来视察、一个人布置。 明明之前设想结婚事宜的时候还坚信,无论什么劳累的细碎的琐事,他一定都会在后面默默帮自己做好。 但真正看到他这样做的时候,真的很心疼。 她忽然咬了一口他的锁骨,又怕咬疼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她认真的看着他。 “琢文哥哥,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惊喜。” “不论什么时候,你好像都没让我操心过任何事情。 你真的,一直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让我时时刻刻都有依靠。” 她捏住他的衣服下摆:“可是,我也想…” “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些,我长大了,有些事情,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倾诉;我也想帮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一味地享受。 哪怕我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我想起码在一边看着你、陪着你呀。 好不好?孟琢文。” 孟琢文眼睛里涌现出水光。 其实他不累,并且心甘情愿。 她觉得他辛苦,苦吗?或许吧,可他甘之如饴。 程薇时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 “你一直都在我身后,但是,我也想要和你手牵着手。” 一直追随着前方光芒的旅人,终于在这个夜晚,等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光的回顾。 气球的小灯,蜡烛上的火苗,星火迷乱,映着他的光。花瓣散落在地,像火一般烧到他跌倒在地的后背。 光落在他身上,交织浮动,光与影纠缠,一起沉入另一个世界。 群星散尽,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程薇时浅茶色的眼睛迷蒙睁开,看着孟琢文安然的睡颜,看他的睫毛,眉眼,鼻梁,睡梦中微微勾起的嘴角。 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幸福。 和她一样的幸福。 她的唇印上去。 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新的一天”。 会永远、永远幸福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有两篇番外,在第三个世界后,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自取哦~ 📖 02 重逢于佳时 📖 第17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1 ◎重逢◎ 程薇时这一世最终成为了业内有名的自由插画师, 在孟琢文的陪伴与爱护下度过了美满甜蜜的一生。 她怕疼,怕身材走样,他也不舍得她吃苦受罪, 所以二人没有要小孩。 临走的时候,孟琢文似有所感。他放下手中的书,从书房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轻靠着沙发一角窝着织围巾的程薇时。 孟母去世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围巾就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大约几年前,程薇时的视力不足以支撑她再继续进行长时间的电子绘画, 闲不住的她这才捡起孟母的旧业, 竟也在以往嫌麻烦的手工中找到几分乐趣。 她感受到肩上的重量, 还有对方那依旧柔软的头发, 嘴角轻笑, 手上动作没停,不紧不慢双手织针绕线。 织着织着, 有一处线圈穿了几次都没穿进去,她揉揉干涩的眼睛,正准备和孟琢文调笑自己的老花眼,忽然发现身边人不同以往的沉静。 白色的窗帘被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卷起,暖融的日光懒洋洋地照在孟琢文的脸上。 他就这样依偎着她,平静地微笑,在静谧的午后阳光中离开。 程薇时眼眶倏尔湿润, 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滴眼泪伴随着安宁释然的笑意,被因积攒能量而沉睡许久、刚刚被唤醒的小春定格。 【炮灰任任务者身份代码错乱, 重新认证…………… 滴!本世界进度:100%, 即将进入下一个小世界。】 * 热。 很热很热。 不是正常的、因为气温高而产生的炎热感觉, 而是一种混合着奇怪浓烈气味, 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的热和痒。 兰时双手用力握拳,试图用指甲刺痛手心来获得一丝清醒。小春围在她身边着急打转,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怎么办,小时姐姐!】它内疚大喊,急得团团窜。 【怎么直接穿到这个时候了!!】 按照它原本的计划,应该带着兰时回到几年以前,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说不定她可以重新进行一些选择。 可是现在 居然倒霉到穿回她刚刚被下药之后!按照原来的剧情走向,兰时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于佳时马上就要被缺德黑莲花女主送到变态导演的床上肆意玩弄了! 啊!气死它了!这群禽兽!! 兰时对自责焦急的小春投以一个安抚镇定的眼神。她深知情况危急,自己此刻糟糕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自己冲动或者深究。 她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周遭一切:被粗鲁扒到地上的她原本穿的衣服、暗纹壁纸的墙面、水晶装饰的吊灯…… 她此刻正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身体被换上了白色蕾丝边的紧身衣物。 房间里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听不清楚的通话声音。兰时靠手掌心通红的指甲痕恢复了些许清明,一边悄悄下床,一边拼命理着纷乱的记忆和思绪。 她在这里的名字叫于佳时,是一个在娱乐圈打拼了好几年的小演员。她曾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但如今大多数时候只能在各大剧组辗转,当一个给主演镶边的群众演员。 她冷笑一声。这个设定简直和自己原身一模一样,在不同的小世界里给男女主铺路,当一个笑话一样的炮灰。 卫生间里应该就是那位女主角,柳苏彤。 她也是群演出身,在经历了渣男抛弃、闺蜜背叛、被关系户挤掉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主演名额后一路黑化,靠不断打磨出的玲珑心计和四处拉拢的人脉资源成为娱乐圈中一朵鼎鼎有名的“黑莲花”,也是读者大呼“真实”“过瘾”的反派恶女型女主。 原剧情中,柳苏彤将一直苦无出路、急需机会的于佳时连哄带骗到此处,下药后“献”给某个有变态亵玩癖好的知名男导演,以此来交换某个电影的二番资源,并凭借这个角色一炮而红。 笑话,柳苏彤想要资源,想站到高处复仇伤害过她的人,关她于佳时什么事? 她才不会给女主角乖乖做嫁衣。 别说主角了,王母娘娘来了也得看她心情行事。 她还有梦想,有家人,有大好的前程,有 还有谁来着? 心里有多硬气,身体就有多失控疲软。 她一路浑浑噩噩,刚清醒一点的神智又迷蒙起来。幸好卫生间里的女人做贼心虚,没有注意到她悄然出门离开的动静,否则以她现在的状况,被逮住就逃不了了。 于佳时身披刚从不知哪里胡乱翻到的大浴巾,跌撞着双手扶墙,按照一旁小春急吼吼给她指的路径狼狈前行。 【先去前面那个消防通道,小时姐姐!我马上帮你打120!】 刚刚它太着急了,都没来得及和这个世界的数据系统匹配连接,自然也没法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希望小时姐姐能顺利撑到那一刻,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 小春俯视着于佳时凌乱的发丝和不正常烧红的双颊,心疼不已。 * “看什么呢?” 身着西装的男人挥了挥手中的一沓资料,在他身侧,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出神的另一名西装男子这才收回目光。 他转过头,接过资料翻看着。印着墨字与图表的雪白纸张在他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指中翻动,照映着他轮廓清晰而柔和的俊朗面容。 男子快速核对完,点点头又把纸页递回去,恰好对上对方好奇的目光。 那人还朝他方才看的地方张望了一番:“什么都没有啊?叶老师。” 叶羽琅垂下眼眸“嗯”了一声:“没事。” 或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看到了一位故人。 一位曾经令他失落怨怼不已、发誓永远不再相见的故人。 刚刚递资料的男人是个开朗外向的自来熟,二人正等着电梯,他就自顾自聊起来:“听说有个电影剧组的庆功宴今天也在这个酒店办呢王旌,王导你知道吧?就是去年拿那个什么奖的王导啊,好像就是他的电影” “这个酒店里现在怕是有好多明星呢哎,咱们所这次出差待遇真不错,酒店选的这么高级” 不过说到明星嘛,要他说,自己眼前这位,论颜值、身材,还有那通身的清贵气度,放在各大晚会的明星堆里肯定也是最耀眼夺目的! 偏偏这人还是研究所里的科研新星!15岁就通过少年班选拔进入了国内一流的大学,19岁本科毕业时已经获得了含金量极高的国内外奖项,跟随业内大牛导师做实验跟项目顺利直博。 如今24岁博士毕业,直接进了国家级的科研所当研究员。不像他,快30了,现在还在搞辅助工作呢! 人比人,真是比死人! 但这位叶老师还真不像个人,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醉心研究心无旁骛,对什么都无欲无求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动凡心啊? … 那一边。 电影,明星,庆功宴。 这几个字眼瞬时浮现在叶羽琅的脑海中。 电梯即将来到他们的楼层。叶羽琅眸光微沉,对男子说:“你先去汇合,我还有点事,回见。” 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有礼,而表面的稳定情绪之下,似有无限翻滚的汹涌浪涛。 他一步一步朝刚刚捕捉到的背影消失处走去,每走一步头脑就越发清醒。 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往前了,是她或者不是她,又能怎样? 可偏偏无论如何也无法停下迈开的脚步。叶羽琅的步伐越来越快,平日里平静安稳的外衣仿佛霎时被全部撕开。 他走过拐角,向前方望去。 空空荡荡。心也随之空寂无依。 难道,那不是她吗? 别人说没看到,难道是他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骄傲如他,绝不可能承认这一点。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了,因为被她狠狠玩弄欺骗过,所以将相似之人的背影错认。 刚平复好大起大落的心情,前方的消防通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撞击的声音。 叶羽琅眉心一跳,像被牵引着脚步一样,鬼使神差推开楼道的门,正好与门边紧贴着墙面的于佳时四目相对。 “于佳时。” 本来没想主动开口说话的,可是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他就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五年了,于佳时。 她抛下他,一声不吭的离开,整整五年了。 可还不等他想到那些难过的过往,她小小的身子就下意识扑上来,他的身上顿时也炸开无边的热意。 楼道里的应急灯很暗,他这时才看清她的样子。她变得更白也更瘦了,紧紧裹在身上的浴袍下是贴身的睡衣短裙,头发如海藻般在洁白身体上蔓延遍布。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看不出一丝血色。 而那双往日里他最喜欢的,盛满了细碎星光的盈盈水目此刻通红通红,目光迷离,痛苦不堪。 于佳时软软地推了他一下,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又无法抗拒眼前人熟悉的好闻气息,仿佛她已坠身无边病痛,而他是她唯一的良药。 她紧拽住他的西装领口,原本平整优雅的西服被她扯得皱皱巴巴。这人像一只刚出生的暹罗猫似的缠住他绷紧的身体,贴贴蹭蹭,发出细微的舒服的吟叹。 可她只觉得好委屈。 明明不久前还在和孟琢文相依终生,甜蜜终老,被一心宠着爱着捧在手心里那么多年。一来这里却深陷困境,还被下了药,差点就要羊入虎口,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她在狭小的楼道里藏着,身体愈发燥热,每一秒都是煎熬。手心已经掐出血痕,只能通过撞击墙面来保持意识。 偏偏这时,她看见消防通道的门被打开。有一个人长身玉立,逆光而来。 她并不怀疑他也是图谋不轨的一员,因为她朦胧中看见,那是她最熟悉的清隽面容。 是上一个世界里床头放着的婚礼相片中,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千万委屈化为泪水涌出,她又变成了那个可以尽情撒娇求安慰的小时。 于佳时勾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温热的触感让叶羽琅愣神了一下,堪堪就要推开她,可是又不舍得。 他那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在她这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曾偷偷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他会淡漠沉静,彬彬有礼的寒暄后擦肩而过;或者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听她向自己道歉 可现实是,他依然俯身,比自己预期中最渴求最疯狂还要更多一点的,和她拥吻。 五年未见,两个人的吻技依然没有丝毫长进,只是如同最原始的野兽般发泄无边的情绪与欲望,啃咬厮磨。 黑暗中视线被剥夺,只剩下唇与唇、齿与齿的交缠,急促的呼吸声不时响起,二人身上都染上她在刚刚房间里沾到的浓烈香水味。 于佳时不断的亲吻,依然不肯满足。她指尖轻掐他滚烫的喉结,另一只手探入他衣物之下,区别于自身火热的温度让她爱不释手。 “于佳时!” 叶羽琅脸上飞红,沉声呵斥,连忙抓住她作乱的小手。 于佳时好不容易才消散一些的委屈又涌上来,她皱着眉像要哭了一样哼哼唧唧:“我我难受” “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叶羽琅看着她难受到皱成一团的小脸,早便猜到有人对她做了什么,心中怒火燃起,又心中揪痛。 他也没有办法再忍受,尤其她挣脱开来的双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游走。 他打横抱起于佳时,用浴袍重新裹住她,大步飞速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屋内是另一个火热的世界。 * 小春此刻特别忐忑。 那什么,它好不容易成功连接上这里的数据和信息端,马上就要拨打急救电话了,结果胜利在望之际门被推开,进来了个男人! 它要是有和人类一样的心脏,估计在那一刻早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结果它一看,这这这,这脸不是孟琢文吗?! 年轻版,嘎嘎帅,玉树临风,如假包换。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自家小时姐姐就扑上去乱啃一通那场面,干柴烈火,它一个刚觉醒意识不久的未成年小系统都不敢看。 它估摸着这个电话是不用打了,于是美滋滋去补觉。结果一觉醒来,就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小时姐姐坐起身来准备下床。 它听到她冷酷无情的声音,宛如一个事后无情的坏蛋。 “小春,帮我订个别的酒店,我得赶紧走。” 第18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2 ◎你别走了,好不好?◎ 【啊?为什么呀?】 小春凌乱了。 【小时姐姐, 现在天还没亮,要不你再睡一下?】 那药虽然用人抵消了,但药效看样子还是很猛的, 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而且,你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它示意于佳时看向一旁虚虚被揉皱的白色被单掩着、双目紧闭的叶羽琅。男人精致好看的眉眼带着餍足的慵懒意味,唇角微微扬起,似做着天底下最令人沉醉的美梦。 他的锁骨处露出各种啃咬的红痕,于佳时瞳孔放大, 心里“嘶”了一声, 又看到他紧紧抓住自己一侧手腕的大手。 这般在睡着后都如此紧张的姿态, 让她想到了神女入梦后, 怕对方转眼消失离开、一去不返的少年帝王。 小春心想她一定是担心女主那边闹什么幺蛾子, 连忙向她汇报:【姐姐,你不用担心女主那边。她刚和那个变态导演打完电话报喜后就发现你不见了, 又害怕把事情闹大,所以】 它压低声音:【她用自己去给导演赔罪了。】 【我把监控记录和她昨天拍的你的一些照片也通通黑掉了,她就算想找你、诋毁你也做不到的!】小春得意洋洋。 于佳时垂下眼。 本来就该如此。柳苏彤自己想要资源,就该自己去换,就算利用身体,那也是她这个成年人主动做出的选择,没有人逼她。 如果柳苏彤从来没有把她推出去当跳板, 她或许还会唏嘘一声。 可她偏偏逼她走上绝路。 意识恢复清醒,上个世界最后的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被下了药送到导演床上, 对方虽然不举, 但也正因此为人暴虐, 她被暴力对待, 拍下伤痕累累的照片 导演很满意她身上的伤,满意她从一开始的屈辱不从到最后被折磨得麻木痛苦,甚至满意于她最后自尽时穿的那件白色裙子,据说给了他无限的创作灵感。 自然,他也很满意将她献给他的柳苏彤,给了她一个很不错的资源。 当于佳时割腕的鲜血染红了白裙的时候,她的自我意识苏醒。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几秒,她用尽全身气力瞪大眼睛,看向卧室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的电视机。 屏幕上是柳苏彤一袭高定奢华红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款款上台,由男主颁发“最佳女主角”的奖项。 台上彩带飘落,一切都闪着星辰般的金光。 那个时候的于佳时想,柳苏彤的礼服真美。 那是用她的鲜血染就的红裙。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事,目光又落回身前。 她感到手心和脚心传来的舒服凉意,依稀想起前半夜二人疯狂激烈的一次次动作之后,她累到在床上任由困意淹没,半梦半醒时隐约有个人轻柔的握住自己的手心,擦了一些凉凉的药膏。 昨天她独自挣扎的时候手心掐出的印记在药膏的作用下生出淡淡淤青,看上去有些刺目。 双脚也是,那时她急着逃离,慌慌忙忙之下来不及穿鞋,赤足走了很久,脚心磨得通红。他似乎还给自己揉了很久。 于佳时忽然很想哭。 如果说上一次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最思念、最愧疚难以释怀的人,那一定有妈妈,有公司的经纪人姐姐,还有一个,就是叶羽琅。 为什么我那样对你,你还要对我这么好呢? 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这样。无地自容,又下意识逃离。 哪怕心里想要多留在他身边,身体也更先一步行动。她挣脱开叶羽琅的手,小心地挪动着想要下床。 “别走。” 喑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手腕再一次被他握住,这一次不再如他睡着时握的那样紧,却轻柔得让人更加不忍挣开。 叶羽琅睁开眼睛,眼眶染上了浅浅的红。 “于佳时,你这一次别走了。” 他似乎生怕语气多么生硬,又下意识补了一句:“好不好?” 其实没有命令般的生硬,他一句比一句温柔。 叶羽琅坐起身,被单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白玉一样美好的身体,上面还残存着她意识不清时留下的数道抓痕。 他下床裹上浴袍,给于佳时也递了一件。 于佳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不着寸缕的状态,小脸霎时红彤彤的,赶紧接过浴袍来低下头。 她偷偷抬头瞧了他一眼,只见他已经背过身去。她心头微颤,也窸窸窣窣穿上浴袍。 她刚停下动作,那边就像计算好了一样恰好开口:“你先去卫生间收拾一下,不着急走,我定了早餐,吃过了再说好吗?” 于佳时静静地盯了一会儿他宽厚的肩膀,那分明没有看见过很多次却在记忆中存在感无比强烈的高挑背影,心情复杂的浅应了一声:“嗯。” 那人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于佳时抿了抿嘴,小踏步朝卫生间里走。 其实她有印象,昨晚事前事后他都有抱着她来简单清洗,所以她现在浑身清爽,并没有黏腻古怪的感觉。 他还是那样体贴,妥当。从来都是。 就像昨晚小心翼翼的温柔,无论如何激烈,都依然让她感受到他的无比珍重。明明两个人都到了最是情浓的时刻,他还克制住欲念,用手先帮她纾解,一直忍到跑腿的人送药膏和套来才解脱。 她眼前浮现出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他的喉结,他的手指,他的腹肌,他 于佳时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扑了一把又开始泛红的脸蛋。 水声响起,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样的水声,一样的情欲难挡,一样的他们。 * 那是在大三,放暑假的第一天。 有认识的大四学姐即将毕业,拉着于佳时说临走前一定要一起好好喝一顿。她其实并不很会喝酒,但考虑到学姐帮过自己很多,还是跟着去了。 去了才知道,“好好喝一顿”在一群北方人团体里是怎样的派头。 一大排一大排的小杯果酒就不必说了,可乐桶、威士忌和各种啤酒更是占满了桌面。 学长学姐,还有他们带来的朋友们要么要着骰子,要么玩大转盘,要么三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互诉衷肠。昏黄的顶灯和摇曳的彩灯交相辉映,酒吧里还放着吵闹的快歌。 带她来的学姐名叫白爽,人如其名,爽利豪迈。 白爽也是在那时,为数不多知道她心中梦想的人。 于佳时并非一开始就是走演艺路线的。相反,她过往的人生经历与此毫不相干。 她完全是一个普罗大众、师长亲朋眼中的好孩子。从小成绩优异,上当地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最后考入全国顶尖的学府学习工科。 如果她的人生没有转折拐弯,没有走上演员道路,那么她会考研,或者出国留学一两年,之后依照妈妈的规划进入京市的某国企,过着安稳优渥的生活。 可上了大学后她总是在想,这一眼望到头的"好"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从小到大,她好像都在一直被推着往前走,像是身处一个世俗定义的巨大滚轮之内,一直往别人既定的方向滚啊滚啊,耳边被轮子与地面相划的噪音淹没,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听到。 大二那年,她和白爽相识。白爽是同校的传媒专业,自己也一直做一些新媒体相关的外包,于佳时向她诉说了自己的迷茫和犹疑。 “我听你的意思,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了不是吗?” 白爽阅人无数,很精准地捕捉了她现在的矛盾和信息。 于佳时长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但还是很小声的说:“嗯。” “我喜欢演戏。” 她甚至不敢说自己想要成为一名演员。那对她而言是多么神圣的称谓,如果她真的入行,可能也只敢说自己是个“演戏的”。 白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给她推了一个影视城群演头头和一个小公司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于佳时看着她推来的两个号码,目露犹豫。 白爽对她说:“所以你在纠结什么呢?你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那些艺人状态都要好,人也聪明,学习能力好,只要好好做肯定有结果的。” 于佳时看向她:“学姐,我可能” 她顿了顿,说:“我害怕改变。我按照妈妈规定好的人生轨迹走了二十年,眼看着马上就能让她满意了,却在现在突然放弃原先取得的一切,去一条全新的、危险的、没接触过的赛道。” 她并不是一无所有跑去追梦的愣头青,她曾经的光环、亲人的期许、衣食无忧的未来都压着她。 她坦言:“那里没有保险,没有一些福利政策,没有公积金。 或许头部赚的很多,但我了解过,大部分底层的人还是苦苦煎熬,可能连个像样点的房子都租不起”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演艺圈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水也很深,她经常听说社会上人心多么险恶复杂。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人可以比她想的还要坏千百倍。 白爽:“我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有破釜沉舟、放弃一切唾手可得的好日子从头再来的勇气。” “我就没有。”她补充道,“我之前也有过别的爱好,甚至比干媒体还要喜欢一点儿。” “我有想过把它当成副业,但不是所有职业都能作为副业的,我又不是能一心二用很厉害的天才大佬。如果我要做,在那上面投入的精力甚至会远胜于我的主业 就像你当演员一样,演戏要是好好演,那正常的学业和你将来工作啊,肯定是不能兼得的。” “所以我放弃啦!”白爽很豁达,“也可能是因为只是有点喜欢,但不多,总之不足以说服我放弃目前的一点儿成绩。” “佳时,如果你要做,我只劝你一句。” 白爽摸着她的头发,认真的凝视她。 “你要想清楚,自己的喜欢能不能足够你承受失败的可能性? 你要演戏,不能只看那些美好的光环和掌声;你要追梦,不能什么都不管,不要面包只要水仙花; 即使一辈子当个籍籍无名的小龙套,一辈子买不起房,周围的昔日同学大部分都不理解你,说你愚蠢又天真; 那些以往考不过你的人,住着开着你原本老老实实读书工作后轻松买到的房子车子,甚至当面嘲讽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即使你红了,之后也可能有很多莫须有的黑料和谩骂” 白爽没有接着说下去,她看着于佳时陷入沉思的眼眸,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那么,你是不是依然愿意去追这个梦呢?” * “所以,佳时宝贝。”酒吧的沙发里,白爽给自己和于佳时分别开了一瓶百利甜,搂着她说话。 “你最近在片场怎么样?” 那次谈话的最终,于佳时还是选择了去试试。 如果有机会,她不想做那个世俗眼光中的好学生,好孩子。 她只是想做于佳时。 这一年里,她经常往影视城跑。大学在京市,而影视城在海市,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她就一个人坐着学生票的高铁往返跑。有时是深夜,有时是清晨。 有时剧组临时缺人,买不到合适的高铁票,她就坐火车,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时而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时而是黑暗无信号的隧道。 火车跌撞轰隆,她目光清明透亮。 明明只是在扮演别人,甚至经常连个名字都没有,就满身假血躺在地上,但她却觉得好开心。她比任何时候都像自己。 她会脸朝地一动不动,然后在心里默默描绘思索,为自己出场不过几秒钟的角色勾勒出一个平凡小人物的一生画像。 她比很多同样没有门道、没有背景资源的群演都要幸运,那个群演头头赏识她的长相和韧劲,前不久刚把她推荐给一个剧组的副导演,让她在一部大制作的古装电影里饰演一个貌美的女官。 于佳时对白爽投以感激的笑容:“我挺好的,学姐。你推给我的那个王姐对我特别好,也教会了我好多东西。太感谢你们啦!” 至于白爽一起推来的那个公司,她还在和对方接触中,没想好签不签。 “嘿嘿,火了之后别忘记我哟!”白爽大笑着挪揄她。 她们举起酒瓶相碰,畅所欲言,白爽正眉飞色舞和她讲着自己这些天毕业收拾东西有多累,这时远处忽然走来两个男生。 为首的男生显然和白爽认识。白爽拍了他一下:“哟,大哥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咳,这个嘛”对方挠挠脑袋,讪笑。 白爽懒得问他的心路历程,给他开了一瓶1664:“那就当你迟到了吧!来来,自罚一瓶!” “罚罚罚。”那个男生好脾气地说。 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人的正脸。两个坐着的女生一起望过去,于佳时瞳孔微缩,下意识双手紧握紧张起来,白爽则直接差点把酒瓶撂倒。 “介绍一下,我舍友。 应该都认识吧?我们物理系的学神,叶羽琅。” 【📢作者有话说】 因为发现有宝宝比较介意所以在这里说明一下,这个世界原剧情的话比较虐,那么觉醒过来后现在的世界就对应的虐渣吼!原来有多惨以后就有多甜嘛(对手指) 也希望大家每天都能甜甜的~ 第19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3 ◎安慰我◎ 能不认识吗? 那可是叶羽琅诶!! 别说她俩了, 于佳时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专业课书的某位学霸舍友,从来不参加社团和班级团建,到现在班上人都只认识身边的几个, 但是也知道叶羽琅的大名,且十分崇拜。 她和叶羽琅还是同届,可她现在21岁,叶羽琅算起来,才堪堪19岁的样子。 中考高考都没参加,一路保送, 大小竞赛奖项无数。她们刚入校开学典礼时的新生代表就是他, 当时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白色衬衫, 看的这群姐姐心花怒放。 之后更是成为了物理系的传说人物。其实以她们学校的生源, 这样厉害的大佬并不算少, 校园里随便抓一个人可能都刚发了一篇核心期刊,要不就是哪个市的状元榜眼什么的, 总之大牛云集,天外有天。 而叶羽琅不仅智商超群、能力卓越,还生的仪表堂堂,气质温润,清傲无双。 用她舍友的话来说,那就是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但对于佳时来说,他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中的风云人物。 他是她默默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虽然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但有的人就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都足以让人感觉美好与欣悦。 于佳时深知他的优秀。别说是如今追梦演艺圈、半荒废学业的心态, 就算自己像高中时一样努力学习, 也比不上这些高智商天才。 他一直都离她很远。所以她平日里不过是像许多被他光芒惊艳过的女生一样, 暗恋关注,偶尔肖想。 她不仅偷偷幻想过,还一度和舍友调侃过如果要谈恋爱,一定会谈个他那样的。 可是以往只是将他当作可望不可及的男神,一轮远在天边的皎洁明月; 此刻,明月却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眼前,照亮昏暗迷离的喧闹酒吧一角。 他这样的人,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实验室里穿着白色整洁的外套记录数据,或者在自习室里静静推演晦涩的公式。 但饶是这样嘈杂肆意的环境,他也是那样优雅出尘,于佳时感觉周遭的世界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安静了几分。他身处其中,那样格格不入,又有一种奇妙而诡异的反差美感。 他开口介绍自己,清泠好听的声音响起,比开学典礼时多了稳重与沉静。 “你们好,我是叶羽琅。” “白爽。”白爽先反应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她冲一旁的男生挑挑眉,似乎在抱怨怎么不提前告诉她。 要是早知道叶羽琅来,自己必须把几个好姐妹都叫上来一睹小叶学神的风光啊! 叶羽琅的目光似若无意的移向于佳时。 目光交汇,于佳时看着他俊美的面容,紧张地开口:“你好,我叫于佳时。” “于佳时。”他重复了一遍。 于佳时脸红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来会这样让人心跳加速。 “很好听。”叶羽琅认真地看着她说。 他思索了一会,取出手机随意点开联系人的界面,然后递给她:“是哪三个字?” 于佳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意思,忙接过手机输下自己的姓名。 他们离得太近,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清香,或许是衣物的香氛。 她太紧张了,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注意到自己打下“yujiashi”的时候,输入法里直接弹出了她的名字。 叶羽琅的舍友这时已经喝完了两瓶酒,他给叶羽琅也拿了一杯鸡尾酒,叶羽琅皱了皱眉,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舍友看向于佳时手中的屏幕:“妹妹,你输什么呢?” 叶羽琅看了一眼于佳时,面无表情地对舍友说:“她叫于佳时。” “哦哦哦,好好好,于佳时学妹。”舍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过没有被低着头的于佳时看到。 她回答:“我在给叶同学打我的名字。” 舍友凑过去看手机里的界面,对她说:“哦~我看看,这不通讯录么? 正好,你输完名字直接把你号码也存进去,以后有啥学业上的事就找这位叶同学,他虽然人冷淡了些,但还是很靠谱的!” 于佳时握住手机的手紧了一下,就听见叶羽琅淡淡道:“恩。” 他又郑重其事地说:“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一旁的舍友像是再也憋不住笑了,拉着他二人重新回到酒桌上。 舍友在摇骰子,白爽也早已去找自家男友喝酒去了。他们两个坐在圆桌的角落,气氛有些尴尬和青涩。 他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又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挂断。 叶羽琅言简意赅:“我的号码。” 于佳时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有点幸福,好像在做梦。 曾经在她的幻想中,可能都不敢想过这么快就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还挨在一起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小声闲聊。 他比她想的要健谈一些。不是话唠式的聊天,而是虽然言语不多,但都能说到点子上,时不时还能科普一些她不知道的知识或事迹,有深度也有广度,但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卖弄。 周围氛围很好,灯光迷离,他们聊着聊着,也多喝了两杯酒。 他看上去酒量很好,一直坐的稳稳当当。 于佳时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拿起来一看,是妈妈。 她心没来由的很慌,愣了一会儿,还是给叶羽琅打了个招呼,出酒吧门去接。 第一个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现在是打来的第二个。 “喂,妈妈。” 酒吧的后门外就是天桥。于佳时倚在栏杆上,任由扑面的温热晚风和凉凉的铁栏杆触感让自己清醒。 其实,当她看到妈妈电话的那刻起,酒就已经醒了大半。她大概能猜想到通话的内容,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小时,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我挺好的,妈妈呢,在E国还好吗?” 于佳时仔细留意着妈妈的语气,幸好听上去还比较温和。 她懂事之后妈妈就经常在国外办公了。她还没有告诉妈妈自己想做个演员的事情,只是试探的说过自己去兼职当了几回群众演员,觉得很有趣,就被妈妈冷淡而不以为意的态度吓退。 “我这边一切都好。”于母话锋一转,“那你的学习呢?学习上怎么样,年底就要考研了,你自己报课了吗? 肯定报了吧?网课还是线下的?” 于佳时当然没有报。她考研的舍友倒是报了网课,前阵子好像还大方的分享到宿舍群里了。 她想起妈妈无数次对自己的期望和耳提面命,低头红着脸半撒谎:“我有网课的资源。” 那边顿了一会儿,没说话,于佳时的心不禁提起来。 “网课也好,虽然我还是觉得线下一对一教学更有针对性,但我今天问了一下你杨哥哥,他也是报的网课。” “杨哥哥你还记得吗?比你大一届,前不久考上了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专业也和你一样。 我记得你们加过微信,学习上你有不懂的就多问他,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妈妈。” 于佳时垂下眼眸。那个男生她有些印象,不过也并不打算联系。 她鼓起勇气对着电话那头说:“妈妈,我要是考不上研怎么办?” 接着又假装开玩笑:“那样也没关系吧?您还记得我之前说我去当过演员吗?导演们都说我很有天赋,我” 于母打断她:“你不要想失败了怎么办,好好读书,考试就肯定能成功。 你之前中考高考不是都考得很好吗?而且你不考研是不行的,那等于浪费了你过去十几年的学历,留不到好地方好岗位; 考研完了走校招,直接进单位,这是你人生最轻松最好的一条路,懂了吗?” “到时候你也别考虑电厂、变电站什么地方,最好是直接进科研所,针对你这种不会来事的女孩来说,工资和环境都是同比最好的。” 那可真是很美好、很不错的一条路哇。 于佳时在心里想,但毫无触动与兴致。 又一阵晚风迎面吹来,她声如细蚊:“妈妈,我不想上班,不想考研。” 于母笑了一声:“孩子,如果可以,谁想上班,谁想考试呢?” “这不是你想不做就不用做的,这就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 “你也好好想想吧,去搜搜现在的房价,物价,招聘信息。去工地看看,去城中村看看。” “不要辜负妈妈对你的期望。” 电话挂断了。 于佳时觉得好累。 她不想瞒着妈妈,但谈判和劝说也需要资本,至少她是这样的性格。 没做出一点成绩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脸去和妈妈说追梦的话题。 所幸她如今已经演了一个出彩的配角了,周围的人都说她有天赋,外形又出彩,或许可以收获不错的反响,再去说服妈妈。 但沉重纷至沓来。 她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足以将她所有的幻想击破。 小陈导(《破心》):「小于,你怎么回事,怎么就把人家女主角得罪了啊??」 小陈导(《破心》):「你演的那个女官的戏份本来就少,现在直接被她们团队下令,高光一剪没了。」 小陈导(《破心》):「剪完了以后,你的正脸还不到1分钟」 小陈导就是那个在群头推荐下,同样赏识她的副导演;但至于他口中的那位女主演,她连话都没和对方搭上过一句。 她还强力维持着礼貌回复完陈导,按灭手机,再也没有力气站着。 快要失重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出现,稳稳当当地扶住她。 叶羽琅将她扶稳后松开,手中还拿着她的包。 “他们都走了。” “这么早?”于佳时想到刚刚在手机里看到的时间,现在才十点多,白爽刚刚还说要嗨到后半夜。 “嗯。”叶羽琅解释,“白学姐的男友胃炎犯了,她们送他去医院。” 走之前舍友还和白爽悄悄说些什么,二人齐刷刷向他投以八卦的善意微笑。 白爽确认过他没有醉意并且人设可靠后,嘱咐他一定要把于佳时安全护送回宿舍。 于佳时突然说:“可我还想继续再喝一点。” 她想用酒精淹没自己,最好浸泡在里面,什么也不考虑。 “一起。”叶羽琅接话。 正好他也不想走。 其实白爽的判断有误。叶羽琅醉了,而且醉的不止一点。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太行,平时和导师或共事的同学出去都不上酒桌,他年龄最小,本事却很大,大家都乐意宠着他,也没人和他喝。 但没想到这么不行。几杯果酒下肚就醉意上头了,不过他喝酒一点都不上脸,行为举止也守礼端庄,旁人瞧不出来。 叶羽琅此刻没有能力去分析于佳时的异常表情,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心情很糟糕。 他跟在她身后重新进入酒吧,看着她点酒,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他绞尽脑汁主动和她讲话。 刚才二人是在沙发的角落并肩坐着,现在则是面对面。 说话时不可避免地对视,于佳时一开始还有些羞涩,但是她慢慢想到,这样和他说话的机会又还会有多少呢? 自己的现状一塌糊涂,未来渺茫不定,他的前方却是鲜花拥簇、光芒万丈的康庄大道。 如果今晚可以永远都不结束,那该有多好。 她贪心地想着,注视他的时间越来越长。 目光交汇,空气中像燃起了看不见的火。 她感觉口干舌燥,一杯接一杯地喝,喝着喝着就忍不住向他语无伦次地诉说七零八碎的烦忧。 “我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了解自己,但为时已晚了真的来得及吗?可是我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不敢我不敢和妈妈说 我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我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如果我喜欢的东西不是演戏,是学习,是按照妈妈说的稳定好工作就好了。” 但是她又很快摇头,她不能接受自己不喜欢演戏的样子。 这是她唯一的一点自我,她还是没法不想要。 她难受的落下大颗泪珠,正准备抽纸去擦,伸出的手又不小心打翻了纸巾盒旁的酒杯。 果味的精酿撒到手上,黏黏腻腻。她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总是有把所有事情都搞得很糟糕的本领。 叶羽琅却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手帕,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动作轻柔的帮已经茫然无措泪流满面的她擦着眼泪。 他抽纸清理了一下桌面。然后看了看她,又取出一包湿纸巾,仔细地帮她擦拭手指上沾到的酒液。 湿纸巾冰冰凉凉,偶尔肌肤相碰时的他的手却很热。 于佳时静静地看他。他的气质还是那样高不可攀,可是动作无比温柔细致。 她小声开口: “我好羡慕你,叶羽琅。 我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 为什么就不可以兼顾呢?” “这世上厉害的人、什么都能做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多一个我呢?” “我真的喜欢演戏,我不是想红,只为了钱和名利那种。 我就是想靠我喜欢的东西活下去,我不想再做我不喜欢的那个我了,可是好难啊。” 醉鬼说的话从来没有逻辑,但叶羽琅却精准地从她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少女的心事。 说实话,他的共情能力极差。他也完全无法想象因为热爱就完全投入、完全坚定的去做某件事。 他无法因为她的眼泪理解那份热忱痛苦的煎熬,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因为她的难过而隐隐地痛。 他很想安慰她,可是叶羽琅自己从来没有需要被别人安慰过,也从未学着安慰过别人。 他只能生涩地问:“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于佳时抬眼端详他好看的眉眼。 “你是想安慰我吗?” 他擦拭完后沉溺于思绪,忘记松开她的手,她也出于私心没有提醒。 此时两个人的手指还交缠在一起,指尖相触。叶羽琅的手指节分明,透着浅浅的粉红色。手指修长,指甲修加的整齐干净,在斑驳陆离的灯下显出欲色。 叶羽琅很认真的凝视着她:“我要怎么做?” 他的神情端正,就像一位正在向老师提问的好学生,渴望知道复杂的数学问题该怎样求证。 于佳时忽然恶劣的想要看他慌乱失措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今晚已经不太正常了,现实和理想的极端拉扯,幻想难以实现,现实浑浑噩噩; 伤心、痛苦、焦虑、欺瞒、恐惧总之什么都没法再想,只想用疯狂和刺激麻痹大脑。 她径直凑过脸,亲了他一口。 “这样。” 她贴着他轻声呢喃。 “这样安慰我,也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回忆稍微有点长>< 下章就回到五年后的时间线 第20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4 ◎是我对你蓄谋已久◎ 于佳时自觉十分善于观察他人, 更何况是她一直默默关注的他。叶羽琅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骨子里就有一股绝对的高傲与冷淡。 她以为自己会被立刻推开,然后被他边擦嘴唇边漠然斥责, 或者露出冷淡、厌恶或惊异的神情。 但是没有。 叶羽琅任由她笨拙地亲吻,嘴唇紧贴在一起胡乱动作,一向机敏运转的大脑骤然宕机。 他的喉结滚动,手无意识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含着醉意迎合她的吻。 她披散的长发缠住他的手指,柔软又无可挣脱。 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接吻了很久很久。两个人都不会接吻, 但十分情动, 似是最最求知若渴的学者, 在探索全新的未知领域。 不知谁先被谁的牙齿撞到, 磕得生痛。她的脸微微移后, 离开他。 “谢谢你的安慰。” 于佳时说。 “今晚能碰巧和你认识,我已经很知足了。谢谢你, 各方面都是。” 谢谢他在自己迷茫的日子里成为那个明明如月的幻想和无从宣泄的少女情感的投放处; 谢谢他在自己亲吻他的时候没有推开,这是此刻的慰藉,也是给青春幻梦画下的句点。 她已经不想再去思索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安慰”,为什么不推开自己,为什么就着她这么吻下去。她此刻的大脑也无法让她留意到这些。 “是吗?”叶羽琅却倾身向前,凑近了她。 “但我没知足。” 他说:“我不是谁都安慰的。” “不是碰巧,也不是谁都可以。” 于佳时本来就有些喝醉, 此刻晕晕乎乎的,只看见眼前的少年嘴巴张张合合, 音画并不同步, 过了好久之后那清朗温润又透着紧张轻颤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是我对你蓄谋已久。” “我的舍友今晚本来不打算参加这场聚会。” 他忽然坦白。 “是我听他无意中说到白学姐要带上你, 所以告诉他我也想来。” 代价是他要帮他翻一篇论文, 但是那都不值一提,他觉得没必要和她说。 “我注意你很久了。” 叶羽琅憋了半天才含羞说出这句话。 酒意都没有上脸,但此刻他却脸颊绯红。 “你亲了我,要对我负责。”他斩钉截铁地说。 于佳时呆呆地盯了他一会儿。 她木然张口:“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今夜的一切都像个梦。 曾经肖想很久的遥远月光一步步朝她走近,温柔地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亲吻掉她的眼泪,告诉她:我是为你而来的。 啊,如果妈妈的嘱托,和剧组的失落也都是梦就好了。 “不是。”叶羽琅肯定的说,虽然他的神色也透露出他恍若梦中。 “那,男朋友。” 于佳时重新贴紧他。 “再多亲亲我吧。” 如果是梦的话,任性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她只希望这个梦久一点、再久一点。 * 这里不是商业区,夜晚的街上鲜少见到行人。 他们离开的路上时不时轻吻。两个醉酒的人一路亲的跌跌撞撞,平常的礼仪和端庄全然不见,只剩下无边的疯狂爱欲,难舍难分。 夏天的夜晚总是多情的,从天而降巨大的雨。一切都是那么刚好:刚刚好骤降的暴雨,刚刚好浓烈到极点的情欲,刚刚好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家酒店; 刚刚好二人不约而同穿着的白色薄衣被雨水淋湿,刚刚好他们都需要一点仪式来冲淡酒精和难抑的激情。 于佳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濒死的游鱼,忽然置身于无边无垠的深沉大海。 她悬溺其中,重获新生。 她在他的亲吻与爱抚中,短暂而彻底的逃离令她恐惧的现实。 他此刻就是她的乌托邦。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不会想到,理想国是不存在的,多么长久的梦都会惊醒,一切逃离都会离终点越来越远。 而她只是一个懦弱自私的胆小鬼,到处逃跑。她什么都不敢失去,也什么都抓不住。 * 于佳时简单洗漱完,还不想出去。 她关掉水龙头,双手用力地揉着泛红的双眼。 这几年,她最后悔却最怀恋的,也不过是那疯狂的一夜。 没想到这一次又重蹈覆辙。 房间门被敲响,小春去瞅了一眼:【早饭到了。】 【咦,好像是热拿铁和牛油果贝果,看上去蛮好吃的。】 小春又仔细看了看她沉默的神情,迟疑开口。 【你现在不急着走了吧?】 【我看他的样子,还挺想和你接着叙叙旧什么的。】 何止。 他眼中对她的火花根本就藏不住。 它在二人进行成年人精彩夜生活的时候,转头恶补了几年前他们的故事线。 要它说,这个世界的自家小时姐姐,有时候还真是有点让人无法理解。 就比如,她在五年前事后的早晨留下一条分手短信匆匆离开;又比如她最终还是挣扎辗转,不顾一切在演艺世界里追梦。 它是依照指令和算法衍生的产物,任何事物都会寻求最短路径的最优解。它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明明喜欢却还是逃走,明明有优质的选择,却还是要走上未知的荆棘小路。 智能生命永远会选择正确,但人类往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多么奇怪、天真又矛盾的生物。 “没什么好叙旧的。” 于佳时告诉小春,也说服自己。 【对了!】小春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问她:【你就不觉得他长得很眼熟吗?】 它就说怎么自己如此不适应她对他的态度,总觉得她应该一见到他就无时无刻不想黏在对方的怀里撒娇,享受那人全身心的支持与体贴,哪里还需要这样为大小事情烦忧? 虽然它也不清楚为什么叶羽琅会和上个世界的孟琢文长得一模一样,但小春早就看开——从她们重开世界的时候,它就已经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监视者了。 说不定小时姐姐也有事情瞒着自己! “眼熟?”于佳时很疑惑。 【你没发现他和孟琢文长着一张脸吗!】小春急急地说。 【不对,你、你现在还记得孟琢文是谁吗?孟琢文,程薇时,你记得吗?】 按理来说,她现在已经不单单是每个世界的独立纸片人了,所有这些角色都是她灵魂的投射,“兰时”大脑中应该存着过去所有世界的记忆。 它眼前的人却目光呆滞地歪了歪头:“你怎么了?光嘴动,不说话?” 小春惊呆了。 总感觉它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或许,是天道的禁制?! 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张嘴零件就冒烟,只能乖乖闭嘴。 不过它还是不死心,把上个世界的剧情梳理了大纲和图片,飞速做了个类似ppt的东西给于佳时传过去。 于佳时却表现的很平淡:“哦,你说这个啊。上个世界的事情我记得,怎么了吗?” 她看到了孟琢文的图片,却还是没对他和叶羽琅几乎完全一致的脸有什么反应。 那两张脸只有神情有些微的差别,前者更柔和,后者虽然也温润,却棱角更分明,更显冷傲。 小春想,看来这就是针对兰时的禁制了,“孟琢文”和“叶羽琅”的真实身份也很耐人寻味。 总之,她果然背着自己有很多秘密!! 它不高兴了,撅起嘴背过身去,也懒得再想。 于佳时不解地看了它一眼,转身推开卫生间的门,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她打开袋子,里面装着得体简约的纯色连衣裙。 她的衣服早在昨晚进房后,被他轻轻一扯就撕裂了。 而且那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衣服,也不知道柳苏彤从哪找来的,纯情趣,不含一点质量。 于佳时换好衣服,揉了揉一夜折腾后隐痛的太阳穴,朝房间的客厅走。 眼前还有着让她更头疼的事,还有人。 天知道自己中药的关头会遇到他但要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她也是不愿意的。 想要是他,又不敢面对他。 叶羽琅看见她终于出来,朝她点点头,自己去洗漱。 茶几上摆好了打开包装、均匀抹好牛油果鸡肉碎酱料的贝果,还有一杯已经有些温掉的拿铁。 于佳时端起来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口味:多放奶,不加糖,很是浓香醇厚。 奇怪了,他与她相见也不过是那一夜,除那以外从未相处过; 他说过一直关注她,朦胧间也说过喜欢她,她却从未发现。 甚至除了他饱含爱意的亲密接触,她都没有感觉到他喜欢她的实感,总觉得不真切。 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的口味的? 是巧合吧。 她压下陡然生出的雀跃,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么多年,她默默关注叶羽琅的消息已经从刻意变成了习惯。 她总是潜水在各种群聊中,听说他又拿了什么奖项,又发了什么什么论文。现在博士毕业,直接入职国家直属的研究所。 与此同时,她在干什么? 演着最边角的角色,拿和公务员差不多的工资却没福利没保险,为了一个机会被人坑蒙拐骗,被拍照,被下药。 呵。 正如她所料,两条本就分道扬镳的直线,无论如何前进都是渐行渐远。 于佳时小口啄着贝果,平日里喜欢的味道此刻索然无味。她没注意到叶羽琅已经回到客厅,向她走来。 他径直往她那边走,下意识就想在她身边坐下,但快走到时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在离她最远的小沙发上落座。 叶羽琅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当年明明是她主动吻自己,又吃干抹净后直接甩掉他走人; 骄傲如他,甚至因为期望她有一句苦衷,或者只是单纯的解释,四处找寻,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很多天,可每次都听说她不在。 是不在,还是不想见自己?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吻我?难道只要能安慰到你,谁都可以么? 还有昨晚。 他忽然很想笑。他们只正式见过两面,还都是在晚上,都去到床上。 她把他当什么了? 他仔细回想,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他只是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恋慕与情欲。 或许这也是演员的天赋之一,看狗都深情。 可他眉头紧皱,说起了现在更令他挂心的另一件事。 “昨天,怎么回事?” 于佳时机械进食的动作骤停,低着眼睛没好意思看他。 她讷讷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有人给我下药,我逃出来,你刚好出现。” 她才想起来,他怎么会突然推开那里的门? 但她不敢问,怕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新仇旧怨,他现在肯定恨死她了。 于佳时对他诚恳道歉:“对不起啊,叶羽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没中药,要是还清醒着,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 总之,对不起我吃完马上就走” 叶羽琅眉心狠狠一跳。 不打扰他? 那她想打扰谁? 还有,这么急着道歉做什么? 他哪里表现出一副很不情愿的凶狠模样了?还是就这么不想和他再扯上一点关系? 他心情烦躁,情绪波动比过往人生二十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大。 哦,除了五年前醒来后收到掰掰短信的那一秒。 叶羽琅其实十分担心她,他听说过娱乐圈的水很深——其实任何圈层想要往上走,水都很深。但娱乐行业是他不熟悉的领域,又经此一事,让人更感危险。 他知道她要追梦,但也为她的遭遇心疼,害怕她这样天真单纯又姣好貌美,还会继续被坏人惦记。 关心的话本来是应该用温和柔软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叶羽琅心里有刺,又拉不下脸,只是沉声开口:“‘要是没中药''''?” “那你说说,要是你中药后没逃出来呢?” 中药后没逃出来? 这题她熟,上辈子剧情里就是这么死的。 但她不可能和他说这个,叶博士是学物理的,纯纯的唯物主义战士。 “呵。”叶羽琅忽然嘲讽一笑,“不会逃不出来,对吧?” “毕竟于佳时最擅长的,就是逃跑。” 他其实是在嘲讽自己,但于佳时听起来是在刺她。 但他说的很对,如果不是他刚刚突然醒来抓住她,她现在早都走掉了。 “逃不逃得出来,都和你无关。” 于佳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谢谢你,昨晚和今早都是。” “我要走了。”她顿了一下,补充,“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你能补偿我什么?”叶羽琅气笑了。 “我需要你补偿我什么?” 他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东西,就是她一颗真心,但她不给,甚至对他弃若敝履。 “是。”于佳时转过身,背对他,“我比不上您,我能补偿的,您瞧不上。” 他听到她自嘲的话,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海藻一样的长发离他越来越远。 几个小时前,她的发丝还缠绕他的指尖,轻挠他的脊背与胸膛。 叶羽琅忽然低下头,轻声挫败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佳时,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我只是” “我只是想关心你。” 这是他目前所能说出口的,最大限度的示好了。 但于佳时说:“抱歉。” “你没有身份和立场关心我的事情。” 她走向房间门口,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听到身后男人用温和自持的、故作轻松的声音轻言陈述。 “没错,我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毕竟我只是一个和你谈了一夜恋爱,就被一句解释都没有的踹掉的男朋友。” 叶羽琅好听的声音低沉着:"纠正一下。" “是前男友。” 于佳时闭了闭眼,动作不停,推门离开。 她找酒店工作人员拿到万能房卡,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间,翻出手机给出门焦急寻找她的经纪人洛姐报了个平安。 小春在旁边观望很久,看着她明显伤心沉默下来的脸,也没有多问。 它都看得出来,姐姐分明就是喜欢叶羽琅的。她对他冷淡,何尝又不是在伤害自己? 它不懂人类的情感,但总觉得五年前的那次分手还有今天,她一定还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苦衷。 作者写作的时候不会详细思索炮灰的故事,小春能看到的剧情也不过是作品设定里自动补全的零星。 至于于佳时自己真正全部的经历,还有她的心路历程,只有她本人知道。 在上个世界里,她和小春无话不谈,有话直说,是因为从小身边的人都给予了她最好的陪伴和宠爱,她说什么都有求必应,想做什么都有人鼓励和兜底; 而在这里,她作为于佳时,别扭、沉默、逃避、矛盾,一出场就是深陷危局,谁能真的帮到她? 她想要追梦,没有人拍着胸脯说“我就站在你身后”。 严格来说,于佳时只能靠她自己。 但无论是哪个人,是什么性格,对它来说,她都是唯一的小时姐姐。 它一定会尽自己全力帮助她,保护好她,起码在现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 小春是一团没有温度的光球,但它还是贴近于佳时的身体,轻轻蹭着。 于佳时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她摸了摸它,戴上口罩拿着包出门。 只是刚走进电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丽温婉的声音。 “佳时,终于找到你啦!” 【📢作者有话说】 由于第一次使用某码字软件不太熟练,文章的“”从下章开始都是半角,一直到这个世界结束。 (前面的文我修过标点所以是“”;后面的太多了,要码字所以没空修,请小天使们见谅呀><) 20-30 第21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5 ◎男女主的鹊桥塌了◎ "佳时!" 那道声音的主人见于佳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连忙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就不复刚才的那般温柔和婉,反而隐隐显露出焦急和严厉。 柳苏彤三两步踏入电梯,正好看见于佳时转过身来, 二人四目相对。 于佳时衣着得体整齐,面容还是那样柔美惊艳,明明未施粉黛,却已胜过一切精心设计的妆造。 她此刻穿着一套设计简单大方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连衣长裙,鹅黄色的裙子更衬得她肤色白皙,明快鲜活。 柳苏彤忽然想到一个化妆师私下里对于佳时的评价:"她就站在那里, 你就觉得春天降临。她的美是鲜明的、有生命力的。" 生命力? 柳苏彤痛恨这种生机。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光站在那里就被说什么生命力?凭什么自己如此努力还是被生活一次次击败。 自己曾经也有那样茁壮鲜活的心和志气, 但所有人都嘲讽自己的天真, 弃之而去! 从那时之后, 她越是看到于佳时这样美好纯洁的花朵, 就越想掐烂她们,踩到肮脏的泥里去。 于佳时这样蠢笨单纯的家伙, 就算自己不破坏,也早晚会被这个大染缸侵蚀; 如其那样,还不如变成自己的跳板。 但柳苏彤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消失? 她明明被自己在水里下了很重的药物,而且看上去已经就要发作了。 结果她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自己呢? 本来说好的"礼物"丢了,她左找右找找不到, 还要担心着这个蠢货直接报警,那就不好收场了。 她没办法, 只能自己穿着浴袍去给王旌赔罪, 结果被那个变态导演狠狠用玩具折磨了一整晚, 还要羞辱她, 说对着她实在提不起来兴趣,用于佳时把她贬的一点魅力都没有。 "佳时~"柳苏彤很好的敛藏住眼底的嫉妒和恨意,亲亲热热挽住于佳时的手臂,心里又立马暗恨了一下她细腻光滑的肌肤。 "你昨天怎么突然不见了呀?我很担心你呢,找你找了好久" 柳苏彤试探她:"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小春在一旁大声吐槽:【我呸!你装什么装!垃圾袋都没你能装,发生了什么你还不清楚?】 于佳时想了想,以她现在的实力和人脉,和女主撕破脸没有好处。 而且柳苏彤只敢和自己玩阴的。在片场一起当小演员的时候就故意接近自己,大费周章博取她的信任和共情后。 下个药献人也不明着来,而是哄骗她来酒店参加朋友剧组的庆功宴、往白开水里加料。 这样看来,女主角现在还没有进化到以后那样,心安理得毫不掩饰的当一名恶役。 而且于佳时总觉得,像柳苏彤这种不做无用功的人,接近自己也不单单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毕竟娱乐圈的美人真的不算少,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混到现在还在当群演,或者小成本电影的小配角。 她可不可以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潜质或者价值? 既然柳苏彤自己都还在装不知情,那她也没必要戳穿,演个傻白甜总好过被心机深重的黑莲花提防。 于佳时微笑回应她:"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应该被下药了。" 柳苏彤睁大眼睛,她倒没想到这蠢女人居然这么坦白没防备心,会给自己说这些。 早知道她就录个音了! 于佳时继续扑闪着盈光闪闪的大眼,像一只小白兔一样拉住柳苏彤的衣角。 她压低声音:"彤彤姐,我怀疑昨天咱们在酒店吃的那些东西里,有人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着说着还睫毛颤动,脸颊通红:"就是、就是那种让人吃了以后很热的药。" "啊?"柳苏彤见她完全没怀疑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她眉毛倒竖,假装忧心忡忡地问她:"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我就在房间里呀!" "你最后怎么办的?去哪儿了?" 她看上去没离开酒店,还换了衣服。 昨天柳苏彤去找她的时候,她经纪人也在到处旁敲侧击她的行踪。 所以于佳时到底跑哪儿去了? 柳苏彤暗暗打量她,心里终于浮起一丝快意。 给她药的人说那药效很猛的,不注射镇静剂或解药之类的东西,根本撑不下去。 所以,于佳时看上去再怎么平安无事,一定还不是被哪个男人遇上糟蹋了,说不定还是她主动扑上去的。 【滚!少来打听我家小时的事!】 【还找你!找了你就是被送到那个变态床上!】 小春在一旁被柳苏彤明晃晃的套话和眼里藏都藏不住了的幸灾乐祸恶心到了,用力咆哮。 于佳时也有点无语,知道柳苏彤演技一般,上辈子那个获奖的角色也是后台水出来的,何况那个角色还是男主角为她量身打造的"真性情恶女"。 但这也太藏不住事了吧?眼睛里的怨毒和得意都要溢出来了。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当时太慌张了,在房间里没看到你就直接冲出门去了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后来幸好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来找我的洛姐。她请人来给我打了一针后我就睡着了。" "我刚醒没多久,正要去停车场找她呢。" 撒谎! 柳苏彤狐疑地盯着她,明明自己去找她的时候还遇上了慌慌张张的洛姐。 不过,她的隐瞒更加能说明,确实发生过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柳苏彤心情又明媚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谁了,她想,最好是个肥头大耳的中老年油腻男子,还是很没本事的那种,别让这傻白甜撞什么狗屎运遇到个资方大佬。 昨晚酒店里大佬云集,万一于佳时因为她的药入了谁的眼谁的房,那她可要好好谢谢自己。 电梯在负二层停下,于佳时问她:"你怎么回去呀?" 柳苏彤没有签经纪人,自己也没有车,经常蹭于佳时的车坐。 她知道于佳时只是随口一问,但总是听着不舒服,感觉自己被暗讽没车也没人来接。 真是搞笑!她也不看看自己,一个十八线小演员,不是当没几个镜头的炮灰就是在烂片里打酱油,还好意思签公司? 虽然是个家庭小作坊式开着玩玩的小公司,但柳苏彤就是不爽。 尤其那个洛姐,别以为她不知道,对方经常在于佳时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让她少接触自己。 就于佳时这个猪脑子,自己能把她引荐给王导,她只要乖乖的,那还不是一条好出路? 她不就是想火,想拍戏吗?王导的资源可是好得不得了的。 柳苏彤撩了一下头发,刚要回答于佳时,忽然看到面前正亮起车灯的黑色豪车。 她看清车牌号后,心里十分激动,故作淡定地对于佳时展颜一笑:"啊,我啊,我有人接~" 她摇曳着身子走到豪车的后座窗前,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敲两下车窗。 车窗内毫无动静。 "谁呀?这么不给面子。"于佳时问小春。 看柳苏彤刚才自信的模样,也不像是不熟悉的人啊。 【还能是谁呀?凌邺呗。】 小春颇有些幸灾乐祸。 【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啦。】 哦。 那个男主啊。 于佳时心里刚刚因为柳苏彤被拒之窗外,而对对方产生的那一点认同感瞬间消失殆尽。 要说这男主,也是个奇葩。 别人都喜欢什么真善美,最起码也是有爱心呀、可爱呀、有趣呀……什么的。 凌邺不是。 他原先是万花丛中过,花花都沾身。身为资方的大佬,各路美女往他身上爬,而他照单全收,剧情写他流连□□,但从不走心。 而柳苏彤则是他的例外。她一开始也只不过是他的短择床伴之一,后来却成为了他的妻子,他所谓的"灵魂伴侣"。 说起来,男主对女主第一次产生不一样的情愫,还要多亏了她于佳时—— 剧情里,凌邺目睹了柳苏彤把于佳时设计送给王旌、拿到资源后成功走红的全部经过,觉得她这个妖艳坏女人和以往那些只会装善良的好女孩不一样,让他特别心动。 毕竟凌邺自己当年遇到资金危机时,也是把传闻里与他关系甚好的继姐强行嫁给了一个快入土的老变态,才转危为安。 可能这就是人渣间的臭味相投吧。 【这下他倒是对柳苏彤没兴趣了。】 那可不,于佳时这座男女主的鹊桥都塌了。 小春露出无语的表情:【凌邺早就发现柳苏彤在和王旌搭线,他在那儿乐的看戏,原以为柳苏彤会成功的,结果她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知道之后,还嘲讽了一句蠢货。】 但柳苏彤并不知道凌邺态度的转变。 她只记得自己和这个显贵的男人度过过几个愉快的夜晚,他明明对自己也很满意的。 虽然他身边女人很多,她在里面并不突出,也还没捞到什么货真价实的好处,可坐个车起码还是没问题的呀? 这男的发什么神经?这就腻了? 她又敲了两下窗户,车窗终于缓缓降下。 柳苏彤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原本清纯素丽的脸此刻有一种反差的美感,这可是她苦苦练习了很久的表情,原本打算过阵子再用的。 凌邺果然对她视线都柔和了几分,她就知道他好这口。 他想,虽然是个愚蠢的女人,但好在皮相还说得过去,再玩一玩也不是不行。 玩腻了丢掉的时候直接用她和王旌那档子事挡一挡,连分手费都不用给了。 他忽然感到兴致缺缺,目光移开,倒是看到了好戏看够了正要离开的于佳时。 柳苏彤顺着他明显被惊艳了一下的目光看过去,双眼死死盯着于佳时转身走远的背影,嫉恨到快要冒火。 又是于佳时! 她和那个死渣男前男友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人就明里暗里夸过于佳时好看;自己对着这边严加防守,结果对方居然劈腿了自己之前的闺蜜! 她忽然想到,万一昨天于佳时被自己下药之后,遇到的是凌邺 柳苏彤心突然很慌,按照凌邺这种泰迪属性,路过的小白兔他不吃才叫见鬼;再加上于佳时的外形条件,他肯定会被她迷好一阵子。 她立马回头去看凌邺的表情,却见他已淡淡收回目光,神色不显半分兴味,也不好奇。 难道凌邺不喜欢这款? 不,凌邺就是个种马,只要是个美女都来者不拒。对于佳时反常,恰恰说明她对他来说可能是不一样的。 柳苏彤恨得牙痒痒,她不会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凌邺瞥了她一眼:"还不上?" "上~"她不敢迟疑,立马露出一个清纯羞涩的笑脸接话。 不行,她还是得再找机会和于佳时确认一下。 凌邺是她目前能够到的最优选,只要能牢牢抓住他,她就绝不可能放手。 如果凌邺真的对于佳时感了兴趣,她也乐意把小白兔牵线给他,凌邺能给自己的"奖励",或许比王旌的还要好呢。 【📢作者有话说】 柳苏彤:平等地恨所有人 第22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6 ◎他最好恨她◎ * "洛姐~" 于佳时小跑着上了熟悉的小轿车, 坐进副驾驶冲驾驶位上的干练女人撒娇。 洛姐名叫洛湄,正是白爽先前推给于佳时的那个小经纪公司的员工。 说是员工,其实是老板娘。 她的爱人和她都是当地的收租大户, 闲的没事干开了个玩票性质的演艺公司,签了两三个不温不火的漂亮妹妹,这其中就有于佳时。 公司规模很小,从上到下加起来不超过十人,全部是女性。 她们没什么大能力,也不要求什么业绩, 平时就帮着给这几个小妹妹把把关, 防止她们被骗。 洛湄的爱人是个多愁善感、心地善良的贴心姐姐, 但洛湄不是。 她明快利落, 看人犀利, 说起话来也单刀直入:"少来这套。" "我早就和你说了,那柳苏彤就不是个好人, 你倒好,还把她当你的好姐妹,差点就" 她柳眉紧皱,心里憋火。 早知道柳苏彤不怀好意,原本想着劝说不成就随她抢走一个角色、给这小姑娘上堂识人课得了,谁曾想这厮能坏成这样! 自己在收到于佳时发来的那条短信的时候,又气又急, 还有满满的自责。 她和爱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所以把公司里的妹妹们也都是当半个自家孩子看待。虽说她并不是情感丰富的人, 但谁能眼看着自家好姑娘被人这样欺负? 于佳时不知道, 她的母亲曾私下里找到过自己, 又是送礼又是好言好语请求自己对她孩子多多看护。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自己怎么气愤惋惜都是旁的,那位妈妈该有多么难受啊? 还好,于佳时在信息里说自己刚出门就遇到了熟人,被顺手救助了,看她的样子也不似有事,洛湄也没打算多问。 只要没事就好。 "我知道了,洛姐。"于佳时感受到她严厉语气里的关怀和在乎,心里暖暖的。 "你说的没错,我之前做错了。我以后会远离她的。" 洛湄叹了口气,还是揉了揉她圆圆的后脑勺:"你知道就好。" "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明白了吗? 就算你有什么问题,那也就是太天真,太容易相信别人。" "嗯。"于佳时轻轻点头。 "你要和家里说一下这事吗?" 洛湄忽然问她。 她想了想,还是劝道:"你妈妈可能不会经常联系你,但我能看出来,她其实真的很关心你的一切,尤其是安全。" 于佳时沉默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她看向窗外。夏花绚烂,汽车快速驶过,远处飞花如瀑。 妈妈关心自己,爱自己,她一直都知道。 她唯一亲近的亲人就只有妈妈,当然也爱她,挂心她。 但她们都不是能坦诚说爱的人,甚至因为常年的不见面,连亲密的时光都很少存在。 妈妈有自己的事业,她也有未完成的遥远梦想。 她现在的选择已经与妈妈的期望背道而驰很久了; 她想让妈妈重新因为自己而骄傲,带着真正属于于佳时的荣光去见她,听她再夸一夸自己。 于佳时说:"洛姐,帮我去接洽几个小网综好吗?我有一点想法。" 她不能再被动的被推着前行了。 这个赛道走的艰难,她想尝试一下另辟蹊径。 只要能被更多人看到,就总有更多的机会。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成为舞台中心的人,为所有人瞩目,那么那个人就算再如何不想见到自己,也总会在日常生活里看见她的身影。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相信,他会喜欢她。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己。 现在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他面子,他又本性清傲,还能有什么未来? 那么他最好恨她,但又看着她如影随形。 恨会比爱更长久,叶羽琅,我不用担心有绝期。 * "老师。" 叶羽琅一身正装,不疾不徐走到一位被众人包围的白发老先生身旁。 老先生正是他的导师,名叫乌翃笙,是一名年过花甲依然精神抖擞、奋斗在学术前沿的院士。 叶羽琅的爷爷和乌先生是当年一起出国留洋的同学,叶羽琅从小就是跟着这帮物理系的老头子们长大的。他如今的成就和自身的高智商密不可分,也少不了这些老教授们的熏陶。 乌先生看了他一眼:"来了?" 他朝周围的人挥手示意了一下,和叶羽琅一前一后往会议厅里走。 "昨晚你怎么没来?这么怕我又给你介绍小姑娘?" 乌老先生平时业余爱好不多,当媒人算一个,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是"嗑cp",还是拉郎配那种。 他不就是上次聚餐给他牵了几条红线嘛,瞧瞧这小心眼,这次吃饭直接说有私事不来了。 一个平时只知道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的寡和尚,他能有什么私事? 再说,那几条红线,他不也没瞧上吗?人小姑娘们都不介意,他难道还避讳这个? 昨天海市这边分院的老搭档还说,想介绍自家孙女和叶羽琅交个朋友,看来也别了,他就不该操心这木头,就该让他单一辈子! "不是。"叶羽琅实话实说,"遇见了一个旧识。" "哦。"乌老假装无意问着,"男的女的啊?" 他倒没抱什么希望。孩子从小看到大,就没见过什么和异性亲密关系的苗头,所有的联系都仅限于学术交流或礼仪寒暄,再往上就没有了。 "女的。" 乌老先生的cp雷达滴滴作响。 叶羽琅却闭口不谈了。 乌老先生从上到下扫视他:按照这人的那鬼性子,遇到旧识顶破天就是礼貌问候几句,然后去做自己的事。 能让他遇到之后把聚餐推掉,人也蒸发一样不知所踪的 他自认眼神很好,忽然发现了异常:"你手上那根平安绳呢?" 叶羽琅下意识抬了一下左手手腕,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那不是平安绳。"他说。 "哦,我看你一直戴着那玩意儿,又是红绳子上绑几个小珠珠,还以为是保平安的呢。" 他倒没把"平安绳"和"旧识"联系到一起,也没有注意到叶羽琅偷偷摸了摸西装裤口袋的小动作。 那是一条头绳。 他这五年来,的确一直戴着,不曾取下。 只是不想让于佳时看见,这才摘下放到口袋里。看她的样子,一开始他戴着的时候她也没有发现。 五年前的那一晚,她躺在他怀里,二人短暂的休息。 她忽然举起白皙纤细的手腕,向他小声嘟囔:"叶羽琅,我的头绳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她离开酒吧前头绳还在手上,一定是他们动作太激烈,在街上一路颠三倒四胡乱亲亲的时候掉哪儿了。 "我很喜欢那个设计的。"她很难得地冲他撒娇:"都怪你。" 叶羽琅轻哼一声,伸手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拿过手机。 "还能买到吗?再给你买个一样的。" "买一样的多没意思,换个颜色吧。" 她之前那个是粉色,现在想试试别的。 于佳时接过手机,很快找到了网店,又陷入纠结。 "红色和宝蓝色,选哪个呢?" 叶羽琅把手机接过来,两个都买了,然后亲了亲她:"不用选。" 他的思维很直接,喜欢就都买,换着用,不必做选择题。 不过最后,头绳到货了,她却避着他不知所踪。 两个盒子是分开包装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把其中一个盒子交给白爽转达,自己留下另一个。 或许这样,就能麻痹自己,和她尚有所关联。 乌老看他一副心不在焉还十分落寞的样子,还担心是不是这小孩把那根宝贝绳子搞丢了,在那儿暗自郁闷,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清清嗓子和他闲聊:"哎对了,海市这边不是有那个全国最大的影视城吗?好多人都在这儿拍戏。" "有个电影团队在拍一部软科幻,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们最近在这边参加研讨会,硬是软磨硬泡请咱们的人去几个给他们指导,哎哟 你别说,虽然咱所平时不整这些,但那导演实在是脸厚胆子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就让小孙带着那几个刚来的学生去帮着看看。" 小孙就是昨天在电梯门口给叶羽琅递资料的那个研究助理。 虽然他只是让这几个人去,但乌老先生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那个年轻的导演,小伙子不是专业搞科研的,不过听他要做的那些东西还挺有想法。 而且人嘛,就是要脸皮厚点,不怕碰南墙才能成事儿。 叶羽琅神色淡淡:"嗯,挺好。" "那导演挺有意思,跑过来套近乎,一会儿说自己祖上和我是老乡,还都去美国留过学,也不知道谁放他混进这边的研究所的 一会儿又说他们的女主演是咱们大学的,我就问他,那你咋不请你这女主演给你做技术指导呢?哈哈哈" 叶羽琅眼睛飞快眨动了两下,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他面色不改,依然清隽出尘,看上去高贵无所求,眼神却飘了两下。 "老师,光让小孙和几个学生去指导会不会不太好?" 他一本正经地分析:"毕竟是代表所里去指导,他们没有经验,可能指导不到位。" "那不然呢,你去哇?"乌老摆了摆手。 他还不了解他?说是不染凡尘,实际上就是一个字:懒。他最讨厌麻烦的琐事,懒得关注,懒得参与,懒得为旁的事和人费心神。 再说,就是个小成本的软科幻文艺片,又不是什么需要大制作大世界观的史诗巨著,能需要多么高深的指导? 要不是看这导演有点儿意思,小孙本人又刚好有兴趣,他都懒得让他们去帮忙。 叶羽琅心里的钟摆在左右摇动。 分别前于佳时决绝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我要是没中药,要是还清醒着,绝对不会来打扰你" "逃不逃得出来,都和你无关。" "你没有身份和立场关心我的事情。" 左右他们又没关系,她也不需要自己的关心; 自己从小就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冷眼,走到哪里不说众星捧月,也起码是人见人夸。 他只是不在乎那些虚名浮利和鲜花掌声,又不是瞎了,自然知道自己的超群。相反,正是因为超然人外、拥簇者太多,所以骨子里才如此清高自傲,毕竟他有资本傲气。 人生中所有钉子,全是在于佳时一个人身上碰的。偏偏自己还每每赶着往上凑。 她凭什么? 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管那是不是于佳时要拍的戏,她干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 他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定,但嘴上更快一步。 "可以。" 叶羽琅即答。 乌老闻言古怪的瞥了他一眼。 合着这小子,对所里的集体荣誉这么看重? 他还小瞧他了。了不得了不得。 "你想去就去,也好。"乌老点了两下头。 影视城里漂亮姑娘该多吧,他去转两圈,没准儿就开窍了呢? 会议厅门外有一株栀子。夏花粲然,明明只有短暂的绚烂,却香气扑鼻,浓艳得令人无法忽视,久久沉溺其中,直到夏天结束仍不可释怀。 一如叶羽琅心里,那个无法跃过的夏日,无法结束的夏夜大雨。 第23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7 ◎绳结相连,你我纠缠◎ * 于佳时的综艺赛道开辟得并不顺利。 虽然是网络综艺, 但她挑选的几个都是优质或者比较热门的,尽管只是自荐去当助手或者关卡嘉宾,她这种籍籍无名的小艺人仍不会是节目组的优选。 每次发出自荐的邮件或短讯, 然后等待结果的过程都很煎熬。甚至当拿起手机亲眼看到被拒绝的回复后,心情都更加轻松。 她这几年虽然时运不济,不是这个项目黄了就是那个角色换人,偏偏有一种对演戏的敬仰,不情愿过多在网络平台或综艺节目中抛头露面。 于佳时坚定的认为,过多的参与公众节目会让演员丧失神秘感与可塑性。因为观众看一个人平常的模样, 尤其是搞笑、搞怪的模样看的多了, 难免思维固化的代入之后这个人所饰演的角色。 她现在也没有能力拍着胸脯保证, 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演技好到足以打破观众先入为主的滤镜, 完全沉浸于角色本身, 很好的将二者区分开来。 可她现在甚至都没有一部像样的戏拍。 不算为了讨生计去当的龙套,她上一个有几句台词的边缘小角色还是在五个月前。 手头上只有一部小成本的电影, 已经临近杀青,还剩一些补充世界观的内容。 这一部倒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主角,剧本和导演她也很欣赏。 但于佳时分明记得,上一世直到自己死前,这部电影——她唯一的希望也毫无水花,一丁点也没有。 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已经临近十点。过两天就要复工进组,她得去敷个面膜早点休息。 这时, 洛姐的电话忽然打来。 "喂, 小时, 你还没睡吧?" "快了。"于佳时走进卫生间, 在大大小小整齐摆放的收纳盒里翻着装面膜的那个。 "怎么了,洛姐?" "没睡就好!"洛姐风风火火地说,"那个现在很火的侦探节目,当助理的那个人生病了,节目组给我打电话让你过去!" "什么时候!"于佳时惊喜的声音轻颤。她放下手里的睡眠款,转拿了一片"前男友面膜"。 "明天一早。现在只有凌晨的机票,我这就去接你,等我哈!" * 侦探综艺的助理,其实就是节目组为了降低难度、帮助嘉宾而请来的一些名校学生。 他们请的基本上都是男生,所以于佳时本科虽然是顶尖学府,但也没有被立马录用。 原本这一季的侦探综艺是在几个月后才播出,可它原本去接档的节目里,某个固定嘉宾在圈里犯了点事被软封杀了,这才把侦探综艺调档,如今是边拍边播的状态。 也正因此节目组才着急录制,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助理人选,立马想到给于佳时打电话救急,还暗示会放大她的高光镜头。 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一期的录制地点在京市的某个私人美术馆。于佳时仔细阅读着节目组提供的信息,给保洁公司打了个电话,准备先收拾收拾很久没有人入住过的家里,晚上回去住。 直到她进到美术馆开始录制节目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老熟人。 柳苏彤一袭红裙,像只恶鬼一样被吊在天上。 于佳时忽然想到四个字。 阴魂不散。 她和mc们合力把红衣女子从节目组设计的绳索机关上救下,发现她"尚有一息"。 柳苏彤却忽然睁大眼睛,恐怖夸张的妆造让她显得面目狰狞,惨败的脸上,红唇咧出诡异的笑。她猛地伸出手,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于佳时的脖颈。 其实节目组给她的剧情里,是让她掐任意一个嘉宾的脖子,虽然也没有直言侦探助理除外,但节目的npc一直都是和mc互动,助理是在剧情之外的辅助。 但柳苏彤就是下意识掐了于佳时。 柳苏彤最近隐隐有被凌邺嫌弃冷淡的趋势,急得焦头烂额,又太想出人头地,于是到处点头哈腰,好不容易才挤掉原来侦探综艺的某固定群演,演了个带戏份的npc。 于佳时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学历罢了,居然这么好运气,叫她当了个侦探助理! 她不是最低调、最不愿意拿自己的学历出来卖弄了吗?虽然要柳苏彤来说这很愚蠢,有这种学历还不拿出来立人设或者吸粉,给她都是浪费,还不如给自己! 于佳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小春就气得受不了了,它电了一下柳苏彤,伪装成静电的模样,让她猛的挣开。 小春现在刚脱离天道,实力还不稳,不能干些破坏物理规则的事情,但区区小电流还是没有问题的。 与此同时,一双手扶住于佳时,恰似无痕地将于佳时和柳苏彤分隔开。 手的主人是侦探综艺的mc之首贺雯,也是制作平台的综艺一姐,录制节目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自然一眼就看出来柳苏彤的来者不善。 因为是解密推理的节目,所以在场的其余mc都只有记录个人剧情线的剧本,只有她为了控场,知道节目组的部分"惊吓"流程。 柳苏彤的剧本她也是知道的,甚至怕这个新来的演员拿捏不好力道伤到嘉宾,贺雯自己站到了离她最近、也是她最好下手的地方。 没想到柳苏彤直直掐住好不容易找来救场的助理,还用那么大力。不仅如此,贺雯清晰的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怨毒。 她并不觉得柳苏彤的戏有这么好——而且怨毒也得对着凶手吧?对侦探助理这么凶狠是什么路数。 贺雯虽然是综艺常青树,也是公认的好脾气圆场王,但她一向看不惯公报私仇。 她看着自己身前的于佳时,小姑娘雪白的脖子被掐出一道鲜明的红痕,格外刺目。 她护在于佳时身前,抛了个梗暖场,问完柳苏彤的剧情就给导演使了个眼色让对方下去了。 于佳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横竖有小春在,自己只是肌肤敏感了一点,倒是不难受。 她还立马从柳苏彤给的讯息中串联起刚刚某个嘉宾提到的关键线索,大胆推理出了正确的方向。 贺雯回想起一开始解密绳索机关时于佳时同样优异的表现,聪颖灵活,却又娓娓道来,不显得卖弄或抢风头。 她满意又喜欢,拍拍于佳时的肩膀,真诚称赞了几句。 "对了,刚刚那个红衣服的npc,你们认识?" 录制休息的时候,贺雯给于佳时递了一瓶水,随口问道。 于佳时大眼睛一眨,决定给柳苏彤上个眼药。 她温温软软地开口:"认识呀,之前我们在剧组一起做群演,彤彤姐可热心了。" 贺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那边柳苏彤换好衣服,本来想等于佳时这边结束后问问她见没见过凌邺。 她还在揣测着是不是凌邺对于佳时食髓知味,所以才冷淡自己。 结果她突然被导演叫过去,七拐八弯说了一大堆,最后被扫地出门,说他们考虑良久,还是觉得用原来的老演员好。 柳苏彤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在心里骂人,人也不等了,转身离开。 哼,她一定会大红大紫,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后悔死! 她掏出手机,翻到自己和王旌的聊天记录。 这个变态,还对于佳时念念不忘呢。 "于佳时" 王旌之前提的那个角色,她势在必得。 * 结束录制已经是深夜。 于佳时满身疲惫的回到好久不见的家,草草洗漱后扑到床上。 白色床单刚刚被保洁换过,有一股淡淡的皂香。 以前,爸爸还在家里的时候,家务都是他做,洗过的被子也有一股皂香味。 后来妈妈和爸爸离婚,她跟着妈妈,很少见到他,只会在手机上互相问候。 有次她成绩接连退步——应该是高二升高三的时候,正是关键的时期,她却偶然被星探发掘,抽出课余时间客串了一部电影。 妈妈当时在国外出差,班主任打给她,她又打给自己,语气焦急而严肃,让许久不见妈妈、满心欢喜打算和她倾诉家常的于佳时陷入沉默。 挂断电话后,她偷偷哭了一场,鼓足了全部勇气去爸爸的单位找他。 然后她就看到,爸爸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很幸福的笑着。 他路过她,没有认出来。 她听见爸爸熟悉的声线渐行渐远:"走,去接你女儿放学!" "什么嘛!"女人挽着他,笑靥如花,"那也是你女儿,好不好。" 于佳时早就听说爸爸再婚了,那个阿姨带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他们很恩爱。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找过爸爸,也没有再打电话。 她也没有接受电影导演的再度邀约,而是把首映的票根和一家三口的合照收到一个铁盒子里,逼着自己努力学习。 她从那时开始就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想象中那个厉害的人。她必须很专注才可能做好一件事,可是在清楚意识到自己的热爱之后,又无法再转头投入别的事情。 所以她一度割裂揪扯,两边都做不好,两边都在逃。 于佳时爬起身来,下床走向按不同种类整齐排列着各种杂志书籍的书柜,扫了一眼一半都是影视理论和演艺技巧的书,蹲下身翻出最下层的铁盒。 全家福合照上的三张笑脸映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票根褪色了,黑色印刷字已经看不太清,只剩下浅浅的斑驳灰色短线。 铁盒里还有一样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是一条宝蓝色的头绳,上面串着玛瑙一样亮亮的小珠子。 白爽说,这是叶羽琅给她的。 她记得这个。 小春是个急性子,藏不住话:【你还记得吧?就当时买了两个头绳,一蓝一红,叶羽琅自己留着那个红的,给你了这条。】 【一人一个哦!】 它一脸姨母笑地冲她说:【他这几年就没摘下来过!天天戴!】 于佳时回想了一下:"啊?" 上次她见他的时候,他手腕上空空的。 小春了然于胸:【那晚你睡过去后他不是还醒着,帮你前后收拾嘛?就是那个时候摘下来了。】 【恐怕是怕你看到吧?死要面子呗。】 于佳时抿了一下嘴。 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像断了墨的笔,无话可说。 他还戴着,可她不敢戴。 她捧着头绳如同捧着一件标本。 * 叶羽琅进到海市研究所提供的临时办公室时,莫名感到手腕上头绳的存在感。 他走进去,一进门大会议桌前围着的一群人安静了一瞬,热情地向他问好:"晚上好叶老师!我们刚开完一个小组会,吃夜宵呢,来点儿?" "不用,谢谢。"叶羽琅礼貌颔首,径直走向工位,"和m国的线上研讨会提前了,43分钟后3号会议厅。" "嗷!"有个正吃着汉堡的男生怪叫一声,"那还得吃快点。" 他又说:"叶老师叶老师,我们边吃边聊天不会打扰您吧?" "不会。"叶羽琅已经坐下打开电脑,随手点开一篇一百多页的英文文献。 小孙就坐在那个男生旁边,敲了他一下脑袋。 开玩笑,叶神是个什么人?闹中取静都是小case,他能一边给自己讲清楚一个复杂的理论,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完成实验;还能一边健身一边读paper,同时戴着耳机听歌。 小孙真想把这人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同时运行着几个轨道,但他没那个胆子。 男生没心没肺,戳了一下旁边的人:"来,接着理论啊,你们真的不觉得那种天马行空的解释很有趣吗?" 叶羽琅来之前他们就在讨论这个话题,说的是前不久学术界研究的量子纠缠,在网络上不知为何也刮起一阵风。许多人用它来解释爱情: "两个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量子,莫名的产生各种牵绊纠缠在一起,而处于纠缠状态的这两个量子,不管相距多远,都会存在一种无视空间的关联,即''''鬼魅般的超距作用''''。 对其中一个粒子进行测量,相隔数光年距离的另外一个粒子瞬间就会发生对应的坍塌变化。世界的最小组成单元,永远都是成对出现" "多像两个相爱的人,多浪漫啊!"男生捏紧汉堡,"这遥远的相似性!" "滚啊!"他对面穿着格子衬衫的男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出去别说你是我们所里的啊!量子力学是描述研究微观粒子间相互作用的学科,用微观解释宏观就算了,解释物理之外的什么狗屁爱情,你恋爱脑啊?" 汉堡男不服气:"什么叫狗屁爱情?你有本事别谈!" "我还真不打算谈。"格子男得意的笑,"最烦什么都往情情爱爱上套,还有人拿这个说到什么''''平行世界也有人爱你'''',根本就是蹭热度。" "和前几年那个潮汐贝壳伪科学差不多,大众又不懂这些,能通过严肃的知识发散浪漫当然乐于传播。"一旁戴着金边眼镜的端庄女生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嘴唇,理性评价。 "不过,发散思维太多,也会背离本来的物理意义。" 汉堡男点头:"这倒是。不过本来也没必要要求不研究这些的普通群众有多严肃科学,人就是接地气,图一乐。" "而且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通俗解释吧?"他举例,"就比如,把一对耳环分给世界上两个女生" "男生也可以戴耳环。"那个女生说,"而且我好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但耳环不分左右。" "那就高跟鞋。把一双高跟鞋随机分别邮寄给世界两头的两个人,在任何一个人打开之前,都是薛定谔的,没人知道谁左谁右; 但只要一个人打开盒子,确认是左脚,另一个鞋子的状态就从不确定立马变成唯一确认的右脚。" 叶羽琅将他们的讨论当做背景音,行云流水地时不时敲击键盘,分屏做着标记。 他忽然联想到那晚下单的头绳。 他一开始拿到的时候,也只是分开包装的两个盒子,上面可能有标记颜色,但他没细看。 两条成对的头绳拆分开来,又被两人赋予确认的色彩,在相隔很远的人山人海里穿行,却始终因缠绕的绳结相连。 尽管她嘴上拒绝了他,他仍然想要和她相连。 叶羽琅目光和手上滚动的光标不停,思维发散,忽然理解了乌老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物理学和艺术、哲学都是紧密相连的,你永远能在科学严谨的定理中找到生命与爱的意义。 他想到读过的一本书: "数十亿个不连续的点状变量被化约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经验中少量连续的、确定的变量。用我们的尺度去观察世界,就像从月球上观察波涛汹涌的大洋,它就像是静止的玻璃珠的平静表面。" 一切都像是静止,却无时无刻不在流动。 他们是裹挟其中的两个微粒,或许,也在洪流之中注定被彼此看见,彼此牵绊。 不远处依然传来格子男的吐槽:"哦对了,还有个搞笑的,有人用量子纠缠去解释单恋,说只要你够喜欢,对方也一定会被你感动吸引,和你''''纠纠缠缠''''。 拉倒吧!量子纠缠的前提是同源,不是谁都能和谁纠缠。 不然那么多粉丝追星,明星和他们全纠缠,那不得累死啊" 叶羽琅上下滑动了两下页面,面无表情的关掉文献,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日期。 6月25日。 就算是单相思吧,他想。 他思恋她,思之如狂。 于佳时,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 “潮汐贝壳实验”说的是一位生物学家将康奈提格的牡蛎带到芝加哥的地下室,观察到原本依旧按照康奈提格潮水涨落作息起居的牡蛎,高潮期发生了改变。 他推测牡蛎感知到了芝加哥的气压,从而推演出这里的潮汐节律,而芝加哥没有海,是牡蛎带来了海。 这个浪漫的结论曾广为流传,不过其实实验设计并不合理,结论可信度很低。 * 叶羽琅读的那本书应该是卡洛·罗弗利的《量子物理如何改变世界》。 第24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8 ◎他觉得她很勇敢◎ * 6月26日, 宜复工。 电影的导演名叫符嘉与,回国前据说在好莱坞待过一阵子,学习了那边的创作和拍摄体系, 对剧组工作实行企业化管理。 国内的剧组基本上都是日夜颠倒,24小时都可能上工,有的连假都不放。他们这个组不一样,早九晚五,准时上下工,前几天端午节还放假, 并且没调休。 于佳时刚下清晨的飞机, 还有点犯困, 从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提神醒脑。 洛姐今天有事, 她打了个车往拍摄场地赶, 翻看着久违的剧本。 剧本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和便签纸标记的密密麻麻,做满了功课和笔记, 看上去翻了很多遍。 这部电影的编剧、导演和制片都是同一人,这是一部完全符嘉与风格的作品:奇幻、狂想、抽象、文艺,天马行空的科学幻想和中式近现代诗结合,有种扎根现实却又飘摇在空的荒诞美感。 许多电影会犯的一个问题就是,想要表达的太多,杂糅在一起,让人不知所云;符嘉与则走向了极端, 他的剧情比那些电影更为发散,乍一看是这个点说上几段, 那个点又拍几分钟, 但组合在一起, 却奇妙的不觉冗杂, 就像一首拼贴诗歌。 于佳时不是具有创作力的人,她是实感型,比起虚无缥缈的艺术感觉,更倾向于逻辑现实的思维方式。 但她很欣赏符嘉与。如果说叶羽琅是智商上的、科研领域内的天才,那符嘉与就是艺术表达和感性意识的天才。 他们认识之前,符嘉与刚刚回国,整天在影视城里乱逛。 有天他路过洛姐的车,瞄到副驾驶上的于佳时,顿时惊问天人,一边用英文大声喊着"等等,缪斯小姐!",一边在后面狂追已经被洛姐赶紧开出一段距离的车。 那天以后,他天天在洛姐的车旁蹲她们,一逮着她就热忱介绍自己的剧本和构想,以及对她的外形进行至高无上的肯定。 用他的话来说,于佳时就是他心中一直潦草勾勒出的那个缪斯女神,有朝一日忽然降临在眼前,激发他无限的创作灵感。 尤其是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棕黄色泛着淡淡橘光的玛瑙石。 他看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一定要做他电影的女主角。 洛姐觉得这人在画饼,说不定是什么传销组织,总之不靠谱;但被他的厚脸皮烦到忍无可忍后,在于佳时的劝说下和她一起看了剧本,又聊了聊对电影的想法,这才大为改观。 小春也看剧本看得入迷:【这写得还可以啊,怎么上辈子就那么扑了?】 它检索着信息库,忽然大吃一惊:【啊!不是扑街,是压根就没上映!】 怎么会? 虽说剧情里她还剩几场戏没拍就被下药了,但自己明明还是坚持去拍完了余下的戏份。 她那时正被王旌用照片和视频威胁半囚禁,为了外出拍戏还被他动过拳头。 她最终自杀于年前的冬天。她记得,原先预计上映的时间应该在那以前。 于佳时挑了挑眉,示意它接着查。 小春遗憾道:【我这边没有权限。我只是你的炮灰系统,目前看不到你死以后,主线之外的世界线呀。】 【或许我可以试着用现有的数据推演,但工程量太大了,需要用很久】 于佳时摸摸它:"那就算啦,到时候我去多观望一下。"也可能只是遇到什么事推迟上映而已。 【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哇,这个电影。】小春嘟嘟囔囔。 【要不要赶紧先看看下一部?前几天来找你那个电影听起来就不错呀。】 小春说的是一部青春校园电影,甜宠风格,邀请她出演男二号的白月光前女友。 它最喜欢看甜宠剧情嗑cp啦! 结果小时姐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嘤。 "那部的开拍时间和现在这部有重合呀。"于佳时给它解释,"不能轧戏哦。" 【哼,这部电影都这样了,能不能上映都是问题,再说听说业内都没人看好这个新人导演。】小春小声说。 它怕姐姐因为这部电影,错失一个好的机会。 那个校园甜宠的剧本里,白月光前女友可是有两大段台词呢,说的话比于佳时之前所有角色的词加起来还多! "我看好。"于佳时继续看剧本,勾起一个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谓的主流专业人士会放话不看好符嘉与,但她想相信自己的眼光。 车辆在片场周边停下,于佳时向司机道谢后下车,一关门就看见不远处矗立的庞然大物。 只见那废铜烂铁拼接而成、长得像太空舱一样的古怪物体里忽然跳出来一个人,随着他跳下的动作,舱身还摇摇欲散架地抖了三抖。 符嘉与长着一张韩系花美男范儿的脸,栗色头发微卷,但疏于打理,看上去像放到刚炸过爆米花的微波炉里加工过一样。 他穿着简单的背带裤背靠破旧舱体,上身的白t染上暗黄和墨绿色的污渍,圆脸也不知道蹭上了哪个角落的灰尘,脏兮兮的,深邃欧式大双下的狗狗眼却闪闪发亮。 符嘉与高兴地朝于佳时挥手,手上还沾着汽油一样的不明物体。 "Hey,what''''s up Jacinth!" "快来看我的新朋友!" 小春说:【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看好他了。】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 马路上,一辆白色的大巴车向着影视城方向前行。 小孙此刻正坐在他敬仰的叶神身边,时不时偷瞟一眼对方精致整齐的仪表。 先不说叶老师怎么会一起跟来,他这一看就精心打理过的三七分发型就够让小孙吃惊的了。 难道叶老师觉得他们此行代表着所里的颜面?那也没必要哇,毕竟他平时顺毛的时候就够惊艳众人的了。 叶羽琅今天起得很早,他动手能力很强,自己学着做了个发型,仔细修剪了才剪过不久的指甲,换上于佳时曾无意提过的最爱的白衬衫配黑裤子,还喷了微量木质东方调的男香。 不过他犹豫良久,依然把头绳放进口袋。 路面并不平坦。他在微微摇晃的大巴车上端正坐着,将身旁小孙的强烈震惊视线当作空气,眼睛一动不动浏览着剧本,手中的纸握得很紧。 他有些紧张,从昨晚开始就是。 一想到要来见她,就从心底里生出期待。 昨天办公室里激烈讨论的那些人来了一半,这时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期待即将接触的新奇剧组体验。 有人突然问:"听说女主角是t大的,是朱缘姐的学妹呢,姐你认得她吗?" 戴金边眼镜,端正清和的知性女生,也就是他口中的朱缘摇了摇头:"不认得。" "听乌院说是电机的吧?" "t大电机跑去当明星哇,6。" "不会是找不着工作吧,哈哈。" "他们专业还愁找不找工作啊?" "可能是因为娱乐圈的钱好赚,我要长得好看我也去,有钱不赚是"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别瞎想了。"有个女生假装给了身旁不着调幻想自己成为顶流赚大钱的男生一拳。 朱缘坐在他们前面,也转过身赞同点头:"人家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实在好奇,见到了就去问问本人嘛。" 一个悲伤的声音响起:"我也想啊!我还没见过明星真人呢,她等下应该会在吧?" "我昨天搜了她微博,没发几条,但是看上去巨漂亮。" "给我看看,我没下微博啊。" "等一下,好像找不着了" "哎,叶老师也是t大的,谁去问问叶老师认不认识啊?" 后排不知谁说的这话,说完整个车都变得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谁敢啊。 虽然平时都在一起研究,叶老师人也儒雅温和,但就是自带一股天才的冷傲气场。 明明过去搭话请教总能被温声详解,却总感觉不敢轻易靠近。 更何况他的履历和成果在所里也是拔尖的。这一个车里就只坐着他和朱缘两个研究员,其余人都是助理或者学生,问个问题还好,问私交,算了。 "小叶和我都是理科,那个女生是工科的,应当不认识吧?" 见周围气氛沉默,朱缘微笑着说。 她是叶羽琅的直系学姐,也是乌老先生的学生。 她知道叶羽琅性子清傲淡然,不喜无用社交,和别的系的学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更勿论去做演员的小学妹了。 而且,她偷偷看了一眼前排叶羽琅的座位。 她喜欢他很久了,从见到有这么一位温雅周正的天才学弟开始就喜欢。她知道他无心情爱,一直默默在他身边很近的位置驻足。 朱缘不是瞧不起演员,只是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们的人生轨迹应该不会有重叠。以她的判断,两条平行直线,叶羽琅一定不会拐弯。 昨天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今天换了件不同颜色的格子,也在其中。 他看完于佳时微博里的照片,惊为天人:"我突然坠入爱河了。" "你昨天还说不恋爱,说爱情都是狗屁!"有人笑话他。 "人家妹妹长得这么好看,要说也不会看上你啊!" "再说了。"一个人小声吐槽,忽然隐隐透露出不忿,"他们那些明星赚的可多了,比咱们研究学术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能瞧得上么。" 他说:"咱们累死累活,有的组研究经费都批不下来;戏子一笑天下闻,笑一下就财源滚滚啊。" 格子男说:"那是头部,于佳时还不至于吧?她粉丝才这么点。" 叶羽琅听到身后传来的"于佳时"三个字,这才从紧张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很难得的做不到一心两用,或许所有有关于佳时的事,他的脑海里都只能有且仅有她,自然也就错过了后排众人对她的若干讨论。 他听着二人讨论猜测于佳时的收入,皱了皱眉回头说:"这与你们无关。" 有人正好插了一句话:"反正肯定比她正常上班赚的多吧,谁一会儿问问去?" 叶羽琅出言制止:"当面询问收入不是礼貌的行为,希望大家代表所里,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见他们都点头,他才回过身去。 他关心她,也关注过演员的收入,在网上搜索大量的资料。 据业内人士透露,网传天价收入的明星,加起来也不过0.5%,剩下99.5%的演员收入则比众人想象中的要低很多,可能还面临着无良的压榨,早晚不休随时出工,最惨的情况,几个月只能拿几千块钱。 而于佳时显然不是前者。 他那时才惊讶地知道,于佳时是做了怎样的决定,毅然决然地追求梦想。 就像刚才那个学生说的,人们都觉得她可能会比老老实实念书进单位待遇好;而了解实情的人,则大都觉得她天真又疯狂,或许还会作为告诫后辈的叛逆反面教材。 她之前身边的人有的进了体制内,端着铁饭碗享福;有的去大型私企冲一把,年薪数百万甚至千万;有的继续研究学术,衣食无忧未来可期。 他向白爽打听过她的生活,白爽因为工作原因全世界到处飞,也不大清楚,但倒是和他吐槽过有几个于佳时以前的同学在聚会里嘲笑她——不和他们一样走正确的路子,异想天开进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还在演龙套。 叶羽琅依然羡慕她对梦想的坚定,又多了担忧与悲伤。 他希望她的演员梦会很好地实现,且深信不疑。 在此之前,他换位思考,下意识不希望别人在她面前讨论薪资待遇这些现实问题。 叶羽琅突然发现,于佳时也是很傲的。 因为傲,所以不甘于一条世俗之路;因为傲,所以明明知道未来可能的动荡和落差,还是义无反顾。 于佳时说,她总是在逃;他却觉得,她很勇敢。 格子男还是很郁闷,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叹气,小声叨叨:"唉,也是,而且像她这种美女在娱乐圈,身边也肯定都是美男,我这种,唉,唉!" "不过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个人在符嘉与去骚扰乌老时刚好在场。 他说:"这个剧组的导演就蛮帅的,而且好像才刚成年,小奶狗?是这么个说法吧总之,我要是女的就去追他!" 符嘉与虽平日里不着调,破破烂烂不爱收拾,但去见乌老还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妥妥一有梦有思想的帅气小少年。 "你说他俩会不会" "不会吧?" "一会儿看看呗,吃瓜吃瓜。" 叶羽琅自动过滤掉这些流言蜚语,他骄傲清高,并没有把传说中的帅导演放在心上。 车子正好到达目的地。 一行人依序下车,在场务的热情接待下走进片场。 于佳时刚刚拒绝了符嘉与让她也上去看看的提议,符嘉与不明所以,还一个劲儿的盛情相邀。 于佳时看着他的脏脸,乐了。她从包里取出一包湿纸巾,递给符嘉与,指了指舱身的玻璃窗示意他擦擦脸。 符嘉与凑过去一照,才看清自己的脸上的灰泥和尘土。 玻璃窗是老旧的黄色,破破烂烂,照的不太清楚。他用纸擦了两下,把脸凑近于佳时问:"还有么?还有么?" 于佳时退后一步:"好多了。" 符嘉与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继续凑上前去:"你看仔细点啊,一会儿有科学院的指导老师们要来,我总不能黑着脸吧。" 小春吐槽他:【大哥,您何止是黑着脸啊,看看您的衣服吧。】 于佳时听到"科学院"三个字,微微晃神,一时没注意到此刻二人离得很近,从远处看上去姿态暧昧,像符嘉与与她面贴面亲密交谈。 场务走到他们身边,咳了两声。 二人同时回过头,于佳时正好撞入一双温和无波、清凌得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与场务身后的叶羽琅四目相对。 第25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09 ◎你好,于小姐◎ 场务介绍道:"符导, 佳时,这是科学院派来指导的老师们。" 符嘉与一看来了这么多人,高兴了:"你们好你们好!" 他没注意到在场某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气场, 一只手拍了拍于佳时的肩:"介绍一下,我叫符嘉与,是这部片子的导演,各位叫我嘉与就行,或者Cyril。 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我的女主角,Jacinth, 于佳时。" 于佳时慌乱地将视线从叶羽琅身上移开, 看着与他并肩而立的朱缘以及身后诸人, 礼貌微笑:"你们好。" 叶羽琅同样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向符嘉与颔首:"你好, 我是叶羽琅,乌教授的学生。" 他顿了顿, 转向于佳时,也彬彬有礼淡然道:“你好,于小姐。” “你好。”于佳时假装淡定,强迫自己重新看他的眼睛,“叶老师。” 叶羽琅紧接着对来人简单做了介绍,符嘉与笑逐颜开:"太好了,请帮我感谢乌老师, 也谢谢你们能来!" 他亲自领着他们去早早就收拾好的休息室,准备和他们先交流一下目前的相关疑点。 有些涉及专业性的复杂科学问题, 他怕拍的不准确。 于佳时还要去化妆, 和他们兵分两路。 她刚才太紧张了, 既不明白为什么叶羽琅会出现, 又害怕他会在众人面前和自己相认。 可他没有。甚至在最初偶然地对视和礼节性问好之后,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在大部队的最前端转身离去,变成一行人中距她最远的位置,身边还站着和他同样耀眼优秀的优雅女生。 于佳时拒绝去想看上去如此般配的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愿意问小春。 她只是假装不在乎的随口提到:"他今天也没有戴头绳啊。" 小春给了她宽慰的答案:【在他口袋里。】 于佳时为自己油然而生的满足感感到羞耻。 她又喃喃:"我记得上一次,来指导的队伍里没有他。" 她不敢自恋到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的,毕竟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参演了什么作品。 小春草草看了一下前后经过,和她说:【叶羽琅这几天本来是和所里一起来这边开交流会顺便研讨东西的,他们所好多人都在,所以符嘉与就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去找他们指导嘛,这你也知道,两次都来人了; 不过这次你不是在酒店把他拦住了吗?你走之后,他去见他老师,结果魂不守舍的,老人家就和他闲聊说到这个,估计是让他过来散散心?】 竟然是这样。 于佳时轻怔,想到了蝴蝶效应。 其实还想到了另一个词。 缘分。纠缠不休的缘分。 * "其实我在想,这个武器能不能用什么装置统一引爆?" 符嘉与谈起剧情来就滔滔不绝,提问如连环炮,已经拉着叶羽琅他们问了一个小时。 "我之前看过一部科幻小说,武器是要一个一个手动开启,但那个是好多年以前的了。"他充满期待地说,"要是可以按一个按钮就同时开启,拍出来多酷啊!" "这个不行。"叶羽琅回答他。 小孙刚刚得知符嘉与和自己一样都留美而归,还都在LA,此时已经勾肩搭背。 他拍了拍符嘉与耷拉下去的沮丧脑袋,接着叶羽琅的话解释:"你这个武器设定是靠特殊的内部反应引爆,得按规定的步骤来。 这种武器都要破译密码,这个过程就要花大量时间,只能手动控制,配合引爆时间达到级联反应。" "级联反应就是" 门外传来敲响声,工作人员喊符导:"导儿,于老师她们妆刚化好,景也布置完了,马上就能拍。" "来了来了!" 符嘉与站起来,又看了一眼众人。 "对了,能不能请哪位老师和我一起去片场看着?这场戏要拍失重,还有太空和地球来回穿梭的那种感觉,得在旁边帮忙看看动作对不对。" 学生们去指导美术组或检阅已经拍完的片子了,此时屋里只有小孙、朱缘和叶羽琅三个学者在。 小孙刚想说自己去,朱缘和叶羽琅就异口同声开口:"我去吧。" 朱缘说完就愣了,她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叶羽琅,面上有些发红。 她其实就是怕小孙走后,自己和叶羽琅独处会害羞尴尬,这才抢着要去。 符嘉与心大,注意不到什么,只是说:"去一个老师就行了,现在太阳有点大,屋里还有空调吹。" 叶羽琅颔首,站起来对朱缘和小孙说:"我去就好。" 二人离开后,休息室里的一个工作人员看着朱缘的红脸逗她:"你们这位叶老师对你可真体贴,有没有什么情况呀?" "啊?"朱缘用手当作扇子扇了扇脸,"什么?" "你看,太阳这么大,不就是怕你晒着了,最后才抢着出去的嘛~" 这个工作人员是个爱八卦的,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吃瓜,看到朱缘脸红了,当下就嗑起cp。 小孙开着玩笑给害羞的朱缘解围:"你怎么不说叶老师是体贴我呢? 叶老师人美心善,照顾全所的人好不好。" 朱缘也点头。 但她还是隐隐猜测起来:叶羽琅不问世事,为什么这次会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指导?又为什么会主动顶着烈日出去指导? 小孙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早两年就听说乌老有撮合朱缘和叶羽琅的打算,后来好像是双方都没同意,也不了了之; 朱缘和叶羽琅这次都突然加入指导的队伍,他原本还以为有什么瓜,以为是朱缘感兴趣,叶羽琅紧随其后;一打听才知道是反过来。 朱缘是为了叶羽琅来,那叶羽琅呢? 叶神平时连讲座都能推则推,能不接的活就不接。 他想到叶羽琅精心做过的发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小孙站起来:"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他可太好奇了。 * 于佳时此刻正满头大汗,被威亚吊在空中。 她恨不得自己再吊得高点,最好远离地平线,高得只剩下空中一个小点,别让地上的人看到她此刻的窘状。 她热爱演戏,全身心投入角色,也不在乎扮演时的容貌,比起自身的美丽或洁净,还原和真实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又累又热、画着肮脏妆容的狼狈模样被叶羽琅围观。 她对小春说:"谁来救救我吧。" 小春怜爱地看着她:【其实还好啦。】 嗯,真的还好。 也就是脏一点、邋遢一点、凌乱一点。 它又看向符嘉与旁边认真注视摄影机屏的叶羽琅,清风朗月,衣冠楚楚,一身白衬衫干净清爽。 炎日之下,他白皙的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神明在其上洒落阳光。 "没问题。"叶羽琅仔细检查影相后,对符嘉与点头。 符嘉与却拧着眉毛摇了摇头:"不行,太丑了。" 他朝空中的于佳时喊:"嘿 Jacinth!你动作再舒展点,把表情放一放,别收着!" 哪丑了? 在叶羽琅眼里,于佳时怎么样都好看。 她吊在空中,背后是灿烂的太阳,一向柔顺的浅棕色发丝凌乱缠绕,整个人逆光飘行。 空气中的灰粒随她的动作飞舞,闪烁着黄金般的微光。 叶羽琅冷冷瞥了还在嘟嘟囔囔讲表情的符嘉与一眼,又想到这是于佳时的同事,而且拍出来效果好对她也好,终究没有开口劝说。 他担忧地看着于佳时,这已经是第五条了。 符嘉与和于佳时都精益求精,哪怕是烈日当空,也丝毫不会放松要求,哪怕是她的脸已经晒得通红。 符嘉与倒很满意,毕竟这样拍出来更真实。 小孙突然出现在叶羽琅身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叶老师,来,喝口水解解暑。" "谢谢。" 叶羽琅伸手接过,拧开瓶盖又转回去,没有立马喝。 小孙好奇的问他:"叶老师,我问您个事儿啊。" 于佳时又开始准备做动作了,叶羽琅全神贯注看着她,听不到小孙的话。 小孙说:"叶老师,叶老师?" 他注意到叶羽琅专心致志的眼神,看了看空中的于佳时,心里隐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女主角和叶老师都是t大; 叶老师主动要来剧组,还做发型; 叶老师盯着女主角看,平时多轨处理事宜的大脑变成单轨,连他讲话都听不到 他大脑正飞速运转,忽然听到叶羽琅说:"你帮忙看着,我有点事离开一下。" 说完就步履匆匆地走了。 小孙看了看他迅速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空中吊着、开始拍近景镜头的于佳时,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 好吧,他就不该多想。 没看两人刚见面打招呼那不熟的称呼,也不像认识的样子。 叶老师这样的人,可能命里就没那根情丝。 过了一会,于佳时这条终于过了。 她被护着降下,脚踏上地面的时候还晃了晃。 小孙刚想上去关心一下这位敬业的漂亮妹妹,就看到叶羽琅提着一袋东西回来,直直的朝于佳时那边走。 于佳时此刻喉咙深处有种异物顶塞的感觉,她捂住嘴压下不舒服的感觉,一边用手擦着汗一边深呼吸。 眼前递来一张湿纸巾,她有点晕晕的,没看清是谁也说不出话,接过纸擦拭令人难受的汗。 冰冰的湿纸巾让她感觉好了不少,那只手又递来一小瓶藿香正气水,她想也没想就拿过来喝。 吸了一口才反应过来,嘴巴里都是冲鼻的苦味。于佳时猛的吐了吐舌头,但是身体好多了。 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感激地微笑:"多谢" "你。" 于佳时呆滞地看着叶羽琅,微笑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和慌乱。 叶羽琅早就料到了一般,没说什么,但是手又伸过来。 他摊开掌心,上面有一颗奶糖。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两夜,但不太熟 *小孙离真相只差一步* 第26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0 ◎进与退◎ 符嘉与刚满意的回看完一遍影像, 这时也走过来,看见那颗奶糖吹了个口哨:"给Jacinth的慰问品?" "不过好可惜,她这人嘴挑的很, 只吃薄荷糖。" 他随口一说,叶羽琅却心底微沉。 他只听那晚喝酒时白爽说她不爱吃苦。解暑的药难以下咽,就想着买颗糖。 但他只知道她喝咖啡爱加奶,想来或许不排斥,于是就买了奶糖。 叶羽琅不得不承认,他不够了解她, 远远不够, 甚至比不上她的同事。 他刚想收回手, 于佳时就急忙把糖拿走, 好像生怕他不给。 "没有。"于佳时迅速拆开包装一口吃下。 奶糖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 冲淡了药物的苦味。 符嘉与白了她一眼:"装,你就接着在外人面前装!" "上次好心给你带我去意国旅游时买的蜂蜜糖, 你说什么?" "''''谢谢你,但我只喜欢吃薄荷味的糖~''''" 符嘉与嘟起嘴,阴阳怪气的学她。 "我哪里有这个语气讲话的?"于佳时气笑了,小声辩驳。 叶羽琅被"外人"两个字刺激到了,此刻也不愿看到二人相互拌嘴。 他伸手接过场务递来的遮阳伞,给于佳时打着:"外面太热,先去室内休息一下吧。" "啊对对, 上午没戏了,你去哪凉快着等中午饭就行。"符嘉与双手插兜往机器那边走, 还不忘回头说一句:"下午接着拍啊, 那场词多, 你多顺顺!" 于佳时点点头, 跟在叶羽琅身边慢慢往自己的化妆间走。 "喜欢薄荷糖?" 叶羽琅问她。 于佳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嗯。" 叶羽琅点头:"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什么都知道。于佳时在心里想。 明明不远的一段路,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尴尬无言的氛围比炎热的天气更让人煎熬。 终于走到化妆间门口,叶羽琅收起伞,突然低下头对她说:"上次在酒店,我的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 于佳时震惊到停下脚步,叶羽琅低头认真的看着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并不熟悉,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知道,你两次遇见我时的情况都很不好,或许,你对我也有阴影,对吗?" 于佳时下意识摇头。 不是的,不是那样。 而且他不需要向她道歉。 主动索取的人是她,事后逃脱的人还是她。他的语气,也没有很不好。 于佳时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该说道歉的是我。" "我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你。" "嗯,我知道。" 于佳时又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最近参加了一些综艺,等通告费结清了就可以把衣服和早点钱还给你。" 叶羽琅撇撇嘴,没有急着拒绝她。 还钱或许代表她的自尊心。况且,她心里还欠着他东西,就总还会来找他。 他还是在意她的态度,换了个问法:"我在这里,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我事先不知道你也在,我怕你觉得我在纠缠你。"五年前他事后就到处找她,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唯恐避之不及。 这也不算撒谎,他的确不知道是她。他只是大胆的假设,合理的推测。 于佳时立马说:"不会!你能来指导,我很、我们组都很感激!" 叶羽琅看着她,忽然笑了。 不同于平时温和的疏离,这个笑容虽然浅淡,但发自真心,看的于佳时一晃神。 他把那瓶拧好瓶盖的矿泉水给她,目送她进门,然后向休息室走去。 虽然还是不满足,还能感觉到二人之间那道清晰的边界线,但他如今学会了退后与等待。 * 晚上所里有个项目报告会,叶羽琅要主持会议,朱缘辅助,一行人因此先行离开。 回程的车里,大伙谈论着今日的见闻,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之前就猜测的符嘉与和于佳时。 "他俩是不是真的哇!" "不吧,看着不像啊!" "两个人说话凑那么近,肯定""你这有点捕风捉影了吧?" "哎呀,就算在一起不也挺正常的么。"一个男生嘿嘿一笑。 "你想想咱们隔壁所里那个教授和助理!" "30出头的助理为了升职,和头发花白的教授好上了,要我说这教授,一把年纪还为老不尊 女演员为了戏份啊、资源啊和导演在一起还挺常见,不是经常有这样的绯闻么。" 他越说越肯定:"而且符嘉与挺帅的,他俩谁都不吃亏" "何朗。" 叶羽琅冷声叫说话人的名字。 "叶、叶老师?" 何朗是分给叶羽琅带的学生,突然被自己导师叫了全名,心里发怵。 其实他对于佳时本人没什么意见,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在乎,把这件事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胡诹,自己没往心里去。 但流言的雏形,往往源自于无心。 叶羽琅气质本就清冷,此刻沉下声来,虽然不似风雨欲来的暴怒,却也无形威严。 不论于佳时真的和符嘉与有没有什么,他都不愿意听到别人这样议论她。 更何况,他一想到符嘉与刚刚的话,因为和于佳时说话才阴天转晴的心情就变得很坏。 在片场没有失态沮丧,端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淡定假面,已经是极力控制后的结果了。 "在背后随意议论他人,是不好的习惯。"叶羽琅严肃地说。 "况且,你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仅凭目前所见就妄下判断,很难让我相信你具有一个学者应该具备的严谨态度。" 何朗身体一颤,连忙道歉认错。 叶羽琅走过他:"你应该说抱歉的对象不是我,是于小姐。" 他回到座位,面色沉沉。 他能称呼她的,也不过是一句"于小姐"。 其实他也想叫她佳时,小时。还有符嘉与叫她的那个名字——Jacinth?他甚至从不知道这个她的英文名。 但她已经很胆小了,她清醒的时候,他每近一步她都在退后。 小孙看着叶羽琅的黑脸,捂住嘴憋笑。 他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得: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叶老师关心于小姐、跑腿又是买药又是拿糖,还举着伞送人家回房间的贴心之举。 没想到清傲如叶老师,也有如此体贴温暖的一面。 呜呜呜,他心里感慨,要是他是个女生,这样一个大帅哥对自己这么好,他一秒钟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于小姐也是位大美女,而且看上去对他也不怎么热情啊。 ——叶老师别是单相思吧? 小孙好奇道:"叶老师,于小姐和符导没谈吧?" 说完又怕叶羽琅以为自己也在嗑cp,连忙自证:"我觉得,他俩肯定没什么! 说说话怎么了?靠的近又怎么了?说不定符导耳背,离得远了听不到。" 叶羽琅没把这茬放心上。 他观察力强,早就看到符嘉与手里的湿纸和脸上刚刚擦试过的水痕,准确判断出他凑近她的原因。 他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她。 起码现在不够。 小孙又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叶羽琅瞥了他一眼:"秘密。" 他就是知道。 首先,已知二人凑近并不是因为暧昧。 其次,于佳时喜欢白衬衣,喜欢整洁有序,她自己的书本、文具和用品都会分类整理,符嘉与显然和她的喜好背道而驰;刚才她看对方的眼神也明显没有多余的情感。 最后,她那样想避开他,如果真的有男友,早就和他摊牌躲在男友身后了。 叶羽琅这样想着,头又疼起来。没想到自己最终居然是通过她一贯远离的态度来安心。 他很想问问她,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一点喜欢? 但又清楚的知道,一定会从她嘴里听到不好的答案,或者用沉默来回答。 他无往不利,却唯独在她面前退缩,不敢提问。 也罢。 来日方长。 * 化妆师给于佳时卸完妆,工作人员拿进来几盒盒饭分发。 于佳时看了看盒饭里浓油赤酱的菜,问他:"来指导的老师也吃的是这个吗?" 符嘉与说入乡随俗,海市当地的菜一贯如此,他们剧组也都能吃得惯,经常油爆、酱烧、糖醋; 但她记得,叶羽琅口味清淡,据说在食堂吃得最多的是椰子鸡和清炒菜。 像他这样的谪仙人物,都只吃清汤寡水,似是下一步就要喝仙露为食。 那人摇摇头:"没。听说叶老师和朱老师晚上要主持个会,他们已经先回去准备了。" "噢,这样啊。"于佳时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又听见那个人饶有兴味地说:"我觉着哦,叶老师和朱老师好像有点情况。" 于佳时拿筷子的手一颤,然后状若无事的夹了一小口白米饭塞进嘴里。 "刚才开拍前我们在休息室里,符导说,找个老师出去跟着看看拍摄情况,那叶老师和朱老师就异口同声,说要一起去~" 【以讹传讹!】小春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于佳时,大声斥责。 【明明只是一起说要去,什么叫说要一起去!】 "然后符导就说,天太热啦,去一个就好。叶老师就当机立断站起来说自己去就行,让朱老师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吹吹空调。" "多贴心啊。"他笑着说。 小春瞪了这个瞎起哄的臭男人一眼,朝于佳时说:【你别理他也别多想,他添油加醋的嘞!他俩肯定没啥,叶羽琅绝对是出去看你的。】 于佳时对它笑了一下:"我没多想。" 她和叶羽琅又没有关系,他和别人怎样,轮不着自己管。 "这也只能说是绅士吧?"化妆师皱了皱眉,她看这个工作人员不爽很久了,上次她给男演员化个妆,离得近了些,他也要在旁边瞎起哄。 "那是你没看到叶老师走后,朱老师那羞红的脸蛋。"工作人员信誓旦旦。 化妆师心里腹诽,没再接话。 那人还口若悬河,越说越来劲:"而且那两人多配呀?我听说来的人里面就他们两个研究员,其余的都是给他们打下手的; 年纪也相仿,郎才女貌,青年才俊" "都是t大的,然后现在又都在科研院,二人还同一个导师呢。 他们说朱老师前阵子还去了个什么国际的大会,名字我忘了,总之很牛。" 于佳时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颤动。 她忽然觉得往日里还能接受的菜色变得很咸,很腻,也吃不太下了,只小口小口扒着白饭。 白饭寡淡无味,她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是叶羽琅刚给自己的那瓶。 叶羽琅关心自己,可怜自己,安慰自己,然后呢? 优秀如他,身边一定会存在很多优秀的人。比自己聪明,比自己学历高,比自己坚定,比自己陪伴他更久,比自己的现实条件好得多。 她在他面前是消极逃避、不敢靠近的,可她又一直卑劣的希望,他能够记住她,深刻的,哪怕是恨的。 如果他身边有了那么好的人,志同道合,轨迹相似,那么自己和他那些一期一会真的算不上什么。 那样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彻底摘下头绳,也不再藏进口袋。 他会扔掉它,然后忘记她。 就算她大红大紫,他路过她的广告牌或电影海报,也只会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远。 其实本应如此的。 他们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就像小春说的那样,今天也只是个巧合,不是吗? "And I know we''''re not supposed to talk(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有对话),but I''''m getting ahead of myself(但我好像已经说过头了)" 正想着,于佳时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眸光闪了闪,走出门按下接通。 【📢作者有话说】 手机铃声是Julia Michaels/Clean Bandit的《I Miss You》, 很喜欢Julia,这首歌词也比较贴合佳时的心境,浅代一下( ; ; ) 第27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1 ◎明天见,明天见◎ "佳时~" 柳苏彤甜甜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上次对不起呀, 佳时。"她用很担忧抱歉的语气说,"我太入戏啦,你的脖子还好吗?" "我好了, 彤彤姐,你不要担心。"于佳时没心情和她打太极,随口应付道。 谁担心你了!柳苏彤在心底狠狠啐了她一口。要不是看这傻白甜还有用,她都不屑理的。 她回想着凌邺这些天的心不在焉,气的银牙咬碎,强装无事地问于佳时:"佳时呀,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鋆豪酒店的停车场遇到的那辆车么?就是我去坐的那辆。" 于佳时:"不记得。" 柳苏彤翻了个白眼, 继续耐着性子问:"那, 那你听说过凌邺吗?" 于佳时很想直接挂断电话, 拉黑一条龙。 但现在还不行。 她故作懵懂:"凌邺?哪两个字啊。" "我不认得诶。" 柳苏彤套她话:"是这样, 凌邺是一个很厉害的投资商,杀青的庆功宴他也参加了, 而且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在找人,好像听说是一个很像你的女生 佳时,你老实和我交代,那晚你出去之后,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梳背头、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你别怕,如果他遇到的确实是你,我一定会帮你搪塞过去的!" 小春说:【柳苏彤最近好像真的被凌邺玩腻了, 没有你的催化,男女主就要崩掉咯。她现在应该很急吧?】 于佳时心很累。 柳苏彤这脑洞开得还挺大。 她是觉得自己中药后遇上凌邺了? 凌邺那种脏男人, 就算她遇上, 哪怕自己难受死也只会让小春电倒他。 "我没有。"于佳时不想掺合男女主的事, 揉了揉眉心, 用符嘉与的话搪塞她:"彤彤姐,下午还有词很多很难的戏,符导让我趁中午好好温习,我得先挂啦。" 柳苏彤知道于佳时对演戏很认真,倒是没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耐。 她挂断电话,仔细思索着于佳时的态度。 很坦然,没有心虚和慌乱,看来她真的没遇见凌邺。 那么,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她骗上王旌的床了。 柳苏彤想到那个死变态的花样,在炎炎的夏日中依然冒出一背的冷汗。 * 下午的戏份五点钟准时拍摄结束,于佳时和剧组众人告别,准备一个人随便吃点东西后回到出租屋里。 她不赶时间,就没再像早上一样打车,而是坐了地铁和公交。 等到进门,天色已经黑蓝一片。 小小的出租屋内装修简约,却五脏俱全。客厅的茶几上杂乱摊开几本书和笔记本,当时她走的急,没来得及收拾。 于佳时走过去,抱起书分好类放进一旁的木质书架。然后在几乎全是黑白灰的衣柜里挑出一条格外醒目的亮色裙子换上,拾好茶几上已经枯萎的花,准备下楼丢掉,再买一束新的。 心情再不好,生活再不顺,起码可以买一束漂亮的、淌着水珠的鲜花。 见花欢喜。 没有人给自己买花,但是没关系,她会自己买给自己。 她乘坐电梯下楼,忽然想起,其实自己收到过一次花。 妈妈不是浪漫的性格;爸爸离开的时候她又太小,很多事已经记不太清,但印象里家里一直是没有花的。 好像有什么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她没抓住。 而上学后,高考前她埋头学习,没有开窍,她在的学校也管的很严;大学倒是有人追她,但送过巧克力,送过香水,甚至还有送金条的,却也没有花。她全都拒收了。 不过,在她大三重新演戏之后,收到过一位粉丝的花篮,鼓励她继续前进。 于佳时其实在那时小火过一阵子。 五年前,《破心》播出之后,虽然她不知哪里得罪了女主角被删减很多戏份,出场次数寥寥可数,但依然凭一张温婉明媚的美貌脸蛋让许多观众念念不忘。 许多网友看完后在全网找她,说虽然这位女官的正脸镜头还不到一分钟,但这惊鸿一瞥,足以让她靠脸乱杀,撕开荧幕走出来。 她隐隐有火的势头,所以才终于有勇气下定决心,结束一个暑假的颓靡逃避,对妈妈说出自己的决心,签了洛姐的公司,义无反顾投身于演艺梦想。 她原本以为,那会是一切的开始,她的未来可期,前途一片光明。 这时有人跳出来爆料:于佳时饰演的角色本来在剧情中有几个非常关键的点,全部被女主角团队删除了。 原因则是女主角认为,一个小配角的美貌居然比自己更盛,到时候黑粉一定会嘲她被艳压。 ——"炮灰就该有炮灰的自觉。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角服务,你比女主还漂亮,你还演什么?" 很多路人网友帮于佳时说话,却架不住女主来势汹汹、有组织有纪律的粉丝团体,还有背后用资本引导的团队。 女主更是从此记恨上了于佳时。她背后靠山强大,仗势在行业内喊话有她没于佳时,这才导致了于佳时虽然昙花一现,但五年没有像样的戏份敢找她。 美梦破灭。每天都有海量的私信来骂她,有女主角的粉丝,有路过看她不顺眼发泄情绪的网民。 她没敢告诉妈妈,害怕妈妈知道后会质疑自己的决定,让她回去重新念书。 洛姐关闭了她的评论区,劝她不要看私信。但夜深人静,她缩在出租屋小小的床上,还是不受控的一条条自虐般翻看。 直到她收到一个名叫"Y&Y"的账号发来的鼓励的话。 她点进那个人的主页,信息基本上都是空的,只有性别那栏填了个"女"。 她说,于佳时很好,虽然只出场了很短时间,但是能感受到她的仪态、气场、眼神,她对这个角色很用心。 黑料是暂时的,作为她忠实的粉丝,她会一直站在她身边陪着她、注视着她。 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泪眼汪汪地感谢对方,说了很多很多,并把这个账号的对话框设置成置顶,每次受到打击的时候就下意识翻出来看看。 第二天她去公司,收到了一个花篮,署名是"Y&Y"。 上面放了一张打印的贺卡:"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演员。" 只是从那之后,"Y&Y"就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于佳时并不气馁,相反无比满足。 她经常事业不顺,偶尔也潦倒懈怠,可是只要想到这段话、这个花篮,有一个人说"我会一直注视着你",就又有了无限动力。 被注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滴滴。"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于佳时打开手机,愣在原地,连电梯门打开都没注意到。 「于佳时,我是叶羽琅。」 「你到家了吗?」 叶羽琅? 当年她单方面分手后就拉黑了他,之后被黑粉围剿,又换过一次号码。 他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在剧组的时候,明明也没要。 电梯门快要重新合上,小春立马催着她出门。 【你好好想想前几天在酒店的那个晚上。】 它双眼望天,提醒她。 于佳时缓慢踱步,记忆渐渐复苏。 那大概是当晚的第二三轮,自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却依然渴望的紧。 她躺在床上,手都抬不起来,虚虚环住叶羽琅的窄腰,在他胸膛前喘气,无意识撒娇:"再来一次。" 叶羽琅在她耳边轻叹一声,然后问她:"你手机呢?" 她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还是蹭着他。 叶羽琅深吸一口气,按住她作乱的脑袋:"等一下。" "你先把我移出通讯录黑名单,我们再谈" "没带嘛!"她急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我没带手机,而且我换号码你们都找不到我,都找不到。" "找不到就不会骂我了,我聪明吧?" "笨死了。"叶羽琅如是说,但是温柔地将她紧紧抱住。 他看着她即将涌出的眼泪,突然很无奈的吻上她的眉眼。 "我说错了,对不起。你不笨,是我笨。" "我应该主动来找你,对吗?" "不过你肯定会厌烦我,然后拒之门外吧。" 叶羽琅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联系人的界面,递到她面前。 "再输一次,你的名字,你的新号码。" "输完我就陪你再来,想要多少次都行。" 然后就真的做了一夜。 于佳时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都怪王旌!都怪柳苏彤! 她想到自己晚上还抱着叶羽琅蹭蹭贴贴说"再来一次",醒来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们没有关系"。 叶羽琅脾气怪好的。她这么想着,也自言自语。 【他不是脾气好,只是对别人不在乎,又对你容忍度高。】小春身在此山外,看得很清楚。 【你快点回他吧,我看他在那边快要急疯了。】 "急什么?"于佳时不解。 下一秒,叶羽琅的电话就打过来,又迅速挂断。 然后又一次打过来。 于佳时按下接听,等着他开口。 "于佳时,你"那边寂静了一会儿,突兀出言,"你还好吧?" "挺好的。"于佳时听见叶羽琅声音里的颤抖和紧张,微微惊讶,"怎么了?" "哦。"叶羽琅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 只是最近每当见不到她的时候,他都在担忧,怕她再一次被别人迫害。 关于下药的事,虽然于佳时不愿多说,他也不问,但并不代表他真的能做到不关心。 他知道她并不蠢,只是有些单纯;当她警惕起来的时候就很聪明,谁也奈何不了她。但他还是害怕。 于佳时说:"你不是有会议要开吗?" 她没多想就开口,说完了又急急找补:"我听剧组的工作人员无意中提到的。" "嗯,有。"叶羽琅解释,"还没开始。" "还有十七分钟,不着急。"他对项目胸有成竹,记忆力和语言逻辑都很好,不必为讲稿发愁。 于佳时闻言"嗯"了一声,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 "上次给你下药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叶羽琅走到无人的走廊角落,压低声音,还是问道。 于佳时好像明白了他这么紧张自己的原因。 她说:"我知道,你不要担心。"她有分寸。 叶羽琅突然说:"是王旌?" "你怎么知道?"于佳时很惊讶。 "我听说那天酒店有他的晚宴,就托人查了一下。" 他不是手眼通天的人,也一向疏于交际,但身为顶级学府一脉的学术世家,人脉和信息渠是不缺的。 叶羽琅说:"我找人调查他,很快就会有结果。" 王旌有点本事,也有点地位,但行为不端,只要有能力了解并有心,拍到对方不是问题。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报警抓获。 其实叶羽琅还打算在确认是王旌所为之后,在别的地方也给他使使绊子。但他不打算告诉她。 于佳时却说:"你不用管他了。" 叶羽琅一噎,然后又冷静快速地说:"和你无关。" "我调查他,是出于正义和人道主义。" 小春在旁边笑得前仰后翻。 于佳时轻咳了一声,和他解释:"我知道,我不是说你不能管他,而是没必要。" "我有最新的消息,王旌很快就要完蛋了。" 于佳时刚回来的几天就和小春一起开始搜集王旌的黑料和犯罪证据。小春的信息收集,再加上她上辈子对王旌暗中的观察,让她已经掌握了王旌的命脉。 他再怎么在圈内作威作福,也大不过法律这道线,更何况他犯的事还不少。这也是她现在根本懒得管王旌这边的原因。 王旌在上次的晚宴中溜须拍马,眼瞧着马上就要搭上凌邺这条大鱼了。 于佳时和小春计划好了,等到凌邺投资的钱撒出去,王旌下个周的那部作品快要上架之前,一举爆出惊天丑闻。 左右这个片子,从导演到编剧、制片、资方、男主演,全是烂人,全是一起"玩"的"好兄弟"。 那女主演呢?没有女主演。 王旌拍的都是男人戏,电影里就算有所谓的挂名女主演,也不过就是出场寥寥镜头、紧紧依附男主最后还为他去死的大美女。 他镜头下的女人,正如一位香港作家的评价:"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于佳时有恃无恐,就算有什么变数,小春也能实时监测,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但她忘记了,叶羽琅不会知道。 她独立太久,和谁都没有建立起很亲密的关系。 她最好的朋友,白爽算吗?也好久不联系了; 柳苏彤?或许曾经她当她是吧,但狠狠背叛了自己,且一开始就是早有预谋; 符嘉与?他们互相欣赏,会是很好的同事,但于佳时又往往把工作与生活分离; 妈妈,洛姐,是尊敬的长辈。对她来说,长辈是威严的,需要常常服从的,不容她忤逆的。 她不习惯和他人分享困境和麻烦,也忘记会有人这样关心自己。 更何况,这个人是叶羽琅啊。 于佳时一颗心酸酸涨涨。 "谢谢你,叶羽琅,你不用费心查了。最多不出一个周,他就会被抓起来。" 叶羽琅没有问她是如何得知的,只是放下心来。 在他心里,她知道也不奇怪:她本就是圈内人,又聪明勇敢,很有能力。 于佳时说:"为他那样的人浪费你的时间,不值得。" 叶羽琅下意识呢喃:"他不值得。" "为你就值得。" "你说什么?" 于佳时刚穿过小区门口的夜市车,路过的行人和小贩聊天,吵吵嚷嚷,她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 "没什么。"他又一次说,"你在外面吗?" "嗯。"于佳时回答,"下楼买点东西。" "哦。吃晚饭了吗?" "吃了。" "好。" 小春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你俩会不会聊天?!】 挤牙膏呢? 两人之间又出现短暂的沉默。于佳时抿住嘴,忽然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小孙叫叶老师的声音。 她连忙说:"那你先去忙吧,我也马上走到花店了。" 叶羽琅那边好像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于佳时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温和:"好,你注意安全,晚上早点休息。" "嗯。"于佳时站在花店门口,看着玻璃门里自己的倒影。 被擦的很干净的玻璃倒映着纤瘦的少女,浅发亮眸,一身鹅黄色连衣长裙随晚风飘扬。 叶羽琅买给她救急的裙子,她只有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 很好看,她很喜欢。 电话里最后传来他温柔的告别:"那我先挂了。" "于佳时,明天见。" 明明是告别,但又让人无法不充满期待。 于佳时低下头,轻轻踮着脚尖。 明天见,叶羽琅。 【📢作者有话说】 *别扭的感情不会有几章了,为小时开心* 第28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2 ◎灯与虫,他和她◎ * 一连几天, 叶羽琅和他带领的团队都在片场指导。 于佳时一开始充满紧张与尴尬,不过看着叶羽琅神色自若的态度,也渐渐想开, 后来甚至可以坦然自如地跟着符嘉与去请教一些问题。 这样镇定礼貌,那么叶羽琅之前对自己的那些关心,应该只是像朋友、旧识那样的态度吧? 她明明应该高兴,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喜欢叶羽琅。 ——她还是,喜欢叶羽琅。 看不见他的时候都做不到不关心, 如今对方近在眼前, 她再怎么想逃, 都无所遁形。 总是忍不住在人群里偷偷看他, 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偷看时, 叶羽琅那专注于剧本和技术问题的样子。 他看向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不如对着休息室里的镜子的时间长。 周五。 于佳时坐在化妆镜前翻开剧本。 下一场戏是女主角的梦境。整个宇宙刚刚经历战乱, 只剩下她一个人类,漫步在不同的星球,或者漂浮空中。 梦醒,她从菜市场的石墩子上站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她身边走过,脚下是她祖辈早早走过无数次的"出路"。 脚下是扎根的沃土,可她只是仰望星空。 于佳时想, 如果她生活在星空,那么星空亦是沃土;而眼里有光, 沃土也能变成璀璨星空。 她突发奇想, 女主角在现实生活中用太空步跳舞般走路, 或许会有好的表现效果。于是起身出门, 打算去询问一下指导组。 镜子里的倒影顶着一头蓬乱的鸡窝发型,身穿灰色版型臃肿的衣服,脸上画着红土地里日晒的妆容。 于佳时又折回座位,戴上一顶大大的贝雷帽。 她走向叶羽琅他们所在的会议室,刚走到门外就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看见符嘉与在屋里高谈阔论。他的身旁,叶羽琅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给出意见。 朱缘在叶羽琅身后微笑注视着他,适时补充着什么话。 他们刚刚从研究所里一起过来,一行人都穿着白色的长外套。此刻二人站在一起,是那样的相宜。 于佳时想到前几天化妆间里,工作人员随口八卦的话。 都是t大,而且是同专业同导师同方向的学姐学弟,一路直博、研究、参赛、获奖,一定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自己这种在校期间学业荒废、半途跑去拍戏的"叛逆""不务正业"的坏学生无法企及的。 自卑和失落席卷着她,一直蔓延到脚尖。 她果然还是喜欢叶羽琅,喜欢到害怕看见他和别人并肩同行。 但这种喜欢,没有什么用。 于佳时想,不是所有喜欢都能够有结果。即使某时某刻曾两情相悦,但她在他面前,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得以窥见他万丈光芒的灯下小虫,那光亮会照清她全身所有黑浊。 能和灯交相辉映的,只有另一盏灯。或许是朱缘,或许是别人。 于佳时捏紧手中的剧本,转身离去,准备去美术组的休息室里找其他来指导的学生交流。 她可以在电影里扮演相爱,就可以在他面前扮演疏离。反正,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 小孙推开门,环顾屋内,疑惑地说:"诶,怎么没看到于老师?" 屋里几人闻言看向他。小孙挠了挠头:"刚才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好像看到她拿着剧本往休息室走来着,我还以为她要进来问东西呢。" 休息室在二楼,旁边就是楼梯。 "那可能是下楼了吧。"小孙看了一眼叶羽琅说。 那天他"看破一切"之后,就一直暗戳戳的观察这两个人。结果,别说于佳时了,叶羽琅这边也和个不熟的没事人一样。 他看不懂,但又觉得二人只要站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的磁场。 "马上就吃饭了,她拿着剧本下楼干嘛?"符嘉与嘟嘟囔囔。 "算了,别管她,她能跑哪去。"他又耸耸肩,不以为意,"今天中午有她最爱的烧年糕,饭点肯定回来。" 烧年糕?叶羽琅在心里默默记下。 他对符嘉与说:"符导很了解于小姐。" 符嘉与胸挺直自豪道:"那当然啦!" "她是我的缪斯,我的灵感源泉!" "不吹牛,我肯定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叶羽琅顺着他的话接道:"比如?" 小孙和朱缘听到这话,都猛地看向叶羽琅,他本人表现得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却认真注视着符嘉与。 好像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一贯寡言的人突然搭茬有什么不对。 "比如?"符嘉与侃侃而谈,"比如她嘴挑,吃糖只吃薄荷的;喝咖啡不加糖而是放很多奶;不吃葱姜蒜,不吃香菜,不吃花椒;哦对了,她还不吃肥肉。" "不过我认得的女演员都不吃肥肉。"符嘉与耸耸肩,"我不能理解,难道在质疑我不能把丰腴也拍的很美么?" 叶羽琅脑海里不禁勾勒出稍微胖一点的于佳时。 那样也好可爱,他想。 "还有呢?"叶羽琅给符嘉与倒了一杯水,随口问道。 "Jacinth讨厌''''洋人饭'''',哈哈,她说看到汉堡和brunch店就想吐,西点倒是还好。 她其实口蛮重的,不太能吃辣但是爱吃" 符嘉与脑海中浮现出有次洛姐和于佳时去吃火锅,他去蹭饭时的场景。 少女白皙的脸蛋在朦胧白烟中染上粉色的红霞,明明吃一口辣锅就要喝好几口冰水降火,还是忍不住嘶哈嘶哈的继续,还会因为不小心吃到的花椒皱眉吐舌 于佳时在他的心中是最美的主角。符嘉与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再遇到同样美丽的人了。 "讨厌汉堡?" 叶羽琅本来就被符嘉与信口拈来的熟悉刺激到,此刻疑惑地微微蹙眉。 他分明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吃某家专做汉堡的连锁快餐,时不时拿着一杯它家的拿铁去图书馆,还说过只要上新,都会去打卡。 她曾经发过一条微博,抱怨这家快餐的某款汉堡下架了,自己很伤心。叶羽琅不会做饭,但还是去网上搜索到了这款汉堡的复刻教程,做了很多次。 他也不是很爱吃汉堡。可见不到她的五年,每次做都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还能回到她身边,能做给她吃,该有多好。 符嘉与却说,她讨厌汉堡。 朱缘看了一眼叶羽琅蹙起却依旧好看的眉,忽然心里很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攥起。 "是不是很震惊!"符嘉与回过神,与他不吐不快,"汉堡多好啊!我就是汉堡最忠诚的信徒!" "话说她好像最早也吃,后来慢慢就吃腻了吧? 哎,不过能理解,人的口味总是会变得嘛。 几年前喜欢的东西,现在看一眼都想吐,也是正常的。" 叶羽琅端着纸杯的手一抖。 他又看了一眼符嘉与。年轻活力的气质,毛茸茸的微卷头发下是一张堪比娃娃脸的大眼童颜,笑起来小虎牙依稀可见。衣着也青春潮流,虽然不修边幅,但有艺术家独有的气质。 这个男人和于佳时关系很好,因为工作关系紧密不离。 而于佳时见到自己,像兔子看见了狼;若不是他这几天小心收敛,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可能都不会来他面前问问题。 如果口味会变,那品味也会变吗? 如果她现在不喜欢什么白衬衫黑裤子,不喜欢整洁干净,喜欢上了符嘉与这种呢? 他从前还能亲密的安慰到她,还能用身体解她的燃眉之急,那么以后呢? 他或许也会是她换掉的那个口味。 叶羽琅放下水杯,借口有事,拿了一把太阳伞出门下楼。 结果,于佳时没找到,却遇见了一个走路姿势奇异的女人。 * 柳苏彤今天是来片场堵于佳时的。 今天已经是周五了,王旌说,他的耐心最多等到这周结束。 如果周天之前柳苏彤还不能把于佳时给他送到床上,她就老老实实的继续当镶边儿,至于好资源,想都不要想。 所以上次通话结束后,柳苏彤一连几天都找各种理由想要把于佳时约出去,但都被她以"符嘉与说我演的不行,要好好钻研剧本""符嘉与昨天又灵感大发改戏了,我要背新的台词"为由拒绝。 而王旌眼光刁钻,也不是找不到平替的同类型女孩,只是没有于佳时好骗,又没有于佳时让对方满意。 柳苏彤今天不仅得缠着把人带走,还真想好好骂一骂符嘉与!一点名气没有,还天天自己多艺术一样,对剧本磨来磨去。这种小剧组,她都瞧不上。 原本她瞧着符嘉与长得不错,像个小奶狗,还怪想勾搭一番的。结果没想到他眼里只有于佳时,自己怎么撩对方都和不开窍一样。 她才不相信他是真的不开窍,也不相信男女之间真能有什么革命友谊。符嘉与自己估计没发现,她却看的清楚得很:他不就是于佳时的舔狗么? "还什么缪斯缪斯,真让人头皮发麻。"她一边迈着疼痛的步子在片场转悠,一边骂骂咧咧。 结果刚看到于佳时的背影一闪而过,还没找过去,就迎面走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大帅哥。 柳苏彤不由吞了一口口水,这个身姿容貌,就算是凌邺也比不过啊! 她看着对方正在寻找什么的样子,心中一动,撩了一下头发,袅袅婷婷地上前夹嗓道:"哥哥,你在找什么吗?我可以帮你找。" 白大褂帅哥眉头微蹙,不为所动的礼貌拒绝。 但下一秒,他还是踌躇开口,一句话就让柳苏彤兴致全无。 "请问你认识于佳时吗?就是这部戏的女主演。" 柳苏彤很努力才保持住面上挂着的微笑。 于佳时,于佳时,又是于佳时! 王旌那个老变态,前男友那个人渣,符嘉与那个没本事的舔狗也就算了,怎么又新来一个大帅哥,又要眼巴巴的去找于佳时! 提到她的名字时,眼睛里的情意都要溢出来了! "没看到呢。"她撒谎。 她刚想和他再搭上几句话,就见对方已经颔首,匆忙离开。 柳苏彤气从胸中来,没忍住朝他的背影说:"等等!" 叶羽琅觉得她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涵养还是让他勉强停下脚步,回头不耐地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他现在很着急,虽然于佳时有过保证,但尘埃未定,她一个人跑去哪里他都不放心。 更何况符嘉与刚才那番话让他警铃大作,心神混乱,只想立马见到她,哪怕只说一句话都好。 "你找她有什么事?"柳苏彤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起拍戏很久了,正好今天也是约她要出去玩的。"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啊,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你。" 她向他莞尔一笑:"有什么关于于佳时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这也到饭点了。要不,你请我吃顿饭,我们边吃边聊?" 第29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3 ◎她并不想要他的俯首◎ "不用。"叶羽琅拒绝。 "你就不好奇?"柳苏彤急忙说, 又灵机一动,"你不好奇她和这部电影的导演之间那些''''关系''''么? 还有,我还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哦!" 叶羽琅无视她的话里有话, 揣摸着眼前的女人会不会对于佳时有敌意,心里替她防备起来。 他正色说:"我和她的事,与外人无关。 我有自己的判断,也不需要通过别人来了解她。" 他当然想知道于佳时现在喜欢的类型,但并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 如果可以,从符嘉与那里了解她的口味这种事, 他也不愿意做——他想听她亲口说。 他想要的, 仅仅是她和他两个人, 无关其他一切。 "你难道就很了解她?"柳苏彤嫉妒地挑拨离间。 "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 什么都不懂吧?" "她一直当龙套, 突然在这部电影里演女主,你都不想想为什么吗?" 柳苏彤一动不动的盯着叶羽琅, 她就不信,一个男人会对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走的很近的异性心无芥蒂。 "这很难想?因为她值得。"叶羽琅坚定地说。 "我不了解,但我相信她。这位女士,请您慎言。" "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会联系律师起诉诽谤。"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奇奇怪怪、荒唐至极,并不相信她所说的"是于佳时最好的朋友";就算真的是,那他也只会替于佳时打抱不平。 "你这样, 算什么''''她的朋友''''?" 叶羽琅转身离开,留下柳苏彤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跺脚。 * 远处的空地里, 于佳时一边练习着刚刚商讨的步伐, 一边听小春绘声绘色地转播叶羽琅和柳苏彤的对话。 她的动作慢慢滞缓, 在休息室外被强行按灭的火苗又骤然点亮。 叶羽琅果然还是那个叶羽琅。他彬彬有礼, 却淡漠疏离,生人勿进,对人事物自有一套自己的评判体系。 也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都质疑自己的时候,毅然坚定地说:"她值得"。 哪怕是因为柳苏彤的做法太幼稚挑拨,但他归根结底是相信她的。 心火燎原,烧出眼前明亮的夏天。 拐角处光亮消失的尽头,叶羽琅匆匆的身影出现。 于佳时怔立在原地,来不及、也第一次产生了不想逃走的情绪。 她看着叶羽琅,叶羽琅也看见她。 他一步步走向她,在距离她三步的地方站定。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撑开太阳伞,为她遮住夹杂在树叶绿荫里的零碎阳光。 "刚才和你们的人来这边讨论了一下下场戏的动作,我在练习。"于佳时回答。 叶羽琅心里不大平衡,更希望她有问题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 乌老师之前说的没错,所里就不该来这么多人。 明明他一个人就够了。 阳光突然倾斜,斜斜地照在她右边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可爱的弧度。 她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中显得更浅,闪闪发光。叶羽琅忽然想到她的英文名。 Jacinth。 红锆石,风信子石,紫色的玛瑙。总之,都是闪闪发光,是一颗明亮的小宝石。 他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夏天的阳光以完美的角度照射,女孩踏着紧张的脚步,一步一步恰好落进他的心中。 遇见她只是漫长夏日中的一个瞬间,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在一瞬的注视里,他不曾想到,她会是他的永恒。 后知后觉的、难以释怀的、小小的,永恒。 "什么时候?"于佳时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她忽然想起来他说过:"我注意你很久了。" 但她那天本来就很凌乱,思考不了一点;后来,也不愿意多想他。 叶羽琅见她对自己的话好奇,就松了一口气,很心机的没有多言:"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该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于佳时挣扎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跟在他伞下。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春看得很急,这两人总是推推拉拉的。 【你对他,也不是没有意思的对吧?】 它没戳穿,她看起来不只是"不是无意",而是"非常喜欢"。 它想,会为了一个人落寞、吃醋、难过、口是心非,各种旁敲侧击的关心他,在最危险的时候见到来人是对方立马放下所有防备,这还不叫喜欢吗? 不要以为它听不出来,小时姐姐刚才和研究所的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在若有若无的问有关叶羽琅的事呢。 【为什么总是推开他呢,他喜欢却不敢轻易靠近你是因为怕你排斥,但你有什么顾忌呢?】 "可我有什么好让他喜欢的呢?"于佳时还是这么说。 小春急了:【你很好啊!你漂亮又可爱,敬业负责,人也聪明,说出来的思路连符嘉与那个天才疯子都会夸;你】 "我漂亮又可爱,他也长得很帅;我敬业负责,他对科研的态度也严谨;我或许有点小聪明。" 或许是刚刚叶羽琅的相信给了她一点勇气,于佳时第一次和小春讲起自己。 "但我哪里有他们这些天才、博士聪明?" "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一个是国家直属科研所里年轻一代的领袖精英,一个是籍籍无名的十八线龙套演员。 【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呀?】 【你已经很好了!】 "我一点都不好。" "而且,那不是别人。" 于佳时喃喃。 "那是叶羽琅啊。" 五年前她删掉他离开之后,他一改平日里的淡然作风,到处找她,找不到就偷偷在她宿舍楼下等; 一开始用各种号码联系她问原因,后来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明原因的赔罪,再后来,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恳求; 他给她带一日三餐,给她准备各种礼物,什么理论上的办法都用尽了也没见到她。 他也不愿大张旗鼓,怕她厌烦和尴尬,就私下里找白爽,甚至找到她的舍友帮忙,只想拜托给她带一句话。 于佳时其实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骄傲,所以只当是叶羽琅被占便宜后一时无法接受的执念。 果然,过了一阵子,他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都觉得他一定忘记她了。 直到这回阴差阳错,又产生交集。 舍友是这样和她说的:"那可是叶羽琅啊!" "姐姐,叶羽琅你都拿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高岭之花为爱下凡。" "他有的课都不去上,和老师打声招呼就去忙实验。期末照样卷面接近满分,卷面满分啊!!好像还是天书课,难得要死。" "你没看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看了都受不了!"舍友在电话里大声感慨,"还有女生上去想安慰他,还搭讪要微信,他给都不给的多好一小狗!" 她们说,没想到高高在上和凡人有壁的叶神,竟然会这么纯情痴心,真羡慕那个让他如此的女生; 她们说,他有最高昂骄傲的头颅,却甘愿一次又一次为你俯首。 可是,她并不想要他的俯首。 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让他如此折腰的女生"。 她也想攀登上那高岭。 【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小春没有细腻敏感的心,只是大声告白。 【在我心里,没有比小时姐姐更好的人了!】 于佳时笑了。 这个小家伙对自己有滤镜,这也难怪,它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而自己就连相信自我的勇气都早已被现实磨光,只能通过他人的言语重塑信心。 "对了。"叶羽琅见她一路上若有所思,主动提起。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生。" 他想到那个人说自己是于佳时的朋友,"奇怪的女人"几个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好像有事来找你。"他拧眉,"你今天约了人?" "没有。"于佳时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叶羽琅观察着她不耐的脸色松了口气,他并不想让那个女人靠近于佳时,对方一看就来者不善。 他斟酌着说:"我觉得,她对你有敌意。" 他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说,于佳时就赞同道:"我知道,我也这么觉得。" 叶羽琅点点头:"那就好。她说要约你出去,你不去就好了。" "我要去。"于佳时淡淡道。 话一出口,不仅叶羽琅很惊讶,连旁边还在努力琢磨着如何帮于佳时相信自己的小春都吓了一跳。 【你开玩笑呢?】小春张大嘴巴,【你知道她这几天是要找你去干嘛的又又漁零Э壹7吧!她一早就联系好王旌了!】 今早它发现后,二人还一起看了王旌和柳苏彤的聊天记录呢! "没开玩笑。"于佳时对小春说,"别担心,这不是有你吗?" 小春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信任,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这不是给自己平添风险嘛。 于佳时忽然对它说:"上一次被王旌囚禁,你还记得我最后是怎么得到机会逃出去拍戏的吗?" 小春不记得了。 它倒回去看了一下,这才了然。 【柳苏彤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它只能干巴巴这么说。 【她枉为一个女性。】 "她也枉为一个人。"于佳时说。 她又对看向自己的叶羽琅解释:"有点事必须要解决,今天过后我应该就不用再和她见面了。" 叶羽琅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叶羽琅。"她叫他的名字,"你别管我了。"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高喊着我好喜欢他,另一个恶狠狠的看着她,鄙夷地讽刺她高攀。 冰冷的话比脑子更快地习惯性脱口而出: "如果不是因为巧合,我们本来也不该重新见面的。 下个周戏份杀青,我们也该彻底说再见了。" "你不要再关心我了,以我们现在的熟悉程度,连朋友都算不上不是吗?" "就当看了一场电影吧。电影放完了,就彻底结束了。" 就这样吧。 她在他身边显得太渺小,太不值一提。自己的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谈爱? 与其日后让他发现自己的糟糕,收回关心、抛弃自己去选择真正适合他的人,还不如在没有深入的时候掐断。 起码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偶尔看他一眼。这样就够了。 她走近楼门,走上几节楼梯,欺骗自己忘记那些叫嚣着"不够"的心声。 "于佳时,我知道你爱看一个电影就会翻来覆去反复盘,看多少遍都不为过。" 身后传来叶羽琅清晰可闻的话语。 "而且我早就和你说过,不是巧合。" "我说我蓄谋已久,你还记得吗?"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叶羽琅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从未如此沮丧和无措。 "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 我听说这部电影的女主演是t大毕业的,所以才要来。" 于佳时停下脚步,忽然喉咙发紧。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用勇气转身直视他:"那如果不是我呢?" "那就当我运气不好。"他说,"一次遇不到,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没有这次电影的契机,他也早早想好接近她的借口。和投资公司接触去涉猎电影,或者开一家合她口味的小店,或者休个假去她身边打工,美其名曰体验人生百态。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靠近她。 "总有一次,我会见到你。" 一直以来,他想念她,却碍于可笑的自尊和骄傲不愿意再低声下气去满世界找一个不想见自己的人; 直到真正看见她那一刻,所有的后悔和思恋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才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容忍没有她的世界。 哪怕被拒绝呢?只要她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情绪,他就可以一直努力接近她,感化她的态度。 于佳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叶羽琅走上台阶,走到她上面一节,低着头看她。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个红色的头绳。 "你还记得这个吗?"叶羽琅苦笑了一声,问她。 于佳时看着头绳,忍住眼泪,摇了摇头。 "走吧。"她不愿意仰头看他,就低着头说,"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叶羽琅沉默的收回手,低低的说了一声"好"。 他让开,看着她上楼,跟在她身后,忽然很小声的问了一句。 "于佳时,你讨厌我吗?" 第30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4 ◎请让我追求你◎ *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朱缘去便利店了, 房里只有小孙和符嘉与在闲聊。 "你们回来了呀。"小孙贼兮兮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 又没看到暧昧的氛围,女主角这边还有点尴尬和沉闷。 叶羽琅看上去倒是一副轻松平静的模样,仔细观察, 还有几分包袱落地的松弛。 小孙不明所以,只好挠挠头,刚好午饭送来了,就立马开门接过分发。 于佳时一边谢谢他一边接过饭,结果一看就皱了皱眉。 但她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桌边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符嘉与拿过饭, 也皱起脸:"不是, 今天的饭怎么回事?" 于佳时不吃香菜和肥肉, 还有其他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吃胡萝卜、苦瓜, 这些忌口他们订餐前都会说明不要。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 又是香菜,又是肥瘦相间的炒肉。 "我明明提前说过" "没事。"于佳时说, "挑出来就行了,店家偶尔疏忽吧。" 幸好组里就她一个人忌口香菜和肥肉。 她坐在椅子上,想到柳苏彤,先给对方焦急的邀约回了个消息,说自己下午收工后在影视城门口等她。 其实她刚才在楼下练习时就看到柳苏彤了,只不过不想被她打扰,便让小春略施小计, 将她绕迷路。 只不过没想到小春还没上场,柳苏彤就碰上了叶羽琅, 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叶羽琅在旁边捣鼓了一会, 这时忽然把她面前的饭盒和自己交换。 动作行云流水, 无比自然。 于佳时低头一看,自己面前出现的这盒饭已经被挑走了香菜和肥肉。 叶羽琅继续用干净的筷子给于佳时夹她原先那盒饭里的瘦肉,于佳时连忙制止:"不、不用了,你吃你的。" "你别管我。" 叶羽琅用她的话堵她。 于佳时想起刚刚进门前的场景。 当她回答完他以后,他们无言的走向休息室。 她走在前面,一想到后面跟着叶羽琅,就浑身不自在。 脚步声轻轻的。一步一步,他踩过她的足迹。 站在门前时,叶羽琅忽然从她身后探手覆住门把手。 修长的身影虚虚笼罩住她,带着好闻的清香,像要把她环入怀中,又像在小心试探她对自己的贴近是否抗拒。 "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我就当你说你不反感我了。"他说。 "不论如何,我还是不想放手。" "请让我追求你吧,于佳时。” 他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一字一顿像在教堂前郑重宣誓,温热的气息微微发颤。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这一次,我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但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于佳时压根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叶羽琅还是穷追不舍,甚至语气卑微。 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站在高处的月亮。 月光却在此刻,尽数落坠人间。 她一时愣在原地,不敢回头。睫毛抖动,耳朵通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看到。 他很快自问自答:"你不说话,说明你同意了。" "不用有压力,也不要可怜我,我追求你是我的事情。 你要是讨厌就告诉我,把我当空气也可以。 哪怕没有结果,我只想离你更近。" 于佳时听见自己并不平静的呼吸起伏,和对方巨大的心跳声音。 她面对着冰冷的铁门,自己都不确信地轻声开口:"……值得么?" "是你,就值得。" 得到的是叶羽琅依旧坚定沉稳的声音。 "我乐意之至。" 他故作轻松的浅笑出声,按下把手开门 符嘉与吹了个口哨:"叶,你记忆力还真好!" 于佳时因为不好意思埋下的头抬起来,用眼神询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啊,你刚不在的时候,我还和叶在聊起你那些忌口,这才刚说多久他就记住了,不愧是博士!" 符嘉与吐槽她:"就没见过你这么挑的!人家叶是来指导的老师,还得照顾你。 叶老师,我替她谢谢你。" 叶羽琅分出神来看了他一眼:"嗯。" 他帮她说话:"人有忌口也正常,于老师不算挑食。" 说完又气定神闲看着于佳时:"不用客气,我没有忌口。" 胡说八道! 小孙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没有忌口? 叶羽琅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挑剔的人。太咸的不吃,太辣的不吃,太酸的不吃,太辣的不吃,太苦的不吃;嫌弃肥肉、嫌弃香料、挑厨师、挑环境。 他们是有食堂的,据说叶羽琅只吃过一次就不再去了。 不过,也正是多亏了他这点的福,自己跟着他蹭过几家很贵的私房菜。 叶神严选手艺,是真的完美。 他是猜出来叶羽琅喜欢于佳时没错,但怎么就出去一趟就转性了? 之前暗戳戳的,憋的要死;现在直接藏都藏不住。 看他那不值钱的望着人家的样子,也不愿意藏。 叶羽琅没他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 自从和于佳时表明心意之后,他就浑身轻松,有种原先一直端着的高台上的花瓶,忽然再也支撑不住、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这感觉,说实话,还不错。 她不喜欢自己,一心想避开他,他现在无法究其原因,但起码能确定她对他并不抗拒。 就连他靠近她的时候,她也只有害羞和慌乱,没有下意识排斥厌恶的表情和动作。 叶羽琅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久以来是何其愚蠢。 骄傲、装冷淡有什么用?只会成为他和她之间的绊脚石。 对他来说,只要能更靠近她,缩短他们间的距离,他什么都可以做,面子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喜欢自己的身体,他就可以给;她喜欢往后退,那他就向前进。 于佳时埋下头去吃饭,叶羽琅就这样注视着她,连手里味同嚼蜡的饭都变得如同人间至味。 她吃饭的样子很可爱,特别小口的细细咀嚼。 能这样坐在她面前看她,而她没有避开,叶羽琅感到十分幸福,不禁自满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等到饭要吃完的时候,朱缘提着一小包东西推门而入。 "姐,你吃了没呀?"小孙率先和她打招呼。 "我在便利店吃过了,你们吃你们的。"朱缘走进来,把手里刚买的零食摆到桌子上,打算之后和大家分享。 她取出一大袋糖,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包装,每个颜色代表不同的味道。 "来,你们一人选一个吧,吃完饭正好清清口。" 小孙和符嘉与两个脑袋先凑上去,挑挑拣拣。 等他俩终于选完后,朱缘又走到于佳时面前。 "有薄荷味的吗?" 于佳时不好意思地问她,结果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一颗白色包装的糖果。 "给,你爱的薄荷味。"朱缘俏皮地冲她眨了下眼,"刚才听符导说你也爱吃这个。" "谢谢你。"于佳时受宠若惊,又在心里更加难受。 她觉得眼前成熟优雅的知性美女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连一丝嫉妒的心情都生不出来。 她天生情绪敏感,又关注有关叶羽琅的一切,自然能看得出朱缘对叶羽琅的好感。 她先前是真的觉得,叶羽琅不喜欢这样的人却喜欢自己,是天方夜谭; 她也是真的觉得,如果叶羽琅最终选择的那个人是朱缘,自己还是会祝福这对般配眷侣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既然刚才叶羽琅已经表白了,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在心里矫情地自作主张,将他推给别人凑一对。 更何况,她本就不想。 朱缘转完一圈,最后看向叶羽琅。 叶羽琅说:"给我一个和她一样的就好,谢谢。" 朱缘注意到他的措辞,嘴角的笑意凝固,又很快得体地笑了两声。 "我知道,你也爱吃薄荷糖嘛。" 她把糖放到叶羽琅面前,若无其事的说。 叶羽琅捏起那颗糖,细长的手指把玩着。 他温柔的视线投向于佳时,又重新移回白色的糖纸,说:"我谈不上爱吃。" 只是因为听说有人喜欢吃,所以也想尝一下,和她相同的口味。 他没说出口的这句话,随着他专注的眼神,在场几人除了大条的符嘉与都感受到了。 小春默默摸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叶羽琅,怎么,突然开窍了? 他不憋着、端着、死活藏住自己的感情了? 就是不知道小时姐姐现在会怎么办。 小孙看见于佳时埋得越来越低的头,还有朱缘黯淡下去的眼神,连忙转移话题:"哟,叶老师,你终于把这个绳子又戴上了?" "好几天没见你戴,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他指着叶羽琅左手手腕上的红色头绳。 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好像于老师的头埋得更低了? 叶羽琅浅笑一声:"嗯,戴上了。" 小孙说:"这么仔细一看还挺好看的嘞,哪买的呀?我也去买一个。" 叶羽琅拒绝他:"我不知道,跟着别人买的。" 小孙笑了:"您还会跟着别人买同款呢?" 叶羽琅点头:"那个人品味好,我学习。" 于佳时抬起脑袋,五味杂陈的偷瞧了一眼叶羽琅。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面朝镜子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汗颜的话。 "我吃好了。"她腾的一下站起身,就要收拾桌上的饭盒。 刚站起来,她就下意识看了叶羽琅那边一眼。 结果这才看清他面向的镜中,俨然是自己的倒影。 ——原来他这些天对着镜子,都是在看自己么? 轰! 巨大的热意忽然从天而降将于佳时包裹,手上胡乱动作,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按住。 是熟悉的温热触感。 那只手又很快松开,叶羽琅站在她面前柔声说:"我来就好,你忙了一上午,去休息吧。" 于佳时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和他争,连共处一室都不好意思,急忙点点头跑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耳后还隐约传来某人低低的笑声。 * 于佳时走后。 叶羽琅收拾好桌面,取出湿纸巾擦拭。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矜持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惆怅和黯然。 小孙心想,叶老师这是学过变脸吗?但他也不敢多问。 他只是看着贤惠起来的叶羽琅——其实他们吃饭都还挺注意的,没人会把汤汤水水吃到桌上,所以看他擦桌面的动作,在心里感慨叶老师果然爱干净。 不像自己,是个糙汉子,出门别说湿纸巾了,餐巾纸都不带。 不过叶老师手里这包湿纸巾,他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是在哪里来着? 30-40 第31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5 ◎最好的朋友◎ * 影视城门口。 于佳时收工后, 忽略叶羽琅欲言又止的担忧目光,简单作别就打着阳伞往这边走,此刻正在一棵树下等待柳苏彤。 对方在短信中特地强调, 会开着自己新买的车来接她,不用麻烦于佳时打车或者找洛姐了。 短短数日不见,柳苏彤已经买车了啊。 小春说:【她这是在炫耀吧?】 不仅发了消息,还拍了车的照片,里面特意亮出车标和自己的新款某大牌包。 于佳时点点头:"或许。" 小春吐槽:【就和那些男人硬要在身高后面加个(185)强调一下一样。】 【不过她哪里来的钱?】 于佳时想起柳苏彤今天找自己找到一半忽然没影了的动向,没有接它的话, 而是问小春:"柳苏彤这些天除了联系王旌, 还干些什么, 是不是还在接触凌邺?" 小春说:【我没仔细看这俩, 他们不是掰了吗? 说起来, 柳苏彤好像是想挽回凌邺来着,不过他一直爱答不理的。】 这也正常, 凌邺这种男人,对待女人就像对待玩物,不管相处的时候如何蜜里调油,玩腻了就随手丢掉。 但于佳时总有一种男女主缘分未尽的预感。 她对小春说:"还是麻烦你多留意一下她和凌邺那边,我总觉得他俩还有联系。" 小春二话不说就答应,又有些郁闷。 小时姐姐这个世界,真的好客气哦, 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不麻烦别人。 吃饭的时候吃到不喜欢的菜, 下意识就是说没关系;遇到下药这种事也不和周围人讲, 自己独自行动。 独立是人类赞誉的美德。 但独立的小孩, 是自己真的想一个人做事, 还是久而久之习惯了一个人独行呢? 它想不懂了,摇摇脑袋,又问于佳时:【刚才你问我,被王旌囚禁的时候是怎么逃出去的,和你今天的打算有关?】 刚才在片场里它就想问了,但没想到叶羽琅突然表白,搞的它一时宕机,没好破坏二人间的气氛。 【那你的意思就是,今天的事,也会牵扯到惠子夕?】 "嗯。"于佳时确信点头。 惠子夕,是柳苏彤送给王旌的第二个礼物。 柳苏彤在将于佳时送出后,享受到了此道的好处,心念大动。 眼看着才过了一个周,于佳时的身体状况就岌岌可危;王旌又搭上了凌邺,前途风光无限。 柳苏彤就决定故技重施,拉个人替于佳时"分忧"。 她于是将目光瞄向了和于佳时相同类型的惠子夕——就是当年于佳时拍《破心》时的女主演。 说来很可笑。 于佳时最信任的好朋友,将自己送上变态的床; 而曾经剪掉自己几乎所有戏份的惠子夕,在同样被送进别墅后,却冒着被王旌发现后折磨死的危险,一次次主动委身王旌,帮自己逃离。 惠子夕对她说过:"我嫉妒过你,也害怕会因为你,我的地位不保。" 她又说:"我手段不干净的,于佳时。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原不原谅的,或许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删你的戏份,甚至要删光。" 但她第无数次和于佳时互相为对方身上的伤口上药之后,抱住她取暖,对她小声说:"你想去拍完那部戏吧?" "我帮你。" 于佳时想,即使是为了这个,她今天也必须要稳住柳苏彤。 【啊!真的!】 小春回溯了柳苏彤的通话记录,发现她确实和惠子夕的经纪人商量过今天的计划。 【她、柳苏彤和惠子夕的经纪人搭上线了。她说,做好今天的准备,如果你这边实在弄不过来,就把惠子夕弄晕送过去!】 小春震惊:【她们怎么敢的呀!】 "比起恐惧失败的后果,她更垂涎于可能得到的利益。"于佳时说。 前几天在小春的帮助下查看柳苏彤微信记录时,她就隐隐觉得不对。 柳苏彤在和王旌的对话中暗示,一定会把人送上床。 她不是冒进的人,反而颇有心机,尤其是做这种利益和风险都很大的事情,绝对会做两手打算。 既然顾及自己和洛姐的态度,不能直接抢人,那么万一失败,就只有一种办法:送人,但不是她。 那么,就极有可能是惠子夕。 小春咋舌。 于佳时说:"你能录下那段通话么?我想把这个发给惠子夕。" 小春闻言照办。 它一边录一遍感叹:【我听录音的时候才知道,惠子夕现在也不行了。】 "什么意思?"于佳时不解。 【她背后那个很牛很有钱的金主翘辫子了,这些年又老和别家明争暗斗,得罪了不少人。】 【近一个月都没一个通告找她。】 于佳时心底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和白色的灼眼日光,有些烦躁。 天气很热,打着伞也难挡酷暑。 于佳时从包里取出一颗薄荷糖。 朱缘给的那颗早就被她吃掉了,这是她自己常备的。 清凉的甜味入口,冰冰的触觉让她的不耐和燥意缓缓消散。 小春提醒她:【不是前几天还说女明星要控糖吗?这都今天第三颗了。】 【平时也没见你吃什么甜食哇,就爱含这个糖。】 它嘟嘟囔囔。 "薄荷糖,不一样。" 于佳时随口答道,意味不明,勾起了小春的好奇心。 可不管它怎么看于佳时过去的剧情,也看不出一颗糖的口味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它不得不承认,最精密的数据算法,也算不出人心的幽微与隐秘。 正如它也看不透柳苏彤。 【对了,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柳苏彤会做两手准备,找到惠子夕的?】 "因为我了解她。" 于佳时含着薄荷糖,含糊不清的说。 她想到了小春转述中,柳苏彤信誓旦旦对叶羽琅说的话。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曾经。 柳苏彤,我的世界狭隘而贫瘠,容不下很多人。 曾经,我真的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 于佳时大二升大三的暑假,暂时还没有对现实和未来的紧迫焦灼,每天都在影视城跑来跑去。 炎热的暑期,她穿着清凉依然汗流浃背,只是被汗水沾湿的发丝依然遮挡不住她姣好的面孔。 她拿着印有自己履历和联系方式的传单,一张一张到处奔波送出。 于佳时知道自己不是人精,也没有很厉害的人脉,想要什么只能自己去得到。 只要这是为了演戏,她就不会觉得丢人。 也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同样派发传单的柳苏彤。 柳苏彤那个时候还是短头发,没有现在这么白这么瘦,脸上的婴儿肥肉嘟嘟的,可爱而充满胶原蛋白。 她模样清秀,嗓音清甜:"妹妹,你也是来求职的?" 于佳时不是主动的人。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她是一只小小的、独行的蝴蝶,等着路过的外向人来把她捡走。 柳苏彤就是那样的人。她性格单纯,大大咧咧,有什么就说什么。 得知于佳时和自己一样,演艺梦想不被家里看好,还拍着胸脯说以后自己作为姐姐一定罩着她,有福同享。 柳苏彤最常说起的,就是她家乡的男朋友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她一个人在海市寻找机会,最思念的就是他们。 "还好还有你陪着我,我最最最最漂亮的小时。" 于佳时想,在那段暗无天日、屡屡被拒的日子里,陪伴自己的人,一直都是柳苏彤啊。 后来,柳苏彤被男友和闺蜜背叛,于佳时帮她擦拭着眼泪,听着对方怨毒的指责与诅咒,但心底里只觉得那是她气急了才会说的话语。 柳苏彤曾经无意中说,她要把渣男变成被男人玩弄的鸭子,让闺蜜染上花柳方面的恶疾,于佳时都没有相信。 再后来,她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关于柳苏彤的传闻,甚至还隐约听说柳苏彤对自己的污蔑。 可她就是不相信。 怎么相信呢? 往返于京海二地的火车站,短发少女一次又一次笑眼盈盈地朝车窗里的她挥手送别。 轰隆轰隆的列车声响起,所有往日都被埋没在巨大的轰鸣里。 那一次一次的送别中,少女齐耳的短发渐渐的蓄长; 待到柳苏彤长发及腰,她把于佳时灌下药物,亲手送上了王旌的床。 后来的后来,柳苏彤声名鹊起,来到王旌的别墅里道谢,顺便推开了于佳时的房门。 她对她说,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就是听见路过的导演说,那个发传单的于佳时潜力非凡,这才跑去印了差不多的传单接近她。 只有于佳时傻傻的,一直相信自己。 她说,于佳时,赢的人是我。 "你看到了吗?你漂亮、有生命力,所有人都看好你,而看不见你旁边的我,但是我赢了,是我。"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拿到星辉杯最佳女主演了。到时候电视台有直播,希望你来看。" 于佳时当时已经意识不清,被王旌折磨得奄奄一息。 不过她最后还是看见了。 舞台上闪耀的柳苏彤,以及系统向她传送的剧情。 她是昔日好友主角崛起之路上黑化的标志,上位的工具。用背叛洗礼背叛,用她的炮灰博得荣光。 * "佳时~" 柳苏彤降下车窗,甜甜地唤于佳时的名字。 于佳时也冲她乖巧一笑,坐上副驾。 刚坐好,柳苏彤就递给她一瓶水:"让你久等了吧?来,喝口水去去暑。" 于佳时笑着接过,拧动瓶盖,发现已经被拧开过。 柳苏彤时刻瞥向她,见她发现了被拧开过的瓶盖,便眯起眼睛解释:"看姐姐对你好吧?知道你细皮嫩肉,还提前帮你拧开呢。" 于佳时低着头笑了一声。 "是啊。"她望向柳苏彤,那视线里的清澈和信任几乎能够灼伤她,"彤彤姐一直都对我最好了。" "我难过,接不到戏拍的时候,是彤彤姐安慰我,帮我找了一些群演的通告; 我因为学业和演艺事业迷茫挣扎的时候,是彤彤姐去火车站接我回到你当时在影视城旁边的出租屋,告诉我要坚定梦想; 我不懂人情世故的时候,是你一条一条教给我一些处世之道。" "你一直很好啊。" 于佳时说。 柳苏彤视线移开,没再看她。 她嘴角勾起一个职业化的笑容,目视前方,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说:"怎么突然说这么多?快喝吧。" 说完她也随即拿出手旁边放着的另一个矿泉水瓶,率先喝了一口,和她举瓶碰了一下。 于佳时在柳苏彤几乎是迫切的视线中,神色无异地喝了一口水。 然后,看着柳苏彤从伪装平静转为大惊失色的脸,缓缓垂下。 【是安眠药。】 小春在一旁探测了一下说道:【我刚才加快了药效的发挥时间。】 刚刚上车的时候于佳时就注意到那两瓶水,让小春做了调换。 不过它把起效的15分钟催成了15秒。它可不想在路上开着开着,驾驶者突然呼呼大睡。 和柳苏彤讲了那么多,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但是,正如她了解的那样,柳苏彤是不会放弃的。 【现在要怎么办?】 小春看着于佳时把柳苏彤放到后座上,自己坐上驾驶座,心里感叹符嘉与在剧组进行的那些力量训练果然有用,小时姐姐现在扛起柳苏彤毫不费力。 "照她的计划进行,不过把床上的人换成她。"于佳时淡淡道。 她看了一眼路况:"一个小时后联系他们对家养的狗仔,一小时二十分钟后报警。" 这样安排时间的话,柳苏彤不至于被王旌怎么样,记者也拍不了她什么艳照,却能拍到那时正寻欢作乐的王旌,并把出现在一处的他们捆绑到一起。 据说今天还是上次庆功宴上那些兴风作浪的男人们,而且还多了刚刚拨款电影投资给王旌的凌邺。 于佳时心下舒坦起来。 * 酒店里。 "凌总,今天的菜色,您可还满意吗?" 王旌堆着笑,对面前坐着的贵人低眉顺眼。 他笑起来很和善,但凌邺睨了一眼他,想到对方私下那点癖好,心中冷笑。 他看向王旌口中的"菜色"——清一色的美丽女孩,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都有。 王旌把这群女孩称作"满汉全席",特地让她们来招待凌邺。 至于他自己吗——他嘿嘿一笑,几乎是迫不及待。 今晚,有大餐。 希望柳苏彤今天不会再让自己失望。 那个像天使一样、如春天般美好的女孩,他很期待她在他身下奄奄一息的样子。 三三两两的男人都左拥右抱环着各色女人,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迷乱气息。 凌邺说:"电影上映前,王导还是收敛点。" "知道,知道。"王旌点头哈腰,"这不是知道您有空来,特意安排的,您要不喜欢" "呵。"凌邺摇了摇头,打断他,搂过一个凑上来的性感女人摸了两把,王旌顿时意会,笑了笑退后。 他准备先去给自己找点前菜开开胃。 凌邺的电话忽然响了,他看到号码,剑眉扬起,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出门接听。 "什么?!" 走廊里,凌邺含有怒意的声音震耳。 他四下张望,又很快压低声音,向一旁的楼梯间走去:"现在立马来这个地址接我,不要声张。" "狗仔要来的事不告诉他们吗?"电话那头连忙称是,又补充询问。 "他们"指的自然是王旌等人。 "不。"凌邺急忙往楼下走,看了一眼表,"他们人太多,你说狗仔马上就来了,来不及。" 他扶了扶额,心里来不及想太多,只知道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如今还需要在舆论上塑造正面的形象,半点隐患都留不得;至于王旌,被抓到了也是他活该。 只是不知道他们今晚玩多大,希望自己刚刚拨出去的钱别受到这个影响。 * 【凌邺逃了。】小春垂头丧气。 "不要紧。"于佳时说,"打印好的照片和证据都放进去了吗?" 她原本也没打算今天把男主一网打尽,男主毕竟是男主,财力人脉资源都是顶好的。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对家的狗仔也为了钱倒向凌邺,但也不难理解。 【放进去了!】小春又振作起来,【这次他们聚众搞颜色、滥用药物、非法囚禁、玩弄人致人伤残什么证据都全了!】 【人证物证俱在,法网恢恢,看他们怎么逃!】 【还有柳苏彤,她干的那些事,迟早也会遭到报应的!】 【这次虽然不能大白于天下,但她资源没了,金主也飞了,干了那么多坏事,结果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苦呢?】 于佳时笑了一下,默认了它的话。 她站在风暴中心的不远处,神色晦暗不明。 她看见一拥而上的狗仔,聚光灯和拍照声接连交错;她看见酒店管理层匆匆而至的脚步和焦急的神色;她听见警笛由远及近的声音。 法网恢恢,王旌是逃不掉的。 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被凌虐欺辱的痕迹,就让你四处奔波求卖座的得意之作上映之前被打入牢中来偿还。 这就够了吗?好像不够,好像又够了。 人渣的事,就交给法律吧。 于佳时不想管了。 她忽然很累。 柳苏彤,你呢?走到这一步,你也会累吗? 走在人群的逆流,很久很久,终于渐渐远离了那些纷扰。 于佳时在一个陌生的公交路牌旁停住脚步,坐到等车的座椅上。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后面远远跟着她,也一起停下。 于佳时听见小春提醒的声音,心中了然。 她看着眼前经过的川流不息的车,从包里取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另一边,宾利车驾驶座上的叶羽琅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是她的电话。 ——难道她发现自己了? 叶羽琅按耐住害怕对方反感而生出的不安,连忙按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于佳时清浅中带着疲倦的声音。 "叶羽琅,我累了。" "我知道你在后面,过来吧。"她说。 "过来接我,回家。" 第32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6 ◎有可能的夜晚◎ * 叶羽琅本来没打算出门。 从剧组离开后, 他们一行人直接回到了酒店。 听说朱缘心情不太好,小孙喊上几个学生,陪着去喝酒了。 他一向是不参与这些活动的, 可今天心情实在也不平静,不愿意在酒店或者所里待着,就开了车出去兜风。 委托调查的人传来消息,说王旌他们今晚在某个酒店有"活动"。 叶羽琅不由自主联想到今天遇见的奇怪女人,和受她邀约的于佳时。 虽然他相信她说的,她有办法;但意识回笼的时候, 车已经兜兜转转开到了酒店附近。 结果, 真的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慢悠悠前行的于佳时。 叶羽琅不敢大意, 默默在后面跟着她, 时刻关注着有没有可疑的人尾随 "确实有。"于佳时说。 正在解释自己为何跟着她的叶羽琅立马警惕起来, 结果听见面前的人接着补充道:"一辆黑色宾利。"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叶羽琅的车。 叶羽琅松了口气, 他展颜:"是。" 他又郑重其色:"抱歉,我不是有意跟着你。" 于佳时心想,有意也没关系的。 但她现在情绪低落,不想多讲话,也讲不出口。 叶羽琅走在她前面,为她拉开车门,看着她上车。 他忽然俯身说:"等我一下。" 于佳时好奇的目光追随叶羽琅从大变小的背影, 然后看着他脚步匆匆,最终在一家花店门口驻足。 她的心微微一动。 她看着他进去又出来, 手里捧着一束白色花朵, 一步一步朝车辆走近。 他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衬衫, 如清风朗月捧白花而来, 在黑夜里皎洁生光。 "送你。" 叶羽琅上车,把花递给她。 "怎么突然送花?" 于佳时接过纯白的花束,不禁问他。 "表白需要仪式感。"叶羽琅淡淡道。 于佳时心里涌上一阵蜜意,又骤然发虚。 她不知道这样的美好,真的是自己能够承受的吗? 但叶羽琅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按于佳时发来的定位导航,发动车子,好像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答。 于佳时知道,这是他清楚自己秉性之后的体贴。 他好像,总是很了解她,各方面都是。 她这么想着,也说出口。 叶羽琅说:"你是说花吗?" "上次通电话,你说你快要走到花店。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不只是这个。"于佳时惊讶于他记得这点细枝末节,又说,"还有我的口味。" "因为我是你的追求者。"叶羽琅认真的说。 于佳时抿了抿嘴。 她突兀地问他:"对了,你不喜欢吃薄荷糖么?" 叶羽琅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倒是很诚实:"不反感,也说不上喜欢。" "怎么了?" 于佳时摇摇头,抚摸着花朵上的水珠。 "没什么。" 花朵她认得。 刚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去花店时,自己买给自己的花。 名叫"骄傲"的白色玫瑰。 这是他赠予给她的骄傲。 于佳时,佳时,小时,你看,终于又有人给你送花了。 "现在心情有好点了么?" 叶羽琅把窗户打开一点,本想让她吹吹风,又观察到她飞扬到脸正中的凌乱发丝,把窗户关上。 于佳时心头诧异。 她还以为自己的表情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叶羽琅看得清清楚楚。 她握着花束的手紧了紧:"好多了。" "谢谢你。" 她突然浅浅弯起嘴角:"我好像,总是在和你说谢谢。" "对我不用客气。"叶羽琅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于佳时被他的话语噎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他说:"王旌的事情解决了?我刚刚听到了警笛声。" "嗯。"于佳时点头。 她想要和他倾诉:"不止是他。" "还有你白天遇见的那个女生。" "他们是一伙的?"叶羽琅皱起眉,"一起来欺负你?" 于佳时垂下眼:"是吧。" 叶羽琅结合调查到的事,很容易想通了前因后果,这下对柳苏彤观感从负数变成了负无穷。 他语气不屑:"她遇见我的时候还说是你最好的朋友,呵。" 于佳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说:"确实是。" 叶羽琅猛地看向她,于佳时又说:"以前是。" "那你" 叶羽琅见她情绪不佳,没有多问。 他握方向盘的手收紧,蹙眉严肃道:"不必为这种人感到失落,她不配做你的朋友。" 于佳时说:"嗯,我知道。" 她只是有点累,还有点自己都不理解的遗憾。 "人都是会散的吧。" 就像开远的列车,和月台上的人。 "能留住什么呢?" 她自言自语。 长大了就是不断走散的过程,她的身边从来没有留住过什么。 一开始是爸爸,后来妈妈专心于事业,远赴异国;再后来是渐行渐远分道扬镳的昔日同学,同样出国的白爽,背叛的柳苏彤。 还有他。 于佳时看向专心致志开车的叶羽琅。精致的侧颜如艺术大师出品的完美雕塑,又似是浑然天成的无瑕白玉。 车辆行驶在车流中,随着红绿灯变换稳稳停下。 "是。"叶羽琅回答。 "有的人,道不同,散了就散了。" "可是,有的人,吃完散场的宴席,也可以在下一场重聚。" 他笃信的说,意有所指。 于佳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右侧窗外,微微湿润的眼睛闪烁了几下。 她看见车窗外一闪即逝的树花,还有手中紧攥的纯白色玫瑰。 相逢如夏花,短暂又绚烂。 夏花凋零,夏天会结束。但夏天不会永远结束。 只要世界还在,只要人们还在,一个又一个夏天就会如约到来。 夏天永远都会重新降临,她对他的心动也是。 仔细算算,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 可每一个危难的关头,难受的时刻,他都在。 就像现在。 很累很累的时候,看到他,好像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听小春说他在后面,心里就很踏实,不自觉地想要依靠。 绿灯亮起。 叶羽琅骨节分明的手转动方向盘,车辆掉头,开往他们来时另一侧的路。 两条笔直的马路并行而立,车流络绎,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 于佳时感慨道:"其实我还以为,我们也会是两条平行线。" 原以为他们不会相交的,即使出现拐点侥幸相逢,也会紧接着分往两边。 不同的道路,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成绩。 "永远不会相交的。"她迷惘地说。 "不一定。" 叶羽琅说:"欧几里得几何中,平行线不相交;但射影几何中,平行线相交。 只要换一种几何学的视角,平行线也可以相交。" 于佳时笑了:"这是理科生的诡辩,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也行。"叶羽琅挑了挑眉,"那我就改变方向,和你继续产生交集。" "人的动线是流动的,不会是一条笔直的线; 只要还在流动,一切就都有可能。" 一切都有可能。 是啊。 前方传来小春的捷报,王旌和一起玩的那些坏蛋已经被一网打尽,过不了几天媒体那边应该就会压不住爆出来,接着就是官方的通报; 柳苏彤被媒体拍下了一起被带走的照片,还被掌握了她一些边缘行为的罪证; 这些都过去了。自己的新生活真正开始。 那,于佳时心想,她是不是也可以期待,这一次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管是她的事业,还是她和叶羽琅。 * 车辆在小区门口停下。 "我送你。" 叶羽琅停车后,不由分说迅速地解开安全带起身下车,好像生怕她拒绝。 他再一次为她打开车门,伸出的手臂上,红色头绳十分醒目。 于佳时的视线在头绳上停留了几秒,被烫伤一般移开目光,连忙下车。 他们并排往小区里走去,一路上小摊小贩不少,也不叫卖,就坐在摊边扇凉闲聊。 所有的艺术作品似乎都在美化夏天。夏夜悠长,风也温热,偶尔还能在影视剧里看到流萤点点。 但走在路上,真实的夏夜只有大片大片油绿色毫无美感的树叶,被风卷着热浪,混合着夜市摊贩的烟火气滚滚袭来;一抬头,嗡嗡的小黑虫飞绕盘旋。 叶羽琅伸手,帮于佳时赶走了一个停留在她头顶的小虫子,犹豫一下,顺手整理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 于佳时看见他手掌起落赶走虫子的动作,忽然一笑:"我总是觉得,''''赶虫子''''这三个字和你就不搭边。" "?" 叶羽琅看向她,目露疑惑。 "你看起来"于佳时比划着,"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虫子这样的生物,怎么能与皎洁月光相提并论呢?它们应该都不会同时出现。 "你对我有误解。"叶羽琅说。 "不食人间烟火,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于佳时见气氛融洽起来,眼里终于染上轻松笑意:"谁知道呢,喝什么神仙露水吧。" 她低头走路,看着二人步伐一致的脚尖低语:"是因为你离我们太远了。" 没看到小孙都叫他"叶神"么?其实在大学里,这样叫的人更多。 "所以我在努力。" 叶羽琅看着她头顶可爱的发旋说。 "努力向你靠近。" 于佳时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好像,看见了月亮。 她早已习惯了默默追逐那轮明月,可月亮说,他也要努力向她靠近。 小区里人行道上,月亮和她的影子细细长长,顶部交融在一起。 他把她送到家门口,目送她进门。 于佳时心里有些不舍。 但她总不能大晚上的对叶羽琅说:"进我家里来坐坐吧。"孤男寡女的,多奇怪。 那样的话,叶羽琅估计以为她馋他身子的紧。 虽然确实 于佳时耳朵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思考她和叶羽琅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办。 她刚要关门,就听见叶羽琅说:"有什么垃圾要扔,可以给我,我帮你。" 于佳时猛摇头。 她悬于高空之上的月亮,刚帮自己赶完虫子,现在又说要扔垃圾。 "那花呢?"叶羽琅说,"家里有没有需要换下的花?我帮你处理。" 于佳时点点头,这个倒是有。 她不好让叶羽琅在门口等太久,飞快小跑到客厅,把手里刚收到的白玫瑰先放下,取出花瓶中原有的、已经微微干枯的粉色洋桔梗,整理好拿去给叶羽琅。 "楼下右手边有个垃圾分类站,丢在那里就好。" 叶羽琅点点头,和她告别。 于佳时这次终于关上门。她没有走进屋,而是靠在门上,仰头看玄关处的顶灯。 小春今天问她,对于叶羽琅,她是怎么想的? 她也想问问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斜挎在她身上的随身小包还没有取下。于佳时拉开包包夹层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宝蓝色的头绳,手指摩挲。 她把头绳戴到手腕上,和叶羽琅同样的位置。 "Though I''''m trying not yo right now,I can''''t help it I just" 一阵铃声忽然打断她的思绪。 是洛姐的来电。 于佳时一接起来,就听见那头洛姐大喜过望还带着哭腔的声音。 "佳时!!你火了!!!" 第33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7 ◎我也在发光了哦◎ * "叶神, 嗝,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孙打着酒嗝, 打开研究所临时办公室靠外侧的灯,看清楚里面的叶羽琅后惊讶发问。 他出酒吧才想起来有个文件没拿,叫了代驾回所里取,却不想这个点了,居然还有人在。 "做点东西。" 叶羽琅朝他颔首致意,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动作。 小孙取到文件, 见叶羽琅认真的模样, 好奇地凑过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花的标本?" "嗯。"叶羽琅一边用布擦拭洋桔梗的根部, 一边回答他。 "标本, 还有永生花。" 原材料正是于佳时刚刚拿给他的粉色洋桔梗。 他原本是打算扔掉的, 走到一半临时改了主意。 花期短暂,那就用一些别的办法把它留住。 他决定取最完好的那两枝干燥封胶, 装在玻璃罩里,做成永生花;其余的洗净晾干,放在书里压平制成标本。 小孙点点头,暗叹叶神可真有情趣。 不过平时也没见他买过花呀? 他狐疑的盯着粉颜色的花,灵光一闪而过,被叶羽琅的问题打断。 "问你个问题。" "你觉得,我平时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么?" "哈?"小孙睁大眼睛,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羽琅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小孙挠挠脑袋:"那我实话实话了啊, 你别生气" "其实吧, 是有一点儿啦。不是贬义的意思, 就是说你太厉害了, 众星捧月的,和凡人有壁。" "你看,我多少岁了都,你才多少岁,成绩就比我厉害多了,简直是让人望尘莫及。 也别和我比了,就说所里这新一代的,哪个不把你当偶像啊?就算学历和你一样,但也没你这水准啊。" "有的时候,我说实话啊,叫别人''''x神''''''''x神'''',那都是恭维。"小孙喝醉了,说话咬着大舌头断断续续,"但叫你,叶神,我真的,发自内心!" "而且你平时吧,也不和我们出去玩,也不参加什么团建。天不聊,私生活也不提,恋爱不" 他住了口。 现在看来,恋爱还是有点苗头的。 叶羽琅的眉蹙紧。 他确实觉得大部分社交都没有必要,闲聊也是浪费时间,没什么意思。 但让于佳时感觉有距离感,觉得他高冷、不食人间烟火,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孙看他拧眉思考的模样,接着说:"我以前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嘿嘿,现在看来也不用想了。" 察觉到叶羽琅投来的目光,他压低声音眯着眼自得一笑:"我都看出来了,你和那个于小姐" 他对对两手的大拇指,做了一个亲吻的暗示动作。 叶羽琅见他看出来了,也并不否认,只纠正道:"我喜欢她,正在单方面追求。 还麻烦你不要声张,对她不好。" 小孙点头称是。 没想到叶羽琅也有追人的一天,还来拜托自己。 他感觉自己都飘飘欲仙了。 叶羽琅却在他话语中捕捉到了"配得上"三个字,陷入沉思。 他并不觉得应该用“配得上”去限定感情。 没有谁是完人,也没有谁一无是处。 如果用外在的条件衡量一个人是否能与另一个人相配,那么人类将失去恋爱的自由,最终发展到直接根据身份地位匹配繁衍所谓的优质后代。 说起来,于佳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问他,她值不值得。 她说,他离她太远。 她明明不抗拒自己,甚至常常流露出欢喜,又退避三舍,犹豫推开。 叶羽琅想起于佳时的傲气。 她心底里是个骄傲的人,他能感觉得出来,这点和他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成为于佳时,这样就能让共情能力先天不足的他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了解她对自己的看法; 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懂了。 她是慕强的,所以说过仰慕自己; 她也渴望成为强者,所以对自己不满、焦虑、感到痛苦,认为强大才能拿到被爱的入场券。 叶羽琅很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在他眼里,无论如何她都在闪闪发光,这一点从他第一次见她,还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就已经笃定。 他喜欢她,不需要她有多么高的成就、多么亮眼的优点,只是因为她是她。 但叶羽琅现在清楚,她想听的绝不是他姗姗来迟的诚恳爱意,不是他完全的包容肯定,不是缠绵悱恻的宠溺。 早在他们认识之前,她的所求,就只有成功。 换言之,如果今天有所成就的是她,还在努力行进中的是自己,又如何呢? 他难道会在这时接受她吗?应该也不会,但又无法说拒绝。 叶羽琅从未觉得,和她如此心意相通。 * 小孙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儿叶羽琅的手工过程,打了个酒气熏天的哈欠。 叶羽琅面色不显,悄无声息地屏住呼吸。 他一直讨厌酒味,酒量极差,也不喝酒。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去见于佳时,他也不会喝,结果就是双双醉倒在床上。 他说:"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小孙点了点醉后昏昏沉沉的脑袋,觉得他说的很对:"那你先忙啊,我走了,代驾还在外边儿等我哪。" 他走以后,顺带关掉外侧的灯,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叶羽琅身前一盏明灯。 他人站在灯前处理边缘微微泛黄的花朵,眼前时不时游荡着夏天室内避无可避的小飞虫。 飞虫趋光,于是一直在他眼前飞来飞去,飞来飞去,也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凌乱无序地横飞。 用卫生纸清理掉一个,不一会儿就会飞来第二个,第三个,永远都在他最全神贯注的时候一下子晃出来。 飞虫是哪里来的呢?他不得而知; 心里萦绕不去的那道身影,从哪里、什么时候冒出来,从他的视野一路闯进他的心房,他也不知道。 曾经,每当他试着忘记她的时候,她就会如同灯下的小虫,不可忽视地骤然入梦。 但她又不是飞虫,他知道,飞虫不会散发美丽的辉光。 她是夏日暴雨里翻飞的蝶,须臾瞬间因为她成为他眼中的永恒。 总有一天,这只蝴蝶一定会飞到她想去的地方。 他相信她。 “嘀。” 叶羽琅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是某个公众社交软件的推送通知。 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却在看见推送的主人公后急忙擦干手,解锁手机仔细阅读。 "#t大女神于佳时##于佳时是谁##于佳时#" "#于佳时探案高能时刻#" "#于佳时#太厉害了吧!这场推理全程逻辑在线,最后那个密室的设计能称得上开播以来前几了吧,她居然完美破解,你圈何时有这种学霸了啊!" "于佳时演过的角色怎么全是炮灰,懂事的导演快递本子呀!这样的撕漫大美女姐姐不演女主说得过去吗?啊!?!" 叶羽琅看着看着,勾起一个欣悦的笑容。 他点开自己唯一的关注,也是特别关注的于佳时的微博。 她还没有发新的动态。 他很想恭喜她,告诉她"你果然可以";但又怕她已经睡了,会打扰她休息。 叶羽琅纠结良久,最终轻车熟路地点开视频软件,搜索她录的这期综艺。 * 于佳时这个周末过得很忙。 她没有想到,自己辛苦耕耘打拼五年,最终居然靠着一期综艺爆红。 不仅是在互联网上涨粉无数,一夜之间,推理综艺的节目组发来了后续的邀约,其他综艺、剧作也纷沓而至,甚至还有商务品牌来接触。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洛姐带她回公司商讨之后的发展规划,见于佳时神色恍惚,摸了摸她的头。 于佳时说:"我知道。" 她一开始就是打算通过上综艺获得关注,从而曲线救国去拓宽自己演艺道路的,现在的情况完全比预期中还要好上万倍。 可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爆火,总是让人有些不真实感和失落。 用心琢磨角色,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苦练台词,比不上参加一期综艺节目。 洛姐教育她:"可综艺节目上火的,也是通过了努力的你自己。" "火,是需要运气; 可是你如果没有这几年在圈里积累下的经验和人际,没有之前念书时候培养的思维能力,你能拿到这个综艺的通告吗?你能在综艺上表现亮眼而爆红么?" 她重重拍了拍于佳时的背:"佳时,你现在已经是被大家看到的真正的明星了哦!给我把背挺直,自信一点!" 于佳时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是啊。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更应该相信自己。 现在得到了关注,那就要好好珍惜大家的关注。 在流量为王的时代,如果不能用默默耕耘对抗它,那就自己成为流量,再将敬业和耕耘的精神发扬出来,让更多的人看见更好的作品、合格的演员。 于佳时在公司里待了一整天,又是看剧本又是谈合作,加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知名编剧的微信,见到了合同上从未见过的大额数字,还开了个发展规划会。 出公司门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落日将这座城市洒满金黄,明明是夏日,风却很清爽。 她一边翻着今天手机聊天软件中没来得及查看的消息,一边朝路边走去。 短短一夜,许多之前不联系的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一起跑龙套的同事,有昔日的大学同学,还有合作过的工作人员,等等等等,各行各业,形形色色。 都在对她恭贺和道喜。 他们中的某些人,之前还当面嘲讽过她不切实际,或者阴阳怪气她一事无成。 于佳时看着眼花缭乱的清一色声音,倒没有过多打脸后的爽感,或者自满的情绪。 人性如此。不好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说你肯定不行,说你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等到你变好了,全都是夸你的声音,就连算面相的博主都要来凑个热闹,说你必有大运。 比起这样现实的人情,五年冷暖自知,她此刻更想和那些一直陪着自己、相信自己的人拥抱庆祝。 比如妈妈,公司众人,Y&Y,符嘉与。 还有叶羽琅。 于佳时点开叶羽琅的消息栏,发现他一大早就给自己发了消息,只是被接二连三的道喜攀附淹没在消息海里。 他应当是看了自己参加的那期综艺,发了肯定她逻辑能力的话,还有一张恭喜的表情包。 表情包不知道是他从哪位老人家那里存来的,浓浓的退休老干部风格。 于佳时在输入栏里删删改改,眼神闪烁不定,但嘴角的笑意却止不住。 因为被他看见,被他肯定,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情。 我的月亮,你看,我也在发光了哦。 她又点开社交媒体软件,看着置顶那栏的Y&Y,想要和对方分享喜悦,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犹豫着犹豫着,于佳时缓缓走到了马路边的树下,准备带上口罩等公交。 这时,她面前忽然停下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一个面露礼貌微笑的西装男子下车,走到她身前。 "你好,于佳时小姐是吗?" "我们凌总,想要见您一面。" 第34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8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讨厌的样子◎ * 这个周末, 娱乐圈发生了两件轰动的事。 首先是周五晚上。 一晚之间,于佳时的爆红,不仅让大众在以往清一色的男学霸助理中看见了一位智慧女性的身影, 偏偏她还美得这么惊天动地,让无数路人光看脸就能入坑。 见过演员演配角上桌的,没见过演员参加个综艺节目上桌的,还坐的是主桌:一夜从几千粉丝一路飙升到百万;某站把她之前参演的所有角色剪辑成视频,几乎都是龙套配角,有的连正脸都没有, 于是又被网友刷"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话题, 再上热门。 龙套、学霸、美女炮灰, 这几个标签与广大网民的自发拥护组合在一起, 几乎成为了大家抒发对某些资本家力捧的、无演技无颜值还狂营销的明星的反抗。 真正用心的好演员, 不论通过何种形式,总会被大家看见。 然而, 不同于于佳时这边冉冉升起、一片好评,那边的王旌被蓝底白字通报,还被狗仔流出各种炸裂眼球的照片,则是让整个社交平台都震颤不已。 其实民间一直有王旌和几个他"御用"演员爱玩的传闻,但一直没有证据流出,大家也都将信将疑。 没想到他突然就被抓起来了,还传出了这样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们何止是爱玩?用女性来赌博、取乐、凌辱;桌上摆着吸食违禁药物的装置和瓶罐;搂着未成年人, 给她们换装 以人为畜,骄淫奢靡, 坏事做尽! 一时间, 各大平台纷纷下架王旌相关的作品, 几乎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也有为他说话的人, 认为不过是玩玩而已。大家顺着头像点进主页一看,果然也是差不多恶臭的蛆虫。 而王旌和几个主演触犯了法律与道德的底线,他那部已经拉到凌邺拨款的、即将上映的电影,彻底打了水漂,播出无望。 对此,凌邺肯定大为肉痛。 换做几年前可能还只是小刀割肉,但现在国际经济形势都在走低,资金本来就不充裕。 市场不景气,只有王旌的商业电影一向卖座,凌邺可是投了一笔不小的钱,等着大赚一笔,结果赔的血本无归。 但是,他怎么会来找自己呢? 于佳时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心中不解。 她这才想到,王旌相关的报导里,少了柳苏彤。 她还以为是自己给狗仔的证据太多,对方想要将所有的消息分流报道博取流量,这也是他们常用的伎俩,所以一时没多在意。 现在看来,莫非是凌邺花钱,保下了柳苏彤? 男主抽风了? 于佳时面色不显疑虑,对面前的传话筒男人微笑点头。 "可以。但,麻烦您告诉凌先生,地点我来定。" * 凌邺到的时候,于佳时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边喝拿铁边拿着手机发消息。 凌邺眼睛微眯,刚想嘲讽眼前这个戏子架子还挺大,就看见眼前长发飘飘的美丽女子翩然起身,灰粉色长裙随着动作微微摇曳。 于佳时站起身来,朝他礼貌一笑:"凌总好。"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尤其是凌邺这样怜香惜玉的人,对着于佳时那张貌美的笑颜,肯定是什么嘲讽也讲不出口了。 凌邺不仅没嘲讽,还摆出一副好脾气的微笑,向她伸出手。 "于小姐果然貌美如花。" 于佳时看着凌邺伸过来的手,心里直犯恶心,虚握上去。 "还好我包里常备湿纸。"她对小春吐槽,"一会儿好好擦一擦。" 跟在凌邺身后的柳苏彤看到他这副垂涎欲滴的德行,默默翻了个白眼。 几人落座。 于佳时心想是他找自己,又不是自己需要他,于是心安理得,悠闲地享受起这里的美食来。 这个酒店就是上次王旌开庆功宴的那个,也是叶羽琅他们住的地方。 以往这里的消费价格是她独立后想也不敢想的,之前被柳苏彤带过来的那天蹭了一点宴会上的吃的,惊为天人,于是今天定地方就想到了这儿。 刚赚了点钱,她正好分一些炫进肚子里。 口中的拿铁奶香味十足,让她回想起了上次叶羽琅拿给自己的那杯。 于佳时现在格外想他。 朝夕相处一周,短短时间没见,竟然如此的不习惯。 于佳时给叶羽琅拍了一张拿铁和餐点的照片,刚犹豫要不要发送过去,就听见凌邺终于按耐不住的声音。 "于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能够出面,替苏彤澄清可能被散播的流言。" 于佳时听见他这样说,放下手机抿了一口拿铁,歪歪脑袋暗示他继续。 凌邺说:"我知道,你和苏彤可能存在一些误会,但在此之前,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现在她有难,你总不会不管吧?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措辞我会准备好,你跟着发就好了。" "苏彤呢,因为这几天出事的王旌,受到了一些牵连,可能很快也会遭到非议。 只要你帮她说几句话,发点截图,你就可以拯救一个女孩的名誉。" 于佳时放下拿铁,笑着看向一旁一直无言的柳苏彤。 柳苏彤注意到她的视线,双手在桌下攥紧。 她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明明那天在床上的人,应该是于佳时才对。 还有那瓶矿泉水,她明明把安眠药下在于佳时的瓶子里啊? 结果自己一睁眼,居然就是在警局里,然后被告知和王旌等人一起被抓起来了。 她当晚是没做什么,但被拍到和他们在一起,对她的事业来说已经具有足够的毁灭性。 更别说还有于佳时这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的定时炸弹——除了她,还有谁会把自己放到那个床上? 要不是 要不是自己侥幸,用一些手段拿捏住了凌邺,估计早就被爆了! 现在能压着,一方面是凌邺出钱,另一方面是运气,万一什么时候哪个眼尖的网友翻出一点蛛丝马迹,她就玩完了。 所以才狗急跳墙,来找于佳时。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苦笑:"佳时抱歉,之前的事我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以后我们好好沟通,再解释好吗?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们都一起过来了,现在发生很多事情,不管你怎么想,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的。" 于佳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凌邺说:"不需要你做多少,就是苏彤被王旌这群恶徒胁迫,如果有必要的话,一定是要出面反抗、代替所有受到不公的女孩发声的。 到时候你帮她做个证,顺便也可以树立一下你同样反对这样恶性事件的形象。对你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的嘛。 你现在刚刚有点名气,后续发展,合作什么的,这些我们都可以再详谈。" 他露出微笑:"于小姐,这是双赢,不是吗?" "哦,双赢。"于佳时轻轻点头。 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原来柳苏彤是怕自己一旦东窗事发后被牵扯进去,搁这儿演被王旌逼迫的受害者呢? 还想代替所有受到不法行径的女性发声?明明她自己就是造成这些不法行为的推手。 小春这时在她耳边说:【我已经查到了,凌邺和柳苏彤之间那些交易。】 【但事情有点复杂,牵扯人员有点广,我一会儿给你说。】 于佳时垂下眼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了解完发生了什么之前,她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 瘦死的男女主比炮灰大,哎,真憋屈。 "于小姐,怎么样?"凌邺问她。 于佳时喝完最后一口拿铁,勾起嘴角。 "我考虑考虑?"她拿包起身,"最多一个周。" 最多一个周,她一定想个法子把这对男女主老底掀翻。 "我还有点事,就先不奉陪了,二位慢用。" 凌邺没起身,但打发柳苏彤去送于佳时。 于佳时倒是没有反对。 二人一路沉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柳苏彤送于佳时到电梯口,冷不防开口。 于佳时回头看她。 这是不演了? "我发现什么?"于佳时说,"你刚才不是还说要解释所谓的误会吗?" "误会?你信吗?"柳苏彤说。 于佳时摇头。 柳苏彤轻笑一声:"你没我想象中那么蠢。" "可你但凡还有点小聪明就该知道,现在和我、和凌邺合作,才是最好的。" 于佳时撇撇嘴,心想她还挺自信。 不过按理来说,柳苏彤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又不知为何重新博得了凌邺的青眼,应当春风得意才是; 可她看上去形容憔悴,尽管乍一看红唇翘睫,似乎化着十分精致的妆,但连黑眼圈的遮瑕都没有做好,竟显出几分老态。 于佳时不禁回想起最初的柳苏彤。 那时她买不起很贵的化妆品,又怕廉价的伤害皮肤,索性略施粉黛,没有通告的日子里则素面朝天,像一朵亭亭玉立的清水芙蓉,不是惊人的美貌,却清新灵动。 是不是坏事做多了,人的面相也是会变的呢? 于佳时看了一会儿现在面前人的脸,上扬锋利的黑色眼线与寡淡素丽的面容格格不入。 她收回视线,回答道:"我什么时候发现你害我,这重要吗?" 柳苏彤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莫名笑了一声。 "你别以为上综艺出了个圈,网上风评好就能高枕无忧。" 柳苏彤目光直视着上行的电梯,对于佳时说。 "网民能捧高你,自然也能踩死你。" 她说:"像你这样天真的人,心不够狠,在这个圈子里是混不下去的。" 柳苏彤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轻蔑还是其他什么,但如果换做是她,遇到这样的事,又拿捏住了把柄,绝不会只是把对方放进事故现场这么简单。 "那像你这样不天真的人呢?"于佳时反问她,"你会怎么做?" 她转头看向柳苏彤。 "如果你是我,你会把''''柳苏彤''''脱光衣服放到他们的床上,还是给她下药,和那些男人一起被警察抓个正着?" "还是说,拍下她的照片全网传播,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柳苏彤沉默。 ——那不然呢? 她当然会这么做,甚至可能更狠。 于佳时只是淡淡道:"我不是你,柳苏彤。" 她没再叫她彤彤姐,就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柳苏彤叫她"佳时"而不是"小时"。 "我永远不会让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用黄色废料去搞臭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成本太低、太简单了。 只需要几张所谓"暴露"的照片,一份录音文件或者聊天记录,就能让女性被钉在耻辱柱上,不管是参与者还是受害者,好像结果都差不多。 她可以揭露柳苏彤的恶行,可以放人和证据在现场以证明柳苏彤与王旌一众狼狈为奸,但唯独不会把柳苏彤脱下外衣,套上"性"的枷锁。 电梯到了。 铁门缓缓打开,于佳时率先走进去。 柳苏彤突然想起来,上次她给于佳时下药,也是同样的酒店,同样的电梯,同样的她们。 是不是早在那时,于佳时就已经看透了一切,然后同自己演着姐妹情深的戏? 呵。 "姐妹情深"。 柳苏彤自认不是一个好的演员,但与于佳时的这场戏,她确实演的太久。乍然出戏,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 但难道她这样的人,还配拥有什么后悔之情吗? "你先下去吧。"柳苏彤对电梯里的于佳时说,紧接着电梯门立马合上。 柳苏彤回过神后,自嘲微笑。 看来,对方本身就没打算等自己。 * 电梯里。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于佳时唤小春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苏彤和凌邺做了什么交易?" 她才不相信男女主爱情那一套,这两个黑到心窝子里的人渣哪来的真爱? 【是这样的。】小春清了清嗓子,一言难尽地开始了解释。 【凌氏之前遭遇过一场危机,资金链眼看着要断了,凌邺就把自己最亲最亲的继姐嫁给了一个很有钱但快死了的老头子冲喜,卖姐换钱。】 "这我知道。"于佳时点点头,"然后呢?" 【咳,让我整理一下思路。】 【哦,对了,你知道凌邺这个人间泰迪、万花丛中过的色鬼,为什么遇见你这个大美女却从不招惹吗?】 小春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卖起了关子。 第35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19 ◎特别、特别的幸福◎ "为什么?" 于佳时挑眉, 示意小春赶紧继续说,心中琢磨着这些事情间能有什么关联。 【因为你长得有点像她的继姐。】小春说,【是同一种类型的长相。】 于佳时疑惑道:"所以呢?" "他不会是因为没有泯灭的那一点良心和人性, 看到我就想到他愧对的姐姐吧?" 【我不知道他愧不愧对。】小春弱弱说。 【但他对他继姐,当年,是爱而不得。】 "?!" 于佳时用湿纸巾仔细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嘴巴微张。 小春看到她这副惊讶的样子,没再卖关子:【他喜欢上了自己的继姐,但继姐只拿他当来到新家庭后最信赖的好弟弟。 凌邺刚进公司没多久, 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底气, 就大半夜跑到继姐房间里表白, 还上下其手, 果然被轰出来 再然后, 凌邺他爸知道了这件事,授意心怀报复之意的凌邺, 把继姐送给了那个死老头。】 "这算哪门子爱而不得!"于佳时愤愤,"他只是得不到后的泄愤罢了,这种人只会爱他自己。" 【就是说!】小春补充道,【后来凌邺他爸死了,没人管的了他,他就开始浪荡,只不过避开所有和他姐长得像的人。】 或许也觉得那张脸代表着他没能得到的耻辱吧。 "他要是热衷于找替身,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于佳时用力擦手,语气嘲讽。 "所以这些和柳苏彤有什么关系?她又做了什么?" 于佳时想起柳苏彤的新行当, 皱了皱眉:"她发现了凌邺深藏于心的欲望, 把继姐送到他的床上了?" 小春张大嘴巴。 【你怎么知道?】 于佳时扶了扶额。 居然还真是。 这是男女主吗?分明是恶霸地主和他的专属皮条客。 【前阵子, 继姐嫁的那个邓老头老死了, 凌邺那边刚出席完葬礼,又蠢蠢欲动跑去礼宴的酒店堵人。 这一堵,就被那时刚好满世界找凌邺的柳苏彤撞上,偷听到了他对继姐的别样心思。 她被凌邺单方面甩了,又不肯放手,花钱买了他的行踪各种跟踪等着"偶遇"。如今看到有机可乘,自然起了歹心。】 "但凌邺继姐怎么会对柳苏彤没有防范?她就算要下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于佳时不解。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小春说。 【柳苏彤在发现继姐对凌邺的抗拒后,另辟蹊径,又是跟踪,又是装偶遇,说自己是被凌邺欺骗玩弄的无知少女,引得姐姐共鸣怜惜。 结果明里暗里追踪下来,终于让柳苏彤发现了个把柄。】 【姐姐嫁的那个老头的儿子,喜欢姐姐。】 "怎么越来越复杂了。"于佳时眨了眨眼睛。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她开始翻脸,用这个家庭的丑闻把继姐骗到她和凌邺的地盘上下药,再拍下不雅照用做后续的要挟,把人交给凌邺。】 【食髓知味,凌邺对柳苏彤满意的很,不雅照也还在她手上,所以这个疯子就大手一挥,就是你今天看到的,给柳苏彤的烂事擦屁股。】 "两个烂人。" 于佳时没忍住骂道。 【对了,凌芊羽,就是凌邺继姐,她嫁的那个邓老头就是惠子夕背后的大金主,前阵子死的那个。】 也因为他离世倒台,惠子夕现在被昔日的对手们打压,甚至经纪人都和柳苏彤等人勾结。 世界还真是小。 前阵子于佳时在朋友圈里刷到有人纪念这个老企业家的讣告时,还只是草草略过,没想到一个陌生人的死竟会牵扯串联起这么多事。 她想了一会儿,正巧电梯门打开,于佳时于是问小春:"你确定邓老头的儿子喜欢凌芊羽吗?" "有多喜欢?是像凌邺那种''''喜欢'''',还是" 小春说:【好像真的喜欢诶。 曾经邓老头因为不举觉得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用鞭子抽她,就是这小孩去帮忙扛的; 因为家里财政大权都在老头手里握着,他原本母亲死后一直浑浑噩噩,几年前为了凌芊羽在家里好过,主动去夺权,现在挺厉害的。】 于佳时点点头。 她想,对付男女主,或许可以借刀杀人;借的刚好还是他们俩自己插出去的这一把。 * 于佳时收拾好思绪,将烦心事抛之脑后,走进地下停车场。 黑色宾利的车灯闪烁了几下,她迅速会意,小跑过去上车。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被凌邺的话语打乱,她一不留神按了消息发送键。 回过神来,已经是将离开之时。叶羽琅认出了熟悉的桌子和拿铁,约她一起吃下午饭。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叶羽琅装作不经意的问于佳时。 他看向一身灰粉色连衣裙的女生。今天的她没有做平日里微卷的发型,而是让浅棕色发丝如瀑般垂下,柔顺而富有光泽,像春日阳光下上好的绸缎。 裙子简约而有质感,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也难挡她明媚面容的活色生香。 叶羽琅从副驾驶前的柜子里取出空调毯递给于佳时,把车内的冷风口往上调了调,免得正对着她吹。 于佳时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眼前的柜子里已经放入了折叠好的白色毛毯、按摩梳、化妆镜,还有一盒薄荷糖。 她拢了拢身上的毛毯,不好意思的说:"就,有人约我谈事情。"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叶羽琅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点头,有些失落。 天知道当他看到她来到自己住的酒店用餐有多欣喜,情不自禁的浮想联翩。 她爆火以后的第一时间就还掉了之前的钱,他还思索着后续怎样接近发展,没想到喜从天降。 叶羽琅问她:"下午想吃点什么?我对这里不太熟,你来决定?" 于佳时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不常出去吃。" 其实她一开始也会隔三差五打卡美食、点外卖,但后来发现捉襟见肘,性价比太低,就改为了自己做饭。 倒是有几家小馆子她常去,但卫生不好,口味也一般,属于不想做饭又省钱的无措之选。她下意识不想带叶羽琅去那里。 车辆已经开到路上,于佳时看向窗外,正好有一家连锁的快餐店。 她小声说:"其实有点想吃汉堡。" 叶羽琅一愣:"汉堡?" 看来符嘉与的情报也不怎么准,他莫名有点高兴。 "嗯。"于佳时咽了口口水,"我好久没吃过了。" 以前刚进组的时候,想吃碳水又要保持身材,还要注意营养均衡,她总会选择吃汉堡。 轻食前几年刚火起来,卖的并不便宜。汉堡是性价比最高的美食,两片面包,几片生菜和番茄,一块高蛋白肉类,有时候还能加个蛋,去掉酱料和芝士片,这样的搭配她吃了好久。 外卖的配送费太贵,她总是跑着去门店买,为了节约时间,边吃着最便宜的汉堡边走回片场或家里。 有时候边吃边走,她也会感慨: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一直追逐的吗? 什么时候开始,吃东西也要讲究性价比了呢? 所以后来,汉堡渐渐从最喜欢的食物,变成了她久久不再触碰的东西。为了上镜好看节食,不得不吃的那些菜叶子高蛋白沙拉也是。 现在坐在叶羽琅身旁,仿佛又将她拉回了大学的时光。 那时她很喜欢点汉堡吃,还喜欢和朋友开"疯狂星期几"的各种笑话。 于佳时感慨:"不过我最喜欢的那款,已经下架了。" "田园堡么?"叶羽琅接话。 于佳时点了点头。 "我刚好会做。"他说,"你想吃的话,前面有一家超市,我去买食材做给你。" 于佳时转头看他。 叶羽琅好看的眉眼也看向她,神色间居然还有些紧张。 于佳时看到他这副表情,抿了抿嘴,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好啊。" * "啪嗒。" 于佳时打开房门,招呼提着两大包食材的叶羽琅进门。 他嘴上说着去买下午的食材,让她在车上等。最后却提回来整整两大包,几乎全是她喜欢的零食和饮料。 "顺手多买了点。"他这样说。 于佳时看着手中同样是叶羽琅"顺手"买下的花,心里浅笑。 "刚好家里的花今早被我扔了,省得买新的。" 她左找右找,找不出一双叶羽琅能穿的拖鞋——她只有女性的拖鞋,那对他来说都太小了。 叶羽琅倒是挺愉悦:"我穿鞋套就好。" 他表面平静的穿戴鞋套,提着东西走进玄关,轻车熟路,像是走入自己的家。 于佳时跟在他身后,下一秒,叶羽琅就破了功,局促地转过身问她:"这些东西放在哪?" "地上就行。"于佳时有些尴尬的笑。 这间出租屋很小,没有餐桌,整个厅室内唯一的桌子就是那个小茶几。 虽然小,但被她收拾的很有生活气息。 她连忙扫视了一圈屋内,还好,挺整齐的。 叶羽琅点点头,开始行云流水地洗菜。 于佳时从冰箱后的墙上取下悬挂的围裙,看着他专注的修长背影,迟疑了一下,走过去递给他。 叶羽琅却把头低下来,微微俯身。 "抱歉。"他摊开被水沾湿的手,"帮我系,好吗?" 于佳时看着他凑近的脑袋,漆黑的头发干净柔顺,自然下垂,遮住浓密的睫毛和清墨般深邃的眼。 她不由得小声吞咽了一下,伸手飞快将围裙套在叶羽琅的脖颈处,又蹿到他身后打结。 叶羽琅轻笑一声,接着洗菜。 于佳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闲,把两大包零食饮料放进储物柜后,又去醒了醒花。 插好花后,她回到餐台旁。 叶羽琅效率很高,已经处理好了食材,正在搅拌馅料。 他把搅散的鸡蛋倒入鸡肉和蔬菜的混合馅料里,于佳时走过去,帮他打下手递瓶瓶罐罐的调料。 于佳时一直觉得叶羽琅是和柴米油盐无关的人,做饭、烟火气与传说中的叶神一点也不搭调。 但显然,他不是神仙。 她似乎从未了解过他,只是一直通过慕强的光环和少女的幻想去神话一段恋情。 就像在片场里订餐时,她才知道,原来叶羽琅也会吃辣;他有爱吃的东西,也有不吃的东西,比起远在天边的神,更像是一个挑食的小朋友。 可不知为什么,比起那个少女怀春时的幻想中,被奉若神明的校草学神,她更心动于身边站着搅匀馅料、团成团放到面包糠里滚圈的叶羽琅。 "你做饭好厉害。"于佳时由衷夸赞,"连菜谱都不用。" 叶羽琅把沾满面包糠的馅料团取出按扁,随口接到:"熟能生巧。" "我只会这一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于佳时家里调料和设备齐全,一看就是经常自己做饭的人。叶羽琅有些羞赧,决定回去后要系统的学习烹饪。 "这样啊。"于佳时有些吃惊,"那你" "xx年3月14日,你发过一条微博。"他对她为数不多的微博如数家珍,"你说这款汉堡下架了,很伤心。" 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学着复刻汉堡,是他少有的慰藉。 叶羽琅给空气炸锅插上电,预热后放入肉饼喷油,启动炸锅。 长久的沉默过去,肉饼被他翻面,又复炸,最后终于和酱料蔬菜和汉堡胚组装完成。 于佳时接过被叶羽琅组装的很美观的汉堡,吹了两口咬下去。 "你现在有开心点吗?"叶羽琅问她。 "嗯。" 刚出炸锅的肉饼夹着红红绿绿的蔬菜粒,很健康也很美味,满屋飘香。于佳时小口咀嚼,感觉自己是一只幸福的松鼠,想要把这美味尽数珍藏进口中。 "我现在很幸福。" 以为再也吃不到的汉堡,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还有以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事业,都以最好的姿态回到她身边。 特别、特别的幸福。 第36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0 ◎还不谢恩?◎ "你也吃呀。" 于佳时见叶羽琅只是含笑望着自己, 他的那份汉堡还握在手里一动未动,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催促道。 叶羽琅点点头, 正准备拿起汉堡,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擦了擦手,接起电话,三言两语就语气熟稔地拒绝了那头的邀约。 "是一个科技公司牵头的半商业性质聚会,我的朋友邀请我去。" 叶羽琅挂断电话,主动向于佳时解释。 "哪个公司?"于佳时心中一动。 "泓睿。"叶羽琅说。 泓睿! 这不就是邓家旗下那个这几年大热的科技产业嘛! 她还在想着要怎样以正当渠道去见这位小邓总, 叶羽琅这边就瞌睡来了递枕头。 于佳时把想法给叶羽琅说了, 说完才想起来, 他好像刚才已经在通话中回绝了对方。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没事。"叶羽琅回拨过去说明来意, 对面一阵大笑着表示欢迎。 "你——你就不问我过去要干嘛?" 于佳时低下头慢吞吞的说。 "你想说的话,我不用问。"叶羽琅答, "反之亦然。" 于佳时又问他:"那你就不怕我贸然跟过去,做了什么坏事给你丢脸?" 叶羽琅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想这么多。" "你要做什么,必然有你的道理; 就算没做好,后面还有我。" 于佳时听到他这样坚定的话,突然很想哭。 多年的演戏经验让她憋回眼泪,可心里依然波澜起伏。 她一直紧绷的人生, 在他的身边,每每得以纾解。 不用担心被责怪, 不用担心被考察, 做得很糟糕也没关系, 等到退无可退时, 有一个声音拥抱住她:"后面还有我。" 这种力量,不会让她陷入有恃无恐、心安理得的依凭和摆烂状态,反而让她更想要一往无前,和他比肩。 或许,对于叶羽琅,她可以尝试着更加勇敢一点。 * 叶羽琅走后。 他走的时候顺便收拾了厨房,带走垃圾。于佳时正在套垃圾袋,忽然收到阔别已久的故人的消息。 是小陈导。 当年就是得群头推荐、得他青眼,于佳时才脱群演入配角,获得了人生第一个镜头较多的角色——《破心》中的女官。 虽然最后被一剪没,她也因此继续当着小群演,但对于群头和副导,她还是万分感激的。 如今,她的备注迟迟没有改,小陈导却早已今非昔比。 他通过两部出圈的古装偶像剧在导演圈内崭露头角,现在出去没人再喊"小陈"了,都是尊称为"陈导"或"陈老师"。 小陈导(《破心》):「佳时,恭喜你啊!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磨成针啊。」 小陈导(《破心》):「我就说嘛,你这样的资质,又这么努力,当年要不是发生那档子事,早该火的。还好啊!明珠没有蒙尘。」 于佳时客气地和他来往寒暄了几句,陈导忽然邀请她参演自己的新剧,当一番主角。 于佳时心里微微诧异。 确实,她最近爆火全网,可是业内在选角和商务方面,看的最重的还是实绩。 最近找她的好一点的本子和代言,要不就是借热度东风的短代,要不就是需要美貌的配角。 总之都不了解她,在观望、背调和考察。 而陈导这种新兴热门导演的新剧一番,她没想到会留给自己。 陈导却主动表明:「其实我老早就想用你的。 我跟你说句老实话,现在那些演员啊,经常趾高气昂,要不就是心浮气躁; 拍戏让一个爱豆转型的演员演个乞丐,结果他团队说,要保证妆造精致好看,脸上不能有脏污痕迹——那他好好当爱豆不就好啦?当什么演员呀? 还有拍戏连个台词都不愿意记的,对口型、乱说一通,就这还要我们宣传的时候夸她敬业,配合她的粉丝吹演技。」 「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拍,好剧本都落到坏演员手上,你们这种好演员没戏拍,你说搞不搞笑?」 他也算是个脾气暴、想什么说什么的人,越说越激动,对着许久不见的旧人大吐苦水。 接下来一番话,更是让于佳时茅塞顿开。 他透露:「本来破心你被剪了,我虽然可惜,但也还好,因为接下去我手上就有一部古偶,我想着你再不济可以演个女二什么的。 结果破心那个女主,惠子夕,不知道抽哪门子风,觉得你和她路线一样,仪态演技长相都比她好,怕被你挤下来,硬是叫她后面的金主放出风声把你给软封杀。」 于佳时想到种种一切,思路打通。 惠子夕用金主的力量封杀自己五年,金主则刚刚驾鹤西去。 难怪自己五年来都没什么起色,如今上个综艺畅通无阻,还有各路资源找上门; 难怪柳苏彤在知道惠子夕失去靠山后,对自己下手仍有疑虑——她怕没有得手,而自己可能一朝翻身,撕破脸了得不偿失; 难怪惠子夕上一世在王旌的别墅中,每每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 小春感叹:【你们人类的弯弯绕绕真多。】 【这就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么?】 一个人的死,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方方面面。 于佳时点头赞同。 陈导说:「这么多年,我一个打工人,也有很多顾虑,没能用你,你不会多想吧?佳时,我是真的很欣赏你这种演员。」 于佳时连忙回复:「不会的,陈导。我一直很感激您当年对我的赏识。」 「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去找您试戏。」 陈导那边高兴了,乐呵呵地约好试戏的时间地点,不一会儿就把剧本给于佳时发过来。 【你真要演呀?】小春好奇地问。 "剧本好的话就演。"于佳时挑眉,"怎么了?这个机会很好的。" 小春扭扭捏捏:【可是他当年都没有帮帮你,他火了以后也没有想到你,现在你出名了才想起来。 别人不了解你也就算了,他最知道你的潜力和实力。之前不闻不问,现在给你点好处,趁你有热度但还没成绩的时候买入,真是好算盘。】 【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它就是很替她委屈。 它的小时姐姐,拍起戏来比谁都要认真、勤奋、敬业。 这样的姐姐,明明应该被坚定不移的选择才是! "我能理解他。"于佳时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坚定选择谁。" "他虽然欣赏我,当时关系也很好,但确实没必要因为我一个小演员去得罪资本。 这是很正常的,小春,我们的社会就是有这些规则,他身为导演,需要对他的团队利益负责。" 【行吧。】小春嘟囔嘴,【你就是很理智。】 于佳时笑了笑。 她哪里有任性的权利呢?别说拒绝了,她对于陈导的邀约,甚至可以称得上受宠若惊。 被坚定的选择,尤其是在还没有起色的时候,这种事情,是最难得的。 但其实,她早已被身边的某些人坚定的选择过。 于佳时垂下眼眸,眼里盛满细碎的星光。 * 周一一大早,于佳时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片场。 她今天罕见的穿了衣柜中少有的亮色。宝宝蓝色的格子长裙布料柔软,上面轻轻地笼着一层白色蕾丝罩衫。棕色长发被奶白色花边发圈绑成麻花辫,斜倚在右侧身前。 她左手拿着棕色皮革的小手包,右手则拎着一袋早点,是帮符嘉与带的。 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的通病,符嘉与平日作息紊乱,时常昼夜颠倒,晚上躺在床上一想到分镜或者剧情就跳起来奋笔疾书,早餐更是想都别想按时吃。 于是他年纪轻轻就得了阑尾炎。在第一百零一次被陪同于佳时路过的洛姐教育之后,开始强迫自己养生,泡泡枸杞,或者腆着脸求于佳时给自己带早点什么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己买? 他没时间,起不来,每天按时出现在片场已经是和十八个闹钟做完斗争的结果了。 于佳时想着想着就不由弯起嘴角,这小孩,感觉心理年龄和小春差不多。 她虽然也稍微熬了下夜,但依然神清气爽。 昨晚看了一晚上陈导发来的剧本,是她没演过的都市风格,粗读过后,她觉得很不错,刚起床就给洛姐报备,决定之后去试戏。 "叮铃哐啷!" 于佳时被一阵巨响吸引,在路边的庞然巨物外停下脚步。 这个东西,不就是上次符嘉与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新朋友"吗? 破铜烂铁拼出来的假冒伪劣太空舱,也就他宝贝的和个眼珠子似的,说很有艺术感。 舱门摇摇欲坠地打开,夹杂着尖锐老化的刺耳声音,冒出一阵有些呛人的灰尘。 于佳时别过头咳了两声,心里怼着符嘉与,用力把早点甩到舱门前人影的身上。 "赏你的,还不谢恩?" 她用手扇扇扑面的飞灰,眯着眼睛边开玩笑边转头。 结果惊讶的张大嘴巴,反而吃了一口余灰。 舱门前的人,赫然是长身玉立的叶羽琅。 第37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1 ◎湿纸巾与巧合◎ 叶羽琅稳稳接住被于佳时狠狠丢来的早点袋子, 挑了挑眉。 "多谢?" 于佳时飞快上前,双手一点点从他手中揪回早点,尴尬地说:"哈哈认错人了, 我以为你是符嘉与呢。" 她替自己正名:"我刚开玩笑的,开玩笑。" 叶羽琅神色骤然暗淡:"这是你给符嘉与带的吗?" 于佳时讪讪:"啊,对啊,他起不来床,就让我帮他带一份。" 叶羽琅"哦"了一声,从舱身下来, 神色落寞:"看着很好吃。" 他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我还没吃过这里的早点呢。" "啊?酒店不供应早饭吗?"于佳时担忧的蹙眉, "那你早上吃了吗?" "吃了。"叶羽琅说, "酒店的早点很不好吃。"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 于佳时愣是从里面听出了许多委屈。 也是, 他们来这边出差,任务这么繁重, 又要抽时间来指导,条件还这么艰辛,真是不容易。 她斟酌着开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明天我帮你也带一份?" "会不会太麻烦你?"叶羽琅问,眉眼却舒展。 于佳时摇头:"没事。" 再麻烦也没有符嘉与那个祖宗麻烦。 更何况,帮叶羽琅带饭,她很开心。 "那你是想吃"于佳时搜刮着脑海中的早点种类, 忽然注意到叶羽琅脸上的一道灰色污痕。 看来又是一个被劣质太空舱祸害的人。 "你脸上沾灰了。"她指指他的脸颊。 叶羽琅一怔,下一秒却把脸凑近她。 精致俊美的面庞一下子放大靠近, 于佳时甚至能看见他轻颤的纤长睫毛, 像墨色的蝴蝶在白玉上轻舞。 "那你帮我擦一下好吗?"他清润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哦、哦, 好!" 美色当前, 于佳时有一瞬懵,反应过来后已经抢先应答,急忙笨手笨脚拉开拉链,在包里翻找纸巾。 她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主动闲聊:"咳,你怎么会在这个里面?" 其实她想说"这个玩意儿",但想在他面前优雅一点,硬生生憋回去。 "符导托我帮他看一下内部装备。"叶羽琅说,"他想把这个舱体拍出来,加进主角半梦境半现实那一段戏里。" 于佳时了然点头。 原来是那场戏,虚实结合,现实与幻梦混淆,那用这个破旧废铁风的拼接舱就说得过去了。 她一边取出湿纸巾,一边思考着戏,没来得及多想,凑近叶羽琅细细地帮他擦拭脸颊。 "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于佳时无意识的动作,她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刚刚二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动作多么亲昵。 她往后推了一步,拉开距离,红着脸对叶羽琅说:"好了,擦干净了。" "嗯,多谢你。"叶羽琅微笑着回她。 然后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被咖啡呛到咳嗽、刚刚缓过劲来的小孙。 "早。" 朱缘跟在小孙身边,好笑的帮他拍着背部,朝叶羽琅和于佳时打招呼。 "早。""早。"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于佳时下意识看向叶羽琅,和他对视一眼,马上低下头抿起嘴。 朱缘注意到叶羽琅余光飘向于佳时,正嘴角含笑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小孙却两眼放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早啊叶老师、于老师!" "于老师这包纸巾,和我们叶老师用的是同款诶!" 他就说分别看两个人的纸巾的时候怎么看怎么眼熟,原来是同款! 作为研究所、以及片场众人中第一个看破他俩猫腻的人,小孙自封头号cp粉,当下兴致勃勃。 于佳时握着纸和包装袋的手心忽然一烫,神色飘忽,不敢再抬头看叶羽琅。 她佯装吃惊地说:"是吗?那还真巧。" 叶羽琅倒没多想,只觉得这款湿纸巾确实好用,而且成分温和,碰巧选用一样的也很正常。 小孙说:"都是缘分呐!" 朱缘看见于佳时越来越红的脸颊,刚想替她解解围,就听见身后传来符嘉与含糊不清的声音。 "什么缘分?" 他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卷而蓬松的头发此刻乱得像一顶鸡窝,边插兜走来边打哈欠。 "也没啥,就是我刚刚发现,于老师和我们叶老师用的湿纸巾是同一款,而且在国内挺少见的,你说这缘分,嘿嘿。" 小孙揽住符嘉与,冲他偷偷挤眉弄眼,想暗示他和自己一起嗑cp。 符嘉与却完全没接收到他的讯号,皱着睡不醒的脸揉了揉黑眼圈,看向于佳时手上正往包中收着的湿纸袋子。 "你说那个纸啊,那个我看她用好久了,从我认识她就一直用这个牌子。"符嘉与随口说,"于佳时,我早点呢?" 于佳时脸上的红晕消散,想到刚认错人的窘态,鼓着嘴把早点袋子甩给他:"这儿呢,15元,记得转我。" "不是吧姐姐。"符嘉与气笑了,"几十块一小袋的湿纸你是天天囤着买,15块钱的早点你是斤斤计较。" "我没钱。"于佳时理直气壮。 她本来就没钱。 "你现在已经是爆火的大女明星了,还没钱?吹呢。"符嘉与怼她,又觉得自己的措辞怪怪的,"大女明星?女大明星?中文真复杂。" 一旁的小孙和朱缘听这俩斗嘴,都乐了。 于佳时却忽然想起来叶羽琅还在旁边,她刚还说自己没钱,顿时感觉颜面大失,连忙打完招呼跟着符嘉与快步离开。 "走的还挺急。"小孙喃喃,"也是,他们还要布景化妆什么的。" 朱缘望向一旁因为符嘉与的话,对纸巾若有所思的叶羽琅:"学弟,我们也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想什么呢?"小孙也注意到了他的走神。 叶羽琅对他俩摇摇头:"没什么。" 那个湿纸巾…… 应该是他自作多情,多想了吧? * 【应该不是我多想了吧?】 化妆室里,小春正在四面八方围堵于佳时。 "就是你多想了。"于佳时眼神望天,"一个同款而已,巧合,都是巧合。" 【你骗三岁小孩儿呢!】小春嘟起嘴,【符嘉与刚才的话提醒我了! 你不是整天说着没钱没钱,出去跑龙套能赚多少哇?为了省钱吃了几年的汉堡和盒饭,讨厌油烟味却不得不自己学着做 你这么一个人!买几十块一小袋的进口湿纸巾?说没有猫腻我不信!】 "因为这个好用,而且不是一小袋,这里面还蛮多抽的,你别听符嘉与瞎说。"于佳时说,"再说,湿纸巾和叶羽琅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研发的。" 小春想想也对,于是打了个哈欠补觉去了。 它最近都在忙着一件有关升级的大事,每天和符嘉与那状态差不多困。 于佳时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扑腾。 她察觉到小春的休眠,想到自己掩埋心底的秘密没有被揭穿,暗自松了口气。 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她垂下眼眸,看着纤细白皙的手指。 手上被她涂了防晒,微微出汗,却并没有黏腻的感觉。 ——黏腻的感觉?比方说,撒到手上的酒液,混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而在酒吧的那个角落,五年前的叶羽琅轻柔地牵起她的手,取出一包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从手背到手心,从指尖到指缝。 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暗自记下了湿纸巾的牌子,或许是离别的预兆,她的记忆是那样清晰。 阔别学校、逃离旧日后,她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学着真正独立生活,在一家进口超市里看见了同样牌子的湿纸巾,面对对她来说性价比很低的价格咬咬牙,依然放进购物车。 这是一个寄托。每次触碰到冰凉水润的纸,总能让她想起肌肤相触,他的温柔,他手心的温度。 * 一天的戏份很快过去。 叶羽琅今天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来,而是自己开了车。 于佳时坐进去,系好安全带,从身前的柜子里取出毯子盖上。 "你昨天说,一切你都会准备,所以我真的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哦?" 她不好意思地向正在发动车辆的叶羽琅确认。 "嗯,你不用操心。"叶羽琅说,"我们现在去吃饭。我约了造型师,吃完饭再做。" "还要吃饭吗?"于佳时一愣,"不是要穿那种礼服裙?吃了饭会不会" 她比划了一下身材,做了一个"撑开"的手势。 "放心。"叶羽琅微笑,又认真补充道:"你很瘦了。" 他几年前见她,瓜子脸上还有一点可爱的婴儿肥,现在则下巴尖尖,脸部紧致。 怀里的手感也……更加骨感。 "上镜会显胖,所以得比正常再瘦一点才行。"于佳时解释,"有的时候为了上镜好看,就少吃几顿饭,实在没力气了就吃点菜和蛋白质,就是不吃碳水。" 叶羽琅了然。 但他不大赞同:"不吃碳水,对身体不好。" "这倒是。"于佳时点头,"不吃碳水会掉头发,还会月经失调,但适合速效保持身材。" 她微微叹了口气。 叶羽琅等到开到红灯下,给餐厅那边发了条消息。 他说:"我让餐厅那边把主食的烩饭换成了紫米和山药泥,火腿换成白灼虾,你是不是可以多吃点?" 于佳时哑然失笑:"当然,你想的好周到。" 他们用过愉快的一餐,叶羽琅又带她去了一个一看就很高档的造型室。 等到于佳时终于被热情似火的造型师姐姐打扮好出门时,天色已经渐暗。 叶羽琅正西装笔挺地坐在女士造型间外的沙发上等待,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 察觉到有人出来,他目光望去,瞬间被来人惊艳。 于佳时衣柜里基本都是黑白灰,但她肤白胜雪,长相明媚,其实很适合穿身上这种亮色。 只见她身着冰川蓝色的亮面抹胸礼服,裁剪得体又低调大方,优雅的缎面衬得她温柔贵气,气质非凡。 栗色长发被白色簪子整齐盘起,露出小巧的耳朵和耳垂下细长的钻石流苏耳坠。修长的天鹅颈下部,同系列的钻石项链在廊灯照耀下闪着星点的光。 她看见叶羽琅灼热的视线,以及他身上的同款冰川蓝色的领带,脸上飞来一抹红霞,害羞开口:"你久等了。" "不会。"叶羽琅收起手机,起身走过去,接过她刚刚换好的镶钻手包,带着她下楼上车。 于佳时坐进车内,双手抚上昏暗车座里更加夺目的首饰,小声问他:"这些是不是很贵?" 她觉得自己在问废话,又担心让叶羽琅破费。 "我刚听化妆的姐姐说,这些首饰是你买的?但小孙他们不是聊过,就是,你们所里的工资" 叶羽琅神色微顿,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工资确实一般,这些是靠之前专利和课题的收入。" "不用多想,买来就是给你戴的。" 其实单论工资他也不低了,好歹也是评选出来的千人杰出学者,只是碍于年龄和资历没有往上升,但津贴和工资都是靠前档的。再加上家世积累和个人项目,经济方面他从未分神。 "还有这个。" 他又从二人中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羊脂白玉镯子。 于佳时不懂这些珠宝首饰,但这个玉镯温润脂白,盈透纯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叶羽琅取下镯子递给她,示意她戴上。 "不用买下来呀。"于佳时戴好玉镯,小声嘟囔,"就一晚上,租就好了。" "很适合你。"叶羽琅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欣赏起她手上的玉镯。 白玉和她纤细的手臂一样如同凝脂,相得益彰,和她的其他配饰也意外的相合。 于佳时鼓鼓嘴,觉得他大手大脚起来简直不可理喻,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诚恳的说:"等我以后赚大钱了,我也买首饰送你。" 她都听洛姐说了,现在如果能稳住红下去。那可是真的很赚钱。 "到那时,还要靠你接济我。"叶羽琅开着玩笑。 "噗。"于佳时不由笑出声,他哪里是缺钱的人。 "不过难说呢。"她闷闷地说,"我现在刚刚算得上起步,没有实打实的作品,认可都是虚的。" "你会成功的。"叶羽琅说。 "我会吗?"于佳时看着亮晶晶的钻石首饰喃喃。 "会的。"叶羽琅轻声回答,却无比坚定。 于佳时用力勾起嘴角,眉眼弯弯。 不管是不是安慰,她都想要相信。 "嗯,我会的!" 总有一天,她一定也要站上最耀眼的舞台,高朋满座,彩带纷飞,捧起属于作为演员的奖杯和勋章。 第38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2 ◎今天的她,和过去的她◎ * 晚宴现场。 于佳时陪着叶羽琅一起去见了他的朋友后, 靠小春的帮助指认,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泓睿现任老总,也就是凌芊羽的继子, 邓宴礼。 她对叶羽琅耳语几句,指了指楼梯上的邓宴礼,示意自己要先离开一会儿。 叶羽琅接过她手上还未喝过的香槟,点了点头,给她拿来一件披肩:"外面风凉的话,可以披着这个。" 于佳时接过米色的披肩, 看见邓宴礼往阳台的方向走, 急忙告别后跟过去。 叶羽琅看着她行色匆匆的背影, 还有她目光锁定的白色西装男人, 喝了一口香槟, 有些心不在焉。 "哟,翃笙, 什么风把你家小叶吹过来了?" 不远处忽然走近了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身旁跟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乌老。 "老师。"叶羽琅见到是他,有些吃惊地问好,"杜老师。" 姓杜的老人点点头,调笑他:"难怪小叶上次不愿意和我家小姑娘吃饭,刚身边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的事呀?翃笙都不知道!" 乌老在旁边哼了一声,像个老小孩:"我能知道他什么?他就是个闷葫芦。" 叶羽琅说:"我们是朋友。" 目前还是朋友, 虽然他也不想止步于此。 杜老哈哈大笑,又调侃了几句就转头和其他熟人打招呼去了。 叶羽琅问乌老:"您怎么来这儿了?" "就许你来, 不许我来?"乌老没好气道, "我家老二当年参投了泓睿, 你忘了?" 叶羽琅颔首, 这才想起来。 乌老说:"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旁边那个女孩是谁?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就是一位朋友。"叶羽琅实话实说,"重要的朋友。" "嘿!"乌老拍了他一下,"朋友?你以为我老花眼啦?" "你别以为我认不出,她手上戴的那个不是你们家媳妇才有的传家羊脂玉吗?" "是您说的那套玉。"叶羽琅说,"但她确实没有和我有朋友之上的关系。" 乌老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那你就这么给她了?你喜欢她?" "是。"叶羽琅坦言。 乌老笑了:"还没追到?" "你要是一辈子都追不到,这玉镯就这么送出去,不后悔?" 这可是顶顶上好的羊脂白玉,有价无市啊。 "不后悔。"叶羽琅坚定道。 乌老苦口婆心:"到时候你要是没追到这个,另娶个妻子,叶家聚会一群女眷就她没有玉镯,多不好。" "不是她,也不会有别人。" 对于除了于佳时以外的人,叶羽琅从没想过,也不会去想。 乌老乐了,摆摆手不再提这茬。 这小孩的倔脾气,看着无欲无求,只不过是没遇到所欲所求罢了。 早知道他才懒得替他担心,白白瞎牵那么多红线。说什么清心寡欲、单身终老?人家分明有目标,还执拗的很。 * 宴会厅的阳台在二楼,楼梯很长,阳台也很大。于佳时四处找了一会儿,才锁定了邓宴礼的位置。 【咦?凌芊羽和他在一起!】 小春惊讶的声音响起,于佳时仔细望过去,夜色中果然站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邓宴礼一袭白色西装,背对着于佳时站立;他身前是身着黑色无袖长裙的凌芊羽,坐在露台自带的长椅上面色凝重。 二人似乎情绪都不平静,在争论着什么。 于佳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忽然听到邓宴礼没控制住音量的怒言。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见那个混蛋?就因为他是你弟弟?" 他气急了,原地踱步两圈,接着说:"你不要忘了他当年——" "邓宴礼!" 凌芊羽喝斥道。 "不要再说了。" 她扬起下巴,颤抖着声音说:"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你只需要记住,我终究还是你的长辈。" 邓宴礼苦笑了一声。 "你不是知道吗?"他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长辈。" 他这时的声音变得很轻,于佳时却通过小春的转播清晰听到。 她捂住嘴巴。 听小春说八卦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单看外形,这两个人男帅女美,还是很般配的。 只见凌芊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似乎在用沉默表示抗拒。 邓宴礼在她面前静静站定一会儿,说了句"一定要小心凌邺",便神色落寞的离开。 【现在跟上他吗?】小春戳了戳于佳时。 于佳时却看向仍然在长椅上坐着的凌芊羽,改变了主意:"不了。" 她走近凌芊羽。 对方此时已经低下头,双手掩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无声哭泣。黑色的长裙和夜色融为一体,于佳时分明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却感觉下一秒她就会远远飘散在空中。 于佳时从手包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包瘪瘪的面巾纸,刚好还剩最后一张。 她抽出纸巾递给已经注意到她的凌芊羽,低声问好:"凌小姐。" 凌芊羽原本感激的表情瞬间染上警觉:"你好。" "请问你是?" 于佳时自我介绍:"我叫于佳时,是一名演员。您可以称呼我小于,或者佳时。" "你认得我?"凌芊羽对她的名字毫无印象,但在听到"演员"二字时,已经充满防备。 她身体微微向后靠,远离于佳时,攥住纸巾的手也不自然地悬在空中。 于佳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其实,我来是想要和您合作。" "我和您名义上的继弟凌邺,以及他的女伴柳苏彤,有些旧怨需要解决。"她说。 凌芊羽已经挺起身子,面上云淡风轻地说:"是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但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她语气冷漠而严肃,但于佳时却注意到她不经意间紧紧抱住的手臂。 是写满防备、抗拒与自我保护的姿态。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凌芊羽身前蹲下来,仰视着她缓缓说道:疼训裙每日更新奇六陆无零疤吧二污欢,迎加入"其实,我在柳苏彤那里看到了一些照片。" 凌芊羽猛地望向她,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又强装镇定:"什么照片?" 于佳时说:"被她拍下的不雅照片,你的,还有我的。" 凌芊羽一时愣住。 于佳时又说:"所以我想和你合作,一起扳倒他们。" "我不想再过一辈子都受制于人的日子了,那样真的很糟糕。" 她看向凌芊羽,隐隐带上哭腔。 其实这辈子她并没有被拍下照片,但此刻为了安抚凌芊羽所说的那些话,也勾起了她自己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被控制、被玩弄,被拍下照片以持续的要挟,就像一个无底洞,越陷越深,永远爬不到出口。 于佳时也曾想过鱼死网破算了,可她偏偏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演员梦。 现在的文艺环境,如果照片流出,就算她是受害者,也不可能再出现在银幕上,甚至连已经拍好的片子都会受到牵连。 就像几年前,有一位当红的女星被前男友恶意报复,泄露出了私密的照片,前男友作为素人出国隐身,而女星则承担了"放荡"的骂名,粉丝在词条里澄清的速度赶不上许多好事网民"求资源""建群分享"的速度。 按照小春的说法,他们也是利用这种想法接二连三的要挟凌芊羽的。 因为有身份,因为有地位,又要顾及的人和体面,所以甚至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到威胁。 可明明她们是受害者,受害者难道就会因此不再"体面"了吗? 凌芊羽忽然泪崩。 她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对象一般哭诉着:"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那个女人一开始告诉我,她是被凌邺欺骗不成就报复逼迫的小演员,只求我帮她躲一躲他; 我帮了,她一副感激的样子,和我聊了很多,她说她出生就被重男轻女的父亲压榨着长大,后来遇到渣男,遇到不公平的职场,又遇到以为是救世主、实际上是另一个恶魔的凌邺。 可是呢?她才是恶魔。" 她不断倾诉着近日里凌邺和柳苏彤的过份,又说到自己的往事。 凌芊羽一开始以为,自己遇到了同病相怜的无辜少女。 她看着那时自己眼前红着眼圈的柳苏彤,就像看到了二十岁出头的自己。 她也是不被重视的女儿。母亲改嫁有钱人,每天巴结伺候着父子两人;继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充满着排斥与忽视; 她知道,重组的家庭,自己也不该奢求太多了,可是当时的凌邺,像个小天使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在她受到家中佣人排挤的时候从天而降,护着她。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们会成为很好的姐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任何一种血脉都更让她温暖。 可是后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凌邺只在下半身穿着一件浴袍就闯入她的房间,紧紧抱住她求爱,上下其手,语气暧昧。 偌大的别墅,继父不在,母亲或许是睡了,佣人们明明也都在,却没有一个人听见她拼命的叫喊,或者说,都在装聋做哑。 直到她用桌上的水果刀抵住脖颈,用生命威胁他才得以脱身。 再后来,继父回来听说此事后,就把她关起来,直到嫁给那个白发的老富豪。 那个人已经垂垂老矣,再也无法人道了,却还是逼着她自己玩弄自己给他看,不然就要打骂她。 好不容易熬到他去世,遇见柳苏彤,她以为自己可以因为淋过雨帮同样遭遇的女孩撑一把伞,没想到自己的伞被狠狠撕烂,丢到地上。 凌芊羽双手抱肩,埋下头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我也不想 我不想再被凌邺逼迫了,我不想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可我不行,你知道吗?佳时,如果曝光了,我不要紧,她还在下药后偷拍了我的手机,里面有我和宴礼的聊天,宴礼" 如果邓宴礼对她的感情被曝光,一定会对他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他已经很辛苦了,绯闻和流言,她不想让他承受。 于佳时用力握住她颤抖的双手:"不要说''''你不要紧''''。" "没有什么比你本人更加重要。" 她用叶羽琅刚刚拿来的披肩裹住凌芊羽的上身,紧紧拥抱她。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他们坏,你没有问题。" 她这样对凌芊羽说。 也像在说给曾经那个同样迷茫痛苦的自己。 凌芊羽回抱住于佳时,小声问她:"那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些什么?" 于佳时拍着她的背:"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可以黑掉那些照片。" 小春在一旁疯狂点头:就是它! "但想要彻底解决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找一下那位邓先生" "不行!"凌芊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要找他。"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于佳时问她,"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他,但是我们恰好都不是生意场上的人,想要给凌邺施压,肯定需要一些外力帮助。" 她不觉得邓宴礼会拒绝她们的请求,不过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凌芊羽顿了一会儿,还是坚决地说:"不能找他。" 于佳时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她之前满脑子都是弄倒那两个坏蛋,却没有想到,作为受害者的凌芊羽,其实并不愿意把这些屈辱展露给别人。 尤其是理论上作为她晚辈的邓宴礼。 有的女生受到伤害后,会毅然决然地站出来大声斥责,站在抗争与表态的先锋;但也有很多女生会觉得难以启齿,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自己承受。 其实不管哪种,于佳时都能够理解。这也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错的永远都是那些伤害她们的人,不是吗? 她大脑飞快运转,想着其他办法。 身后却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们警觉的双双侧头,看见笔挺西装的邓宴礼一步一步沉重地走来,眼里充满泪水。 他的手臂上也挂着一件披肩,看样子原本是想拿给凌芊羽的,和她的裙子是类似的款式。 "芊羽"他低声唤道。 凌芊羽"腾"地站起身,机械而木然的张口:"你,你都听到了吗?" 邓宴礼点头。 其实他本只是担心夜晚风大,想着给她送件衣物。没想到还没走近就听见她的哭诉,听得他胆战心惊,又为她悲愤交加。 凌芊羽眼里又滚下一颗泪珠,难以面对的背过身去。 邓宴礼走近她,语气温柔而安抚:"芊羽,这位小姐说的没错,你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也不会成为任何问题。" "我会帮你的,你能相信我吗?" 凌芊羽的背影剧烈颤抖着。 她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我只是没法接受。我也不想麻烦你,你不是很忙吗?" 为什么偏偏被他听到?为什么要把自己最不堪的过往这样撕裂给他看呢? 邓宴礼说:"关于你的事,我永远有时间。你如果肯麻烦我,我会很开心的。" 他最近接手公司忙,其实也是为了她,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不然母亲早逝,父亲不闻不问还时常虐待,他早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没想到,就在他忙于公司事务时,她竟然被小人缠身,受到欺辱。 邓宴礼转身对于佳时说:"于小姐是吗?这是我的私人名片,希望这几天能够和您见面,一起交流一下后续的对策。" "尽量在明后两天好吗?"于佳时说,"他们那边希望我帮他们站台,留给我一周时间考虑。" 邓宴礼颔首,又关切地看向凌芊羽。 于佳时看着二人逐渐破冰的氛围,连忙作别,捏着名片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一看,凌芊羽居然主动抱住了邓宴礼! 她捂住嘴压住惊呼,刚想和小春一起吃瓜,却没注意到脚下有一道小坎。 于佳时被绊了一下,下一秒,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 叶羽琅扶好她,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于佳时看清他清俊的面容,心跳声疯狂响起。 叶羽琅看向她身后数十米远处相拥的身影,轻笑了一下。 于佳时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叶羽琅收敛神色,"回去吗?" "嗯。"于佳时收好名片,想着也没什么事了,就点点头。 夜色已深,回去的路几乎畅通无阻。 墨蓝色的夜空之上,月亮被密密的乌云遮挡,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叶羽琅送于佳时上楼,电梯门前,她大脑放空,思考对付凌邺的方方面面;叶羽琅见她无心搭理自己,有些郁闷,掏出手机随意点开一个社交软件。 于佳时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手机:"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你也玩这种社交媒体吗?" "我不发东西。"叶羽琅把手机页面递到她面前,"偶尔看看。" 他没有说,是为了偶尔看看她。 偶尔,也是因为她偶尔才会发内容。 于佳时注视着手机屏幕的眼睛却忽然睁大,瞳孔颤抖。 她指甲掐进手掌心,从脚下开始冒上一股强烈的冷气,感觉身体发虚。 叶羽琅看着她骤然惨白的神色,面露不解。 他看向屏幕里的内容。 热搜的界面上,排在第一的赫然是于佳时相关的词条。 「——曝新晋“学霸”于佳时曾挂科休学!」 第39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3 ◎两个人的告白◎ * 五年前。 于佳时躺在叶羽琅的怀里, 全身脱力,半梦半醒。 宿醉的感觉还在,她眼皮沉重,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 像是回光返照前隐隐的预感,在一轮又一轮惊醒的浅眠中挣脱。 她看了一眼不胜酒力、已经安然入梦的叶羽琅,穿好衣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这时已经算是清晨。静音的手机显示了妈妈的三个未接来电,于佳时眼皮狂跳,发现在电话未接通之后, 她给自己发了很多短信。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照片)」 妈妈:「你们辅导员发我的, 我才看见。你这学期居然挂科了?你知不知道大三的专业课很重要?」 妈妈:「于佳时, 我从来没有操心过你的学习, 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现在你也长大了, 我很想知道你一天都是怎么过的?对自己是否有合理的规划?你应该最清楚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吧?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不要浪费大好的时间, 成功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做到了吗?」 中间隔了一阵子,又发了下一条。 妈妈:「看到之后立马回复我,我们约个时间视频,向我汇报一下你近期的状况。生活+学习+未来规划,还有总结你这学期的学习状态,我希望你对专业课挂科两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佳时迅速划拉着读完长长的短信, 深呼吸一口气,逃也似的躲进了卫生间。 她把门轻轻反锁住, 几乎是滑落着坐在地上掩面无声哭泣。 妈妈一直是这样, 精英教育, 要求严格。 她也确实没有做到, 辜负了妈妈的期望,甚至一直不敢和她多沟通,每一次,每一次的对话都会不可抑制的聊到未来和学业,让她窒息。 她不想解释什么。学校排课导致大三的专业课确实很多,她们专业又算是工科王牌,对课业的要求也非常严格。虽然有的人会觉得没什么,但挂了就是挂了。 她最清楚自己为什么挂科,是因为本身人就不聪明,还没有足够努力,在周围大家都那么优秀上进的情况下,分了大把时间去演戏,去追梦。 于佳时泪腺胀痛,喉咙为了压住哭声变得很痛,但依然不敢发出声音,怕把叶羽琅吵醒,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是啊。 他是那样厉害的人,如果看到了自己这么差劲的一面,会怎么想呢? 她站起来,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回床边。 叶羽琅好看的眉眼舒展着,露出完美的睡颜。唇角微微勾起,带着温柔的餍足。 于佳时几乎是痴迷的盯着他,他的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让她想到平静湖面上的潮汐涨落。 她的身上却依然下着无边暴雨,电闪雷鸣。 于佳时拿出手机,面对着叶羽琅发送了一条分手短信,然后悄悄出门离去。 天色方亮,空中还透着未褪尽的暗蓝。她抬头看天,再看眼前的路,到处都很广阔,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那一个夏天,那一天,那时的天空,她想她会永远记得。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压抑。 妈妈和她约了视频,唯一让人慰藉的是,在视频之前,《破心》播出,她拿着整理好的网上和业内的好评,花光勇气去和妈妈讲述自己对未来的期待。 妈妈当然第一时间驳回,大骂她愚蠢,连夜飞回国找到她的导员和班主任给她做思想工作,甚至联系到了剧组的导演。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妈妈这样教育她。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宁愿放弃一份唾手可得、待遇优渥的稳定工作,去做永无安稳的戏子。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乖巧懂事、让自己十分满意的女儿。 "你没有吃过社会的苦!妈妈都是为了你好,那个娱乐圈有什么好的?脏的很,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只需要念书就好了,不就是挂科吗?我都问过了,你补考过了就好,我也不责怪你这个了,你现在给我收心,回去好好准备考研,过往的事我一概不追究。" 她这样说。 于佳时第一次在妈妈训斥自己的时候顶撞开口:"对不起,妈妈。但我是真的很喜欢演戏,我觉得我不会再遇到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我的人生就这一次了妈妈,我想演戏,我喜欢演戏。我不想考研,我不想坐在办公室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你非得去撞这个南墙!"妈妈很气愤,也很失望,"我不会帮你,不会给你任何的支持!你会吃很多苦的我告诉你。" "即使是南墙我也想撞,吃苦我也认,我是成年人,我会承担。" 于佳时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她很迷茫:"妈妈,究竟是我想考研,我想进国企,我想要那个好生活,还是你想,妈妈?"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于佳时。" 妈妈像是突然很累,叫她的全名。 她最后说道:"那好,我给你时间,你去演。你现在不想学,那你就休学一年,自己去外面打拼一年,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你在象牙塔里看到的那么美好。" "一年以后,如果你还要演,那你就去演吧。但我相信你会自己回来接着考研的。" 她说:"就是你吃的苦太少了,才会有这种天真的幻想。" 于佳时如释重负。 她跟着妈妈办好休学手续,努力无视周围人的议论,收拾好行李带着卡里仅剩的一万块钱坐火车去影视城旁边租房和自荐。 妈妈确实如她所说,没有支持过一分钱,甚至一年过去,在她依然选择放弃考研之后,连电话也只有必要的联系。 她知道自己让妈妈非常失望,所以一直以来比谁都要更加渴望成功,渴望奖杯,渴望票房和代言。 她多想再一次得到妈妈满意的笑容。 所以胆小如她,也会在之前柳苏彤透漏自己有王旌等大导演庆功宴入场券的时候,放下面子混进去结交人脉自荐。 可惜。 上一世直到最终,她也没敢再见妈妈一面。 她死在冬夜,却深知自己一直被困在那个夏天,那场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从未逃离,从未逃离。 * 电梯门打开,叶羽琅把看到热搜后就一直寂静不语的于佳时送到家门前。 于佳时木然地打开门,叶羽琅忽然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抱着她走进门,轻轻关上。 "你干嘛?"于佳时问他。 "没干嘛。"叶羽琅说,"突然想抱你。" "我不需要。"于佳时说,却没有力气推开他。 她也不想再推开他后面对他的脸,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是我需要。"叶羽琅抱得更紧了一点。 于佳时在他温暖的怀里,突然泪如决堤。 无声的哭了很久,她说:"刚才的热搜是真的。" 叶羽琅没有接话。 于佳时察觉到他拥抱的动作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才抿了抿嘴,接着说:"我就是这么差劲,叶羽琅,我很糟糕,学习差,拍戏也差,什么都干不好。" "你很好。"叶羽琅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别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于佳时嘲讽地说。 "在我这里,你就是很好,非常好。"叶羽琅说,"你挂科难道不是因为你志不在此吗? 你拍戏也很好,我在片场一场一场看过来,你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只是在这方面还没有被很多人看到。" "演戏是我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 隔了很久,于佳时慢慢地说。 她最开始是真的非常喜欢演戏,纯粹的热爱,扮演角色、站在聚光灯下,会让她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快乐。 可是后来,她在生活中演戏。演妈妈最乖巧听话的女儿,演老师同学心中优秀美丽的好学生,她累了,也迷茫了。 当她再一次回到片场,熟悉的镜头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冷遇后,她早已分不清选择演戏究竟是因为热爱,还是想要逃离这令人麻痹的生活环境。 "我演戏的时候,只要把自己当成角色里的那个人就好了。 有一次我演偶像剧里女主的同事,没有经济的烦恼,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就坐在办公室里露个背影,吃着男女主的瓜,看很多人爱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被宠着; 有一次演一个小网剧的女n号,有事业线,我在里面无往不利,一路升级打脸,特别厉害,特别爽。" "对于我糟糕的现实生活,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只要逃到戏里,就可以当成我不在乎、不难过。" "我很弱小吧?总是在逃避。" 她犀利的剖白自己,像用小刀划开手臂给他看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腐烂的血肉。 叶羽琅却说:"你不是在逃避。 对既定的人生不满,勇于改变不叫逃避;对你来说,按部就班地求稳,或许才是逃离。" "还有,如果这叫做弱小,那你还想怎么坚强呢?" "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块钢铁。 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坚强了,于佳时。" 他也唤她的全名,却不像妈妈和老师每次直呼全名那样让她胆战心惊。 他是温柔的:"有的人外表看起来很光鲜,可能是因为那些痛苦的部分没有被外人看见; 而有的人无坚不摧,是因为摧毁他们的东西没有出现。或者说,他们一直按照既定的最简单路径前行,一路顺风顺水,没有想法也没有必要去冲破重重困难险阻。" "你是勇敢的,你敢于维护这个"你",绝对不能说是弱小。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有你的经历、你的困境,不能说自己能做的比你好。" "怎么可能呢?"于佳时不可思议地嗤笑。 他可是叶神。 "为什么不可能?"叶羽琅反问她,"我就从来没有和你一样,思考出自己真正爱做什么,并且知行合一地去践行,哪怕放弃很多好的条件。" "因为我这样很傻,正常人都不会这么选。"于佳时说。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叶羽琅一针见血,"你只是随着大众世俗的思路这么说,但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未必不会坚持选择演戏。" 于佳时语塞。 确实如此。 她只是,总是习惯性逃出舒适的生活,又舍不得他人的赞誉。过去是一张巨大的网,密密麻麻将她包裹。 或许她就继续按照妈妈安排好的顺畅人生前进,继续懦弱下去,被网慢慢收拢,安眠于温暖的茧房,也是大众口中很好的归宿; 没有渴望长出翅膀的自我,也就不会有日夜煎熬的钝痛。 可她不是安于茧房里的幼虫,她想要做飞舞的蝶。 "你不用在意那些东西。有人需要学历和成绩,而你不需要;有人需要稳定的生活和富饶的物质,而你更倾向于维护梦想,不是吗?" 叶羽琅的话像一针强心剂,于佳时在他的话语和怀抱中慢慢目光清明,身体重新获得足够站立的力量。 她慢慢从他怀里脱离,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明白了。" 她垂下眼眸,又忽然很羞愧的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当年不会几乎是一声不吭的走。 叶羽琅,对不起。" 叶羽琅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我怕你知道了我成绩很差,怕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不好"于佳时目光闪烁,言语吞吐,"你也会对我失望。" "我并不觉得,我能配得上你。" "你知道吗?在我离开你之后,我特别后悔,我其实很想在你怀里像刚刚那样哭一场,听你安慰我,说我其实没那么糟糕。" 她眼里又泛出晶莹的泪花,语无伦次:"可我不敢,我害怕。我坐在火车里,看见你后来找我时发的短信,很想回你。 当时那个隧道很黑,好长好长,没有信号,我回你的短信没有发出去,然后我就在另一个聊天的群里看到了你带领的学生团队获得m国那个科研大奖的消息。" "我应该为你高兴的,但我真的觉得,你离我好远呀,叶羽琅。" 摇晃的车厢通过又黑又长的隧道,乍然白光涌现,她只想到四个字。 望尘莫及。 她怎么敢再见他呢?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 "我倒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叶羽琅说。 "在我眼里,你眼里有光,内心有韧性,敢于追梦。目标坚定明确,性格柔软善良,人很好,很有礼貌,喜欢照顾所有人,甚至有时候不那么照顾自己" 于佳时被他一连串的夸奖弄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在你眼里,我很优秀么?"叶羽琅接着问她,"你对优秀的定义是什么?好的成绩?这些你去大学或研究院里逛一圈,很多人都有非常好的成绩,甚至成就。" "我中学的时候,顺风顺水,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淡淡开口,向她展露着从未诉说过的自己。 "后来去到少年班,见到导师们,出国做项目我不得不承认,比我优秀和聪慧的前辈太多了,他们有我不知道的前沿知识,有我没积累到的丰富经验。" "等到我也可以被称为前辈的时候,我又会发现,后辈里厉害的人,也并不算少。有的时候我考虑不到的问题,会被他们很轻易地发现。" 骄傲的人很容易去俯视他人,但如果承认了俯视的存在,那也必须接受在他之上的人会俯视他。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叶羽琅小心翼翼地试着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没有反抗,接着说,"我曾经很骄傲、自大,现在也没变多少。" "我很挑剔,也并非全知全能。学术研究我有些成就,但称不上惊天动地、改写人类历史。" "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只是因为你把我美化太多,而不敢承认自己的优秀?" 于佳时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看见手腕上红色的头绳,心里涨涨的。 爱时常会让人感到自卑。 人们总是习惯性神话爱人,给对方镀上一层光,自己渺小如尘埃。 但叶羽琅此刻,就在她眼前,亲手拂掉她为他镀上的那层光环,一步一步将破碎成尘埃沙砾般的她珍重捧起,重新打磨,告诉她:你是一颗美丽的钻石。 用一个迟来五年的拥抱,带她离开连绵不绝的阴雨夏天。 或许困住她的,从来都不是大雨,而是她自己。 于佳时重新抬起头看向叶羽琅,浅棕色的眼睛里星光点点,带着尚未来得及退去的盈盈水色。 "那,叶羽琅。" "你之前说的追求,还作数吗?" 第40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4 ◎小朋友◎ * 夏日清晨。 今天是电影的最后一场戏。于佳时早早来到尚空无一人的化妆间, 把还冒着热气的两袋早点放到桌上。 她看着镜子里红彤彤的脸颊鼓起嘴,脸红甚至盖过了她精心画好的杏色腮红。 出门前特意卷过的棕栗色长发缎带般轻拢在杏粉色连衣短裙之上,衬的她整个人娇美柔婉。 "咚咚。"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 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被惊动,整理了一下仪容迅速坐下:"请进。" 门开,是叶羽琅。 于佳时和他对视一眼,羞红着脸低下头,没话找话:"你今天来这么早呀。" "嗯。"叶羽琅低声应道。 他嘴唇动了两下,好像还想要说些别的, 但耳根憋的通红,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春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替他发言:【因为想早点见到你呗~】 它乐呵呵地揭他老底:【他昨晚回去后, 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于佳时看向走到她身旁, 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叶羽琅,轻咳了一声, 抽出化妆台下的一个凳子推给他:"你坐这儿吧。" "哦,好。"叶羽琅立马说,"谢谢。" 他修长高挑的身躯坐在小小的凳子上,模样有些局促和紧张,看上去格外反差。 于佳时忽然笑了。 察觉到叶羽琅疑惑不安的视线,她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看上去, 呆呆的。" 和平日里那个博学多识、运筹帷幄的天才研究员形象一点都不一样,甚至还有几分愣愣的傻气。 叶羽琅觉得颜面无光, 坐正了身子, 严肃的问她:"现在呢?" "更呆了。"于佳时忍不住逗他, 看着叶羽琅有点郁闷的眼神, 又说,"但是挺可爱的。" 叶羽琅满意了。 于佳时心想,这人真是意外的好哄。 她把一袋早点递给叶羽琅:"给你带的。" "昨天忘记问你想吃什么了,我随便买的,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于佳时这么说着。 小春在一旁扯着叶羽琅的耳朵大吼:【啊啊啊啊才不是呢!你别听她嘴硬! 什么随便买的,她在几个早点店前转悠了半天左挑右选纠结半天才买的!】 "看上去很好吃。"叶羽琅接过早点,眉宇间透着点点喜悦与满足。 他小声说:"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 于佳时害羞了,手握成拳轻轻锤了他一下,拿过另一袋早点一起吃起来。 叶羽琅欣赏着她小口咀嚼的动作,语气不明地说:"我还以为这一袋又是你带给符嘉与的。" "谁管他。"于佳时随口答道。 只要符嘉与没主动找她帮带,她才懒得管。 叶羽琅却高兴了。 他十分惊讶自己居然如此幼稚,不自觉的拿他和符嘉与比来比去。 他又想到什么,对于佳时说:"符嘉与的那份要15元,那我呢?" 于佳时瞄了一眼他,眯起眼睛:"你是男朋友,我请男朋友吃早点要什么钱?" 她撅着嘴说:"你别听符嘉与瞎说,我才没有那么抠门。" 叶羽琅温柔的笑了:"我知道。" 于佳时被他如拢月泽的笑容晃了晃眼,垂下眼眸,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自己昨晚,怎么就忍不住突然表白了呢?! 要怪就怪叶羽琅好了,谁叫他总是给她一种"她一定可以"的感觉。 在他那里,似乎她一定可以成功,一定可以获得最终胜利,一定值得一切一切。 于佳时忽然觉得,这五年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或许,他们从未分开。 只是当时,两个对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逢相识相恋,却奈何压力的大河将她冲刷阻隔; 五年后,他们重逢。重逢于彼此的佳时。 虽然她现在,还称不上"佳时"呢,她暗暗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更加努力,早点取得好成绩才好。 于佳时边想边吃,不一会儿就已经吃完了手中的早点。叶羽琅及时的递上一片湿纸巾,又去接了一杯温开水给她喝。 于佳时拿湿纸缓缓擦手,歪歪头问出了困惑很久的疑问:"叶羽琅,我怎么发现,你真的好了解我啊?" 叶羽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于佳时掰起指头数:"你看,你知道我吃完饭要喝水,不然会口干;知道我不喜欢手上沾到食物的味道所以要擦手;知道我喜欢多加奶的拿铁;还有那个田园堡" 她住了嘴,想起来田园堡是他在她微博里看到的。 ——那其余的呢? 她目光灼灼的望向他。 叶羽琅受不住她满是期待、星光闪闪的眼睛,老实交代:"我有时候会下意识观察你,记住一些喜好" 他垂下头,低声说:"还有,我以前去找你的时候,从白爽那里也听来一些,抱歉。" "你抱歉什么。"于佳时嘟囔,心里甜丝丝的。 要是换做别人去向友人打探自己的喜好,她可能不以为意;但若是叶羽琅这么做,她只会觉得甜蜜。 嗯,就是双标吧? 叶羽琅仔细端详着她,发现于佳时确实没有流露出反感的情绪,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其实,我默默关注过你很久。" "在图书馆老馆,你经常去的固定座位,就在我对面的桌子,背对着我。" 于佳时小嘴微张,无比惊讶。 她,图书馆,坐在叶羽琅附近? 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慌乱地检索着大脑中自己去图书馆的画面,反复回忆有没有"没洗头没收拾好就过去了"的经历。 于佳时暂时没有这类记忆,但还是面色紧张的问他:"你为什么关注我呀?" 她关注叶羽琅是因为他校园男神的风光,可叶羽琅怎么会注意到她呢? 她虽然在周围小圈子里因为长相突出,算是小有名气,但成绩即使是大三分心前,在学校里也只能算中游水平; 又不参加什么校园活动,平时深居简出,喜欢一个人宅着看电影拉片,并不瞩目。 叶羽琅却突然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t大主楼二楼的走廊。" 于佳时怔了一下,没有这个印象,又觉得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视掉了。 叶羽琅说:"那时你还没有进入t大。" 他看着她不解的神情,缓缓陈述。 那个时候,算起来,应该是于佳时高二升高三时,被星探挖掘后第一次客串参演电影。 她已经差点忘了拍摄的地点是在t大,只记得在那段被刻意封存的模糊记忆里,她首次拍戏,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场从楼梯到走廊的戏份,重复走了好多遍。 叶羽琅当时已经以少年班学员的身份进入t大学习。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夏日午后,他拿着一本厚厚的物理学著作,准备上楼找那时还没有成为他导师的乌老讨论问题。 他一贯不关注校园新闻和流传的琐事,也不知道那天会有剧组来拍摄。穿过围观和路过的人群,他对熙攘和吵闹感到不耐,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正在拍摄的剧组。 灯光和摄影机中心,当时还很稚嫩的于佳时穿着一身洁白的吊带长裙,踏着略显青涩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来,在长长的走廊里穿行。 她浅棕色的齐肩长发被两条鹅黄色发带绑成双马尾,脚步从楼梯最后一阶落到走廊上时,阳光忽至,洒落在她的发顶、发梢,直至每一寸白皙的皮肤。 她走在阳光里,想要被阳光吞没;却又好像吞没了全部阳光,自成光源般闪耀。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想到会有后续。 等到电影首映,彼时他刚跟随师哥师姐们从国外参加完一个大赛回来,带队的老师为了庆祝和放松,请他们去看。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直兴致缺缺的他,在并不知道这部电影就是她拍的那部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应下;阴差阳错,在影片开场后才听见旁边的师哥说取景地就是他们的大学。 于是他又看见了她。这一次,他看清了她的脸,又在结束后莫名其妙地等到报幕结束,直到找到她的名字。 于佳时。 她叫于佳时。 * "然后呢?" 于佳时双手捧着脸,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回事,只觉得一阵羞意涌上心头,期期艾艾地发问。 那部电影,她记得自己演的很紧张,发挥很烂来着。 幸亏当时的她算是完全的新人,年轻有灵气,戏份也少,不然她都不忍直视当时的演技。 "然后,我意外的在图书馆里,见到了当时已经进入t大的你。" 叶羽琅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总是不经意的注意你。"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会留意你经常端着某家的拿铁,往里面倒很多奶,不加糖;留意到你爱穿白色的衣服;留意到你每次坐下前会用湿纸巾擦桌子" 他每次去图书馆时,都要下意识的先看一眼她常坐的位置是否有人;而且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自己早已提高了去图书馆的频率。 "后来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图书馆,我每天都心烦意乱,第一次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想过去认识你呢?" 于佳时看向叶羽琅,只见他摇了摇头自嘲:"我那时太骄傲,好面子又自以为是,就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主动。" 年少的悸动,在他还未曾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埋下,直至长成参天大树,他骤然回首才得以了然。 于佳时想了想,说:"你说的应该是我大二最后那段时候吧?那时我刚刚开始重新进圈拍戏,总是往影视城跑,没时间去图书馆。" 叶羽琅颔首:"应该是的。" 于佳时又偷看了他一眼,撩了撩头发,壮着胆子问他:"你说你留意我,那你有没有发现,我那时用的湿纸巾牌子和现在的不一样?" "发现了。"叶羽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之前帮你擦手那次?" 于佳时鼓起嘴:"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你呢?" 叶羽琅眉心微动,闷闷地笑了起来,点漆般的眼眸里光华流转。 他动了动喉结,想到昨晚她说完那句话后的动作。 在他半惊半喜的答应后,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送他出门离开。 叶羽琅看着于佳时小巧红嫩的脸蛋,正准备倾身靠近,就听见门被敲响。 于佳时没注意到他的遐思,起身去开门,叶羽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朝门口望去。 是朱缘。 她看见屋里的叶羽琅,也很吃惊,又迅速收拾好情绪扬起一个微笑:"早啊,佳时,学弟,原来你们在这儿。" "早。"于佳时说,"你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早?" 化妆师都还没来呢。 "不止是我。"朱缘回答她,"我和小孙还有小刘他们约着去打卡了一家早餐的面馆,那家去晚了要排很久的队,所以我们起了个大早,吃完就过来了。" "这样啊?"于佳时眼神发光,亮晶晶的,"哪家,好吃吗?" 朱缘笑了:"不好吃。"还不如酒店呢。 于佳时也笑了:"你们以后有机会再来这边,我请你们去特别好吃的一家面馆,是本地人推荐给我的。" 朱缘点头应下,又想到什么,从托特包里掏出一包糖来:"上次买的,还剩最后几个了,还是给你一个薄荷味的?" 于佳时看了看包装袋上的花色和口味,却说:"我想要一个牛奶味的,还有嘛?" "有的。"朱缘一愣,给了她一颗牛奶糖。 叶羽琅这时也走过来,和朱缘打了招呼。朱缘问:"学弟你呢?" 叶羽琅想也不想:"那我也要牛奶味的。" 于佳时正把糖拆开放到嘴里的动作卡了一下,差点噎住。 朱缘低下头笑了两声,也给了他一颗:"刚好,还剩最后这两个了。" "你们一人一个。"她说。 叶羽琅心满意足地接过糖,双眼含笑。 于佳时看向朱缘,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对叶羽琅的表现置若罔闻。 朱缘说:"要不你们和我先去会议室吧?他们都在那儿,最后一天了,大家一块儿聊聊天。" 于佳时扬了扬唇:"好呀!" 叶羽琅看着她很有兴致的样子,也不情不愿地点头。 他本来还想和她独处久一会儿的。 他们去往会议室,里面的小孙正拉着半死不活的符嘉与起床:"大老远的给你带了早点来,你又不起来吃!太过分了符嘉与!" "bro,大哥,你饶了我好吗?"符嘉与用空调被裹住自己,大声叫喊,"我才睡三个小时不到!" "你昨晚又睡片场了?"于佳时皱了皱眉。 符嘉与一投入起来就不管不顾,熬夜看片子剪片子都是小事,有时候直接在片场通宵。 符嘉与听到于佳时的声音,慢悠悠坐起身。 他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哟,早啊,于佳时。" "话说你最近怎么不叫她Jacinth了?"小孙见他终于肯从沙发上起来了,打开早点盒子递过去,顺嘴问道。 符嘉与接过盒子的手一顿,低着头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多练习中文。" 其实他最近,总是会偶尔做一个梦。 断断续续的,虽然他总是记不住梦的内容,但敏锐地觉得,梦境与于佳时相关。 符嘉与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同志于佳时,她看上去一副正常且健康的模样,并没有任何不妥。 但他似乎在梦中,见到了她不好的境地。 他问道:"于佳时,你最近新接综艺了吗?" 于佳时看向符嘉与,点了点头。 她当然得靠综艺来维持目前的关注和流量,不然待播的靠谱的存货,只有目前这部电影一部,照上辈子的情况来看还不容乐观。 现接剧去拍,最快也得要明年才播,那样她的断档也太严重了,不出来露脸,到时候谁还记得她。 "什么综艺啊?"符嘉与问。 "野外求生。" 于佳时一边翻看符嘉与堆在桌面上的手稿一边接话。 "噗!" 符嘉与被口中的豆浆猛地一呛。 他梦里那些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危险,不会和这个一听就很疯狂的节目有关吧? 朱缘也有些吃惊,关切地看着于佳时的细胳膊细腿:"怎么选了这个?会不会很危险?" 于佳时挽起袖子,向她展示着手臂上富有美感的肌肉线条:"我很强的哦。" 她又笑道:"多亏符导为了这部电影,抓着我去做了好久的力量训练。" 这款野外综艺虽说是危险了一点,难度系数大,但也正因如此,热度很高,甚至业内很多选角导演还会盯着这档节目,来选定一些武打或者悬疑类的角色。 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很不错。 叶羽琅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问她:"什么时候录制?" "得等到秋天了。"于佳时说。 众人一起点头,是啊,野外的综艺要是夏天去录,不说中暑了,蚊虫都能把人逼疯。 符嘉与还是心里惴惴,手里拈着叉烧包,有些食不甘味。 小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快吃呀,一会儿得冷了。本来今天我们出去吃面的,这是我特意跑餐厅去给你带的呢!" 他又说:"我们酒店的早点可好吃了!尤其是这个叉烧包,还有虾饺,我觉得比好多茶餐厅里卖的还好吃。" 说完还很是回味的抿了抿唇。 于佳时挑了挑眉,看向叶羽琅。 她怎么记得,某个人之前和她说,酒店的早点很不好吃来着? 叶羽琅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神躲闪。 于佳时低下头吃吃地笑。 符嘉与瞪了她一眼:"笑什么?你也想吃?" "不了。"于佳时摇摇头。 她余光看了一眼仍在端着,强装镇定的叶羽琅,意有所指地笑着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符嘉与拧着眉毛,他最不喜欢小朋友。 "嗯。" 于佳时眉眼弯弯,偷偷伸手,在桌下无人看见的地方戳了一下叶羽琅。 "有点幼稚,但又有点可爱的,小朋友。" 40-50 第41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5 ◎我在◎ * "Cut!过!" 符嘉与吹了一声口哨, 整个剧组听到他的声音,欢呼庆祝。 这是这部电影的最后一场戏份,于佳时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 和摄影机组旁边被符嘉与拉着检阅影像的叶羽琅隔空对望,眼里盛满笑意。 正好临近下午饭点,符嘉与大手一挥,带着乌泱泱一众人去吃杀青宴,也一起邀请了指导团队的人。 偌大的包厢里,大家都打算卸下包袱敞开吃喝, 其乐融融。 叶羽琅径直走到于佳时身边的位置坐下, 替她拆开碗筷冲洗。 即使是这样的动作, 也十分优雅。 他把碗擦好推给她, 忽然动作一僵:"我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 "怎么了?"于佳时不解。 叶羽琅说:"我好像听说过艺人行业对恋爱有避讳。" 他在网上搜索于佳时相关资讯的时候, 偶尔也会刷到一些对于娱乐行业的评价,看上去粉丝们似乎很抵制偶像恋爱。 于佳时摇摇头:"我没打算避讳。"也不需要。 她又噗嗤一笑:"你觉得, 你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叶羽琅可能未曾察觉,但二人之间的氛围和相处明显要比之前亲密非常。 递水、递喷雾、帮忙拿衣服暂且不提,叶羽琅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样子就已经让许多工作人员早有揣摩了,甚至还有偷偷嗑糖起哄的。 叶羽琅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志得意满。 他确实没去观察别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只要于佳时在, 他的注意力永远都在她身上。 符嘉与开了几瓶酒,在一旁搂着场务喝嗨了。菜陆续上桌, 觥筹交错。 他们今天是来喝酒庆祝的, 尤其又是符嘉与这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人操刀点菜, 点的水平不怎么样。 于佳时对桌上的大部分菜都不怎么感兴趣, 淡淡吃了几口,把筷子放下,看向旁边正在给自己挑鱼刺的叶羽琅。 他的盘子空空荡荡,看上去也食欲不高。 于佳时凑近了他一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冲散了饭桌间飘逸的酒味。 她仗着人们都在推杯换盏,大胆地捏住叶羽琅的衬衣下摆,揪来揪去。 叶羽琅把挑好刺的鱼肉夹到她盘子里,看着她玩性大发的小手问道:"好玩吗?" "好玩。"于佳时甜甜一笑,对他说,"我喜欢你穿白衬衫。" 叶羽琅但笑不语。 他听白爽说,她最喜欢男生穿白衬衫。 但是她接下来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穿了一件白衬衫。" "我之前对男生穿什么都无感,她们说男生穿白衬衣好帅呀,或者冲锋衣、西装呀,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但是我们新生入学的典礼上,你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当时穿着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我当时才觉得,原来白衬衫真的可以这么好看。" 她在他耳边小声耳语。 叶羽琅耳朵微红,心下诧异。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白衬衫。 是因为他么? 他轻咳一声,眼神飘忽,示意她:"吃鱼,一会儿冷了。" 于佳时应了一声。 这时叶羽琅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一看来电,是乌老,这才想起来他们本次差旅交流的最后一场国际研讨将在明天开展,乌老应该是来和自己安排事宜的。 包间里很吵,他和于佳时说了一声,起身出门去接电话。 于佳时吃着盘子里白嫩的鱼肉,觉得这是桌子上最好吃的一道菜。 这时旁边走来两个工作人员,其中一个是她拍戏期间关系不错的化妆师姐姐,她们来找她敬酒。 化妆师朝她抛了个友善的媚眼,开玩笑道:"你一会儿还有行程没呀?我想和我们于大明星喝一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于佳时端起装着果汁的杯子佯装可惜:"哎,那你要失望了,我一会儿要去公司开会呢。" 化妆师哈哈大笑:"那你把果汁干了吧!" 于佳时看着只剩一口的果汁,好笑说道:"行了你,别贫嘴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是服化道的,她说:"说实话,于姐,你这几天在网上这么火,我们本来都不敢来和您敬酒的。" 化妆师说:"就是呀!我觉得最该敬你酒的是符导,未播先火了这不是。" 于佳时说:"有什么不敢的?我没有化妆的团队,以后有事还得拜托你们呢。" 面前的两个小姑娘很是高兴,拉着她又倒满了一杯果汁,捧杯相碰。 或许是有她们开了先河,许多工作人员也按耐不住,接二连三来敬酒,于佳时感觉自己喝果汁都要喝饱了,连忙趁众人不注意起身,往露台上走去。 露台上,却已经有人在。 朱缘察觉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 见是于佳时,她笑了笑,笑容又很快暗淡下去。 于佳时走近她,看着她手里空空的酒杯,和她一样倚在栏杆上吹风。 "喝酒没关系吗?"于佳时问她,"我刚听说你们接下来还有研讨会要开。" 朱缘摇摇头:"没事,下一场主题和我研究方向不大相关。" 她们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沉默,于佳时感觉朱缘情绪不佳,任由夏日傍晚的夕风无声拂面。 朱缘忽然说:"你和学叶羽琅在一起了啊。"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她的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于佳时看着朱缘被风吹起的发丝,整齐打理过的乌发在夕阳的金泽下随风飘舞。 她回答说:"你们看出来了呀。" 朱缘苦笑道:"其实我和小孙早就看出来你们总之,他对你不一样,只对你不一样。" "太明显了。"她捏紧酒杯,两眼望向遥远的城市高楼,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吧?你应该不知道,她们还拉了个群嗑你们的糖。" 于佳时哑然,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小春从一旁溜出来,摸摸脑袋:【其实我知道。】 它何止知道,它还黑入聊天软件,匿名在群里发过于佳时和叶羽琅在片场偷偷摸摸牵小手的照片。 牵手是因为叶羽琅帮于佳时拿衣服时,手指不经意碰到彼此,下意识牵住。 他们俩手碰手都害羞到不行,所以从牵上到放开,整个过程总共才不到3秒,除了它,还有谁能抓拍到呢? 【群名叫:"羽时偕行",嘻嘻。】小春自得地笑着,【你求求我,我就给你看群里的内容!】 于佳时白了它一眼,重新看向朱缘。 朱缘刚好开口:"你也看出来了吧?" "我喜欢叶羽琅。" 于佳时对她突然的坦率很意外,但还是承认道:"嗯。" "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离他是最近的。"朱缘说,"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就会离他越来越近。 哪怕他目前还没有看到我,但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他回头,看见身边我一直都在,会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感动,从而选择我呢?" 但她又很快说:"但是我现在好像懂了。" 爱不是感动,也不是选择题。 不是用距离定义出的"看见",而是即使分道扬镳,即使相距甚远,也有且仅有那唯一一个答案。 于佳时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之前很羡慕你。" 她说:"我羡慕你,正因为你离他很近。你很好,很优秀,和他那么像。" 朱缘笑了。 她俏皮的对于佳时眨眨眼睛:"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好。" "对呀。"于佳时也笑,"你真的很好。" 这时有人端着酒杯上楼台来,说想要和于佳时合影。 他说:"于老师,我们下去合吧?好多人都等着和您拍照呢。" 于佳时咋舌,这是爆火以前从没有过的境遇,她没有想到,只好看向朱缘先行道别。 朱缘注视着她的背影,举起酒杯准备闷一口,放到嘴边才发现酒杯已经空空如也。 她笑着叹了一口气。 其实本来,她想要在今天对叶羽琅表白。 说是表白,更像是了断,了结自己少女岁月中独自书写的酸涩诗歌。 从前只是在所里看着他,最多最多的交流,也不过是依赖那些问题讨论; 这次指导之行,他们本都是不必来的。她原以为这是自己更加靠近叶羽琅的机会,却只能看着他和于佳时渐行渐近。 消息灵通的小孙昨天找到t大的旧友,辗转着打听到,叶羽琅在念书时似乎就与某个电机的女生传过绯闻,不过很多人都没有当真; 朱缘那时在国外访学,更是一无所知。 她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异性,以为自己会比别人了解他,但实际上早在她还没能与他共事的青葱岁月,他的生命里就早已有了她的影子。 看着叶羽琅从她以及所有人心中的清傲少言、不染凡尘,到如今在于佳时面前百依百顺、主动示爱,眼神移都移不开,朱缘又忽然觉得,不必表白了。 我喜欢你,叶羽琅。 我的单恋是盛大的,又悄无声息,在你还未曾认识我的时候拉开序幕,在你永远不会注意到的时候划下句点。 或许,未说出口的心意,永远不必出口; 或许,夏日的晚风,可以将一切都轻飘飘的吹散。 * 于佳时和众人合着影,突然接到旁边递来的一束鲜花。 大簇的星球蝴蝶兰被嫩黄色花纹纸包住,月白色缎带绑成蝴蝶结束起。蝴蝶兰不知道是品种亦或是染色,呈现出浅浅的淡黄和雾霾蓝色渐变,像柠檬和海盐。 于佳时想到,自己电影中的角色首次出场的时候,穿的衣服就是类似的色彩搭配。她笑着接过,看见上面还放着一张手写的贺卡:"杀青快乐。" 字迹工整好看,笔锋利落,于佳时认出曾在校园论坛里偷偷存下看过无数次的、熟悉的字体,朝身旁望去。 叶羽琅不知何时回来,站在她身边,这时也望向她:"我也可以和女主角合影一张吗?" 周围拍照的工作人员们开始起哄,于佳时抱着花,瞪了一眼他,悄悄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叶羽琅毫不在意,一脸微笑地靠近她,看向镜头。 于佳时脸有些热,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花?" 她就说,这人接个电话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叶羽琅在耳边小声回她:"之前订的,我接完电话刚好到,就顺便下楼去取。" 他有些紧张地问:"你喜欢吗?" 于佳时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灿烂,想收敛一点都收敛不住。 "你猜?" 接二连三的闪光灯结束,拍照的几个人比了"OK"的手势,于佳时走上前让她们把照片发给自己。 然后敏锐地看见,其中一个人把刚刚拍好的照片发进了名叫"羽时偕行"的群里。 她目光缓缓移开,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当着正主的面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嗑cp,真是意外的让人心情不错。 差不多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于佳时拿起包,和众人道别后出门,她还得回公司一趟。 她的专属司机叶羽琅跟上去,对她说:"刚才的照片,发我一份?" 于佳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给!" 叶羽琅无奈的笑了:"那要怎么样你才给?" 于佳时虚靠在电梯的扶手上逗他:"你撒个娇,我就给你发。" 叶羽琅默默转过头去。 于佳时刚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却兴致大发。 她忽然就很想看看,叶羽琅这样一个高冷的家伙,撒起娇来是什么样的呢? 但叶羽琅面色如常,依旧一副冷静姿态,一点都没有打算撒娇的意思,她也想象不来。 就这样一路郁闷的上了车,叶羽琅忽然从后座取来一个袋子给她。 "什么呀?"于佳时放好花束,接过袋子,边问边打开。 她一看袋子里的东西,眼睛瞪大。 里面是一个用玻璃罩罩住的永生花,还有两片用花朵标本制成的书签。 在轿车内部的橘黄色灯光下,她看清楚花朵的模样,是粉红色的洋桔梗。 "这不会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些吧?"她惊喜地看向他。 叶羽琅说:"嗯,是那束。" "我还以为你早就扔掉了。"于佳时捧起书签,上面还写着她的英文名,"To Jacinth",旁边用彩墨画了几块桔红色和紫棕色的小宝石。 "你不是问过吗?"叶羽琅说,"''''能留得住什么?''''" 于佳时望向他。 他漂亮的长睫下,黑润的眼眸星光熠熠,像碎银落满温润的湖。 "如果电影会结束,那就像你喜欢的那样,一遍又一遍反复观看;如果花朵会枯萎,那就做成可以长久保存的标本。" "总有东西是会留得住的,于佳时。" ——你用什么来留住即将散场的电影,来留住匆匆结束的盛夏? 以那些反复观看的光碟,以每顿精心准备的餐点,以一束永不凋谢的桔梗花。 ——我用什么来留住你? 以一包湿巾纸,以一个藏在包里的头绳,以一颗清凉的、白色包装的薄荷糖。 * 车辆在公司门口缓缓停下。 于佳时解开安全带,叶羽琅适时问她:"我在楼下等你?" "不用了。"于佳时摇头,"可能得花一些时间,你明天不是还有事吗?先回去吧,我坐洛姐的车回去就好。" 叶羽琅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嘱咐她:"那你回去了给我说一声。" "嗯嗯!"于佳时答应他,抱着花提着袋子下车。 快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她似有预感地回头,发现叶羽琅的车还停在原地。 看起来,一直要等到目送她进门才肯离开。 于佳时眼角染上笑意,朝着车的方向挥手。 车灯闪了一下,当是回应。 她转头进门,平复了一下心情,步伐不太轻松的走进电梯上楼。 "这是你昨天发来的稿子,我们做了一点修改,主要是针对一些措辞,你再看看。" 会议室里,洛姐把几张打印好的纸递给于佳时。 于佳时仔细阅读起来,文字的内容是针对那条她成绩不佳的热搜做出的回应。 "其实不正面回应也可以。"洛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用笔敲着桌子说,"发个声明说明一下,放几天就过去了。至于那些说你是营销假学霸人设的,把你高考成绩单甩出去不就好了?" 她蛮心疼于佳时的。 她知道这小姑娘,当初白爽介绍过来的时候,她就很诧异。 t大的小姑娘,放弃了舒适的精英圈子,没背景、没资源,一步一个脚印来到娱乐圈稳扎稳打,甚至可以说是摸爬滚打。 好不容易沾了点自己曾经努力学习带来的光,又被嘲讽卖弄学识、营销人设。 可是大学成绩不好是因为她并不需要,什么叫装学霸?每年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考入t大的王牌专业呢? 洛姐自己上大学时也挂过科,而且她的大学还是普通的本科,学风远比不上t大这种顶尖大学来的严格,所以并不赞同某些网友对她的严苛; 网上的爆料甚至在误导大众她是因为挂科导致休学,其实二者之间并没有关联。 只能说,于佳时火的太快,势头太猛,又因为自身能力和外形条件实在太突出,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挡了别人的道。因此素人时期的成绩也被拉出来大加审判。 这事说来她和公司也有责任,十人都没有的家庭小作坊,出了一个乍一爆红的明星,面对舆论压力,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能现学。 可让于佳时自己回应、解释那段令人最不愉快的过往,相当于把一个人最不愿回首的难过往事揉碎了向世人展露。 于佳时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录个视频和大家回应一下。" 她垂下眼。 这也是她昨天和叶羽琅商讨之后的决定。 她后来在叶羽琅的一番话之下,渐渐生出了勇气,也去翻了翻实时的评论。 她看见有人嘲讽她,但也有人支持或同情着她,众说纷纭。 在嘲讽的声音背面,也存在着另一种赞美的声音——有老粉提到她落下课业是因为勇于追梦,也有人羡慕她长得如此好看还能考入t大,甚至有人借着她鼓吹"成绩无用"的道理。 "人要有为梦拼搏的勇气,十年饮冰热血难凉,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要相信自己,不顾一切选择理想,为自己而活!" 因此于佳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大家讲述一下学业问题与心路历程,更想要以自己的角度去阐述这个"选择"。 "为自己而活"。 她一直以来,也是因此而努力。 但也正因如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些贩卖梦想、抛洒鸡汤的人,她并不清楚他们是否想到,许多人为理想奋斗,放弃优渥的条件,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不错的背景或者退路。 总有人说,许多人不敢追梦,不够果敢,所以庸碌无为、一辈子无法实现自己的本愿,甚至盲目迷茫的苟活; 可是他们口中那些不敢追梦的人,可能连最平凡普通生活都需要努力维持。追梦是选择,更是一种权利,没有人可以居高临下的指责那些为了生活水平放弃梦想的人,更不应该无脑鼓吹大家放肆追逐。 追梦需要勇气,放弃也是。 她希望自己所谓的"励志"经历,并不仅仅能作为一种对追梦赤子的激励,而也可以作为一种警诫。 即使是她如今被人人夸赞的条件,四面八方都慢慢递来资源,但在此之前整整五年,她经历了无数的冷眼、讽刺、不公,一个人蜗居在出租屋里,夏天连空调都得省着用。 就像白爽当年对她说的那样。 "你要想清楚,自己的喜欢能不能足够你承受失败的可能性? 即使如此,那么,你是不是依然愿意去追这个梦呢?" * 于佳时看了几遍稿子,觉得没什么问题后给洛姐比了个手势,脱稿开始录制。 结束后,她编辑发送,刷新了一下收到的留言,看了看反响,如释重负地勾起嘴角。 洛姐问她:"走吗?" "走。"于佳时点点头起身,问她,"洛姐,你开车了吗?" "开了~不过我今天送不了你。"洛姐歪头一笑,女强人的气场被一种甜蜜的喜悦稍稍冲淡,"一会儿要去接我家那位。" "姐姐回海市啦?"于佳时惊喜地说。 洛姐很开心地扬唇:"对呀,她前阵子不是去国外见亲戚了吗?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回国,我还得抓紧点。" 于佳时为她感到高兴,和洛姐在一楼电梯门口分别。 一楼此时已经没人了,大厅的灯是感应的,但是不太灵光,电梯门合上后她没用力跺脚,此时已经暗下去。 于佳时掏出手机叹了口气,准备打个车。 早知道,刚才就不拒绝叶羽琅了。 都这个点了,他估计已经到酒店了吧? 说来也巧,她这边刚想到叶羽琅,对方的消息就发过来。 叶羽琅:「我看到你发的视频了,还在公司吗?」 于佳时撅起嘴,慢慢悠悠地打字:「对呀,刚下楼。」 她看着空荡荡又黑漆漆的大厅,边往门口走边发消息。 「洛姐有事,所以我得打个车回去。」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有点多话,平白说这个干嘛? 叶羽琅却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不用打车。」 于佳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刚好一只脚走出公司大门。 刚刚的位置上,依旧停着那辆黑色的宾利。 见到她出来,车灯亮了一下。 于佳时的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叶羽琅:「我在。」 第42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6 ◎哄你◎ * "你怎么" 于佳时坐进车里, 讶然开口:"你怎么还在啊?" 叶羽琅收起屏幕上摆着文献和模型的电脑,说:"不想走。" 于佳时五味杂陈,偷笑了一下, 把怀里的花和袋子重新放回车里,突然觉得有些滑稽:"那我不是白把它们抱上去一趟了?" 还遭了洛姐的好一通八卦和调侃。 叶羽琅也笑了。 他开动轿车,于佳时掏出手机划动着评论,忽然收到聊天软件的消息。 原来是朱缘和其他几个朋友看见了她刚刚发的视频,来关心她。 她感觉很温暖,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挨个儿发消息感谢回去。 这时, 聊天框上方又弹出新的一条。 是柳苏彤。 她的备注在于佳时这次一拿到手机后就从"彤彤姐"被改成了原名。 柳苏彤:「之前说的事, 你考虑好了吗?」 于佳时想到之前和凌芊羽、邓宴礼约的时间, 以及先前让小春整理后先一步发给对方的、内容是对付男女主对策方案的邮件, 扬了扬唇。 于佳时回她:「别着急,说好给我一周。」 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话。 柳苏彤:「嗯。」 又隔了一会儿, 不知道对面在想些什么,不断地显示正在输入又删掉,最终又发来一句:「最近少看网上的话,很快就过去了。」 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是啊,柳苏彤也知道,那段休学的历史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难堪与不光彩。 于佳时突然想起来, 自己休学后去到影视城,觉得孤苦无依, 是柳苏彤抱住自己安慰, 并且收留了好一阵子; 后来她真正放弃考研和就业, 也是在柳苏彤的鼓励下做出的决定, 甚至复学去念最后一年的课业,很多通告也是柳苏彤帮着接的。 从前她只会感恩,会珍视这段友谊,可现在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不断生根发芽,在关系网上形成愈发巨大的裂痕。 她想起柳苏彤在原著中最后对自己说的狠毒的话语,就会忍不住去想:柳苏彤劝自己追梦,是真的希望自己梦想成真,还是不想看到自己去就业从而过上稳定优质的生活? 她帮自己处理的那些通告,接来的全是龙套,投的剧组不是烂就是没人看的洗钱片。 惠子夕对自己的打压,难道就那么神通广大?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又有没有她曾全身心信赖的柳苏彤的手笔? 于佳时不得而知,也不愿再想。 就像她永远不得而知,那个印象中抱着安慰自己的短发女孩,那个站在火车车窗外和自己挥泪挥手的女孩,是曾经存在过,还是从来都只是她的幻想。 黑色的车驶入车流,在城市的夜中沦为小小的星点,隐入夜色,像是微缩的景观,又像是银河流动。 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 有的只是飘荡的晚风,夏天的、温热的、窗外的晚风。 * "好,我知道啦洛姐,你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不用操心我。" 于佳时推着行李箱,在机场中边接电话边走。 她身旁的短发女生刚刚帮忙给来接机的几个粉丝分发完饮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佳时姐,我来帮您拿箱子吧?" "不用不用。"于佳时挂断电话,看向公司新配的小助理。 小助理是现招的,以前她们公司根本没人需要助理,也是于佳时火了后杂事多了,这才临时找了新人来。 这次来京市录制侦探综艺,本来洛姐说要跟着,但于佳时考虑到她刚和爱人姐姐团聚,便提议让小助理跟着就行。 她名叫小绒,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模样清秀可人,很讨人喜欢,整个人看上去朝气蓬勃。 于佳时看着由她亲自选定的小助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高,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提个箱子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你把自己的提好哦,前面要下楼梯,小心点。" 小绒感动得疯狂点头。 其实她刚被通知自己应聘成功的时候,还挺不自信的——无他,因为于佳时最近确实是很火,而且见到真人后发现,她比照片和节目里还要漂亮一千、不,是一万倍! 怎么会有人的头小成这个样子?!而且这么小一张脸是怎么恰到好处放得下这么大气明媚的五官的?!! 没想到姐姐不仅人美,还如此心善,如此温柔,脏活累活重活都不忍心叫她干,处处照顾她。 小绒在心里握拳:她一定要把美女姐姐照顾的特别特别好! 她们一起去到机场的停车层,小春接了一个电话,联系上提前约好的司机师傅,和于佳时上车。 坐进车里不久,于佳时就给叶羽琅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她已经到了京市,不一会儿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抱歉,没能来送你。" 那边的环境有些吵嚷,听起来混杂着各种语言,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消声,应该是叶羽琅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没事呀。"于佳时说,"我超懂事的,而且还有陪着我的小助理,已经坐上车准备去演播厅了。" "不用超懂事。"叶羽琅说,"请尽情谴责我的失约。" 原先说好了要去送她,结果原定好的会议由于设备连接问题突然推后,和她飞行的时间冲突了。他是汇报人,又没法抽身。 于佳时笑了:"那我可以冲你发脾气吗?" 发脾气是玩笑话,但说实话她在知道他不能来后,感到异常的失落。 她以为自己很善解人意,事实上也的确不怪他,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可以。"叶羽琅温柔的说,带着自责,"怎么哄你呢?" 于佳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问我干嘛?自己想。"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她其实很少主动挂断别人的电话,总是等到对面先挂断。 但对于他,也逐渐敢随心所欲的率先挂断。 她扬唇轻笑,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娇憨。 小绒在一旁被她温婉娇美的笑容晃到,在心里默默承受了一万点美颜暴击。 她说:"要不姐姐你先补个午觉吧?一会儿那个节目听说还挺累的。" 于佳时摇摇头,她没有午睡的习惯。 小绒扭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佳时姐,刚和你通电话的是谁呀?" 她可没有错过于佳时杏眸里藏不住的蜜意:"不会是男朋友吧?" "是的呀。"于佳时甜甜一笑,大方承认。 小绒看了一眼前后车厢挡住的隔板,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又八卦道:"帅吗?" 要她说,于佳时这样的仙女姐姐,找的对象必须也只能是最帅最帅的大帅哥,不然都感觉姐姐亏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颜值的水准,又有几个能配得上呢? 于佳时想了想,说:"在我眼里,特别特别帅。" 小绒听着她诚恳中带着满足的语气,又想到"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没报多少期望。 她也没再多问,觉得自己刚任职,再问下去颇有打探上司私生活的嫌疑。 于佳时倒不是很介意。 在她眼里,比起助理,更觉得小绒是一个想要让她照顾的小朋友。 其实原著中的小绒,是后来柳苏彤的助理。 剧情里写,因为她长相清秀甜美,被柳苏彤带去给一些老板们陪酒,半强迫半洗脑她以此获利。 小绒就那样,从一个刚出社会、朝气满满的天真大学生,一步一步沦为柳苏彤手里好用的刀和酒席上的牌,越陷越深。 于佳时看着小绒已经不知何时睡熟过去的稚嫩脸蛋,笑着摇了摇头。 所幸,一切都还早。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回到几年前,回到刚认识柳苏彤的时候,回到她还没有被背叛、即使有阴暗心思也还没有真正开始伤害他人的时候,柳苏彤是不是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小春忍不住说:【你太关注柳苏彤了。她犯下的那些孽,都与你没关系呀!】 "是吧。"于佳时看向窗外,淡淡地说。 小春说:【明明就是。而且,有的人坏不是你想改变就可以改变的了的,他们本来就坏。】 于佳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对小春说:"凌邺的那些料,可以放出去了。" 【收到!】小春这才打起兴致来,高声应道。 东西它早就准备好啦,就等着姐姐发话呢! 它迅速操作,不一会儿,就在互联网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 "啪!!" 办公室里,凌邺愤怒地将一个镇纸砸到地上。 "你们是怎么安排的?"他大声责问书桌前战战兢兢低着头的秘书,"那些照片都是怎么被拍到的?!" 好不容易要和政府牵上线,负责一个大型的项目,刚入选第一轮,网上就忽然爆出了他流连花丛、玩弄她者的照片,虽然给女性的脸和特征都打了马赛克,但能看清他的脸,尺度还不小。 他原以为是竞争对手的算计,嗤之以鼻,打算送点礼花点钱把这件丑闻压下去,反正之前大家出事也是这样做的。 他们会觉得,爱玩、找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会被人不喜,但也只是口头上一提,对根本的利益没有损伤,所以一直以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现在的舆论环境,早在他不甚在意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网上掀起惊天巨浪,无数的人们指责他玩弄女性的行径,公司的股价在半天之内就跌的比想象中惨重许多。 凌邺又惊又怒,他没想到,不过是玩了一群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声讨他? 他这边急得焦头烂额,那边柳苏彤又给他打来电话。 他本来因为"献宝"对柳苏彤生出的欣赏也转瞬即逝,更没空理会她那茬破事,接起电话就是一顿骂,叫她分清楚轻重缓急,别来烦他。 柳苏彤那头。 她看着被凌邺随意挂断的电话,朝手机上"呸"了一口。 "死泰迪,活该!" 她刷新着社交软件,看着凌邺撤都撤不完、疯狂流传的照片,一边骂一边翻着白眼。 不过凌邺的丑闻,倒是正好帮于佳时被爆料的问题转移了视线。 她原先还想让凌邺给于佳时施压,让她趁着正当红,快点出来帮自己一起先发制人踩着王旌上位。 如今看来,凌邺自顾不暇,压根没心思管她。 想到于佳时,柳苏彤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 傍晚。 于佳时从演播厅里录完节目出来,和要去酒店的小绒作别,准备回家。 按照她现在的知名度,地铁和公交是坐不了了。她没有驾照,毕竟一直都在上学或者演戏,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学。 但打车又很贵,她节省惯了,谈好的商务和片酬又大部分都没到账,于是不愿再打车,便戴好墨镜和口罩,把鸭舌帽压得很低慢慢走着。 周围行人很少,又不像公共交通设施中那样可以坐下来观察人,人们路过彼此,也不会特别留意谁是谁; 就算认得她,仅仅擦肩而过的时间,也只会后知后觉和朋友说"我刚看到一个人,好像最近很火的那个谁谁谁"。 于佳时今天因为要赶路,特意穿了简约的珊瑚色T恤和宽松的白色阔腿裤,搭配一双休闲风的运动鞋,刚好很适合在城市中漫步。 她走呀走,路过很多平时坐在车里不曾留意到的建筑,从白塔红墙走到小而老旧的书局,从蜿蜒着藤蔓和不知名小花的四合院走到胡同里连绵的屋顶下。 散落的人群踩着傍晚时分,路面上浅到快要看不见的树荫。晚霞透过鳞次栉比的城市高楼偶尔映入眼帘,灰灰的紫色和粉色,像莫奈的油画。 手机忽然响起,于佳时接起一个电话,三言两语后挂断。 她朝着电话里约好的地点——一个地标性的共享图书馆走去,脚步轻盈而雀跃。 一开始是走,后来变成了疾走,再后来看见图书馆红色的砖墙时,像一只欢喜的小麻雀般连蹦带跑。 直到看到,红墙之下的台阶上,那道颀长清隽的身影。 他手捧一束白色的玫瑰花,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好像纤尘不染,与路过的世间烟火无关。 但又在于佳时跑近时心有灵犀地敏锐回头,清冷的眼里倒映出她的剪影,染上了柔和温润的无边笑意。 那里面,似有万千星辰升起。 第43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7 ◎如果来见你,我会捧着花◎ "抱歉, 我冥思苦想,也查了很多资料。"叶羽琅说,"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我想或许, 我应该先来见你。"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把手里的白玫瑰往她的面前伸了伸。 花是出机场后在路边临时买的,他只是本能觉得不想空手,一向灵活智慧的大脑又荡然空空,除了她喜欢的花, 也想不到别的。 于佳时没有去接, 绽开笑颜:"那你见到我了, 现在呢?" "想到怎么哄了吗?" 叶羽琅实话实说:"没有。" 他是真的手足无措, 网上教的那些哄人的甜言蜜语, 他觉得嘴上说说没有一点诚意;看到有人说要买买买,又觉得打发了事, 轻视了她。 总之顾虑很多,总是害怕让她有一点点不开心和不满意。 于佳时却伸开双手,向前两步,猛地抱住他。 "不用想啦。"她在他怀里蹭了两下,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 "你已经哄好了。" 没有什么比"来见她"更令人心动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是捧着一束花,从相隔很远的城市, 不假思索地飞来见她。 于佳时之前觉得,穿着合脚的运动鞋走路很舒服, 现在却感到身子慵懒下来, 还有些累。 叶羽琅此行很急, 会议结束就临时订了机票, 下飞机又拦下的士,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来不及回家一趟开自己的车。 他用软件叫了一辆商务豪华车,问她:"吃饭了吗?" 于佳时摇摇头:"我刚收工。" 其实也不算。她走了有好一会儿了,但在路上走走停停,没看到什么想吃的。 "我也没有。"叶羽琅心疼的摸摸她的脑袋,"你想吃什么?" 于佳时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要不去学院路附近吃吧?" "好。"叶羽琅有些惊讶,思忖后道:"我听说周围的异国餐厅不错。" "听说?"于佳时好奇地问,"你没去吃过吗?t大和你们研究所不是都在学院路那边?" "没有。"叶羽琅淡淡道,他对料理兴趣平平却品质挑剔,也鲜少和人外出聚餐,"我基本上都是请保姆在家里做,或者去熟悉的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于佳时来了兴致,"也在那块?" "嗯。"叶羽琅颔首,"但那家你可能不会喜欢。 口味很淡,每天的菜谱都得按照厨师的心情来,得去了才知道;经常有糖油混合碳水,热量比较高。" "偶尔一顿也没关系。"于佳时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他说,"带我去嘛?我想去你平时会去的地方。" 叶羽琅当然是立马柔声应下。 车到了。于佳时看见豪华的车型,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这得花多少钱啊? 上车以后,她拽了拽叶羽琅的衣角:"你打这么贵的车干嘛呀。" 叶羽琅把手机划动几下递给她:"你看这个。" 于佳时定睛一看,屏幕里的不正是自己嘛? 被路人偶遇了一天,从早上机场的站姐图到出租车司机的侧脸抓拍,再到刚刚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拍下的背影 还好还好,都还挺好看的,没有什么丑照。 粉丝给她和公司的账号留言: "于佳时你现在是真的火了,后面忘了。" "公司给姐姐配辆车吧!怎么女明星出街还要打的啊!" "我还听说姐姐现在还住在影视城那个区一栋特别破的小楼里,公司能不能找个好的房子呀?" "天呢你们真的没人去投诉那个出租车司机吗?他居然用姐姐下车的地址去卖钱,还好最后被发现那个是姐姐拍综艺节目的地址" 于佳时抿唇,瞪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现在她才对自己火了这件事有更进一步的认知和实感。 叶羽琅看出她的不自然,安抚的说:"刚才你的公司回应,已经投诉了那个司机; 现在这辆车的服务是商业性质的,司机不知道你是谁,可以放心。" 于佳时靠上他的肩,点点头。 在他身边,她总是很安心。 她偷偷地亲吻了一下怀里抱着的玫瑰花,21朵。 21,爱你。 她分辨不出来这个数字是巧合,亦或是他的巧思。但不管哪一种,都让她觉得很浪漫。 * 私房菜馆内。 于佳时在路上就听叶羽琅说这家的老板有个性,但没想到这么有个性。 他们前面来的那位客人,想一个人点两份,开出了于佳时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老板也绝不松口,指着一旁牌子上的"每人限一份定食"示意。 于佳时环顾店内,发现整洁高级的店面里人还不算少。 她又联想到一天下来被拍到的各种照片,心想要是吃饭的时候也被拍下来,会不会因为咀嚼上镜变形啊? 她对叶羽琅嘀咕了几句,二人决定打包带走,一起去叶羽琅的家里吃。 他的家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研究所分的有双人间,但叶羽琅习惯了独居,物理所距离他家也不远,就没有搬离。 于佳时想到即将要第一次踏入叶羽琅的住所,心里七上八下。 一直到跟随他来到房门前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就是来男朋友家里做做客吗?迟早要来的,于佳时,不许表现出紧张的样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咬住下唇,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前方的叶羽琅好像云淡风轻,表现平静。 如果忽略他输密码开门的时候,输错了三回,差点拉起警报的话。 房门被打开,他顿了一下,侧过身让于佳时先进去。 于佳时抱着玫瑰花,小步向门里挪动。 她眼神乱飘,将屋内的装潢尽收眼底。 敞阔的客厅挑空,墙面和地板选用简洁利落的黑白大理石纹理。优雅的黑镍金属框架沙发横悬中央,皮革覆面,呈现出严谨的美感。 暮色时分,落地窗外繁灯点点,颇有洛杉矶海边日落大道的气氛。 叶羽琅紧随其后关上门,突然想起来家里没有客用的拖鞋,心中懊恼。 于佳时问他:"伯母的呢?我可以穿她的吗?" "也没有。"叶羽琅解释道,"我父母常年在国外访学任教,很少见面。" 他们一家子女情感都比较淡□□惯了不近不远的相处。 于佳时猛地回头看向他,读着空气中的氛围,确认他没有为此伤心孤寂后放下心来。 "那我穿你的呢?"她问,"行吗?" "可以。"叶羽琅俯身,从鞋柜里取出一双自己换洗的白色拖鞋,看着她小小的脚踩进鞋里,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拖鞋此刻显得宽大无比,踩在地上拖拖踏踏。 他面上有些发热,急忙走到厨房的岛台旁加热刚刚打包的饭菜。 他把饭菜放进微波炉中定好时间,双手撑在乳白色大理石纹的岛台上,视线跟随在屋里四处转悠的于佳时移动。 只见她对房间装修很喜欢的样子,看来看去。原本沉闷无奇的房屋里此刻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像夏日里无边的绿叶丛中,野蛮生出的一朵栀子花,香的浓烈,叫人无法忽视。 她一会儿对着餐桌上方的镜面吊顶照自己,一会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立不安,一会儿又抱着花走向他。 于佳时问:"叶羽琅,你家里怎么没有花瓶?" 她想把白玫瑰插起来,摆在客厅里,多漂亮呀。 他家是很好看没错,就是整体的色调太暗沉了,需要一点生气。 叶羽琅说:"我没有买花的习惯。" 他又很快补充:"以前没有。" 于佳时:"噢~" 饭菜热好了,叶羽琅把一切备好,整齐摆上餐桌,于佳时享受着他贴心的服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很好吃!"她眼里放光。 定食的配置比较简单,每份只有一荤一素,配上主食和甜点。因为是外带,也没有例汤。 叶羽琅怕她口干,还泡了一杯拿铁给她。 不过他说的果然没错,这一顿的热量不少:纯果木烤制的鸭肉上盖着肥美的枣红色脆皮,油亮亮的,却没有选用通常使用的甜面酱来搭,而是两种自制的特殊酱料,似乎是黄瓜薄荷和腌渍山楂,配着主食的手工面饼格外鲜香; 素菜是茄子烧毛豆,肉汤喂的茄子香气浓郁,却毫无油腻感,配有不知名的清甜野菜;点心则是做成黑天鹅模样的千层酥,里面有果肉酱料和细腻的馅泥。 "我第一次觉得,不放什么调料、不辣口的食物也能这么好吃。" 于佳时边吃边感慨。 叶羽琅看她吃的高兴,弯起嘴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想不明白,明明并非自己做的饭,却总是害怕她不喜欢这个口味,甚至不敢主动提出带她去; 在确认她满意之后,他又如此欣喜。 叶羽琅觉得,有关于佳时的所有事,比这世上最复杂的定理还要深奥。 他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晦涩难懂的文献,可以行云流水地写出论文发表在核心期刊的一区,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参与一项前沿的实验项目。 唯独在她面前,每每束手无策。 好比吃完饭、收拾完后的现在。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像中学校园里互相有好感,但刚刚被老师分在一起坐、还不相熟的男女同桌一样,不知道要干嘛。 虽然仅仅是坐在一起也很让人满足,但总觉得无事可干,有些尴尬。 良久,他们同时开口: "要不要看电影?" "其实,我想先洗个澡。" 四目相对,于佳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解释:"我今天下午走了好久,有点累,想去冲个澡。" 虽然今天的京市凌晨刚下过一场急雨,天气凉爽,她并没怎么出汗,但还是想冲一冲身子。 刚来他家的路上二人就商量了,因为他们明天一早都要回海市,于佳时家里又离得比较远,所以今晚在叶羽琅家的客房暂住。 叶羽琅点点头:"好。" 他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找手机:"我忘了,家里没有你用的洗漱用品。你常用什么牌子?我现在买。" "那你先去洗吧?"于佳时走过去,接过他的手机,"我来下单。" 叶羽琅应了一声,刚要离开,二人面前的手机屏幕里就弹出一条某社媒的推送通知。 "您的特别关注:@于佳时Jacinth 今天有新热点了,快来看看吧~" 于佳时忽地看向叶羽琅,只见对方耳根爆红。 她没忍住噗呲一笑,念着屏幕上的文字:"您的特别关注:@于佳时Jacinth" 叶羽琅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是。" "我的特别关注。" 于佳时心里甜滋滋的,又想起来他说过他从不发什么东西,只是偶尔才会看看,好奇道:"你平时都爱看些什么?" 真想看看他的关注列表,看看他的点赞记录。 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想要了解他,不仅仅局限于校园的神话传闻,而是他这个人本身。 "没什么。" 叶羽琅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意看。" 他并不介意她查看他的手机和社交账号,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完就步履有些匆忙的往浴室走去。 于佳时看着他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低头重新看向手机。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又仔细比对了一下时间和行为,愈发在心里打鼓。 叶羽琅,于佳时。 叶,于。 Y与Y。 ——叶羽琅,不会就是她的Y&Y吧? 第44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8 ◎重新相逢,然后、至死不渝◎ 会是他吗? 于佳时忽然很紧张。 她也摸不透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期待, 还是别的什么。 她用力点了一下社交软件的图标,目不转睛。 等到看见他的名字,方才松了口气。 这人注册好几年了, 居然还用着系统默认的灰白头像,名字是自动生成的"用户xxxxxxx"。 原来他不是。 ——还好,不是他。 于佳时被自己这才浮现出来的真实想法吓了一跳,又很快接受。 如果那个一直鼓励自己、肯定自己的网友是叶羽琅,她会很感动,但也会忍不住想, 除了了解她、关注她本人的叶羽琅, 难道就没有一个素不相识、仅仅因为事业而支持她的粉丝么? 现在发现不是他, 心里不但没有落空, 还有点欣慰和窃喜。 不是叶羽琅, 她之前偷偷检查过了,也不是洛姐她们。 也就是说, 还有除了这些身边人之外的一个人,也在肯定着她。 肯定着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演员的于佳时。 她来不及再多想,就看见叶羽琅的关注列表那里只有7个人。 点进去才发现,除她之外的六个不是研究所的官方号就是著名物理杂志,而她在一排蓝v的最下方,是唯一一个特别关注。 她看了粉丝那栏,觉得很搞笑。除了软件自带的新手指南, 就是两个僵尸号。 不过叶羽琅自己这个号也很像僵尸号就是了。 小春提醒她:【你快看他点赞记录。】 于佳时好奇地点开点赞的界面,映入眼帘的, 全是自己的微博。 还有不知道他从哪里刷到的, 粉丝吹彩虹屁夸自己的微博。 她缩回沙发上, 用手机挡住笑的像花一样的小脸弯腰侧躺, 好一会儿后,听见跑腿员按响的门铃声才起身。 她抱着袋子走会客厅,正好和穿着浴袍刚从浴室里走出的叶羽琅对上目光。 隔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乳,总之有一股温和的果木气息,散发着淡淡奶味的清香。 于佳时抱袋子的手臂缩紧了些,心里涌上莫名的紧张情愫,暗自吞咽了一下。 叶羽琅走过来,他的香味愈发浓郁。 他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问她:"睡衣买了吗?" 于佳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没有!" 她突然想到什么,眼波流转,深吸一口气说道:"给我一件你的白衬衫也行吧?" 叶羽琅一怔:"好。" 他去衣帽间里找了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交给她,又带着她去浴室里熟悉环境,把她刚收到的洗护品都摆放好。 浴室里还残留着他刚洗澡时的清香味道,久久不散,像他的怀抱包裹着她。 "往这边是热水。"他细致地说,"你先洗,我去收拾客房。" 房子里的客房和主卧差不多大,从他买下来后就一直闲置,还一度考虑成作为第二个书房,但懒得改造;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他离开浴室,走的时候带上门。于佳时歪头看向二人并排摆在一起的洗护用品,低下头浅浅笑着。 沐浴露她买了自己平常用的品牌和味道,但她突发奇想,忽然把自己的那瓶放回原处,伸手取下他的沐浴露瓶子,打开瓶盖嗅了嗅。 和她闻到的奶味果木香如出一辙。 她像只做贼的小猫儿一样眯着眼睛笑,挤出他的沐浴露涂到自己身上细细涂抹。 她全程边洗边笑,好不容易洗好、吹完头发,捧起叶羽琅找来的白衬衫,站到镜子面前朝自己身上比了比。 她身形纤细却并不娇小,不过他的衬衫对她来说依然很大。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深吸一口,衬衫应该用柔顺剂或者留香很好的洗衣液洗过,有一股区别于沐浴乳的、同样好闻的味道。 小春对她没眼看了:【你真的很像痴汉诶!】闻来闻去的。 于佳时瞪了它一眼,摇头晃脑:"你不懂。" 小春这小孩,懂什么? 闻到喜欢的人身上香香的味道,偷用他的沐浴露,穿他的衣服,是一件超级幸福的事情呀。 于佳时扣好衬衫的扣子,长长的袖子遮住她的小手。她推门出去,室内外的温差带来一阵清凉。 叶羽琅坐在客厅里,面对曲屏的电视机不断按着遥控器挑选电影。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按了半天,实际上都是在机械的上下左右滑动,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视机上。 于佳时走近他。叶羽琅看了几眼于佳时,见自己合身的衬衣在她身上宽宽松松,真有几分居家睡衣的样子,目光像被灼伤一般迅速定格回电视上。 "对了,之前的房门密码是随机的。"他对她说,"我刚才去换成了你的生日,免得你难记。" 于佳时抿住唇,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往上弯了起来。 她坐到他身边,靠在他明显僵硬了一下的身上,问他:"你想看什么?" 叶羽琅忍不住侧头看她,反问道:"你想看什么?" "听你的,我都可以。"他说,手不由自主地轻拂着她软软的、带有吹风机余温的发丝。 "那我要看《瞬息全宇宙》。"于佳时接过遥控器搜索着,"加上今天这遍,就是4刷啦。" 叶羽琅莞尔,果然如他听说的那样,于佳时爱反复盘自己喜欢的影视剧。 于佳时一聊起电影就打开话匣:"你有看过《编辑部》么?就是上半年上映的那部国产片,我觉得这两部连着看会更好。" "都让我觉得虚无,又很踏实,从日常的脚踏实地到仰望星空,可又从星空落回到地面。向外,向宇宙探索,最后又收缩到每一个人。" "宇宙的终极奥秘,就是我们身处其中的日常琐碎么?"她喃喃。 叶羽琅说:"或许。" 他和她看着电影,讲起自己读过的书,那些深奥的量子原子知识被他用浅显易懂的话语凝练概括,将物理与哲学关联,帮她佐证着她的思路。 "有一本书和那个电影最后的镜头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像。"叶羽琅听她讲着剧情,不禁联想。 于佳时立马接话:"《亿亿万万》么?我刚也想说。" 叶羽琅点了点头。 书中这样写:"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你我皆是星辰。" 所以,每个人类和无边的星河宇宙,有着相同的构成。人类是电视机里的雪花点,是数十万年前行星环上的点点尘埃。 无数颗微粒和微粒流动、组合、碰撞,形成了不断来往的人群。 于佳时忽然觉得,她和叶羽琅何尝不是在洪流之中的两颗微粒。 或许他们正如一块陨石下落时不小心飞往两个地区的碎片尘屑,经历很长很长的跋涉,经历重生、觉醒,直到她迎来新生。 于是两粒尘石在岁月风化中变为两颗钻石,被交织的命运加工又运输,终于有一天,变成了爱人无名指上的对戒,在携手之时重新相逢。 相逢,然后,至死不渝。 * 影片结束。 于佳时还不想去睡,用叶羽琅的手机当作自己的小号刷着社交软件,对他说:"你也选一个电影呗,咱们一起看,看完再睡。" 叶羽琅脱口而出:"《仙灵渊》怎么样?" 于佳时手指滑动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会知道这部片子,但很快又心大地说:"这部也太长了,换一部?" "那就《咒禧》。"叶羽琅随口接道,"或者《荷叶渡》也行。" "等一下。"于佳时越听越不对劲,"你你故意的?" 这些片子,恰好都是她参演过的,算是其中为数不多口碑还不错的那几部。 "不是。"叶羽琅答道。 于佳时放下心来。 她就说嘛,就她出场那几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她自己看也未必能发现那是她,更何况叶羽琅。 结果叶羽琅随后的话让她睁大眼睛:"我不怎么看电影,只看了有你的片子,所以提到电影也只能想到这些。" "你、你都看了啊?" 于佳时震惊的说。 叶羽琅"嗯"了一声,像只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认真的说:"于老师,我是你的影迷。" 于佳时鼓起嘴,神色讪讪。 什么影迷? 出场几个镜头的龙套群演的影迷么? 但她想到叶羽琅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一部一部放着电影,在两三个小时里去找她出现的那点零星片段,心里百感交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动,不小心划离了软件的界面,回到主屏幕,恰好点开了他的备忘录。 备忘录里,却静静躺着一张表格。 她定睛一看,是一份"如何哄人"的笔记。 内容很多,用大大小小的标记符号和格子颜色分隔,看上去像是从各个教程里提炼总结出的成果。 但每个方案后面都打上了红色的小叉,大概是觉得不满意。 于佳时眼睛弯起来,退出这个表格,又看到了一份被置顶的备忘录。 点进去,是她的喜好和忌口。大大小小,分类详尽地记录。 里面有一行,写着"她不爱吃汉堡和brunch",又在"汉堡"下面划了条下划线,底下有红字注脚:"by符嘉与,勘误:并非不爱。" 于佳时笑得前仰后合,把手机举到叶羽琅面前问他:"叶羽琅,你怎么这么可爱?" 叶羽琅看着备忘录的界面,面色通红,装作平静的模样,稳稳接住笑倒在他怀中的她。 于佳时顺势躺到叶羽琅腿上,把他当成人型枕头,仰视着他精致的下颌线,还有连毛孔都不太能看见的白皙皮肤,在心里和自己比美。 她想到他的浴室里连护肤品都没见多少,昨晚到今天又忙工作和奔波连轴转,却连一颗痘痘的影子都看不见,有些不爽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于佳时说:"叶羽琅,你这样看起来笨笨的。" 叶羽琅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乱,很纵容的温和地说:"嗯,我笨。" 于佳时咧开嘴笑,手指轻点他的鼻尖:"你是一只小猪。" "小猪,叶小猪。" 她念念有词,翻了个身从沙发上翻出自己的手机对他说:"我要给你改备注!" 叶羽琅无奈的笑了笑,拿她此刻的俏皮毫无办法,喜欢的紧。 "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于佳时改完备注,突发奇想,双手握住手机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问道。 叶羽琅抚好她躺下后额间微乱的碎发,静默了很久,才低头温声说:"小时。" 于佳时微愣。 总觉得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 不知为什么,她想他的这声"小时",好像比以前的柳苏彤,甚至妈妈爸爸还要恒久而遥远。 叶羽琅说:"我听说,和你关系亲近的人都会这么叫你。" "我也想。"他这样说。 "又没有人不让你叫。" 于佳时吐了吐舌,突然回想起自己之前自卑神伤时对叶羽琅的态度,目光躲闪,连忙说:"你现在叫嘛!" 叶羽琅看着她慌乱害羞的姿态,嘴角绽开一抹笑意。 "小时。" 他低低的唤着她,一声又一声:"小时,小时。" 于佳时捂住脸:"够啦够啦!" 明明只是叫个名字,怎么搞的这么让人脸红心跳呢? 叶羽琅叫了最后一声"小时",看着于佳时在自己腿上坐起来,扭扭捏捏的掩面,一副娇娇的羞态。 他忍不住拉开她的手,双手和她十指相扣,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一触即离。 于佳时都还没反应过来,叶羽琅就一下子起身,从脸颊红到耳畔,脖子上也泛有微微的粉红。 "明早还要赶飞机,该睡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客房我收拾过了,你直接睡就好。晚安。" 于佳时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慢慢回神。 她小声"嗷"了一声,脱力般靠到沙发背上滚来滚去。 小春说:【不是,你们俩,至于吗?!】 【都做了两次了!两次了!!!】 现在这么纯情是要怎样啊! 于佳时捂住脸继续打滚,又一次说:"你不懂!" 这是他们清醒时候的第一个吻呀。 虽然早已唇齿交缠,在欲海中共振浮沉数次,但回神时分,二人连牵手都只有片刻,每次相处都是那样紧张而青涩。 良久,她松开捂住脸的手,对小春挤出一句:"还有,我纠正一下。" "不是两次,是两夜。" 一夜都不止两次。 小春被她整无语了,白了她一眼,生怕自己这个未成年小系统被这位姐姐带坏,一溜烟儿下线。 于佳时揉了揉滚烫滚烫的脸蛋,慢悠悠朝客房走去。 她的那束玫瑰花也被拿到了客房,此刻正在窗外月光的照拂下拢着淡淡的光泽。 伴着好闻的花香,被单香,以及一轮好月亮。 她一夜好梦。 * 早晨。 回海市的飞机上,叶羽琅坐在于佳时身边,看着她和凌芊羽互发消息约见面。 "就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他听她说过一点此事的打算,欣赏她的独立,又想要为她做点什么,有些闷闷道。 "有。" 于佳时收起手机,对他说:"你陪在我身边,就是帮了大忙。" 叶羽琅深深的看向她,目光缱绻,似有千言万语。 于佳时下意识想要回望他,下一秒,她如漫画般浅茸茸的浓密睫毛被他温热的大手盖住,能感受到睫毛在手掌心上的剐蹭。 飞机起飞,遮光板不能关上。于佳时敏锐地感受到一阵刺眼的眩光被眼前的手所遮挡。 "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 他的声音温柔,淡淡的,像是在她的枕边下了一场绵绵密密的晚夏微雨,雨是好眠时。 下飞机后二人分别,叶羽琅去研究所报道,准备本次研讨最后的收尾工作; 于佳时则是找到邓宴礼早早派到机场等待的司机,去茶室赴约。 茶室在山中,却并不因夏雨季节显得闷热,四处是流动的绿色,十分清凉。 装修是民国时期的风格,实木柜龛上摆着复古的唱片机,咿咿呀呀吴侬软语的唱着,琉璃灯罩下彩灯辉煌,在单向的玻璃窗上洒下教堂彩绘般的光泽。 凌芊羽和邓宴礼相并坐在茶台后油绿色的沙发上,邓宴礼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凌芊羽脸色一红,瞪了眼他,假装品着茶。 见到于佳时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近,她放下茶杯起身相迎:"佳时,你来了。" 邓宴礼紧随其后起身,微微朝于佳时倾身问候:"于小姐。" 他的态度很好,收敛了平日里威严的气场。 "芊羽姐,我好想你~" 于佳时小跑向前,和凌芊羽拥抱了一下,对一旁显得孤零零的邓宴礼颔首:"邓先生。" 三人坐下,先是寒暄了一会儿。 凌芊羽精通茶艺,这家茶室也有她的投资。言谈之间,她给于佳时用荷花花瓣沏了一杯冷泡茶,茶香萦绕,沁人心脾。 于佳时仔细观察着凌芊羽的状态。 不比那夜浑身黑色、面色憔悴,今天的她穿着青芥绿色的针织吊带长背心,底下是一条阔腿的暗蓝色长裤。 搭配的珍珠首饰富有光泽,一看就价格不菲,愈发衬得她优雅闲适。 她的面色也红润,看上去气血很好。 小春感慨万千:【这就是爱情的滋养!】 应该就是那晚,邓宴礼和凌芊羽说开了,谈了很久的心,他们想要放下世俗眼光的束缚,尝试给彼此压抑许久的感情一个结果。 它又看了一眼于佳时,补充说:【还有友情。】 也许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怜,于佳时最近总是和凌芊羽聊天,偶尔发给她自己拍到的晚霞,或者精心摄影的花朵,又或者是一块甜得过头的小蛋糕。 她想让她知道,这生活有许多美好。 于佳时很欣慰地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滋养。" 凌芊羽虽然曾经面对凌邺的威胁有过退缩,但归根结底是个很坚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遭遇种种后,好好生活了这么多年。 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爱好。她大学就读于很好的金融专业,有投资理财的能力,能沏出非常好喝的茶,也能把爱好和能力结合发展壮大。 这样的人,在原书中和自己一样,也成了男女主脚下的炮灰,甚至只是以一句轻飘飘的"男主因为被自己送出的继姐对女主产生兴趣"而一笔带过。 于佳时抿着茶,终于进入正题。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问邓宴礼:"你那边,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她之前就把规划好的计划和安排发给他们,两边分头行动。 她自己负责舆论上的攻击,让小春放出凌邺的不雅照,顺便发各种相关的通稿让热度持久不下; 邓宴礼则是联合集团打压凌氏,让本就因为负面新闻股价持续下跌的凌氏更加摇摇欲坠,风雨欲来。 商场上的事情,于佳时不太懂,更知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她相信邓宴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凌邺,所以很放心。 而邓宴礼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他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腕表,神色鄙夷:"一切顺利。" 他冷哼一声,眼里染上狠戾。 "那小子,现在应该快被董事会逼疯了。" 第45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29 ◎要不要接吻?◎ "什么''''那小子''''?" 凌芊羽敲了一下刚起范儿的邓宴礼的脑袋, 教育他:"他比你还老好几岁。" 邓宴礼霸道总裁般"天凉凌破"的气场瞬间消散,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乖乖低头说:"嗯嗯,你说的对。" 她话里的那个"老"字, 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 于佳时笑了一声,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凌芊羽闻言也向他望过去,目光中带着询问:"对呀,你怎么安排的?之前我问你你都不说。"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邓宴礼注意到凌芊羽的好奇,坐直身子扯了扯领带,像个即将耍酷的臭屁小学生, 半点没有商场上叱咤风云、杀伐果断的模样。 他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总结:"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集合了之前被他坑过的人和打算坑他一笔的人, 找到了他那个野心勃勃的总经理, 里外一起整他。" 于佳时想到冲浪时看到的段子, 问他:"你不会还浇了他公司的发财树吧?" 邓宴礼蔑视的扫了她一眼,被凌芊羽警告过来的眼神止住, 认认真真的回答:"那倒不至于。" 于佳时点点头,看来他们间的商战比较高端。 邓宴礼说:"我只是让那个总经理偷偷把凌邺办公室的招财猫砸了。" "" * 凌氏集团,大会议室里。 凌邺眉头紧锁,恨不得把眼前这群笑面虎一样的老骨头们赶出去。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他连请他们出去都只能客客气气的。 "不是我说,小凌啊。"一个头发掉光了的老董事和颜悦色地笑着和他讲话,"要是你爸爸看到你今天这样, 肯定也和我们是一样的想法。" "你还年轻着呢,趁这个时候好好回去打磨一下, 以后再回来也不迟嘛。" 老董事一副苦口婆心的好人模样, 说出来的话比谁还让凌邺心寒。 "你看你现在, 非议这么多, 还要坚持来公司工作,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爸爸和我们这群老头子打下的江山考虑考虑呀。" "就是啊,小凌董。"旁边一个年轻一点的董事也发话,"老凌董走的时候,让我们多关照帮衬你,你就放心去沉淀一下,公司的事有我们。" "关照我?你也还记得你是这么给我爸承诺的?"凌邺突然怒喝一声,"公司的事有你们,还是有赵忠那个白眼狼?" 赵忠就是在邓宴礼的帮扶利诱下,迫不及待想要架空凌邺的总经理。 其实这么多年,凌邺也摸清了赵忠的野心,但他能力实在突出,做事干净,不留什么把柄,是个好人才。 凌邺对自己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够驭下,越是有野心的人,他越想看到对方的臣服。 可惜这回在阴沟里翻了船。赵忠对自己的职权早有预谋,舆论风波未平,短短几天就大张旗鼓给自己搞出无数事端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说服这么多老董事。 他隐隐有猜到这里面还有别人的手笔,赵忠再怎么多年筹谋,他的能量也远不及此。 "小凌,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我们谁不是为了公司好?" "你搞清楚,是因为你的丑闻,现在才" 董事们七嘴八舌地数落他。 凌邺不堪其扰,碰巧手机里显示柳苏彤的来电,他气极反笑,轻哧一声,直接挂断拉黑一条龙。 董事们这几年股份咬的很近,老凌董走的时候,留给他的股份和话语权本就不算很突出的充足,他原先走在顺畅大道上的时候留意不到,如今却发现人人都可以出来咬他一口。 他们今天也不是来劝退他的,更像是直接通知。 董事会其余人走后,凌邺筋疲力尽,一边盘算着如何东山再起、给所有人一个报复,一边下楼让司机送他回家。 他看着面生的司机,心里嗤笑。 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个趋炎附势,看着自己不行了就各自飞去找下家,连司机都换了人。 他是快被架空,可大局还未定,又不是死了! 凌邺坐在后排座位上假寐,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拉黑了柳苏彤。 现在他心里窝火,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但丑闻还闹得沸沸扬扬,出去快活当然是不方便。 要是柳苏彤还在,倒可以一泄其欲。 上次好像答应帮她摆平麻烦,还去找了和姐姐有几分像的那个小明星,搞出什么一周之约来着? 算了算时间,是快到了,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答复。一个三流的戏子,总不至于敢忤逆自己,但他最近烦得很,懒得管,就让柳苏彤自己看着忽悠吧。 他混混沌沌地想着,没察觉到车子在某个偏僻无人的陌生地方停了下来。 "啪!""砰!" 下一秒,后排的车门打开,凌邺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被一阵猛力拉出去,用黑布蒙住头拳打脚踢。 打他的人一开始是肉搏,后来还上了工具,钢铁触感的长棍状物体密密麻麻落在身上,凌邺从一开始的剧烈反抗到后来的麻木、失去知觉,嘴上却不停。 "你们是谁派来的?!"他大声斥骂,"放开,滚!" "赵忠的人?!放开我,小心我报警!" "报警?"为首的男子声音陌生,语气却嘲讽,"凌总您做了那么多事,警察来了以后,猜猜我们谁关的更久?" "你和我有仇?"凌邺试探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你姓张还是王,还是苏" 他还没说完,对方就一声令下,新一□□打开始。 每打一下,还要加上一句:"替天行道,这下是替姓张的打的!" "这下是替姓王的!" "这下是替苏" 凌邺两眼一闭,再也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这就不行了?" 为首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脉,确认还活着以后,踹了他一脚。 "老大,真要那个啊?" 他身后的小弟咽了一口口水,拿来一根粗麻绳很委屈地说。 "他该的!"被他叫做老大的男子朝凌邺身上呸了一口,接过麻绳,扒开他的西装和衬衣,露出里面白皙与红痕混杂的腹肌,粗鲁地绑起来。 谁叫他欺负人家小姑娘? 不过,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对他们兄弟伙来说可是工伤,是得好好问那个把他安排过来的神秘人要一笔补偿的 * 不同于凌邺那边的惨况,山中茶室里,三人围坐着分享进度,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优哉游哉地品茶听歌,心情愉悦。 于佳时接下来要去试陈导的戏,凌芊羽听说后,表示要和邓宴礼送她去。 "刚好你要去亨泷那边,我们送完你也可以顺便逛逛街。"凌芊羽这样说。 于佳时于是不好再拒绝,坐进了后排,结果凌芊羽也坐到她旁边,让前面开车的邓宴礼嘴巴高高撅起,很是吃味。 "有时候真是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凌芊羽偷偷对于佳时说。 于佳时看了看他俩,笑着点头赞同。 她和叶羽琅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也幼稚的不得了。 或许相爱就是让在外面成熟的人,也有可以变成小朋友的底气。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宴礼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孩子。」 凌芊羽靠着于佳时,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 「当时你也是个小孩子吧。」于佳时打字回她。 算起来那时候,凌芊羽也才成年不久,还没有步入社会就先步入了婚姻,还是一桩只有利益和丑恶的婚姻。 凌芊羽笑了笑,没有对那段惨痛的经历过多自怜,接着轻点键盘。 「宴礼当时虽说是独子,但邓老头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脾气也很差,喝醉酒就拿他出气泄愤。他小小年纪就有些孤僻,看上去凶巴巴的,对周围的一切都爱搭不理。 我一开始怕邓老头,也挺怕他,只想着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 但是我没想到邓老头居然把他的情妇带到家里来,任由那些女人对宴礼指手画脚。 有个女人好像怀孕了,耀武扬威的,又怕宴礼成了自己的威胁,就给他买游戏机,撕他的书,甚至他发烧了都不让家庭医生去看他。」 她低垂着头,叹了口气。邓宴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柔声问:"累了吗?" 凌芊羽笑着摇摇头:"没事,你专心开车。" 她接着打字:「我怕他死掉,才去照顾他,可我没想到这个整天臭着脸的小孩心里这么柔软 我只是短暂的帮他去了烧,他后来能为此,站在邓老头面前为了我顶撞他,甚至帮我挨鞭子。」 「我感觉那几年,自己都在和这个小孩抱团取暖。」她感慨。 于佳时揉了揉凌芊羽的头发,罔顾前方后视镜里一直紧密关注的强烈视线,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头靠着,对她打趣说:「抱着抱着,也抱出感情来啦。」 凌芊羽脸色一红,又慢吞吞打出一行字:「你觉得,我们这样是可以的吗?」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还有可能。」 年龄差摆在这里,又是共患难的诡异亲情变异的感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和他生出了爱的情愫。 也不知何时,邓宴礼忽然就在她心里,从小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 或许,是某一次他挡在自己和邓老头之间的背影,不再颤抖,不再瘦小,而是宽厚可靠,像一块巍峨不动的巨石; 或许,是他来找自己时永远轻轻敲响的三声房门,和决不踏入自己房间内半步的青涩坚持。 于佳时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只要你想。」 她忽然想到叶羽琅,嘴角绽开一抹瑰丽的笑意:「我有个朋友告诉我,人的动向是流动的,绝不是一条僵硬笔直的、被定好的死线; 只要还在流动,一切都有可能。」 今天的一切一切,都在朝着比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可能,还要好的方向流动,不是吗? * 傍晚。 于佳时顺利结束试戏,正式加入了剧组。她抱着厚厚的剧本回到出租小屋,环顾屋内。 这件狭小的屋子里有太多的回忆,无论好坏。 就像音响随机播放的歌曲,不知道下一首是悦耳动听抑或靡靡杂音,都飘扬着充斥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她在这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从籍籍无名走到如今有人问津;在这里自己做饭、打扫家务,第一次学会了怎么换电灯泡。 她记得洛姐第一次踏足屋内,问她这么小的房子能不能住,她笑着点头,心里记挂着这个月的水电账单; 她记得在客厅的茶几上,柳苏彤和自己一起分着吃完用中奖的代金券买下的超大份披萨; 后来,她买来一个花瓶摆在上面,插上她还有叶羽琅给自己送的花。 应粉丝的心意要求,还有众人一致的考虑,她已经找好的新的房子,许多明星都租住在那里,安全性很好,离影视城也不远。 所以,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于佳时蹲身抽出沙发下面的收纳盒,慢慢开始收拾起行李。 她收纳东西很整齐,收拾起来效率也很高,夜还没深就已经收拾干净,整理出两个大箱子——这是她要带走的全部家当。 不过书和剧本被她仔细包好,另找一个大收纳箱装起,到时候得妥善运送。 于佳时想,她用了五年多的时间把这间屋子用记忆填满,却只用了短短一个晚上就打包妥当,即刻就可离开。 她回来的时候,屋外夕阳光明,所以想着省电就没有开灯。此时夜色渐浓,她骤然闲下来,才感到四周黑暗。 "咚咚。" 门被敲响。 于佳时也顾不上开灯了,蹦跳着去开门。 "你来啦。" 她看着门外一身西装的叶羽琅,眉眼弯弯,迎接他进来。 "嗯,我来了。"叶羽琅回答她,"怎么不开灯?" 他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约好明早帮她搬家。 于佳时希望他能和自己在这个小巢里一起待最后一晚,于是他忙完便驱车过来。 刚刚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她房里的灯没有亮,还十分担心。 "忘了。"于佳时吐舌,又跑去开灯。 "啪"一下,满室亮堂。 "吃了吗?"叶羽琅问她。 "吃了!"于佳时回答,"我和陈导他们一起吃的椰子鸡,以后就是同事了。" "你是不是喜欢吃椰子鸡来着?" 她想到曾听过的传言,偏头向他确认。 叶羽琅点头:"还行,我祖母经常做这道菜。" 于佳时为自己又更了解了他一点而暗自雀跃。 叶羽琅走到客厅,给那两个行李箱套上防尘的保护套,于佳时这才看见原来他手里还一直拿着东西,靠在墙上看着他动作。 她像个小流氓一样调皮的吹了个口哨:"这是谁家的贤夫良父?" 叶羽琅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于家的。" 于佳时捂住脸,小跑到洗手间里取来准备好的洗漱套组给他看:"于家欢迎你!" "你看我家里就常备有这些多的洗漱用品。"于佳时自得道,"不像你,什么也没有,都要现买,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这可都是她从住过的酒店里带回来的牙刷牙膏,她可真是持家有方,居家小能手! "你真棒。"叶羽琅顺着她的话说,"我得多向你学习。" "可不是吗?"于佳时其实很会察言观色,看见他顺从的态度,立马蹬鼻子上脸,"你是研究员,教授,博导,那我是什么?我是博导的导师。" 博导导? 叶羽琅似乎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二人相视一笑。 他们很快洗漱完,相继躺到于佳时的小床上。 "不好意思啊。" 于佳时看着天花板上已经有些发黄发黑的白色顶灯,对叶羽琅说:"我这里可没有客房让你睡。" 叶羽琅轻轻的笑了。 他靠她那侧的手试探性地一点点挪动着,向她的手自然垂落的位置靠近,小拇指小心翼翼地搭上去。 于佳时手微微一动,抿嘴遮住微笑,任由他紧接着牵住自己的整张小手。 "叶羽琅。"她说,依然看着天花板,"要不要接吻?"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 于佳时鼓起嘴,很懊恼地想要背过身。 刚动了一下,就被叶羽琅倾身微压住,他环她入怀,头向她俯下,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吻上她。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不是上次那种蜻蜓点水的一吻,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吻的她腰肢发粘。 于佳时感觉身体变得软乎乎的,没什么力气,她贴近他的身体,缠绕着他,听着彼此的呼吸从紧张变到趋同的和缓,再到升温急促。 她贴他贴得越来越紧,慢慢缩进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轰鸣。 "睡吧。" 叶羽琅喑哑克制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手轻轻蹭抚着她后颈上柔软的肌肤。 于佳时享受着他的爱抚,觉得舒服极了。 她埋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应和他。 "睡吧,叶小猪。" 第46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0 ◎你怎么这么黏人?◎ * 剩下的夏天, 于佳时过得十分舒畅。 试戏结束后,还要过一阵子才开机。她近期的工作内容就只有侦探综艺和一期真人秀的录制,其余就是拍拍物料和照片在社交平台上营业。 叶羽琅跟着研究所大部队返回京市, 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于佳时没事的时候就和他待在一起,看电影或者看书,偶尔一起买菜做饭,紧绷五年的生活一下子悠闲起来。 反观男女主那边,就不怎么好过了。 先是凌邺。 该说不说,男主的气运还是很强势的, 即使被邓宴礼他们联合打压、被董事和总经理虎视眈眈, 但依然有后招。 尤其那个刘忠,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知从哪儿被凌邺抓住了小辫子, 拉了下去。 沉寂一阵子后,凌邺趾高气昂地回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身边的助理、司机来了个大换血。 于佳时听小春如此汇报的时候, 正好在和凌芊羽通电话。 她旁敲侧击地问着,却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言笑晏晏:"没事,宴礼说了,他狂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就在凌邺回到公司的第三天,社交平台又因为他爆了。 如果说上次的男女花边是引发众怒,让大家声讨他玩弄女性、身心肮脏, 那么这次的实锤则是让所有人耻笑嘲讽,钉到耻辱钉上。 "震惊!凌氏集团董事长凌邺私下居然" * "怎么回事?!" 柳苏彤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图片, 尖叫出声, 从凳子上"腾"的一下站起来。 掉漆的橘红色铁凳子被她幅度很大的动作弄倒, 满是没擦干净的油污和水渍的桌子上, 几个装着青菜和翅尖的小碗微微洒出汤汁。 "死丫头!"一个模样凶狠、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朝她大吼一声,"你要死呀?!叫那么大声是想出去卖?" 柳苏彤瞪着头顶摇摇欲坠的破旧风扇,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冲过去把男人出口成脏的嘴掐断。 但她还是沉默的坐下,重新看向屏幕。 手机里,凌邺和几个蒙面男人的大尺度照片赫然在目。 他一向注重保养的皮肤被粗麻绳捆出某个特定圈子才会了解的模样,露出的部分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痕,或者暧昧的乌青色,不知道是击打还是……其他原因导致。 柳苏彤看着看着,翻到评论区的那些取笑的荤话,想到自己前不久还和这个男人密切接触过,顿时一阵干呕。 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少年捧着正在战斗中的游戏路过,瞧了她一眼。 不同于符嘉与那种充满艺术感的造型,他的鸡窝头看上去就有一股臭味,鸡都不屑于在上面下蛋。 他一开口,嘴也和头发一样脏:"呕什么?几个月了?" 中年男人看见他来了,脸上泛出恶心的笑意:"回来了?饿不饿,爸给你做了好吃的。" 柳苏彤懒得看他们父子和乐,对着少年,也就是她的弟弟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妈呢?" "妈在后面提东西。" 少年满不在乎地答道,顺手接过男人给他的一个大碗,里面是满满的鸡腿和牛腩。 "她一个人?"柳苏彤扬声质问他,"你就知道玩手机,多大人了,不会帮帮她?" 又不是没手没脚! 噢,她忘了,这小子确实没手没脚。 毕业了的大小伙子,不出去找工作,天天啃老,在家里打游戏,靠着家里开餐馆那些收入和自己寄回来的钱混吃等死。 "你什么语气?"少年还没有回嘴,男人就斥责她道,"她一个人怎么了,她自己都没说啥,你凶你弟干嘛?" "一天天不干点正经的,整天在外边跑,一把年纪了谈个恋爱还被甩。"男人数落她。 柳苏彤有种怒火攻心的无力感,她知道,和家人说什么都是徒劳。 刚打算起身去帮母亲提东西,她忽然想到,他们两个人此去是为了给弟弟买换季的新衣服的。 而那些新衣服里,从来没有一件会属于她。 她的衣服,不是捡亲戚剩下的,就是商场打折促销的过季款,比街上老奶奶穿的还土,还丑。 小的时候,坐在电视机里看广告,四方盒子里面,明星们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舞台的最中央,多让人羡慕。 所以后来她打算逃离这个谁都可以踩她一脚的家里,外出闯荡时,不做它想的踏入了娱乐圈。 父母没有什么不支持的,反正她做什么都是被数落,也只有给钱的时候能博得几个笑脸。 他们还会鼓励她的梦想。 在听说明星都很赚钱之后。 后来发现她赚不到什么钱,甚至常常拮据,又摆出现在这副嫌弃的嘴脸,把她和坐台的女人们相提并论。 其实也差不多,不是么? 柳苏彤看着屏幕里凌邺不堪入目的照片,淡淡的想。 她又试着给凌邺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她烦死他了,每次在她面前装出一副讨好的姿态都让她扭曲,现在看到他落魄被群嘲,自己也很过瘾。 但她刷着刷着,忽然后背一凉。 在凌邺热点的下方,两条带着她大名的词条引人注目,热度不断攀升—— "柳苏彤凌邺情人之一!" "柳苏彤王旌拉皮条!" 她点进去划拉了几下,有拍下她和凌邺形影不离的照片的,也有爆出她和王旌私交甚密的,更有几个女生出来晒出聊天记录,说自己被柳苏彤骗去王旌他们那里糟蹋的。 柳苏彤气的牙痒痒。 她是拉皮条,但站出来的这几个,可都是你情我愿的!还好意思在这里踩着她给自己立什么人设?! 她突然很机警的抬起头,注意到没人看向自己,略略放下心来,悄悄回到自己的房内锁门。 原本就是被凌邺那边拉黑,她心情烦躁,又接不到想要的通告,房东催着交房租,这才想着省钱回家暂住。 如今,她不敢想,要是还在这里待下去,自己会被他们辱骂成什么样。 说不定嫌她丢人,趁她还有点姿色,直接找个跛脚瘸腿的老汉嫁了她换笔小钱。 "于佳时,对,找于佳时!" 柳苏彤喃喃自语,想要拨通于佳时的电话。 一周之约早就过了,凌邺出事,她估摸着于佳时也没必要再搭理她,又堵着一口气,也没再放下身段去找对方。 如今东窗事发,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她,心里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谨慎一点,要被于佳时发现和她闹翻,不然现在趁着她火还能捞点好处。 "于佳时,那么心软,那个傻子,肯定不会不理我吧?" 她是真的害怕了,语无伦次,哆哆嗦嗦地按下通话键,才发现自己被她也拉黑了。 柳苏彤又想到她帮凌邺拍的那些他倒霉姐姐的照片,想找到照片去要挟凌芊羽,起码得敲笔大钱来。 "我照片呢?!" 她打开相册,一片空空;打开云盘里的备份,也荡然无存。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于佳时和小春的手笔。 柳苏彤两眼一黑,倒在狭窄的床上。 意识恍惚之时,她似乎做了个梦 * 一场雨下过,很快到了初秋。 于佳时在侦探综艺那边的录制全部结束。 节目组和作为mc主心骨的贺雯都对她非常满意,也因为于佳时的亮眼表现,电视台决定制作一档女性主导的侦探综艺,将侦探助理和主要嘉宾都定为女性,依然由贺雯主持。 这一天,于佳时在小绒的陪伴下,坐上飞往某个小岛的飞机。 此行正是前去录制之前签下的野外探险综艺。 下飞机到去往营地的这一段路上,还没有开始收手机等设备。 于佳时趁着这个空隙,拍下窗外荒芜但奇丽的美景,给朋友们挨个发送着。 她没发给符嘉与,她知道他一贯的秉性,电影杀青后就钻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飞速剪片子,然后丢掉手机神隐好几个月去四处找新的灵感,发消息等于白发。 她给洛姐发了一张长得红彤彤的、像火一样的树的照片,觉得像她一样风风火火; 给凌芊羽发了一张望不到尽头的环岛海面,波光粼粼,风平浪静; 给之前剧组的化妆师姐姐发了一张不知名的大花朵,外形像极了自己拍戏时穿的某套红色波点衬衫。 然后把所有照片都发了一张给叶羽琅,又拍了一张碧蓝如洗的天空,配文:「天气特别好,小岛特别特别漂亮,可惜有人看不到~」 今天是工作日,大家应该都很忙,发出去半天都没有人回复她。 下车进入营地,收手机之前,于佳时瞥了一眼,还是没人回。 她"哼"了一声,把手机关机交给了导演。 PD领着她进了一栋旅舍,看上去应该是小岛旅游业发展的产物。 PD对她和小绒说:"平时不录制的时候我们就住在这里,条件虽然比不上酒店,但应有尽有,于老师别嫌弃呀。" "不会不会,这里就很好。"于佳时微笑回答。 她和小绒走进屋内,里面有一室一卫,甚至还有厨房。 于佳时心想,这可比之前自己拍戏的住宿条件好多了,之前住的都是剧组安排的大通铺,最好的也不过是双人间,有很多甚至不安排。 "我还以为野外探险就全程都要住帐篷呢!" 小绒蛮惊讶。 她之前也看过这个节目,可没听说还有什么酒店旅馆可以住,主打的就是让明星们灰头土脸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流浪。 "这应该已经算是现在比较真实的真人秀了。"于佳时解释,"综艺节目归根到底是节目,艺人的妆造、宣传,拍摄设备和编导团队,都需要地方来安排。" "我刚才去问了一下安排,从半个小时后就开始录制,一直到三天后都在野外,像你说的那样住帐篷。过几天换到后山那边前,会回来休息一个下午。" "如果艺人在录制的时候受伤什么的,也会回来休养。"她补充道,"我在楼下还看到了救护车。" 小绒点头。 她说:"那我就在这里好好等你!" 于佳时莞尔:"好呀。" 半小时很快过去,她准备出发。 于佳时翻了翻随身的小腰包,注视着包里的宝蓝色头绳发了一会儿呆,犹豫着要不要戴在手上,但又想到野外环境不好,就作罢了。 她取出干湿纸巾放进口袋里,把包交给小绒,装好收音用的麦克风,道别后出门进行录制。 当晚,她和另一个女艺人缩在潮湿阴暗的帐篷里互相取暖。 明明是初秋,风怎么能这么大、这么冷?! 第二天,外面却又太阳高照,中午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毒辣,紫外线快要把人照穿。 顶着这样的天气,她们还在森林里到处奔走一整天,脚都磨破了,到最后只能拄着登山杖行走。 有个古铜色皮肤的男艺人对于佳时说:"小于,节目结束后你不会变得和我一样黑吧?" 于佳时礼貌的微笑回他:"那就当我做了次免费的美黑吧。" 开玩笑,她才不要呢,这可是妈妈遗传给她的白皙皮肤! 第三天,她就没心思担忧什么晒不晒黑的问题了。 他们一行人穿过原始森林,来到一处溶洞。 节目组要求他们进入溶洞深处,去寻找下一探险地的线索。 于佳时穿着加绒的外套,外面披着雨衣,脚踩登山鞋,一手扶着湿滑的岩石壁,一手拉着身后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女艺人,听着空洞中回响的蝙蝠叫声,倒吸一口凉气。 吸气都是那么难受,洞中的空气阴冷又稀薄,还带着难闻的潮湿怪味。 那个古铜色肌肤的男艺人是位唱跳歌手,早年间留下了腰伤,此时有些不好过,一行人便停下来休息片刻。 女艺人虚脱的靠着于佳时,肚子忽然响了两声。 于佳时朝面露尴尬的女艺人笑了笑,从兜里取出一个能量棒递给她。 "佳时,你太好了,你怎么什么都有?" 女艺人看着她,两眼放光。 她原先还担心于佳时这种现在正当红的明星不好打交道,相处几天后却早已完全依赖对方,享受她的照顾。 于佳时帮女艺人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确认对方的形象不错后,放下心来。 她忽然想到某件事,轻轻的笑了,带着点娇态和思恋。 她对女艺人说:"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他给我科普了很多野外探险的知识,帮我整理了注意事项。" "你那个朋友也太好了吧!"女艺人感慨道。 于佳时抬头,看着高高的黑色溶洞顶,乳液或废铁般垂下的岩石嶙峋。 她眼里光波流转:"是呀,他特别好。" "他"指的是叶羽琅。 叶羽琅在之前听说她要参加野外综艺之后,就整理出一份相关事项的excel发给她,还附上了必备物品和他搜索到的经验汇总。 她也正是看完表格后,收拾东西时才能把水袋、充饥食物、防滑装备和便携急救用品等等准备的应有尽有。 在飞来小岛前,她先去拍了一组商务推广的物料,算下来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见面了。 他现在该看到自己消息了吧? 看到了也没用!于佳时鼓起嘴,她现在也回不了他。 不过还好,等会儿进去取到线索后她们就可以回旅馆休息,到时候可以拿回手机。 她可要给叶羽琅好好说说这几天的辛苦和艰难。 他会怎么安慰自己呢? * 终于,她们走进溶洞最深处,完成这三天的最后一个任务。 一回到旅馆楼下,小绒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想要抱于佳时。 于佳时伸出食指抵住她的脑门:"等等,我三天都在外面,先洗完澡再说。" 臭死啦,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小绒嘿嘿一笑,递给她泡好的茶水说:"姐姐辛苦啦~" 茶叶是之前凌芊羽送给她的。 于佳时喝了一口清香甘甜的茶,一路跋涉劳碌的身心得到了不少舒缓。 她从导演那里领了手机上楼,迫不及待地打开查看。 里面有好多消息。 洛姐:「火一样的树?哈哈,也预示着咱的事业红红火火。」 芊羽:「哇,好漂亮的海,就是浪看起来有些大,你要小心点呀,一定注意安全!」 化妆-小乐:「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大!不过好像你在戏里那件衣服,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挨个回复完,才发现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符嘉与。 他把剪好的片子用邮件传给自己,又问她:「你还活着吗?收到请回复。」 于佳时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发了张"无语"的表情包。 最后最后,她才噙着笑,点开和叶羽琅的聊天框。 叶小猪:「抱歉,刚刚去做演示了。你已经到拍摄地了吗?」 叶小猪:「这朵花我在书里见过,叫寄生花,和大王花同科,是濒危的保护植物。」 他对每张照片一一回复,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她应该是上交了手机开始参与录制。 末了还是给她发了一条:「录制顺利,平平安安。」 于佳时走进浴室,坐到被小绒提前放好热水的浴缸里,舒舒服服的泡着,给他一条一条的回复。 「哼,叶老师每天都很忙,不像我,剧都不开机。」 「寄生花?这么稀有?那我岂不是超级幸运!」 「前三天的录完啦!现在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我很平安哦!」 她这边正打着字,叶羽琅就打来电话。 于佳时拨着水的一只手停顿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喂~叶老师忙完啦?" "小时。" 叶羽琅熟悉的温润声音透过屏幕传来,于佳时耳边一阵酥麻,空闲的手指在水面上画着圈圈。 "你在洗澡吗?"叶羽琅声音迟疑,"我好像听见了水声。" "对呀!谁知道你会突然打来电话。"于佳时轻拍了一下水面,嗔道,"你怎么这么黏人?" 叶羽琅笑了一下,默认她的说法。 于佳时本来觉得自己缓过劲来后不那么累了,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抱怨:"叶羽琅,我这三天累死啦! 他们让我去爬山、攀岩、徒步太阳特别晒,到了晚上又刮好大的冷风; 好多地方连路都没有,我们踩着大石头、掀开比我半个身子还高的草才能过去,和开荒一样;脚都磨破啦——" "我今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去那个什么鬼溶洞,里面又黑又潮,还有超级大的蝙蝠" "多亏了你给我做的表格,我带了好多有用的东西。我还给同行的小妹妹分享了能量棒!" "小时真棒。"叶羽琅赞美她,又很担心的说,"那你的脚磨的疼吗?有没有上药?" 于佳时其实不怎么疼,但眼神溜溜一转,拉长嗓子叫唤道:"疼——" 她双脚在水下扑腾扑腾,等着他安慰的话。 叶羽琅却只是严肃嘱咐她好好上药,好好按揉,好好休息。 又说她辛苦了,要好好喝水,好好吃饭,补充体力和营养。 于佳时撅起嘴,"嗯嗯哦哦"的敷衍应着。 叶羽琅觉得她一定是累坏了,不忍心连她泡澡放松的时间都要挤占,连忙说:"那你先洗澡,我去加班。晚上早点睡。" 嘟! 于佳时和他道别完,生气的挂断电话。 不爽!她很不爽! 这个男人,一点情趣都没有! "这和"多喝热水"有什么区别?"她和小春说,"居然都不哄哄我!" 【可是多喝热水本来就很有用呀。】小春以一个智慧生命体的思维回答她,【而且,你想让他怎么哄你?隔空给你一个亲亲?】 【还是"呼呼、吹吹、痛痛飞飞~"】它矫揉造作地表演。 "你从哪儿学来的!"于佳时捂住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她忽然就不介意了。 确实,让叶羽琅这么哄她,好像也不现实,甚至有点肉麻到恶心。 叮嘱和关心,虽然有点正经,有点啰嗦,但是很暖心,很实用。 于佳时静下来仔细一想,越发觉得心里软软。 毕竟他又不能立马飞过来,在自己身边陪伴照顾。 她又泡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出门,看见抱着手机一脸花痴笑容的小绒,有些好奇。 "你这几天一个人在这儿都干什么啦?闷不闷?" 于佳时擦干头发,往上面边抹精油边问她。 小绒抬起头看向她,眼睛眯成一条可爱的弧线,兴奋地摇摇头说:"不闷不闷!" 其实一开始她是挺无聊的,为了打发时间甚至边打游戏边放新闻联播当背景音。 但是!就在她打游戏死掉了的冷却时间里,她抬头放空的看着电视里的内容,竟然看到了一个大帅哥! 她如今知道,上镜是会拉低一个人的颜值的,可新闻里的男人,比她在娱乐圈里见到的男明星真人还要帅! "我跟你讲,佳时姐!"她向她两眼放光地说,"你肯定还不知道,最近新闻联播里有个人,简直帅出天际,身高腿长,网上都传疯了!" "新闻联播?"于佳时问,"新主持人吗?" "不是不是,是被采访的嘉宾。"小绒热情地和她介绍着,"他好像特别厉害,是他们那个领域内的大佬。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帅的人呢!" 于佳时不扫她的兴,笑着朝她附和点头,心里其实不太感兴趣。 再帅能有多帅? 反正她不觉得自己这辈子会遇到比叶羽琅更帅的人类。 *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于佳时又上交手机,换好衣服,朝着新的驻扎地进发。 接下来的任务还是很艰辛,难度系数也加大了,不过于佳时本身体力很好,又敢拼敢做,表现的很出彩。 在后面的地点连着拍了二十天,终于,正式的录制内容全部结束。 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在岛上补拍一些镜头,宣发的各种物料和采访、以及和小岛旅游业合作的短视频。 小岛四面环海,风景宜人。于是结束的当天傍晚,于佳时就和小绒一起去到海边,准备拍一组照片。 她还穿着节目期间的服装,头发也有些乱,但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真实而打动人,有一种野生的美感。 她走到海边,浪花拍打在脚尖。她看见离自己十步远、举着相机的小绒腰间的挎包,那是帮她拿的。 "小绒,帮我把包扔过来嘛~" 于佳时冲她大声喊道。 她这身衣服腰间有些空,要是搭配挎包,肯定完美。 而且包里还有那个头绳,她可以戴在手上拍照。 戴在手上——就像他一样。 小绒应和一声,数着倒数三二一,把包朝她的方位一掷。 结果这时忽然刮来一阵海风,迅猛强劲,一下子把包吹歪了,偏离原本直指于佳时的轨迹,掉到海中。 浪花在风的卷挟下胡闹,将小包越冲越往海水渐深处,眼看着就要消失。 浓绿色的浪潮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席卷而来,重重叠叠,翻滚膨胀。 海破碎地呜咽着,像深不可测的丧歌奏鸣,又像是什么东西发出尖锐的声音向她告别,哀哀欲绝。 于佳时来不及多想,大脑一片空白,立刻往海浪中奔去。 第47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1 ◎幸好,没有如果◎ "佳时姐!!" 小绒在后面追赶她, 奈何扛着相机跑不快。 她想起洛姐给自己看过的注意事项,对于佳时的背影大叫着:"快回来呀!你不会游泳,太危险了!" 于佳时此刻已经听不见她的呼喊, 对小春发出的警告声也置若罔闻。 除了那个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小包,她什么也注意不到。 那里面,有她和叶羽琅一起买的头绳。 她好好珍藏了这么久,不想在他都还不知道它还存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弄丢。 她没有注意到,脚下拍来一阵新的狂浪。 "佳时姐——"小绒着急地呐喊, 想要拉回她, 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于佳时此时离小包只差一步, 她躬身向前, 堪堪就要够到, 又被一阵力量大力拉回。 然后,疾风骤雨般的巨浪向她刚刚站立的方向涌动, 几乎要将人吞没。 有惊无险。 于佳时呆滞地转过头,看着来人不可置信。 "叶羽琅?" 叶羽琅抱起她,大步将她带回岸边。 于佳时骤然悬空,在他的怀里宕机了几秒,立刻扑腾起来。 "头绳,叶羽琅,头绳!" 她抓住他的衣领, 急得快要哭了。 "我们的头绳,还在包里" "怎么办啊?"她很委屈急迫地说着, 语无伦次, 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叶羽琅一愣, 安抚的把她带回到安全一点的靠近陆地的位置, 柔声说:"我知道了。" 他脱下外套交给她。 "在这里等我。" 话音刚落,他往浪里走去,俯身入海。 于佳时这下才反应过来,她听见浪花的声音,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危险。 她急坏了,朝他大声说:"不要了!叶羽琅,我们再买一个,你快回来!" 回答她的是海浪翻卷的声音,以及叶羽琅在海中潜游时的水花。 他应该是学过潜泳,且技术很好。包被冲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他花了一些时间,终于从水面中探出身来,带着包回到于佳时身边。 他的头发被海水打湿,形成条条缕缕的形状,垂落或贴在额前,皮肤因为潮湿更加皓如玉白。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眼眶微红,有一种莫名的破碎感。 于佳时五味杂陈地接过包,想要抱怨他鲁莽的锤他一下,却又不舍得,就很强硬的用外套紧紧裹住他。 "你真的是猪。"她抽着鼻子说,"头绳很重要,但是哪里有你重要。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很害怕。" 叶羽琅想要摸摸她的头拥入怀中,却想到自己身上都是湿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安慰她:"放心,我游泳很好,有分寸。" 于佳时撇嘴。 她知道嘛,不会游泳还脑子一热往海里冲的没分寸的人,是她啦。 叶羽琅弯下腰,帮于佳时挽起裤脚。 于佳时这才发现,她刚刚下海时腿都被打湿了,一直到膝盖往上一点。 "对不起。" 叶羽琅突然道歉。 "你又在对不起什么?"于佳时嗔怪地盯着他被打湿的碎发说,"你应该说''''不客气''''才对。" 叶羽琅半直起身,双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与她平视,眼神专注而认真。 "我应该陪在你身边。" 不止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而是每时每刻,只要他有空闲,就总想和她待在一起。 他重复道:"我应该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如果那一天在酒店,他没有发现她,没有上前去寻,他不敢想象那个结局。 哪怕相信她,知道她或许也有其他办法脱险,但还是不愿面对。 可是没有如果。 幸好,没有如果。 海风收敛,静静的吹着,他和她额前的碎发轻轻的飘动。 太阳在海洋与天空粘连的地方降落。浪花被逐渐染上夕影,浮光轻盈的如同打火花时被溅起的碎金,一阵又一阵金黄色的潮爱抚海岸,水和土截然不同,又紧紧相拥,密不可分。 于佳时忽然用力抱住叶羽琅,像深海拥抱她眷恋的港岸。 叶羽琅没有推开她,却不大确定的说:"我身上湿了。" "我知道。"于佳时贴着他冰冷的衣服面料,偷偷感受潮湿的贴身衬衣下腹肌的温度和硬度,"我才不管。" 叶羽琅心中触动,刚想回抱她,忽然被推开。 于佳时退后两步远离他,用包遮住脸双颊通红的说:"我、我忘了,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臭臭的。你不许抱我!" 丢死人啦! 虽然今天白天风很大,温度低,她都没怎么出汗,但归根结底是在山林里折腾了半天,肯定沾了一身的灰尘,说不定还有泥土。 她最近每天泡澡洗澡都要花好久,恨不得把自己搓掉一层皮才勉强觉得能干净。 叶羽琅低低的笑了,重新抱住她说:"没有。" 然后在她反复确认的眼神里郑重其事地发誓:"真的没有。" 只有淡淡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夹杂着海风,甚至没有她护肤和精油的味道突出。 "那个" 小绒的声音忽然幽幽地在二人旁边响起。 于佳时这才想起来她还在,连忙从叶羽琅怀里出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尴尬地假咳一声。 她一抬头,却刚好看见小绒闪着莫名光芒的眼神。 "你、你、你们,噢不,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小绒结结巴巴地说,露出姨母般慈祥的笑容。 * 走到车旁,小绒看了一眼二人的状态,揽下开车的活。 于佳时和叶羽琅刚坐进后座,他就主动解释:"我之前联系了你经纪人,她说录制内容只剩下收尾,行程比较自由,也不禁止外人出入,所以就想着来看看你。" 他是一个周前在于佳时的介绍下认识了洛姐,这次刚好一起前来。洛姐是过来和节目组沟通宣传等后续工作的,他则单纯是因为想她。 听节目组说了她今天的安排后,洛姐留在导演那边聊工作,他原本打算在房间里等她,给她做好饭当作惊喜。幸好他着急想见她,才避免了可能发生的危险。 "那你工作怎么办?"于佳时担心道。 叶羽琅说:"我休了年假,不要紧。" 于佳时抿了抿嘴,一方面觉得他因为自己麻烦周折,还用掉了一年一次的假期,另一方面又从心底里生出欢喜。 "对不起,刚刚让你担心了。" 她想起前面开车的小助理,倾身凑到她身后软软的道歉。 这个小姑娘刚才一定被她吓坏了,说话都打结。 "没事,不、不担心!"小绒混乱的说,"啊不,担心,担心!" 于佳时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可爱?" 叶羽琅瞥了真诚赞美别人的于佳时一眼,闷闷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她怎么看谁都可爱? "那个,没想到,你们是一对啊。"小绒眨着眼睛说。 妈妈呀,她昨天晚上还在社交平台上冲浪,对着这个帅哥的出圈神图疯狂嘶哈嘶哈。 今天却发现,这人是自己神仙上司姐姐的男朋友! 这个世界也太小、太小了吧! "?" 于佳时露出疑惑的目光,又想起来自己还没介绍二人认识。 她一拍脑门,连忙找补:"啊对,我忘记说了,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我男朋友,叶羽琅; 羽琅,这是小绒,我的助理。" "你好。" 叶羽琅向这个刚刚被于佳时夸了"可爱"的女孩沉静而不失礼貌的问好。 "你,您好。"小绒下意识想要回头打招呼,又想起来自己在开车,浑身不自然。 她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佳时姐,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新闻联播上的大帅哥,原来就是你男朋友啊,哈哈。" "什么?"于佳时都快忘了那茬了,被她一提才勉强想起来,"是那个被采访的嘉宾?" 她看向叶羽琅,对方神色淡淡的点头:"我之前的确接受过新闻采访。" 所里研发的新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官方派记者来采访,他作为核心团队的成员,又因为形象突出,被推出去当门面。 叶羽琅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小孙对他有意无意地说:"哎呀,这不巧了吗?于老师是演员,整天要出现在荧幕里,你现在也上个电视,不就是''''一家人进一家门''''了吗?" 于是叶羽琅欣然接受。 于佳时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此刻却对传说中很帅很帅的采访视频来了兴趣。 如果是叶羽琅的话,靠脸疯传全网,她就能理解了。 她拿过车座上二十天没碰过的手机,点开社交平台搜索着。 新闻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相关的图和视频热度还是很高,甚至有同人作品。 连研究所官方账号转发的采访视频下都有如下画风的评论: "复婚吧,孩子总哭。" "这个采访里的名词好高深,我一个也听不懂,能不能让叶博士私下给我补补课?" "好帅啊啊啊啊??真的是研究员吗!!这不是哪个明星吗,老天,你的公平在哪里呢?叶老师的地址又在哪里呢??" "认识的人默默飘过~他本人真的超级优秀,t大本科直博,二十多岁的博导,前沿研究员你敢想帅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好吗。" 这条评论被很多人留言回复,基本上都是在问叶羽琅的其他资料和私生活。 层主被问烦了,只回了一条:"我就是认识,真的不熟,这种高岭之花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接近的。" 于是又有人在下面哭嚎:"呜呜呜,也不知道这种神仙会喜欢什么样的小姐姐,一定很优秀吧" 于佳时看着看着,脸上有些燥热。 优秀吗? 她会努力的。 她又翻到一条评论: "老公,我刚刚闻到一股焦味,把家里所有电器都检查了一遍发现都很正常,我抓耳挠腮左思右想,最后才明白:原来你就是我的纵火犯,我的心在为你燃烧!" 于佳时把一旁跟着自己一起看手机的叶羽琅脑袋推开,斜睨着他,似笑非笑:"老公?" 叶羽琅却面色一红,轻轻应了一声:"嗯。" 前排的小绒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于佳时瞪了一眼莫名害羞起来的叶羽琅,拍了他一下。 她明明是在阴阳怪气! 才不是在叫他好不好! 叶羽琅抓住她拍来的小手,反扣握住。 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他手腕上的红色头绳尤其醒目。 于佳时揪着他的头绳,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在片场里,他对她表白,当时的她还沉寂在自卑逃避的情绪中,嘴硬的说自己压根不记得什么头绳。 现在啪啪打脸。 不仅记得,还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当个宝贝似的保存。 她幽怨地想着,抬眼便见叶羽琅果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看上去心情大好。 他拉开跨包的拉链。幸好,她买包的时候特地买了户外用的防水款,质量很好,里面都没怎么湿,头绳干干净净。 叶羽琅小心地取出宝蓝色的头绳,套在她手腕上,重新牵手。 宝蓝色和红色的头绳紧贴在一起,绳结相依,上面装饰的小珠子挤蹭着,像是要融为一体。 她曾以为这个头绳会永远成为承载着她露水情缘的标本,是暴雨里死去的美丽蝴蝶,在反光的镜面画框里闪动着宝蓝色的光泽。 而在此刻,那只蝴蝶标本从画框中振翅飞下,重获新生,找到了独属于她的,另一只蝴蝶。 她从此不必避观音。 * 三人回到旅馆。 洛姐另开了一间房,小绒马不停蹄地搬过去,给刚重逢的这对小情侣留足空间。 于佳时和叶羽琅分别洗过澡。叶羽琅把她抱到床边,蹲下身仔细检查她的脚。 于佳时扭捏道:"真的没事,早都好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其实本来也没怎么磨伤。 叶羽琅还是很仔细的看了半天,确认情况后放下心来,轻轻的按揉。 于佳时推了推他:"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 叶羽琅起身,去洗了个手,打开房间里的冰箱,里面有肉有菜,琳琅满目。 "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好吃的。" 于佳时心里甜甜的,嘴巴馋馋的,跳过去从后面抱他。 "想吃什么?"叶羽琅问他,"椰子鸡怎么样?" "我刚才也正想说椰子鸡!"于佳时喜出望外。 从他上次在她家里说到爱吃祖母做的椰子鸡后,她就一直很想和他一起吃,只是每次都恰好没吃成。 叶羽琅轻笑了笑,从冰箱里取出鸡肉和椰子朝餐台走去。于佳时挂在他身后,黏黏糊糊。 叶羽琅说:"准备材料大概要半个小时,你先午睡一下?" 他担忧地看向她卸妆后眼下的淡淡青黑。这些天她一定累坏了。 于佳时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被他这么一说,倒真是觉得有点困了,这才点点头去卧室。 她躺到床上,迷迷糊糊间看见叶羽琅轻轻地拉上卧室的窗帘,视线变得昏暗,更加好眠。 于佳时渐渐意识发散,她似梦似醒地想着很多东西,头绳,叶羽琅,网上的评论,厨房里的椰子香味,还有午睡的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事地接受了一个事实:没有人会整天围着她转。 妈妈有自己的事业,那对她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虽然于佳时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但其实她从那时起就开始讨厌午睡。 因为不知道醒来之后,妈妈还会不会在。 有时候是一个电话,有时候是一份传真,妈妈会被它们紧急叫走,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留下一张纸条,后来是发在手机里的短信,告知自己有事离开。 她记得第一次醒后发现房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连鞋都忘记穿就赤足跑遍了每个房间,每一个都空空荡荡。 直到她边哭边从衣柜里找出要换的衣服准备出门去找妈妈,才发现了妈妈临行前留下的纸条。 她一边长大,一边愈发懂事,她会活泼,会开朗的笑,会积极主动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但偶尔偶尔,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脆弱和害怕,害怕被抛下,害怕被忽略。 但是叶羽琅,好像让她觉得,一切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逃避着,或是推开他,但他从来没有离开,反而凑上来,不厌其烦。 他让她第一次发现,即使有一个人没有天天围着你转,也可以在你的生活里无所不在; 以及在一个意料之外的时刻,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来,来到你身边,为了煮一锅椰子鸡,为了看着她好好吃饭。 他好像没有对她说"我想你了",但是她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思恋。 怎么会有他这么好的人呢? 看到她的脆弱,被她破碎后的锋利玻璃划过,还是弯下腰捡起来,一片一片重新拼凑。 好像在他眼里,那些裂痕不是裂痕,而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破破烂烂的碎玻璃,成为了光的容器。 【📢作者有话说】 *“观音”那一句化用了梁祝,因为刚好写到两只蝴蝶嘛。 *最后“裂痕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化用了莱昂纳德·科恩《颂歌》。 第48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2 ◎柔软的心◎ * 鸡肉煮好了之后, 叶羽琅叫醒于佳时,把她抱到餐桌旁。 椰子的清甜和鸡肉的鲜香扑鼻而来,桌上的盘子里分门别类的放着玉米、茼蒿、娃娃菜等蔬菜, 上面还挂着新鲜的水珠。 叶羽琅给于佳时先盛了一碗椰子汤,又端来一碗蘸料,说:"我祖母教我的,尝尝。" 于佳时弯着眼睛,夹了块鸡肉蘸了蘸,美妙的口感让她忍不住"嗯"了一声。 "你加了什么?我感觉比外面店里的蘸料还好吃!" 她惊喜的说。 她以前吃过的椰子鸡蘸水无非就是酱油、青柠、小米辣等等的混合, 正宗点的应该会放沙姜之类, 但都比不上这一碗。 "秘密。"叶羽琅扬唇。 于佳时又加了一块乳白色的椰子块, 淡淡的甜味在嘴里脆生生散开。 她哼哼唧唧的说:"难不成是你们家什么祖上的秘方, 不外传那种?" 叶羽琅失笑:"那倒没有。" 为了做给她吃, 他的确是专门跑去找祖母讨教,还受了她老人家好一通调侃。 不过不告诉她也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很心机的希望她想吃蘸料的时候,只能找到他来调。 这算不算抓住她的胃? 于佳时忽然想起来另一间房里的洛姐和小绒,连忙找了一个带盖的大碗,从锅里捞出一些来给她俩送过去,得到了一致好评。 她回来以后,二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饭后, 叶羽琅清扫战场,于佳时拍着已经不知不觉中变得圆滚滚的肚皮, 贴墙站着消食。 叶羽琅洗完碗擦干净手后, 又看向桌子上外层潮湿的包, 打算帮她洗洗。 他把包里的东西依次取出来, 看见湿纸巾的时候,嘴角略弯。 最里面塞着零零散散几块奶糖,叶羽琅扭头问她:"你现在不吃薄荷糖了?" 于佳时瞟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 她小声的说:"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叶羽琅疑惑的看着她,于佳时双手叉腰:"之前新生典礼过后不知道谁传的,说你爱吃薄荷糖,我就跟着吃了好久,谁知道被你自己打假了。" "有这事?"叶羽琅目光诧异,但关注点又精准落到别处,"所以你是以为我爱吃,才一直吃的吗?" "不行吗?"于佳时觉得很没面子,扭过头不看他。 叶羽琅唇边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沾染上愉悦的笑意。 他走到她身前,看起来像是将她抵在墙上。 "行。"他说,双手扶着她的腰揽入怀里,下巴轻蹭她茸茸的头顶,"是我不好,害你白白吃了那么久的薄荷糖。" 叶羽琅又挑眉一笑:"不过,新生典礼? 我一直很想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于佳时在他怀里明显僵了一下,死要面子的说:"忘了!" 她喜欢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只喜欢他。 在认识他之前,在了解他以后。 心动于校园传闻和少女幻想中那个完美的他,也在相处过后,依然为并不完美的他而满心欢喜。 她揪着他的衣角,摇来摇去:"你以为当年那晚,是谁都可以?我都不会给别人机会陪我一起喝酒。" "那是我的荣幸。"叶羽琅忍俊不禁。 "当然!"于佳时扬起下巴。 一直深埋心底的话终于说出口,她除了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浑身轻松。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她充满干劲,每天起个大早出去拍摄。 拍摄结束后回到房间,就能吃上叶羽琅精心准备的营养餐,色香味俱全,还无比健康。 她之前和他提过的"少吃碳水、膳食均衡、减少热量"的女明星必备指南,他都放在心上,从网上学来各种搭配,挑着她的喜好做饭。 小岛的旅游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居民寥寥。 每天吃完饭后,于佳时就带着叶羽琅四处走走,一起拍海上美丽的晚霞,或者去探索奇怪的植物。 叶羽琅就像一本百科全书,总能对各种自然风光的科学原理或者名词解释信手拈来。 于佳时不止一次想撬开他的大脑看看构造,她逐渐理解了为什么小孙他们每次提到"叶神"这两个字,都面露崇敬。 不过有一晚,她起来接水,偷偷看到叶羽琅正在灯下手捧一本厚厚的野外知识类书籍仔细阅读。 他看得很专注,都没有发现在身后鬼鬼祟祟的她。 于佳时也不想打扰他,捧着水杯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掩住门捂嘴偷笑。 隔天,她再次听到叶羽琅云淡风轻地向她科普一种蘑菇时,心里生出说不清的亲近和温暖。 他真的好可爱。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这样舒适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节目的内容完全结束了。 他们一行人一起去到当地的机场,却要飞往不同的地方。 叶羽琅的年假结束,得回到研究所继续上班;而陈导的戏即将开机,于佳时得去另一个城市拍摄。 于是刚见面几天的两个人,又变成了异地恋。 于佳时刚下飞机,就收到叶羽琅的短信。 他也刚刚结束飞行。 她接了一个电话后,马上给叶羽琅打过去。 "你今天下午还去研究所吗?"于佳时问他。 "今天不去。"叶羽琅回答,"怎么了?" "不去正好。"于佳时憋着笑,"帮我签收个快递?我让快递员送到你那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和洛姐小绒一起往片场驶去。 * 今天的任务是举行开机仪式,然后进行剧本围读。 仪式中需要上香,整个过程穿印有剧名logo的服装进行。于佳时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和小绒一起去换衣服。 指引的工作人员是个男人,他把于佳时带到换衣间门口,和颜悦色的弓着腰说:"衣服放在里面了,于老师。您和助理进去换,我先就不打扰了。" 于佳时颔首:"谢谢,您先去忙吧。" "不忙,不忙。"男人一脸堆笑着摆手,目送她进门才退后。 "他态度可真好。"小绒感慨道,"看着也面善。" 于佳时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隔音不太好的门外传来方才男人的怒喝声:"你是干什么吃的!爱干干,不干滚!" 还夹着一句脏话。 小绒抖了两抖,咽了口口水。 于佳时皱了皱眉,这种人在这个圈子里可不少见。 她不火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横眉冷对千夫所指;火了以后,身边全都洋溢着好看的笑脸,温声细语,当公主王子一样呵护。 她心想着要不要出门去做些什么,这时小春点了点她:【房间里有人。】 于佳时一愣。 她看向屋内的那道门,下一秒,门果然被推开。 "柳苏彤?" 于佳时略有些惊讶,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 她看着来人,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挡在小绒面前。 "小"柳苏彤望着她,眉宇之中恍如隔世,"于佳时。" 许久不见,她的脸蛋更加瘦削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怕。 面色苍白,眼下泛着乌黑,嘴巴用正红色涂过,透着一股诡异的不和谐感。 "你来做什么?"于佳时问她,目光紧逼。 现在的情况是,柳苏彤的劣迹都被摆到了明面上,凌邺来了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凌邺自己负面新闻缠身,又受邓氏等强强联合的穷追猛打,曾经偌大的商业帝国已经摇摇欲坠。 柳苏彤紧紧看着于佳时,心里发笑。 她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对她。 她都是很傻的、很天真的依赖着她,冲她甜甜一笑,亲密的喊她"彤彤姐"。 是因为她身后这个家伙吗?柳苏彤看向被于佳时护住的小绒。 在她那个混沌的梦里,确实似乎有一个相似的女孩,但那不是于佳时的助理,而是她的,是她手下的一把好刀。 "你来做什么?"于佳时又重复一遍,"我要换衣服了。如果你没事的话,请出去。" 柳苏彤看着于佳时凶巴巴的样子,露出一个如花般的嫣然笑靥。 "我有话跟你说。"她指着小绒说,"你先让她出去。" "佳时姐"小绒在后面扯了扯于佳时的衣角,不太想走。 她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太奇怪、太吓人了。 "出去!!"柳苏彤看她躲在于佳时身后不肯离开的样子,突然情绪失控。 "她怎么了?"于佳时眉头紧锁问小春,"生病了吗?" 【不是。】小春也很懵,仔细看着柳苏彤最近的行踪向她汇报,【应该就是接受不了现实,情绪波动很大。】 【她没带什么危险物品,你可以放心。】小春检查了一下说,【万一她对你发疯,我还可以电晕她。】 男女主现在的气运都很微弱了,它对他们做点什么完全没问题。 于佳时点点头,对小绒说:"你先出去吧,别担心我,我认得她。" 小绒没办法,还是犹豫着出门去守着。 柳苏彤这才开口:"好久不见,于佳时。" "好久不见。"于佳时淡淡地说,"最近还好吗?" 柳苏彤半晌没说话,忽然低头笑了一下:"你现在都学会刺人了。" 好?她怎么会好? 终于长大了啊,愚蠢的于佳时。 她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我故意策划的局。我知道你被人看好,知道你在影视城门口发传单,才去印了一样的装作和你一起发来偶遇,和你套近乎。" "后来我撺掇你放弃学业投身演艺圈,实际上就是不想你回去读研。 你读研出来,或者你没读研,去出国,甚至本科,我听别人说一年起码都能拿到好几十万。" "凭什么?"她说,"你应该和我一起烂在这个泥地里。" "你不知道吧?你后来去边上学边拍戏,你那些拜托我看的戏约,那些让我帮忙接的通告,我一遇到好的全都给你搅黄了。" "托我给你递橄榄枝的人,我全都和他们说,于佳时看不上你们,快走吧!" 她也顶替过于佳时去试过戏,结果有的片方根本瞧不上她。 她早知道以于佳时的美貌和能力,出头是早晚的事,或许让她成功、自己攀附她也是一条路,但就是不情愿。 柳苏彤一边说着,一边紧盯住于佳时,细致观察她的神情。 "你好像并不吃惊。" 她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色,心里说不清滋味。 "事实上,你做出什么我都不会再吃惊了。"于佳时这样回答她,"从你给我下药的那一刻起。" 她更在意柳苏彤现在专程来找她说这些话的原因。 柳苏彤"呵"了一声,接着说:"后来你演《破心》,那个女官,是吧?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成功了?结果,我告诉你,我找到惠子夕,只是和她嚼了几句舌根,说你这么年轻漂亮,又和她撞型,有朝一日一定会取代她。 猜猜怎么样?这个蠢货,居然打压了你五年! 一个演员最黄金的五年!哈哈,就因为我轻飘飘的几句话。" "你很骄傲吗?"于佳时不咸不淡的接话。 她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或许也解释了惠子夕为什么突然锁定性针对她。 "但那都无所谓。" 于佳时望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 轻舟已过万重山。 "对我来说,只有眼前和以后才是最重要的。"她平静的说,"你们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惠子夕不敌昔日的对手,已经灰溜溜的销声匿迹;柳苏彤更是前途尽毁。 柳苏彤难以相信她的镇静,甚至连一句抱怨、失控也没有。她希望的于佳时是震惊的、怨恨的,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沉默良久,又缓缓说:"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于佳时,输的人,是你才对。" 那个梦十分模糊,甚至大部分内容快到让她抓不住。 可她分明记得,梦境是那样真实,她在梦境里手握奖杯,踩着于佳时的尸骨一步一步爬到娱乐圈的顶峰,众人景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个输赢。" 梦? 于佳时按下心中的讶然,对柳苏彤说。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柳苏彤突然大吼,"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出生就是赢家,你需要争什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指责道,"你爸妈离婚,可你妈对你那么好。她是不管你,但她给你钱,给你房子,你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你在这里混不成功,还能靠着学历过上好日子,我一辈子都够不上的好日子。" "你为什么还要来娱乐圈和我抢饭吃,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不是吗? 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家庭,死猪一样还需要吸我血的弟弟,麻木到靠欺负我来证明自己地位的妈,张口闭口骂我是站街女的爸,你才会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赢!" "他们伤害了你,你就要来伤害我、伤害我们,是吗?" 于佳时忍不住问柳苏彤。 她忽然想起来,柳苏彤从来不向她提自己的家庭,她猜想她或许和他们关系不好,就从来不问,并且发现后不在她面前提起任何家庭相关的事。 于佳时闭了闭眼,不愿意再谈他们来戳她的脊梁骨,便说道:"你要当演员,这条路上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难道要把比你更可能成功的人都踩死才行吗?" "对啊!我要踩死你们,谁挡在我前面,谁就该去死!" 柳苏彤恶毒的诅咒着,面露狰狞。 "所以,于佳时,这样狠毒的我死了,你最好也不要难过才是。" 于佳时敏锐的一激灵:"你要做什么?" "你在可怜我吗?于佳时。"柳苏彤退后两步,狰狞的表情散开,忽然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可怜我吗?" "你不要可怜我,你应该恨透我,恨我一辈子。" 她这样说道,在路过时狠狠地撞了一下于佳时,走出门去。 门外一直守着的小绒被她猛然推开的门砸到,也顾不上这些,立马进屋关上门,担忧的问屋里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于佳时:"佳时姐,你没事吧?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于佳时冲她摇摇头,想要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又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你盯着柳苏彤。"于佳时对小春说,声音颤抖,"看看她要干什么?" 【不用盯了。】小春已经探查到她这几天的动向,迟疑的张口,【她毒药已经准备好了。她应该,想和凌邺鱼死网破吧。】 【她最近一直在求凌邺帮帮她,或者给她一个继续当他情人的机会,但被凌邺狠狠的羞辱了。 上个周她在家里发现身体不对劲,偷偷出去检查,查出了x病。】 【王旌和她都是用工具,病只会是凌邺传染的。】小春想到他就恶心。 "能不能拦下她?"于佳时问它。 【没用了。】 "那个不是能治好的吗?"于佳时焦急地说,"治不好的话,控制住也不会影响生命" 她不会原谅柳苏彤,但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早在这之前,她给她全家投了毒,目前还没被发现。】 小春补充道:【因为她的病历在她弟去她房间里拿钱的时候被翻出来了,他们一家对她语言侮辱,她爸想卖掉她,联系人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就】 于佳时站在原地,脚下发凉。 她背对小绒,假装换着衣服,眼里掉出一颗滚烫的泪珠。 "来不及了,对吗?"她说。 【来不及了。】小春回答她,【也不是来不及的问题。她就没想再活啊。】 于佳时有些无力。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 接下来的时间里,于佳时都摆出一副和善礼貌的微笑。 她神色如常的参加完开机仪式,又进行了连续好几个小时的剧本围读,半句累都不喊,面色甚至温和的有些过分。 围读的时候于佳时嗓子有些沙哑。结束以后,小绒拿过她的杯子,打算接点温水。 "佳时姐,你怎么一点儿没喝?" 这水还是刚来的时候接的,到现在还是满满一杯。 "我不渴,没事。"于佳时挂着微笑说。 "佳时姐。" 小绒没忍住叫了她一声,本能的觉得她有些怪。 可她仔仔细细瞧来听来,于佳时都很平静的样子,温柔可亲,和和顺顺,只好说:"您别累着就行,明早可以歇一早,一会儿我送您回去早点休息。" "辛苦你了。"于佳时还是笑,"我不累。" 小绒把她送回新的住所,在一栋高级的公寓里。 夜色沉沉。 房间一片漆黑,于佳时也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阳台的大飘窗前坐下,俯瞰窗外星火点点。 她打开手机,屏幕散发微弱的光亮。 上面显示叶羽琅的未接来电。 "小时?" 她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像是在等她。 "终于忙完了?读剧本累不累?" 他温润晴朗的声音通过细微的电流传到她耳畔,难掩言语之间的欢喜。 "嗯,忙完了。"于佳时靠在墙壁上,把玩着窗帘的穗子,"没事,我不累。" 那边停顿了一下,关心地说:"你的声音告诉我很累。" 他很快絮叨起来:"上次给你熬的川贝雪梨膏还有吗?工作费嗓,没事可以多喝; 累的话要不要去泡个澡?泡完早点睡。或者明早我帮你约按摩" "不用了。" 于佳时打断他,咯咯地笑了几声,示意他自己真的没事。 她立马说道:"快递你签收了吗?" 叶羽琅的注意力被她转移:"收到了。" "你确定是让我帮忙签收?"他一本正经的问她,尾音轻轻上扬,显然颇为自得,"不是送给我的?" 他刚回到家没多久,快递员就送货上门。 那是一个白色玉石花瓶,中古风格,瓶身温润而优雅,上面画着叶子、羽毛和月亮的彩绘。 同时送来的还有一束花,罗马洋甘菊。 "就是你送给我的。" 他肯定地说,想起自己拆开包装那一刻的满心欢喜。 他把洋甘菊用深水醒过,小心地插在花瓶里,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黑金色基调的沉闷空间霎时被点亮,充满了温馨愉悦的生机。 "我没说不是。"于佳时很欣慰地轻语,"你开心就好。" "一直到刚才都很开心。"叶羽琅突然轻叹一声,"现在不开心。" "为什么?"于佳时下意识接话。 "因为于佳时有了自己的心事,还不告诉我,打算一个人闷着消化情绪。" 叶羽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 "所以到底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是很好。"他敏锐地说,"是发生什么了吗?" 于佳时沉默了一会,还是犹豫着开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眨动眼睛说,"就是,我有点难过。"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难过。明明,明明—— "你难过就是大事。"叶羽琅却说,声音温和而安慰,"可以和我讲讲吗?" 于佳时忽然鼻尖一酸,她深吸一口气,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孩。" "在片场里拦你挑拨离间,还有后来我去见她,她" 她语一塞,没有说柳苏彤给自己两次下药的事,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背叛我的那个人。" "记得。"叶羽琅有些心下发沉的问,"她又怎么你了吗?" "没有。"于佳时回答他,让他安下心,"她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她小声喃喃:"是她自己,她受到了别人很过分的伤害,打算同归于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以为我会特别恨她。" 柳苏彤毁掉过她的梦想、亲情、爱情、友情,一切的一切。 "不,我确实特别恨她。" 柳苏彤,我恨你骗我,骗我傻傻的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骗我说你比谁都想要看到我的成功,骗我去一个变态的身下换取你的康庄大道。 "我知道她要害我,她对我很残忍很狠毒,可是叶羽琅。" 于佳时想到过去种种,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可我为什么还是会为她感到心痛?" 她抬起头咽下眼泪,却不可控制的想到小春和柳苏彤三言两语描绘出的那个家庭,冷漠的弟弟,残忍的爸爸妈妈。 "正常的情况不是应该因为仇人的痛苦而幸灾乐祸吗?起码也应该无视掉,我明明知道,可还是为她难过。" 叶羽琅却听出她压抑的哭腔,温柔沉稳的说:"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傻么?还在这里因为她哭。"于佳时问。 "这是两回事。"叶羽琅安抚她,"给你讲个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颗圆圆的、软软的肉球,它很喜欢自己柔软的身体。 所有路过的人都喜欢来揉揉它,赞美它比最软的小猫还要可爱。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说:''''你这样太弱小了,会受伤的''''。它当时不以为意。" "然后呢?" 于佳时拳头微微攥起,指甲抵着手心。 "然后,它果然受到了攻击。"叶羽琅继续说,"密密麻麻的刺扎在它身上,它因此变得逐渐强大,用收到了的箭与刺包裹自己,人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刺猬。"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于佳时调节气氛,"你们科学院没有负责研究动物之类的吗?听到后会笑话你的吧。" "这时,之前劝告过它的人站出来说:''''看,我说的没错吧?你果然因为你引以为傲的柔软身体受到了伤害。'''' 那人又说:''''现在这样也不行,你的芯子还是软的。你应该把身体也换掉,你要成为一块钢铁,无坚不摧。''''" "但是刺猬没有同意。" "刺猬说:''''外面的刺只是我的盔甲,我依然喜欢我柔软的身体,依然喜欢我爱的人对我的抚摸。'''' ''''即使被利刃直指,我也要呵护自己柔软的肚皮和心脏。''''" 于佳时听到这里,心里受到很大触动,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叶羽琅话锋一转,说回到她身上。 "恨她和同情她,完全不冲突。" "你说你心疼她,是因为她受到的伤害?但她的悲惨不应该成为指向你的箭。"他慢条斯理地帮她理顺心情,"有人是钢铁,或许可以无视掉一些多余的情绪;可你不是,你不必为了她,而质疑自己那颗柔软的心脏。" "有人会因为你的善良和柔软伤害你,但它们本身没有错。" "正因为你是你,你才不会非黑即白的恨她、无视她,才会在这里为她难过。" "会有人因为你的柔软而倍加呵护,更加爱你。"叶羽琅柔声细语,"我希望我可以成为那个,更加珍爱你的人。" 于佳时捂住嘴,低低的抽噎起来。 叶羽琅就这样听着她哭泣,音量逐渐变大。他安静的陪着她,看向窗外的夜空,手指轻拂过花瓶中的洋甘菊花朵。 花身小小的,像缩小版的太阳。鹅黄色的花蕊像初见时她的发带,纯白色的花瓣则像是她的裙。 纤巧,娇柔,安静,却又坚韧着,在夜色下生生不息。 哭声渐渐停歇,她像是直接哭睡着了,听筒里传来均匀的浅淡呼吸声。 叶羽琅也没有挂断,躺到床上任由她的呼吸在自己耳边轻响。 "晚安。" 他对着手机那头熟睡的人温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结束啦,即将开第一个古代世界~ 在开新世界前会有本世界的三个番外,和结束章一起发:P 第49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3 ◎好久不见,叶老师◎ * 早晨, 阳光透过飘窗直射于佳时身上。 她浑身不舒服的直起僵硬的身子,这才想起今早没有工作安排,又放松下来。 眼睛昨晚哭得很肿, 直到现在还有些沉重,睁不大开。 手机没电关机了,于佳时走到沙发旁边迷迷糊糊地给它充上电,突然想不起来昨晚最后她有没有把电话挂掉。 【别怀疑。】小春说,【你没挂,他也没挂。】 "我没有打呼噜吧?"于佳时不确定的说。 听说哭过以后会更容易打呼噜。她有些惴惴, 拜托, 就算她真打了, 能不能在手机关机或者叶羽琅那边睡着后再打? 【放心, 没有的事。】小春的话让她安下心来。 她安下心来, 就想到别的事。 "对了,柳苏彤昨天说的那个''''梦'''', 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于佳时很认真的问小春。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那个"梦",应该就是原来的剧情吧? 小春证实了她的猜想:【我没法侵入她的梦境,但我检测到她确实多出了一段记忆。】 【不过那个记忆很模糊,她也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小春说,【获得记忆可能和她情绪起伏大有关, 她心里寻死,作为世界原来女主的法则也发生很大变动, 种种原因交加, 可能才导致了她做梦。】 "也就是说其他人不会有记忆是吗?"于佳时问。 小春检测了一阵子, 确认道:【其他人都没有。】 它注意到和于佳时走的最近的几个人的记忆线里都有杂乱的波动, 但他们不可能有柳苏彤那样的情绪作为"契机",理论上讲触碰不到原剧情。 于佳时想也是,于是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事。 * 秋天和拍摄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绿叶逐渐染上金红,又逐渐落下,露出尾声的前奏。 于佳时每天泡在剧组里,不是和剧组人员讨论戏的走法,就是用荧光笔在剧本上勾勾画画,在旁边不断注脚和修改自己的见解。 有人把她的举动偷偷发到网上,她也因此更火了一把。一时间,"敬业"的风气在业内被大肆宣扬。 她倒是没什么表示,在她看来,用心研究剧本和讨论剧情,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和工作,没有什么值得鼓吹的。 只是因为风气太乱、劣品横行,才导致人们对原本正常的态度如此赞扬。 工作之外,于佳时自己的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 从那晚的通话后她就不太好意思主动联系叶羽琅,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寓言故事哄到,有些羞人。 幸好叶羽琅很主动。没事就给她打个电话,监督她作息和三餐。 不是每个剧组都像符嘉与那样作息规律,早九晚五的正常上下班,还有节假日周末可以休息。 事实上,国内大部分剧组依然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陈导的这个戏也没能幸免。 "我感觉我的作息都紊乱了。"她对叶羽琅说,"下了戏也昏昏沉沉,晚上躺床上倒是清醒,怎么睡都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以国内的模式担任主角。戏份多,经常工作到很晚,第二天一大早又要上工,她感觉自己身上安了三个不同时区的生物钟。 叶羽琅当时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给她发送了一份文档,里面简明扼要地列了一些方法和事项,有关恢复睡眠节奏和作息调整。 "白天昏沉晚上清醒的话,就尽量不要午睡和睡回笼觉了,不过还好你本来也没有这两个习惯。"他一条条细致地给她讲着,"我在最下面做了一个睡眠记录表,你可以用睡眠软件辅助记一下。" "没事了可以多晒晒太阳。"他说,"光照也很重要。睡前避免强光,我给你买了助眠的灯和香薰,跑腿一会儿就到。" 于佳时长长的"哦"了一声,眉眼中染上笑意,但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说:"可我不敢多晒太阳,前阵子去录野外综艺,我都黑了好多。" "你的肤色现在很健康。"叶羽琅说,"健康的白皙。" 于佳时放声笑了,不再忸怩,跑到飘窗边去晒太阳。 暖融融的阳光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朵小巧的洋甘菊。 还有一件事。 她发现她的口味前阵子被他的手艺和爱意养的很刁,原本最简单粗糙的盒饭泡面应付了事就足够,现在对着油盐不均的食物难以下咽。 ——整天椰子鸡田园堡排骨烧年糕大螃蟹烤牛奶的吃着,还怎么吃得下剧组的盒饭呀? 叶羽琅听说后,给她订了专业的营养师负责餐食,交代了她的喜好和忌口,点饭订餐都由他一手包办。 于佳时以为自己已经相当独立,但意外的很享受这种被"包圆"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在叶羽琅面前像个懒虫。 但真的很舒适诶,不用自己操心吃穿出行,睡不着都有人哄。 "你已经自己照顾自己那么久了,现在换我来不好吗?"叶羽琅说。 他遗憾自己没有更多的假期。 于佳时想到他这副样子就忍俊不禁。 夏天的时候,她还觉得他是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到了秋末,他居然负责起了自己的衣食住行,大大小小点点滴滴。 她想,网上是怎么传他的来着? "天才学者,年少有为,不染凡尘,潜心研究。" 不染凡尘、潜心研究的某人此刻正一边通话,一边研究着如何改善给她润嗓子的枇杷膏的甜度。 "管家公。"她不知从脑海的哪个角落冒出来这个词,嘟囔他说。 "不敢。"叶羽琅淡笑,"我哪敢管你的家?" 于佳时眉毛高高一挑:"那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到了傍晚七点五十五,于佳时率先坐到她客厅的电视机前调好台,对电话那头说:"快点,还有五分钟节目就要开始了!" "来了。"叶羽琅拧上枇杷膏的罐子,放进冰箱,洗完手打开电视。 此时正好是八点整,屏幕里开始播出于佳时前阵子录的野外探险综艺。 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的家里,一起通着电话,收看相同的节目,仿佛对方就陪在自己身边。 异地其实有点辛苦。 不仅有信息差,环境差,还有生活节奏的差异。 有的时候他给她发消息,她刚下了戏很累或者正在戏中,很久都没有余力回复; 有的时候她闲下来,可他正在工作,有万分渴望立马分享的喜悦也无法第一时间传达,等联系上的时候,期盼的心情也快要消磨光; 有的时候,一个平日里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小小拌嘴,相隔两地时都能掰扯好久。 人是受习惯影响的动物。 养成一个依赖的习惯不难,心理学家说只要足够专注,只需要21天;但想摆脱习惯的影响,却要排除万难。 之前那么长的人生里没有彼此都照样过来了,现在却难以忍受。 陪伴是一种习惯,想念也是。 于佳时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想起叶羽琅,下意识的把吃到的饭菜同他做的比较;拍完难过的戏份,从包里取出一颗奶糖,想到他在片场里给过自己一颗,又想到吃了很久的薄荷糖,在小绒不解的目光中傻傻的笑。 叶羽琅也会在购物时看见于佳时合作的品牌下意识地加入购物车;在晚霞出现时停下脚步拍给她看,并不再径直路过。 他最近逐渐不喝黑咖啡,而是加奶做成拿铁,想到于佳时偷喝自己浓缩的时候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莞尔。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假装依偎在对方身边看节目,也会感到淡淡的温暖和幸福。 虽然离得很远很远,但他们在这一刻达到同频。 正如两条不断前进的线,平日里在各自的道路上发光发热,又为了彼此共同的未来,偶尔重合于相同的轨迹。 * 野外探险综艺取景绮丽、任务严格、选材大胆,每每收视火爆,这一季也不例外。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网上就展开热烈的讨论,网友们纷纷发着实时弹幕。 【救命,于佳时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美??】 【怎么还没有于佳时的新影视剧看?!我把她那一个短视频长度的炮灰角色剪辑都要盘出火星子了!导演们再不递本子我就做法!魂兮归来!!】 【前面那个,我知道你急但先别,于姐已经进陈导的组好久了,马上就要杀青了。】 【#于佳时美貌##于佳时撕漫女##于佳时的口袋里怎么什么都有#】 【我佳时姐姐即使在野地里也是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沉鱼不及其妩媚,闭月不及其多姿,一双拥有漫画睫毛的布灵布灵水润润大眼睛让人沉陷进去,直接在里面判了无期徒刑。此女只应天上有,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与之相配】 什么叫惊人的美貌呢? 就是当她的粉丝吹这样大段大段的彩虹屁时,路人看了也得停下来感叹一句:说的对。 于佳时的讨论度一骑绝尘,但也没人有异议,毕竟她的表现实在是太亮眼了。 体力卓越不说,在别人到处缺漏的时候总能及时拿出准备好的齐全用品,还友善分享。 【呜呜,听小道消息说老哥后面溶洞那段腰伤复发了,心疼一秒。】 【其实第一期最后已经能看出来他腰伤的迹象了,哎。】 【对了,你们注意到了吗?刘娜娜在这个节目里脸全程没崩耶,看得出来有在认真做形象管理。】 【是呀是呀,之前不是说她上哪个综艺贡献了一堆丑图被群嘲吗?这样看上去挺美的呢!】 【#刘娜娜!# #门面担当重回颜值巅峰!#】 刘娜娜就是经常和于佳时分到一组的女艺人。 看到这些弹幕,小春才恍然大悟于佳时为什么要经常帮她检查仪态和造型。 刘娜娜显然也回味过来了,节目播出后,她给于佳时发消息,言语中感谢的不得了。据她所说,因为上次的仪表不佳,她已经丢了一份商务了。 "举手之劳,你太客气啦。"于佳时这样回复她。 刘娜娜的事,她也是先前听剧组的化妆师聊天时提了一嘴。 对方作为爱豆转型的演员,群众本来就很看重她的颜值和形象管理,公司却为了流量给她接各种户外综艺的通告,不是探险就是追击,每每汗流浃背,被人截了很多不太好看的照片。 其实这里面也有刘娜娜本人太拼了的因素。据于佳时所知,不少艺人,哪怕是实力派演员在录制节目时也会避免大动作、大表情,就怕自己形象受损; 但刘娜娜好胜心强,经常为了拿到好名次拼尽全力。 于佳时很欣赏她的认真和好胜心。她觉得她们在这方面很像:好胜、渴望成功、心怀野心,总想要做到最好。 如果比赛时还在端着形象,没有为了赢而拼尽全力的决心,那不如不比。 节目不仅有网友的反馈,还收获了来自圈内人的认可和目光。 有个著名的武侠片大导追完节目,在社交平台上激情发言:"于佳时是谁?为什么之前都没听说过? 这种人天生就该吃演员饭,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连奔跑都这么敏捷又充满灵气!她肯定做过武术或者强体能的训练!天,真想和她合作!" 他连发三个感叹号,一看就十分惊喜。 洛姐及时联系了对方,还不忘夸于佳时:"之前你接这档综艺的时候我还有些反对,现在看来你的选择果然没错。" 于佳时抿唇一笑。 其实得到名导的亲自邀约,她是没有想过的。她只是单纯不想只靠现在的虚火度日。 她是一名演员,终究还是靠戏和角色说话。 她的逻辑也很简单:如果有工作,哪怕是很小的角色,她都会珍惜;如果没有工作,那就去创造工作的可能性,投简历、上综艺,都是为了给自己被看见的机会。 有业内人士评价她:"要不是被压着当群演,早该火了。"粉丝和路人大盘也纷纷这么说。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早该火了"四个字,于佳时觉得,这就是对自己莫大的肯定。 "好的璞玉总有一天会生出光泽。" 过去的日子里,她总是用这句话鼓舞自己只是时运不佳,也在挫折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实在不适合吃演员这碗饭。 可在挫折之后,接不到像样的戏的日子里,她还是对自己严格要求,做各种训练,阅读各行各业的书籍,积累沉淀,也因此才能得到那位导演火眼金睛下的好评。 也或许正是因为那五年的积淀,面对一天更比一天红火的事业,于佳时没有过多的喜悦和浮躁,很平静的全神贯注于剧组的拍摄中,不久便顺利杀青。 立冬。 这一次,她和符嘉与合作的电影顺利上映,首映就在今天。 于佳时心想或许是蝴蝶效应导致上次电影的石沉大海,见它如期而至,也就没有深究。 首映的路演在京市举行。 为表感谢,符嘉与还请来了研究所的众人,就连乌老也在此列。 后台处。 于佳时见到阔别已久的符嘉与,眼前一亮。 她就说嘛,符嘉与不邋遢的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只见他穿了一身绸缎面料缝制的西装,得体正式,衬得他身材高大。 其实符嘉与很高,足足有一米九,比叶羽琅还要高一些,奈何他天生一张精致到过分的娃娃脸,再配上一头小卷毛,严重压身高。 他胸前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根橙黄色的玫瑰,带着一点红色的花纹。 "你这是在cos007?"于佳时走近他,对着难得一见的一身黑符导调侃。 符嘉与白了她一眼:"明明是教父。" 好吧。于佳时摊手,反正两个都不是她喜欢的电影类型。 小绒走过来给她带麦,于佳时及时给符嘉与介绍:"她是小绒,我的助理。" 小绒第一次见这位洛姐口中的鬼才导演,看他这么年轻美型,心里有些紧张。 但她毕竟也跟着于佳时混这么久了,见过一些大场面,比起开始成长了不少,礼貌地说:"符导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嗯。"符嘉与眼神锁定她一会儿,又淡淡移开,嘴上不咸不淡地敷衍道。 于佳时小声在小绒耳边解释:"别在意,他慢热,对陌生人就是这幅鬼样子。" 符嘉与听到了她的话,也难得没有和她互呛。 他有些深沉地看着她,怀着一种自己都不懂的心情。 "不愧是火了,都有助理了。"他说,"什么时候再请个保镖?" "保镖?"于佳时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 她想起最近机场出行的盛况,觉得确实应该请一个,不过此刻还是开着玩笑,上下打量符嘉与:"你在毛遂自荐吗?" 他看上去就像欧美商业片里的保镖,再配上一个墨镜就更像了。 符嘉与飞快的眨动了几下眼睛,咳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答道:"你想要我保护你?" "不了。"于佳时立马笑着拒绝,"我可不敢。" 话音刚落,从门口乌泱泱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乌老。 于佳时看见乌老身旁的身影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嘴角高高翘起,恨不得立马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她飞机落地就马不停蹄赶来这里,算起来,这还是她和叶羽琅异地后见的第一面。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她都不愿意去记,总觉得翻开日历也是一种煎熬。 叶羽琅和她在人群中遥相对视一眼,眉间也尽是笑意。 他们一行人互相寒暄着,"好久不见"的声音此起彼伏。 符嘉与和乌老先握手,然后去握叶羽琅。 "叶老师,好久不见,拍戏的时候承蒙关照!"符嘉与的中文越学越好,渐渐在话里使用更多的成语。 "好久不见,符导。"叶羽琅回握他,微微颔首。 下一刻,他理所应当般很自然的把手伸向符嘉与身后的于佳时。 "好久不见,于老师。" 于佳时一只手捂住开心到合不拢的嘴角,伸出另一只手和他交握。 "好久不见,叶老师。" 她这时离他近了,才眼尖的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隐约泛着泪花。 "叶老师眼睛都红了。" 她摇晃了一下他的手掌,盯着他说。 "这两天做实验累的。" 叶羽琅避开她的眼神,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却在她又一次凑上来的对视间败下阵来。 满堂喧哗间,他很无奈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好吧,是我想你了。" "33天8小时41分。"他故作镇静道,"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于佳时轻轻晃着他的手,低下头抿唇,鼻头一红。 她也好想他。 符嘉与在一旁看着他们自以为很隐秘的互动,突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都错过了什么事实。 小孙搂住他:"啊!老符,真是好久没见了啊!我之前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一问于老师才知道你去闭关了,嘿嘿。" 符嘉与置若罔闻,定定地看着于佳时和叶羽琅的方向出神。 小孙注意到他的视线,把他拉走神秘一笑:"你才发现啊?之前在拍电影时我就三番五次暗示你加入我们嗑cp大军,你每次都和个二愣和个愣头青一样,不开窍。" "来,哥拉你进群。"他掏出手机,三两下点开一个群,群名正是"羽时偕行"。 一点开,里面刚好弹出一张新鲜出炉的偷拍照,是他们握手对视,眼神拉丝的照片。 "什么群什么群?" 小绒好像听到"cp"的字眼,鼓起勇气主动凑过来问道。 "羽时偕行!"小孙慷慨激昂,像在喊口号,"我们叶老师和于老师的cp头号粉丝群!" "我、我也能加吗?!"小绒激动到不得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圣地的存在。 呜呜,她作为贴身的助理,每天明吃暗吃无数他们的糖,却苦于不能和他人分享,实在是太——难过了! "加!"小孙作为群主,自然无比欢迎,"老符我把你也拉进来了,快看快看。" 小绒一进群,就吃了一堆他们在剧组的粮,捶胸顿足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应聘于佳时的助理。 符嘉与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可还是掏出手机看了很久。 他收起手机,回忆着昨天的梦境。 内容他一点也记不清,但似乎和于佳时紧密相关,而且那里面的她,身边分明没有叶羽琅。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梦做多了才会被这两个人影响心情,又或者是在他把于佳时作为缪斯的时候,她在无形间深深渗透进他的生活,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符嘉与打算出门透透气,路过于佳时的时候,叶羽琅正递给她一颗奶糖。 他又想到了在片场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早该注意到,不是吗?嘴那么刁的人,却接下了那颗糖。 但他习惯了在于佳时面前挑事,不刺她几句不痛快:"哟,你口味是彻底变了?不要你的挚爱薄荷糖了?" 于佳时和叶羽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符嘉与读不懂的笑。 她倒是很坦诚:"不要了不要了,之前是个误会,不提也罢。" "什么误会?" 朱缘刚好走过来,顺口问道。 于佳时注意到她崭新的发型,短短的头发被中式簪子利落盘起,立马眼神亮亮的围到她身侧夸赞好看。 朱缘扫了她身后被松开手后幽怨的叶羽琅一眼,嫣然一笑:"什么误会呀?" "哦,这个啊。"于佳时研究着簪法,觉得朱缘新中式的风格很好看,心想着私下多和她讨教讨教,嘴上便随意答着话,"就是大学的时候不知道谁传,叶羽琅爱吃薄荷糖,我才跟风的。 后来才知道压根没这茬,我白白演了好久独角戏,哼。" 她抽泣一口。 每次她吃薄荷糖的时候,都在心底羞涩地想着:吃叶羽琅喜欢的口味啦,真让人心跳不已呀。 结果根本就是虚假消息嘛! 朱缘脸色有点尴尬。 她看着于佳时和叶羽琅,讪讪地开口。 "其实你说的那个传虚假消息的人,应该是我?" 第50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4 ◎薄荷,乌龙,苹果◎ "诶?" 于佳时眨了两下眼, 面露不解。 朱缘娓娓道来。 那是在她出国访学的前几天,老师组织实验室的人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结束后大家一起回到学生的工位。 趁着都在, 她买了一大袋糖果去实验室里给众人发放,美其名曰临行前的礼物。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叶羽琅搭上话。 那时的她已经开始注意这个少言而优异的学弟,只是一直默默观望,直到即将离开才鼓起勇气。 不过因为叶羽琅在场,所以朱缘省略了这些,只是说:"我刚给几个人发完糖, 想要问叶学弟要什么口味, 他们就说, 学弟从来不吃这些零食糖果什么的。" 就在她以为糖果送不出去、搭话无缘的时候, 叶羽琅刚好合上笔电, 向门外走去,路过她们。 她还是不愿意错过这个和他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叫住他:"学弟,我在给大家分糖吃,你喜欢什么口味?" 叶羽琅停下脚步,随意地扫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糖果。 "薄荷?"他缓缓开口,不同于平日的温和疏离,看上去心情不错,"就是白色包装的那个, 谢谢。" 那是他们仅有的,与学术无关的对话。 叶羽琅走后, 从来不吃这些小玩意儿的他, 唯独接受了朱缘的一颗薄荷糖这件事被剩下众人起哄。 彼时的朱缘满面通红, 生怕自己的小心思在众人无意的调侃间暴露, 便着急说:"胡说什么呀?我和学弟话都没说过几句,一定是因为他喜欢吃薄荷糖!" 于是,"叶羽琅爱吃薄荷糖"这件事也不知怎的被想要了解他的人传开,传到于佳时她们的耳中。 于佳时看向叶羽琅。 他当时应该是不想朱缘尴尬吧?就随便挑了一个口味,结果这个举动被无限放大。 叶羽琅却略作思忖后说:"我想起来了。" "那天。" "那天什么?"于佳时好奇道。 叶羽琅垂眸暗笑。 那天,是他在电影中认出于佳时的日子。 她穿着一条白裙子,黄色发带在阳光下飘扬。 电影落幕,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所以路过的时候,原本不感兴趣正要拒绝,却因为注意到那颗白色包装、上面用黄字印着"薄荷"的糖果而下意识驻足。 于佳时听完他的话,惊讶地捂住嘴。 不管对她还是对他来说,这都是个乌龙。 但是,这是一个夏日中清凉的、美丽的、薄荷味的乌龙。 形成了闭环,将他们的青涩串起。 * 首映礼观影的时候,于佳时没有和叶羽琅坐在一起。 她的位置在首排,而他们研究所则被安排到观影的黄金位置,离她几排远。 叶羽琅坐在于佳时座位正后方的一列,望穿秋水。 灯光暗下,影片放映着,他目光移向银幕,不由自主被戏中的她吸引。 快要结束的时候,乌老说了一句话:"这小姑娘眼神好。" 叶羽琅与有荣焉:"嗯,她为了这个角色锻炼了很久。还请老师学习了很多眼神戏的表演。" "我也不是说这个。"乌老瞥了一眼莫名得意起来的叶羽琅,评价道,"最重要的是,她眼里有光,有一股信念。" 乌老说:"其实不管干什么,最重要的都一样。 我们搞科研,最重要的是什么?学术水平?身份地位?职称奖项?其实要我说,最有力的支撑,就是信念。" "你首先要相信,要有点理想——能够说服自己的理想。然后埋头当下,守望未来。 不然不管是演艺、搞研究还是其他事业,都很难撑下去,很难撑住。" 叶羽琅点头称是,却想到他自己。 他觉得他不过是虚伪的信道者,他是众人委以重望的天才学者,是所谓新星、明珠和未来希望。 他研究理论,他相信科学,但信念不是星辰大海与宇宙星芒,而是一个人。 为什么走上科研的道路?叶羽琅并不是沉浸物理美丽中的信徒,只是因为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做的。出生在学术的世家,又天资卓越,这样走下来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其实很羡慕导师还有一些同事,他们是真的热爱科研,可以为了争论理论而义正词严激昂争吵,可以因为研究收获一点小小的成果就潸然泪下喜极而泣。 但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叶羽琅看着银幕里的于佳时想。 他初次见她,双眼就被她点亮; 后来图书馆再遇,她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看着电影,又或者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地沉浸于影视表演的书籍。 他偶尔路过她,看见她半低的头,专注的眼里盛满比太阳还要耀目的光芒。 在找不到信念的昏暗迷失的悠久岁月里,她明亮炯然的眼就是他唯一追逐的方向,也照亮了他。 如果说行走的意义是因为信仰。 那么她便是他唯一的光。 他定定注视着于佳时的背影,没有留意到他们被暗处的一个摄像头对准 观众互动环节,足以看出首映的成功。 他们的班组在国内籍籍无名。符嘉与虽然在国外拿过大奖,但几乎不和别人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今天的来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资深的电影迷和科幻迷,以及专业发掘小众文艺片的发烧友,其余基本上都是于佳时的粉丝和路好。 她们只是为了来看美女姐姐的脸,没想到最后都被影片本身的优异折服。这不单单是一部眼望星空的文艺片,言之有物、视角犀利,结合了许多专业的前沿知识,商业角度来看也足够卖座。 于佳时和热情似火的粉丝们交流,甚至看到有粉丝站起来后还泪眼汪汪,依然深陷电影内容之中。 她心里的大石落地。 看来,电影是稳了。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首映礼结束后,还有各地的路演等着她。 但在那之前,她先换下衣服,小跑着上了叶羽琅的车。 "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她边系安全带边问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心有灵犀地穿了同色系的衣服。 刚刚会场中,她因为要宣传,所以穿的是剧组统一定做的影片logo卫衣,现在则换成了自己的白色羊毛大衣,里面是粉色毛织衫和卡其色直筒裤,看上去像草莓撞上巧克力。 叶羽琅也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羊毛大衣,内搭卡其色毛衣和深咖色的长裤。 看起来像情侣装。 "很完美。"叶羽琅真诚的说。 他从后座拿出一大束花送给她:"祝贺辛苦了这么久的于佳时老师,首映礼圆满结束。" 这个花束包含着各种花,每一朵都承载着他们的回忆:白玫瑰,粉桔梗,洋甘菊,蝴蝶兰组合在一起却并不突兀,反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于佳时数了数,总数还是21朵。 她明定灿烂的杏眼笑眯成一条缝,接过花嗔他:"你刚才在后台怎么不送?" "本来想。"叶羽琅说,"在门口被路过的洛姐拦了,说里面人多眼杂,不要太张扬。" 于是他又蔫蔫的把花放回车里。 于佳时摸摸他的脑袋:"我忘记和洛姐商量这事了,回去我问问她,挑个时间公开,也就不用在乎这些了。" 叶羽琅眼里染上惊喜,面色却极力平静:"是吗?其实我无所谓,一切看你规划,事业为重,我理解。" "你无所谓?"于佳时故意说,"那也行,那你就一辈子无名无份和我玩地下恋吧。" 叶羽琅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也不是不行。" 于佳时拍了他一下:"那怎么行?" 叶羽琅但笑不语。 只要能相恋一辈子,其余的怎样都行。 * 路演的城市并不多,但分散在东西南北各地,一轮路演下来,于佳时筋疲力尽地回到京市的家里。 她打开门,闻到一室飘香,不由弯起嘴角。 走之前她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叶羽琅一份。今天回来前,他来她家里打扫,并提前做好饭,这样她一到家就可以开吃。 他的手艺现在越来越好了,鸡翅烧年糕,滑蛋虾仁,清炒豌豆苗,还有用药膳熬的鱼头汤,色香味俱全,摆盘也优雅精致,于佳时大饱口福。 吃完饭,她照例贴墙消食,刷着社交平台查看大家对电影的反馈。 很多电影博主都做了解析,基本上再严苛也没有低于四星的评价。 研究所的官号还转发了电影宣传的科研指导部分,又被许多人关注,从而科普起科学知识来。 但研究所的转发带来的不仅仅是知识的普及,还有一小拨cp粉的狂欢。 于佳时在转发区里看到"羽时偕行"这四个字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明明被洛姐下了死命令,等陈导那部戏上映前才会公开呀? 虽然她本人不介意,但既然这样可以为电视剧收获热度和关注,何乐而不为。 她惊讶疑惑地点进那个cp超话,这才发现是网友自发的拉郎,刚好和小孙他们想到一起,取了一样的cp名。 起因是首映礼上,一个路人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叶羽琅坐在于佳时正后方几排,露出精致的侧脸,看上去正对着她的背影望眼欲穿。 不少人对着这张照片嗑麻了,纷纷入坑搜索起边边角角的糖硬抠出来吃。 他们都是近期在网上大火的人物,一个是温婉美貌女明星,一个是清朗温润研究员; 两个人都是t大,而且算下来是同一届,平时都生活在京市; 电影剧组放出来的花絮,虽然二人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站在一起就很登对;当一个人说话时,另一个人就会很认真的盯着对方……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了,他们二人实在都太低调,没有什么在公众面前展示私人生活的爱好。 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说他们是在硬嗑。 "都是t大就能凑一对了?我和我男神也一个大学,怎么没人传我和他谈恋爱?" "我朋友去他们当时拍戏的片场送过饭,他说这俩根本不熟好吧。每次见面顶多礼貌打招呼,于老师问专业问题都不找叶老师的。" "你们真的没人嗑于佳时和刘娜娜吗,这不比拉郎好嗑?她给她能量棒,帮她检查头发,在累的时候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还有谁??" "#佳娜最大##于佳时绝世大萌1#" …… 有眼尖的人说:"叶博士手上常年带着一根红绳,虽然离远了看不清楚,但谁知道是不是人家女朋友的头绳呢?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于佳时心道,这人猜的真是大差不差。 她自己的那根宝蓝头绳,其实平常生活中也戴着,只不过在公众面前时都被专业造型师设计了造型,要不就是在拍戏,所以戴不成,网友们也看不见。 首映礼那天她戴了,不过是用来扎头发,可能无人注意到。 她把超话给叶羽琅看,叶羽琅说:"你才发现?" 他早都关注了。 于佳时鼓起嘴,又听见叶羽琅问:"佳娜是什么?" "是网友嗑我和刘娜娜的cp名吧。"于佳时也不太懂这些,总归是喜欢她们,那就是好事。 "有什么好嗑的?"叶羽琅淡淡地说,"一点也不配。" "对对对,和你最配。"于佳时捏了一把他的脸,"叶小猪,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叶羽琅不承认,低下头继续给她削着水果,任由她在自己白净清俊的脸上揉揉搓搓。 于佳时也不逗他了,吃了一块他投喂过来的水果后接着刷手机,然后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抖出去。 紧握住不停震动着的手机,她一路小跑回房,关上门深呼吸两下,紧张又期待的滑下接听键。 "喂,妈妈。" 电影上映后,她一看到反响大好,就立马鼓起勇气给妈妈分享了初次的好成果。 所以,她是看到了吗?她有看电影吗?虽说是国内外同步上映,但国外的拍片很少,妈妈又忙,她 "小时。"手机中传来妈妈许久不见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一切都好吗?" 隔着屏幕,于佳时也能听出语气里的欣慰。 "我一切都好,妈妈。" 她雀跃地说,带着无边的期待。 "那就好。"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 "电影我看了。"她说,"你很不错。片子也是,是优秀的作品。" "要再接再厉。"…… 于佳时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最后结束这段并不算长的通话时的心情。 她只知道,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大声尖叫和欣喜若狂到跳起来的冲动,全身仿佛浸入暖融融的洋流,上面咕嘟咕嘟冒着沸腾的、此起彼伏的小泡泡。 她扑腾到床上,回味着妈妈终于又一次给予的肯定,在柔软的小床上滚来滚去,像芋圆和阿达子在水锅里幸福的翻滚,找到自己作为甜品的毕生归宿。 下一秒,房门被敲响,于佳时立马刹住车,咳嗽了一声压沉声音说:"请进。" 叶羽琅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进来,问她:"你在干什么?" 他走近她,整理着她凌乱的头发。 于佳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在不停翻滚中变得乱糟糟,皮筋都不知道掉到床上哪儿去了。 "没什么呀。"于佳时眼神躲避,"没什么。" 叶羽琅也不多问,喂给她一块被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 于是这天晚上,于佳时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起因,就是一块苹果。 【📢作者有话说】 写完小时电影告捷、得到妈妈夸夸这一节之后出门,这天是农历的七月半,外面刚下过一场雨。空中挂起一道长长的彩虹,悬跨橘黄与粉紫色渐变的天空。 我想,这是上天送给小时的彩虹。 50-60 第51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5 ◎在无数个“现在”里,我都正在爱你◎ * 有的梦是绮丽的幻想, 有的梦是记忆的回响。 记忆是神奇的。不管你是否想回忆起过去的某件事,它都会在不经意间忽然降临于脑海里,尤其是放空或做梦的时候。 现实尚且可以逃避, 而梦无法逃离。 今夜的梦就是后者。 于佳时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她的爸爸妈妈十分相爱,妈妈是事业型女强人,每天早出晚归的奋斗; 爸爸则是各种亲戚朋友眼中的居家好男人,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夫妻生活倒也融洽和乐。 他们都说, 爸爸很爱妈妈。爸爸也说, 小时, 你要向妈妈学习。 "妈妈是很厉害的女人哦, 你也要努力, 成为爸爸妈妈眼里的骄傲呢。" 于佳时从小就知道,妈妈是家里的主心骨, 爸爸是她的贤内助。她跟着妈妈姓,爸爸也默认了。 除了爸爸的爸爸和妈妈,每每叫她的名字时都会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爸爸喜欢给劳碌了一整天的妈妈削苹果,削成小兔子的形状,因为她属兔。 爸爸似乎很乐于发掘妈妈这种大女人那可爱小巧的一面,就好像在外面很威风凛凛的头狼,回到家里变成一只小兔。 可是后来, 有什么东西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 或许也并非一夜之间,而是早有伏笔。 爸爸变得寡言, 变得不再情愿洗衣做饭, 变得会对深夜才回家的妈妈冷嘲热讽。 "你能不能有点女人的样子?" 以前的欣赏独立, 变成了伤害他那骄傲易碎的自尊心;以前的温柔浓情, 变成了他口中一个人被动付出的不容易。 他开始频繁抱怨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喜欢工作,开始怀疑妈妈在外面沾花惹草,开始指责妈妈不依赖于他,让他感觉自己不被需要。 他再也不削小兔子形状苹果,而是洗一洗,粗糙的切块。 回到梦的开始。 在很平常、很平常的某一天,爸爸很晚回家,回来后给妈妈主动削了一盘小兔子苹果。 于佳时下意识以为,这是二人和好的前兆。 可如果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结局,那该有多好。 爸爸出轨了,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妈妈发现他出轨,正是因为那一盘久违的苹果。 因为愧疚,所以下意识地讨好;因为渴望弥补,所以自以为是地削了一盘水果。因为是夫妻,她了解他。 于佳时记忆深处被自己封锁起来的沉重岁月骤然打开,她看见那段时间死气沉沉的家里;看见爸爸想要走过来拥抱她,又被她逃开;看见妈妈牵着自己的手,从爸爸身边离开。 妈妈一直没有哭,直到最后也没有哭。 妈妈一直很坚强,坚强到无法让自己脆弱。 在那个梦中,或许因为是书中觉醒角色的缘故,她看见自己曾无法看见的部分。 原来爸爸后来的所谓继女,本身就是他的亲女儿,他们早就搅合在一起; 原来爸爸妈妈的许多共友都来劝过她,哪怕是为了于佳时也要原谅丈夫,但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还因此觉得很对不起女儿; 原来妈妈在她熟睡后,见到了她带来新家的一家三口的那张合照,看了它很久很久; 原来妈妈这么多年一直因为爸爸在反思自己,觉得自己在私企的工作上投入太多,所以才会给于佳时早早规划稳定而清闲的工作路线,成为婚恋市场中所谓优秀的配置…… 于佳时清晨醒来,已经泪流满面。 被她一直逃避的痛苦回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可她不是这件事情里最痛苦的人。 她急忙翻身下床,找到书柜下的盒子翻出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撕掉照片中男人的部分,撕成很小很小的碎片。 不是妈妈需要反思,不是妈妈配不上他; 是他配不上她们。 于佳时想起叶羽琅说过的话。 "有人是钢铁,有人内里柔软; 你不必为了她,而质疑自己那颗柔软的心脏,他们本身并没有错。" "会有人因为你的柔软而倍加呵护,更加爱你。" 反过来也是一样。 人的坚硬和柔软,本来就是一种特性。所谓特性,就是没有优劣。 在爱的人眼里,你坚硬很可爱,你柔软也很可爱,只要爱你,就是最可爱; 再不爱的人眼里,坚硬是冷漠,是伤别人的自尊;柔软是懦弱,是无止境的逃离。 背叛爱的人才是错误。 她们都没有错。 * 于佳时走近房间的浴室好好洗漱了一番,用冰勺子消肿眼部,又上了点遮瑕,确认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后才去到餐厅。 叶羽琅正在给她做早餐。 "早安。" 她从后面抱住他,软软的说。 "早安。"叶羽琅煎着她爱吃的糖心蛋,问她,"怎么一早情绪就不高?" 他把蛋放到盘子里,开始煎鱼肠,期间转过头仔细看着她,确定的说:"哭了。" "你是福尔摩斯吗?"于佳时在他怀里不爽的说。 早知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还费心思遮什么呀。 "怎么了?"叶羽琅关切地说。 于佳时摇了摇头,说:"就是做了个不怎么好的噩梦,梦嘛,你懂的啦,醒来就好了。" 叶羽琅握着锅铲的手却一僵。 鱼肠在平底锅里被煎得金黄,油汁从肠里伸出来,冒着特别微小的油点泡泡,散发出细腻的鱼肉香。 于佳时在他怀里深嗅一口,很幸福的叹气。 叶羽琅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他说:"是啊。" "醒来就好了。" 于佳时本能的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想到父亲。 曾经他和妈妈也是那样相爱,曾经他也乐于为妈妈洗手作羹汤。 叶羽琅…… 她相信她和他不会变成那样。 如果因为父亲的不忠怀疑叶羽琅,于佳时自己都替他、替自己觉得委屈。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叶羽琅,你会一直这样爱我吗?" 问完她自己都惊呆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吐槽过的那些偶像剧,男女主总是问对方"你爱我吗""你有多爱我""你会一直爱我吗"。 曾经她觉得黏腻,现在她自己成为了发问的人,才知道爱的底色不过是重重顾虑。 叶羽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会。" "我无法在此刻向你证明以后。"叶羽琅正色道,"但,我遇见你多久,就爱了你多久,未来也是。" "在理论上,过去,现在,未来都发生在同一时刻,过去是已经发生的现在,未来是每个下一刻的现在。 在无数个''''现在''''里,我都正在爱你。 时间是对抗虚无的尺度,永恒是一个谎言。 但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用一生来证明,自己可以与你一起无限靠近于这个时间的上界。" 于佳时对他突如其来的物理式表白略感震惊。 "你……"她重新抱住了他,声音喑哑,"你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其实她只是想要一句肯定,哪怕是不假思索的甜言蜜语,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回答才是让她安心的唯一解。 不,他这个人,才是她的唯一解。 "不是突然。"叶羽琅忽然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 我在梦里,就很想对你这么说。" "什么梦呀?"于佳时好奇的问。 叶羽琅笑了笑。 "秘密。" 于佳时锤了他一下,想要刨根问底,却被他装好盘的香味转移注意力:"趁热吃,一会儿就冷了。" 他看着她有滋有味地品尝着美食,一副开朗无忧的样子,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好像正在享用美味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秘密。 他希望那个梦,真的仅仅是个永不被揭晓的秘密。 * 新年将至。 街上已经洋溢着年节之前忙碌而欢快的氛围,人们步履匆忙,却心怀期盼。 在这样的时段,自然也需要一点助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谈资的中心人物,正是凌邺。 "凌氏集团要改名了,你们听说没?"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那个先挑起话头的人说,"我邻居家的小儿子是凌氏的一个小总管,一手内部消息,绝对新鲜!" "改了也好。"有人说,"那个凌总名声太臭了,无恶不作,作风混乱,连带着凌氏的招牌都大打折扣。" "就是,而且新上任这个老总听说和凌邺不对付,我要是他我也改名字,不然搞得像在给凌家打工。" 有人又问:"不是听说凌氏要被邓家那个公司收购吗?" "这我就不懂了。""我也不懂。"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也就是些小老百姓,哪知道什么商战的内部情况。 不过他们自有他们的关注点:"哎,你说凌邺到底喜欢女人还是男人,他那照片" "他喜欢女人。"一个人嘿嘿一笑,"还喜欢被男人……!" 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心照不宣的邪笑,想起广为流传的高清照片,嘴越说越没个把门儿,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昔日里仰望的集团老总踩在自己脚底。 此时的凌家老宅。 "啪!!" 门外的佣人听见屋内的声响,猛地一抖,却一动不敢动。 算起来,这已经是凌邺这个月砸的第六个花瓶了。 前几个月流言四起那会儿,他还没这么易怒,只是眉头紧锁,但尚且说着自己能够翻盘; 直到最近尘埃落定,凌氏将被收购,他也被踢出自家的公司,这才原形毕露。 每次他砸完花瓶,都是他们这群佣人去善后,稍微发出一点声响还会被他破口大骂,甚至将一些物件砸向他们。 佣人低着头,正盘算着什么时候提离职,就看见从楼梯处上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霎时如见救星。 "柳小姐!" 柳苏彤微笑着朝佣人点点头:"我来找凌先生。" "凌、凌先生他现在"佣人退到一旁,却依然提醒她,"他脾气" "啪!"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里又传来一声东西的碎裂声。 柳苏彤勾起嘴角,推开门走进去。 "心情不好?" 她看着正双手撑在桌面上的凌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他昔日让她还略有动容的英俊面庞早已不在了,面中因为食不下咽的消瘦而凹陷进去,嘴唇上长满了憔悴的青须,看起来有点像通/敌的奸细。 凌邺抬起凸出到有些可怕的眼皮看了来人一眼,见她身形绰约,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清纯可人,火气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压着声音开口:"没事。" 柳苏彤在心里冷笑,他没事?那怎么行。 她还没说什么,凌邺就主动开口:"对了,你上次找的那个于佳时,背后是谁?" 柳苏彤一怔,目光晦明不定:"背后?" "我听说星辉杯的电影赛道有意向评她为最佳女主。"凌邺靠在桌上,斜睨柳苏彤,"她背后没人,能这么快拿奖?" 柳苏彤心说:为什么不行? 但她又想到自己和于佳时的过往,沉默着没有替她辩驳,尽管她最知道于佳时的性子——别说金主了,她大事小事,能靠自己就绝不靠别人。 凌邺看着一言不发的柳苏彤,忽然对她产生了某种类似怜爱的情绪。 这人蠢是蠢了点,以前的朋友都上位了,她却被打入谷底,一辈子翻不了身;尽管如此,她还是这么爱着他,即使自己一时失意也不离不弃 以前他觉得柳苏彤和其他那些想靠他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分别,但古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 他现在已经有理由相信,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对自己死心塌地。 凌邺又想到他目前的处境,想到那不堪回首的一天。 那天,他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暴打一顿后失去知觉,醒来后被随意丢在路边,有一股撕裂的疼痛感。 他咬牙切齿,却束手无策,背地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过了几天,他的那些照片就满网横飞。 彼时的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对抗公司被打压的问题,还有经理那里的内部隐患,无暇分心,也就错过了处理舆情的24小时黄金时间。 他比网友还要晚看到照片,晚知道那天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到秘书终于磨磨蹭蹭给他汇报时,他直接两眼一黑,吐出一口浑血。 他都能想象到,网上那些恶臭的人会怎么取笑自己,甚至打着他的旗号去卖资源 柳苏彤看着凌邺皱起的眉头,不动声色的暗笑。 她向凌邺走过去,抚平男人的眉宇,抱住他精瘦的腰,察觉到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之前的防备之心时,心里暗喜。 唇瓣开合,如同一条终于吐出信子的美女蛇:"凌先生,听人说你最近都饿瘦了,这可不行,得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把那些一时得志的小人打倒啊。 我特地给你熬了粥,就在楼下,我们一起去吃吧?" * 与此同时,京市某处会馆。 一年一度的星辉电影节正在这里举行。 于佳时身着鸽血红的缎面礼服惊艳亮相。 挂脖的款式让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在大红的对比下更加耀目,红裙面料灵动,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看上去温润细腻,衬得整个人更加典雅大方。 闪光灯此起彼伏的追随着她,白光不断闪烁。于佳时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也是第一次走红毯,冬日里一袭礼裙本就寒冷,还被各路镜头包围,她有些吃不消。 【你应该穿叶羽琅给你订的那件的。】小春心疼的看着她露出的雪白臂膀,【这也太冷了!】 京市的冬天本就苦寒,风雪交加。叶羽琅听说了她要走红毯,特地从国外联系人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件高定礼服,也很漂亮,最重要的是设计自带搭配的披肩,可以保暖。 于佳时维持着极好的仪态微笑挥手,手上的白玉镯子摇曳生光。 她转过身,边在展板上签名边回答小春:"我也想。但这是品牌方给的,后面还有合作。" 她靠这部电影一飞冲天,各路资源也纷沓而至,为了维护好关系,穿品牌方提供的礼服是必要的; 再说,她穿红色还有别的原因。 她一路微笑端庄,终于进了会场,和身边的前辈同辈们互相问候,然后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待颁奖典礼,双手紧握手机放于腿上,还有些紧张。 没有一个有好胜心的演员不想拿奖,不想获得认可,她也不例外。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看完消息,莞尔一笑。 妈妈说,她刚办好请假手续,此刻正在机场里等待回国的航班。到时候见面了,要给她办个庆功宴。 于佳时不禁回她:「妈妈,要是我没有拿奖呢?」 那边很快回复:「不要在获得结果前说这种丧气话!」 「不管你有没有拿奖,都有已经被提名的成绩在,这是你的实绩。」 于佳时望着屏幕傻笑,转眼间,台上致辞颁奖的顺序已经轮到了女主角的宝座。 "星河流转,宇宙洪荒,接下来颁奖主角的电影,奏响了宇宙与土地的诗章,让我想到一句古老的谚语: 「Per aspera ad astra.」 颠簸路途终抵繁星。有人说她积淀多年,有人说她明珠蒙尘,而今天,明珠终于星光熠熠。 让我们祝贺,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于佳时!" 主持人高亢的嗓音划过会场上空,清晰念出于佳时的名字。舞台后大屏幕上开始缓缓滚动她在电影里的镜头。 在喝彩和音乐声中,她压抑住惊喜和复杂的心情,忍住眼泪,慢慢走向舞台。 接过奖杯的那一刻,小春忽然在她耳边开口。 【柳苏彤给凌邺下毒了,在粥里。】 【她们一起喝了那锅粥。】 【她们倒下了,佣人报了警,救护车在去的路上,希望不大。 柳苏彤吐了血,凌邺喝的多,直接失去呼吸了。】 一颗珍珠般的泪从于佳时的眼眶里毫无预兆的径直滚落。 主持人以为她为来之不易的奖项欣喜到落泪了,连忙安慰她。 台下的所有人都善意的微笑、鼓掌,或感慨她的艰辛和成就。 人潮之上,只有于佳时自己知道眼泪的含义。 曾经她也是在柳苏彤站在这里手握奖杯时,悄无声息地离去。如今两极反转,她站在舞台中心,灯光如昼,而换了柳苏彤倒在地上。 或许这就是宿命。 于佳时在心里默念。 如果有下一次,想要早点遇见你,真正的你。愿你也和我一样逃离剧本的裹挟,不被困在这俗世的漩涡之中。 那时候,希望我们还会相遇。 再送我坐一次火车吧,像以前那样。 * Y国机场。 落地窗外的天空遍布绚丽的紫色晚霞,窗内的等候区座椅上,一身精致利落的职业装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里直播的某电影节典礼。 听到"最佳女主角"的奖项花落于佳时身上时,她正红色的唇微微勾起,笑容不断加深。 但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 于俪这样想。 她以为她最看重的不过是成绩,她的职业,女儿的事业。可是刚刚于佳时的那条短信让她发现,不管女儿是否获奖,她都在心底里一样为她自豪。 不是因为她取得了多么高的成就和收入,而仅仅是因为她在用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生活。 于俪自己的梦想只是经济优渥、生活富裕,没有职业或毕生的追求,也很难理解于佳时,哪怕她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多年,她一开始是憋着一口气,觉得突然叛逆的女儿一定会迫于生计来找自己低头,但是她没有; 后来,她忙于工作,拒绝承认自己可能为女儿强制性做出了并非"正确"的选择,很少联系沟通,也渐渐忘记了要如何和她交流。 是想要鼓励她的吧?在知道她即使失败着也毅然决然坚持的时候,于俪知道女儿是无比清明和认真的。 但就是无法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旁敲侧击地联系洛姐,哪怕关注着她的动向暗地里支持,也不敢当面直说。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胆怯。 即使是这样,再次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小时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和亲近。 她们是母女,同姓同源,血脉相连。 于佳时说完致辞之后,于俪对其他人的奖项没有兴趣,退出视频软件,打开手机主屏幕某个小组件的最后一页点进社交平台。 她看见热搜榜首正是一袭亮眼红裙的于佳时,大家都在沉迷于她的美貌,并恭喜她实至名归夺下影后宝座。 于俪看了一会儿,给最上面的那条推送点了个赞。 屏幕里,她的id在点赞队列中亮起。 那是"Y&Y"。 第52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6 ◎“于影后”◎ * 颁奖礼结束后, 于佳时走向会场后方的停车处。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落叶滚在地上, 发出的沙沙声却柔软清脆。天空的颜色很丰富,虽然是黑夜了,依然有云彩和浅浅的月,还有一仔细看过去就陡然消失的星。 这里没有什么光线,昏暗的视线里只有远处高楼的万家灯火闪烁。 走到拐角的时候,有一盏橘黄色的路灯, 背靠灰蓝色建筑, 在灰黑色的地面上投影高饱和度的光。 灯下的男人站在车旁, 手里拿着一件女款的长外套, 远远地就能看出毛茸茸的质感。 他也看向她。 于佳时的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因为娇美的妆容更显靓色。 红裙在夜色里摇曳生姿,宛如整个贫瘠冬天中一朵永不凋谢的春日玫瑰。 她提起裙摆, 小跑向身为她专属司机的某人。 "叶羽琅。" 于佳时软软地唤他,这才发现冷风之下,她的牙齿和舌头在微微打颤,声音因此很小、很黏糊,像在撒娇。 "我冷。" 话音落下之前,叶羽琅就已经把怀中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裹紧。 "今天辛苦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把她带到车里。 车里已经开了舒适的暖气, 于佳时把手放在吹热风的风口上取暖,缩在外套里问叶羽琅:"你看颁奖礼了吗?我表现得好不好?" "看了。"叶羽琅把保温杯打开, 确认里面的八宝茶还热着以后递到她嘴边, "很好。" 他可能也觉得两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 又认真补充道:"致辞讲得很棒, 有逻辑和感染力;人也很美。" "恭喜。"他顿了一下,很为她开心的说,"于影后。" "哪有你这么叫人的?" 嘴上这么说着,于佳时却喜笑颜开,眉眼之间尽是欢愉。 影后诶。 "我知道我演的很不错,为了这个电影也超努力。"看见叶羽琅在一旁认同点头,她心里很满意,又稍稍扬起下巴说道,"但其实我真的没想过拿奖的会是我哦?毕竟还有前辈也演的很好,我——" 她停顿了一下,臭屁的看着他。 叶羽琅心领神会,立马接住她的话:"你实至名归。" 于佳时瞟了他一眼:"你说话一点都不谦虚!" "没必要过分谦虚。"叶羽琅说,"你本来就很好。" 于佳时高兴了。 在这人面前,她连端庄和谦逊都不用做到,感觉可以尽情臭屁,尽情夸夸。 她放松下来,就打了个哈欠。几个小时的寒冷褪去,车内的暖意让她昏昏欲睡。 叶羽琅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给她拿了一个枕头,调小了车载音乐的音量,本就舒缓的古典乐更加像安眠的夜曲。 于佳时很快睡着,一直香甜的睡到行程结束。 今天回的是叶羽琅的家,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夜宵,毕竟于佳时为了穿礼服漂亮,一天只好好吃了早饭。 叶羽琅安静地凝视着副驾上沉沉入睡的于佳时,眸光渐深。 她手臂自然垂下,腕上他送她的玉镯与她无比相宜;前阵子略晒黑了的皮肤最近已经重新变得雪白,在显肤色的艳丽红裙衬托下愈发白皙若凝脂,好似白得耀目的瓷娃娃。 他忽然晃了一下神。想到先前的梦境。 梦里的她一身白衣,同样的肤白胜雪,但更接近于苍白没有血色。她受到那些搓磨,最后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永远睡去。 叶羽琅猛地伸出手指去探向她的脸颊。 肌肤相碰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的温热,还有脸上细细的看不见的容貌,他才松了一口气。 于佳时似乎要被他的动作惊醒,咕噜着娇哼了一声,蹭了蹭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又偏过头接着睡去。 叶羽琅被她无意识的举动逗笑,彻底安下心来,下车抱着她上楼。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沉稳。 * 就这样,于佳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刚醒来就闻见一阵飘散开的饭香,她的最后一丝睡意被打散,吸了吸小鼻子,从客厅专门为她新置的柔软大躺椅上爬起身,"蹬蹬蹬"地跑向餐台。 她怀里还抱着刚才随手抓起的抱枕,粉粉的,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其实整个家里现在也是如此,已经从他冷淡肃穆的高档简约风向她家靠拢,变得富有生活气息。 叶羽琅见她起来了,刚好端起一盘重新加热完的烤肉,夹起来喂她。 于佳时嘴里嚼着烤肉,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环顾四周。 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家具上新添置了许多柔软或多彩的风格,让黑色基调的房子更加明亮。鲜花更成了家常便饭。 她看向茶几上的洋甘菊,还有她送给他的花瓶,忽然眼尖的发现了什么。 走近一看才注意到,原本她定做时只彩绘了叶子、羽毛和月亮的花瓶,已经被添上新的笔触。 那是时钟、胶卷和两只相互依偎的蝴蝶,翅膀分别是宝蓝色和红色,上面应该是用了珠光的颜料,在光照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于佳时半蹲着看花瓶,不知不觉间叶羽琅走近她。 "吃饭了。"他说。 于佳时直起身看他,眼睛里星光闪闪。 她叫他的名字:"叶羽琅。" "你哪来这么多暗戳戳的小心思?"她指了指那两只蝴蝶,又戳了戳他的脸说。 叶羽琅面色通红,默默注视着她,不说话。 于佳时觉得他动不动就害羞的样子纯情可爱极了,也没再逗他,掠过叶羽琅向餐厅香味的来源一蹦一跳地走去,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缓缓开口。 "那天你送给我洋甘菊以后,我查了它的花语。" 于佳时回过头看他。 花语么?其实她送的时候没有多在意,只是本能的觉得它好看,娇娇小小的,很有生命力。但他这么一说,她就有点好奇。 叶羽琅接着说道:"它有一个花语是''''和好''''。" "我有点后悔知道的太晚。"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如果早知道你喜欢花,重新见到你的那天早晨,我就应该送你一束洋甘菊。" 骄傲和冷静,什么都不要有,只想和她早一点重归于好。 于佳时抿着唇,回过头背对着他,红唇轻启。 "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我一直都喜欢你。"她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互相轻轻绞着,"不管是一开始,还是那五年,还是现在、未来。" "一直都喜欢你呀。" 叶羽琅在她身后,低声轻笑。 "我也是。" "一直都喜欢你。" * "呼——" 于佳时深呼吸一口气,踏入电梯。 今天是妈妈回国的日子,二人约好了晚上在这里的露天餐厅给她庆功。 近乡情更怯,其实人也是。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去年过年她也没有回国,而是选择和邮件与会议共度。 直到于佳时看见餐桌前那个熟悉的背影前一秒,她都还在紧张。下一秒,露出优雅干练背影的女人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回头来和她对视。 于俪站起来,向于佳时颔首:"好久不见。" 于佳时听到妈妈熟悉却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心里酸涩不已,连忙小跑着过去,堪堪在她身前站定,装作得体平静的样子说:"好久不见,妈妈。" 她们相顾无言地坐下,开启了对话,不像最亲密的母女,倒像汇报工作的上下级。 直到前菜吃完,于佳时怯生生看着妈妈,她精致美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另有一番沉稳的韵味。 于佳时抿了一口柠檬水,还是主动说:"妈妈,您今晚回家住吗?" 于俪愣了一下,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然呢?" 于佳时偷笑了一下:"我已经提前打扫好了,您今天回国一路肯定累了,回去后泡个热水澡,会很舒服。" "嗯。"于俪也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又端起来摇晃,眼神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她:"打扫吗?我记得你平时很爱干净。"言下之意,是她没必要专门打扫。 她又问:"还是说,你最近都没在家里休息?" "啊,那个"于佳时有些羞赧,她还没有告诉妈妈和叶羽琅的事,妈妈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吧。 妈妈管自己很严,如果听说她和他那些始末,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她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最近不是路演还有拍戏嘛,新的组也要进了,全国到处忙,也不怎么回家里住" 新的组就是之前那个说赏识她的武侠大导的新电影,是女主的位置,之前一直苦无素质达标的美人,所以发现于佳时时那个导演才会那样兴奋。 看着妈妈点了点头了然的神情,于佳时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想了想,她说道:"不过,我这几天确实,住在男友家里。" 她从来不和妈妈谈这些事情,生活琐事都不怎么讲,更勿论感情。但今天,她还是继续开口:"他是我大学的校友,人很好,很优秀,对我也很好。 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偶尔他会给我做饭,我去他家吃,太晚了就留宿。" 说完又想到什么,很快的补充:"我在他家有自己的房间!"虽然是客房改装的就是了。 于俪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于佳时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别别扭扭的,害怕妈妈反对,又觉得她坦然的接受显得毫不在意。 但又听到妈妈说:"你长大了,这些事情你有自己的判断,不用凡事都向我汇报。" 于俪认真的看着女儿姣好的脸庞:"我相信你。你有自己的想法,总归不会和我一样失败。" 于佳时立马反驳她:"妈妈您才不是失败!是爸——" "是那个男人他很糟糕,您没有一点问题。"于佳时看着妈妈,美眸中满是怒火。 于俪哑然失笑。 她说:"你现在不想他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经常哭着要爸爸回来。" 于佳时心虚地眨着眼睛,她当时一定是忘记了当年那段沉重的记忆,只好说:"不想了,他不值得,妈妈您也不要想,犯错的人是他。" 于俪拿着刀叉的手停下切割牛排的动作,良久后轻声说:"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年离婚,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是不是我的性格真的太强势了?如果不离婚,你会不会更加幸福呢?" "不会的。"于佳时说,"您又不是突然变得强势的,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只是他为自己的犯错找的借口罢了。我觉得强势的性格就很好啊。" 她夸完妈妈,耳朵有些发红,低下头又说道:"而且说实话,我特别感谢您当年离婚的决定,我支持您。" "是吗?"于俪喃喃自语。 她一直担心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毕竟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于佳时还是那样开朗活泼,周围人也说过自己不善沟通、强势逼人。 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一直想要给女儿"最好的"的一切,却好像每每适得其反。 "是的!" 于佳时坚定的声音却打断她的思绪。 "那" 于佳时转移了这个话题,问她:"您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嗯。" 于俪冲她微笑了一下,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于佳时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但很懂事的没有开口挽留。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去,于俪首先打破。 "其实今天除了祝贺你的成功,我还想要向你道歉。" 于佳时的动作一滞,吃惊地看向她,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于俪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演戏,但我没有把它当成可能的择业方向,而是课余的偏门爱好,甚至在它影响到你学业的时候,出手阻止。 如果我早点听你说话,哪怕坐下来好好谈一场,或许你并不用现在才苦尽甘来。" "妈妈"于佳时小声嗫嚅。 她并没有怪过妈妈。 或许曾经是隐隐幽愤和惧怕过的,因为妈妈太优秀、太强势,让她觉得很有压力,但对她来说,妈妈是最重要的人,或许方式强硬,可她知道对方最终的愿望不过是想看到自己好。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于俪又平复下涩意,沉静地说,"总而言之,即使是如此,你依然做的很好。" "我为你骄傲,小时。你比我优秀。" 于佳时眼里泛出泪花,却很快摇头。 "妈妈是在我心中最优秀、最厉害的人。"她说。 从小的时候她就一直憧憬着妈妈,身穿职业的西装,红唇短发,脚踩高跟鞋游刃有余地穿梭于职场之中,打电话的时候也可以无缝切换各种语言。 或许她的事业心、一直以来想要得到荣誉的野心也与此有关。她不想当平凡的小女孩,而是想像妈妈那样,成为发着光的强大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错开眼,没好意思直视对方,只听见妈妈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响,不知道是笑,亦或是叹气。 于俪偏过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 于佳时也不好意思再多表白几句,这些赞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索性和妈妈一样看着夜色,沉浸于远处的星。 今夜的城市上方意外能看见许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像不善言辞的母女跃动的心音。 星星不说话,但是很有默契的此起彼伏,因为紧紧相连,所以最终依然互相理解,无须多言。 * 新年前某个平淡的夜晚,于佳时卡着21点21分,官宣了自己恋爱的消息。 于佳时Jacinth:「重逢我的夏天。」 配图是一束花,拍摄于首映礼那天。白玫瑰和粉桔梗凑在一处,花瓣相互缠磨,前面是小星星一样的洋甘菊和海盐柠檬感的蝴蝶兰,搭配插着尤加利叶和薄荷叶,清新美丽。 花被于佳时抱在怀里,照片中露出她的手,还有一个男人的半截手腕。 社交平台炸了。 她的粉丝纷纷留言:"姐姐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突然!!" "喜欢于姐这种,谈恋爱就大大方方的,靠实力吃演员饭就是有底气!" "花好漂亮啊!!是姐夫送的吗??" "想看姐夫正脸,但没艾特的话应该不是明星是素人吧?" CP粉纷纷嗥叫:"素人??男的???我还在嗑于姐和刘娜娜——" "啊啊啊,只有我嗑于姐和符嘉与吗?糊糊美貌小群演x赏识她的奶狗新人天才导演,这不香吗?" "他们一看就是关系不错的同事之情吧?没那个氛围。 还有,符嘉与可不是新人,他可是之前国外电影节大奖的获得者,回国后换成了中文名字加死活不宣传而已。"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认为她是为了即将播出的新戏造势,顿时被强大的路人粉炮轰: "造势就造势,你家播剧前不造势,既然来了就宣传一波我们于姐和陈导顶峰相见的新剧即将在网络和卫视同步播出,记得预约~" "别管造不造势,男朋友肯定是真的好吧,谁会为了炒作编个男朋友啊!" 纷纷杂杂声音众多,但很快,评论区就被一波眼尖的网友占领。 "那个手,那个手绳!!!那是不是叶羽琅!!!!!!!天呐!!!!!!!!!!!" "居然还有人问叶羽琅是谁,就是前阵子那个火遍全网的新闻联播研究员帅哥呀!没印象的速速去补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还敢说我们羽时偕行是假的!!!!!!!!!!!!!!!!!!!!????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他看她的时候眼睛在拉丝啊啊啊啊啊!" "t大真的成相亲角了妈妈重活一世,我也要上t大!" "楼主醒醒,你去t大转十圈都碰不到一个于姐和姐夫这样的长相。" "只有我好奇,重逢夏天那句话的意思吗!感觉两个人有很甜的故事嘤嘤嘤。"…… 不仅如此,网友们去考古的时候,居然惊讶的发现在首映礼的现场视频中,能隐约看出来于佳时用来绑头发的头绳正是叶羽琅手上的同款!"羽时偕行"超话更是引入大批人围观。 小孙此刻也在刷着手机,很想把全世界都拉到他们嗑cp的群里一起欣赏。 他很不屑:这就炸了?他们二人牵手、对视、并肩而行的照片,还有那些从五湖四海各种人士处搜刮出来的糖,这些人都还没看到呢! 但他知道这两个主人公都很低调,就按耐住性子,只是路过评论区时以研究所员工的身份证实到:"就说一句,姐夫确实是叶羽琅,而且他们私下特甜,嘻嘻~" 小绒和刘娜娜更是直接给于佳时发来消息: 「呜呜你终于公开了!!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吃你们的糖了!一个我女神一个我男神,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祝姐姐你永远幸福!!!!」 于佳时也在这时,接到了许久未见的白爽的电话。 因为将近年关,许多异乡异国的人都不约而同回到京市,t大在这时要举办一场非官方的校友会,牵头人之一正是刚刚回国的白爽。 她今天是专门打电话来邀请于佳时的,于佳时想到她对自己的恩情,笑着留出档期答应了。 白爽忽然嘿嘿一笑:"你也别自己一个人来啊,把你家那位也带着嘛?不然我们可喊不动他~" 于佳时小脸一红,下意识瞟向一旁正抱着笔电看文献的叶羽琅:"那我问问他。" "什么?"叶羽琅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问她。 "就是白爽学姐组织了一个校友会,问你要不要参加。" 叶羽琅颔首,又低下头滑动屏幕:"你去我就去。" "你去我就去~~"白爽在电话那头听见了,调侃地笑着学他的话。 于佳时把怀里的粉色抱枕扔向叶羽琅,被他稳稳接住。 她"哼"了一声,歪头开始思考校友会该穿什么衣服。 就这样,有了于佳时和叶羽琅同时出现在校友会现场的一幕。二人穿着同色系的大衣,算是低调的情侣款,看上去很养眼。 于佳时如今晋升影后自不必说,而本就是学术界天才的叶羽琅一出现,周围许多科研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前来搭话。 奈何他气场太足,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润知礼,却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周围还有几个人在悄悄议论他,他的学识,他的成就,他的外形谁也没想到,叶羽琅这种高岭之花有朝一日也会被折枝而下。 白爽端着一杯茶叶路过小声讨论的人,心里默默闪过吐槽的话。 折枝而下才怪,她都混进熟人的cp群里打听到了,这朵花明明就是自己低着头去求贴贴。 亏她当年也觉得叶羽琅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男神,没想到是个痴情种子,还主动追小佳时。 白爽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以于佳时那样的美貌和性格,叶羽琅追也不奇怪。 她自己要是男的,估计连追都不敢追。 她这边刚想到于佳时,就听见有两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议论她,不过这个议论可不同于之前的人对叶羽琅的憧憬仰慕,而是带着几分不屑。 "学习那么烂还好意思拿自己t大的身份出去吹,我要是t大我都不认她!" "这你可想多了。"一个人接话,"t大怎么不认她?之前官博还转发了于佳时获奖的消息,可得意了。" "她凭什么呀?一个臭演戏的,谁知道她那奖有几分水分?挂科休学混不下去才去的演艺圈吧,这能有多厉害。" 白爽听见这些恶意的编排,恨不得一杯茶水泼到他们脸上。 她刚想走过去同他们理论几句,就看见那几个男人身后刚好路过的于佳时和叶羽琅。 一个见怪不怪,面色平静; 另一个一脸冷然的沉着脸,用看垃圾的眼神睥睨前方见到他们后陡然息声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这个世界完结啦~ 番外的内容我新开了一本,叫《嬿婉春时》,和这一本在一个专栏里,会从第一个世界开始补(具体内容在那本的简介里都有写哦!)。 我尽量在这个世界完结前更完迄今为止的番外!(感觉好几篇呢,请期待一下(比心)有书中世界的补充,也有每个世界的世界观内平行世界的小故事^ ^ 第53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完) ◎终抵繁星◎ * 于佳时看见男人们滑稽的变脸, 笑了笑没说话。 那几个男人看见于佳时,原本就心虚不已。 再看到她身边的叶羽琅,更是从不屑变得恭敬, 刚才说于佳时说的最过分的那个男人脸上堆起谄笑,立马上前故作熟稔地搭话:"叶神,你也来了?" 叶羽琅神色自若地帮于佳时递上一杯香槟,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于佳时则一只手轻轻按在正欲开口的叶羽琅手臂上,对他小声耳语了几句,先行离去。 那个男人尴尬地挠了一下人中, 咳了两声, 开始自我介绍:"叶教授你可能不记得我, 我们是同届同专业的, 前几年还一起去e国参加过学术交流讲座, 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叶羽琅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没。" 大概是他高冷惯了,被冷脸应对的男人也没有多想, 还想进一步攀谈,就没话找话道:"没想到叶教授和于同学认识啊,叶……" "嗯。"叶羽琅说,"我是她的男友。" "咳、咳咳——!" 男人被呛了一下,显然是刚知道此事。身后蠢蠢欲动想要来攀谈的男人也面面相觑。 他们很快七嘴八舌地改口奉承:"郎才女貌,好啊!" "刚才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我就觉得般配, 没想到她真是您女友啊。" "一个在科研界前途无量,一个在电影里发光出彩, 你们这, 科学界和文艺界的集大成者呀!"…… 一开始来搭话的男人暗自咬舌头, 也马上夸起于佳时。 他今天就是为叶羽琅来的, 希望请他带带自己做研究,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叶教授最近有空吗?我前阵子新得了xx的奖,还发了核心,想说着有没有机会进叶教授的团队学习" "没空。"叶羽琅拒绝。 男人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直接,支支吾吾地说:"这,我,叶教授,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们好歹也是同届的校友,今天我特意为您来的。" "不能,所有团队都是选拔得出。"叶羽琅说,"xx奖对t大的学生来说水分很大,核心你是几区几作?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来攀谈几句就可以进入科研团队的错觉。" 男人心虚地喝了一口水。 他还真是这个想法。自己当了混子还不甘落后,想着旁门左道攀关系套近乎,给简历上镀金。 叶羽琅心里早已了然:真正潜心学术的人,每天文献都看不过来,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关心别人的生活? 于佳时刚才说的没错,如果和这种人计较,才是给自己掉价。跳梁小丑罢了。 他最后说道:"如果你们对佳时的尊重是出于''''她是我的女友'''',我认为你们的素质比我原本想象的更加低劣。" 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尤其是求叶羽琅办事的人,登时后悔不已,甚至想要找到于佳时赔礼道歉,希望她多在叶羽琅面前说说好话,结果当然是被再度拒绝,这是后话。 * 于佳时走到露台,和在这里等自己的白爽见面。 "佳时宝宝,好久不见。"白爽俏皮地眨了下眼,"不对,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叫宝宝,该叫你影后了~" "学姐~"于佳时笑嗔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哈,我也没想到专门把你请过来却搞了这出,你别理他们,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肯定是自己过得不顺,靠贬低别人找存在感呢。" 于佳时摇摇头:"放心好啦,我不会在意。"她还真没当回事。 其实是习惯了。 不止他们,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在背后议论她的人,或者嘲讽她异想天开,这些她都知道。 曾经很难接受,自尊心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挖剐。只是在她爆红又获封影后之后,那些繁杂的声音又顷刻变成了喝彩与崇拜:"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或许白爽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摸了摸于佳时的头,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看网上传你要演那个超级有名的张导的女主啦?" 于佳时笑着默认。 张导就是之前那个武侠大导演,颁奖礼上于佳时一袭红衣,其实也是在为这部电影的角色做预告。 白爽看着远方城市夜晚灯火通明,喝了一口香槟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真的。 能勇敢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计后果,真的很棒,而且现在还这么成功。" "我也要谢谢学姐。"于佳时真心的说,"如果不是学姐给我介绍了群头和洛姐,我也不会有今天。" 虽说只是简单的介绍相识,但这种事情,尝尝意味着白爽要为她背书;如果她表现的不好,那连介绍人也会一起被拉入对方的黑名单。 白爽摇头:"还得是你自己争气。" 她又想到自己:"我就不一样,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也有喜欢的事吗? 但是我没办法放弃已经取得的成绩,在另一个领域重新开始,现在快30了,好不容易财富自由,也恐怕太晚了。" "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呢,学姐。"于佳时说,"我上一部拍的电视剧里刚好有句台词:''''30岁是人生刚刚开始收获的季节''''。 我觉得你要是想做就去做,有时候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尽管找我。" "真的?"白爽笑着,半开玩笑边说,"比方说我想现在开始学服装设计,以后做自己的牌子,你帮我带货?" 于佳时认真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行?你要做的话我还能给你投资,学姐,有梦就去追呀,我们就活这一次!" 白爽停止大笑,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的没错。" "就活这一次。"她说,"而且又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为钱发愁的年纪了是吧?有钱的人先勇敢,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于佳时心想,确实。 在经济不愁的前提下追梦,是人生最好的游戏。 不过她想起出租屋的那段日子,又说:"但有了钱也就有了束缚,害怕改变带来的消费降级,害怕轻易创业把本钱都花光,退路都丢掉,每走一步都在远离罗马。 有的时候,一无所有、一穷二白也就代表没有顾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有机会拼尽全力去做,虽然过程肯定辛苦很多,但总能白手起家。" 白爽表示同意。她端起酒杯,和于佳时相碰一下:"敬梦想。" "我觉得你获奖的那个颁奖词真的很合适。"她突然感慨。 于佳时不解:"什么?" "Per aspera ad astra." 白爽念道。 于佳时低下头低声浅笑:"的确。" 颠簸路途,终抵繁星;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她远离了罗马的围城,一路颠簸,终于飞向宇宙的高岭之地,摘下群星。 * 若干年以后,人们提起于佳时,没有人直呼其名,而是崇拜地称呼她为"姐姐。" 名字的来源正是多年前她演的一部武侠电影。国内的武侠电影在一开始的黄金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断档。而于佳时与张导的合作,则让一位红衣女侠恣意江湖之间,填补了武侠的空白。 她的打戏生动流畅,形体英姿飒爽,外形大方漂亮,明明是春华一般柔美的脸庞,却又坚韧无比的生命力量。 靠着这部电影,她一举拿下了国内外的大满贯。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好友刘娜娜也参演了这部电影。起初爱豆出身的她并不被业内看好,是于佳时和张导看中了她敢拼的野心,才让她饰演和男主争夺武林盟主地位的角色。 现在已经是大前辈兼多部电影中影视指导的刘娜娜,在说起于佳时的时候还是会激动感谢。 "当时我记得,所有媒体都在喷我,说爱豆不要来演员圈子分一杯羹,但我真的觉得这个角色和我太像了,我就是想演好。 但我不是科班出身,很多东西都不懂,被别人一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小时姐姐特别耐心的教我,怎么有效记台词,怎么更好地理解这个角色,甚至给我写了几千字的人物小传。她是照顾我的姐姐,也是我的恩师。" 不仅是刘娜娜,于佳时还经常指导提携一些有梦想、有拼劲的敬业年轻演员,或许是之前五年的群演经历,让她想要一切好的演员都被观众看见。 有人评价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然也和张导这样的大导演合作过,但人们最为熟知的还是她与符嘉与的合拍。 他们就是"演员与导演"互相成就的典范,二人一起把华语电影带到国际的舞台,第一部电影就让她们在影史上留有姓名,之后更是部部经典,在流量为王的时代,打磨出无数精品。 除此之外,她还积极投资,全面开花。与"芊礼"茶馆的合作大获成功,开创了"新中式茶馆"行业的爆火,让中式茶逐渐成为与奶茶、咖啡连锁品牌分庭抗礼的流行元素; 还有原创服装品牌"白霜",她也参与投资,经常穿着它的衣服参与活动,让国风的服饰也被更多人看见…… 但要说人民群众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爱情。 她的丈夫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学家,科研所的中流砥柱,叶羽琅教授。 据说,叶教授一直致力于探索前沿物理,他的学术理论人们普遍不懂,可传闻他的研究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划时代且轰动的影响,即将问鼎下一届的全球最权威物理学奖项。 夫妻二人生活低调,叶羽琅自多年前接受过官方的几次采访后,也很少露面。 不过他们有几次被网友偶遇,有的是在冰岛的极光之下,有的是在植物园里,还有的是在街边很平常的美食店中,二人甜蜜的一起用餐,和普世之中所有平凡夫妻没什么两样。要说有的话,就是他们的外形太过突出。 在那场传说中二人不被外人知晓的、只邀请了身边人们的盛大婚礼的第二天,"羽时偕行"超话里久违的迎来了新的照片。 发帖人是小孙,配图是一对璧人的合影,外加婚礼请柬的封面。 只见新娘捧着一束花,一如当年官宣时的照片那般,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手镯; 照片是抓拍的,新郎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深情脉脉地望着新娘,伸手整理她纯白的头纱。 婚礼举行在夏日,现场的古堡瞩目辉煌。大片大片闪着灿烂日泽的青翠绿叶之下,无尽夏连绵生长。 金黄色的太阳落在他们的身上,渡上幸福的光。 请柬则是简约大方的设计,如他们本人一样低调,却有人科普这份请柬的制作工艺十分昂贵,表面的用料更是高档。 而请柬的外封面上只有一行烫金的手写文字。 「这个夏天,永不结束。」 * "滴,滴滴——" 伴随着心跳的停止,兰时在一个纯白的空间缓缓醒来。 这里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应当是本世界结束、下世界开启前短暂停留场所。 这次先走的人是她,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秒,叶羽琅正守在她身边,二人十指相扣。 小春忽然检测到叶羽琅的生命体征也随着她离去而停止,刚想和兰时感叹这下真是"双双化蝶而去"了,就感受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强烈阴冷视线。 可这里怎么会有外人呢?它惊疑不定,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果然空空如也。 即便如此,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被注视感也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它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完美的错过了兰时忽然恍惚迷茫、仿若失忆之人的目光。 小春哆嗦着抖了两下,觉得邪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连忙启动新的世界,甚至忘记尝试能否控制进入的时间节点。 于是兰时一睁眼,便双眼生痛。 是无边的水,正在将她淹没拍打。 "哗啦!"她猛地挥动手臂,在水里扑腾着,根本来不及细思现在的处境。 "噗!哗!" 但是没有什么用,这里的她没有游泳的技能。 刺骨的冰凉深水席卷住她,她虽然不能游上岸去,但更不敢任由自己一动不动沉入湖中,只好不断地在汹涌湖水里挣扎拍打,双手到处探寻可以抓住的工具。 可是没有,这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抓在手心中又从缝隙处流散走的水液。 她挣扎在水面与空气的交界处,鼻子和喉咙被呛的很疼,连想要大声呼救都做不到,一开口便有湖水灌入,声带也嘶哑。 兰时只好用意念对小春说:"快,小春!帮我报警,或者给靠谱的人打电话!" 【不行不行,没用!】小春也很着急,暗自懊恼着解释,【这是古代的世界,没有那些东西!】 它急的直转圈,想找点树枝什么的,但自己又没有实体,什么忙也帮不上,第一次如此无力。 眼看着兰时快要体力尽失、绝望的沉入湖中,它尖叫着。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入水的响声。 小春立马看向水声的方向。 只见被激起的水花之间,一道白衣身影正熟练迅速地朝兰时游来。 【📢作者有话说】 原剧情里的叶羽琅番外在第三个世界后,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购买阅读呀~ 📖 03 迟桂花 📖 第5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1 ◎多管闲事◎ * 即将脱力的那一刻, 兰时忽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住,救她于深不见底的冰湖之中。 她在那人的怀中终于浮出水面,努力睁开眼, 昂着头看他。 他眉如远山,纤长如扇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水珠之下是黑沉如墨的眼,眼尾上扬而自带贵气,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下颚线有着完美漂亮的弧度。 像是谪仙一样白皙清俊的容颜, 因为救她被湖水沾湿。白衣遇水, 看上去华贵的布料紧贴其身, 更显的肌肤细腻苍白如冷玉; 乌黑的头发如海藻般贴身, 发冠处微乱;一举一动却不因刚刚的危险紧迫而狼狈,反而透露出一股矜贵的优雅。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 也落在幽幽的湖面,水波因着他们的游动而往后荡漾,像是碎掉的柔软金缎。 分明是陌生的面容,她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很想问他,他是谁,他们见过吗?可是喉间嘶哑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咿咿呀呀地细碎微吟。 他把她带到岸上,拿起刚刚被他脱下放在岸边的披风裹住她。 兰时被温热的披风包裹在内, 感受到身体与它的温差, 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披风的味道很好闻, 是陌生的、独属于男子的清香。她还留意到在上岸后到给她披上披风的这一段动作里, 他一直都用宽大的衣袖拂面遮挡,礼数周全。 兰时透过披风,又看了一眼里面自己湿透了的衣裳,刚要尝试开口道谢,忽然听到由远及近传来杂乱的吵嚷声。 其中,有两道声音尤为高亢。 “长公主殿下不在,你们这些下人难道就不做事了?好好的大活人在这府里失踪了,竟拦着我们去寻?”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如此说,仔细听来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这便是你们中原皇室的待客之道?” 这是另一道,听上去狂傲不羁的男声。 “二位,这……” “我不管!”一开始的少女继续说,声音更加响亮,“这失踪的人是什么小门小户家风不正的也就罢了,谁知道偷偷跑到哪里了去; 但偏偏是我们全京城头一号的贵女,萧家小姐。” 人群因为她的吆喝似乎变得更多了些,声音于是更加得意。 “萧府可就独这一位千金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仔细长公主和萧丞相萧夫人扒了你们一层皮!” “当真不见了呀?”人群沸腾了,“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贺二小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是萧小姐去哪里歇息了呢。” 那道被唤作贺二小姐的女声又说:“刚刚我们众人都在后院赏花,走着走着她就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管她自己贪玩乱跑还是另有隐情,这要是不找到人,我们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丫鬟说,在湖亭那边隐约听到些动静,我这才好心想要去看一看,结果这府里的小厮一听萧小姐失踪,拦着人不让过去。莫非?……” 那边还在吵着,无非是一些编排和争执。 兰时,不,在这里是萧南时的她捂住刚刚被水呛到的耳朵,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救她的男子原本似乎打算离去,听到已经开始逐渐变近的吵嚷后,眉心微蹙,犹豫片刻后蹲下身问萧南时:“怎么样,还能走么?” 萧南时点点头,咬着嘴唇手撑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肌肉一痛,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贴在地上。 那男子轻叹一声:“既然如此,抱歉,失礼了。” 说罢,他双手抱起她,手掌握成拳,以保证不会触碰到她的身体;然后迅速环视四周,轻盈地迈着疾步走入一处偏僻的房间。 他似乎对长公主府很熟悉,找到的房间里刚好有床,便稳稳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 萧南时一碰到柔软的床和温暖的被褥,登时舒适无比,一阵死里逃生后的放松困倦袭来,她眼皮同身体都很沉重。 男子也注意到了,对她温声说:“萧小姐不必惊慌,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晓。 我会让人通知萧夫人,在她来接你以前,这里都会有人守住,你若是累了,就且在此安心休息一下。” 他说完便要离开,萧南时一个冲动,直接抓住他被浸湿的白色衣袖:“公子是我的恩人,还不知公子贵姓?” 萧家祖训有恩必还,投李报瑶。 今天之事,他救了她的性命,她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此人服饰看上去虽然简约,布料却尊贵,通身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知礼温润,且对长公主府比较熟悉,莫非是皇室? 她这么想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连忙收回手。 男子却轻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半蹲而下,与她平视说道:“今时并非良日。 若来日有缘,我想届时再以一个正式的机会与萧小姐相识。” 他离去以后,小春冒出来摸着脑袋说:【他是不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变相拒绝你?】 【那也没事,我这里有他的资料,你想知道的话——】 萧南时说:“不想。” 他既然说了要再找机会,要不就是类似于“下次一定”的礼貌推脱;要不就是想给她个惊喜。 比起男子,她更在乎另外一件事,扶额对小春说:“快给我说说这个世界的剧情。” 小春只好先一五一十道出剧情。 这是一个古代言情的世界。男主陈宝闻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十皇子,虽是宫女所出,但自小养在皇帝最宠爱的表妹贺贵妃名下,皇帝爱屋及乌,对他很是偏疼。 奈何陈宝闻不是个上进的,反而是个活宝纨绔,日日除了逛青楼,什么子弟的坏毛病都沾点,最大的爱好是斗蟋蟀。 不过,在他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书中的女主贺椒茹以后,为了博她欢心,他千方百计打听到她喜欢上进务实、有本事的好儿郎,这下立马洗心革面,像开了挂一样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还登上了皇位,顺利迎娶佳人。 不过,在他们之间有一个不愉快的插曲,那就是“萧南时”。 与其说是萧南时,不如说是她被害死之后,冒充她的那个冒牌货。 那人是西域来的公主乌尼雅。原本照她的计划,萧南时今天就该在湖水中死去,她则用一颗世间绝无仅有的易容丹化作萧南时的模样瞒天过海,之后再将男主“请”到湖亭边,撞见她在水中呼救的样子。 正义感爆棚又一根筋的男主自然是救人要紧,就在他抱着“萧南时”上岸以后,被正好听到动静赶来的人群撞个正着,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只得被迫对被他紧紧抱住的萧家小姐负责,订下婚约。 之后就是旷日持久的三人周旋。 萧南时轻哧一声,暗道自己居然死于争风吃醋。为了和一个男人缔结婚约杀一个闺秀,这公主真是离谱。 她一心想成为陈宝闻的正妻,和女主明争暗斗,最后眼看着要成功了,结果一个疏忽,居然出了意外死去,充当了笑柄般的炮灰。 被她盯上身份的萧南时本人就更不必说了,简直是炮灰中的炮灰。 小春说:【我都快忘了这段剧情了,你上次都没参与后续,男主还没喜欢上女主的时候你就被乌尼雅设计沉湖死掉了。】 它又说:【要不是知道后面的事,我还以为刚才喊着要来找你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女孩才是害你的人呢。】 知道萧南时不见了,若真是担心她大可以私下派人去寻,实在找不到禀告长公主、萧夫人等长辈也好,非要大声嚷嚷闹得天下皆知,语气还那么刺。 “你说贺颂声吗?”萧南时想到她,忽然一笑。 “贺颂声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笨蛋。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如今想来,该是乌尼雅为了保证让众人都看到男主救下她的一幕,故而传递消息给一向与萧南时不对付的贺颂声,而她果然咋咋唬唬地领着众人前来找热闹。 【现在没有沾沾自喜了,把她那个传话的丫鬟说了好一通呢。】小春嘿嘿一笑,【冒着被说犀利逼人的风险闯去湖边,结果只看见男主角一个人在那边捉丢了的蟋蟀,气得一口银牙咬碎。】 【乌尼雅过去的时候,你前脚刚被救走,她找不到你,担心里面有问题,也没易容和演戏,混在人群里溜走了。】…… 她们交流着剧情和如今的走向,房门忽然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而美丽的脸。 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保养得当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又在见到床上好好躺着的萧南时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交于身前,揪紧衣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时床边坐下,也不顾南时身上的潮湿,大力将她抱在怀中。 “时儿呀,我可怜的女儿。”萧夫人眼角含泪,轻轻拍着南时的背说,“你一定吓坏了吧?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 萧南时鼻尖一酸,想到自己在原剧情里死后身体被占用,那人与萧家决裂、六亲不认只认男主的疯劲,堪堪就要哭出声来。 但她还是忍住了,很小声的在久违的阿娘的怀里说:“娘,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萧夫人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什么,拿过一个暖炉递给她:“这是刚刚救你的那个好心人给我的,快拿着暖暖,我让锦绣去给你备了新衣物,换好了我们就提前回府。” 萧南时一怔。 手里被塞入的暖炉小巧精致,暖融融的,像一小团温柔的火,对她来说温度刚刚好。 也不知道早秋之时,他上哪儿寻来的暖炉。 倒是细腻妥帖。 “不过那人是谁?给我传话的人没有留名。”萧夫人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么?” 萧南时摇头,实话实说:“我不认得。” “也罢。”萧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听闻长公主喜结交世外高人,那些人行事潇洒,做好事不留名,许是也不愿暴露身份。” 她又马上警惕地说:“你身上可有少什么东西?香囊环佩,手帕,都还在吗?” “在的,娘,女儿检查过了。”萧南时回她。 萧夫人点点头,心里更踏实了一些。 今天要是没有好心人路过救时儿,后果她都不敢深想。 “你怎会一个人来湖边,还掉进湖里?”她严肃起来,认真问询女儿,“可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 萧南时沉吟片刻,答道:“我今日原本是和一众小姐们在后院赏花,却莫名其妙落了单,这时突然有个很像长公主贴身丫鬟的人找来说贵女们都去了湖亭,不小心剩下了我,她奉命来给我带路。” 她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想来,应当是我认错了,那人虽像,但并不同;我一个疏忽便跟着她走,结果最后被推入湖中。” 萧夫人眉头紧锁,又意识到此时安抚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也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太沉肃的神情,就抚着她的头说:“放心,娘会告诉你爹爹,我们一起帮你好好查,必定不放过背后那人!” 萧南时心中一暖,又补充道:“对了,娘,刚刚我落水时,隐约听见远处有人起哄着来寻我,看样子是想把事情闹大,为首的就是贺二小姐。” “她刚才在前面叫的最凶,言语间已经肯定我就在湖中,想带着人们来看笑话。 虽然我不觉得是她害了我,但或许幕后之人想让她传开这件事坏我名声,才提前通风报信过,我想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查。” 她引导着萧夫人,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这次收拾仇人都不用她自己动手,自家两位大人去查再合适不过。 萧夫人欣慰的看着她,应声道:“好,好,阿娘知道了。” 她握住萧南时被暖炉温暖了许多、不再冰凉的小手,突然又很感慨地说:“我们南时长大了,如今也学会这样细致地思索了。 可是阿娘宁愿你永远都不去想这些,永远在阿娘和爹爹的庇护下快乐成长。” “要是你出事,我和你爹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不住的颤抖。 南时回握住她,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撒娇:“不会的,娘,亲亲娘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萧夫人也觉得在女儿面前哭有些失态了,擦干眼泪嘱咐道:“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先不要出门了。刚好是入秋换季,对外就说身子突然不适在家休养,好吗?” “好,太好啦,怎么不好?”南时刮了一下萧夫人红红的的鼻尖,面色愉悦地说,“您还不了解我?整日待在府中不外出,我求之不得呢!” “你呀!” 萧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露出见面后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轻抚南时苍白如纸的小脸,心疼的扶她重新躺下,帮她整理着发丝:“时儿,你先睡一会儿,锦绣来了我喊你起来。” 南时乖巧地点点头,安稳的合上眼睛。 小春突然冒出来又一次问:【那个,你真的不想知道他是谁吗?就是你的恩人。】 “不想。”南时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他很重要吗?是原剧情中的人物吗?” 【额,这个嘛……大概和你差不多,是个镶边的背景板,戏份还没你多。】 “那不就对了。”南时翻了个身,不做他想。 她实在太困了,力气早就被用光,能撑着听完剧情、安稳住阿娘已是不易。此刻躺在床上,只想沉入梦乡,好好补充精神。 小春看着她迅速睡去的模样,在心里想:好嘛,这次果然也不记得她家亲亲恋人的那张脸了。 它想也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了,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之前的两个世界里,她和那人都有很深的感情基础,一个多年邻居相伴,一个在校园里互相暗恋; 在这里,男女大防、媒妁之言什么的都先不说,这两人先前根本就不认识,且看上去都对对方客客气气的,一点多余的情谊都没有。 这次,还能顺利在一起吗? * 不同于这边和乐亲密的温情氛围,是夜,一间宽敞的书房里,身着白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正在提笔抄经。 书房只点了他身前一盏烛灯,昏暗的室内,他身后的房门被敲响。 “进。” 陈清玉沉声道,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墨笔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个漂亮优雅的正楷,用笔丰厚沉稳,遒美规整,字字似若珠玑。 一个黑衣蒙面人应声进门,小心掩上后跪地对写字的男子恭敬道:“太子殿下。” “她怎样?” 陈清玉正是救了萧南时的人。此刻问及她,微微顿笔,又重新落下墨迹。 “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已经一路护送萧小姐一家平安回府,路上也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跟踪。” 陈清玉应了一声,手中的笔迟迟没有再次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那人看上去有些踌躇,他纠结许久,还是叩首说: “太子殿下,请恕属下直言,殿下万金之躯,何苦要为了救一介素不相识的女子亲自涉险,还因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先行离开被陛下刁难。 陛下本就偏心十皇子,不满太子府,此事更是抓小罚大,长公主自己都不介意,陛下却让您手抄那么多经文给她赔罪。 您如此帮助萧小姐,她也未必会多感激,属下替殿下不值。” 陈清玉转过身,淡淡的看着替自己不平的下属,温声说:“夜深地凉,云七,你先起来。” 他接着说:“若我助人只是为了求得对方的感激,那我也枉为一国储君。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此事不必再提,我已有决断,你继续关注丞相府,若发现有人再度加害,不必禀告,直接相助。” “至于父皇的事。”他垂下眼眸,“你记住,断不可再妄加议论。” 云七连忙又俯首领命,这才退出门去。 陈清玉重新执笔,纸上落下新墨,漆黑的笔画上闪着油亮的光泽。 他正好抄到一个“时”字,眼睛微微眯起,想到白天的一幕。 也不知为何,原本是不该亲自插手的,可是看到那位萧小姐在水中拼命求生的那副模样,还有她明明已经乏力却依然渴望获救的明亮眼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要救她。 暗室里烛火摇曳,茕茕孑立。 陈清玉望着方才落笔的“时”字,摇了摇头。 他孤身一人站立案前,轻蔑地自嘲一声,自我评价道:“多管闲事。” 第5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2 ◎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 说是为了防止再遭遇不测而称病不出, 但落水回府后,萧南时的的确确低烧了一场。 幸好获救及时,又有披风暖炉护着, 很快便好了。 接下来小半个月,她都窝在府中“养病”,每天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这日日上三竿,她正卧在软塌上绣花儿,萧夫人掀开珠帘, 领着一个面若芙蓉的女子进屋。 “妩儿表姐!” 萧南时看见来人, 立马把手上的帕子和针线搁到一旁的小几上, 直起身就要下床来迎她。 容妩轻轻按住她的肩, 笑着示意她不必起来:“阿时, 你如今卧病在家,就不用讲这些虚礼了。” 萧夫人看了萧南时一眼, 后者果然眨眨眼睛,端庄地坐着,却朝她偷偷露出了偷懒得逞的微笑。 她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她们说:“你们聊着,我就先去忙了,免得南时又该说我在这里惹得你们小孩子谈不畅快。” 南时一阵掩嘴巧笑,萧夫人看到她这副耍宝样子就想逗逗, 便说:“你呀!真该向你表姐多学学,平时多出去走动、多锻炼身子。 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和长在你那软塌子上似的, 稍一受凉便发了烧。” “娘, 不是您叫我在家好生休养的么?”南时顶嘴回去, “我出去了一趟病了,您就心疼,要我歇在府里;可真在府里天天见我闲着,又反倒来说我懒了!” “表姐,你看我娘!”她拉着容妩的袖子摇摇晃晃,对她撒娇。 “姨母,您勿怪阿时了,她什么性子,您不是最清楚么?”容妩含笑打趣,又偏头看向南时,“全京城的人都说萧府小姐最是知礼守节、端庄内敛,轻易不露面,依我看你却是成日窝在家里冬眠,姨母姨夫却也都惯着你!” 萧南时微微瘪了嘴,把她的衣袖松开,给她倒了杯花茶:“别说我啦,喝茶!” 萧夫人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连带走了一众丫鬟。 萧南时这才拍了一下容妩,靠上她说:“表姐出嫁一趟,回来竟也开始学我娘那套,嫌弃我懒了。” 容妩摸摸她的头:“这哪里是嫌弃你?姨母和我都是喜欢你才这么说的。” 南时狡黠一笑:“先别说喜欢我了,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表姐夫呀?” 容妩的芙蓉面“唰”一下变得通红,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花。 她支支吾吾,眼神乱飘:“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姑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我既是嫁了他,就是喜欢的。” “嫁了也不一定就是喜欢。”南时认真的握着她的手说,“表姐,你一定和我说实话,因为我想看到你有个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这个古代的世界,出嫁从夫,若是表姐嫁的顺心自是很好;但若是那男人不靠谱,或是表姐不喜欢,她是一定想去帮一帮的。 容妩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耳根都染上绯红。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他对我很好,我……是欢喜的。” 她都这么说了,南时还有什么不清楚,终于放下心来,弯着眉眼打趣她:“都是怎么好的,和我讲讲,以后我寻夫婿了也参考参考。” “你真是。”容妩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清了清嗓子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体贴了一些,温柔了一些。会给我写诗,帮我带时新的簪子回家……” 她说着说着,眼底忽然染上一抹担忧。 “就是我觉得,他父亲的那几房姨娘不是什么善茬。我们新婚不久,竟想着要送小妾过来,幸好阿栩一口回绝。” 容妩揪着帕子,叹了口气,“所幸我们不常回去住,平时也见不到,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她们纠缠几时。” 南时忽然想到什么,捧着温热的花茶问她:“对了,表姐,若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有了旁人,你会乐意吗?” 容妩左右环顾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贴近南时的耳朵,小声说:“虽然这么说不够贤淑,但我想,我自然是不乐意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也不愿意对他付以一颗真心了。” 她看着被攥紧的手帕,帕子上绣着两只鸳鸯鸟。 “你还小,或许不懂,爱一个人就是不愿意同旁人分享的,若是能够分享,那便是食物、衣物,而不是爱了。” 萧南时点点头,很赞同她的话:“我懂的,表姐,我也这样想。” 容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玩笑道:“你这是春心萌动了?怎么对这些如此感兴趣。” 萧南时摇了摇头,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软塌对面的黄花梨柜子,柜上漆着丹桂、兰草和奇石。 “不过,你这病也养半个月了,天天呆在屋里不闷么?”容妩提议,“后日我要去寶华寺为阿栩的祖母祈福,最近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一定很漂亮,要不要把你也带上?” 萧南时有些意动。 虽说她平时咸鱼一条,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宅家绝不出门,但真强制性要求她待在家里了,她又念起能出门的好来。 她于是问小春:“阿娘阿爹那边查的怎么样了?他们还没告诉我呢。” 小春说:【审得差不多了,不过没算到乌尼雅那边去。 她还算聪明,找了个她哥那里的小厮当替罪羊,不过那人这回在背后编排你不少,倒也不冤。】 萧南时惊讶道:“她哥的小厮?编排我?” 小春说:【对,就是乌始挐王子的人,编排你倒不是因为别的,王子带的那一拨西域人似乎都对中原人有敌意,借题发挥罢了。】 它又说:【最近他们兄妹忙着内斗,估计也没空管你这边,你想去就去嘛?有旁人跟着,萧夫人那边想来也不会阻拦。】 萧南时倒不怕萧夫人,不管天大的事,只要她想做,冲阿娘撒撒娇,对方也便点头了。 她只是觉得,乌尼雅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不过就算乌尼雅真的要闻讯前来,她也正好可以借此让这位西域公主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可不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 后日,寶华寺。 几辆华美精致的马车在寺前缓缓停下。 衣着简单素净的容妩和萧南时接连下车,从她们隔壁的马车上下来一个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他三两步走到容妩身边,低声问她:“刚才那一段路颠簸不平,你可有不适?” 容妩含羞地抿住嘴,揪了一下在旁边偷笑的萧南时,细声答道:“并未,阿栩你呢?” 孙瀛栩勾起唇角:“并未。” 他们二人气氛正好,萧南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插在二人之间,破坏这对小夫妻的新婚蜜意,连忙道:“表姐你们先去上香祈福吧,我就不去了。 我想在寺庙的碑廊那边看看桂花,你好了以后来寻我,我们再一起转转,怎么样?” 容妩有些不放心她,萧南时却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和孙瀛栩好好相处,惹得容妩双脸红红。 萧南时与他们分别后,往碑廊走去。她自觉做了好事,愉悦地哼起不知名的清歌小调。 “表姐真是春心萌动。”她和小春说,“我都没见过她那副样子,坠入情网的人都是那般甜腻的吗?” 小春默默回想这位姐姐之前坠入情网的样子,心里想:不,你比她还要甜腻一点。 小春没回答她,萧南时就自己浮想联翩起来,结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清雅俊秀的面庞。 她面色不显,依旧款款行走,却在心里暗自腹诽:原本以为救自己的那名男子说要正式见面,现在看来,倒是当时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成了真。 那不过是人家的推辞之语,他压根就不想告诉她他的名字,压根就不想让二人间产生干系。 要不然,她都病这么久了,表哥堂妹、适龄的子弟闺秀们都来探望过,就连新婚燕尔的表姐也专门来萧府里陪了她一天,他那种人一看就有身份地位来探望,却也不愿来见见她,连个信儿也没有,丝毫不关注。 不见就不见吧,还省得她费心思报恩呢。 萧南时一路想着,便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可是廊前的若干桂树之中,竟没有一朵桂花开放。 “不应该呀?”萧南时走上前,见四下无人,站到一块大石头上踮起脚仔细察看,“按照往日的花期,桂花早该全开了。” “今年的桂花竟开的这样晚吗?” 她拨开浓绿色的桂叶,盯着一簇又一簇被串起的数颗小小花苞出神,忽然闻到一阵桂香,应该是来自桂的枝干。 这时,层层林幕之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似乎行色匆忙。 萧南时敏锐地望过去,发现正是自己的那位救命恩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恩人润如玉石的柔和眼眸此时浮现出焦急,修长的腿大步迈开,快速朝她走来,宽大的白色衣袖被生起的风吹的鼓动飘逸,腰身处白玉环佩丁零作响。 走近她之后,待看清她的动作,他却顿了一下,放缓脚步,修长疏朗的眉眼又变得如常温润,面色平静。 萧南时看着他,歪了歪头,提起裙摆轻盈地跳下石头。 男子袖口处明显动了一下,脚步也微微迈开,但又立马止住,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之处淡淡颔首。 还不等他们二人谁先开口,容妩的声音就打破此处的沉默。 “阿时,我好啦!你有没有等……” 容妩欢愉又悠闲的声音在看到眼前的人后戛然而止,她认得陈清玉,连忙小步上前,拉着萧南时对他行礼。 “臣妇容氏,见过太子殿下。” 萧南时听见容妩这样说,也有学有样:“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她低眸福身,心中有了数:原来他是太子啊。 难怪小春说他是背景板,她纵使觉醒了原剧情,对当今的太子却没什么印象,最后上位登基的也不是此人。 ——他叫什么来着? 小春在一旁看出她的所思,说道:【陈清玉。】 清玉。萧南时默念着,心想,清雅明润,美石为玉,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陈清玉颔首致礼,温声道:“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似若无意地从两人身上划过,在萧南时的面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发现她也并未对自己的身份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容妩看看他,又看向萧南时,用眼神征询她是否与太子相识。 陈清玉紧接着解释:“孤今日来替长公主诵经,恰好路过此处,不慎惊扰了萧小姐,在此向萧小姐赔罪。” 萧南时意识到他言语里的故作不识,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周全地回话:“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不过在此赏花,偶然与殿下相遇,并未被惊扰到。” 容妩也点头称是。匆匆道别后,她拉着萧南时小步离去。 陈清玉注意到她言行之间对萧南时的照顾和担心,放下心来看着二人远去。 她们走后,他的身后闪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云七。 云七的黑衣隐在灰暗基调的建筑中,声音因郁闷而低沉:“殿下,属下都说过了,萧小姐家里待她极好,并没有您心里想的那般如履薄冰,简直都可以算是千依百顺,您就别总是挂心这个了。” 这不,虽然不便去丞相府探望,但一听说萧小姐今日要来寶华寺,也立马动身赶来。 虽然殿下自己说是为了上次给长公主赔罪的后续,来为她祷念抄录的经文,但前日能来,后日也能来,怎么偏生就选了今天? 陈清玉沉默了一瞬,低下头发出一声苦笑。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在公爵府宅之间艰难前行,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潭之中; 却没想到,原来那日她只是意外而致。 她的家人和友人都很爱她,不是惺惺作态,没有勾心斗角,与他截然不同。 很让人羡慕。 陈清玉看向含苞未放的桂花,无数颗淡黄色的小点拥簇着,被大片的绿叶囚在其中。 刚才在这片桂树之下,他偶然撞见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子,却隐约看见她独立于危石之上,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石上坠下。 他心中莫名发紧,来不及细思便疾步向前,最后却啼笑皆非的发现她只是上去看一看桂花。 他沉吟半晌,对云七吩咐道:“日后不必再关注相府,留两个能护其周全的护卫即可。与她相关的事,也不用汇报。” 云七领命:“是。” 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陈清玉静静地站在原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就好。 他也不必再和她有什么交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第5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3 ◎陈三愿◎ * “刚刚吓我一跳。” 走远之后, 容妩拉着萧南时说。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太子殿下。” 南时点点头:“是很巧。” 容妩说:“不过也是,太子殿下一向德厚重孝,听闻时常为长公主、先皇后乃至天下万民抄经祈福, 在寺庙遇见他倒并不突兀。” 萧南时垂眸静思,对容妩说:“殿下果真是高风亮节。” 容妩赞同道:“是呀。你不关注这些朝堂之事,其实太子殿下不止颇得民心,能力也很强,去年漪河洪涝就是殿下治理有方,才得以控制。” “不过, 殿下才望高雅你我心中称颂即可。”她看着萧南时露出赞许的目光, 又连忙提醒她, “皇家水深, 咱们表面上还是不要与其往来过密为上。” 萧南时觉得她话中有话, 便问:“怎么讲?” 容妩环顾四周,见小道上并无旁人, 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当今虽立太子,百姓朝臣也满意推崇,可陛下似乎对三皇子更为器重,对十皇子更为宠爱,朝中也有分列之势。” “三皇子?”南时皱起眉头,小声疑问道,“我一个闺中女儿都听说过他浪荡荒唐的臭名, 陛下居然还愿意重用么?” “是呀,而且听阿栩说, 他的政绩也平平, 和太子云泥之别。”容妩说, “所以我才说, 皇室盘根错节,陛下想法也难以捉摸。 我们几家虽说都是拥护正统,但也不必因与太子深交,有了得罪陛下的可能。 所以刚我还以为你和太子有私交,受惊不小呢。” 南时微微撅起嘴说:“怎会呢?你听太子他刚刚讲话那个语气,自是疏远有礼的。” 容妩轻笑:“我怎的听你这话,还听出一份怨气?” “不过我确实听阿栩说过,治洪时他随行太子,那位虽是温润如玉,着实克己守礼、出尘不群,让人很有距离感。” “那么我们两家还有孙家都是中立,但偏向于太子承位的立场对吗?”萧南时问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异党。 不对,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慢慢走到祈愿的殿前,此时人流稀疏,容妩带着萧南时走到一处笔墨砚台前,后者正因平日里不常出门而倍感新鲜的暗中左右观察。 容妩拉了拉她的手,接过几张红色小笺分给她:“寶华殿祈愿最是灵验,把三个心愿写在小笺上装进梨木小筒中,然后独自进内殿去拜佛祈祷,再挂在殿前的树枝上便可。” 萧南时接过小笺,挽袖提笔,不假思索地写下第一个愿望。 「一愿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容妩此刻刚好也写完一个,顿住笔朝南时的小笺上瞧了一眼,笑道:“并茂同馨,亲人安宁。姨母姨夫若是知道你这愿望,定是感动得泪眼汪汪。” 南时对她莞尔一笑:“表姐也是我的亲人,怎不当场就哭?” 容妩毫不用力地拧了一下南时软软的脸蛋,又仔细端详着小笺上的娟秀墨迹,赞赏她:“难怪都说你的簪花小楷是京中头一号,就连长公主府上专门的书法夫人都连声称赞,真是越写越好看了。” 容妩爱好音律,对字画平平,但也深知将小字写出她的这份气象有多不易,打趣道:“不爱出门,原来平时都在家里练字了。” 南时很得意地朝表姐面前一扬下巴,傲娇地说:“还有绣工和琴艺等等好多呢,我很厉害的哦。” 容妩点了点她的脑袋,催她赶紧接着写愿望。 南时低下头,握着笔有些为难,思来想去,想到自己原剧情里早早炮灰了的结局,写道: 「二愿小女长命,悠然康宁。」 到了第三个愿望,她实在想不出了。 她的生活太简单,没有那么多远大的志向和复杂的关系,亲人宠爱、随心所欲、游手好闲,每天都很舒心,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心愿呢? 萧南时瞄了一眼容妩,见她已经快写完了,立马也匆忙落笔,随意写下偶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装进梨木筒里。 她们一起走进殿内,容妩见萧南时怀里抱着丫鬟递上来的一个包裹,问她:“这是?” 南时一笑:“祈祷需要诚心,这是我手抄的经文,一会儿供奉佛前,也算表我诚意。” 容妩惊讶地看着她,又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二人在不同的室前分别。 萧南时走近佛室之内,慈眉善目的巨大佛像浑身金光,在灯火昏暗的偌大殿室里盘腿而坐,两旁沉香,青烟袅绕。 她将梨木筒和包裹奉在台前,左手燃香,开始闭眼做出许愿的模样。 小春在耳旁对她说:【还真让你来之前算到了,乌尼雅果真一路跟着你到了这里,此刻正想办法进到这间房里偷偷杀了你呢。】 萧南时神色不变,闭着的眼睛睫毛都平静的毫无颤意。 她评价道:“在佛堂里杀我倒也聪明,香料味浓重,可以盖过血腥。” 【但不是说神佛面前不得见血吗?】小春讪讪,【虽然这个世界里确实没有佛祖的存在,但她胆子还真大。】 “她们西域人有自己的信仰,不信这一套。”南时淡淡地说。 听到小春汇报乌尼雅已经进入房间,正藏于最远的那个宽柱之后,南时缓缓睁开眼,跪拜在佛像之前,从包裹中取出最上层的经文,嘴里念念有词。 * 乌尼雅一袭轻便黑衣,棕金色卷发利落盘起,在柱子后观望正直挺背部跪于佛前的萧南时。 萧南时一身素衣,乌发整齐地梳起,用檀木簪着,看上去虔诚又沉静。动作柔柔,皓腕凝雪,让乌尼雅目露不屑。 她回过头,不再看萧南时,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利刃出鞘,闪着锋利的光芒。 下一秒,她再转过头去,正欲上前刺杀之际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只见佛堂之上的烛台已经从金红火光变成幽幽的蓝色,乌尼雅之前曾听说过鬼火的传说,只有来自冥府的已死之人身边才会亮起这种火焰。 而佛像在不知为何忽然浓郁起来的青烟之下若隐若现,佛前跪地的少女却岿然不动,依然念着诡异拗口的经文。 如果乌尼雅熟通佛经就会知晓,她念的是《往生咒》,专门用以超度死者;可她纵然听不懂,却也敏感的觉得瘆人。 她顾不上是否暴露,想着总归一介闺门弱女无法奈何自己,从柱子后面迈出来大声呵斥南时:“你在装神弄鬼什么,这火和烟是怎么回事?!” 萧南时置若罔闻,自顾自念经。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和水流的声音。乌尼雅慌忙四顾,却并未看见哪里有水。 她拔出刀,正打算直接杀死南时再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湿。纹着鹰隼的云头锦鞋已被水液浸润,顺着看过去,水的源头正是依然跪地不动的萧南时。 而南时这时的发髻已然散开,长长的青丝垂落,却莫名沾湿粘连,像突兀出现在地面空中的海藻,其下紧贴的衣袖也看上去潮湿不已,让乌尼雅不由想到一个坠死水中的冤魂女鬼的形象。 “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 晦涩的经文由她幽怨的语调念出,和殿堂上密密麻麻的经文相辅相成。 在浓浓的香料气味里,乌尼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握刀的手也不知为何变得绵软,刀被泄力甩到地上。 她原本就不信什么鬼神,随意翻阅佛书的时候看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谓天定。 于是下属劝诫她中原之人讲究佛法,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最好不要在佛前行凶时,她只是轻哧一声,依然提刀前来。 可眼前这…… 乌尼雅面色苍白,忽然眼前发黑,重重倒在地上。 *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请。” 一身法袍的住持做了一个虔诚的手势,带着陈清玉来到祈殿之内。 住持边走边说:“今日不知殿下要来,左右两边的殿室刚才各进去了一位女施主,恐有不便,还望殿下谅解。 太子殿下请一直往里走,衍华室内还无人。” 陈清玉温文儒雅地说:“无妨。多谢住持带路。” 二人斯抬斯敬,住持离开以后,陈清玉继续行走,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飘散开来的沉香,还有刀刃坠地的声音。 他朝拐角处看了一眼,想到住持刚才的话,收回目光接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道素衣款款的身影,慢慢停下了脚步。 * 乌尼雅被冰凉的液体泼醒,用力睁开眼,正要大力向前,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绳子紧紧缠在柱子上,挣脱不开。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正把玩着她随身小刀的萧南时,气急败坏的说:“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你——!” “装神弄鬼,公主你不是也被吓到了么?”萧南时婉娩一笑,抚摸着小刀上的暗纹和鹰眼状宝石的装饰,居高临下地开口,“还有,谁说我在装鬼?” “你将我推下水取我性命的时候,可有想过水鬼也是会来索魂的?”她笑吟吟地温声说着,小刀收回鞘里,抵过乌尼雅的下巴,“佛祖在上,让我得以返生,看看这因果相报。” 乌尼雅想到那鬼魅的火焰,猛地一寒颤,心里愈发觉得邪门,偏过头不敢直视她,只好心一横说:“你要报就赶紧报,要杀就赶紧杀! 技不如人,我既被你发现,就愿赌服输!” “我为何要杀你?”萧南时说,“非要你死我活打打杀杀的,多粗鲁啊。” “妇人之仁。”乌尼雅轻哼一声,料定自己活不了,也口无遮拦起来,“打打杀杀怎就是粗鲁?我草原儿女以马上箭下论英豪,你们中原却搞什么表面仁善内敛,实际上背后还不是一样的算计凶险。” 她羞恼非常:“没想到我自负勇毅,却被你这娇娇柔柔的中原女子摆了一道。” 萧南时蹲下身,看着她说:“妇人之仁?你不也是妇人么?英武或柔善,妇人爱怎样就怎样,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你因此小瞧了我,小瞧了我们中原女儿,难怪会被我绑在这里。” 乌尼雅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了。 萧南时接着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或是和好友闲聊。 “难道,真是为了十皇子那个纨绔不成?” 第5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4 ◎奇怪的心情◎ 听到这话, 乌尼雅猛地盯住南时,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里满是防备。 良久,她才开口:“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她说:“不错, 我就是想做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西域公主不行,他不喜欢,我就用你们这里人最喜欢的中原贵女之首的身份,赐婚也好,私情也好,总之要这个位子。” “是吗?”萧南时站起身, 开始行云流水的收拾, 淡淡地开口, “可惜了。马背上论英豪的草原女儿, 竟要为了同一个男子成婚而处心积虑, 大费周章,为此不惜杀一个素不相识的柔弱女子。” 小春听到她这样自称, 再看看被绑在柱子上跪倒在地,狼狈不堪的乌尼雅,暗自咋舌。 但它又想到原剧情里确实被杀过一次的南时,转头狠狠呸了乌尼雅一口,没有说话。 “你什么都不懂!”乌尼雅忽然情绪激动地说。 “我可不想懂。” 萧南时走到绑乌尼雅的柱子背面,捡起地上湿漉漉的假发和手帕,装进层层严实的包裹中。 假发和包里的褂子、水壶都是用来装水中女鬼的, 那些水声则是让小春提前录好了播放; 帕子她刚刚用来捂住口鼻,防止在沉香中偷偷掺下的少量蒙汗药被自己吸入。 至于蓝色的鬼火嘛, 她有着之前世界的经验, 故知道是磷火, 也稍稍做了手脚。 如此一来, 乌尼雅自然被唬住,不敢轻易再对她下手。 南时都想好了:若是这人能被劝住,改邪归正,她就在西域离开前暂且不拿她怎样; 但若她冥顽不灵执意再犯,那她就立马要了她性命,免得夜长梦多。 她看着乌尼雅,最后警告道:“我不管你想要谁、想要干什么,牵连到我身上,这都是最后一次; 我的性命、身份,我家里的东西,你休想拿走利用;如果再有……” “那下一次你见到的,就不是这么温和的‘水鬼’了。” 萧南时扬起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却让地上的乌尼雅双手冰凉发抖。 她拿着梨木筒和包裹,莲步轻启,施施然走出屋门。 表姐在左侧的殿室。她一向比较虔诚,此时应是还没出来,南时准备去门口等她。 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右手按住包裹里以防万一准备的簪状匕首,扭头冷声道:“谁?” “萧小姐,是我。” 熟悉的清润声音自一道屏障后传来,陈清玉走出来,拱手做出一个赔罪的动作,对她说:“刚刚我路过此处,听见有物件坠地与争吵之声,唯恐屋内有异数,故停留在此,并非有意偷听墙角。” “没想到屋内是萧小姐。”陈清玉收回手,接着说,“甚巧。” 他虽然已经决定了不再与她再有交集,也吩咐云七他们不必过多干涉,但想到传出异香和刀刃声的屋内之人可能是她,就无法再挪动脚步。 是因为湖水吧,他想,从第一次在冰湖中看见那道挣扎的身影,他就没有办法不管她,不顾后果的纵身,直到自己也被凉水浸没湿透。 萧南时朝他亦行一礼,垂下眼眸,纤细的睫毛下眸光微闪。 她心中提起防备,捧着包裹的双手不自觉发紧,指尖变白。 陈清玉敏锐的觉察到她的变化,眸光微沉,温声解释道:“我走近的时候,只听见屋内似有争吵之声,内容不详。” “现在想来,屋内只有萧小姐一人,定是我听错了。” 萧南时颔首,顺着他的台阶下:“确实只我一人,争吵声或是其他地方传来的,多谢殿下关怀。” 陈清玉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屋内,他和煦一笑,就要结束这段对话:“是我鲁莽前来,惊扰到萧小姐,我向你赔罪。” 萧南时看着他礼数周全的疏离样子,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无名火来。 他救了她,她想报恩也没法,他还一直退避三舍,现在表现得好像之前从没见过一样,难道还怕她缠着他不成?奇奇怪怪的。 她莫名想要为难他一下,勾起嘴角说:“都说太子殿下最是彬彬有礼,俗言道赔罪就要拿出诚意,殿下两手空空怎么行?” 陈清玉被她突如其来的狡黠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后温声微笑问道:“萧小姐喜欢什么?” 萧南时笑眼盈盈:“若我直接告诉殿下,那和直接讨要有什么区别?又谈何赔罪赠礼。” 陈清玉眼底染上一点笑意,略付思忖后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改日我找到机会,定亲自向萧小姐赔罪。” “亲自”二字刚一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南时却开心起来,眉眼弯弯。 陈清玉看见她端庄仪态下遮掩不住的明媚笑颜,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作别。 萧南时也福身,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他说:“对了,上次我落水后,回家里便起了低烧,殿下那日为救我也下了水,可有不适?” 她眸光里尽是诚挚的担忧。陈清玉原本听她说自己低烧时眉心微皱,却在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关心之词后,沉寂的心里回荡起阵阵涟漪。 他表面却仍是平静的:“不曾。我素来康健,且习过凫水,不必担忧。” 紧接着又问:“那你现在可好全了?” 萧南时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自然好全了,否则怎么会被我娘允许出来呢?” 陈清玉放下心,又懊恼自己问了废话。 萧南时这时又补充道:“殿下还是多注意保暖,最近秋分露重,天气转凉,记得添衣祛寒。” 说罢便再次福身,望向走廊另一头拐角处开启的门,朝那头的容妩走去。 陈清玉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沾满欢愉气息的背影,檀木簪子盘在乌发之间,明明是端素沉静的样式,在她的身上也显出早春新木焕发的姿态。 他看见她原是小步徐徐走着,后来越走越快,临近表姐跟前时,长长的裙摆因步伐的迈出翩然舞动,双手亲密地挽上对方,一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陈清玉又想到刚一见面时她对他产生的防备和避让之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涩涩麻麻,只好告诉自己: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目光明明灭灭,最终停留在一片如深潭般的死寂。 * 被容妩送回家里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南时一进门,就远远瞧见在厅前等候她的萧夫人。 “娘~”她软软的唤了一声,小跑着扑向萧夫人的怀抱。 萧夫人拧起眉毛瞪了她一眼,手却稳稳的接住她:“没个体统,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莽撞。” 萧南时在她怀里偷偷撅嘴,顶撞道:“我在外面做的可端庄了,您没听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夸我是京城第一贵女,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风范呢。” 萧夫人哼了一声,拍了下她的背:“还贫嘴?那是他们没见到你这副样子!” 站也站不直,坐一下就要去躺,能靠在人怀里绝不端直立着,柔若无骨的很。 萧南时得意洋洋:“不给外人瞧!” “今天出去,可有遇到什么危险?”萧夫人忽然想起正事,双手扶住南时的肩膀仔仔细细上下检查起来,“我给你做的那个防身用的簪子呢?又放哪儿去了?” “带啦,娘,我出门前您不还检查过的吗?就在那个装经文的包裹里。”萧南时转了个圈给她看,示意自己好好的,“今天没遇到危险,一切都好,表姐和表姐夫还请我去樊珍楼吃饭了呢!” “再说了,那人不是抓到了吗?”她压低声音,凑近萧夫人说。 审查的结果是昨晚告知给南时的,虽然知晓剧情的她知道这不是真相,但既能让父母安心,也不用刻意再解释。她总归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萧夫人微微放下心来,还是嘱托:“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你既是去樊珍楼吃饭,那想必专门给你留的饭菜也不用吃了。”她说,“换季入立秋了,给你新做的衣裳都送到你房里去了,一会儿你回屋了去试试,有不合适的告诉我,我让绣楼拿去改。” 萧南时一听有新衣服,两眼亮晶晶的,连忙甜甜的说:“阿娘帮我挑的衣裳哪里有过不合适的?我这就去试!” 说罢便提起裙摆匆匆走了,留下萧夫人宠溺无奈的目光。 回到房里,南时果然看到一件件秀丽的衣裳摆在屏风前的台上。 虽然她不爱出门,交往也少,但即使在家中也总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阿娘和爹爹每次见到了都会夸自己。 她一会儿捧起琥珀黄色的百褶裙,一会儿摸摸豆绿色缎面的霞帔,一会儿又欣赏海棠紫色的缕金披风……欣喜不已。 看着看着,南时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一个黄花梨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上的锁。 柜子是新添置的家具,是她喜欢柜身上的兰桂石图画,缠着爹爹给她买的。里面还没来得及放别的什么,只有一件披风。 这是陈清玉那天救下她后、搭在她身上保暖的披风。 她怕外人知晓和经手披风,特意在病好后偷偷自己拿出去洗,虽然她没洗过东西,过程很笨拙累人,但应当是洗的不错的。 白色的披风此刻十分洁净,没有一点潮湿的气息残余。 她取出披风,盯着它雪白的面料犯了难。 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她把这茬忘了,可他也不提,这该等什么时候才能还他? 算啦,他总归要来给自己赔罪,那就是还会再私下见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她这么想着,正打算把披风重新放进柜子里,忽然留意到披风的领口处似乎有个不易察觉的夹层。 本来夹层应该是被人缝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缺乏经验,洗披风的时候怕洗不干净用了太大力,夹层的线已经裂开一点,透出里面的纹绣。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几朵金黄色的桂花,却在旁边绣着小小的两个字:“阿玉”。 看样子,是女子的手工缝制。 萧南时不欲再多窥伺他人隐私,只好取来针线重新将桂花缝住。 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往日里娴熟的绣工在今晚屡屡手生,竟扎破了两根手指。 小颗的红珠泛在葱白似的指尖,南时愣了一会儿,连忙擦干净手重新缝制,然后将披风原锁回柜中。 那往日里最爱的丹桂图案,似乎也变得稍微刺眼起来。 真是非常奇怪。 第5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5 ◎婚事◎ * 金秋时节, 贺府举办了一场赏菊宴,邀请递往京城各家,自然也少不了萧府。 萧南时一身淡淡的烟紫色衣裙, 裙摆上用金线密密绣着兰花。一支紫水晶木兰簪插在整齐梳起的云鬓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柔亮润泽,如上好的墨玉。 她靠在萧夫人肩上,闷闷道:“贺府那几位与我们素来不对付,设宴时还要下帖子来,真是两败俱伤。” “你长大了, 也该知道有的人即使你看不惯他, 还是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去。”萧夫人叹了一口气, “哪里是贺府那几位和我们有渊源?分明是贺家代表的武官和你爹爹代表的文官之间有冲突, 内宅之间也无非是前朝那些事。” “不想长大。”南时依恋地蹭了蹭娘亲的肩头, “我想一辈子在娘亲和爹爹的庇护下像往常那样悠闲度日。” 萧夫人沉默了半晌,虚虚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想你长大。” “但娘亲和爹爹也会老, 会离开你,在那之前,自然要帮你把一切都打点好。” “你也快到议亲的年龄,若是有中意的对象,一定要和娘亲说,知道吗?” 南时想到原剧情里,乌尼雅扮作她的模样, 在家里哭喊着非十皇子不嫁,娘亲和爹爹虽然头疼不看好, 全家上下却终究还是为她推动操持了整件事。 “若是一直没有呢?” 虽然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 男子二十岁、女子十八岁才议论婚事, 但南时还是觉得太早。 对现在的她来说, 离开父母身边,去和一个人组建新的家庭,实在是难以接受。 “若我一直瞧不上别人,不想嫁出去,娘亲和爹爹会让我成亲吗?” “当然不会,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萧夫人瞪了她一眼,保证道,“你目前还不需要考虑这些事,就算到了明后年,以你的条件也不需要那么急着谈婚论嫁。” “就算你一辈子不嫁,萧家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南时勾起嘴角,心里很是轻松。 * “表妹,你可来了!” 举办宴会的巨大湖亭中,容妩走近萧南时和萧夫人,互相行礼后拉过南时说。 “你今日穿的真美,贺二小姐一会儿看了,一定又要酸上两句。”她捂住嘴偷笑着。 南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环顾一圈后又问她:“贺府主办的宴会,怎么不见贺家的小姐们?” 贺家有三女。长女贺岁是正房贺夫人所出,已经婚嫁;次女贺颂声和幺女贺椒茹则分别是贺将军的两位姨娘之女。 贺府的女眷,嫡庶并不分明,贺将军扬言一视同仁,吃穿用度、接受的教育都如出一辙,几位小姐的性子却大不相同。长女玲珑,次女张扬,幺女端庄。 此刻的亭中只见小腹微微隆起的贺岁一人,跟着贺夫人一起招呼来宾,却不见另外两个。 “还说呢。”容妩对她分析着,“一定是在精心打扮,等着压轴出场。这也正常,毕竟今天宴会的醉翁之意不在菊花,而在相看。 贺家其余两个女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你没发现今天来的年轻公子也特别多么?” 萧南时一看男宾的席位,果然是。 容妩又说:“不过他们来了也是白来,看贺家最近的动向,定是想将女儿嫁入皇室的,几个炙手可热的皇子,正妃的位子都空着呢。” 听到这话,萧南时莫名想起陈清玉。 太子也没有婚配,贺夫人难不成想让女儿当太子妃? 贺二一看就不可能,那么贺三——但她又是女主,会与十皇子喜结连理。 她垂下长长的翘睫,问小春:“男女主现在进展的如何?” 按照剧情,二人现在虽然早已相识,暗生情愫却并不自知,还是等十皇子救下“萧南时”又被迫婚约后,他们才意识到早已萌生的爱意,可为时已晚。 后来又发生了各种意外让二者各种牵连,男主为爱改变,承诺变得更好并一定会解除婚约,最后过了很久才大结局。 【没什么大的进展。】小春说,【不过似乎偶遇的更频繁了些。 前阵子男主假扮平民去花鸟市场斗蟋蟀,还被意外走失在街上的女主撞到了,他悄悄送她回的贺府。】 萧南时想,这或许也是男主和女主间纠缠不清的缘分吧。 临近开席的时候,贺家两位小姐才姗姗来迟。她们果然好生装扮了一番,端秀内敛却精巧非常,一眼看过去就贵气十足。 只是贺颂声一见萧南时,便收敛不住气急败坏的神色,惹得左右的容妩和一个与南时关系不错的贵女纷纷用身体护住南时,免得被她瞪。 贺颂声扬起下巴,提着裙摆便坐到了她们同一桌,没好气地冲萧南时说:“萧小姐就这么爱学别人穿衣服?去年中秋宫宴和我穿同样的款式,今天又穿同样的颜色,这么想将我压下去吗?” 容妩被她的话惊呆了:“贺二小姐可真爱说笑,南时妹妹比你早到此处,要说学也该是你看她进门后才学的她吧。” 萧南时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贺颂声穿的也是烟紫色,也用金线绣着花花草草,便微笑着说:“我与贺二小姐有缘。” 贺颂声气的脸一下子通红,扭过头憋出一句:“谁要和你有缘!” 旁边那个贵女掩唇小声对南时和容妩说:“看她这副样子,贺夫人想叫贺家女儿嫁入皇家的算盘落空了一半。” “其实我觉得嫁入皇家也未必是好事。”她又说,“皇室威仪万千,可也需处处谨慎。而且若能嫁给太子那样的谪仙人自是好事,就怕是三皇子十皇子那样的纨绔,嫁过去必定水深火热。” “太子殿下还没婚配呢,而且身边也没通房妾室,若嫁过去必定享足了清福。”另一个人听见了,也低着声音接话道,“也不知谁这么好命能当上太子妃,要我说也就萧小姐、贺三小姐配得上。” 萧南时正双手端起茶杯轻抿,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就听见那人又说:“不过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登基的,必有后宫莺燕,若进了宫日后斗起来也麻烦。” “……就冲着那通身的气度,容颜如玉的样貌,纵有三千佳丽也有不少人愿意上赶着当的……” 杯子被南时轻盈地放回桌面,她看着杯中微微摇动的茶水表面,心里烦躁起来。 饭菜被挨个儿上上来,她也胃口不佳,一轮开胃的前菜上完,只草草夹了两块黄瓜和一条炸小鱼,还只咬了两小口黄瓜,其余分文未动。 容妩在桌下偷偷碰了碰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姨母坐的那桌说上一声?” 萧南时摇头,听见秋风吹过亭外草木的萧萧声,对她说道:“我无事,许是中午吃的多了,现在有些没食欲。” “表姐你就在这儿吃,我去旁边的花园里散步消消食。” 贺府她也来过几次,亭台之后的花园修得很美,刚她们在亭中初步观赏的菊花平日里就养在那里。 贺颂声留意到她要离去的举动,正想刺一刺她,说萧小姐平日里最懂礼数,怎的一来贺府吃宴席便不适地提前离场。但她又见萧南时无精打采,好像确实是不大舒服,便把话吞了回去。 花园里,秋色正浓。 萧南时走过大朵大朵各色的菊花,金白橘绿,看上去都是珍品。 听闻贺府人最爱菊花,以贺将军和宫里最得宠的贺贵妃为首。每年秋日,贺将军都会送最好的菊花给皇帝和贵妃,以示兄妹情深。 她手拂过细嫩的白菊花瓣,忽然在脑海中拉出一道关系网。 贺将军和贺贵妃是亲兄妹;贺贵妃是男主陈宝闻的养母。 女主贺椒茹又是贺将军的幺女,最后嫁给了陈宝闻,当上国母。 这其中…… 她想着想着,问小春:“等等,原剧情里最后为什么是陈宝闻登了基?太子呢?” 她在剧情里死的太早了,即使后来觉醒也只是把后续的事匆匆过了一遍,没能记得住什么。 小春傲娇道:【我之前要给你说他,你不是说你懒得知道吗?】 萧南时偏过头,假装赏着菊花:“你不说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小春的机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垂头丧气,还是没忍住给她细细讲来。 【其实一开始太子是登位了的。 现在的皇帝是个心眼多的劳模,在一次批奏折时猝死了,太子就匆匆登基,他在位那几年励精图治、政通人和,很是受人景仰。 不过剧情里只说他没几年就意外驾崩,没提具体的原因,他死以后自然就轮到当时已经上进了的十皇子继承皇位,也算是捡漏。】 竟是这样死了。 萧南时眸光愣怔,不知心底里是何滋味。 【要我说,太子就像是个冤大头一样充当废柴逆袭男主的金手指,先上位几年把之前的烂摊子和民生问题都给他处理得好好的了,等到男主当皇帝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得美名,天天谈恋爱。】 萧南时柳眉微蹙,手不自觉攥紧握成拳,问道:“你能查查他是怎么死的么?” 【现在还不行。】小春尴尬的说,【我没那么多权限,不过已经在努力破解了。】 它也不敢大动干戈太快去破解,之前纯白空间里被阴森森注视的感觉让它现在还如芒在背,总归要观望一阵。 萧南时点点头,缓慢继续向前走着,脚步有些沉重。 原本打算来放松心情,呼吸新鲜空气,却没想到更食不下咽了。 这时,她忽然走到一处曲径,缠着黄色的绿叶垂落掩映,尽头的廊里有两个人在交谈,看起来像是避开众人特地在此。 她一想这里是和自家向来不对付的贺府,生怕错过什么阴谋,于是猫着步子在花木的遮掩下靠近,这才发现是贺夫人和陈清玉。 他们怎么会在此? 萧南时回忆起席上听到的传闻,原本打算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将耳朵凑近一些开始偷听。 “……还是多谢殿下前些日子将偶遇迷路的椒茹特地送回府,此等恩情贺府必铭记于心。” 贺夫人温和地笑着,语气中尽是亲切:“椒茹这孩子害羞,不敢亲自向殿下道谢,但心里自是无比感激的,特让我来代为感恩。” “这么看来,殿下与小女也颇有缘分呢。昨日将军进宫还在与皇上谈起,太子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纪。 殿下,可有想法了吗?” 第5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6 ◎距离◎ 萧南时听到这话, 双手不由得贴紧藏身的石柱。 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瑟缩之意,下意识不愿听陈清玉的回答,很想直接掉头离去。 陈清玉神色淡然, 话术娴熟的拒绝:“多谢贺夫人挂怀,孤暂时不愿考虑婚事。 去年洪灾后的重建未完,西域边疆也刚开始交往,国事繁重,百姓生活尤且不易;父皇与大将军从来教导我先天下之忧而忧,如今天下待兴, 我身为太子, 如何独善其身, 先乐我小家?” “至于与贺三小姐。”他负手而立, 语气谦卑却不容置喙, “只是那日偶然遇到,命下人送回府中,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萧夫人出言前还请仔细斟酌,我无心风月,贺三小姐正处佳年,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恐不得收尾。” 他这话的拒绝之意已经很重了,贺夫人要是听不懂, 也枉费活这么多年。 她讪讪地笑道:“哪里有什么听不听到的呢,我自是只会和殿下私下将这些事情, 想着两个孩子自是有缘分, 若互相有意也是美事一桩……” 陈清玉和颜悦色的一笑, 对她认真地说:“美事缘分暂且不提, 依孤看贺府的下人却应换一批。让独自出门的三小姐落单街上,迷路不得返,这样的事据说不止一次。 贺家是将门世家,为将帅者,必思前顾后,布列周密,若是连家中安防都如此懈怠,实在令孤担忧。” 贺夫人嘴角一抽,心里那点小九九顿时收敛,连忙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应到:“太子说的极是。” 她又扯了几句旁的,便邀请太子一同离开,前往宴会的亭台。 陈清玉说:“贺夫人请先去。此处风景优美,孤想在此赏玩一番后再赴宴。” 贺夫人于是先行离开,留下陈清玉在原地。 他忽然回过头,看着萧南时藏身的那根柱子。 小春对南时说:【他好像发现你了。】 【要不然他看什么看?】 南时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柱子这么大,哪里看得见我?” 陈清玉似乎确实没有发现她。他朝南时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却不曾抬动脚步上前察看。 一阵风吹过,廊前的叶片被沙沙零零的吹响,几片金绿随风摇落,在眼前忽闪忽闪。 萧南时背着身没有看见,陈清玉的嘴角略微上扬,轻轻笑了一声。她只听见他往远处走离的脚步声。 她想起上次在寺庙里,他只是路过驻足被她发现,都没听到什么内容就要给她赔罪;而她这回是的的确确偷听了人家的墙角,再这么藏着,真是小人作风。 萧南时暗自检讨着,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便从柱子后出来,远远地叫住他:“太子殿下。” 陈清玉离去的身影停住,回过头看着她,面上有些惊讶:“萧小姐。” 萧南时红着一张脸,双手交于身前朝他快步走去,然后停在一个符合礼数的距离福身说:“见过太子殿下。” “我要向殿下道歉。”她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目光羞愧,“我方才路过此处,因好奇偷听了殿下和贺夫人的谈话,并非怀有恶意。” “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让第四个人知晓谈话的内容,请殿下相信我!”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陈清玉闪动了两下睫毛,心想第四个人早就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远处云七藏起来的方位,刚刚就是云七在暗地里对他击石示意柱后有人,且他看到了那是萧南时。 她一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模样,他思来想去,也不予拆穿,没想到她反而跳出来道歉。 陈清玉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知道,我相信萧小姐。” 萧南时松了一口气,唇角放松地往上翘,这才敢正眼瞧陈清玉。 跳跃斑驳的日光之下,成片的树叶和他都染上浅金色的婆娑光芒。 他一身精致典雅的金边白袍在风里拂动,衣袂飞扬。芝兰玉树,身形颀长,乌发用白玉冠束起。清朗温润的面上目光如秋日的湖,秋湖虽美而总是寂静,似温实寒,深不见底。 寒叶在微凉的秋风中卷着,打着旋儿飘落,划在他和她之间,像一片又一片枯黄的雨雪阻隔,显示出二人的距离感。 容妩的话犹在耳边:“……那位虽是温润如玉,着实克己守礼、出尘不群,让人很有距离感。” 她也想到小春口中他的结局,心里酸酸软软,看向他的眼睛里染上一层悲伤。 眸中盈起润润的水光,在日光的照落中像有万千晶莹闪光的星点,让陈清玉沉寂已久的心湖莫名开始波动。 他压抑住想要上前的心情,也不敢问她为何要这样郑重地看他,只好打破这个氛围:“前几天答应过萧小姐的赔礼我已在寻,请萧小姐稍等几日,我会托人送到府上。” 萧南时点点头:“嗯。” 她说:“那日太子殿下给我的披风,我已经洗净了,可否等五日后中秋宫宴那天相见,我再还于殿下?” 陈清玉听到她说这件披风,连忙答道:“好。” 他目光温柔怀恋起来,却不知落在何方,缓缓地说:“那件披风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有劳萧小姐。” 萧南时想到披风上被她意外看见的刺绣,垂下眼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意义非凡,是因为那女子的刺绣么? “其实你可以派人直接送到太子府。”陈清玉向她提议,“若信不过跑腿的人,我也可以叫人去取。” “不必了。”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想要当面对他说明自己不小心拆开的丝线,萧南时回绝了他的建议。 “我……我想亲手交还于你。” 陈清玉有些意外,语气停顿,又终于轻言道:“好。” “我、我要走了。出来的太久,表姐和阿娘会担心。”见他答应了,南时放下心来,提起裙摆就想要离去,“你——” 陈清玉颔首了然:“你先回去,我随后便来。” 萧南时也想到如若她们一起回去,必定会引起议论,故而先告别了他,匆忙返回亭中。 亭中,席上。 容妩见她回来,给她夹了一块蟹粉酥:“这个好,你爱吃,多吃点。” 她问萧南时:“怎么样,出去散步后食欲有好点吗?” 南时本来觉得心情不怎么样,但看见碟子里金黄浓香的蟹粉酥,表皮油亮的壳上点缀着玫瑰和芝麻,还是被勾起馋意,一不留神便一口气吃了三四个。 她的吃相倒是斯文优雅,细嚼慢咽。金橘色的蟹粉颗粒扎实,口感厚实绵密,外面的酥皮薄而酥香,小口轻咬下去,蟹与酥一齐在嘴里化开,鲜香无比。 她兀自欢快的吃着,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席位上,陈清玉不知何时已然入席,似乎看向她的方位。 但她仔细瞧过去,却又没有。 她还注意到,她和他的座位离得好远。不仅因为男女大防,还因为身份和贺府排列座位时的小心思。贺家姐妹、贺家夫妇、娘亲都要比她离他近得多。 萧南时盯着空空如也的碟子,想再夹一个蟹粉酥,这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容妩说:“你还真是爱吃这酥饼,那日在樊珍楼也是,就逮着这个吃。” 她给南时盛了一碗菜汤,教育她:“小孩子要多吃菜,少吃点蟹粉这种寒凉之物,尤其是对女子不好。” 萧南时顺从地点点头,容妩看见她眼中流露的敷衍意味,语重心长:“不听姐姐言,改日有你闹肚子吃亏的。” 南时笑着同她闹了几句,倒是食指大动了。贺府请的正是樊珍楼的厨子,本就合她胃口,一顿饭吃的好不欢快。 饭后,夕阳西下,给亭台外的镜湖染上一层软烟罗般的金光。 贺夫人命下人们撤下餐具,改上了菊花米酒、菊花茶和一些甜口的小点心。 萧南时对菊花米酒很感兴趣,但年轻一辈的桌上都只有菊花茶饮或者温热性的其他花茶,也只得作罢。 她小声对容妩说:“我都快忘了喝酒的滋味了。” 容妩瞥了她一眼:“我听姨母说,你小时候随她去漪州老家过年时被大人哄着喝了米酒,就一点点酒都叫你耍了半天的疯,从此谁敢给你喝?” 萧南时端起茶杯遮住疯狂往下撇的嘴角,望向一株株被展示出来的菊花。 金蕊流霞,雪清玉瘦,她正凝眸欣赏着鎏金红色和融冶黄白色的品类,远处便忽传来下人的通报,比下人更先声夺人的是一道粗犷震耳的男声。 “早就听说贺大将军爱菊如命,今天就让本王子也来瞧瞧这中原小花儿的风采!” 一身翻领圆袍的乌始挐张开双臂,大步流星地朝亭上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大胡子小厮和一身红衣的乌尼雅。 他胸前的衣领朝左右两边打开,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肉。卷发辫着许多股辫子扎在脑后,却不伦不类的在头上插了一个京中时新的金簪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贺将军看了一眼陈清玉,起身相迎:“不知王子和公主突然有空前来,未曾远迎,还请谅解贺某招待不周。” 他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之前发了帖子你一口回绝,这下宴席吃都吃完了,倒是被你想起来,还难为你们急匆匆赶过来! 乌始挐一摆手,大声笑道:“不要紧!我们西域人可不像你们,讲究那些虚的门道惺惺作态,给我随意加个座就行!” 容妩悄声对萧南时说:“这西域的王子好生没礼貌,讲话真不好听。” 萧南时点点头,向乌始挐和乌尼雅看去,却不经意与前者对视一眼,还收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黏腻笑容。 她不动声色的敛眉微皱,喝了一口菊花茶,便听容妩凑近了说道:“我听阿栩说,西域诸地近年来时常大旱,物资粮食都有匮乏之势,此次前来正是想建交带些中原的种子、物件回去。他不恭谦也便罢了,怎的还这么嚣张跋扈?” 萧南时用手掩住嘴小声说:“许是没有脑子。”引得容妩浅笑。 “呀,才发现太子殿下也在此,失敬失敬。” 乌始挐在太子下位坐下,双腿分的老开,在位子上对陈清玉随意拱手拜了一下,就当作礼。 “哥哥刚在花楼里酒喝多了吧?”还不等陈清玉回应,身旁的乌尼雅就斜睨着他说,又冲陈清玉好好行了一礼,“太子一直坐着你都看不见,莫不是老眼昏花?殿下,我代表哥哥向您赔不是。” 她说话夹枪带棒,似有暗火交锋。乌始挐轻蔑的瞪了她一眼,正要一拍桌子发作,就被陈清玉打断。 “二位一路劳顿,不如先尝尝这些糕点茶水。”他温和平静的介绍道,“都是中原的特产,在西域恐怕很难吃到。” 乌尼雅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端着的讨好笑脸险些挂不住,她眼睛眯起,尝了一口菊花茶,赞叹道:“果真清爽。” “若是这些糕点茶水有朝一日也可在我西域品尝到,那该有多好。”她装作无意地感慨。 陈清玉喝了一口茶水,冲她礼节性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贺夫人见他们这边安顿好了,连忙走到湖亭中心说:“今日幸得各位前来我贺府,为表诚心,我和将军决定以今年最新育成的墨玉绿菊做彩头,请各位小姐公子们来大展才艺,获得最多叫好的是谁,这盆绿菊就归谁。” 她拍拍手,几个下人抱着一盆盖了缎面帘子的菊花上前,掀开之后,里面巨大一颗的绿菊拔蕊怒放,好似一团傲寒独立的彩球,罕见的绿色花瓣在尖尖处渐变成墨色,如碎掉的玉点,一看便不是凡品。 贺岁站在她旁边说:“既然是在贺府,那就由我们贺府的姑娘先开场吧,我怀着身孕不便,不过听闻三妹妹最近新习得一首古曲,要么三妹妹先来?” 贺夫人向她投以赞许的眼神,又立马令下人去取贺椒茹常练的七弦琴来。 旁边不知哪个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贺夫人和大小姐这是在给三小姐造势热场呢,太子和一众公子都在,真是打得好算盘。” 萧南时看向顺从走向贺夫人的贺椒茹,低垂的脸看不出神情,整个人瞧着素素净净的,很是乖巧端正的模样。 她坐在琴前,娴熟的一抚,轻声开口:“小女献丑了。” 说罢,双手置于弦上,勾托提抹,泠泠如流水的琴音顿时响彻亭中。 南时不自觉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膝上仔细聆听起来。 容妩在一旁称赞:“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流水》一曲,贺椒茹不愧师承大家,从小苦练。” 南时也点头称是:“高山、流水最难的便是言其意境,她奏的真好。论琴艺,我不如她。” 容妩不大同意:“你们在琴上是各有千秋。” 琴声转入江河洋洋的段落,好音入耳,南时在心里默默想:说琴之不如,并非自谦。 她只是曾经因喜欢听容妩抚琴而倍感兴趣,和她一起学了很久,却也只是当作兴趣,爱练不练,时常躲懒,萧夫人惯着她也不多管; 却听说贺椒茹自小被发现了弹琴的天赋后,贺府请了好几位先生日日教导练习,以是贺椒茹平日里出门甚少,和南时这种不爱交际的人更是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此刻听着她的琴,南时倒起了几分结交之心。 却见当琴曲进行到大江大河翻涌的最高潮处,琴弦“啪”一声在贺椒茹手下断裂。 她怔了片刻,第一个从还沉浸在琴音余韵中的满座中回过神来,退到琴边向众人提裙福身:“小女不才,让各位见笑了。” 大部分宾客们自是扬起笑脸安慰着她,夸她情感丰沛,贺夫人连忙让人收走琴,表面也笑着打圆场,心里却暗恨。 她原是胜券在握,打算让贺椒茹博得彩头后借花献佛给太子;就算没有,以她素来的水准也必将大放异彩,在一群适龄公子面前崭露头角。 谁知道这丫头临场表现如此差劲,令贺府蒙羞。 她叹了口气,又想到陈清玉不久前的告诫,这口气堵在胸前,十分郁闷。 贺夫人此时还不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会令她更加郁闷惶恐。 第6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7 ◎打脸◎ 贺椒茹回到座位后, 不等贺夫人再度开口,贺颂声就兀自跑上了场,磕磕绊绊地以菊为题做了一首诗。 她没想那么多, 只觉得大姐不出来,一向靠谱的三妹又难得掉了链子,她当然得为贺家救场挽回颜面。 不过之前就偷偷作好的诗因为紧张,一站到亭中央便忘了大半,边结巴边回忆才好歹背完。 萧南时原本还思索着贺椒茹刚刚断弦的一幕,这下看见贺颂声涨红着脸的模样, 觉得有点可爱, 露出一个鼓励善意的微笑。 但贺颂声显然没接收到她的好意, 反而狠狠地曲解了笑容的含义, 直接站在亭中央高声说道:“我听闻萧家小姐也多才多艺, 怎不上来表演一番,莫非瞧不上我贺府的彩头?”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的嘴。 萧南时什么水平, 她还不清楚吗?让这种世家贵女的代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选手在自己后面表演,不把她贺颂声的脸打烂才怪! 贺夫人瞪了她一眼,和贺岁悄声骂着:“没眼色的糊涂东西,和她亲娘一样短目!平时争也就罢了,自家两姐妹垮台成这样,居然还敢点萧南时来表演,太不中用了!” 她看了一眼神情不悦的贺将军, 扬起脸正欲开口驳了贺颂声的话,这时, 一直埋头吃糕点、觉得演出矫揉无趣的乌始挐突然接话道:“我觉得这位小姐的提议非常不错!” 他语气轻浮玩味:“刚才我在花楼里点了一位美人儿, 琵琶弹的十分不错, 不知萧美人这世人口中的京城第一贵女能不能比得上她?快给我们大家表演表演!” 话音方落,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乌始挐颇为自得的挺直了背。 他从进门起就注意到这位萧家的小姐,刚又听下人说她是这些女人中头一号的人物,便格外想见识见识她有几分真本事。 只是他嚣张轻蔑,言语之间将萧南时这位丞相之女当成花楼里以才换财的歌伎,亭内诸人的脸登时都沉下来。 贺夫人与贺将军对视一眼,慌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怎样说才妥帖又不拂面子。 萧夫人放下酒盏,就要张口驳斥,却听满堂寂静之间,陈清玉沉声开口:“我记得西域使团初来京城时,父皇赠王子之礼中有古本一车,不知王子是否已读过。” “里面有句话叫''''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要求别人的事,自己须得先做到。”他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珠玑,“欲见他人表演,王子不妨先自己给大家表演一番,满亭共赏,不知比之你口中的伶人、小倌又何如?” 容妩原本还颇为担心的拉着萧南时的手,此时慢慢松开,疑惑又感慨地说:“我原以为太子殿下是最温和好脾气的,没想到他竟会用小倌类比王子来维护你。” “看来殿下也对这蠢货颇为不满呢。”她说,“打你的脸就是打丞相的脸,又是在将军府,这不是变相轻视了朝廷吗?” 萧南时点点头,压抑住刚刚莫名生出的心动。 她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出于政治考量的维护,就算是旁人,他也会这么说的。 果然,她看向陈清玉,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 “我倒不是不乐意表演,只是我西域男儿一向强健英武,不屑于搞这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呀!”乌始挐大声对陈清玉说,“刚才的表演又是吟那些酸诗,又是弹你们中原人才爱听的文文弱弱的小曲儿,实在是无趣又小气!” 陈清玉淡然付之一笑:“中原地大物博,自然不论清歌小调抑或大江东去都乐于欣赏。有容乃大,美美与共才是上上。” “若非如此,使团的各位也不会专程来我中原交流取经,不是吗?” 他这话已然是变相警告,乌尼雅自知有求于人,听懂以后暗叫大事不好; 乌始挐却还没转过弯来,许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皱着眉一脸鄙夷。 “殿下所言甚是。” 萧南时忽然起身,向众人福身致礼,又站直了身子缓缓开口:“不过说到表演,小女有一个双全的方法,不知可否一言?” 乌始挐来了兴致,立马道:“你说!” 萧南时端着微笑,并不看他,而是看向正在很小幅度对她摇头的陈清玉。 四目相对,陈清玉败下阵来:“萧小姐请说。” “王子说不懂我中原乐理诗文,那也无妨。”萧南时勾起嘴角,“来者是客,既然王子想看我的能力,不妨就迁就王子,和我一同''''表演''''传闻中你们西域人最擅长的射艺,如何?” “哈、哈!” 乌始挐仰头,不可置信的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萧南时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在逗我么?哈哈,哈!就凭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提得起弓么?!” “王子是不敢比?”萧南时说。 “比!怎么不比!?”乌始挐大声嘲笑着她,“就怕萧小姐输后哭鼻子,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哪!这样吧,不说和我平手,你若是能射在靶子红心外一环上,都算你赢!” “你若是赢了我,我把我的神力弓赠予你!” 陈清玉眉心微蹙,担忧地看向萧南时,却见她面色不改,依旧云淡风轻的浅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贺将军:“孤记得将军府上有一套万石之弓?” 贺将军愣了一下,立马回话:“是,有的。” 陈清玉朝他挥了挥手:“还请将军派人取来,给萧小姐用。” 等到贺将军犹疑不定良久、终于还是取来弓箭后,陈清玉从下人手中接过,掂量看察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命他送弓到萧南时处。 万石之弓虽叫万石,却果然十分轻便。萧南时握起用紫檀木制成的弓身,微挽衣袖,对身旁同样手握长弓的乌始挐说:“王子先请?” “呵!”乌始挐并不推脱,摆开架势冲她说:“我这可是西域历代王传下来的神力弓,可不是你这种轻巧的小弓能媲美的,小姐一会儿可不要被我吓退了就好!” 萧南时看向远处已经被摆好的两个靶子笑了笑,并不说话。 “咻!” 万众瞩目下,乌始挐长臂起落,射出第一箭。 靶子旁的小厮上前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高声报道:“正中靶心。” 乌始挐得意地朝萧南时一笑,萧南时依然以处变不惊的微笑回之:“恭喜。” 她两步上前,直挺着细腰拉开弓,看上去只薄薄一层人,动作却丝毫不见费力,反而流畅优雅。 声起,箭瞬间飞出,像一条一闪而过在众人面前的细线,刷刷破开亭上的空气和秋风。 只听铮然一声,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箭亦稳稳当当地落在靶心。 小厮急忙迈开腿去看,然后喜上眉梢,大声说:“靶心!萧小姐正中靶心!” 满亭哗然! 紧接着是诸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和纷纷响起的议论或夸耀声,有年轻好强的公子登时便大力鼓掌捧场:“好!萧小姐不愧为我京中贵女表率!” 萧夫人抓着裙摆的手这才松开,张开掌心,才发现上面全都是冷汗;容妩也不遑多让,就连贺家几人也统统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震惊。 ——从未听说过,萧小姐的射艺这样好呀? 西域人以武为尊,王室在射艺上更是赫赫有名。 以防她输后不好挽尊,贺将军特意命人把靶子摆的很远,这样之后也好给舆论收尾。 可以说,他就从来没想过萧南时会与乌始挐无出其右;其实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只是要么觉得萧南时在维护他们的尊严,要么觉得她不似传闻中妥帖稳重,反而浮躁冲动。 这若干惊呼鼓舞的人里,只有一人不同。 陈清玉站在离萧南时十步开外的地方,背手而立,看上去对结果了然于胸。 只是在他广袖之下,双手手指还绞在一起,微微用力,关节泛白。 萧南时听到小厮的禀报和众人喝彩的声音,下意识朝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便刚好捕捉到正凝眸看她的陈清玉。 她扬起嘴唇,目光有神而骄傲。 陈清玉忽然觉得她像是刚做了好事、正在求夸奖的孩童,唇边漾起一个温柔的笑,双手放松开,又向她比口型。 “很厉害。” 萧南时耳尖顿时一烫,立马收回视线,转头问如同吃了口苍蝇般的乌始挐:“王子,还比吗?” 乌始挐咬牙切齿,却很快笑出声:“比!” 他并不信,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他一手就能掐死的高门小姐能和自己一样射艺精湛。尽管他自己最明白萧南时刚刚一套轻松动作下来的含金量,却也不愿承认。 他倒要看看,她这见鬼的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于是又是一次声响,“啪嗒”一声,箭重重的刺进靶心中。 只不过或许因为他心中有气,箭虽在靶心,箭身却不稳,不同于第一回他二人那样直指中心,反而歪歪斜斜,堪堪就要掉下。 萧南时也注意到了,她还有闲心对小春吐槽一句:“他心态真差。” 在众人或担忧或期待起来的目光中,她轻轻地把箭尾卡进弦内,箭头直对准靶心,自在的拉弓上弦。 同样的“咻”一声,她弓外柔美的小脸上眼睛弯弯,绽开一个无比耀眼的笑。 当离得近的人们还沉浸在她的炫目浅笑中时,远处的小厮已经又一次破音高喊道:“萧小姐、正中靶心——!!!” “怎么可能!?”乌始挐摔下弓箭,快步流星地走到靶子处反复检查,便见那靶子正中心的箭笔直地插在上面,隐隐有将靶心贯穿之势。 他瞪着那靶心一会儿,忽的转头朝萧南时说:“这弓,定是你弓有问题!” 萧南时还没说话,萧夫人就先气笑了:“乌始挐王子慎言!这弓上能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这弓和箭自己长了手脚翅膀,飞到靶子中心去的?” “就算没有问题,这也不公平。”乌始挐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又不相信一介女流能与自己相较,只能说道,“萧小姐这弓这么轻,想来也仅限于此了; 我能用这轻弓,你却用不了我这重弓,弓的难易都不一致,怎么能比?” 萧南时挑了挑眉:“那便交换。” “我就……”乌始挐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在原地,嘴边的话被骤然打断,“你说交换?” 萧南时颔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走上前去换掉。 她率先回到射击的位置,举起半人高的巨弓,暗道这神力弓果然名不虚传,是为天生神力的人量身打造。 弓身很沉,很重,像灌满了铅和铁。 但她手上用力捏紧,表面上依然平静不起波澜,看的那边的乌始挐乃至乌尼雅都一愣一愣的。 萧南时左右脚前后迈开,将重弓拉弦如一道满月,巨大的弓箭像要将她整个人框画其中,好似圆形窗框内一缕柔弱可人的柳条。 这缕柳条看上去娇小,却在短短几秒内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只听见“砰”的一声,羽箭飞速射出,如白虹贯日一般无比精准的命向靶心。 “铮!” 不同于前两次稳稳的扎进靶心,这次的弓沉,她用的力重,几乎是脚心压在地上、双手双臂紧紧绷住发的力,那箭飞出去的力度自然也极大,直接贯穿了靶心,箭身横穿了靶子最中央的位置,只有箭尾的羽部被卡住。 “好!”“精彩绝伦!!” “不愧是萧府的女儿,不愧是我中原的女子!”…… 萧南时听见满堂轰然响起的叫好声,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看上去毫不费力的样子将弓递给下人,双手微微握拳又张开。 她轻拂烟紫色的衣袖,袖口如流烟般随风飘动,遮拢住雪白纤细的柔荑。 任凭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柔若无骨的凝霜皓腕就在刚刚拉动了半人高的重弓,还一举射穿靶心。 “怎么样?王子。”她盈盈地笑着,看向乌始挐说,“现在到你了。” 60-70 第61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8 ◎情于礼之中◎ 乌始挐瞪了她一眼, 没说话。 他抓起那把轻飘飘的紫檀木弓,毫不费力地拉开,却迟疑了一瞬才将箭射出。 众宾客原本热情高涨, 此刻却又都平稳下来,谁都觉得,乌始挐这回也会命中靶心。 其实这个成绩到目前为止,对他们来说已然够了:还有什么比世家高门大户里几乎足不出户的娇小姐射箭成绩和马背上长大的西域王子一样更让人振奋的吗? 自然有。 只见乌始挐这一箭“砰”的钉在靶子上,小厮上前两步去看,报道:“正中——” “中、中……”他咀嚼了两下, 高声大喊:“离靶心三环开外!!萧小姐胜!!!” “啪!” 乌始挐手中的弓一个不稳掉到地上, 将军府的下人连忙倾身去捡, 生怕砸坏了这个宝贝。 乌尼雅看着难以接受的乌始挐心中怨怼, 却又碍于有那个邪门的萧南时在, 不敢上前将他拉回。 萧南时还是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笑吟吟地看向乌始挐, 见他呆若木鸡,她又看向陈清玉。 陈清玉轻咳一声,将众人从震惊、欣喜和幸灾乐祸中拉出。他沉声唤道:“乌始挐王子。” 乌始挐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不得不被迫面对这个现实。 他看着眼前的萧南时,她和气地笑着,像用神情在告诉他:愿赌服输。 他于是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把神力弓奉上来的小厮, 推向萧南时的方向,狠狠地说:“我遵守承诺, 这弓就给萧小姐!” 萧南时淡淡地说:“承让。” 乌始挐最后意味不明的瞪了她一眼, 转身直接大步离开。 乌尼雅没法, 也只好对众人行礼告退, 追着乌始挐离去。 看着他们匆匆消失的背影,萧南时对小春吐槽: “我就知道,论射艺,乌始挐绝对是一流,但一开始听他讲话就能看出此人心浮气躁、目光短浅,这种人只要稍一刺激,必心态失衡,实力大打折扣。” “只是没想到心态居然能差成这样。”她叹了一口气,表面上作出心有余悸的样子,“还好是西域的王子,不是我们的。成大事者,首先还得沉得住气呀。” 紧接着她不由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直温和有礼的陈清玉,扬起微笑。 小春好奇的问她:【你这样算拉踩吗?】 “拉踩是什么意思?”萧南时说,“这是古代世界,不要把我们之前娱乐圈世界那套带过来,多不和谐。” 【……你这不是记得嘛!】小春说,【说实话,刚才我也被你吓了一跳,还在想你养在深闺十几年,从哪儿学来的射箭? 后来才想起你上个世界拍武侠电影的时候演的就是个红衣神射手。看来以前苦练数年的经验也是能带到新的世界里的嘛。】 “可以是可以。”萧南时说,“用的是肌肉记忆,而且我本身准心就好。” 就是最后用乌始挐那把弓的时候因为太重,她这具身体疏于锻炼,臂力不够,到现在肌肉还很疼。 但既然要装,就要装到底,装的云淡风轻、随随意意。不然不就看不到乌始挐最后那破防的样子了? 小春又小声说:【除了你的爱人,你什么都记得。】 “你又在说什么呢?”萧南时问它,“不止一次看见你只张嘴不说话了,在偷偷说我坏话吗?那样可不行哦。” 她捏小春的脸调戏它,小春知道她这下又听不见了,也没再讲一遍。 这时贺将军走过来,萧南时意识立马回到现实中听他讲话。 “许久不见萧丞相的女儿,不想竟优秀至此,丞相家风果然令人敬服!”贺将军身后跟着贺夫人,仰头大笑道,“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呀!” 萧南时垂下眼眸,朝他礼貌致礼:“将军谬赞。” 萧夫人走到南时身边,把她护在身后,和将军夫妇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商业互夸。 最后,贺将军说:“依我看,今日之比拼当属萧小姐拔得头筹,理应将绿菊给萧小姐,诸位都没有异议吧?” “没有!”“那是自然!” 宾客们七嘴八舌的应着。 萧南时看了一眼萧夫人,见她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小女不才,多谢诸位承让。” 她走到放置绿菊的竹案边,有下人递上一把剪刀,指引她剪下花身上轻轻缠绕的彩色丝带。 萧南时拿起剪刀又放下,转头问贺家夫妇:“将军将绿菊赠予我,可否由我自行决定这绿菊的去处?” 贺将军扬眉:“哦?噢!自然。” 萧南时颔首,继而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小女想借花献佛,将这墨玉绿菊转赠于太子殿下。” 被她忽然点到的陈清玉呼吸一滞,原本随和温润的神情怔愣住,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都知道将军爱菊,所得之菊皆名满天下,小女愚钝,不懂得如何欣赏,若是让这稀世珍宝砸在我手中,恐怕我也不得安心。”萧南时说,“太子殿下清雅高远,又有陛下同样爱菊懂菊的熏陶,想必比我更加合适。” “又则,刚才在王子面前太子殿下的一番话,让小女受教颇多,甚是叹服,无以言表,只能献上这无比珍贵的绿菊,以示敬仰之心。” 她一股脑儿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心里却想,这古代男女大防真是不易,要想光明正大地给太子他老人家送个礼,都要先掰扯一堆正经的理由出来。 可哪里是因为这些理由呢? 萧家没人爱赏菊,比起菊更喜欢丹桂兰草之流; 最重要的是,她就是想送点什么给他,而且要是好东西。 不问原因,也许跳动的心脏会给她答案,但对她而言,比答案更重要的是行动。 众人将刚才一系列看在眼里,对她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非议,反而颇为赞许。 太子刚才站出来说话有目共睹,虽然大家都认为他纯粹是为了朝廷,但也的确帮她解了围。萧小姐报以绿菊,合情合理。 贺将军大笑几声,连连点头;贺夫人却在后面暗中捏紧了手帕,目露遗憾。 萧南时看向陈清玉,终于又再和他对视一眼。 他温润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有些微的光亮,嘴角没有如平时一般微微挂起勾出礼仪性的笑容,分明是唇角平平,却能隐约品出真切的笑意。 陈清玉说:“萧小姐过誉,孤只是随心所言,不足挂齿。” “那这份美意孤便领了。”他说这话时,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看上去还有些紧张,“孤定会好好栽育这株绿菊,不辜负萧小姐。” 他慢慢也走到竹案旁,接过萧南时手中递来的剪刀,上面还残存着她手掌心的余温。 他的手冰凉,被剪刀的温度瞬间温暖,而后强迫自己凝神,将刀尖对准彩色的丝带。 满亭人注视的目光下,萧南时见他们距人群有一段距离,便同他窃窃私语:“赔礼。” 丝带共有十根,大抵是取十全十美之意。陈清玉剪断其中一根,略微停顿后同样悄声问她:“什么?” 还不等她回答,他忽然反应过来,轻轻一笑。 “是说你不小心听见我与人谈话之事?”陈清玉温声轻语,“不必挂怀。” “这叫礼尚往来嘛。”萧南时嗫嚅着嘴唇,像声音细微的小动物的呢喃。 她看向他握住剪刀的修长玉手,刚才在她手里很大的剪刀在他手下显得突然很小,她下意识握了一下手心,却唤起刚才射箭时留有的红痕痛感,嘴角一撇。 “其实刚才我以为你会阻止我和乌始挐王子比试。”萧南时盯着他手指上浅粉红色的好看关节,说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会赢他?” 谁又会觉得她会赢呢?不了解她的人不会,了解她的人,更不会。 毕竟如若没有上个世界留下的“金手指”,她刚刚也没法扬眉吐气一把。 “我不知道。”陈清玉回答她,“我只是觉得你不会输。” “你可以当作是我的直觉。”他说。 其实他原本也有担忧,可不知为何,听见她说话的那一刻,就有了莫名的信任。不论如何,他想要相信她。 “你不怕我真输给他?”萧南时打趣道。 陈清玉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你输给他,我也有方法能保证今天从这里出去后,拂的是他的面子。” “我还要感谢你,帮我省了另找办法搓他锐气的麻烦。”他难得语气挪揄。 萧南时听到这儿,不禁想起乌始挐吃瘪的那个好笑样子,登时没忍住笑出来,没发出声音,却从鼻腔中哼出闷闷的笑。小鹿般的杏眼染上得意的光芒,灵动绚烂,不似平日里端庄柔婉,像明月忽然变成了日光。 陈清玉余光一直瞥向她,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的活色生香。 他原以为她只是明月,至少之前的传闻和评价中都说她端庄大方,足不出户,是高门大院中贵女的表率; 现在他几次见到真实的她,想到足不出户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乐园,他稍稍踏入其中,方才知道那不是天边的冷月,而是明媚的春日阳光。 “听闻陛下也爱菊,绿菊珍贵,殿下可以送给陛下。” 萧南时忽然想到这点设定,对他随口一说。 皇帝不喜欢太子,但陈清玉要想过得好,还得孝敬皇帝。 没准把这菊花献上去,他老人家能开心开心,对太子多些好感呢? 她还没有意识到,在面对没有正面接触过的皇帝时,她已然将自己和陈清玉划到了同一战线。 陈清玉却很快拒绝:“不必,贺府每年都会进献最上等的菊花品种给父皇。” 萧南时点点头,信了他不再说话。 陈清玉这时剪好了全部丝带,满堂喝彩,他们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没过多久就结束了宴席。 宴尽客散。 萧南时和容妩作别,跟在萧夫人身后走向萧府的马车。 萧夫人喝了点酒,先被人扶上去。 马车的香帘开合,随风荡漾,萧南时刚想踏出步子跟着上车,却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喊住。 “萧小姐请留步!” 她疑惑地回过头,只见眼生的侍卫手中捧着一个小木盒,看上去材质很好。 他俯下身奉上木盒,并未多言:“萧小姐刚刚射箭风姿卓绝,太子殿下欣赏小姐,特命属下前来以此相赠。” “太子殿下?” 萧南时有些吃惊,不明所以地打开木盒,看见盒里是什么之后,瞳孔微缩。 竟是传言中皇室独有的治疗伤痕和磨损的膏药。 她目光转向自己打开盒子的双手手心,握弓射箭的红痕已经快要消没了,可她皮肤细嫩无比,生痛的勉强感和拉扯感还在。 ——他原来,注意到了么? 她抬起头,刚好撞见太子的马车路过。 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马车车窗的帘子被吹卷起,露出里面端坐着的陈清玉的脸。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过来,错愕片刻后微笑点头,对她遥遥致意。 萧南时理所应当地拉开嘴角,两只眼睛弯起,含着惊喜的笑意。她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距离太远,只能比口型。 可还不等她想好比些什么,陈清玉却主动伸出那双修长白皙的大手,一把合上车窗的帘,仿佛要将她与他隔绝在两个地带。 太子府的马车迅速远去,来送木盒的侍卫也告辞跟上,统统瞬息之间消失在她的视界。 萧南时低头看手里的木盒,盒身上镶嵌着白玉。 温润无瑕,像他又不像他。 她鼓起嘴,不解又郁闷地小声嘟囔:“什么意思?” 第62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9 ◎相思入我梦,我不识相思◎ * 马车上。 萧南时上车以后就把木盒子放在一边, 闷闷不乐地端坐着。 萧夫人这时酒劲已经缓过来,看着她问:“这木盒子是哪来的?” 萧南时眼神不自然的闪烁,吞吞吐吐地答道:“太子殿下给的膏药, 可能是看我刚刚射箭伤着了。” “伤着了?伤到哪了,疼不疼?”萧夫人立马起身坐到她旁边,按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着。 “娘,我没事。”萧南时把手掌心伸出来给她看,“就是刚才用他那个很重的弓的时候,我费了好大力气, 把手勒红了, 你看嘛, 现在已经要消掉啦。” 萧夫人小心地捧起她的手, 手指在淡淡的红印上温柔摩挲。她心疼的说:“你呀, 就知道逞强!太子明明都解围过了,你非要去争那口气!” 萧南时撅起嘴说:“他出言不逊, 我就是想让他瞧瞧轻视别人的下场。” “也罢,那王子确实口无遮拦,你这样也算狠狠打了他的脸面,给咱们争光。 不过,我怎不知道你射箭何时这样好了?”萧夫人疑惑地问,“你不就是小时候随我去漪州老家时玩过一段时间么?” 难不成萧南时实际上是个练箭的天才?那又为何不告诉他们? 搞得她在萧南时开口说要比拼的时候,吓得差点没稳住脸色。 “娘……”萧南时拉着她的袖子, 声音压低说道,“其实, 我是会一点啦, 但刚才能赢, 是因为……” 她胡说八道:“因为太子殿下略施小计!您还记不记得在交给我之前, 太子把弓拿在手里一会儿? 他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派人偷偷告诉了我,我才敢起来说。” 她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先后顺序和前因后果都对不上。可是萧夫人信她,心底虽仍有疑惑,但也只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她只是说:“你和太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萧南时一愣,下意识反驳:“没有啊。” 她随即低下头盯着自己裙摆下露出的鞋尖小声说:“熟吗?” “我和他只见过三两次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还似乎被嫌弃了。 萧夫人看着她低垂的头,试探道:“噢,那看来他就是单纯出于公道帮你解弓箭之围,出于好意给你顺手送药,此等周全,不愧是那位人人夸赞的太子殿下。” 萧南时更加郁闷:“嗯,定是如此。” 萧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 * “乌始挐!” 乌尼雅跟在大步流星的乌始挐身后,大声叫他:“乌始挐,你等等我!” “你以后能不能想清楚了再说话?还嫌我们的麻烦不够多吗?”她追上他,左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那陈清玉和萧南时是什么人? 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丞相之女,你倒好,明面上就和人家过不去,你想过父王和族人没有?” 乌始挐冷哼一声,正愁丢脸的气没处撒,双手抱胸嘲讽地说:“你一个求了好几天才勉强被同意跟着使团过来玩的小公主,什么时候也能指使起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了?” “你这么厉害,这么会想,父王怎么不传位给你?” 乌尼雅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咬紧牙关不再看他。 下一秒,她已经变作乖巧温顺的模样,像一只柔弱的小羊羔:“我只是担心你被他们报复,哥哥。” “而且那神力弓你真的就这么送给那个萧小姐了?”她皱起眉忍不住问道,“那可是父王特地交给你的,是我们族代代相传的弓箭啊!”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乌始挐大声吼起来:“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赖账?!”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前朝中原的铛雯公主身为嫡亲公主,最后不也携带各种种子布料嫁与边疆了吗?依我看,这和亲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那萧小姐也快到适婚的年纪了,若是我求娶她,她就可以当上王妃,成为一方疆域里地位最高的女人; 这边的皇帝瞧着也想和我们建交贸易,用一个小姐换很多好处,他能不干? 到时候,她萧南时成了我的,种子和弓箭不也都还是我的了?” 乌尼雅在心里讽刺的冷笑,合着他打的是这个算盘。 中原的前朝软弱,现在的皇室却军力鼎盛。且据她来后的打探,文武百官、皇帝和储君大多都极有能力,这样的皇室难道会将大臣之女或公主主动外嫁? 不乐意等价交换利益也就算了,要饭还想站着要,乌始挐这个蠢货,也不知父王为什么这么宠他! “你觉得,这萧小姐配你哥哥的正妻之位怎样?” 乌始挐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又回忆起萧南时那完美的外表和精彩的射艺,心里登时摩拳擦掌。 这样强悍的女人,让她臣服于身下肯定无比美妙! 乌尼雅不管他如何想,听到这话后打了个寒颤。 从刚刚进到亭中开始,她就不敢和萧南时对视,甚至目光一直避开萧家坐的方位。现在离开之后,提心吊胆的精神才稍稍得以放松。 这中原女子实在邪门,前些天的水声都够阴森的了,今天又居然赢了乌始挐的射箭!乌尼雅暗暗想着,开始后悔自己选中了她的身体。 不过,她这么阴诡,若能直接把乌始挐克死才叫好。 乌尼雅于是点点头接话道:“自然是配的。” 乌始挐大笑不止,很满意妹妹的顺从回答。 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今后的美好生活,长腿迈开,自信的张口:“走!去给你嫂嫂买点礼物!” * 众人走后,贺家。 贺将军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眼望过去很是开心,贺夫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没敢出声。 终于走到二人的住处,贺将军先大步踏进门槛,贺夫人也刚想进去,就听见他头也不回的一甩袖子冷声说:“你还进屋来干嘛?” “不去管管你的两个好女儿?” 贺夫人心知他不满已久,刚才对着外人只是忍着,如今才发作,自觉心虚,只好唯唯诺诺道:“我,我……阿川,那两个丫头你也知道,不像岁儿一样和我亲厚,她们有自己的亲母,我平日里管教也不听,所以疏于……” “你还找借口?你是主母!”贺将军厉色吼她,又冷静下来,藏好眼底的厌恶按着太阳穴说:“不管从前怎样,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准再犯。” “我不管你怎么管她们,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好上加好,就算越不过那萧小姐,那也起码不要丢丑吧!”他踱着步低声道,“太子,孙家和容家等各大家的小子可都在场,一个上去弹琴弦断了,一个支支吾吾诗都背不好,还是主场,像什么样子?” 他顿了一下,继而又叹了口气:“幸得今日十皇子不在。” 贺夫人立马连珠炮似的问道:“陛下那边确定了吗?他果真属意十皇子?是不是上次进宫贺贵妃给你说的?” 贺将军看了她一眼,良久后才说:“陛下的意思也是你能揣测的?找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若不是养的好了嫁出去,要她,要——”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贺夫人,转而说道,“要这么多培养她们才名的先生有什么用。” 他们二人在门内聊着,下人们被遣散开,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七留留五另巴爸儿污没有人注意到没有掩好的门口处出现了一抹少女的身影。 “小姐……” 贺椒茹的丫鬟很小声的叫她,怕她难受。 贺椒茹却是摇了摇头,神色未变。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食盒,对丫鬟说:“看来父亲和母亲现在也吃不下东西,我们回去吧。” “是,小姐。” 丫鬟也没办法,只得跟着她回去。走在路上,她劝道:“小姐,刚刚宴席上您也没吃几口,要不然这些点心奴婢给您热热,您自己吃了吧。” “不必了。”贺椒茹摇摇头,“回去后热一下,分给没吃上席的下人们吧,也算结个善缘,以后有个万一也好说话。” “我不饿,一会儿回去还等着练琴呢,今日出了丑,应该会被先生罚。” 丫鬟鼻子一酸。 她是自小跟着贺椒茹的丫鬟,一开始和她一起受了很多冷眼。直到后来有一天,久久未见的将军带着夫人来到她们偏僻潮湿的小轩,说她们被黑心的下人欺负受苦了,以后夫人要亲自教导三小姐,也再不会让她们轩里委屈。 那个时候,小姐、她还有病在床上的姨娘都觉得好日子要来了。将军和夫人真是心善,也的确是好父亲、好主母。 再后来,一次不小心,她和小姐一起听见了将军和夫人议论她们的话,和今时今日相仿。那时她们才知道,好日子是来了,但是是用三小姐换来的。 三小姐当下没说话,晚上练琴时也没说话,还比平时多练了好几个钟头,夫人听见后连声称赞;第二日晨起时,她却看见小姐眼睛红肿,哭出好大的包。 所有人都说,贺家对女儿们真好,不分嫡庶一视同仁,个个都精心教导,谁又会知道这其中的算计呢? 贺椒茹想起什么,嘱咐她:“此事不可对旁人说起,尤其是姨娘,明白吗?” 丫鬟点点头,贺椒茹放下心来。 她倒是不在乎了,以前还会难过,现在却也庆幸;好歹从之前那个阴暗潮湿、被下人克扣的地方出来了,姨娘的病也在好转。 被当成婚姻与美名的工具去利用,远远好过在馊掉的饭菜中被耗死。而她不敢有别的指望,只希望自己能被安排给有能力、能护得住她的人。 她想到了夫人给他着重介绍的那些才俊,想到那其中最是霞姿月韵、一看便是人中龙凤的太子陈清玉,心里一时很乱。 * 夜深人静时。 萧南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陈清玉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好像在一点点靠近,又好像将她推远。 明明细致地留意到自己的手送来膏药,却在她满心欢喜地看过去时拉上车帘。 她咬住嘴唇,原本双手交叠于腹上,端正躺着的姿势打开,在床上动来动去,胡思乱想着睡不着。 想着想着,她翻身坐起来,穿着中衣轻手轻脚地走出卧房,走近茶厅前那个黄花梨柜子。 柜上的锁被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柜门微敞,萧南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雪白的披风,捧在手中看。 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宫宴,她和陈清玉约定好要在那天把披风还给他。 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将披风展开披在身上。 披风上已然没有他给她那日时的清香,而是换成了她洗衣的皂角和熏香的味道,多了一丝甜甜的橘桂气息。 那时她用披风当作被巾裹住自己,故而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的披风罩在她身上,才发现这衣物对她来说实在好大,底部要垂到地上,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立马双颊通红,懊恼地将披风放回原处。 “嘭!” 柜门被猛地关上,萧南时做贼心虚般别开眼,不敢直视柜子上的丹桂图画。 房门外守夜的侍女被里面的动静惊醒,连忙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妨。” 萧南时稳住心神,装作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声音冲门外说:“只是刚刚做噩梦醒了,现在就要睡下,你们不必进来。” 侍女应了一声,萧南时仔细听着,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回到卧房中。 她坐在床上,没有一丝困意,看着窗外淡淡的、被乌云笼罩的月色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难得感到疲倦沉入梦乡。 梦里,有个温柔的声音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轻唤,又像近在耳边。 她隐约听见那个声音说,小时,小时。 她觉得这音色很是耳熟。可是,周围没有人这样叫她,最亲近的家人也是叫“时儿”。 ——会是谁呢? 第63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0 ◎不让◎ * “殿下, 寻来了。” 下人双手呈着一个紫檀木盒举到陈清玉面前,打开之后,现出内里一根嵌着宝石的白玉簪。 玉簪以成色极好的白玉制成, 温润如脂,上面镶嵌着如蝴蝶形状的粉紫色和金黄色流光宝石,看上去便千金难求。 陈清玉放下手中的墨笔,拿起簪子端详很久,想到簪子在萧南时头发上绾起的样子,心中微动。 他却很快又看向桌上刚刚翻开的书籍, 上面写着:“结发与君知, 相要以终老。” “送女子簪子, 或许也会引发误会。” 陈清玉将玉簪放回原处, 口中喃喃:“书上说, 男子希望与女子成为结发夫妻的时候就会送其发簪,这样可能会让人多想。” “若让萧小姐误以为孤有其他心思, 不好。” 他垂下古井无波的眼,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殿下,恕小的多嘴。”那下人压低声音说,“您那日从寶华寺回来便开始寻,这些天也看了这么多东西了,哪个礼物没有别的含义? 簪子是结发, 手镯是山盟海誓,香囊是相思……” 太子府虽用物尊贵, 但一向清俭, 从不购置闲置的多余物件;这短短数日太子专门寻来的那些珍宝, 却都快堆满一箱子了。 “不如殿下送萧小姐一些食材饮品, 或者小玩意儿小物件?”他提议道。 陈清玉不假思索地反驳:“不行。” 这是给她的赔礼,不可以不郑重其事,送些小东西解决;而且,若是价值不高,他也觉得配不上她。 若是他能再了解她一些,了解她的喜好…… 陈清玉猛然停住思绪,摇头在心里告诫自己:够了,不可以再多想。 “此事我再斟酌,你先退下吧。” “是,殿下。” 下人收好簪子退下后,陈清玉重新执笔,写着写着便不知为何乱了心神。 他看向桌案上开得正好的绿菊。菊花正是花期之中,茂盛鲜活地开放着,他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两三个月后它的死亡。 既然早已知道要死亡,为什么还要开的这么绚烂呢? 云七从暗处走出,打断陈清玉的思绪,向他回禀道:“殿下,之前萧小姐落水的罪魁祸首丞相已经审出来和长公主确认了,长公主处置了那人。” “确认是他么?”陈清玉眉微蹙,“我总觉得之前的证据不够确凿。” “属下之前追查到的也是他。”云七说,“只是当时人多混乱,我们开始查的又太晚,不能完全确保准确。 不过既然丞相都觉得是,应该有可信度吧?” 陈清玉略付思忖,点了点头:“你先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汇报给——” “若影响她安危,立刻解决。” 他及时改了口,又一次强调:“不必汇报我她的事情。” 云七撇了撇嘴,颔首道:“是。” 他看着明明看上去就很在意的自家殿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还有一事,有关西域王子。” 陈清玉不大感兴趣地一边动笔一边说:“何事?” 云七道:“王子近几日都在给萧小姐送礼物,虽然没有人尽皆知,但也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这……” “送礼物?” 陈清玉顿住笔,眉头紧紧皱着:“他送什么礼物?” 云七说:“不知道。” “但是有传闻说,说……”他咋舌禀告道,“说王子那日将军府一败之后,被萧小姐的风采折服,想要追求她,故而日日送礼……” 陈清玉语气不明地说:“哦。” 他没有再说话,手中的笔迟迟不落下,狼毫上的墨汁逐渐干涸。 待到停笔前最后写好的几个字墨迹变干的时候,他回过神来,重新提笔染墨给文字收尾,然后收好笔墨,拿起桌上刚刚写好的公文,吩咐云七:“备辇。” “我有事要向父皇禀告。” * “李公公好。” 陈清玉一身白袍玉立于宸殿的前堂外,向守在门口的李公公问好。 “殿下来了。”李公公恭敬地说,“是来找陛下的吗?贵妃娘娘也在里面,请殿下在此处稍候片刻,容奴才前去通传。” “劳烦公公了。”陈清玉温和有礼地说。 李公公笑眯眯地走进堂内,又笑眯眯地出来:“殿下,请。” 陈清玉与他擦身而过时,他没忍住小心提醒道:“陛下此刻心情似乎不是很顺畅,殿下……” 陈清玉略微顿足片刻,微笑道:“多谢公公提点,孤知道了。” 他往内室走去。李公公踏出门槛,一旁的徒弟小太监凑上来,小声对他疑惑的说:“师傅,我有一事憋在心里很久了。 殿下这么好的人,遇到我们这些下人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为什么陛下就是不喜欢他呢?” 他想到三皇子上次醉酒后打死了府上的下人,想到十皇子小时候因为贪玩总是连累一众宫人日日受罚,心里忿忿:陛下对这样的两位皇子,都要比对太子殿下好得多! “你怎么回事!” 李公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徒弟的脑袋,压低声音呵斥道:“这上面的事情,也是容你议论的?!” “不论怎样,对太子殿下都要恭恭敬敬的,知道吗?”他警告他。 “殿下德高望重,我自然尊敬他。”小徒弟捂着脑袋委屈道。 “师傅您不是总说么?您当初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经常受欺负,是太子殿下路过帮了你,救了您一命,因此后来您才有机会被陛下提拔……” “哎呀,你这个嘴呀!”李公公四下张望着,告诫他,“这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就当没有这回事!” “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想。” 见徒弟还是一副懵懂不平的样子,李公公叹了口气,揉碎了给他讲:“皇室里父子相争是家常便饭,就算太子和我都没那个心,但没准儿陛下怎么想;走得太近,对谁都不好。” “至于那位疼谁、喜欢谁,这就更不是我么能管的了的了。”他说,“你以为太子十全十美,你我都夸赞他陛下就喜欢?” “我问你,若你做事情做得比我还好,比我多得陛下的赏识,他凡事第一个想到的、夸赞的都是你而并非我,你觉得你师傅我会怎么想你?” 小徒弟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猛地惊醒,点了点头捂住口,缄默不敢语。 此刻的殿内。 “参见父皇。” 陈清玉站在书桌前,面对皇帝行了个礼,又转而对皇帝身旁站着的贵妃问好:“贺贵妃。” “免礼。” 皇帝坐在金黄的龙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翡翠镇纸,眸光深深地盯着他说道。 “你有何事?” “有关经营与汇通西域诸地与我朝关系的策略,儿臣刚刚写好,请父皇过目。” 陈清玉说着,呈上了手中的文书。 “西域的乌始挐王子和乌尼雅公主已在京城停留许久,儿臣以为考察期已过,是时候定下交往条例。” “嗯。”皇帝翻阅着他的墨迹,时而眉目舒展,却又很快眉头紧皱,最终放下文书,问到他,“朕听说王子在京城内不是很安分的样子,可有此事?” 陈清玉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语气平稳地回答道:“王子或是习惯了西域的生活,来到中原后水土不服,处处怀念家乡。” 皇帝冷哼一声:“看不惯我中原还要大老远跑来,可真是难为了他!” “要不是为了打通西域的贸易路线,顺便联合他们围剿残存的北荒蛮夷,朕难道会搭理这不毛之地?”他挥挥手,“你给他找些事情做,在事情落定之前别让他再去生事。” “儿臣遵旨。” 陈清玉俯身一拜,双手刚好遮住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你最近也辛苦了,听你母妃说,前阵子很是劳累。”皇帝随口说。 陈清玉起身的动作一滞,心底涌上温暖的情绪。 ……这是从小到大,父皇第三次这般关怀他。 “不辛苦。”他再次俯身拱手,颤着声受宠若惊地说,“多谢父皇挂怀。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祉,是儿臣应尽的责任,儿臣不觉疲累。” “这么多年,你都做的很好。”皇帝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有困难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要及时和朕说。” 还不等陈清玉接话,他便和贺贵妃对视一眼,继而温声道:“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那几个弟弟么?虽然有的人年纪小了点,但有活力,机灵,能为你分忧。” “比方说,老十。” 皇帝又重新拿起那个翡翠镇纸,有意无意地在桌上轻敲,那声音清脆却沉重,像是敲在陈清玉的后颈上。 “你既然累了,那手头上那个漪州建防洪堤和水库的事就都交给他吧。” 陈清玉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又低下眸,很快整理好心情,扬起一个微笑说:“好。” “儿臣听父皇的。”他手脚冰凉的顺从说道,“容儿臣回去后准备一下案卷,等明日中秋一过,就与十弟交接此事。” 贺贵妃莞尔一笑,插嘴道:“太子真是位好哥哥,你十弟弟年级小,没你有经验,你多教教他。” 陈清玉见皇帝也点了点头,咽下心中的涩意说道:“好。” 哪里需要他再多指教的呢?防洪堤的修建早已竣工,抗住了今夏的汛期,此时已经是入秋后最末尾的再检修阶段;而新水库更是他一手负责至今,也即将收尾。 如今交给十弟,说是锻炼,不过是给他加上两笔现成的功绩罢了。 “对了。”贺贵妃悄悄拽了一下皇帝,皇帝于是又说,“我听说,贺家那个赏菊宴上,你得了一盆绿菊?” 陈清玉收敛好思绪,回答他:“是。” “那墨玉绿菊是个好东西,今年就两株,一株给了朕,另一株给了你。” “但朕这里的那盆是白玉,你那盆是墨玉,若是两盆能凑齐在一处,也是一桩美事啊。”皇帝把玩着镇纸,意味深长地说。 一旁的贺贵妃也看向太子,眸中含着涌动的情绪。 陈清玉眉心跳动,心里了然父皇这是在向自己讨要。 可是那绿菊是…… 他眸光闪烁,终于还是低下头,对皇帝说:“自然是美事。” “儿臣与父皇血浓于水,绿菊不论在哪,皆是心系一处。” 皇帝阴沉着脸色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不耐地挥了挥手:“你说的很好,下去吧。” 陈清玉松了一口气:“遵命。” “儿臣告退。” 他步伐平稳,却隐约让人觉得比来时要略急促了些。 贺贵妃狠狠的瞪了一眼他消失的背影,对皇帝娇嗔道:“陛下不是说好问他要来那盆绿菊给我的嘛!” “你得了,闹了一上午了,还来。”皇帝把镇纸丢到桌子上,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中却有无奈的宠意,“朕是天子,他是朕的儿子。他不主动给,朕还能拉着脸硬问他要不成?” “皇上!”贺贵妃跺了跺脚说,“太子殿下聪慧过人,怎会听不懂你暗示他要绿菊的意思?今日是一盆绿菊,明日不知道是什么呢!” “一盆菊花都不愿给陛下,那以后得到了权柄,肯定——” “贵妃。”皇帝冷声道,“你过了。” “皇上!”贺贵妃止住没说完的话,又急匆匆道“您还帮他说话!” “您想想那个孩子。”她话锋一转,两眼突然涌上清泪,“您还帮太子说话……龟年,我们的龟年啊! 他当时还那么小,都是陈清玉,都是他——” “够了!” 皇帝一拍桌子,不再看她,厉声喝道。 “朕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 贺贵妃憋着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立马不再言语。 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藏起眼眸中无限的恨意。 陈清玉……! 她一定会让这个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第6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1 ◎落花有意◎ * 宸殿之外, 陈清玉走在宫道上,正好遇见了同样赶来面圣的萧丞相。 萧丞相对陈清玉行礼相拜,陈清玉立马回道:“丞相免礼。” 以往他们都是略作寒暄后便相互告别, 今天丞相却罕见的驻足,多说了几句,但也都是些闲话。 陈清玉虽然心中不解,却仍耐心有礼地陪同着闲聊起来。 “近日西域使团驻京,事务繁多,还劳丞相费心。” 聊着聊着, 想见刚才听到的消息, 他旁敲侧击道。 “唉。”萧丞相长长叹了口气, “原以为以礼相待, 和气有道;现在看来不过是让人得寸进尺了!” 他愤愤地说, 一边仔细观察着陈清玉的表情:“可怜我闺阁小女,三番受到牵连。” “丞相不必担心, 此事陛下和孤会处理。”陈清玉笃定的说,目光渐深,倒叫人瞧不出情绪。 “那臣先在这里谢过陛下和太子。” 萧丞相不愿再多提这事,转而摸着胡子似是随口问道:“太子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吧?先立小家,才能立大家啊。” “多谢丞相挂怀。”陈清玉依然沿用先前的话术,“丞相所言甚是。然则大家未稳,天下待兴, 若将立小家的精力先用于大家,岂不更好? 再说, 父皇年富力强, 孤又何须着急于后嗣之事。” 萧丞相挑了挑眉, 顿时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来。 陈清玉不明所以, 微笑着同他作别后,目送着萧丞相一挥衣袖离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萧丞相一脸木然地草草面圣,汇报完公事又被留下商讨西域交往的细则,一直到了晚上才步履匆匆地回到家中。 他径直走进内堂,坐到正在织帽子的萧夫人身边。 萧夫人手上忙活着,来不及顾着他,只瞥了一眼说道:“自己倒杯茶水喝。” 萧丞相哼了一声:“不喝了!” 紧接着又瞧了一眼萧夫人,她还是低着头织手上的小老虎帽子。 萧丞相有些心虚,立马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萧夫人的杯子续上,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我进宫面圣,在宫道上遇见了太子。” “噢,太子,然后呢?”萧夫人依然穿针引线,下一秒却忽然抬起头看他。 “等等,你说太子?” 她连忙放下针线,凑过去问萧丞相:“你问了吗?他什么表示?” 萧丞相又郁闷又生气地摆摆手:“不提也罢!” 又是在那边不咸不淡说让他别担心;又是推脱婚事,一看便没那意思! 他家时儿样样都个顶个儿的好,太子优秀是优秀,也不过勉强能和时儿相配,这样表现莫不是在嫌时儿不成? 萧夫人不怎么高兴地坐回椅子上,拿起针线轻轻戳着:“哎,那咱们时儿岂不是单相思了?” 萧丞相还是有些不信:“你怎么就确信时儿喜欢太子了?她又没亲口和咱们说。” “那还能有假啊?”萧夫人捏起嗓子,开始学那日马车里女儿的样子:“‘熟吗?’” “‘我和他,只见过三两次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她一副委委屈屈又私自怨怼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而且我当年就是……”见萧丞相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她脸颊一红,拍打着他靠近的身体说:“反正我说她是她就是,我女儿我了解,你爱信不信!” 萧丞相急忙说:“信信信,我信。” “那现在怎么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太子样样都好,怎么眼光这样差?”萧夫人不满道,“我时儿哪里不好了?” “你总不能逼着人家喜欢吧。”萧丞相摸着胡子思考,“再说又不是我们一家,太子谁都没看中呢,莫不是真的无心情爱,沉湎国事?” 萧夫人提议:“也没准是时儿年纪小,喜欢优秀的才看中了太子。 这样,你去多物色一些有能力的才干之士,最好和太子那般芝兰玉树,到时候让时儿开开眼界,兴许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萧丞相暗自腹诽:哪有那么好找!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万中挑一都不止啊! 但他不敢不从:“遵命,我一定好好去找,夫人放心。” 这时,相府的下人敲门而入,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 萧丞相只当是乌始挐又送东西来了,一看见这玩意儿就脑仁嗡嗡疼:“又来!拿出去拿出去!” 萧夫人也皱着眉头说:“每次都给他退回去了,第二天又送新的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亏的只有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家知道这件事。”她忧心忡忡地说,“要是被大众知晓了,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女呀。” 她一把拉住萧丞相的袖子,低声说:“你说,太子知不知道此事实情?若是他觉得时儿因此名誉受损,他……” 萧丞相倒看得开:“若真因为这个嫌弃时儿,他也配不上她,不凑一对儿倒还是好事。” 下人及时接话:“老爷,夫人,这玉盒不是西域的人送来的,是太子府的人私下里送来的。” “你是说那个狗皮膏药今天没送礼?” “太子府送来的?给谁的?” 两道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人愣了一下,回答道:“西域的王子今日被带去京外参观了,应是没有时间选礼物送来的; 奴才手中的玉盒是太子府差人送来给小姐的,原是吩咐不许外传,但小姐已经睡下了,她房里的丫鬟便呈来给老爷和夫人看。” “知道了,许是先前将军府宴会上的表彰,你先放这儿,下去吧。” 萧夫人咳了一声,率先反应过来说道。 下人退下后,她怼了一下旁边呆呆的丞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丞相摸了摸头:“这果真是那日的表彰?还是你胡诌应付的?” “当然是胡诌的!”萧夫人捂住嘴小声说,“这玉盒看上去就不凡,里面不会装着什么定情信物吧。” 萧丞相也好奇到不行,但还是说:“是不是也得等她看了才知道,咱们还是别私自先看了人家礼物才好。” “看什么礼物?” 萧南时一身宽松的衣袍,裹着一件豆绿披肩打着哈欠推门而入。 “不是睡了吗?”萧夫人问。 “睡得太早,刚醒来,听说爹爹回来了,我过来看看。”萧南时乖巧地说,又看见那个白玉盒子,柳眉倒竖,“娘,怎么又来啊?快叫下人来帮忙丢出去。” 她说着,就伸手去拿那个盒子。盒子不大,也不重,她拿起来就要出门随便差人还回去。 “诶,时儿。”萧夫人拦住她,“你等等。” “先别扔。” 萧南时疑惑地看着她,眼里饱含着对乌始挐的无语和怒火:“为什么呀?娘,你和爹爹又不是不知道,他前两日那样高调地送那些礼物来,妩儿表姐她们都知道了。 还在礼物里夹什么恶心的求欢诗……” 萧夫人和丞相对视一眼,对萧南时说:“你手上这个不是王子的,他人被派到外地去了,今日顾不得送; 这是太子府送来的,你可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萧南时一惊,瞳孔微缩,樱桃小嘴略张开,拿着盒子的手差点没稳住。 她很快反应过来,抿着嘴巴一会儿,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啊?” “太子府送来的,是什么呢?”她看看玉盒,又看看眼前的二位长辈,耳朵烫烫的。 原本随意拿着盒子的双手变成将玉盒抱在怀中,她急急开口,边出门边说:“那我先回房看看是什么,我先走了!” 萧夫人看了一眼萧丞相:“你看,我就说吧。” “落花有意。”她叹气道,“就是不知道流水有没有情了。” 丞相也叹了口气。 他想起太子的表现和一贯的作风,心里难受。 只怕这流水不是流水,而是冻住的冰湖啊。 * 萧南时回到屋内,屏退了丫鬟们,将玉盒放在膝上抚摸着。 温润的玉表面冰冰凉凉,她的指尖划过其上,有一种舒服的滑腻感。 “玉。” 她口中喃喃。 “……陈清玉。” 话音刚落她便谨慎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房间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又垂头在玉盒上画着圈圈。 但这玉的确像他。 看起来温柔随和,实际上冷冰冰的,稍微靠近一点又会立马被拉开距离。 【你怎么了?】小春看她迟迟没有打开盒子,好奇的问她,【怎么不打开看看?】 “不想看。” 萧南时闷闷不乐地说,含着一丝生气。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讨厌的家伙被迫送的赔礼罢了,拖了这么好久才送来,都不知道有没有用心。” 她用手梳着光滑柔顺的乌发,发尾处因为刚才睡觉的缘故有点缠绕打结。萧南时用手小心解开发结,却不小心扯痛了自己。 她恼了,把气撒在那个玉盒上,手掌大力扬起在空中,却停在距离玉盒表面咫尺的地方,然后轻轻落下。 “吱——” 熟悉的柜门又一次被打开,披风已经被她收进包裹里,等着明晚宫宴时还给他。 原本放披风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她于是又把玉盒放进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打开看里面的东西。 合上柜门锁住后,萧南时摊开掌心,走到妆台旁坐下,拿起淡淡草药味的药膏开始涂抹。 不愧是皇室的东西,这药膏功效极好,她手心的勒痕早就不见了,而且日常涂抹,更让双手细嫩光滑,肤色如脂。短短几日,练琴练字时磨出来的茧都消散了许多。 萧南时盯着手心的掌纹,仔细回忆以前道听途说来的迷信知识,开始看自己的姻缘线。 那条线很深,很长,但中间靠前的位置却有一道细纹压在线上,像是要将它截断。 “要不下次去寶华寺找个大师看看吧……?” 她撇起嘴说。 * 中秋佳节。 依照本朝的传统,中秋不仅仅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更是王朝建立的吉时,故而每年中秋傍晚都会举行宫宴,召集部分皇室与臣子家眷于宫内的繁越楼相聚共度。 萧南时一身明黄色的百蝶穿花云缎裙,广袖和领口处镶着软软的细绒毛装饰,领子略高,将她天鹅般的脖颈围住,衬得她的脸愈发娇小白嫩。 她随萧夫人一起落座。广袖之下还戴着今早萧夫人教她编好的茉莉手串。 她喜欢的紧,把萧夫人示例的和她自己学着编的都戴在腕上。 面前的桌上还没有上菜,先摆着切成莲花形状的团圆瓜,瓣牙交错,中心放着一颗红枣;两边各摆了几盘菊花和莲花做的酥饼年糕。 “怎么今年没有桂花糕了?” 萧南时本来馋的紧,此刻却有些扫兴。 宫中的桂花糕格外好吃,她馋许久了。 “今年京中桂花都开得尤其晚,哪来那么多原料。”萧夫人解释道。 萧南时端正地坐着,一边礼貌的勾起嘴角向陆续进场入座的夫人小姐们致意,一边特别小声地和萧夫人吐槽:“今年真的怪极了,桂花迟迟不开,想吃都吃不到。” 萧夫人说:“迟有迟的好。” “迟开的桂花香。” 萧南时心里不以为意:等做成糕点了,还不是一个味儿? 人们接连坐好,皇帝和贵妃一同前来,分别坐进上席和离上席最近的位置。 “今年又是贺贵妃坐的最近啊。”有夫人小声说,“都说皇帝宠爱她,果然不假。” “那可是圣上表妹,青梅竹马的,又是贺将军的亲妹,旁人自是比不了。”另一位夫人接话道,“能出其右的,也就只有已故的皇后娘娘了。” “不是说太子的生母樨妃也一度宠冠六宫么?她也是唯一一位有封号的妃嫔,又是太子之母,我还听过她要直接封为下一任皇后的传闻呢。” “你也说了是传闻了,瞧着现在,不还是坐在贵妃下位?” 随着她们的议论,萧南时也望向樨妃的位置。 那是一个华美的女人,五官端正,眉目大气,可惜的是化了很郑重的浓妆,将原本清丽秀美的容颜遮住,却依然能从厚厚脂粉下窥见其中的光华。 倒是与太子长得不甚相像。 “十皇子到——” 宫殿门口的太监唱念道。 拖长的尾音之中,一身醒目红衣的陈宝闻双手背在身上,吊儿郎当的走入殿中。 第6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2 ◎宴无好宴◎ 陈宝闻红唇上扬, 勾起一抹轻挑的笑容。乌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好像下一刻就要散开,鬓边和额前还垂下几缕碎发, 其中一缕垂到眼尾处,时不时遮住眼角的小痣,看上去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走到皇子的席位处,还没坐下就听见皇帝不满的声音从上位传来:“天天这么不着调,中秋了还这么晚才来,你呀!” 虽是嗔怪, 语气里却全是操心和温情。 贺贵妃在一旁笑着说:“闻儿就是顽皮, 总让你父皇担忧, 刚还和我说起你呢!闻儿, 快给你父皇赔礼道歉。” 陈宝闻举起酒杯随意地敬了一下, 不耐烦地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父皇和母妃天天念叨,儿臣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前天是说天凉了添衣,昨天又是找公公监督我念书,今天我一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们围攻……” 他挨个数着,感觉都列举不完,“儿臣长大了, 父皇母妃别总把儿臣当小孩儿操心了!” “不成体统!”皇帝呵斥了一声,眉眼中却尽是笑意, “让众爱卿见笑了。” 底下的大臣们友善地跟着笑起来, 连忙夸起十皇子性情中人。 离陈宝闻几个座位之远的陈清玉抿了一口酒, 也淡淡的笑着, 没有说话,深邃的眼里蕴藏着隐隐约约的羡慕。 樨妃的脸色却很糟糕。她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端起酒杯敬向皇帝:“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 她接而当着满厅的大臣说:“玉儿时常和臣妾说跟着皇上学了许多,譬如漪州洪……” “好了。”皇帝不悦地打断她,“今日过节,朕设宴与众爱卿把酒言欢,不要再提这些政务。” 樨妃语塞,眼睛闭了闭,只得不平的坐下。 贺贵妃捂着嘴笑,轻声细语地说:“樨妃实在是急了些,再怎么着急太子……也不要破坏这佳节的好氛围呀。”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一瞬,樨妃故作平静的坐着,暗中瞪了瞪那边从容平静的陈清玉,又剜了一眼没心没肺吃着糕点的陈宝闻,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咒骂: “这么个废物,也好意思和太子抢功劳,果然是贺倩碧那个狐狸养出来的孩子! 还有清玉这个不中用的,我好心好意当着满堂宾客起来说,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事就是他的苦功吗?他倒好,不争不抢的,真以为自己是人家的好哥哥? 若是最后功劳全归了别人,他一事无成,那我辛苦督促他养育他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用!” 三皇子看着好戏,乐呵呵地开口:“就是说啊,樨妃娘娘莫扫了大家的兴致。” “不过要我说,十弟确实应该再多历练历练。”他想到皇帝的偏心,又将矛头对准陈宝闻,“成日就爱跑到酒楼和街市去斗蟋蟀,一看就还没长大啊!这要让你太子哥哥如何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呢?” 陈宝闻呛他:“父皇和太子哥哥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我巴不得这活不给我!” 贺贵妃听到他这般不成器的话,这才想要出来打圆场。 却只听三皇子随口驳道:“到时候你别让人笑掉大牙才好,别和老八似的——” “碰!” 贺贵妃起身的动作凝滞,与此同时,皇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奏乐的宫人都停了下来。 三皇子自觉说错了话,埋着头喝水,不敢再言语。 他旁边的陈清玉目光闪烁,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一口接一口的默默喝着。 等过了好久之后,皇帝笑了两声,给贺贵妃添了道她最喜欢的菊花年糕,场面这才渐渐缓和起来。 萧南时问萧夫人:“刚才怎么了?” 萧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轻言道:“三皇子口中的八皇子是贺贵妃已故的亲生子,小时候病逝了,听闻就在皇帝第一次给他委派任务的那天。” “说是任务,其实对小孩子来说,无非就是些算数、合计、动动笔头之类;三皇子拿他来类比十皇子,简直糊涂和恶毒。”她眉头皱起,“再说,本身八皇子就是贺贵妃的心病,平日大家都注意着不要提起,今日中秋,他还挂在嘴边取乐,太伤人心了。” 萧南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隐情。 她按下不语,默默记下这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观察殿内。 刚刚的插曲过去,宴席上的人们又开始你来我往的相互对话,暗藏机锋;皇帝高高在上,时不时制衡一下。 南时把一众人的神色和举止收入眼中,忽然觉得嘴中的莲花酥都不香了。 百花争艳。皇子,妃子,还有他们身后的世家,包括坐在上位的皇帝,都是在争。世事纷纷扰扰,争来争去的,不累吗? 可即便是累,为了背后的一切,还是不得不去争,哪怕是争一口气,争一口饭吃,也要努力的争。人的一生都毁在这样无休止的重复争斗不断打转,上演无数重来太多次的历史。 宴无好宴。这宫宴名义上和乐团圆,实则如一场巨大的漩涡,而有的人生来便在风暴中心。 萧南时看向远处的陈清玉,从他淡然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似乎在喝酒,亦或是茶水。他此刻也会感到疲累吗? 但她并不清楚他。 萧夫人注意到她停住的动作,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吃噎着了?喝点茶水顺顺。” “少吃点点心,一会儿多吃点饭。你这几天吃的都少,给你买樊珍楼的蟹膏回来也不爱吃,这可怎么行。” “我哪里有。”萧南时小声替自己辩驳。 一连几天都心中有事,就想吃点甜的嘛。 她慢条斯理地将用筷子夹着的莲花酥放回小碟里,微抿花茶,小声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娘,今年的宫宴怎搞的如此剑拔弩张?” 萧夫人在她耳边轻语:“皇帝似乎不太喜太子,每每用三皇子制衡,暗地里又捧着十皇子。听你爹爹说,太子的位子看似稳固,实则一个不慎便是步步险境。 今天是因为皇帝刚准备把太子的某个大功劳全数算在十皇子头上,樨妃自然气不过,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萧南时心里了然,又不安的拽了拽萧夫人桌下的袖子问道:“那……我是不是不该和这些皇子中的谁走得过近?” 她想起之前容妩的告诫,心里打鼓:“我不是说想和哪位走得近,我就是,就……” 萧夫人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笑了:“你不必考虑这些。” “萧家是中流,不会站队。”她保证道,“但你要与何人来往,与何人不来往,我们都不会干涉,如若专门为此避开,反而显得刻意。” “爹和娘努力了这么大半辈子,为的不就是能让咱们过得舒心随意吗?而且娘相信你有分寸,是吧?” 萧南时点点头:“嗯。” 萧夫人笑眯眯地打趣她:“就算你日后看上了哪位皇子想要嫁给他,只要你真的很想,我和你爹爹拼着张老脸也会去替你求的。” “娘!” 萧南时小声嗔着,面上烧红烧红。 她眼神乱飘,恰好和殿上斜对面的陈清玉四目相对。 二人皆是愣怔了一瞬。陈清玉很快向她颔首,起身离席,朝殿外走去。 萧南时瞄了一眼身后侍女手中的日月纹绣花包裹,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对萧夫人说:“娘,我热的紧,想出去走走。” 萧夫人摸了一把她通红的脸蛋,心想这是热呢,还是羞呢? 但她也没有戳穿女儿那些秘密的小心思,只嘱咐道:“在附近转转就成,一定要让人跟着,知道吗?” 萧南时当下点着头,踏着碎碎的莲步悄声出门。 甫一踏出宫殿,她便接过侍女手中的包裹和绛纱提灯,让侍女在原地等候,她去去便回。 沿着宫道,她走向离繁越楼最近的一处花园。因是在秋天,园内开花寥寥,枫木却茂盛,像夜色中灼灼的火。 沿途有三两棵桂花树,萧南时看过去,花果然还是没有开。 似乎时间还停留在上一次寺庙相见,也是他们,也是迟迟不开的桂花。她停下脚步,望向湖边伫立的白色身影。 陈清玉背对着她,站在离湖很近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格外寂寥,仿佛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地掉下去,消失在湖面与沉沉的夜色之中。 萧南时忽然想到他们的初遇,他救她的那一天,也是在湖边。 她是被人刻意引去,那他呢? 他独自去往人迹罕至的湖边干什么呢?他站的那样近,多危险呀。 萧南时摇摇头,收好万千思绪走近他,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陈清玉没有回头。 “殿下?”萧南时抬高了声音,“殿下?陈清玉?” 这一声似乎唤醒了犹在梦中的男子,他呆滞地回过头,看上去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萧南时被他的表情惊了一下,又怕他觉得自己直呼其名于他不敬,忙先发制人:“刚刚我叫你,你不理我。” “抱歉。”陈清玉很快扬起平日里和煦的笑意,从离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走到她前方。 萧南时敏锐地觉得这笑意有些不达眼底,她不是很想看见他这样的笑,眼波流转,定格在湖面上一盏缓缓飘远的莲灯。 陈清玉留意到了她的视线,却也不多言,只是从她手中接过包裹:“劳烦萧小姐专门交还与我。” “你救了我,这算什么。”萧南时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先打开看看吧。” “这披风先前被弄湿了,我洗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领口处的线弄开了。”她主动坦白道,“不过后来我又给你缝上了,你看看?如若觉得缝的不好,我再……” “这样就很好。”陈清玉只看了一眼包裹里面的披风,便眸色深深的看向萧南时:“你亲自洗的?” 萧南时以为他嫌自己洗不好,立马说:“我洗的很干净……” 陈清玉有些意外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麻烦了萧小姐。” “我说了!”萧南时又一次强调,“你救了我,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陈清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多谢。” 他从包裹中取出披风,直接披在身上。 披风上是不熟悉却好闻的味道,顷刻之间将他的嗅觉席卷。香味温暖,有种被阳光晒过的感觉,混着淡雅的橘桂气息。 他系着领口处的丝带,萧南时盯着领口一侧的空白部分,发现那桂花图案似乎正好靠近他心口的位置。 她说:“其实我还要坦白一事。” 见陈清玉疑惑的看过来,萧南时有些难堪:“我在缝线的时候,看到了被缝住的里面的图案,看到了桂花……和殿下的名字。” 陈清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无妨。” 所以是谁绣的呢? 萧南时忽然大脑一抽,直接便冲动的问道:“莫非图案和名字是贺三小姐绣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很蠢,想三两步向前冲进湖里一跃而下。 这和贺三小姐能扯上什么关系?她亲耳听到了他的拒绝不是吗?再说那贺三小姐可还是原剧情里的女主,是有男主的。 但万一呢?让她来想,也想不到旁的女子,再说……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那日听见的贺夫人的话吧。 陈清玉怔愣了一下,答道:“不是。” 萧南时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绞,像要把骨头都绞痛。她咬住嘴唇,细声说:“噢。” 陈清玉收回看她的目光,落在身着的披风衣摆上,披风对他来说有些小了,下摆堪堪不过脚踝。 他忽然解释道:“这是我母妃绣给我的。” “!” 萧南时双眼瞪大看着他。 联想陈清玉身边的女子时,她竟忘了他的母亲! 她很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接话:“这样啊,樨妃娘娘手艺真好呀,哈哈。” 陈清玉点了点头,目光染上怀念,被他很好的掩藏住。 一阵夜风吹过,他的披风随之而动,萧南时闻见了他身上一贯的清香和自己常用的橘桂香气混合的味道,似乎还有淡淡的酒味。 她心里微动,又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是酒的醇香,但是只有一点点,而且面前的人脸色平静,看上去很清醒。 “你喝酒啦,我闻到了酒味。”萧南时想到他刚刚一杯接一杯的动作说道,“真羡慕你,喝完酒还不醉,酒量真好。” “我就不行。我阿娘都不让我喝酒,一滴都不让。”她有意缓解自己刚刚失礼的提问,主动分享着。 “她说我小的时候一喝就醉,醉了酒耍酒疯,拉着他们闹;可我总觉得我现在应该成长了,结果阿娘还是不准……” 陈清玉被她撅起嘴的表情逗笑了,疏淡的神情有些和缓。他问她:“那丞相呢?” “我爹爹?” 萧南时想了想,嘴巴撅得更高,很是愤愤不平:“爹爹只会顺着阿娘!” 陈清玉抿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感慨说:“挺好的。” “好吗?”萧南时哼哼着。 “嗯。”陈清玉肯定道,“很好。” 萧南时听到他平淡却笃然的语气,平白无故从中觉察出无边的落寞。 今晚的陈清玉,似乎从一开始便很反常。 如果说平时的他是平静无波的湖面,温润而温度偏凉;那今夜的他则是沉静的深潭,如死水般沉寂,了无生气,只偶尔会露出淡淡的笑来回应。 她耳朵一动,想起席上众人的表现,想起听说过的传闻。 偏心的皇帝,不被喜爱的太子,针锋相对的贵妃,搅浑水的三皇子,纨绔却受宠的十皇子,或是中立观望、或是早早站队的臣子…… 她是不是不该在他面前说自己和爹娘有多要好呢?可若是避讳,便是在自作主张的可怜他。 他是太子,得天独厚,哪里需要别人的可怜。 萧南时看向湖面,水随风动,又渐渐静止,莲灯早已飘向很远的地方,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本能的想让他看上去不那样寂寞,便上前对陈清玉说:“殿下,今夜中秋佳节,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取乐?” 还不等陈清玉反应过来,她弯下腰捡起湖边的小石子,玉指捏住,又很快掷出。 石子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很漂亮的弧线,落到水面上,噼啪噼啪几下,在湖上翩跹越阡,击出一串点圈状的波纹。 “小时候我随阿娘去漪州老家,那时我年纪小,又离开熟悉的京城,一度闷闷不乐,经常跑到河边偷偷哭。” “有位在河边浣衣的婶婶发现了我,教了我这一招。”萧南时又掷出一块石子,回忆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孤单落寞的时候,或者思绪很乱的时候,就随意捡几块石子打水漂。” “石子落出去了,烦心事也都没了。”她伸出手心,上面躺着两颗石子,抬眼望着陈清玉说,“殿下也试试吗?我看殿下兴致不高的样子。” 陈清玉盯着她递过来的石子,半晌没有动作。 萧南时摊开的掌心逐渐变得僵硬,她有点紧张,移开望向他的目光,几乎想要收回手心。 在她眼底泛上难堪的羞恼的时候,陈清玉终于伸手,从她掌中捻起其中一块石子。 他动作稳重小心,一点也没有碰到她。若不是手心的重量骤然减轻,萧南时完全注意不到石子被他拿走。 陈清玉有学有样的模仿着萧南时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微微侧身,左手挽住右手的袖子,将石子轻轻掷出。 他的举止和萧南时方才如出一辙的端庄优雅,只不过南时的石子在水面上点了七八次才沉下去,他的只有三次。 萧南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和陈清玉对视一眼后,捂住嘴转过身去笑。 陈清玉有些羞赧,自己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又一次尝试。 “啪!”“啪!”“啪!”“哗。” 这次是四下,不过最后那下只有很小的水声,几乎没什么波纹。 萧南时捡起一块小而薄的扁石给他,然后举起手里剩的那枚石子,仔细的教导:“你用我这个手势捏石子,不要太用力;石子飞出去的时候,这样用指头助推它转……” 陈清玉认真的聆听着,跟随她的讲解学习。 二人这一次前后掷出石子,萧南时的那块打了九下,陈清玉的又是四下。 萧南时一转头就看见陈清玉郁闷又不解的目光,顿时乐不可支:“殿下,我怎么觉得你到底还是喝醉了?” 陈清玉轻咳一声,又一次弯腰寻找合适的石子:“再来。” “再教我一遍。” 于是,素日里在旁人心中最是端庄持重的两个人,一下接着一下地往宫中的湖里打着水漂。 陈清玉还是打的很烂,萧南时银铃般欢悦的笑声不时响起,在夜晚湖畔的风中轻轻回荡。 原本沉寂已久的冰冷湖面绽开一道道噼啪作响的烟花,随着石子落下,水面上有数只水花激起的蝴蝶振翅,翩跹欲出。 终于有一次,陈清玉掷出石子,石片轻点湖面,一连落下七道水圈。 萧南时比他还高兴,不顾礼仪地跳起来,兴奋得宛如一只雀跃的小兔子:“七下了!” “嗯。”陈清玉回望她,眼底含笑,“多谢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又一次郑重其事地重复说:“多谢。” 萧南时抬头看着他,挂着还未散去的欢笑。她脑袋歪了歪,似乎在不解为什么相同的话他要说两遍。 陈清玉被她明亮的目光烫了一下,不敢和她对视,低眸看向萧南时握着石子的手指。 萧南时也跟着他看向自己的手,“啊”了一声,把石子轻抛出去,一回头却发现他还在看。 “你看我的手干嘛?”她大多时候都是有话就说的性格,便直接抬起手来问他,“我手上有什么吗?” 她的手洁白胜雪,皓腕凝霜,袖口随着举起的手稍微滑落,露出里面一小截纤细的柔荑,上面戴着两条茉莉编织的手串。 陈清玉连忙移开目光,耳根通红:“抱歉,我失礼了。” “我只是在想,上次的药膏你是否会觉得有用。”他解释道,“如果觉得好用,我那里还有。不止受伤磨损,日常也可以用来养护。” “你说那个啊。”萧南时收回手,“那个很好用,谢谢你!” “不过好大一罐呢,我每日都涂,也才用了一点点,足够了。” 陈清玉放下心来:“那便好。” 萧南时看着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动作,心里有点暖暖的。 他在关心自己呢。 她眨了眨眼,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刚才是在看我手上的手串。” “这个。”她又一次举起手,这次着重展示了那两条茉莉手串,“好看吗?我今早和阿娘一起编的,我特别喜欢,两串都戴来了。” 陈清玉诚恳的评价:“好看。” 小小的茉莉花一颗一颗攒着,很是可爱。手串对她的手腕来说有些大了,愈发衬得她娇小。 萧南时看着手串,又大胆地看了一眼陈清玉:“你喜欢吗?”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条。”她话音方落,便立马摘下其中较大的那串递给他。 恰好是她自己编的。 不等陈清玉来得及推脱,她便说:“这是给你赔礼的还礼,一物还一物,你不要急着拒绝。” 陈清玉有些讶异地笑了。 从未听说过谁家赔礼还有还礼的。 他伸手去接那手串,却在离它很近的地方停下。 萧南时撇撇嘴,直接把茉莉手串挂在他的手上,收回小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陈清玉只好将手串戴在腕上,这个大小对他而言刚刚好。 他放下广袖遮住手串,又一次说:“那便多谢萧小姐的美意。” “方才忘记问,萧小姐对我的赔礼可还满意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萧南时,声音染上不易察觉的紧张——是连他初次上朝或单独直面皇帝时都不曾有过的紧张。 萧南时抬起眼睛看他,又心虚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满、满意啊。”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还没打开盒子看吧? 他要是问起原因,她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想看,奇奇怪怪的。 陈清玉很是欣然的笑了,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那便好。” “嗯。”萧南时下意识抬手想去抚两侧的头发,这才想起今天进宫前将头发尽数整齐盘起来了,手抓了个空,脸颊通红。 但好在陈清玉也不敢多看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们气氛正好,都含羞内敛着,各自沉浸于彼此未通的心底事,未曾注意到离湖不远的假山后,一道暗中窥视的视线正快步离开。 第6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3 ◎她和她◎ * 贺椒茹疾步回到宴中, 神色凝重。 贺岁不大舒服,贺颂声从上次赏菊宴之后就一直被罚在家中禁足,今天也没能来。贺椒茹坐在贺夫人旁边, 不断犹疑着要不要把刚才偷看到的一幕讲出去。 若是太子殿下能和萧南时传出谣言乃至坐实,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日后可以摆脱巧遇太子的桥段了呢? 每一次贺夫人精心设计的那些偶遇巧合,十皇子心大发现不了,她也可以当作不知道;但太子不一样,他太通透智慧,每当她出现在他面前, 总觉得无所遁形。 可是, 若萧南时和太子只是有事相谈约在湖边见面, 实际上也并没有看到什么亲密的举动, 她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欲去毁坏她人的名节吗?…… 贺椒茹心里打着鼓, 轻轻扯了下贺夫人的袖子。 “怎么了?”贺夫人移开她面前的骨碟,淡淡地说, “别吃了,一会儿还要表演,吃多了不好看。” 贺椒茹看向她的小碗和小碟子,那里面只有几块肉菜,她统共也没吃几口。 她摇摇头:“无事,母亲。” 贺夫人暗瞪了她一眼:“无事就别搞这些小动作,学着端庄些, 你看看人家萧南时。” 贺椒茹随着她的话音望过去,才发现萧南时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恰好此刻陈清玉也姗姗来迟, 他们应当是分开回来掩人耳目的。 如果没有什么的话, 为什么要刻意遮掩呢? 她又一次陷入两难。 * 萧南时坐回位子,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 忽然感到食指大动。 许是因着解开了心结,她这些天的食欲一下子补偿回来,一筷一筷的不断夹着菜,吃了不少。 萧夫人给她倒了杯水,问道:“这些天让你在家里好好吃饭,你就不,来到这里却胃口这么好,难不成真是宫中的厨子合你口味?” 她苦口婆心:“吃归吃,也要慢一点、注意一点。人们都说你最庄重贤淑呢,一回头看见你这副小馋虫狼吞虎咽的样子,恐怕要惊掉下巴。” 萧南时喝了一口水,倒并不在意:“他们不了解我乱传的,娘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想活在他人的讹传和眼光里。” 萧夫人想了想,她说的也是,便又帮她盛了一碗肉羹,很是欣慰的嘱咐她好好吃。 萧南时吃着吃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的贺椒茹正和贺夫人说着什么,然后站起身独自离席。 只见她施施然走到殿中,原本表演歌舞的队列一曲方休,为她齐齐让道。 贺贵妃端起一杯酒敬向皇帝,巧笑倩兮:“今日佳节,椒茹这孩子体贴,特地学了皇帝喜欢的《江月夜》来,想要为陛下、为大家演奏一曲呢。” 皇帝哈哈大笑,看向贺椒茹满意的点了点头,命宫人取上好的琴来。 萧南时本能的觉得皇帝与贺贵妃看贺椒茹的眼神很让她不适,不像在欣赏一个年轻有才的小辈,而是在打量和评判一件货物。 她移开视线,刚好看到正如狼似虎盯着她的乌始挐。 萧南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快移开视线,问小春:“这个晦气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春说:【他今日特地快马加鞭赶回来参加这宫宴的,他说想见识一下中原的传统文化,皇帝自然也是同意咯。 刚你出去的时候他恰好进来,开心吗?】 萧南时忍住想要生气的感觉,顺了顺气:“你觉得呢?” 萧夫人也注意到乌始挐毫不收敛的强烈视线,用身子挡住萧南时,向她愤然:“这王子太惹人厌了,和个狗皮膏药似的,纠缠不休。” “娘,这么好的日子,别和我提这个晦气东西了。”萧南时不想被他影响今晚的好心情,“一看见他就烦。” 萧夫人叹了口气:“幸得这两天有事,没顾得上咱们这边,就是不知道以后……” 萧南时忽然想到刚才和陈清玉分别之前,她抱怨乌始挐的无礼纠缠时,他说的那句“不必担心”。 几番接触下来她已经发现,陈清玉处处和人有距离感,画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但只要他说出口的事和承诺,都会说到做到。 他说不必担心,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她这么想着,那头的贺椒茹已然坐在琴前,抬手开始演奏。 其曲如江,拨弹弄月。萧南时不由沉浸在琴声里,如痴如醉。 一曲毕,满殿安静,还回味着琴曲的余韵,皇帝大手一挥,就要赏赐。 乌始挐却突然看向皇帝,大剌剌道:“上一回我去将军府看花儿,也是这一位小姐弹曲子,也是这些文文弱弱的清歌小调儿,好听是好听,就是我觉得吧,未免太过小气。” 他说话不过脑子,语速飞快的一旁的乌尼雅拉都拉不住:“我们西域中人,演奏的都是欢快大方的战歌,多么辽阔!反观中原虽大,没想到却尽是弹些柔弱的软绵绵的东西。” 皇帝笑眼微眯,眼神里满是警告和阴霾。 一位大臣见状,连忙接话道:“刚能胜柔,柔也能克刚;中原之大,大在刚柔并济,刚柔共赏。” “王子如此刚劲空武,可要说上一次将军府的赏菊宴上——”见乌始挐一脸自得的样子,他笑着开口,“不还是被我们中原的小姐打败了吗?” 他话音一顿,全场的焦点立马落在萧南时身上。 她连忙咽下口中的点心,放下筷子轻抿茶水,做出一副极其优雅端庄的模样,淡然承受着来自皇帝等人欣赏满意的视线,以及乌始挐情绪复杂的注视。 乌始挐突然嘿嘿一笑,黏腻的看着萧南时,轻佻地说:“萧小姐自是和那些莺莺燕燕的俗物不一样的。” 萧南时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看向刚刚演奏完、来不及安排撤下的贺椒茹。 她安安静静地独立着,表情冷静,叫人看不出情绪。 但乌始挐的话太难听了。萧南时心想,如果此刻站在殿上被内涵到的人是自己,那她一定会在心里气的不行,回到家里还要和娘亲爹爹骂一晚上的那种。 她盯着贺椒茹,想要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哦,今天很忙,只有一点点 >< 第6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4 ◎合奏◎ 贺贵妃听到乌始挐轻浮的话, 看了眼皇帝不悦的脸色,连忙帮尴尬的气氛解围:“萧小姐是萧丞相的爱女,才华更是惊艳绝伦, 如此仙姿,自然不俗。”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和萧南时对视一眼,目光中透着示好的意味。 这时,萧南时对萧夫人耳语了几句,起身莲步轻移, 行至贺椒茹身旁, 朝皇帝行礼。 “从小臣女便知晓, 中秋团圆日, 不仅是百姓合家欢聚的日子, 更是我朝当年大业初建成之时。” 萧南时立于殿中,音调轻柔, 却掷地有声:“臣女方才听贺三小姐的琴声,惊羡不已,愿与贺三小姐合奏一首我朝赤彦将军首创的战曲,以告万千将士仙魂、贺我朝千秋万代!” 皇帝有些吃惊,又很满意的点点头:“准!” 萧南时向宫人要来了一把琵琶,走近贺椒茹,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首曲是三小姐琴师的拿手曲目, 我以为三小姐应该会弹,等下你便弹着, 我和你的调子。” 其实在原本的剧情里就有提到过, 这首战曲是贺椒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弹过。 贺椒茹有些犹豫。 她看了看贺夫人的眼色, 又看了看坐在上位一脸期待的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走到琴前。 “铮!” 一声弦惊宴中人。贺椒茹双手翻飞,琴音如铁马金戈,骤然袭来。 萧南时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她的韵律节奏,在某一小节时拨动琵琶弦,加入其中,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像一阵战场上凛冽吹过的风,给人无限的回味与期待。 虽然是第一次合奏,但二人意外的配合的很好,犹如两个上场杀敌、一往无前的女将军,所向披靡,威风凛凛;可定睛一看,又是两位优雅坐在殿上、柔弱纤细的高门小姐。 一曲完毕,已有白发苍苍的将臣泪流满面,仿佛回到年轻时经历过的战场之上,见到昔日里并肩作战的同胞。 萧南时将琵琶交给来收还的宫人,亭亭开口:“我与贺小姐虽是闺阁女儿,不比战场马背上的将士豪迈英武,却也能操千曲、弹战歌。” “既能弹得好文人写就的清雅小调,又能奏得了战场风情的英烈战曲。”她说,“海纳百川,这是我朝儿女人人都具备的素养。” 皇帝哈哈大笑,很是开朗。文武百官也热泪盈眶,不乏有接二连三的人连声赞美。 贺椒茹看见众人赞许的表情和贺夫人和缓下来的神色,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南时,神色愈发复杂。 萧南时倒是浑身轻松,用余光瞧到被好一通内涵打脸的乌始挐面目涨红的衰样,在心里扬眉吐气的偷笑。 她这么不给面子,乌始挐但凡要点脸,也不至于再觉得自己有什么希望、纠缠于她了吧? 再加上陈清玉的保证,她已经喜滋滋地想到终于能够摆脱掉这个狗皮膏药的美好生活了! 既顾全了利益和大国风范,又狠狠出了口气,皇帝对她二人的表现十分高兴,给了好些珍贵无比的赏赐。 贺椒茹虽然表面平静,眼底却依然不可避免的流出一丝对奇珍异宝的惊艳;萧南时倒还好,毕竟丞相府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立马紧着她用,反应淡定。 宫宴结束之后,萧南时正要跟着萧夫人离开,贺椒茹忽然和贺夫人打了声招呼后,朝她走来。 贺椒茹脸上有些微红,将萧南时叫到一边说:“方才谢谢你。” 萧南时看着她,眼神含笑:“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出气,那王子实在令人讨厌,不是么?” 贺椒茹摇了摇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原本没必要出来淌这趟浑水; 若没有你,我现在应当会被众人在心里暗记一笔,因为落下了话柄给西域的王子嘲讽。” 还应该会被贺夫人回去后狠狠责罚,但她看着萧南时和萧夫人母女情深的样子,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这个事实。 萧南时皱了皱眉:“你弹得很好呀,他嘲讽你是他脑子有问题,和你无关。” 贺椒茹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她忽然又压低声音,凑近萧南时说:“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就、就是……”她低下眼,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弹琴之前出过殿一段时间,想着去花园里散散心,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你和……太子殿下在湖边说话。” 她提醒南时:“你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要记得小心些,不要再被旁人看到。” 她其实还有些羞愧,毕竟她险些为了一己私欲,将萧南时和陈清玉的名声弃之不顾,私自将这私会之事传播出去。 萧南时很是吃惊:“多谢三小姐提醒。” 她戳了戳小春:“刚有人在偷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不靠谱的小春心虚的别开眼:【她来的时候你们气氛正好,我想着等一小会儿就说,等着等着,等着等着就忘了……】 南时拧了拧它的脸,小春又焦急地问:【我这样是不是坏事了?如果被人看见传出去的话,对你很不好吗?】 南时沉吟了一会儿,向它解释:“或许吧?毕竟我们这里是一个古代的世界,男女大防、私相授受还是抓得很严的。” 虽然她打心底里不认同,但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本尊,还是得在乎一下的; 就算她不在乎,陈清玉那个家伙看上去也万分在乎的样子。 她想到每次陈清玉和自己严格保持礼仪距离的样子,还有他每次煞有介事地和自己分开走的样子,又鼓起嘴巴有些闷闷,和贺椒茹道别后就在殿上找着陈清玉的身影。 不过他应当是结束后就匆匆走了,早已经不在这里;萧南时四处看着,却正好看到乌尼雅看着十皇子的方向,而十皇子则看向走到贺夫人身边的贺椒茹。 萧南时心中警铃大作:她才刚刚和贺椒茹这个她欣赏不已的对象结识,乌尼雅不会这就盯上了她,要像害自己一样害她吧? 但她却清晰的看见,乌尼雅虽然看向陈宝闻,眼中却只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没有丝毫的恋慕; 而陈宝闻痴痴望向贺椒茹的眼神,乌尼雅虽然也明显注意到了,却只是瞟了一眼贺椒茹,并未有什么情绪。 萧南时忽然觉得很奇怪。 她自己没有什么经验,却分明记得之前容妩在和自己讲起夫君时,那种羞涩含春的姿态;又在丈夫可能被塞其他人时,那不高兴的模样。 剧情里,包括现实中,乌尼雅为了得到陈宝闻都铤而走险地杀人了,可为什么连一丝爱意都看不出呢? 正逢萧夫人来找她催着回家,萧南时收起思绪,最后看了乌尼雅一眼,转身离开。 *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樨妃的寝宫外,陈清玉匆匆赶来,和门口正在关宫殿大门的老太监刚好碰见。 陈清玉微微颔首,问他:“母妃她刚才走的很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娘娘她……”老太监支支吾吾地说,“倒也不是说不舒服……” 他劝道:“哎,不说了。夜深露重,殿下要么改日再来,先回去休息吧。” 陈清玉眉微蹙,正要再问什么,在他们面前便忽出现一名樨妃近身的侍女,请陈清玉进去:“太子殿下,樨妃娘娘说请您进屋一叙。” 陈清玉于是跟叹了口气的老太监道别,和侍女一同进到宫室之内。 刚踏进门槛,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器物碎裂声。 侍女很有眼色的关门退下,偌大的屋内只剩下门口的陈清玉,和坐在榻上、刚刚一连摔了好几个花瓶的樨妃。 樨妃将一个软枕朝门口砸过来,怒斥道:“孽子,你给我跪下!” 陈清玉向她走近,看着满地的破烂,低头不语。 樨妃又尖叫道:“跪下!!” 陈清玉抬起眼,正视她:“若是儿子跪了,母妃能否消气歇息?” “上次太医特地嘱咐过我,母妃心火旺,怒急攻心,对身体不好。” 他边说边扫开花瓶的碎片,动作娴熟的径直跪下去,地板冰冷的触感隔着衣料传来,而他即使跪着,也姿态优雅直挺,宛如一颗雪里的青松。 “我怒急攻心,都是因了谁?”樨妃怒瞪着他,“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废物!” “好不容易你当上了太子,太子——你可是太子!”樨妃说,“我的儿子才是太子,不是他十皇子那个蠢货!” “结果你堂堂太子,连自己的功劳都护不住,被皇帝拿给陈宝闻充台面。 我生你不如生一条狗!你说说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皇帝不喜欢你,你有没有反思过为什么? 我和贺贵妃明里暗里斗这么多年,始终就因为你不得圣心,低她一等。” 她这话说的狠毒,一言否定了陈清玉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心血和努力。 但陈清玉只是淡淡的微笑承受着,很安静的听她破口大骂,时不时安抚性的肯定应下。 像是听过千百万遍。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得等到零点后了(悲)真的很忙,不好意思…(双手合十) 第6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5 ◎未圆满的小团圆◎ * 安抚好樨妃后, 陈清玉从屋门中出来,轻拍衣袍前的灰尘,向迎上来问候的侍女嘱咐道:“母妃睡下了, 你们进去收拾的时候务必小心,地上有些碎片很小,要注意。” 侍女恭敬地说:“是。” 她盯向陈清玉的膝盖处,犹疑着问:“殿下刚才……可否需要帮您传太医看看?” “不必。” 陈清玉温声道。他不以为意,颔首后转身离去。 跪了这么多次,早就习惯了, 没有那么娇气。 樨妃的宫殿不大, 却很精致华丽。屋檐很宽, 上面有各种鸱吻和装饰, 显得屋角框住的四方天空稍稍逼仄, 像一个精美的笼,框住黑沉的夜空。 今夜八月十五, 按理来说该是圆月当空之时,月色却被浓浓的阴云挡住,露出钩子一般的尖角。 陈清玉刚走没几步,他的一个贴身侍从急忙迎上来向他汇报:“殿下,您刚才让我去御膳房打听的事,属下已经了解清楚了。” “方才宫宴上,紫衣宫女上的菜是蟹粉酥, 墨绿色衣服的宫女上的是菊花酥酪月饼。” 宫宴是由一位闲散的王爷主要承办,他最爱舞风弄月, 经常做一些设计上的小心思。譬如今日宴上除了皇室中人一人一桌, 单独布菜;其余桌都是由不同颜色衣服的宫女呈上不同的菜肴。 陈清玉让随从去打听的, 正是宴席上他远远观察到萧南时那边后来多添的菜肴。 原来这就是她喜欢的口味。 陈清玉暗暗记在心中, 不知自己为何要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去了解她的一点一滴。 明明无数次克制自我想要靠近的冲动,却仍然忍不住。 或许他知道为什么,可是正因为知道,才觉得难堪和无地自容。 他花了十余载去接受父皇和母妃都不喜自己的这个事实,觉得世事大抵也不过如此。 他从小便被灌输,存在的意义便是去争、去守这个一人之下的位子,为了给母妃争一口气。 所有的事情,不论大小轻重都必须做到最好,因为不被宠爱,所以没有容他犯错的余地。哪怕只是在刚到学龄的时候,在课上出了很小的一点纰漏,都会在之后遭受无尽的冷眼和严厉的指责。 活着,苟活着,也只是一具暂且有些价值的行尸走肉。 所以早已决定好,如果安顿好一切,百姓和乐,功业稳定,他立刻就可以无憾终生。 可为什么在他心里已经死寂一片这么多年后,又骤然遇见这样鲜活的她?阴差阳错,从此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 “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不能给她承诺,我也没有未来。” “错误的感情,一开始就要扼杀掉。” 陈清玉慢慢沿着宫道走着,眼前有沿途的宫灯火光。 他抬头去看,便见灯火之外,一只飞蛾正朝着光源飞去,盘旋在火边,一下又一下试探地扑上前。 明明知道是错误的,是没有结果的,可还是忍不住想去触碰那团明火。 陈清玉觉得,他就是那只蛾,萧南时是那团灯火。 真的舍得吗?真的能够无憾吗?放弃那样鲜亮的、温暖的火。 他眼睁睁看见那蛾扑入火中,兴奋地扇动翅膀,像被火光吞噬殆尽。 这也是一种幸福。 * 萧南时回到家中,洗漱更衣后被萧夫人催着赶紧上床入睡。 她很乖巧的躺到床上,当着萧夫人的面双眼紧闭,双手交于腹上,看上去像一位安静如画的梦中美人。 萧夫人叹了口气:“也就只有睡着了和在外人面前才这么端庄。” 说罢,宠溺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出门。 小春对床上假寐着的某人说:【她走啦。】 萧南时一下子睁开眼,张开双手,全身舒展开,呆呆地借着昏沉的月色看床顶。 她思绪乱糟糟的,想东想西,可无论想到什么,最终都会定格于一个湖边独立的颀长身影。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朝紧闭的屋门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披了件褂子偷溜下床,来到茶厅的柜子前。 打开柜门,取出玉盒,萧南时坐到软榻上,很紧张的双手紧贴盒身。 她葱指轻敲盒盖,一会儿又抚摸着滑腻微凉的玉质表层,像是近乡情怯般迟迟不敢打开盒子。 他会送她什么呢? 萧南时心里有万种猜测,却又被她一一否决。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按下宝石做的盒扣,“啪”地一声,盒盖轻轻开启,她攥紧拳头犹豫了一瞬,还是心中痒痒的打开盖子。 洁白的玉盒内部躺着一块圆圆的饼状物体,亮橘黄色和褐色的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比她见过最美的月色更加动人。 萧南时拿起来仔细一看,是一块花珀。 剔透的琥珀内部炸开无数多细小的花朵,不论是颜色还是形状大小,都让她觉得很像桂花。 那迟迟未开的桂花。 ——但没关系,她已然收到了今秋最美的新桂。 不知历经多少岁月,才能诞生凝结出这样美丽的、花朵怒放的琥珀。琥珀将时光凝结,让本该开谢的丹桂不死秋心,永远的盛开在这个中秋佳节。 是了,今夜是中秋。 萧南时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今夜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时刻。他们见了面,说了不少话,一起打了水漂,也算是一种小团圆。 她双手握住圆圆的花珀,抬头看向窗外缺掉一大半的月亮,伸手用圆珀补在月缺的部分,叫它看上去变得圆满。 * 深夜的贺府。 贺椒茹从贺夫人房中出来,面色沉静。 侍女给她披上披风,小声怨道:“小姐刚明明表现的很好,圣上满意,给了那样多赏赐,夫人却还是要训话这么久。” “别说了。”贺椒茹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侍女立马噤声。 贺椒茹抬头看天,叹了口气。 这样已经很好了,若不是萧南时帮她想法用一支战曲救了场,她此刻还在房中跪着出不来呢。 但贺夫人仍有不满,无他,毕竟提出想法的人、最出彩的人,依然是萧南时,皇帝看她的目光,要比看自己时更为满意。 夫人的评价标准,只是仰仗皇帝等人的目光。贺椒茹这样想着,一边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所幸圣上的赏赐很多,给府上众人分了好些,还剩不少。”贺椒茹对侍女说,“改日风头过去了,找个黑市卖一些不太扎眼的出去,多换点银子回来。” 侍女有些惴惴不安:“那可是圣上的赏赐,会不会不好?” 贺椒茹说:“隐蔽点就行。” 奇珍异宝再好,她看见的也只是它们所代表的那些价格,而非价值。 没有依凭,姨娘还常年病着,没人比她更知道真金白银握在手里的重要性。 她陷入沉思,不知不觉间路过了贺颂声的住处。 里面似有吵嚷声,贺椒茹愣了片刻,还是走进去。 贺颂声最近被禁足着,满心烦闷,每日躺在床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此刻坐在床头,正在对侍女发脾气。 “我只是被禁足了,又不是像后宫娘娘一样打入冷宫了!”她大叫着,“人家樨妃娘娘当年两次进出冷宫,如今照样风光; 我只是被关在这院子里,你就如此狗眼看人低拿乔我,这婢女你是不想干了?一身小姐病!” 看到走进屋内的贺椒茹,贺颂声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向她哭诉道:“三妹!” “你快来看看这个坏心眼的丫头!我被禁足以来,她处处阳奉阴违,还挑我的刺。 前几日说夫人叫我不要贴秋膘、给我送最清汤寡水的饭食我都忍了。”她委屈又怒火中烧地说,“刚刚我醒来,想在院子里走走,叫她帮我取衣服来换,她居然让我就安心在床上躺着,三妹,你说这!” 那个侍女自知理亏,一看是夫人身边的红人三小姐,立马低头跪下,连声认错。 贺椒茹给了自己的侍女一个眼神,对方顿时心领神会,将跪着的侍女拉出去处罚,顺便杀鸡儆猴。 她还是不放心,用帕子给自怜自艾起来的贺颂声擦了擦眼泪,细声讲着一些驭下之道。 贺颂声借着她的帕子擦干眼泪,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还不等贺椒茹回答,她便又说:“我都听说了,三妹妹你今日在宫宴上大放异彩,还和萧家的小姐一起演奏了名曲,皇帝给了好多赏赐。” 贺椒茹知道贺颂声一直和萧南时不对付,当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含糊地应着。 贺颂声似是看出她所想,低声嗤笑了一声,说:“和萧南时合奏的感觉怎么样?她很厉害吧。” 贺椒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点了点头,赞叹道:“萧小姐的琵琶一绝,与我琴音的相性也很好。” 老师说过,交友就如高山遇流水,闻弦音,知雅意,观人心。她从前并未觉得,可是琴瑟和鸣,倒第一次意识到以琴会友的奇妙之处。 虽然话都没说上几句,但器乐交奏之间,好像已谈尽千言万语。 贺颂声说:“我就知道。” “只要是见过、接触过萧南时的人,都会喜欢她。”她淡淡地说,语气有些尖锐。 贺椒茹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这般不符合她调性的话,忙牵住她的手。 贺颂声又说:“所有人都知道,贺颂声讨厌萧南时。其实不是。” “与其说讨厌她,不如说我好嫉妒她。”她说,“萧南时什么都好,出生就是全府上下期待的掌上明珠,过了这么多年,丞相还是只有夫人一个女人,她也还是独女。” “父亲是朝廷大官,母亲来自名望最盛的书香世家,关系最好的表姐是近两年最得皇帝重用的容家人。她却被保护的那样好,丝毫不用关注这些大家族间的弯弯绕绕。 不是蠢到一无所知,而是压根就不用知道和了解。” “她多厉害呀,从小便做什么都好。”贺颂声意味不详地说着,声音喑哑,“所有人都夸赞她,但所有人又都知道,她就算没这么优秀,也能活得很好。” 贺椒茹握住贺颂声的手紧了紧。 她只能干巴巴地说:“原来……你待她是如此想法。” 贺颂声反问她:“你就没有么?讨厌她的情绪。” “大家都说我整天找她麻烦是因为我傻,但我哪里忍得住呢?看到她命那样好,我就是想去刺两句,我就是嫉妒啊。” “而且我不傻才怪呢。”贺颂声嘲讽道,“夫人需要一个红脸,来衬托你们这些个白脸。我学东西慢,自然就被她挑中。 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听到过她对教我的先生说不必认真教,给我的课业也聊胜于无。” 贺椒茹震惊地瞪大双眼,一时间忘记接话,过了好久才说:“竟是如此!” “她竟是如此。”她喃喃道,既有种苍凉,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贺颂声不吱声了,只是玩着贺椒茹的手指,忽然小声说:“三妹妹,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贺椒茹本能地看向她,问道:“什么?” 贺颂声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起来。 “如果有的选,别嫁给太子,或者十皇子。” 第6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6 贺椒茹睫毛颤动, 将手从贺颂声手中缓缓抽出来,低声说:“你也知道夫人的盘算了。” “我又不是真蠢。”贺颂声说,“回回我们一同出去, 归家的时候总是要和你分开走,结果你每次都遇上不靠谱的事,会被十皇子或者太子府的车辆送回来…… 稍微一想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 贺椒茹面上躁红,虽然并非她自己所愿,可确确实实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让人无比羞愧; 况且, 连二姐都发现了的事, 聪明如陈清玉那样的人, 肯定也能发现。 “你听见我的话了么?”贺颂声问, 再次强调, “我觉得,尽量不要嫁给皇室那几个。” “怎么突然说这个?”贺椒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避重就轻。 贺颂声默不作声,很久以后才说:“总之嫁入皇室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如今他们争来争去的时候。” 贺椒茹摸摸她的头,宽慰道:“他们争他们的,你别总想这么多。” 贺椒茹往日里最是张扬跋扈,就算心里有计较,也断不会这样说, 看来这次禁足实在是将她憋坏了。 贺椒茹这样想着,又听见贺颂声说:“就算夫人一定要你嫁他们中的一个, 那也一定得选太子。” 贺椒茹一下便想到了湖边那两道相配的身影, 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 “虽然父亲母亲不看好他, 但我觉得吧, 太子终究是太子,万一哪天皇帝……” 贺颂声正分析着的小嘴一下子被贺椒茹捂上,她支支吾吾了几声,咽下未说出口的大逆不道的话,转而说道:“而且十皇子那个纨绔,怎么能和那位太子殿下相较?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想的,居然也押宝了他,害你两边跑。” 要她说,太子和十皇子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是天上云、云间月,一个是整日里只会喝酒打架斗蟋蟀的混世魔王,孰优孰劣,难道有悬念吗? 贺椒茹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如果有的选,她也不想嫁。男人有什么靠谱的?可她不是像萧南时那样得天独厚的独女,这里是贺府,就注定了不会养她当个闲人。 她好像理解了一些贺颂声口中“嫉妒”的情绪,而更多是羡慕。 * 翌日。 乌始挐急匆匆地起床洗漱,准备进宫见皇帝。 约定好的时间就要到了,他起的太迟,狼狈不堪。 乌尼雅从她住的偏殿走出来,看上去穿戴整齐得体。她站到乌始挐面前,一边帮他整理行装,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哥哥今日进宫面圣,若觉得无聊,不妨把我带上?” 乌始挐不以为意:“你?你个女人能做什么,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乌尼雅在心里狠狠呸了他一下,表面上露出恭敬的笑意:“那哥哥慢走。” 她像是想起什么的说:“哥哥今日还要不要给萧小姐送礼物了?我可以去帮你采购,正好最近我结识了几位中原女子,她们知道京城里的姑娘们最爱什么。” 乌始挐脚步停了一下,想到昨天在宫宴上被反复打脸后的难堪,面色阴狠:“那个给脸不要脸的货色,她也配?”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乌尼雅轻蔑的白了他一眼,一旁的侍女走到她身边说:“公主,看王子这样子是不喜欢萧小姐了,这可怎么办?” “您费了那么多口舌才让他对萧小姐穷追猛打,如今他在京中的风评已经很差,丞相一派更是厌恶他。”侍女直率的担忧道,“他这下放弃了,那边态度自然也会和缓下来,他一旦和中原这边处好关系,您想上位就更难了。” 乌尼雅垂下眼眸,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没有告诉侍女的是,其实除了败坏乌始挐的风评之外,她想让他追求萧南时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希望萧南时那个老神在在的邪祟能真的把他克死。 至于萧南时会因此受到怎样的牵连,她也未曾担心,左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噢不,是不人不鬼。 这时,一个灰衣人影突然从天而降,对乌尼雅毕恭毕敬地说:“公主,属下打听到今日午后萧府的小姐会前去寶华寺祈福。” 乌尼雅盯着他若有所思,倏尔眼神发亮:“有了!” 她唤那个灰衣下属上前,对他耳语几句,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 政殿之外。 乌始挐疾步走着,正好遇上了同样前来见皇帝的陈清玉。 只见陈清玉一身白衣翩翩,容颜如玉,身姿挺拔,浑身上下充满着矜贵的禁欲气息,宛如一块上好的温雅美玉。 乌始挐平日里最瞧不起这等文雅之士,认为文绉绉的都是些软蛋废物,却在陈清玉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先前打了几个照面,他见陈清玉表面上温润有礼,好像脾气很好,什么都可以包容,故而在他面前逐渐放肆起来; 后来,大小事宜屡屡受挫,谈判过程也一波三折,他才知道陈清玉在政务上手段了得,不可随意招惹。 尤其是在将军府那次赏菊宴之后,陈清玉如同一只笑面虎一般给他找各种茬,搞得西域随行的能臣都对他怨声载道。 乌始挐只得收敛起随性的做派,按照中原的礼节给陈清玉行了个礼:“见过太子。” 陈清玉微微颔首,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前后走入殿中。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向来人,坐直了些。 他刻意没有出声,先晾了他二人一会儿,陈清玉处变不惊,乌始挐却骤然感到一阵压力,有些急躁的开口:“皇帝今日约本王子来,是要谈谈贸易交通的事了么?” 皇帝还是没说话,他给陈清玉递了个眼神,陈清玉心领神会,对乌始挐和煦一笑:“别心急,王子,今日大臣们都不在,我们先暂且初步做个交流。”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唱白脸,皇帝唱红脸,再加上刚进门时皇帝刻意流露出的威压气氛,乌始挐实在招架不住,原本心里想的合作谈判被他们绕得云里雾里,最后演变成了他单方面的退让。 别说是之前盘算的娶个公主或者高门小姐回西域了,除了必要的种子和物资,他连个子儿都带不走。 乌始挐心里泄气:早知道就带上大臣了;但他又很快否认这个想法。 如果让大臣来,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当王子的很没用?! 末了,还不等陈清玉主动提起,皇帝就开口问道:“听闻王子对我中原女子很感兴趣?”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萧南时。 乌始挐本来就心气不顺,此刻听了这话,更仿若吃了一口苍蝇般负气说道:“我有吗?” 若说之前是想征服她、驯服她,那么现在就是憎恶她。 这么会有萧南时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堂堂王子都这样以礼相赠了,她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地羞答答应下吗? 不仅她,这中原众人都因此对自己冷眼相待,真是岂有此理! 他沉声补充说:“或许刚来你们中原是觉得这儿的女子新鲜吧?但如今看来,也就那样,没什么了不起的,呵!” 面对他挽尊式的说辞,皇帝和陈清玉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陈清玉余光瞥向乌始挐,辨别着他话中的真伪,确认他神情不似有假后,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觉得萧南时眼光会差到看上这个蠢货,萧丞相夫妇爱女如命,也不会将她嫁到西域,甚至自己也会百般阻挠。 但只要想到她会被这样一个粗俗无礼的家伙惦记缠住,就心中愤然。 他忽然想到,愤怒对他来说已经是太过陌生的情绪。 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被迫学着去接受一切。他是包容的,是接纳的,一开始有过委屈,但从来不敢生气,不敢产生愤怒。 大家也都说,太子殿下脾气最是好,性格温文尔雅,从未有人见过他动怒。 没有怒气,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失去了悲伤,他只是一个行走的躯壳,空壳之下是腐烂死寂的七窍,本该早就死去。 他二人走后,贺贵妃从内室中施施然走出来。 她走近书桌帮皇帝研墨,继而开口道:“我方才在里面不小心听见乌始挐王子最后说的话了。” “最后?”皇帝把贺贵妃搂到怀中,回忆道,“噢,你是说他自证对萧小姐无意那些话。” 贺贵妃对他的亲密举动生出一闪而过的嫌恶,接着立马勾起唇角,美眸柔情似水的接话:“是呀。” “教臣妾好生松了口气呢。”她说,“若是王子在这么纠缠不休下去,将萧小姐名声坏了,臣妾真是替萧小姐不值!” 皇帝刮了下她的鼻梁,宠溺道:“替萧小姐不值,还是替我们的闻儿不值?” 贺贵妃扑入他的怀里,甜腻腻地说:“自然是都不值!” “萧小姐才学过人,端庄温婉,闻儿那般调皮不知事,自然得靠萧小姐这样的好女子才能镇一镇、管教一番。皇上答应过臣妾的,要将萧小姐许给我们闻儿,可不许反悔!” 皇帝看着心爱的女子在自己怀中如此撒娇,顿时也将之前暗暗提过此事时萧丞相严肃反抗的态度置之脑后。 在他看来,他们的闻儿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其余样样都是个顶个的好,假以时日,就算萧丞相不同意,萧南时一个闺阁小姐,怎会瞧不上他闻儿?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小姐是如今京城中最好的女儿家,朕自然是要把她的婚事留给我们的宝贝儿子。” 贺贵妃犹且不放心,确认道:“千真万确?皇帝可不要转头将萧小姐这最好的人,留给你的太子儿子了!” 皇帝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陈宝闻前面还有个地位更尊贵、和萧南时更匹配的太子,他皱了皱眉,却听贺贵妃又说:“陛下您还记得我们的龟年么?……他和闻儿是那样像,若他还在,说不定他才是和萧小姐最配的人——” 皇帝立马说:“好了,别想了。朕答应你。” “萧家小女,既得你看重,也是她的福气,不日朕就找机会和萧家通口气,赐了这门婚事。” 殿门外,折返回来的陈清玉意外听到这段谈话,怔怔立在门前,像一块凝固了的冰,僵硬冰凉。 他也忘记了自己回来的原因,麻木地挪动脚步,朝宫门外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和姿态回到太子府,回府后便径直去了书房,将自己锁在房中,开始办公。 繁琐的公务是一剂麻药,陈清玉手中的笔一刻未停,右手悬空写字整整一个下午,连饭都没有吃,也丝毫感觉不到疲累。 他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这样会不会也很好? 毕竟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而陈宝闻有父皇和贺家在背后撑腰,千娇万宠,可得到的保障毫不逊色于他; 而且如果萧南时真的想要一个家庭,那么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他这个寻死之人。 可若不是他——可若不是他,陈宝闻那个小孩子心性的家伙,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萧南时呢? 而且他骄纵惯了,从来不服软,万一他欺负了萧南时怎么办? ……他浮想联翩,愈发放不下。 明明不该奢求,明明想好了要终结生命,却突然间发现内心如此挣扎。 陈清玉半晌再落不下一个字,笔尖的墨汁滴到纸上,洇出一片难看的墨渍。 “不好了,殿下,殿下——” 云七忽然门都未敲地闯入屋内,一个滑跪在地上,大声禀报。 陈清玉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皱,便听见云七接下来令他大惊失色的话语。 “萧小姐她!” 云七上气不接下气,连稍微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十分焦急地说。 “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7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7 ◎第三十计◎ “啪!” 陈清玉手中的枯笔瞬间滑落, 掉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僵直了一瞬,立马回过神来, 双目中满是焦灼之色,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急急问道:“何事?” 云七汇报道:“萧小姐今日本打算去寶华寺,乌始挐王子不知从何听说了消息,从宫中离开后本是去了花楼,没过多久就驾车去追她,还扬言要让萧小姐付出代价。 ……十皇子听见此事, 特来告诉太子。” 他的话里有许多值得深究的地方, 但陈清玉此时只关注萧南时的安危, 无暇思虑其他:“她现在在哪?” 云七立马心领神会:“萧小姐她们现在应该是在去寶华寺必经的山路上,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他顿了顿, 补充道:“……只是,乌始挐王子的马车也应该已经快追上去了, 而且萧府的马车不知为何走的是最远而崎岖的那条路,我们的人还没有发现踪迹。” 陈清玉这时已经快步走到府中的马厩,牵出一匹雪白的骏马,翻身跃上,自责又懊恼地攥紧缰绳。 乌始挐…… 他平日里清润温和的眼眸一片冰冷,染上嗜杀的意味,仿若陷入无穷无尽的阿鼻地狱。 若萧南时被乌始挐所伤, 他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轻饶了乌始挐。 与此同时。 萧南时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由熟悉逐渐转为陌生的风景。 以往去寶华寺都是走别的路, 今天的车夫倒别有兴致呢, 选了这条偏僻的小道。 虽然路途上抖了些, 偏了些,但人迹罕至之处,景色格外优美,秋日的红枫林郁郁一片,像人间的流霞,烧红溢彩。 “可惜了呢。”她今日没有带书,也没有带些刺绣之类的小玩意儿打发时间,只得和小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原本是想要顺路去首饰坊给这花珀选个形制,做成什么的。” 她珍惜的抚摸着香囊的纹路,摸见里面装着的鼓鼓的花珀触感。 但车夫既然要走这条道,并不路过那家京城最好的如意首饰坊,她也便不说什么,由他去了。 马车渐渐由颠簸变得趋于平缓,似乎走到了一片平地,越来越缓慢,最后停了下来。 萧南时掀开车帘,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在某处多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移开。 这里并不是寶华寺的所在,而是一片杂草遍布的林地。 她叫了两声车夫,清脆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却并无人应答。 这里看上去人烟稀少,特别适合将人特意带到此处,毕竟没人看见,想做什么也好下手,事后还好摘干净。 她正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萧南时便听见一个粗犷而熟悉的讨厌声音,不怀好意地含笑开口。 “你们中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乌始挐下马,张开双臂大摇大摆地向萧南时所在的马车走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得意地一笑:“萧小姐,在这里遇见你,我们真有缘啊。” 却见马车之内,萧南时垂眼看他,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丝毫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她抚了抚秀发,顺便摸了一下盘发用的银色发簪,语气和缓:“是啊。” “有缘。” * 几个时辰之前。 萧南时一身浅绿色衣裙,披着织锦的白色金线披风,头发用一根银白色簪子精致地挽在脑后,愈发衬得娇颜白玉无瑕,端庄周正,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极致的优雅。 她手中握住一个墨绿色锦绣香囊,盯着上面的玉兔丹桂纹饰瞧了一会儿之后,才颇小心地将香囊系于腰间。 仔细看过去,香囊里还鼓鼓地塞着什么东西,刚好装下。 今天她打算去趟寶华寺,一则近日来换季转凉,她想去给父母求个平安符;二则容妩表姐近期在备孕,她听闻寶华寺求子也很灵验,容妩不好意思去,她帮她上一炷香也是好的。 三则…… 萧南时跟着下人往门口走,手若有似无地摸了摸香囊。 三则,如果那佛祖真的那么神通广大的话,她也想去问问和某人相关的心事。 【不对。】小春忽然警惕地在她耳边说,【今天不能去。】 萧南时一怔:“怎么了吗?” 小春自上次湖边被偷听一事后,就对周遭的风吹草动格外警觉,此时探查了一番,立马说:【你要出行的事没有刻意隐瞒,被西域那伙子知道了。】 【他们打算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你拐到京郊的一个偏僻地方去,让乌始挐报复你!】小春双眼冒火地说,【什么人啊这都是,都疯了吗?】 “报复我?”萧南时觉得可笑,“他想怎么报复我?” 小春说:【不知道。但听谈话的意思,不是强占了……就是恐吓你之类的,啊!乌始挐这个人渣!】 【你快别去了!!】 萧南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正好行至门口,原本应该停在这里的马车却不见踪影。 侍女疑惑地上前问询一番,才回来说:“小姐,府里的马不知为何吃坏了肚子,跑不了了,他们正在府外找车夫,说是恰好寻到了,很快就来。” 小春翻了个白眼:【哇,南时你看,他们做得好低级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里面有诈,这不就是想让你坐上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吗?】 萧府的马突然全出了问题,这时候又及时出现一对可以赶路的车夫和车马,都不用它操心,这等巧合,萧南时要是真能坐进去,那才是…… 萧南时对侍女盈盈一笑:“好啊,我等一会儿就是了。” 【姐姐!】小春不明所以,围着她转圈圈,【你别不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你呀。”萧南时很认真地说,“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要去的。” 她狡黠一笑:“你知道《三十六计》的第三十计是什么吗?” 小春不知道,但它善于查找资料,立马搜索了一番:【反客为主?】 萧南时点点头,望着从远处赶来的陌生车夫,眼底溢满期待。 她忽然对侍女说:“虽说是秋天,寶华寺在山上,依然多蚊虫,你去我书桌旁那个屉子取里面的布袋来,我带着驱虫用。” 侍女连声应下去取,回来以后,帮萧南时掀开车帘,扶她上去。 萧南时上了车便转过头说:“不必跟着我了,若母亲问起来,就说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差你们留下来守着防止她去寻我。” 侍女很担忧地看着她:“小姐……” 萧南时面上严肃起来,流露出名门闺女风范的威严,侍女只好低下头退后。 门帘合上后,萧南时坐下来,松了口气。 他们寻来了车夫,倒方便了她行事,不用顾忌如果自己“遇难”,那原本随性的府中下人难逃责任,定会被好一通处罚。 如果为了报复回去了结私欲,让府里的下人们受到牵连责罚,那她才不愿意呢,乌始挐,他也配? …… “和我有缘。” 乌始挐刚听见萧南时说完上半句话,勾起一个色眯眯的笑容倾身上前,就猝不及防听见她的下半句:“你也配?” 他面上狰狞了一下,想到那车夫特意说了,定将她带到荒无人烟之地,又仰天大笑:“萧小姐如今倒是不装淑女小姐了?哈哈,但你嘴上再怎么厉害也没用,如今你要是想好皮好肉地走出这里,跪下来求求我怎样?” 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原本都准备将萧南时这块香饽饽弃之脑后了,今天在皇帝太子面前才说了那番话,转头却听属下说有个天大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只等着他将这个小妮子驯服身下! 萧南时见他靠近过来,往后退了一下,捏住鼻子仿佛来人很臭的样子嫌弃开口:“就凭你?” 她着重强调:“我的手下败将?”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四个字,乌始挐立马发了飙,怒目圆瞪,就要扑过来。 萧南时轻轻一晃,乌始挐眼前顿时发黑,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见不到她的踪影。 “人呢!??” 他咆哮道,左顾右盼,忽然右耳动了动,似乎从身后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打算趁其不备突然回头,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车里的人突然到了他身后,大声喝道:“你这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空空如也,只有满地的杂草,还有一条条或直耸或歪斜的树。 寂静的林子里响彻着他粗沉的回音,一声一声连绵不绝,生出诡异的气息。 而萧南时宛如人间蒸发一般,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乌始挐很大力地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重重敲打着马车:“你给我出来,人呢!!” 萧南时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仔细凑过去看了看他手掌心因为敲击马车而产生的粗糙红纹,摇摇头叹气道:“真笨,找不到人就拿车撒气,除了把手打红还有什么用呢?” 小春暗道:【是没用啊。本小春大人亲自制造出的幻像让他看不见你,他做什么都没用好吧。】 它望着抓狂恐惧、四处寻找的乌始挐,和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脑袋看笑话的萧南时,突然觉得她的决定没错。 乌始挐特地挑了个没人的好地方,真是给她们做了嫁衣裳。 这要收拾起来,也太方便了吧? 萧南时也是这么想的,以往在大家面前,尤其是在父母面前,她既不爱出风头,也懒得去纠正自己在他们心中娇柔端庄的小小姐形象,怕他们担心或是因此加强对自己的锻炼培养,所以面上还是知书达理、规规矩矩的; 这下嘛,都说了荒无人烟,没人看得见…… 那简直十全十美呀。 70-80 第71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8 ◎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 于是, 在乌始挐团团转到精疲力尽之时,萧南时眉眼弯弯地活动了两下手腕,一个干净利落的拳挥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碰!” 拳头直直砸在乌始挐脸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又被揍了第二下。 紧接着,又有第三下、第四下…… “碰!”“啪!”“咚!” “什么东西?!”乌始挐被猛地击倒在地,两眼瞪大,惶恐地四处寻找, 却没有发现半条人影。 但皮肤上的痛觉却一下比一下强烈, 一开始是打脸, 后来又转到腹背部, 次次都不致命, 但是万分疼痛,似乎知道哪里才是人的痛点, 精准无比。 萧南时数着他身上的伤痕,一道,两道,三道…… 唉,既然今日是八月十六,那就打十六下好了。 最后一下,她改成用脚, 一脚踩住他的小腹下部,用力地蹬了一下, 又立马优雅的弹开, 在草地上摩擦着鞋底, 一脸嫌弃。 乌始挐疼得面部苍白青黑, 想捂身上的伤却不知道该捂哪儿,总之哪哪都疼。 他虚脱的躺在地上,还不忘恐慌的四下看来看去,屁滚尿流地到处爬行,也没心思去想什么萧南时去了哪儿,生怕再被这个暴力的“鬼”缠上。 萧南时指了指他对小春评价道:“你看,上次乌尼雅那事儿我就看出来了,这西域人怕鬼,一个二个都不经吓。” 都不用她怎么费心思嘛,装神弄鬼一下,百试百灵。 她一边把刚从车上拿下来的那袋侍女取来的所谓防虫药洒在他身上,一边对小春说: “他身为继承人,西域的王子,远不如乌尼雅呢,起码她没在地上怕到乱爬。” 小春却难得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很警觉地说:【那边还有一个。】 萧南时跟着它的示意绕过去,脚步很轻,被秋风吹动草木的声音盖住,那人没有听见。 她一看,是个灰衣服的陌生面孔,问小春:“这人谁啊?” 小春说:【乌尼雅身边的手下,今天就是她一手推动的这件事,这人应该是来监视的。】 萧南时点点头,叹了口气:“她怎么还来招惹我呀?也罢。” 她绕到那个正一头雾水、不知事到如今究竟是什么个情况的灰衣男子身后,笑眯眯地抽出头发上的银色簪子,对着他的后颈比划了两下,然后“唰”地一下快准狠刺下去。 “啊!!!” 灰衣男子被她刺到要害处,一个腿软直接跪倒在地。萧南时握住簪尾,居高临下地在他身后看着已然流出冷汗的男人,像掌控着他的上躯。 她语气温和地说:“谁叫你来的?来监视乌始挐对我做了什么?” 灰衣男子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抵抗。 萧南时挑了挑眉,倒是个衷心的。 她手转动了一下,锋利的簪子在他的皮肉里搅动着,从中渗出鲜红色的血液。 萧南时无声吞咽了一下,催眠自己:这是拍戏用的血包、这是血包…… 那男子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痛苦地说:“你、你杀了我!” 怎么回事?公主不是说这女子虽然邪门了一点,但心还是有中原人独有的天真善意的吗?将公主都平安无事放走了,怎的今日如此血腥,还嘴角含笑?! 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柔弱小姐,居然……! 他想着想着,疼痛已经将他侵蚀,大脑一片空白。 萧南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陡然生出一丝清醒:“我杀了你,你怎么去和乌尼雅复命相告呢?” 还不等灰衣男子矢口否认,她又说:“别和我演,我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撺掇乌始挐来轻薄我,只要拿捏好最终伤害的尺度,就能引起这边朝廷对他的震怒,将他拉下来,自己代替他上位……最后成为继承者,是吗?” 灰衣男的表情从不可置信中诞生出深深的杀意,却又因为后颈的剧痛变得充满无力和绝望。 萧南时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心知自己猜对了。 她就说嘛,乌尼雅为什么那样迫切而不择手段的要嫁给陈宝闻,却毫不在意他的心落在何处,和容妩她们的真情毫不相同。 合着不是看上了陈宝闻,而是和女主家里一样押宝了他,看中了十皇子妃那个位子。 贫瘠西域的公主肯定做不了正妃,更别提皇后。为了权力,所以她要取代萧南时成为王妃,以后跟着得道升天; 为了权力,将乌始挐这蠢货拉下来,自己冒险一搏上位。 萧南时皱了皱眉。 “我很欣赏有野心的人,尤其是渴望权利的女子。”她说,“但也不能欺负我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吧?” 她手下的簪子还深深插在男子的肉里,男子不敢说不,只好在心里大声反对她所谓“弱女子”的自称。 萧南时接着说:“这是第二次了,你们公主来招我。” “我爱好和平,不爱打打杀杀的呀。”她很无辜的说,手里的簪子缓缓拔出来,正当灰衣男子卸力松了口气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把簪子插回去,引得他再一声惨叫:“但连番这样,是不是该好好谈一谈了呢?” “这样吧,等我今日回去,和家母商量一番,改日给公主下个帖子,来我府里一叙。”萧南时通知他,语气平淡而不容拒绝,“你转告她,不是所有人都只能是棋子或者敌人,有的时候,合作才能共赢。” “虽然这个合作的条件嘛,还得我来定。但要是你们公主不来……”萧南时莞尔一笑,将簪子猛地拔出来,上面还滴落了几滴暗红色的血,“那,我爹爹就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到时候西域的事情我可不管,公主的眼前却会重演那日在寶华寺里没进行完的事情哦。” 灰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笔直优雅的亭亭身影,在萧南时的质问目光下,呆呆的点了两下头,准备立马撤退。 “等等。”萧南时叫住他,用脚尖指了指原本乱爬着却因为脱力而昏过去的乌始挐,“把他带上,别弄脏了这里优美的风景。” 灰衣男子没了力气,却不得不捂着剧痛的伤口照做,他刚扶起乌始挐,却听见萧南时在背后柔声说:“对了,他身上有伤,我刚才给他上了点药。” “我中原特制的药哦。”她说,“用这个药粉杀虫子,最有用了,一点下去虫子就会腐烂而死。我也不知道对王子的伤口有没有用呢,但左右都是药,应该没关系的吧?” 灰衣男没忍住回过头,看见萧南时一脸天真的担忧表情,冷冷的哆嗦了一下,赶忙不顾疼痛带着乌始挐离开。 萧南时歪歪头看着他们一瘸一拐的背影,撇了撇嘴,这才看向马车。 她问小春:“这车夫呢?” 小春说:【早跑了,你刚怎么不让他们把你也带走,现在怎么办?】 萧南时和面前对目前情况一无所知的马儿对视一眼,呆呆的说:“刚才光顾着耍酷,忘记了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此刻夕阳西下,夕烧横在空中,与地面上的红枫林天山共色。 正惆怅着,远处一声马啸,萧南时警惕地望过去,却骤然撞见一个疾驰而来的白色身影。 陈清玉白袍如玉,衣角翻飞,如一朵流云般飞快行至她面前。 他紧张的面色倏尔和缓下来,呼吸仍急促着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又控制住情绪柔声开口:“你可还好?” 萧南时脸上的防备和警戒早在看见来人是他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挂上欢欣与惊喜:“我好着呀,你怎么来了?” 陈清玉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大防,只知道仔细检查着萧南时的全身上下,看她服饰整洁、并未有打斗的痕迹,只有头发略微凌乱地散开之后,松了口气:“我来迟了,抱歉。” 萧南时疑惑道:“你道歉什么?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陈清玉面上一僵,这才思及此,耳根通红地说:“十……有人撞见乌始挐在外宣称要来伤害你,禀告给我,我就来了。” 他找补解释着:“我是太子,理应负责京内大小治安,子民安全,萧小姐若出了什么事,也是我的责任。让你遭遇这种事,我理应道歉。” 萧南时在心里轻哼一声:京内治安?亏他说得出口。 那是守卫司和巡使的事情,他堂堂太子,整天和个守卫一般盯着大小治安事务看,那还了得? 她刚想说什么,忽然想到自己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握着带血的簪子,心里一阵发虚。 她、她还没有准备好以这副样子面对他呢。 下一刻,不等她想出对策,陈清玉却一反常态地倾身靠近她。 兰草的清香气味将她瞬间包围,那抹纯白的颀长宽大的身形笼罩住她,像要将相比之下娇小可人的她纳入温热的怀中。 萧南时樱桃小口微微张开,脸颊一下飞上两片红晕,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 她双手还背后着,却比刚才更加紧张地攥紧:“你、你这是……” “嘘。” 陈清玉护住她,突然回过头看向某处山林的方向,目光深邃而犀利。 “有箭声。” 第72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19 ◎塞翁失马◎ * 他话音方落, 一道利箭咻地袭来,迅猛之势似将风破开。 陈清玉的反应却更快利箭一步,他侧身护住身后的萧南时, 抽出腰间的佩剑,恰好挡住射来的箭。 萧南时虽被他遮得严严实实,却也理清了此刻的情形。她踮脚眺望了一下箭射来的方向,只见远处的红枫林中隐有一小处耸动。 “咻!”“咻!” 又接连来了两道箭声,射中了他们身前的马匹,一枣红一纯白两匹马长啸几声, 惊慌扬蹄。 陈清玉很快将受惊的马儿安抚好, 又检查过情况, 知道这两匹马无法行动后, 带着萧南时躲到马车背后, 端详着刚捡起的飞箭。 萧南时仔细瞧过去,总觉得这种外形不大寻常的箭在哪里见过。 她想到什么, 猛地攥拳轻敲腿部:“这是乌始挐那日用的那种箭!” 那天赏菊宴上,她拿来乌始挐的弓,自然也用了他配套的箭。当时她还留意了一下箭身,和中原的形制不相同,箭尾还有彩纹的图腾。 陈清玉也发现了,他点点头:“正是。这是西域独有的箭,适合猎杀他们那里的野兽。” 他和萧南时对视一眼, 却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怀疑。 尤其是萧南时。 西域的人已经来过一次了,乌始挐和乌尼雅两派都被她放倒, 按理来说不应该还留有后手; 再说, 西域一方毕竟有求于人, 平日里高调随性, 却不敢轻易闹出人命。 但当务之急是尽快逃离这里,陈清玉沉吟片刻,收起箭说:“你先躲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一会儿会有接应的人来找你,我会让他们出示太子府的信物。” 见他即将转身,萧南时急忙抓住他的袍角:“你去哪?” 陈清玉以为她害怕一个人,忙安抚道:“不会让你单独呆太久,放心。” “我来了以后才有刺客射箭,说明他们应是冲我而来……” “所以呢?”萧南时打断他,拽着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劲,“你打算去引开刺客,以身犯险?” 陈清玉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本就是我牵连了你,抱歉。” 萧南时盯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说:“你不许走。” “知道他们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你还出去,你是不是傻?”她喃喃,“我不想你有事。” 她言语直白,大方地展露着对他的关心,陈清玉心跳漏了一拍,很快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可是……” 萧南时原本一只手抓着他,这下另一只手也抓上去,双手捏着他的衣服摇了摇:“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陈清玉白皙的俊脸轰然通红,眼睛不可控制的望着她洁白的小手,轻咳一声,很无奈地说:“……好,我陪你在这里等。” 刚才他手下寻找的队伍因为山路复杂,这片地带又少有人烟,所以在岔路口分头而行。他运气好,恰好发现了她。 其余的人搜查无果后,应该很快就会沿他的行程找来。 他正想着,萧南时忽然说:“虽说敌暗我明,但也不用一直等着。” “我有办法引蛇出洞。”她眼神亮亮的说,对陈清玉勾勾手指,“你过来一点。” 陈清玉闻言凑过去,伴随着温热芳香的清甜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的耳根渐渐染上晕红,却没有错过一字一句。 萧南时说完,问他:“怎么样,你要不要信我?” 陈清玉看着她勾起浅浅坏笑的粉唇,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点了点头,目光信任:“信。” * 萧南时说的“办法”,其实是一处陷阱。 刚坐马车来的一路上她都在留意窗外的景象,很容易便注意到,就在距离下车地点不远的密林中,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夹层式木头,像一个个大型的眼眶,又像弓箭手或射击手绝妙的埋伏位。 她有上个世界野外生存和拍戏经验的阅历,想起来这是丛林中猎人猎捕狼等猛兽时,设计的夹木陷阱。 猎人们会在木头的顶端锯开一道锯口,并且沿着锯口用木棍将两半圆木支起来,在木棍上挂上诱饵。 等到狼为了肉飞扑向前时,会折断圆木上不易被察觉的细小木棍,从而让木材失去支撑力,使两块收缩的木头夹断狼的脊椎骨。 陈清玉护着她,二人很快一个纵身从稍显平坦空旷的车旁来到渐深渐密的枫叶林中。 他叮嘱她:“前方是个断崖,崖边被草木遮住,不易察觉,一定要小心。” 萧南时此刻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说的话上,她聚精会神,没用多长时间便锁定了一个夹木陷阱的位置,也来不及多想,拉着陈清玉的手迅速走上前。 她听着耳边小春的实时播报,紧张的判断着,飞快地在树林里小跑,左右绕弯,但始终记着围绕陷阱小木棍所在前方的那条直线。 小春的机械声音不时传来:【来了,来了!只有一个人!】 【他发现你们了!】【我按你说的给他做了点障眼法,他看不到木棍,只能看见一块便于埋伏射箭的木桩。】 【啊!你这样跑很对,他锁定不了你们……他发现你绕的那条直线了!】 【他看到那个木头了——马上凑过去趴着瞄准,还差一点——】 “啊!!!” 随着小春拉长的声线和一声男人的惨叫从身后传来,期间伴着骨头碎裂的声响,萧南时猛地停下脚步,松了一口气。 陈清玉和她一起回过头去,还不忘护住她,二人一齐看向草丛里那道被夹住的、面目狰狞痛苦的男子身影。 那人双目泛白,手中的弓箭也脱力坠地。陈清玉和萧南时小心地靠近他,确认他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之后,彻底安心。 萧南时用脚蹬了面无血色的男子一下,问陈清玉:“你认得他么?” 陈清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认得。” “他看上去不是西域长相。”他说,“我觉得西域的弓箭是障眼法,此人或许是我朝之人派来浑水摸鱼刺杀我的。” 萧南时也点头赞同:“而且他连最基本的陷阱知识和对此的警惕心都没有,西域人善猎,不会在这上面犯糊涂。” 她抿起嘴,心想要知道幕后主使也简单,可以让小春去探查一番嘛。 她现在心情万分舒畅。刚刚送走了乌始挐那伙子人,又来了一个,结果又被她的聪明才智搞倒了! 接二连三轻松解决难关,她身心轻松,喜笑颜开的往似乎是密林出口的地方走去。 陈清玉忽然叫住她:“萧——” 萧南时一回头,这才发现他的手还被她拉着,此刻正因她的动作被拽向前,似有要回握之态。 她大惊失色。 这、这手是什么时候牵上的,还是她主动拉住他,她都不记得……! 来不及感受他手心的触感,萧南时一个害羞,将手松开退后。 陈清玉一下子急了,向她迈开两步。 萧南时已经顾不上他靠近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一空,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向后掉入空中。 从空中滑落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喜极,则泣。 小春本来跟着她刚松了一口气,这时精神又紧张起来,立马指挥着说:【那边!右手那边有根树枝!】 萧南时听到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抓紧眼前即将离开视线的枝干,然后将上半身攀上去。 她欲哭无泪,听见头顶上方陈清玉的呼唤:“萧小姐?萧小姐!” “我在这儿!”她不敢声音太大,怕动静大了震到身下这根救命木头,只好尽量稳住声音回应他,“我在这里呢!” 陈清玉听见了她的回话,往下一看,白色的密云之间,隐隐笼罩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蜷缩在危木之上。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攀岩的山石和可当作绳索的物品,如果此时回到马车去取缰绳,不知道她趴着的那根树枝是否能承受到那时。 千钧一发之际,他似乎听见木头很细微的吱呀声响。 陈清玉定定看着下方,在虚虚实实的浮云之下,发现了一处比萧南时所在的树枝低一些的枝干。 他将随身的佩饰解下,放在草丛中,在旁边的小石头上迅速刻下一个暗号,然后没有一丝疑虑地纵身跃下。 萧南时这边,正在和小春交流情况。 她也听见了树木摇摇欲坠的声音,音调都有些发抖地问它:“小春呀,我不会跟着这个树枝一起掉下去吧?” 小春计算了一番,说:【预计还有3分钟多你会和它一起掉下去,陈清玉还在上面想办法,但他现在用最快速度跑去马车那边要6分钟,他手下赶来要一刻钟……】 萧南时绝望的闭了闭眼:“我这次死了还能重新来吗?” 小春还没回答她,一人一机就双双目睹身体一侧,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坠下,掀起一阵风,将她周身的云雾和她的发丝都吹起拨乱。 萧南时看着如同一张雪白纸片般飞落下去的陈清玉,太阳穴突突的跳,也顾不上什么大不大声的了,当下便大喊:“陈清玉,你!” 却见陈清玉在距离她不远的下方停住,同样抓住一根树枝,抬眸看向她,点了一下头。 萧南时生气了。 她不复端庄有礼地大声说他,急得眼泪都要滴落:“陈清玉你点什么头啊?你下来干什么,你不要命啦!” 本来就是嘛!赔她一个就算了,他把自己也赔进来是要怎样啊?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呢? 万一,万一…… 陈清玉用手试探了一下自己握着的这根树枝的承重,确认方才的判断没错后,朝她淡淡一笑,笑容坚定而安抚。 他对她说:“快,跳到我这里,我会接住你。” 萧南时犹豫了一瞬,眼泪挂在眼眶上,害怕自己跳过去后他的那根树枝也会承受不住。 小春催着她:【快点呀,还有不到两分钟了!】 【你想想你爹娘!】小春见她心如乱麻,不忍连累陈清玉,急忙冲她大喊,【你表姐,她还没怀上的那个你的小外甥女或者小外甥!】 萧南时眼前一闪而过早膳时,萧夫人皱着眉头数落自己吃的太多、又还是宠溺地给她添了几道点心的样子。 她难过的闭上眼,又再次睁开,一颗晶莹的眼泪被风吹下,恰好滴落到陈清玉的手腕上。 下一秒,她用力一蹬,扑向张开一只手臂面向自己的陈清玉。 第73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0 ◎洞中火,天上云◎ 陈清玉稳稳的接住一跃而下的萧南时, 就在她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刚才松开的树枝“啪”一下折断,径直掉落下去。 萧南时回头看了一眼树木的折断处, 心情难以平复。 在心里瞻前顾后是一回事,但亲眼目睹危险的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时候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生命有多么难得而珍贵,她又是多么渴望生命。 否则,也不会拥有足够强烈的意志从一个个炮灰剧本里苏醒过来, 重获新生。 她回头看向和自己紧紧相拥的陈清玉, 虽然姿势亲密暧昧, 但二人此刻都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陈清玉低着头凝眸于云雾缭绕的下方:“你有没有听到刚才那树枝落地的声音?” 萧南时一怔, 她死里逃生, 精神紧绷,因此并没有听见。 陈清玉手臂使力撑起身体, 让萧南时能够安稳依附于枝干上,然后说:“下面应该有一块地面。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萧南时抱紧枝干,瞪着他不顾形象地大喊,“你不许去,万一没有呢?!” 陈清玉轻轻笑了,答非所问:“无妨。现在你身下这根树枝粗壮, 可以支撑你足够长的时间,足以等到我手下来后找到方法救你上去。” 萧南时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想要去拉已经要跳下的陈清玉, 却无法腾出手, 急出满头冷汗。 与此同时, 小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们俩一起抓着这根树枝的话,撑不了多久的,他应该也发现了这点。】 萧南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木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树枝和衣袖上。 她很想问他:陈清玉,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生命是可贵,可是他呢? 为什么会这么从容淡定的在两个人中选择了舍弃他自己呢?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一下两个人都安全的可能性呢? 她的目光透过流动的浮云紧紧追随,终于在一声重响后,看见陈清玉的身影摇晃着站起。 所幸,有惊无险。 他朝她张开双臂。萧南时眼眶里还挂着泪珠,虽然有气,但知道不是能任性的时候,忙学着他的样子借树枝荡了一下,向下跳跃,再次落入陈清玉的怀中。 这一次,她很快推开了他。 陈清玉低头检查着萧南时的衣物,发现她身体刚刚挨着山崖的那部分衣物染上了尘土,腰间系的香囊也有了划痕。 他想要伸手去拂,又发乎情止乎礼,手刚探出一点便停在空中。 萧南时并不理他、看他这些小动作,越过陈清玉紧紧抿住嘴唇向前走了几步,双脚很用力地跺着。 陈清玉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替她伸手挡着沿路垂下的枝桠。 他们沿着蜿蜒狭窄的山道行走,终于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山谷,不远处还能看见山洞的踪影。 陈清玉看了一眼继续默不作声往山洞走去的萧南时,从她身后自觉地走到靠近悬崖的那一侧。 萧南时周身的气压更低了,陈清玉不明所以,直到二人走进山洞中坐下、陈清玉钻着沿途捡来的树枝取火时,她仍然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秋风瑟瑟,此时临近傍晚,已是骤凉之时。 陈清玉依照书中的办法钻木,树枝很快亮起微弱的火光,却又被倏然而至的冷风灌灭。 他于是侧过身,用身体挡住风口,同时将手护在火苗前面防止火星被风吹灭。 “噼啪。” 那火又一次被燃起,这回有陈清玉的手掌护着,火越烧越旺,似有即将熊熊燃起的趋势。 昏暗幽冷的山洞里,这火便是唯一的温暖与光。 火焰映照出萧南时洁白的低垂的脸,使她的容颜在跃动的火苗中忽隐忽现。 陈清玉和她隔着一簇火,忽然想到了昨夜灯下那扑火的飞蛾。 如果她也是一簇火,他愿意做那只蛾。 他这样呆呆的想着,看着她,目不转睛,甚至忘记了手下越来越盛的火焰,正迎着风蹿向他如玉的腕骨。 萧南时猛地抬起头,将他岌岌可危的手抓离火旁,下意识喑哑的开口:“你在发什么呆?” 她的声音像被湖水浸过一般,饱含着难以抑制的哭腔。陈清玉闻言看过去,这才发现她一直低垂着的小脸早已挂满涟涟的泪痕。 他束手无措地看着她,慌忙用没有被她握住的那一只手取出自己怀中的手帕举到她面前。 萧南时没有理他,他便犹豫了一下,还是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起眼泪来。 放在平日里,他定会觉得此等行为太过放浪;可不知为何,或许是山洞里明亮的火光给了他莫名的勇敢,他小心地用柔软的手帕轻拭她的泪水。 萧南时抽了两下鼻子,察觉到陈清玉温柔的举动,鼻头更酸,她小声的嗫嚅着:“你知不知道被火烫到很疼的?会留下疤的。” 她原本就是因为他不好好爱惜自己生气,这下子满心却只剩下心疼和酸涩。 她重新低下头看他被她抓住的那只手,仔细检查,这才发现火苗险些灼烧到的地方,有一颗很浅淡的小痣。 陈清玉也随着她的视线发现那颗小痣。痣长在他身上,先前却从未被注意。或许对于这身躯体,他未曾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也并没对它产生过了解端详的欲望。 他看着那颗痣,忽然想到,这里也是萧南时在空中跃向他前,眼泪滴落的地方。 痣就像她眼泪的凝结,不知何时生于他的手腕。 和陈清玉的反应截然不同,萧南时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用眼神说着这是多么神奇的美丽。她欣赏那颗有如白玉中一点微瑕的痣,哪怕这只是很小、很小一颗。 “陈清玉。” 萧南时看着看着,将目光从手腕移向他墨玉般深沉的眼睛。 她突然质问他:“你为什么总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不等陈清玉有所反应,她便将他的手负气一样甩开,偏过脸说:“之前也是,总是一个人站在危险的地方,在公主府,在宫中,在那么深的湖边站的那样近,都要掉下去了也不在乎。” “你这样会让人担心的!”她回头瞪住他,故作凶狠的教训,尾音却因为哭腔发颤,显得有种张牙舞爪的可爱。 陈清玉显然是被她可爱到了,开玩笑般接话:“会吗?” 萧南时继续很认真的看着他,两只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澄澈真切的坚定:“会。” “我会担心你。” 她又一次不加掩饰的关心话语让陈清玉愣在原地,攥着手帕的手指关节发紧,透出皮肤下的血管。 他内心的死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却又挣扎着强迫自己移开与她明媚眼眸对视的视线,垂下了头。 他只是说:“抱歉。” 萧南时察觉到他的回避和动摇,话锋一转,轻轻软软地说:“你救我两次啦。” “你是太子,身份尊贵,身上系着天下万民。”她说,“这么珍贵的你,却两次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 陈清玉看着燃烧的火苗,火光将他的侧脸照的神秘而温顺。 他在心里回答她:“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珍贵。” 皇子不止他一个。况且,这世上有许多爱她的人,他死不足惜,可她不是。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而袖手旁观。 萧南时听不见他悲伤的自语,又接着鼓起勇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道:“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若要说的话,就只能以身相许啦?” 她看着他,棕色的眼睛像盛满星点的琥珀,又像一只伸出爪子的小猫。 陈清玉没有回望她的眼睛,二人间沉默了一会儿,他平静的说:“你是孤的子民,孤救你出于大义。你不必回报。” 他从未在她面前自称过“孤”,从他们第一次相见,他脱口而出的称谓就是“我”。 此刻却第一次这样疏远的拉开距离。萧南时的眼泪顿时掉下很大一颗,滚落在地上,转瞬被窸窣燃烧的火声吞没。 陈清玉余光瞥了一眼她,心中钝痛不忍,沉吟片刻后又张口解释道:“……实不相瞒,孤无意风月。”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冲动,向她剖析自己的决定,像是在承诺,又像在自我说服:“孤一生都不会成亲,不会与人有多余的交集。” 萧南时止住了眼泪,问他:“为什么呢?” 陈清玉下意识看向她,对上她盈满悲伤的眼睛,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瞬,突兀的将心底一直埋藏的想法脱口而出:“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难过吗?” 他不喜欢她的眼泪,甚至无法直视; 可他想,等到他最终了结生命的那一天,如果她也能为他落上这样一滴眼泪,只要一滴,便已然足够。 萧南时猛地倾身想要捂住他的嘴,却碍于双手脏污,急忙收回。 她皱着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才多大?你才不会死!”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他在剧情中的死亡,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的、背景板一样的死亡。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太子,是百姓大臣交口称赞的中流砥柱,是众人眼中月亮一般的存在,所有人提到他都会尊称为“那位太子殿下”。 那位太子殿下,此刻却在她的眼前,谈笑风生地谈论起自己的死亡,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他眼底的深沉无波告诉她那不是玩笑。 萧南时忽然想起刚才从山崖下坠时,身旁一闪即逝的流云,没有实体,轻飘飘的云雾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他好像,真的要成了那天上云。 第7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1 ◎当我看见你◎ 陈清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静静地笑着。 萧南时坐下来,比刚才要离他更近一点。她斟酌着问他:“你难道总是想着死亡么?”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她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我只是想, 你要是愿意找个人倾诉的话,我可以当那个人。” 萧南时小心翼翼的,慢吞吞地说。 陈清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呼吸一滞,面上不显,张口声音却并不平静:“我……” “我本就不该活着。”他言简意赅地说, “被祝福和期待着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并不是我;被看重的应该活下来的人, 也不是我。” “如果, 我完成了身为太子的职责, 等到这天下也不需要我的时候。”陈清玉沉静的陈述着, “等到那时,我就不必再活下去。” 萧南时的脑海中响起小春的提示音, 它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但被她按下去。 她不愿意被打断与陈清玉沟通的思绪。她只是安静的陪在他身边,听见他平淡认真的语气,强忍住眼泪。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润,那么温柔,可要经历什么,才会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讲出对自己这样残忍的话呢? 萧南时无法想象。 她最后附和地点点头, 用眼神告诉他她已然了解。 陈清玉看着她安宁而丝毫没有惊恐怀疑的面色,心里忽然放松。 他说:“你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我很奇怪。” “你不劝阻我么?” 世人求生, 而他异类般向死, 本该被唾弃、避而远之, 或者紧紧拉住他渴望将他拽向世俗的正常轨迹, 却奇异的被面前的女子温和娴静的包容。 萧南时想了想,说道:“你希望我劝阻你么?” 陈清玉语塞,他竟答不上来。 萧南时观察着他的反应,又说:“若你讲这番话是希望别人劝你别死,那便不是真的想死。 若你无论如何都要将死亡当成归宿,那我的劝说只是困住你的枷锁。” “我不相信你是鲁莽的人,你想要做什么,一定有你的理由吧。”她低声说,“哪怕是死亡。” 萧南时理智的分析着,忽然仰头看洞穴的顶部,怪乱的山石像微钝的刀锋一样刺向地面,也仿若要将她的心缓缓破开。 她柔声说:“但是,殿下,哪怕你有一点点不想死了,想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只有那样一点点。” “你尽可来找我。”她笃信保证,“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不管怎样,都会全心全意帮你,尽我所能,在所不辞。” 陈清玉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刚想说不必如此,望着她认真的侧颜,却难以开口。 他慢慢起身,将外袍脱下放在她身旁,逃离这样明艳温柔到让他自惭形秽的她:“你今日辛苦了,等我一会儿,我去外面寻些吃食来。” 若运气好的话,还会直接遇见看到他留下讯息的来寻他的部下。 萧南时虽然没感觉到饿意,但她自己的心情也需要空间平复,所以点点头,任由他离开。 一直到陈清玉的背影变成很远的一点,再到消失不见,她才将外袍披上。 那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和清香,萧南时鼻尖耸动,嗅了一下,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而下。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越哭越大声。 她刚刚是多么理智的分析啊?因为怕自己的不舍给他造成压力,怕她若是强求他不死会太过自以为是,所以只能压制住内心的难过,说无论如何她也会支持他。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看到那样的陈清玉。他明明好好的坐在她眼前,却像是碎掉了一样,他纯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那是一片混沌的毫无生机的寂寞盐湖。 她双眼红肿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不已。 小春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她哭到嘶哑,直到萧南时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它才用身子拱了拱她,温顺的蹭着以表安慰。 萧南时抹了一把眼泪,问它:“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小春犹豫了半晌,还是老实答道:【我刚才解开了陈清玉视角的剧情。】 【或许……有关……】它结结巴巴地说着,【有关他为什么想死。】 萧南时看着它,无语凝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接收这些剧情。 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很痛苦的回忆。 她有资格去看吗? 可还不等她细想,小春那边突然出了岔子。 只见它忽然被一阵强力的风吹成虚影,再找回神智时操纵代码的界面已变成乱序。 萧南时正要询问它发生了什么事,便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她的魂魄剥离,那感觉像极了她第一次苏醒自我意识的时刻。 伴随着玉石破裂的声音,她来到一处漆黑的无人之境。 * “这是哪?”萧南时从地上站起来,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摸索着,四处张望,“小春?” “你在吗?”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四方黑暗中回荡,昭示着此处的空空如也。 萧南时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陈清玉?” 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不过她的眼前逐渐出现一点光亮,紧接着光芒越来越盛,让她感到刺目,连忙伸手去挡。 光芒散去后,眼前出现了一处华美的宫殿,她站在一个稍显丰腴的美妇身旁,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床。 美妇人温柔地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床上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婴孩。 那婴孩长的有点丑,但肤白胜雪,有着与这美妇人如出一辙的漆黑点墨眼眸。 萧南时看着妇人不施粉黛却清丽非常的侧脸,隐约觉得她十分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她正要仔细去瞧,这时,殿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一身明黄仿佛使满室更为亮堂。 “皇帝?!” 萧南时惊讶的张口,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却发现这里没人能听见她说的话。 她松了口气,又看向此时稍显年轻健朗的皇帝,还有他身边温婉柔美的妇人。 “怎么不让下人通传一声?”妇人娇嗔着说,很是亲密地依偎在他怀中,“叫樨儿都吓坏了。” 萧南时这时才认出,这眼前的女人竟是樨妃! 是陈清玉的母亲——也就是说,床上的婴儿,是陈清玉么? 她连忙偏头去看那个有点丑丑的小孩,这下倒是从他的眉眼中看出和陈清玉的相似之处来,还隐隐看出几分可爱。 皇帝摸了摸樨妃的头,喊着温柔宠溺的笑意调侃:“吓坏了?朕不过是想给你们娘俩个惊喜,若是如此,那朕以后便不来了。” “陛下~!”樨妃嗔怒地瞪了一眼皇帝,轻捶他一下,拉他到襁褓前说,“玉儿说他想爹爹了,陛下就算不来看我,也得看看我们这么可爱的玉儿呀。” 皇帝看了一眼陈清玉,在他漆黑的眼眸处多停留了一会儿,又很快望向樨妃,皱了皱眉说:“你现在已经即将升为贵妃,那些往日的小家子气就不要再带着了。 朕是天子,而且答应过你,等到清玉百日,他就会被册封为太子。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恭敬,时刻规范,爹爹这类的称呼,不要再说。” “把朕叫做父皇,把你叫做母妃,是最基本的礼节。” 樨妃的目光有一丝暗淡,似乎觉得太过生疏。但她看向认真严肃的皇帝,又顺从地点点头:“嗯,我都听陛下的,一定好好督促规范玉儿。” 皇帝很满意的将她揽入怀中,却并不算多么亲密无间,二人间似乎隔着一道狭窄的缝隙。他们身后的萧南时却只是看向床上被二人冷落在一旁的陈清玉。 床上小小的婴孩似乎和她心有灵犀,也望向她的方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萧南时慌乱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他哪里看得到她呢? 正想着,转瞬之间,屋内的陈设天翻地覆,原本明亮的殿堂似乎有了些许陈旧和黯然。 她眼前的小床已经不在了,整个房间被书籍和案卷整整齐齐的堆满,书桌上放着一把戒尺,看上面的痕迹,应是使用过无数次。 萧南时心紧紧提起来,突然听见房门外一道男人的怒斥声,她急忙跑出门去。 她看见门外大雪纷飞,白雪将人一半的鞋履埋没。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直挺如松地跪在雪中,衣服的白色像要和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皇帝站在他面前,大声怒骂着:“你就是这样当太子的?!”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他手中拿着一卷奏折似的东西,大力甩在小男孩的面前,砸出一摊冰冷的雪泥,沾到少年脸上,他却依然岿然不动,似乎早已知道沉默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樨妃站在皇帝身后,看见陈清玉低垂的头和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拉着皇帝劝道:“陛下,玉儿他知道错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皇帝将这样复杂的活交给一个总角年岁的小孩子去做,陈清玉做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呀。 但她不敢这么说,毕竟她只是劝了一句,皇帝的面色就骤然铁青:“机会?” “哪有那么多机会能给他?他不是太子吗?不是能的很吗?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似乎气极了,又似乎不是因为这点错误而生气,总之意有所指:“你们不是都说他学富五车、有尧舜之相吗?尧舜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踹了一脚雪地里的陈清玉,冷哼一声:“别以为当个太子就了不起了!这位置是朕给你们娘俩的,朕自然立马就能收回!” 他在浩荡宫人的拥簇下径直离开,雪中一时只剩下陈清玉和樨妃两个人的身影。 “母妃……”陈清玉鼻尖被冻得通红,看见樨妃目光里的担忧,心底一暖。 他毕竟是个小孩,总是渴求父母的关爱。感受到父亲的严厉与冷漠,再看见母亲的担心,更加觉得慰藉与需要。 紧接着他却见樨妃双手按住他的肩,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怎么办?你父皇要是因为你犯错就不喜欢你,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陈清玉呆呆的看着她,心里升起一阵委屈。他想到什么,眼眶通红地唤了一声:“娘……” “别叫我娘!” 樨妃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使陈清玉脸上原有的红印愈发醒目。 她打完就立马后悔起来,却又坚定了神色说:“你没听你父皇说过吗,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会因此抛弃我的。” “你父皇说的没错,你怎么这样笨,连这点小事都一错再错?”她振振有词,“你记住了,永远不要叫我娘,娘亲,你一定要叫我母妃,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见陈清玉一直不说话,她摇晃着他追问确认。 陈清玉乖巧顺从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母妃。” 刚才皇帝让他在这雪地里跪着反省,要跪足三个时辰。陈清玉对樨妃说:“母妃,您先进屋里去吧,外面风雪交加,太冷了。” 樨妃有些犹豫:“你……” 若是她陪在这里,让皇帝知道后,会不会对她更有好感,不会将陈清玉的错迁怒于她呢? 陈清玉却不知她心底所想,只当母亲是在关心自己,连忙温声说:“母妃近日不是在保养手部?若是受寒生了冻疮,那……” 樨妃连忙站起来,点头道:“确实,确实。我得赶紧回去涂香膏,皇帝最喜欢我身上手上的桂花香。” “你们别走呀!”萧南时看着远去的樨妃和一旁从角落里跟上去的宫女,大声喊道,“谁来给他拿件披风啊!谁来——”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更没有人回头。 萧南时回头望向男孩挺拔的身影,迈开沉重如铅的脚步,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她想要上前抱一抱他,每走一步却好像都离他越来越远。 她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大雪停下,天色变换,这是一个艳阳天。 艳阳天,却不是烈日当空,而是冬日罕见的暖晴。 两个看上去就关系不错的琢玉少年郎一前一后在一处僻静的宫道上走着,前面那个看上去活泼欢快,后面那个步伐稳健,看上去老成持重。 虽然看背影和装束就能看出二人年岁相仿,样子也差不多,但萧南时一眼便认出后面那个是陈清玉。 她跟在他们后面,准确的说,是她和陈清玉跟在那个年纪偏小的小少年后面,来到一处结了冰的湖面上。 萧南时看着那湖,又四处看看,发现这好像就是那日中秋宫宴她和陈清玉约着相见的那个湖。 湖上的冰面看起来很厚,很白。那个男孩撒欢地跑上前,被陈清玉一把抓住。 “龟年!”他难得严肃地呵斥道,摆出兄长的气派,“不要过去,很危险。” 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回过头,冲陈清玉粲然一笑。 萧南时看着这个名叫龟年的灿烂孩童,想到宫宴之上,她和萧夫人的私语闲聊。 彼时她刚好奇完贺贵妃所出的八皇子的境遇,听到萧夫人说他早早逝去后,含糊地点点头,没太在意地一边夹起一块糕点胡乱嚼着,一边捂着嘴问她:“那八皇子叫什么啊?” 萧夫人当时说:“我想想啊……” “他叫——”她用帕子帮萧南时擦掉嘴边的碎屑,小声耳语道,“他叫龟年。” “陈龟年。” 陈清玉严肃的声线将萧南时从回忆中唤起,她看向二人,只见陈龟年本欲挣脱陈清玉掌控的身子又被拉住,没能去到冰上。 他也知道陈清玉此人最好脾气,当叫他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太子哥哥已经很强势了。 陈龟年只好故作委屈的说道:“七哥哥,我真的真的只是在最靠近湖边的地方溜达溜达,不会去中心危险的地方的。” 陈清玉将信将疑,手松开一点,正皱着眉想要再好好教育他一番,陈龟年就趁着他松劲的这点空隙大力挣脱开,做了个鬼脸,摩擦着冰面滑行玩乐。 陈清玉一惊,撇撇嘴在后面紧追着调皮的弟弟,和他在冰面上相互追逐着。 这冰面似乎真的很坚固,他们的鞋底在冰上擦出一道道痕迹,像蝴蝶在空中飞行的轨迹有了投影。 陈清玉虽然被迫老成稳重,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滑着滑着,也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自由与快乐,原本持平甚至刻意压下的嘴角变得放松,马上就要勾起来。 萧南时看着陈清玉这样她从未见过的快意姿态,蹲下身双手撑着脑袋看他。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微笑,那笑容浅浅淡淡,礼貌、和煦,像春风拂面般温柔,又没来由的不达眼底,让她感到刺目与虚伪。 而此刻他的脸上,却全是真切无比的快乐。 看着这样油然而生的笑容,萧南时也眉眼弯弯。 她忽然想到,如果她不是那样爱宅在府中,而是整日往宫里跑或到处走走就好了。 京城上层的圈子就那么大,总有一天他们会遇到,比这一次要早得多。 如果可以,她想和他一起绽放这样的笑容。 陈清玉这时已经和陈龟年不在一处滑,冰面不算太大,他怕自己第一次滑冰技术不好,撞到弟弟。 陈龟年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他一边滑还一边抱怨:“七哥哥,你帮父皇做了那么多事情了,能不能指点一下我啊? 他今日可是给我指派了好难的任务,我哪里有经验——” 萧南时听着听着,忽然眉眼一凝。 她脑海中回响起萧夫人当时的话:“八皇子是贺贵妃已故的亲生子,小时候病逝了。” “听闻就在皇帝第一次给他委派任务的那天。” “啪!” “噗通!” 一道冰面破裂的声音,一道落水的声音。两道声音像锋利的刀剑一般划破湖上温馨的宁谧。 萧南时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身影差点受惊不稳,只看见陈龟年的身体忽然从冰上消失,而破裂的冰层之下,水声哗然。 第7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2 ◎困◎ * 萧南时再一次看见陈清玉, 是他在幽小的房间里禁闭之时。 这哪里像是一国太子该住的房子,即使是她小时候回到并不富裕的漪州老家,住的房子也比这要好。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空无一物的桌前, 垂眸静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脸上的其余神色就已经收敛起来,和未来一样,眼底深黑一片,没有光亮。 似乎到了饭点, 门外有下人送饭来, 陈清玉没有起身去接。 萧南时有些急切地跑到门边一看, 只瞧了一眼便失去了食欲。 那是馊掉的饭菜和干冷的馒头, 没有肉类, 只有干巴巴炒出渣来的豆腐和发黄的菜叶。 她很生气,不明白为何要这样。 就算是因为他没看好陈龟年? 她看得清清楚楚, 陈龟年是自己贪玩掉下去的;虽然也不是他自己的错,毕竟到底只是个贪玩的孩子,但更不该归咎于同样幼小的陈清玉。 即使他是哥哥,是太子,可他难道不是一个小孩吗? 大人没有监督,宫人没有跟着,于是心安理得地把责任推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这样就能让自己少一些自责吗?萧南时这样想着,来到宫中的其他地方。 樨妃的宫里, 上下肃静, 樨妃在妆台前捧着一件披风泪流满面, 口中怨怪着两个小孩子的胡闹行为; 贺贵妃——此时还是贺妃的宫里, 一片哀痛之色。 皇帝陪在一身素白的贺妃身边,看着她哭的昏天黑地。 贺妃边哭边说:“皇帝哥哥,为何不赐死太子!”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她不分黑白地指责着,“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龟年一向乖巧听话,怎么会突然跑到冰上去!?” 萧南时本想着她丧子痛苦,很是为她悲伤;却听见她这样说,顿时双眼冒火,上前两步便要理论,但没人能理她。 “您不是之前才答应过臣妾,若是龟年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就让他成为太子的预备,和他一起竞争……”贺妃念念有词,“定是陈清玉,定是他听到了,觉得龟年是个威胁,下手除了他!” “陛下,他小小年纪如此恶毒,您定要为民除害啊!!” 皇帝将她安抚下来,揉了揉眉心说:“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深沉的眼睛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归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萧南时在一旁看着,心想: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就这样给陈清玉定罪了吗?因为当时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至于这样鼠目。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跟着皇帝和内侍回到他的书房,却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陛下,贺妃娘娘……” 皇帝站在书桌前,叹了口气:“朕知道她难受。明日让贺将军进宫一趟看看她吧。” 内侍连声应下,又试探性的问道:“那,太子殿下……”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说:“她说是太子害的,谁信?” “若说是连带责任,那是朕让他们去走走散心,是朕给八皇子安排的活儿,他心中紧张要疏解,难道她能怪到朕的头上?” “若说是阴谋。”他轻蔑地说,“陈清玉有那个心,还有他八皇子今日什么事?早在他进学堂那天起就该防起来了。” 他却笑着说:“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是最爱说太子少年英才吗?这下好好搓搓他的锐气,让他记住谁才是能护他的人,谁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萧南时听着他含笑的语气,不可真心地瞪大眼睛,双手攥成拳,手心一片冰冷。 好过分,好过分的人。 下一刻,天旋地转,樨妃出现在书房,看样子比之前疲老了一些,却应当也没长多少年龄。 她将一盒香膏砸到皇帝面前,第一次大声对他说话:“陛下说喜欢臣妾的桂花香,是喜欢臣妾,还是透过臣妾怀恋她人?” “我怎么就忘了,皇后最爱桂花,中宫就有一颗桂花树!”她气极反笑,眼泪簌簌,“死了的人不好好躺着,反而要来和活人争宠,真是可笑。为何不把那些桂花树全砍了?” “樨妃!”皇帝怒斥她,用手很大力地拍了拍桌案,响声让地面都震动些许。 “樨妃,樨,樨,桂花……”樨妃口中喃喃,又流下一行清泪,“连唯一值得拿来炫耀的封号,都是她的象征么?” 以为是爱情,是一见倾心,不过是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死人的影子,是将她拟成一件可供赏玩的花或物品。 若不是贺妃无意中提起,她又如何知道自己一直都活的像个小丑? “臣妾有名字,皇帝可还记得臣妾的名字?” 皇帝没有看她,更没有回答。 他背过身去,吩咐下人:“来人。” “将樨妃降为才人,禁足在她宫中。” “褫夺封号。”他下了最终审判,“她不配。” 大笑着流泪的樨妃最终也没有如愿以偿听见最爱的男人叫自己的真名,她被赶来的下人拖走,目光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甚至也没有分给匆匆赶来的陈清玉。 陈清玉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无视。他平稳地走到书房门前,对皇帝恭敬周正地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不想看到他这和樨妃相似的面庞,他时常感到可惜,他当年将他设为太子,也是因着他漆黑的眼像极了已故的先皇后,如今看来,除了那双眼睛还隐约有点相似,其余的一点都不像。 他冷着声说:“滚!” 陈清玉似乎事先便料到了皇帝的反应,只是更加温和恭顺地说:“儿臣特前来汇报父皇前日交代的赈灾一事,若父皇有事,儿臣稍后再来。” 萧南时看着他已经有些长开了的清隽脸庞,听着他刻意压制得沉稳持重的少年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他已经和之后那个端方有礼、一切都游刃有余的陈清玉别无二致;此刻的她又在哪里呢? 想都不用想,定是缠着父母去哪里玩乐,或者和表姐在房间里做些小玩意,要不就是悠闲的安睡…… 她踏着小碎步跟在陈清玉身后,待到他停下,她一抬头,看见樨妃所在的宫名。 她跟着他进去,樨妃直接朝他们的方向扔来一个方角的香膏盒:“滚出去!!” 萧南时条件反射地躲开,陈清玉却站在原地,被砸过来的盒角划伤脖颈,顿时渗出鲜红的血珠。 “要你有什么用!”樨妃将那个桂花披风也甩给他,“要你有什么用!” 她将对皇帝的怒火尽数撒在他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 萧南时的眼泪涌出来,不管樨妃是否听得见,冲她大吼道:“明明他才应该是最难过的人,为什么这样?” “其余人都可以不理解他,可是你是他唯一的最亲的人了,你为什么也这样对他?” 陈清玉小心而珍重地从地上捡起那个披风,上面有桂花的纹样,还有他的名字。 樨妃感到乏力,不愿多看他一眼,起身回屋,最后丢下一句:“把这件披风拿去烧掉,别让我再看到领口的那个花纹!” 萧南时于是看着陈清玉犹豫片刻后,把披风交给下人,淡淡嘱咐:“母妃不愿看见花纹,将它缝上罢。” 这么多年,这是母妃给他亲手做的唯一一样礼物,他不可能拿去烧掉。 把她厌恶的桂花缝起来,不在她眼前穿就是了。 他离开宫殿,缓慢而平稳地行走。 他的眼睛里尚且不算全然的麻木,还溢着破碎的悲光。走到拐角处,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地撞上来,陈清玉微愣片刻,也只是微笑示意自己无事。 萧南时在他身边说:“明明已经这么悲伤了,你别笑了。” 哪怕他稍微严厉的斥责这个宫人,她也觉得情有可原。但他只是温和有礼的反以一个微笑宽慰那个太监,甚至帮他指了路。 刻在他骨血里的完美无缺和周正礼仪,多少人因此爱他清风朗月,却不知这都是由戒尺和血印造就。 陈清玉路过御花园,或许想要散心,他走进去,刚好遇见正在赏菊的贺贵妃。 他听见她毫不掩饰地对身旁的宫女咒骂:“死的人怎么不是他?”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走开,神情中有自责,有木然,有悲伤,没有恼怒。 一路走,他也一路长大。宫中的风景并没有怎么变,他身形日渐高挑,可面上的神色也没怎么变;若说有,那便是套以更加温柔完美的、人人称赞的表面。 萧南时跟着陈清玉,看见他时常站在一个个深不可测的湖畔,静静的看着湖面。冰冷的湖水很慢的摇动,他像要被湖吸进去。 她忽然想到他在山洞中的那番话。 “我本就不该活着。” “被祝福和期待着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并不是我;被看重的应该活下来的人,也不是我。” 所以,他们初见的那天,宫宴的那天,他站在湖边,想的其实都是死亡对吗? 湖水摇动的愈来愈慢,一阵冷瑟的风吹过,像要将它凝结成冰。 眼前的景象也被冻结,萧南时的耳边出现火焰安静的燃烧声,她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个满是回忆的梦境中醒来。 她醒来了,可是陈清玉被困在那里。 困在那日大雪纷飞的罚跪里,困在深沉冰冷的湖水中,困在御花园被供奉的菊花外,困在华丽宫殿的香膏盒间。 萧南时无力地用手掩面,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此刻却又止不住的哽咽,豆大的泪水挣扎着涌出眼眶。 昏暗的洞口处天色更暗一点,一点夕色的天光被越来越近的人影挡住,陈清玉满载而归。 第7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3 ◎想要为他秉烛,想要十指相扣◎ 陈清玉这一趟出去收获颇丰。他不知从哪里采来野果和可以充当调味品的草木, 用树枝叉了两条鱼,怀里还捧着一小束白色的小花。 “怎么了?” 他见到萧南时脸上的泪,很是急切地放下手中的东西, 蹲下身抬头看她。 萧南时撞进他温柔关怀的眼眸,眼泪更加汹涌泛滥。 陈清玉内疚地问:“是不是我留你一人在这里让你害怕了?抱歉,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永远别这么想。” 萧南时立马反驳,她摇了摇头,又不想叫他担心, 撒谎道:“我是害怕、我害怕你丢下我走了……” 也不算撒谎, 她的确害怕他离开她, 永远的离开。 陈清玉对她保证:“不会的, 我定会将你安全带回丞相夫妇身边。” 那之后呢?萧南时想这样问他, 一张口却变成了别的话。 她擦干脸颊上的湿痕,低头忍住还来不及流出的泪水, 看着他怀中的茉莉花束说:“好香啊。” 陈清玉脸颊微红,胡乱应了一声,把茉莉花递给她:“顺手采的,萧小姐不喜欢的话放一边就好。” 萧南时小心的双手接过花,轻嗅一口,茉莉好闻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她破涕一笑:“多谢殿下, 我很喜欢。” 陈清玉移开视线,没有作声。 他在山间行走采摘, 意外遇到一丛茉莉, 看到它们就无可避免地想到她。 不等他反应过来, 已然摘了满怀的茉莉想要送给她, 总觉得她收到花后会很开心。 想要疏远,想要避嫌,可又总是情难自禁地想把遇见的一切美好尽数赠予她。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挣扎别扭的无信无耻之徒,离开的承诺是徒劳无功,理智的克制是自我麻痹。 一阵冷风从洞口灌进来,火苗有些瑟缩,陈清玉移开身体去挡风,处理起刚拿进来的蔬果鱼肉:“饿了吗?我先给你烤鱼。” 他想了想,把用帕子包住的果子放在火旁边,想弄温热后再给她吃。 萧南时看见他被风吹起的衣角和发丝,把身上温暖的外袍脱下,披到他身上。 眼前忽然浮现出年龄尚小的他跪在雪地里的场景,那时她没能送出的衣袍在此刻覆盖其身,她想把这些过往的遗憾尽数弥补给他。 哪怕为时已晚,哪怕是亡羊补牢,但她还是想要补给他。 爱一个人好像就会觉得他可怜。从前只是觉得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心意,此刻却想要为他秉烛,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就像刚刚在山崖之上,在山洞之中,她不该甩开他的手。 以后再也不会了,萧南时这样对自己说。 陈清玉双手都忙着,腾不出空,只能看向她道:“你穿就好,我不怕冷。” 萧南时很坚决地摇头:“我烤火烤太久了,很热。” 陈清玉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看不出真伪,也只能作罢。虽说只是披上了一件普通的外袍,原本寒冷的躯体却似覆上绒毛和厚毯,温度不断攀升。 他很快将几个多汁的小果子用手帕包好递给她,又折下草木的茎叶和鱼肉一起烤。烤鱼的签是他不知从哪寻来的、两根被洗过的细木,上面零零星星生着倒刺。 萧南时刚才哭泣时水分流失的太多,她看着色泽鲜艳的不知名水果,嘴里馋馋的,立马一口一个的吃着。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饭桌礼仪,她嘴巴一动一嚼,鼓鼓囊囊的,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陈清玉抽出空来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笑着低下头。 萧南时给手不得闲的陈清玉也喂了一个果子,他嘴上说着“你吃就好,我吃过了”,还腾出一只手稍微挡了一下;但等她强硬地塞到他嘴唇上时,他吞咽的声音却很明显。 萧南时自得其乐地投喂完他,很惊奇地倾身凑近,看着他刚刚伸出的那只手,是没有痣的那只。 宽松的衣袖因为抬手而露出里面的手腕,山崖上紧急惊险,她不曾注意,这下才发现他还戴着那条茉莉手串。 茉莉已经发黄发黑,萎缩到变得很小,紧簇地皱在一起。 这么久了,不管是他还戴在手上,亦或是手串居然还没散架,都令她很吃惊。 “你还戴着这个呢?”她问,有些调戏的意味,“这么喜欢呀?” 陈清玉下意识想反驳,但又无法说谎,含糊不清的说:“嗯。” 他看向瑟缩的花串,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二个手工的礼物,但无论是母妃的披风还是茉莉的手串,都不能见光,不能长久存留。 萧南时显然也想到了。 她送给他的时候还没有看见他的过往,以为他贵为太子,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了;她当时也仅仅是头脑发热的随意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分享给他,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她的稀松平常,他好像当成很宝贵的东西,看得很珍重。 她悲伤的想着,嘴上开着玩笑:“那你恰好带茉莉花回来,是想让我再给你编一条吗?” 陈清玉摇了摇头,终于却声音很轻很轻的、不确信的小心问道:“……可以吗?” 萧南时别开眼不看他:“我才不给你编。” 陈清玉自嘲的笑了一下,似乎早料到如此,于是打算说些话缓和气氛,却很快又听见她说:“一会儿吃完了,我教你如何编。” “这样的话,以后每次开花,每一种花,你都可以编成手串,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枯萎,不用把已经萎凋的花还戴在手上。” 陈清玉原本正在给其中一个木签磨平倒刺的手轻颤,又很快握稳,心境波动:“好。” 没过多久,鱼肉烤好了。金黄焦香的烤鱼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萦绕在整个山洞中。 萧南时把接过的鱼肉放到嘴边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被鲜美细嫩的肉香征服。 她赞叹道:“真好吃!陈清玉,你怎么什么都会?” 虽说她直呼其名,但陈清玉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从眼底透出些许掩藏不住的愉悦:“之前探访民情的时候和百姓学的,还有去赈灾的时候,在山中暂住过。” 他三言两语,萧南时却立马联想到其中艰苦。 她在心里悄悄描绘着从小到大每个阶段都在努力做好太子的陈清玉、处理公务日渐娴熟的陈清玉、去各地体察民情不惜以身犯险的陈清玉、第一次困在山中学习着野外生存技能的陈清玉…… “你好辛苦。”她评价道。 陈清玉微微摇头:“我是太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萧南时想,他虽说是太子没错,可又没有收到什么真真正正的好处,他有的别人都有,他没有的别人也都有,如此不对等,他应该做什么? 她要是他,被利用还被打压冷待,早就躺平不干了。 她看向陈清玉的脖颈处,这才发现他的衣领总是很高,很规整贴身,看不见领口下的一寸;可她知道层层衣领下,有一道被飞来的金属盒子划开的疤痕。 萧南时小声说:“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陈清玉转头不解地看向她,萧南时更加确信的重复说:“我要是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陈清玉。” 陈清玉看着她专注而真诚的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殿下!” 这时,由云七带头,他的下属们一路沿他留下的暗号来到山洞外接他们回去。 其余人在洞口驻守,云七走进来,看见萧南时,眼神不自然地乱瞟。 总觉得他们打扰了二人的氛围。 以及,他隐隐吐槽,殿下虽然三番五次说不必将萧小姐的动向和危机汇报给他,但真有事发生了报上去,他非但没有责罚,还火急火燎地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亲自来救她。 他已然将萧小姐当成准太子妃看待,自然不敢直视。萧南时倒是很淡定,还朝他礼貌性地微笑颔首。 陈清玉接过云七呈上的他之前留作信号的佩饰,那是一块白色的玉玦。他重新挂在腰间,转头对萧南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已是日暮,去不了寶华寺了。”他看了一眼渐深的天色说道。 萧南时想想也是,现在要再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回家就是深夜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两位家长交代。 她问云七:“我们今天发生的事没有传出去吧?我不想让爹娘担心。” 云七立马说:“萧小姐请放心,殿下是接到十皇子传讯后赶来的,我们行事隐蔽,一路封锁了消息,外人并不知晓。” 萧南时一愣:“十皇子?” 还有男主的戏份呢?她看向陈清玉,他可没有告诉她,虽说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陈清玉看上去有些在意。他立马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得快些走,顺便去如意坊给你买条新裙子。” 他指了指萧南时的腰部,萧南时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里有好大一团被刮蹭出的灰尘和钩痕,腰间挂着的香囊也被刮破了。 她大惊失色,立马解开香囊,发现里面的那枚花珀已经不知何时碎成了几半。 她可怜又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向陈清玉,他也已经看见了花珀的惨案,虽然可惜,但依然柔声安慰她:“不要紧,我再寻来一个便是。” 云七在一旁暗自大叫:殿下您说的可轻巧啊!成色如此的花珀历代帝王都不一定能拿到几个,萧小姐身上这个还是您恰好施救过一个隐世玉匠后,人家送上的毕生至宝,把皇帝的私库掏空也买不到,要去哪里再寻一个啊? 萧南时摇摇头:“不要,我就喜欢这个。” 她重新系好香囊,对他说:“一会儿去如意坊,我正好也一并把花珀给她们看看,能不能用这些碎块做成小首饰。” 在暗卫们带来的绳索等工具的帮助下,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山间。密林之外,云七他们早已安排好了马车。 萧南时没有去坐给她专门备的那辆软轿,她提起裙子跟在陈清玉后面,在他无奈回头的时候飞快晃了晃手中的茉莉花说道:“说好我要教你编手串的。” 陈清玉心里很是纠结,萧南时趁他动摇,立马钻进马车。陈清玉轻叹一声,瞥了云七一眼。 云七低头转身,对身后一干人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马车上,陈清玉正襟危坐,萧南时看着他拘谨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好笑。 但她也没多为难这位一向谨慎守礼的端方太子。她将茉莉花的叶片折下,放在车内的小桌上,细心地边示范边讲解手串的编法。 陈清玉也学着她的模样折下叶子,将几根根茎上下缠绕编织着。 他的手指纤长,但做起手工来一点也不灵活,甚至很是笨拙,经常把花和茎折断。 萧南时看了他手下的惨状一眼,笑道:“其实若是有针线丝带就更好,你手上那串就是用铁丝串成的,不过今日没有,难为你学这种难一些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看见陈清玉手指上细小的伤痕,如玉的白皙指尖有不止二三处密密的针孔。 萧南时眉眼一凝,放下手里的花去抓他的手,却被敏锐的陈清玉躲开。 “手给我。” 见他瑟缩回去,用袖子将手挡住,萧南时紧紧盯住陈清玉,表情骤然沉下,认真严肃起来,还有些凶凶地重申道:“把手给我。” 第7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4 ◎当光照亮影◎ 陈清玉只能慢吞吞地伸出手, 萧南时嗔了他一眼,仔细的检查他的指尖。 洁白如玉的指尖上果然有针或小签子扎过的痕迹,看上去就很疼。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受伤了吗?”她一阵揪心,皱起眉问他。 陈清玉难以承受萧南时看似审讯却无比关怀的目光,想要伸手将她紧皱的眉抚平,但很快制止住这样的念头。 “不是。”他回答道,又想到什么,迅速改口, “是。” 萧南时气笑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刚想指责他不好好爱惜自己, 转而思及他本就没那个心, 气的在心里咬牙切齿, 捶胸顿足, 但也不忍说什么怨怪的话。 “你送我的药膏,自己也要涂。”她叹了口气, 并没多问,只是嘱咐道。 “好。”陈清玉很快乖乖应答,小心地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板起来的脸色,心中不禁生出窃喜。 “下次见你,我要检查。”萧南时生怕他搪塞过去,正色说,“就明天吧, 你护送我去寶华寺,补上今日没去成的事。” “你看, 乌始挐是你们皇室要合作的, 最后那个刺客你也说了多半冲你来, 你连累我的, 你要负责。”她蛮横强硬地宣布。 陈清玉想了想,很认真地答应了她:“好。” 萧南时看着他重新开始编织的动作,在心里想,他对她还真称得上是逆来顺受。 她总是有点想欺负他,却又舍不得。 他真是最最讨厌的,麻烦的家伙。 陈清玉编着编着,似乎渐入佳境。他把剩余的茉莉花都编完了,一共编了四五条,前几条都东倒西歪,第一条更是直接濒临散架,只有最后一条还看得过去。 他把这最后一条手串推向萧南时:“这条送你。” 萧南时看向桌上静静躺着的纯白花串,听见陈清玉说:“作为你教我编手串的答谢。” 萧南时听到这话,想要伸手戴上的动作停下,抱着手好整以暇地偏头问他:“那若是我说不需要答谢呢?” 陈清玉眼神一黯,脑袋耷拉下去,很伤心的模样。 萧南时气得攥拳轻锤了一下大腿,拿起手串在口中嘟囔:“想送就送,我又不是不收,干嘛找那么多理由。” 陈清玉轻咳一声,想要辩解,但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萧南时接着问:“不过,你把这条送我了,那你戴什么?” “我有这些。”陈清玉指了指桌上其余的手串。 “你的那些能戴呀?”萧南时抓起一个手串,还没举起来,上面的两朵茉莉花就已经脱落。 在陈清玉尴尬又羞赧的眼神中,她笑着摇摇头,接着很快编完一开始自己示范的那条,递给他:“殿下,伸手。” 陈清玉来不及纠结,已经顺从地伸出手,萧南时把手串套在他手腕上,又绑紧了一点,移开身子远远观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 “桌上这些,你不要了吧?”萧南时笑眼盈盈地说,“都给我好了。” 说着,她便很小心地拾起一些已经脱落的茉莉花和花瓣,同编的歪歪扭扭的手串一起收入方帕中包起。 “日后我每次见到殿下,都要拿这个笑话你!” 她现在总愿意和他说些以后,日后,如果他可以因此生出一些期待呢?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里的两个人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流动。车外的山道间隐约传来桂枝的香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加浓烈。 桂花还是没有开,都含苞待放着,撑起一个个小而鼓囊的花苞,已经叫人不由期待起它们开花后的万丈芳香。 * 如意坊内。 萧南时看天色渐晚,想着快些回家不让家里担心,便很遗憾的没有多逛,迅速选好了衣服去楼上更换。 陈清玉在坊主特意安排的包厢内等她,看着手上纯白间混着嫩绿色的手串出神。 云七敲了三下门,得到允许后进入屋内。他小心地掩好门,压低声音禀报:“殿下,您之前吩咐的事,刚才属下去确认过,没有纰漏,一切顺利。” “嗯。”陈清玉淡淡道,“还不够。” 云七低下头回话:“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他想着,上次乌始挐再三勾缠萧小姐后,殿下明面上以公事为由给他找了不少事。但毕竟事关两方外交和民生发展,殿下心怀大义,不可能太过火。 所以暗地里,他奉命给乌始挐下了点特殊的东西,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男人尊严。虽然药效不烈,只是叫他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雄风不振,但对这种张口闭口以雄为荣的人来说也足够打击了。 在那以后,乌始挐分明都对萧小姐不再狂热了,却不想这回…… 陈清玉轻抚手腕上柔软的花瓣,冷声说:“他既想要,就让他要个够。” “其余参与此事的人,给西域那边的长老施压,他们自己杀。” 他面色温和,轻描淡写地说着杀戮之词,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云七领命:“是。” 他又说:“最后射箭的刺客是雇佣来的死士,属下们办事不力,查不到源头,但可以确认与西域无关。” 陈清玉眉眼一凛,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大概,有些头绪。 “去给十皇子说一声,此事已经解决,让他务必不要外传。”他皱了皱眉,又补充道,“还有,帮孤准备一份谢礼送给他,作为发现此事的酬谢。” 云七走后不久,门再一次被敲响,也同样是三声,但这一回陈清玉刚听到清脆的叩木门声,就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口出现的果然是萧南时。 她选了一身纯白色的厚布衣裙,上面拢着鹅黄的轻纱,用天蓝色绣着粉紫花纹的丝带束于腰间,腰下有大片浅浅的蝴蝶纹饰点缀,丝线密缝,葳蕤生光。 出门前整齐盘起的头发早在坠崖时便已乱了,路上她将头发放下来,青丝如瀑;现在则用了与腰上同样的一条天蓝色丝带束拢,更显出一种和韵之美。 沉闷暗调的小楼厢房内,她身穿蝴蝶,仿若秋冬季节乍泄的春色,阴沉暗室里唯一的光,与他眼中周围的一切死寂格格不入。 “好看吗?”萧南时眼睛亮亮地抬头看他,摸了一下珍珠白的耳坠问道。 “好看。”陈清玉的视线无法移开她,只得定定地回话。 萧南时很是开心,又低头压下嘴角,一边双手玩着腰间垂下的带子,一边故作不悦地指责:“殿下真敷衍。” 陈清玉慌乱了一瞬,连忙说:“萧小姐自是皎若朝霞,灼若春光,仙姿隐现如轻云蔽月,长身飘摇若流风回雪……” 萧南时听得面红耳赤,拉起带子挡在脸前:“好了好了,别说啦!” 她转身往楼下走,陈清玉跟在她身后,对上前来找萧南时问询的如意坊主暗示一眼,对方立马上道,表示定不会将今日他们二人前来之事泄露半分。 萧南时和坊主说完话,回到陈清玉身边,他随口问她:“和坊主说了什么,可是衣服不合身?” “没有。”萧南时摇头,“很合身。” 她紧接着忽然拍了拍手,问他道:“啊,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一下十皇子?” 陈清玉下意识阻止道:“我已经……” 他想起来自己并无立场,又只好闭嘴。 云七没听见陈清玉的欲言又止,以为他没有回答,便对萧南时解释道:“殿下方才已经吩咐下去,连同萧小姐的份一并赠礼致谢十殿下。” “啊,那太好了!”萧南时挑了挑眉,轻松地说,“不愧是殿下,处事真是周全。” 陈清玉提起的心缓缓落下,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她好像并未察觉他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就算察觉,也并未指责。 他跟在萧南时后面,云七走在最后。廊内的灯光将人影投射于地面,陈清玉看见他和她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像被地板的纹缝纠缠绑定。 他低头凝神,往外走出一点,刚好挡住云七落在地上的影子,将它与他们二人的影隔绝开来。 萧南时穿上新衣服就很开心,在前面蹦蹦跳跳,很轻盈地迈着欢快而端仪的碎步。她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细致如云七也没有。 走廊的灯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一处又一处。当光照亮她的时候,说不清光与她孰亮; 而光后的暗影笼罩着陈清玉,他望着她随脚步一起翩然跃动的柔顺棕发,心里怅然。 * 乌始挐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 他下意识粗暴的大骂了一声,又立马反应过来,恐惧的缩成一团四下张望,生怕再有刚才那般诡异的事情发生。 但是他躺在红艳的软床之上,似乎很是安全,等了好久也没有邪鬼伤人,于是便又趾高气昂起来,刚想下床出门,却被身上的剧痛疼的嗷嗷叫。 他只好对着房门喊道:“来人,来人!” 下一秒,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手下,而是一个面若桃花、身着红衣的窈窕女子。 她撩了一下头发,风情万种地朝乌始挐一笑,乌始挐顿时忘了身外的一切,色眯眯地笑起来搓搓手,又想到自己最近每次床上的窘态,脸上表情多变精彩地犹如一盘打翻了的颜料。 尽管如此,他还是暧昧又自以为雄伟地说:“小美人,可是来陪哥哥的?你可知道我是——” 美人嘴边的笑意更深:“我不仅知道,还知道我是奉命专程来好好满足王子大人您的。” 乌始挐高兴的找不着北,摩拳擦掌,只恨自己不能下床立马抱住她亲热,连忙张开双臂,艰难地坐起来邀请她。 美人走近他,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粗糙的胡渣,和婉地说:“大人,您得先陪我玩个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 乌始挐嘴里分泌出猴急的唾液,感到眼前一黑,眼部有冰凉的触感。 第7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5 ◎完美的死物◎ “蒙眼?”他邪魅一笑, 勾勾手指,兴味大发,原本蔫蔫的身体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 那美人没有回话, 乌始挐默认她在害羞,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美人碰他。 一直到他等的不耐烦之时,忽然感受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膛。 乌始挐脑海中勾勒出刚才看到的美人纤细白嫩的玉手,吸了下口水,抱住怀里的人就要亲上去。 怀中的人却比他还要猴急, 扒开他的衣服坐上去动了几下, 乌始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听见一声粗粝而尖锐的老妪声音:“哎哟我的天爷呀, 云姑娘你给我找的什么倌儿, 这是个不中用的咧!” “从没见过才动了两三下就没了的男的,简直还不如那半只脚进棺材了的老汉!” 乌始挐又羞又愤, 但更多的是大惊失色。他举起满是淤青的手摘下眼罩,这才看清身上的人并不是刚才的美人。 何止不是美人! 这是一个满身脏污,穿着破烂的老乞丐! 面色蜡黄,身型干瘦,一双浑浊的眼睛眯着,上面均满是难看的细纹。 刚他馋的紧了,没留意她的一切, 现在突然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难闻的馊味,登时咧嘴就要吐出来。 老妪黑黄的手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让他堪堪咽回去, 又犹嫌不够, 嫌恶地扇了他一掌, 扬声说:“你和太监有什么区别,没用的东西,原本看你脸还看得过去才来的,我就说云姑娘怎么不收我钱,原来如此啊!真是便宜没好货!” 她鄙夷的从乌始挐身上下来,还往他吐了口口水:“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什么玩意儿!” 乌始挐一张方脸涨得通红,像一块烧红了的黑铁,恨不得拦住她直接打死,然而身上太疼,根本做不了什么动作。 和乞丐一样的老妪出门后,门口再一次涌现人影,乌始挐愤怒地抬起头,正要大声呵斥,却看着来人张大嘴哑然无声。 紧接着,他被几个一拥而上的大汉压倒,嘴巴被淫邪的笑脸堵住,身上被又扇又咬,原本的伤口更加刺骨。 他听见几个男人大笑着说:“哈哈!六婆说的太对了,这人果真是个起不来的玩意儿!” “起不来就天生该给我们玩儿,知道么?”一个男人挑着他的下巴说,“长得挺壮的,却是个废物,玩这种最有意思了!” 乌始挐两眼发黑,感到身下的欲望彻底消散,一辈子的那种。 他这边痛苦着,那边门外,刚刚那个美人正笑眯眯地送怒气冲冲的六婆去新的包房。 六婆交了钱,看见房间里清秀却健壮的男人,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红衣美人退出去,关上房门后走到远处的望台上看向京城的夜色。 “云七。”她单手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朝空气开口,“你给我从屋顶上滚下来。” 空荡荡的高空之上,突然翻下来一个倒挂的人影,仔细看过去,正是一身黑衣的云七。 “大姐。”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和散漫随意的动作格格不入。 云一点点头,算是应答。她红唇轻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终于能收拾这个劳什子西域王子了,亏得你们把他给我带过来。”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她把玩着微卷的长发,“移花楼的春燕,青金阁的庄纭,都被他狠狠羞辱和玩弄,真以为此处和他们那里一样任他妄为? 他不把女人当人,我就让他在我这小倌楼中,尝尝当他眼中的女人的滋味。” 云七耳力好,听见远处屋内男人从心急如焚到渐渐歇火的惨叫声,抱着手咳嗽了两声,接话道:“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这回你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云一问这个家族里排行最小的弟弟,“你不是一直帮那位殿下办事的么?他一向行事稳妥大方,怎会用这么……妙的方式对付人?” “这你不用管。”云七正色道,“殿下做什么肯定都有他的道理。” “啊,是是是。”云一不以为然,“不愧是太子身边最忠实的暗卫。” “殿下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能将生命与忠诚奉于殿下。” 云七说着,从屋檐上跃下来,眼睛炯炯有神。 “哪怕是叫你放弃我们云家世代相传的隐世武者身份?”云一笑着打趣。 云七挑眉:“你不也是么?放着大长老的身份不做,跑京城来开倌倌楼。” 云一说:“这世上得势的有两种人。一种被权力束缚,身居高位之后,想的都是怎么维护住自己的高位、把别人都牢牢掌控在身下; 还有一种,获得世俗的地位之后,就想去干点别的,来满足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这是你,也是我。”她说,“你猜猜,你们的太子殿下会是哪种?” 云七立马说:“我不会妄议殿下。” 云一嗤笑了一声:“说不出来吧?” “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从你的只言片语和民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来看,他哪种都不是。 他好像一个死物,完美的、被精雕细琢的皇室摆件。” 云七刚想反驳她,便被她打断:“别和我说你一点都没这么想过。作为太子,他不图权,但也并不真的热衷于民生。需要他解决的他一定会出面,而且事事完美,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皇室斗的水深火热,太子却从未急眼过,若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便是心机太深。 然而我听闻他宅心仁厚,不止你,他四处施救,以身犯险救了许多人。”云一皱着眉分析道,“每次我听百姓们夸赞太子舍己为人我都在想,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以生命犯险,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虚名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云七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太子救自己的时候差点被流水冲走的场景。 那一刻,他刚被陈清玉拖到岸上,恢复知觉,下意识抓紧陈清玉即将脱离的手臂。 可是,也是那一刻,他从这位传闻中完美的殿下脸上,分明看见了死志。 他挽救了那样多想要活下去的人的生命,却好像从未珍惜过自己。 云一接着说:“总是在帮别人的人,活得最可怜。一直救人就是自我毁灭——多看着点你家太子吧,别让他走到那个地步。” 云七心下一紧,忽然想到什么,笃信地说:“不会的。” “殿下不会的。” 见云一丢来一个不大相信的眼神,云七低声说:“最近的殿下,有些不一样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转而道:“对了,麻烦你找找关系,安排一个档次比较高、有密闭包厢但能让隔壁厢房看见内里情况的酒楼,三日之内。” “真会使唤人。”云一翻了个白眼,耸耸肩,“也罢,看着你把乌什么玩意儿送过来让我好好玩的面子上,明日就给你消息。”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乌始挐那个厢房的方向,勾起嫣红的唇角。 “这西域王子如此重口的行径,不让天下人知道,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 “王子怎么了?” 贺椒茹刚回到府中,便听见两个嬷嬷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私语,其中一个还负责她的教养,便捏着帕子走过去问道。 “三小姐玉体尊贵,听不得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嬷嬷闻言立马转过头高声训着,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小姐还是少有些多余的好奇心为好,日后进了皇家,更是如此。” 贺椒茹抿唇,露出一个乖顺而有礼的笑容,缓缓说:“嬷嬷教训的是,椒茹这便回房温习这些天的功课,先告辞了。” 等到她走出数步,消失在嬷嬷满意的目光中,才对身后的侍女招招手:“你过来。” “去打听一下,王子出了什么事。”她颇有些期待的说。 真希望不是什么好事,那个讨厌的王子,她早便烦透他了。 不过,萧南时一定比她更烦。 “萧南时……” 她小声的自言自语,想到今天有惊无险的历程。 下午。 她又一次被贺夫人派去“巧遇”十皇子。如果说面对太子这种聪颖之人她颜面无光,那么面对陈宝闻,她便是毫无顾忌。 因为他实在是个笨蛋,是她见过最笨最笨的人。他是那么天真,居然真的把这么多次相遇都当做巧合,认为他们颇有缘分。 也不知道此等傻气,在龙潭虎穴的皇家是如何活下来的。 皇帝和贺贵妃一定很爱他,将他保护的很好。贺椒茹这样想。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玩蛐蛐、掷骰子的陈宝闻,婉拒了他的盛情邀请,一个人坐在旁边,却也不敢离开他,毕竟将军府的密探就在不远处盯着。 在偶然听见乌始挐那番报复的言论后,她急急忙忙地拉住十皇子,左思右想,嘱咐他偷偷去找太子禀报此事,让他出面解决。 陈宝闻还问:“可以是可以,我也想帮萧家那个小姐……但是和太子哥哥有什么关系?” 贺椒茹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说:“太子心怀万民,又负责和西域的交涉,自是找他帮忙最合适。” 她那日瞧着,萧南时和陈清玉怎么看都是有些交情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定情,但她总认为,陈清玉不可能坐视不理。 所幸,她猜对了。太子府的人到了晚些时候来向他们报平安,顺便赠上一份谢礼。 陈宝闻当时还说:“这是你先发现的,礼物也给你好了?”说罢便把盒装的礼物双手举到她眼前。 她摇摇头,隐晦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监视的贺家人,拒绝道:“不了,我不合适。今日我帮萧小姐之事,你也别说出去,不对,这整件事的始末咱们半点都不能往外说。” 她心中大石落地,为“知音”萧南时的安全脱困松了口气,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被拒绝的陈宝闻骤然耷拉下去的脑袋和通红的耳根。 “小姐,小姐?” 贺椒茹的回忆被回来的侍女打断,她整理了一下心绪,问道:“打听到了么?” 侍女红着一张脸,嘴角却压不住笑,点点头凑到贺椒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贺椒茹一开始双眼瞪大,紧接着左右环顾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竟是如此!”她颇开怀地捂着肚子笑,“原来王子好这口,真是、真是……” 男女老贱不忌、承欢乞丐和流氓身下,还颇为享受,声音大到惊扰了夜间巡逻的捕头! 她一路捂嘴偷笑,走到了贺夫人和贺将军的住所,脚步一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便听见未掩的门内传来二人的细琐声音。 贺家二位总是自信的将府中视为固若金汤、尽在掌控之地,所以偶尔也会不加防备的密谋。 贺椒茹因此能得到不少旁人不知晓的消息,一如她之前听见他们说着自己的功用。 她看了眼侍女,侍女很熟练地站到一旁放风;贺椒茹将耳朵贴近门面,偷听起里面的对话。 只听贺将军阴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怖与幽然。 “今日没要了陈清玉的命,还真是可惜。” 第7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6 ◎两厢◎ * 贺椒茹紧贴着大门的手一颤, 险些被听到的话惊得尖叫出声。 她用尽全部理智让自己稳下心神,便听见里面的人又说道:“原本这么好的机会,叫老三听见乌始挐的盘算, 十皇子又透露给太子…… 到了那山里他们身处无人之境,咱们动手了,事后只说是西域的人干的,多好。” “是啊。”一个听上去像是幕僚的人声响起,“尤其是上次菊花宴上,将军神机妙算, 最后留下了王子射出的西域长箭, 用这箭找个拿钱办事的死士射出去, 到时候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贺将军沉吟片刻, 叹了口气:“可惜京城人多眼杂, 我也不能动用自己手下的人,只匆忙找了一个死士, 不想是个废物。” 幕僚恭顺道:“将军莫急,日后总还有机会;再说陛下如今也已松口……” 贺将军冷哼一声:“算他命大。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回回叫他死里逃生。 明明好几次他都中计昏死过去了,太医一来,他又活了,命还真硬!” 贺椒茹在门外听的胆战心惊, 几度想要离去,却双脚沉重, 颇有些冷意。 如果父亲想要太子死, 那又何必让她去攀附? 若太子未死而顺利登位, 她自是与贺家一荣俱荣;可若她真的被许过去、而太子被他们害死了呢? 她的双手渐渐攥成拳, 抵在冰凉的门上,听见门内的二人接着说:“对了,你可曾留意过,太子和萧家的小姐之间有什么?” 贺将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我记得上次菊花宴上,他们也你来我往了一番。当时我觉得是出于礼节,今天却又……” “会不会是将军多虑了?”幕僚疑惑道,“从未听说太子与萧小姐有什么交集。而且太子若心仪于她,大可直接求娶。 据属下所知,太子对男女情事一向不热衷,甚至毫无牵扯。” “今日的事,也是十皇子觉得自己无力先去找的,太子或许出于种种考虑不愿闹大,才亲自前去。” 贺将军似乎被说服了,语气轻松地说:“最好是这样,一个总之该死的人。 当初怎么就是我们龟年,怎么不是他……” 他及时住了口,又斩钉截铁道:“不论如何,最终皇后的位置都只能是我贺家女,不能让萧家占了。” “萧南时……”他眯了眯眼睛,沉思道:“她今天要真被乌始挐给要了也不错,可惜了。 她倒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只是日前大门不出太低调,让我都忽视了她。” “不过萧家也不急于把女儿嫁出去。”幕僚分析着,“依照萧丞相夫妇的性子,萧小姐恐不会嫁与皇室。” “这倒是。”贺将军说,“随她去吧,左右我也动不得她,文官势强,丞相那个老东西又对他女儿维护的不得了,啧。” “想要开刀,还是得解决太子,这种爹嫌娘不爱的人,倒是好下手……” 贺椒茹听着听着,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与冷森。 * 是夜,太子府。 黑沉的天色之下,书房内灯火通明。陈清玉长身玉立,执笔案前处理白天落下的公务。 说是落下,其实也并不亟待处理,只是他习惯了用公事淹没自己,好像这样就足以对抗长夜寂寂。 他写着写着,停笔思考,墨瞳往桌边一扫,落在一个针线粗笨的香囊上。 这香囊用极好的布料与丝线缝制,但粗制滥造,看上去像是孩童游戏时随意扯松的劣质物件,上面扎着两根细银针,昭示着工序未完。 而只有陈清玉知道,这不是粗糙劣质的随意之物,是他忙活很久却与理想中成品相去甚远的手工制品。 他看着银针,也看向自己被针扎过的指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中秋湖畔,萧南时手指上被针扎到的一个小点。 那是她帮他缝衣时落下的吗?他如此猜测,也想为她缝些什么,就有了这个送不出去的、笨拙的香囊。 针扎到手上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多疼,甚至觉得欢喜。他们现在是一样的了。 “殿下。” 书房的门被敲响,陈清玉看向门口,看见总管领着一个络腮胡的雄壮老者前来。 “西域大长老求见。” “长老请。”陈清玉对他做出一个礼貌的相邀手势,暗示他坐在书房的会客处。 “太子不必如此客气。”大长老缓缓说,“您应该知道,我所来何事。” “王子虽然日前态度不端,但在京城内便出了如此事,我们的颜面实在……”他目光锐利,“这要我们回去,怎么和王交代?” “今日之事,希望贵朝能给我们一个说法,严惩幕后凶手!” 说实话,他也觉得乌始挐空有一身武力,在处事上蠢笨如猪; 但他毕竟是西域的王子,是过来邦交的,现如今却闹了个满城皆知的浪荡罪名,甚至说他好男风,又乐得屈人身下。 简直荒谬至极! 陈清玉由着下人沏好茶,待他下去之后,微笑着说:“既然长老直言不讳,那孤也便开门见山。 长老可知近日王子在京城内兴风作浪种种事端?” “他……!”大长老语噎,继而一拍桌案说:“你是说他追求那个丞相小姐一事?那不也没追到么——” “王子生性鲁莽,不只是京城的小姐,据孤所知,路上的、酒楼中的民女,都被他出言戏谑过。”陈清玉叹了口气,敛下眼底的冷意,“今日王子的遭遇,孤也深表遗憾。” “但王子短短时日树敌无数,孤也不可能挨个盘查。再说,王子也不一定就是被迫……” “不可能!”大长老高声反驳,却想到乌始挐一贯的放纵,心下也有些动摇不定起来。 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殿下,我们使团是特地千里迢迢远赴你们中原,希望能合作共赢。虽然我们双方都知道,最主要是我西域有求于人,但绝不代表西域的脸面可以这样被践踏!” “若是得不到交代,那和中原的通商条款……”他眼底闪烁的贪婪的光,故作正义地说道。 陈清玉将茶盏推向他,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清茶,不疾不徐地说:“长老,孤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也想给你们一个交代。可初步调查下来,背后的事令人心惊啊。” 他压低声音说:“既然长老断言王子是被仇害,那您可知今日他为何会落单,陷入如此境地?” 大长老双眼瞪大,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地惊怒问道:“查到了?那还不——” 陈清玉按住急切的长老,和缓的说:“今日丞相府的小姐要去寺庙祈福,王子或是得到了消息,不知为何一路跟随。” 大长老刚拿起茶杯的手一顿,茶水险些没撒到身上。 乌始挐王子不是说自己瞧不上那个小姐了吗?怎么又跟踪人家,荒郊野外的,他想干什么? 大长老想起乌始挐曾经在西域强迫前族长之女的绯闻,心里一阵后怕。 他虽然来中原短短时日,却深知萧丞相在朝中举足轻重,是皇帝最得力的人之一。他家里那个萧小姐更是宝贝心头肉,乌始挐却一而再再而三不顾他劝阻…… 陈清玉接着说道:“王子却因山路错综复杂走错了道,去了一条偏僻的无人之处。再被发现时,就……” “若孤将前因后果大加调查,那丞相知晓此事,长老觉得?” 大长老立马顺着他的话想通了其中关窍:“呵呵!不必麻烦太子了,今日之事还请殿下多帮忙平息一下人言,合作之际,还是以和为贵嘛,我们也就当没这回事。” 他将茶一饮而尽,咂了两下嘴,起身就要灰溜溜的走,走之前还凑近陈清玉沉声道:“丞相那边……多谢殿下压住此事。” “举手之劳。”陈清玉噙着笑说,“但最重要的,还得长老多监督王子,孤不会再帮他瞒第二次。” 大长老真以为他向着自己这边,心中升起感动和对乌始挐的怨怪,连声应和:“好、好、好!多谢殿下恩情!” 待长老走后,云七带着消息出现在陈清玉身后:“殿下,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相信明天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乌始挐的丑闻。” “她呢?”陈清玉问。 云七说:“请殿下放心,传闻里有关萧小姐的部分已经尽数被抹去,流言与她毫无瓜葛。” 陈清玉点点头,看了一眼窗边静伫的绿菊,又问道:“乌始挐本人如何了?” 云七露出隐晦的笑意说:“照他自己的说法来,人已经废了。” 云一最爱玩虐这些虎狼之徒,短短一晚上,不知从哪来找来成山的脏污壮汉和好淫老妪,还有路边荤素不忌的乞丐,看乌始挐那样子,本就短时的身子更是一辈子都起不来了。 陈清玉应了一声,不再关注乌始挐的事,回到案边重新看起公文来:“知道了,你今夜辛苦了,先下去吧。” 云七看着陈清玉白玉般的容颜散发出不可抑止的疲态,想到他今日一路奔波,此时还要劳碌公事,担忧地开口:“那个,殿下,属下以为您今日更为辛苦,若没有什么急事,不如也早些休息?” 陈清玉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执笔:“不必担忧,孤无事。” 云七只得退下,留陈清玉在案前独立劳碌。 窗外夜凉如水。房内,一人,一灯,烛灯的火苗跃起,茕茕孑立。 一只飞蛾落入其中,转瞬被灯火吞噬殆尽,灰飞烟灭之间,身尸落满烛盏。 * 第二日的早晨。 旭日初升,难得是一个和煦而并非寒凉的秋日。 萧南时昨夜晚归后被萧夫人拉着好声唠叨了一番,却也不舍得教训她,母女二人辩着辩着,最后不知谁先说了什么,高高兴兴地笑闹了起来,最后还一同睡了一夜。 可怜萧丞相参加宴会归来后只能独守空房,一大早,他便沉着脸早早坐到餐桌上等着母女俩前来。 等到萧夫人和萧南时挽着手走近了,他却又摆不出臭脸色,条件反射的咧开嘴笑,替她俩抽出凳子,好声好气说:“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萧南时眼睛都不眨地说:“昨天我去寶华寺给爹娘祈福,却忘记给妩儿表姐求子嗣的签文了,今日还得再去,所以早起了一会儿。” 萧夫人捏了下她的脸,说:“你呀!” 萧丞相哈哈大笑几声,宠溺的说:“她不就是这样?来,今日早膳有我们时儿爱吃的蟹粉酥,多吃点补补脑。” 见萧南时立马挽起袖子一副馋猫样子去接,萧夫人瞪了他们一眼,吐槽道:“听说过喝猪脑汤补脑的,没听过吃蟹粉酥补脑的!” 萧南时咯咯地笑起来,吃了一口,熟悉的咸鲜酥香让她享受的眯起眼睛。 她忽然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我可以带点这蟹粉酥去路上吃么?寺庙里都是素斋,我吃不惯。” “可以呀,馋猫儿。”萧夫人吩咐侍女上前,嘱咐她去知会厨房赶紧再做一些,又转头对萧南时说:“一会儿给你用保温的盒子装起来,外面包层棉布,就不会冷;还有记得要在马车里吃,不要带进庙里。” “知道知道。”萧南时眉眼弯弯的喜悦道,“娘真好,最喜欢娘亲了!” 萧丞相在一旁醋兮兮地瞧着腻歪的母女二人,吹鼻子瞪眼,但嘴角却幸福的往上扬起。 他想到昨晚宴会里大家口耳相传的乐事,凑过去对她们说:“对了,你们昨晚在家应当都不知道,乌始挐那个家伙出事了!” 萧夫人立马回头,两眼放光地说:“出什么事,死了还是伤了?” “你、你这!”萧丞相惊得后仰,连忙小声说:“这话可不敢乱说!” “那他出什么事?”萧夫人拉着萧南时的手不满的问道,“欺负过我们时儿的人,若不是死伤了,都不叫我乐意。” 萧南时见萧丞相颇为认同的点头,在心里暗自咋舌。 其实,出了什么事,她也挺好奇。 昨天她光和陈清玉说她要见乌尼雅一面,本来想定在萧府,后来又怕家里担心,所以想让他帮忙; 至于乌始挐和那个半死不活的西域暗卫的后续,她还真没管,看样子有什么大事发生? 萧丞相到底是清流文臣,有的话不便太直白说出口,但终究忍不住,于是凑到母女二人耳边小声说了几番话,萧南时和萧夫人一听,对视一眼,相继笑出声。 萧夫人拍着萧南时的手,另一只手去抹笑出的眼泪:“啊呀,我就说人如此放浪形骸要不得,他比我们的三皇子还厉害的多呢!” 她很快又义愤填膺:“我说他怎么张口闭口瞧不起女子,原来是喜好男风?他喜好便也喜好了,如今世风开放,又无人笑他这个,还来纠缠我们时儿、坏她名声做甚?” 萧丞相在心里白了一眼乌始挐,讽刺道:“那还不是因为他不仅好男风,还好女风、好老风、好乞丐风,无所不好?” 萧南时听着,虽然也很解气,但忽然插嘴道:“不过,他这样被大肆流传丑闻,会不会对朝廷不好?” 见夫妇二人望过来,她摸了摸后颈,磕磕绊绊地补充问道:“我的意思是,朝中,皇室……不是正负责和西域外交吗? 在我们这里发生了王子的丑事还传成这样,对,对两地,不是,对……” 萧丞相和萧夫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了然。 萧丞相咳了一声,眼神乱飘着说:“那个啊,你放心,既然能传成现在这样,上面肯定也是默许了的;至于影响嘛,应当没什么问题啊,你别操心这个了。” 他有些忧心。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倒先替那位考虑上了! 萧丞相在心里暗骂陈清玉是只骗了自己乖女儿的狐狸精,却又想到他仪表堂堂的谪仙模样,想到他年少有为的英才美名,还有他温润如玉人人称赞的好脾性…… 配他们时儿,似乎也还勉强可以;最重要的是,时儿明显喜欢人家啊! 在他纠结不定的心绪中,萧南时已经回房收拾准备走了。 萧夫人拉住萧丞相,问道:“你后来有没有再问过太子啊?还有皇帝那边呢?” 萧丞相叹了口气:“太子那边没法问啊,已经委婉拒绝一次了,再问就成逼了;皇帝——皇帝就更别指望了。” 他想到皇帝似乎还有意让萧南时嫁与那个不成体统的十皇子,心里颇有些怨气,但不打算和她们说这事,总归他还有些话语权,他不松口,这事就成不了。 萧夫人坐回原处,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语:“太子拒绝恐怕也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们时儿吧?我们时儿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 她越说越认同这个想法:“我前些天听闺中的姐妹议论说,太子如今地位实际不稳,想来也是不愿连累我们时儿,或者其余人家的女子,你看他如今丝毫没打算过婚姻之事不是吗?” “他要是聪明点,就选个强有力的亲家早早结了,不至于满腹绝伦却孤立无援,叫皇帝和贺家一党时不时踩上一脚。我们条件这么好,换别人早上赶着来探口风了。”萧夫人说,“但他已经很聪明了,却还是选择独善其身,看来人真是很不错。” “你还挺替时儿自信。”萧丞相笑着说。 “我们时儿样样都好,我不该自信么?”萧夫人转过头瞪他,“太子是不差,他玉树临风,可时儿的长相也在京城数一数二;他才华横溢,政绩斐然,时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射艺都胜得了那西域的健将。 你可曾见她练过几次箭?都说了,我们家时儿是天才。” 见丈夫沉思着点头,她更加自得地说:“再说句不好听的,太子的爹疼的是十皇子,他娘疼的是他爹。时儿身后,却始终还有我们呐。” 说着说着,她颇有些惋惜太子的遭遇起来,长叹一口气问道:“你说,你要是多帮帮太子,向着他做事,会不会他能好过一点?” “你不也对这个女婿人选很满意么?” 萧丞相遗憾地摇摇头说:“我越是要帮太子,站到他那边,就越应该显得中立。” “皇帝老了,像很多之前的皇帝一样,忌惮起自己优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站到他身边的人越多,皇帝就越不愿意承认他的优秀,甚至屡屡打压。” 萧夫人不赞同的说:“这和老了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他对自己卓越的儿子的嫉妒心。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了天下,孩子贤能不是应该更好吗?” 萧丞相摸了把胡子说:“若所有人都能像夫人一样想,世间该少多少上下、父子、君臣纷争啊。” “山石到底嫉恨明珠,想要令它蒙尘,不至于被他的光芒反衬出自己的无能和平庸。” “太子年幼时被他那个昏了头的母亲逼,一味追求才学,展露头脚被忌惮;如今皇帝戒心已起,又有了更偏疼的小儿子。”他眼中再次露出惋惜神色,“自然想着不让太子分走自己的权势和威名。” “那十皇子,他也配?”萧夫人不屑道。 她立马又坐直了身子问:“那我们时儿要是真和太子好上,会不会因为他遭遇凶险? 你先前说不管她嫁到哪里,都要护她一辈子周全,若是嫁入皇室呢,也可以么?” “你以为她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火热,不知道,她还来问咱们今日之事对太子的影响做甚?”萧丞相说,“那可是我们的女儿,能理不清其中的干系?” “就算没想到,适当提点就行,我们总是乐意她去做她爱做的事情,尽力帮她,而不能因为可能的危险就限制她的喜好。”他拍了拍萧夫人的肩膀说道,“至于护她嘛,你放心,这是咱们的孩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辞官和你回漪州老家,我也在所不辞。” 萧夫人心里感动,又嘴硬说道:“得了吧你,就漪州那等穷苦地方,你这种从小养在京城里的风雅之士待不住一时!” 他们二人笑着,萧南时已然提了食盒上马车。 她出门很早,先去了一处坊楼,再沿途到相约的目的地去。 下车后,她嘱咐马夫几句,叫他等日落来此处接自己,便带着贴身的侍女往不远处的小桥走去。 沿途有几个奔跑的孩童,边跑边谈论着大街小巷里有关西域王子的好笑传闻。 “现在的孩童也如此早熟了。”萧南时对小春说,“像我小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都不懂的。” 小春说:【是吗?我不信。】 萧南时心情好,不愿与它多争辩,只是摇头晃脑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是真的呀。我从小便不爱出门,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宅女一个。 足不出户之时,每天就和亲友聚在一起玩乐睡觉,哪有渠道了解这些市井传言?” 她一路听着人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已经能想见乌始挐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而在西域临时宅邸的另一边,她如今行走的临近京郊的古道上,岁月静好,天色尚早。 桥上站着一个雪白的身影,修长清润,有仙人之姿。一阵秋风吹过,桥外的竹林叶随风动,沙沙作响。 竹声与风声中,那人看向萧南时,好看的眉眼染上温柔的笑意。 萧南时握紧食盒,小跑几步向前,及地襦裙飘逸摇曳,宛如地面上变幻的彩霞流云,仪表仍端庄有姿。 她在他面前站定,抬眼笑意盈盈地说:“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第8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7 ◎我需要殿下◎ * 去寺庙的马车上。 萧南时把食盒放在小桌上, 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对陈清玉说:“这是我家里厨子特制的蟹粉酥,我觉得特别好吃,请殿下也尝尝。” 遇到好吃的东西, 情不自禁就想带来和他分享嘛。 陈清玉闻言一愣,萧南时不解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脚边也放着一个食盒。 “这是?”她伸手去探看,只见那里面也是一碟蟹粉酥,还有一碟酥酪饼。 “我怕你没有吃早膳,差人随意备了些。”陈清玉单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欲盖弥彰的解释道。 “若是不喜欢, 放着便是。” 萧南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喜欢啊!”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两样点心! 陈清玉勾唇浅笑了一下:“是吗?那还真巧。” 萧南时把自己家做的蟹粉酥推到他面前, 扬了扬下巴说:“那我们交换着吃, 你吃我的, 我吃你的。” 陈清玉点点头,顺从的用餐盒中的筷子夹起一块蟹粉酥入口, 尚且温热的蟹酥很是鲜香,叫往日里对吃食并无多少偏好的他都不由嘴角上扬。 更何况,这是她家中厨师所做;换言之,他正在吃的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吃到的滋味。 他心中喜悦,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萧南时,却正好抓包到对方在偷看他。 萧南时被逮了个正着,不仅没有羞赧, 反而大大咧咧地凑过去看他的手:“昨天我说的事,你照做了没有呀?” “嗯。”陈清玉立马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手上的伤, 将手伸出给她看。 “一些小伤, 不足挂齿。早已愈合了。” 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洁白如玉的大手骨节分明, 指尖微微泛粉红色, 果然毫无刺伤的痕迹。 “你的手果真很好看。” 萧南时见他那不知是什么的小伤消下去了,便放心下来,盯着他的手憋了好半天,咕哝出这么一句话。 她又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说:“这么修长的手指,怎么偏生那么笨?” 陈清玉脸一红,低头咬着蟹粉酥,权当默认。 萧南时笑了笑他,也安心的享受起美食来。 其实她早饭吃了大半饱,可是这不知是宫中还是太子府的食物的确好吃,她馋虫附身,像猫儿看见了到嘴边的鱼,吃得兴高采烈。 “这酥酪饼还是菊花馅的呢!”萧南时咬下一口酥酪,舔了舔嘴唇,两眼亮晶晶地对陈清玉说。 “你怎么这么会挑?正好这些都是我顶顶喜欢的!” 陈清玉但笑不语,又眼神微暗,补充道:“酥酪是菊花和茉莉双馅的,你喜欢便多吃些。” 萧南时连连点头:“茉莉我也喜欢。” 一口甜甜的软酪饼,再一口咸香的蟹粉酥,她志得意满,逐渐忘乎所以,嘴边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饼皮的酥屑。 陈清玉本来笑意渐深,一转眼看见她这幅样子,下意识想抬手去拂掉,又想起于礼不合,只好在萧南时看过来时,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暗示。 小春这时也叹着气在她耳边友情提醒:【你嘴巴右边沾到饼的碎屑了。】 萧南时把它的话当作耳旁风,依然做出一番懵懂的样子,睁大双眼微微歪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清玉。 陈清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忙找出手帕递给她,另一只手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嘴边说道:“擦一下吧。” 萧南时不着痕迹地撇了一下嘴,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接过帕子用力擦拭了一下嘴角,白皙的唇周因为带着怨气的力道有些发红。 陈清玉看见她嫣红的樱桃小嘴周围也出现了浅浅的粉红色,喉结微滚,立马移开眼睛不知看往何方。 萧南时擦完嘴,也觉得有些撑涨,便说道:“我有些饱了,多谢殿下的美意,这些真的很好吃。 但刚刚我在家中就用过早膳,现在实在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陈清玉说。 萧南时看着还剩不少的食物,喃喃道:“可是这样好浪费呀。” “对了,你的那些侍卫,比如那个——云七?”她回忆道,“他吃过没有?剩下的我都没有碰到过,若是他不嫌弃,可以……” “他一定吃过了。”陈清玉即答。 他不是很想让别人同她共享这一份食物,谁也不行。 他敛下眉眼,遮住变换不明的情绪说:“你不必担心会浪费。” “剩下的我收进盒里带回去,晚上热一热也可以吃。” 萧南时正喝着陈清玉给自己倒的茉莉清茶润喉,忽的听见他来这么一句话,吓得险些没噎着。 他们皇家不是最注重这些尊贵威仪了吗?堂堂太子吃她剩下的,她萧南时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要是让爹爹知道了,估计得皱眉好一阵;不过嘛,这样也挺有趣…… 萧南时自得其乐地看向窗外,看着看着,突然对陈清玉说:“殿下,您不用吃这些吃食了。 我好像,找到了它们更好的去处。” * “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萧南时拎着食盒站在几个吵嚷着的小孩前,扬高声调假装厉色说道。 靠后面的几人立马停下七嘴八舌的争吵,安静而又期盼的看向她和陈清玉这两位从天而降的“贵人”。 排在最前的两个小孩儿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争先恐后,几乎要打起来。 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褴褛几乎要被双方扯下,陈清玉和云七对视一眼,后者立马上前将他们分开。 萧南时看着这些在路边偶遇的小乞丐们,叹了口气,从食盒中拿出餐碟,立马听见几声震耳欲聋的肚叫声,还有口水吞咽的声音。 “看见了吗?东西多着哪。”她心里发软,半蹲下身,视线和他们持平,温柔地说,“人人有份,所以不要抢,好不好?” 小孩子们兴许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漂亮又香气扑鼻的佳肴,一个个都看直了眼,甚至也忘了争抢,屏息凝神地等着萧南时给自己分发。 萧南时一想到这些平日里她们信手拈来的食物,在面前的小孩心中是一辈子都接触甚至想象不到的东西,就觉得鼻头犯酸。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伸出来的黝黑粗糙的手,今天幸亏是个好天,有温暖的日光,再过一阵子京城入了深秋,入了寒冬,还不知他们能不能…… 食盒里的东西很快就要发完,这里是城郊,除了他们和偶尔途经的匆忙马车没有什么人,萧南时便同他们多聊了几句:“你们来这里做甚?再往前就是山里,荒郊野岭的,多不安全。” “我们怕什么安不安全?”一个看上去便很活泼的小孩嘴巴鼓鼓地边吃边接话道,“就是要去山里呢!大哥说了,山里有好吃的。” 他又笑道:“嘿嘿,大哥说的真对,这不,还没到山里,就遇到现成的好吃的了!” 被他称作大哥的男孩立马走上前来,对萧南时磕磕绊绊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红着脸低声说:“多谢姐姐,多谢。” 萧南时对他不规范的行礼毫不在意,微笑着点头接受。 她记得他,刚刚排队时只有他不争不抢,看上去很是稳重,果然是里面年纪最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随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顿了顿,低下头说:“我们没有名字。” “大哥你怎么骗仙女姐姐呢!”一旁的小孩们立马围上来指责他,“仙女姐姐这么善良,给我们吃好吃的,你不可以骗她的!” “只有大哥有名字,我们没有。”“大哥叫卫鸦!”他们这样说。 萧南时顿时了然。 他那样说,是不想让别的没有名字的小孩落寞吧。 她不由想到,在她的圈子里,不乏乌始挐那般身份超群却道德低劣的恶徒。 高高在上、傲慢自大的蝼蚁,和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善意,如果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那么孰优孰劣,很是分明。 小孩子们很快吃完食物,兴奋的抹抹嘴,将萧南时真的当作那从天而降的神女,向她喜滋滋地说着:“多谢姐姐!”“姐姐,你人真好!” “若是阿润他们还在,或者去年冬天遇到姐姐,多好……” 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萧南时看着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便听见卫鸦解释道:“阿润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去年冬天大寒,他们没能熬过去,发了一场高烧,相继走了。” 他垂下眼,遮住黑沉沉的瞳孔中蕴藏的痛苦。 那是一个难挨的严冬,他在某一天清醒地睁开双眼,正想和身边的人商量今日要去哪里讨食,却后知后觉紧贴着的那具身体的冰凉。 “如果当时被冻死的人是我就好了。”他小声的说,“阿润他只是走失,他的父母说不定还在苦苦寻他,可是……” 若是他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人伤心遗憾,毕竟他的父母早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染病走了。 “我觉得你这么说,并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也不尊重你的好友阿润。” 萧南时不赞同的说。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卫鸦,身子蹲的更低了一点,对他说:“不管怎么说,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你。如果你每日只想着后悔,想着为何死的不是自己,那阿润知道了难道会开心吗?” “比起遗憾和沉溺于痛苦,你得向前看。”她掷地有声地说道,似乎意有所指,“只有这样,才能连同阿润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你记住他去好好生活,他就会永远被你牵念着同在于世。” 小春在一旁感叹:【幸存者心理真的很令人难过,明明是幸运的人,却因为他人的不幸感到愧怍。】 萧南时沉默了一会儿,和它说道:“或许面对他们的我,也有这种心理。我刚刚还在想世事造化弄人,我也不过是幸运的人,投胎于丞相府这个好家,而不是露宿街头。” “但这些念想只会困住我,也困住他们。”她说着,隐晦地看了一眼陈清玉,“我想要前进,想和他们一起前进。” 卫鸦被她说动,重新抬起头看她,目光中隐隐有光彩闪烁。 萧南时微笑起来,从食盒中抽出一根干净筷子,替他束好散乱毛躁的头发。 卫鸦刚想躲开,羞恼地说:“我脏……” 萧南时没让他有机会逃走,她心灵手巧,很快挽好他的长发,印着兰桂的筷子像一根上好的簪。 “今日相遇也算是一桩缘分。”她收回手说,“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拿着这根筷子来西城的萧府找我。” “萧府?”卫鸦说道。 可是西城……他没有去过,但也清楚知道,那里都是些达官显贵,而且没有一些底蕴,任你多有钱也住不进去。 他看一行人的气派,猜到他们定是些他够不上的大贵人,没想到竟住在西城! “丞相府。”萧南时解释,“放心,你有这个在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作别了仍处于震惊中、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她身份的乞丐小孩们,萧南时转头,看向陈清玉。 他在她身后背手直立,从她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静默不语。 早间的暖阳散落在他的周身,他逆着光,眼中有了些许光芒。 萧南时提着空下的食盒走近他,听见陈清玉缓缓开口:“剩下那支筷子,我替你收着罢。” 萧南时哑然失笑,将筷子取出来递给他:“你要这一根筷子做什么用?” “罢了,反正我留着也没用,给你拿去。” 他们上了车,萧南时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团团人影,感慨道:“可惜不能多做些什么,也只能在遇到他们的时候略施薄惠。” 分给乞丐,尤其是孩童的东西不能太贵重,他们护不住的。若是自顾自的随意施舍,反而可能为他们招惹祸端,让坏人抢了去,所以她给信物,也只好给一只筷子。 她想到这里是古代,没有现代那种齐全的福利设施,只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若是能有一个地方,能为他们提供住所和食物,让他们不再流离,能找到各自的去处自己养活自己……” 陈清玉也跟着看向窗外,说道:“已经在建了。” 见萧南时投来惊讶万分的目光,他微微颔首,解释道:“我之前和户部、礼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联名上书的规划已经在年初被父皇通过,不日便能建成此处,收容难民。” 萧南时听着听着,漾起一个欣然的笑,不禁低语道:“不愧是殿下。” 陈清玉有些害羞,只是说:“这是我的职责。身为太子,总要做些什么。” 萧南时忽然心中一动,接着说:“而且依我看,旁人谁在这个位置,都不会做的比殿下好。” “我经常听各路人称赞殿下贤德,为国为民建树颇多。”她正色说,“我朝的百姓,都需要殿下。” 她攥紧拳头,藏于袖中,眼神很是坚定地与面色怔然的陈清玉对视。 “……我也,需要殿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呀最近有些忙,我尽量保持日更,如果哪一天有空的话就加更(我也好急!!ww真想天天狂写!)总之我会努力多写的><…… 80-90 第81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8 ◎佛祖在上◎ 陈清玉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 压抑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别开眼沉声道:“萧小姐自是百姓万民中的一员。” 萧南时很认真地说:“陈清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他离得远了些, 她便倾身凑近他,目光紧逼,声音却柔婉。 “我说过,你真要去做的事情,我不会拦你。但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说,你是不是不想……?” 梦中每一个他面上的希冀都在告诉她, 他不想死, 不想被世界与家人抛在身后, 想要和爱一同活下去。 但这希望被他爱的人亲手打碎, 让他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造就了现如今她面前的、支离破碎的他。 可她仍然想拥抱那个尚有希望的小孩,将他从自毁的崖边拽走。 陈清玉呆愣地看着她, 似乎难以承受,唇轻微的张张合合,最后微颤着说:“……我不能。” 他没资格好好活着。从小到大,父皇,母妃,所有可堪亲近的人都身体力行的告诉他这句话。 他对她说:“抱歉。” “你没什么需要抱歉的。”萧南时偏过头看窗外,语气平静。 陈清玉想到萧南时刚刚对乞丐们说的话, 心中情不自禁地开始动摇。 如果在很久以前,在他求死的心还没有根深蒂固之时便遇到她, 听她驳斥自己, 听她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该有多么好。 “如果……”他缓缓开口, 又很快止住,“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 萧南时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依然望着窗外,在心中这样回答。 不过她隐约觉得,他的态度和心理已经开始松动。 小春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它在萧南时周身转了几圈,决定还是得告诉她一声:【那个,陈清玉把他名下最值钱的山庄做好了类似遗产划分的东西,都偷偷转了好几道名头,最后给了你。】 “什么?”萧南时瞳孔微缩,“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出于礼节,出于那点小心思,当然搞得很隐蔽。】小春说,【至于你,他可能不想给你压力吧?自然也不会说。】 【还有一些商铺和楼宇,还有他府上的珍宝,最好的都给你,其余的捐了。】 萧南时心中苦涩。 所以他早早就打算好了死后的一切。在死之前都想着他人,替她筹谋规划,却分毫没有想到他自己。 而这些事情,他在她面前,都绝口不提。 马车驶至寺庙门口,萧南时和陈清玉等到路边无人时,先后从车上下去,进入寶华寺。 他们打算去的佛殿不同,所以事先便说好分开行动。萧南时于是将刚才的种种暂时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替萧父萧母补上本应昨日就完成的祈福平安。 待诵完经,她又到另一个大殿去,给容妩求子嗣的福签和符纸。 小春说:【这东西真的有用么?】 它可是最高端的人工智能生命体,来源于更高维度的智慧库,对这些求神拜佛之事很有些质疑。 萧南时向观音拜完,将香插在香炉中,才对小春说道:“我不觉得有用。” “但是表姐信,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们也都信。”她说,“如果签文和符纸能让她们安心、开心,那何乐而不为呢?” 话刚出口,她灵机一动,匆匆前往旁边的佛殿,却在那里遇见了陈清玉。 “殿下?好巧。”萧南时越过庙中众人,行至陈清玉身前,福身惊喜道。 其实他们原本也说好后来要在某处相见,并装作偶遇的样子的,只不过这下是真的碰巧撞上了。 陈清玉看见她,也有些讶异:“萧小姐?” 萧南时和他假意客套了一番,走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殿下不是说要去替百姓祈福吗?怎么来了这里。” 寶华寺各个殿的职能都不同,此处是替人祈求如意顺心、安宁顺遂的地方,他们皇室祈福民生,并不在此。 陈清玉说:“已经祈福完了,随便走走。” 萧南时点点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高树,说道:“殿下可曾听过挂枝祈愿?” “那是什么?” 陈清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看见远处树丛中有无数个木制的小筒,用红带串起来挂在树干上。 “据说,在纸上写下三个愿望,用梨木小筒装好挂在寶华寺的树枝上,就可以心想事成。”萧南时带着陈清玉来到了上次她和容妩一起写下愿望的台前,对他介绍道,“这里有笔墨纸砚,殿下可以许愿,听说真的很灵验。” “你也写吗?”陈清玉见她只替自己取过小笺,并没有拿她的份,问道。 萧南时摇头:“我前不久和表姐来时才许过三个愿望,现在再许,未免也太为难佛祖。” “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愿望。”她说,“殿下写吧,这种心愿不可以轻易被旁人看到的。 正好我要去殿内办点事,一会儿和你在树下见。” 她说完便踏着小步走了,陈清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恍惚。 三个愿望么? 他提笔,毫不犹豫而机械地写下第一愿: 「一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紧接着,又犹豫了一下,一笔一画地缓缓写下第二愿: 「二愿父亲安康,娘亲顺遂。」 陈清玉停住笔,下意识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路过后方才舒了一口气,凝视着小笺上的墨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他更加缓慢地抬起手,狼毫蘸墨,垂眸落笔。 「三愿萧氏南时一生无忧,安宁如意。」 写完最后一个,他做贼心虚般飞快地将小笺收入木筒中,疾步前往树下。 那高树生的伟岸,成群的木筒悬挂其上,幸亏他身形高挑,抬手便将木筒挂在了一根高翘的枝头上。 一阵秋风扫过,如同铃铛一般相互击撞着,发出好听的清脆声音。陈清玉站在古老的巨木与飘摇的红丝带、梨木筒下,望着被封藏起来的愿望出神。 萧南时从殿中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她对小春说:“高了就是好呀!想我上次与妩儿表姐挂这个,为了挂的高一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狼狈得很。他手轻轻一抬,便挂的那样高。” 小春赞同道:【要不你把你们上次的取下来,让他重新挂一次?】 萧南时撇了撇嘴:“那么多一样的木筒挂在那儿,哪里还找得到?” 小春扬起下巴说:【你可以让我帮忙呀!我什么不知道?我不仅可以帮你找到你写的东西在哪,还可以告诉你陈清玉刚才的愿望~】 【你就不好奇,他写了什么?】 “哼,谁要好奇他写了什么。”萧南时眼睛斜着瞥向地面,小声说,“总归一定没有为他自己许愿。” 不过也没关系,她…… 【你怎么知道?】小春说,【不过,他写了有关你的——】 萧南时刚想问是什么,忽然感觉小腹一阵绞痛,立马弯下腰去捂肚子。 陈清玉这时刚好发现她站在殿前,正要习惯性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就看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影。 “南时!” 他大脑一片空白的脱口而出,向她奔去。 * “唔……” 萧南时痛苦地睁开眼,被室内的光线晃到,又难受的眯了眯。 陈清玉往前挪动了一些,替她挡住光,温声问道:“你醒了,可还好?” “我……”萧南时感受到小腹上传来的暖袋温度,觉得好多了,但眼珠转了转,还是瓮声瓮气地扁着嘴说:“不太好……” 陈清玉心疼地看着榻上虚弱躺着的萧南时,萧南时也越发可怜巴巴地回望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的咳嗽声。 二人一起偏头望去,只见寶华寺的圆一住持就站在房门口,此时正闭着眼,似乎非礼勿视。 陈清玉回头与萧南时对视一眼,起身走向住持。 萧南时这才打量起这间房来。这里应当是临时安排出的厢房,竟还贴心地点上了炭火,屋里暖融融的,让她好受不少。 她床榻的正对面摆着一尊不小的佛像,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很是亲切。 “今日多谢住持。”那边,陈清玉对住持恭谦一笑,“多亏住持及时出现,安排了房屋和设施,替萧小姐与孤解了燃眉之急。” 住持微笑着回话:“比起太子对寺中香火与弟子的照顾,贫僧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太子不必挂怀。” 陈清玉说:“今日孤与萧小姐寺中巧遇,突发此事,便只好不顾大防暂先相助;但此事不宜宣扬,还烦请住持帮忙。” “阿弥陀佛。”住持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明白。” “既有太子殿下在这里照看萧小姐,贫僧就先告退了。” 陈清玉颔首,看着他走后,唤门外候着的侍女进来,然后关好门,重新回到萧南时身边。 “你的侍女说略通医术,刚才你昏过去时已经替你看过了。”他说。 萧南时看着疾步迎上来的自家侍女点点头,她名唤流月,是萧夫人特地给她寻的贴身侍女,不仅精通医术,还武力超群。 流月担忧的走近她,替她揉着肚子说道:“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忧,依奴婢看,您今日腹痛昏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体内寒凉所致。 近两日又是小姐癸水快来的日子,出现小腹绞痛的情况也很正常。” 陈清玉着急的问道:“体内寒凉?可是与前些天……?” 他看了一眼面生的流月,及时住了口。萧南时对他微微摇头,对流月说道:“我前些日子曾落过一次水,想来是当时着了凉,才导致今天痛。” 流月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奴婢先替小姐按揉一下,等回府后给您冲些红糖燕窝鸡蛋喝。” 她又想了想,说道:“小姐今后也要少吃点螃蟹,蟹最是性寒,也许正是您近日吃多了蟹粉蟹膏才……” 萧南时咳嗽一声:“你先下去吧,我好多了。” 等流月要退下去的时候,她又叫住她:“诶,等等。” “今日我腹痛晕厥之事,别告诉娘亲她们。” 流月有些为难地看着南时:“小姐……” 萧南时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眼底却闪烁着心虚的光。 若叫娘亲知道了,定会整日整夜唠叨她,并且把沾个“蟹”字的吃食全部从厨房里消去的! 她见流月露出担忧的表情悬而未决,转头巴巴地望向陈清玉,他却也同是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萧南时眨巴了两下眼睛。 陈清玉冲她摇了摇头,表情出乎意料的严肃。 萧南时瘪了瘪嘴,躲在被子里的手暗暗掐了下另一只手的手心,眼圈顿时红红的,棕瞳上泛起盈盈的水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陈清玉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来。 他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端出太子的气场吩咐流月道:“听你家小姐的,先别告诉丞相夫妇此事。” 流月虽是萧夫人买下的侍女,但到底是小老百姓出身,面对乍然显露威严气场的皇家太子,很是敬畏,立马战战兢兢道:“遵、遵命。” 陈清玉又缓和了语调,嘱咐她:“但要适当提醒府中注意饮食和调养,多吃温补之物,少碰螃蟹这种食材。” 流月连声应着,而后匆匆退下。陈清玉回过头,正好对上萧南时狡黠的得逞目光,她两只眼睛愉悦的眯起来,像一只小狐狸。 陈清玉走到她身旁,找来个凳子坐下,对她认真地说:“等回府后,我让太医去你府上看看,开些温补的药。” 还得把太子府里补身子的好东西都找全了,寻个理由给她送过去。 萧南时刚以为逃过一劫,这下又皱起眉头,嘟着嘴说:“药苦!” “良药苦口。”陈清玉语重心长,“总比身体痛好。” 见萧南时不说话,他担心她还是难受,想做些什么让她好受些,房门这时又被敲响,似乎总是不愿意让他们独处。 陈清玉有些郁闷,但还是温和地道:“进。” 来人是云七。 他向二人行礼后,对陈清玉汇报:“殿下,樊珍楼那边差人来确认,什么时候将午膳送来合适,以及菜品是否还需要变动。” “樊珍楼!” 萧南时一个翻身趴着撑起身子,也顾不上肚子疼了,亮着双眼很期待的看向陈清玉,小嘴笑着微微张开,几乎要欢呼出来。 “嗯,午膳时间快到了,但看情况你还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所以我打算在山上解决。” “据说寶华寺的斋饭不好吃,我便自作主张订了樊珍楼的膳食。”陈清玉回头看她,“你喜欢?” 萧南时闻言重重点头:“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我可是常客,平时五次出门有四次都是去樊珍楼吃饭的!” 陈清玉若有所思:“那便好。” 他对云七说:“去告诉樊珍楼的人,加一道用红糖熬的燕窝鸡蛋,做好了便送来吧,尽快为好。” 萧南时听在耳朵里,美滋滋地翘起嘴角,却听见陈清玉下一秒的话语,脸色骤然耷拉下来。 “另外,把带螃蟹的菜肴取消。” “秋日吃樊珍楼不吃螃蟹吃什么呢?” 萧南时一听便急了,抓上陈清玉的袖子,呲牙咧嘴的说,“我没事,我真的好了!而且我这身子是前些天落水所致,螃蟹是无辜的……” 陈清玉继续对云七说:“……把螃蟹换成温性的食材,记得做清淡些。” 云七领了命,憋笑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萧南时,赶紧离去。 萧南时将头挪动了些许,靠近陈清玉,理直气壮地说:“陈清玉,你不能这样。” 她拇指与食指并拢,比了一个手势:“我想吃樊珍楼的醉螃蟹,或者蟹黄捞饭,只吃一点点,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不行。”陈清玉态度很是坚决。这一次,任萧南时怎么撒娇也没用。 萧南时于是义愤填膺地对小春说:“这要是他自己一定就吃了,他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竟管我管的这么严格!这人太过分了!” 小春抬了下眼皮说:【我看你被管的挺高兴的啊?】 “怎么可能!”萧南时扬起下巴,撅着嘴不满道,“我都要讨厌他了。” 小春摇了摇头,走远,不信。 萧南时回过神,对面前的人可怜兮兮的说:“陈清玉,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身子都那样疼了,你还不满足我的这么一点点小心愿。”她假意抽噎着,“你都不心疼我的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陈清玉盯着她没说话,心里或许猜到她这是演上了,眼中却不可避免的流露出疼惜。 但他理智尚存,立马说:“那也不行。” “螃蟹的确性寒,既然你受寒疼痛,不管起因为何,都更不能吃。” “好吧,我知道了。”萧南时自知不占理,心里也有点怕再犯疼,于是翻身躺好,鼓了鼓嘴,又背过身去不看他。 这时,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被她很快抓住。 萧南时转过身面向陈清玉,突然说:“殿下不是不疼我,而是太心疼我了,对不对?” 陈清玉被她突如其来的话一噎,想要开口解释,却也难掩神色,否认不得,只能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萧南时接着说:“我忽然想起来,刚刚昏倒之前,殿下叫了我的名字。 殿下平日不是最注重男女大防、君子礼仪吗?却叫我南时,我听见了。” 在那个“梦”中,他多么伤心难抑、沉重前行之时,被下人冲撞,或是被旁人撒气,都没有失去应有的周全礼数; 刚才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了她的名。 既然她在他心中份量如此重,他又有责任感,想要看她过得好——所以才会为她筹谋未来不是吗? 那便让他觉得,她没了他不行。她需要他,非常需要。 她要成为他的责任,她从前的话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如果这样的话,他会不会也不舍得走了呢? “抱歉,是我一时唐突,我向你道歉。” 陈清玉很快认错:“今天蟹粉酥一事也是,我疏忽大意,才导致你肚痛。” “你又在瞎自责什么?”萧南时说,“我今日在府里也吃了蟹粉酥,早膳是我爹爹安排的,难道你这意思是也要怪我爹爹吗?” 陈清玉手忙脚乱地解释:“没有,我是说……” 萧南时打断他:“殿下,你若是执意说自己有错,那我教你怎么弥补。” 她重新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我这下又觉得有些难受,殿下不妨帮我按揉一番?” 陈清玉被她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红着脸道:“我去替你找侍女。” “不要,她的手太小了。”萧南时拽紧他的袖子,“手心也有点凉,她一定自己也体寒,这样的手给我揉肚子,不是雪上加霜吗?” 其实流月的手暖乎乎的,但是嘛……南时在心里对流月双手合十道了声歉,两眼真诚地看着面红耳赤的陈清玉,柔荑更是大胆地探向他广袖之下的手掌。 她动作迅速而出其不意,陈清玉没来得及躲开,萧南时将手贴在他的掌心,软软的说:“殿下,你的手好热呀。” 陈清玉像触电一般弹开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平时他的手也没这么高的温度,只是因为……她的靠近。 他原本白皙如玉的整个人从耳根到手心都染上粉红色,体温不断攀升,心脏被滚烫的烈火焚烧,几乎快要烧成一片灰烬。 飞蛾在火里燃尽的温度,也不过如此。 那火还不断引着脆弱而动摇的蛾。她的小手勾着他的手指,缓缓牵引进温热的被子下,直到抚上她的腹部。 “我真的不舒服,只有殿下能帮一帮我。” 萧南时说着,按着他的手揉动起来,眉目舒展开,似乎真的因为他的按揉动作缓解了疼痛。 陈清玉避开她直勾勾的视线,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但余光瞥见她一副很舒服的神情,在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认命般给她轻柔的按着,一边按一边说服自己:这只是帮她纾解疼痛而已。 “你会觉得我不端庄吗?” 百般挣扎之际,他听见萧南时这样问道。 “不。”陈清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更轻缓地隔着衣料揉动她柔软的小腹,“……是有些。” “但你不需要端庄。”他害怕引发歧义,立刻补充道,“我是说,你只要按你想做的去行事便好,端庄与否,都不用在意。” 萧南时弯起嘴角,看着墙面上投射出的光影说:“都说萧家南时端庄淑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最好的名门淑女的表率。” “可我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样。”她轻轻地说,“我不出门是因为我懒,我乐得在府中悠闲玩乐,和他们推崇的那些束缚规章没有半分干系,也算不得多么贤良。” “我性子野,脾气也娇,也没人管的了我。”见陈清玉因为她的话温柔的点点头,萧南时嘴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所以,我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想喜欢谁也不会遮掩退缩,想吃蟹就吃……” “咳。”陈清玉补充道,“蟹还是要少吃。” 萧南时将目光投向他,与他对视:“殿下要是真如此记挂我,那就时时刻刻看着我。” “您到底是皇家太子,您一声令下不让我吃,我才不吃;您不在,不说,我就天天吃蟹。” 陈清玉闷了半天,才很是头疼的说:“……我也不会用权来压你。” “那你便用你的人来压我。”萧南时接话道。 “反正,我喜欢的也不是太子陈清玉。” 她话音未落,陈清玉便猛地看向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住,整个人变得僵硬。 萧南时话语不停:“不是七皇子陈清玉,也不是那个人人称赞、政绩斐然的陈清玉。” “我喜欢陈清玉这个人,没来由的很喜欢。” “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无数个特别的特别喜欢,比喜欢螃蟹多多了。” “所以,陈清玉不叫我吃螃蟹,我就不吃。” 陈清玉睁大双眼看着她,心中似有万千声音叫嚣不止。 那是一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不可置信——他并非察觉不到她的心意,可正是因为有所察觉,才更煎熬着选择抑制。 可她是如此直白、敞亮、热烈、大方的,将爱意交付在他面前。 这一刻,从小到大什么爱也得不到的人,忽然得到了上苍的眷顾,让一轮他所仰慕的光芒,也照在他的身上。 可是。 “我不值得你喜欢。”陈清玉低下头,就要缩回手,“你知道的,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你却会有美好的以后,一定会,我保证。”他说,“你有美满的家庭,丞相和夫人都很爱你,你的亲友们我都了解过……都是很好的人,起码对你都很好。” “你会很好的。”和他截然相反的好。面对这样美好绚烂如春光般的她,他永远是自卑的。 “即使有他们,他们都很好,那也与你不同。”萧南时紧紧拉住他即将抽走的手,用力地握上。 “我很贪心,除了爹娘,姐妹,亲友,我还想要一个你。” 陈清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叫人看不见他此刻复杂纠结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陈述着一个事实:“即使没有我,你会有很好的以后。” 萧南时气的笑了一声,将他的手甩开。 她又一次背过身去,这次是认真的。柔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平铺于枕上榻上,挡在她与他之间,像一道弯弯的长长的木桥。 “对,我的以后没有你,也会是很好的以后。”她说,“看来那日我在山洞说的话要灵验了,你就是要走,我尊重你,不拦你,没人能拦住你。” “我家世好,吃穿不愁,未来万事无忧。再有了你的担保,我一定日日吃香喝辣,春天就和表姐去踏青,夏天和家人去老家山里避暑,秋日与朋友去樊珍楼吃大闸蟹,冬日和家中的小孩子们一起玩雪,总归都有好盼头,总归会快乐。” 陈清玉缄默不语,静静听着她口中对未来的描述,心中酸涩沉重,另一面,却也莫名开始勾勒出那些画像。 似乎遇见她之后,他也逐渐开始期待未来。 ——那死气沉沉的、毫无盼头的人生,也能憧憬“未来”的字眼么? ——那被亲生父母嫌弃、打压、利用的人生,偷了弟弟的生命苟活下来的人生,也配憧憬“未来”吗? “……但我爹爹娘亲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也想要这样相濡以沫的爱情。”萧南时说着说着,很犀利地提出要求,“你说要替我筹谋,那好,我想要一位好丈夫,你能替我去选好这个人选吗?” 陈清玉双拳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手心,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呆住。 萧南时心中有些泄气,她在心里说:她并不是一贯爱倒贴的,如果他点头,她就和他一拍两散。 她是萧夫人萧丞相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干嘛要在这里剖明了自己的心意,还得受着他的冷眼? 就算情有可原,就算、就算…… 她没听到陈清玉回答她,只听见一片沉默,心里越发难受,小腹下侧的绞痛早已消散了,仿佛转移到了心中。 萧南时自小不是受的了委屈的性子,霎时便双眼红红,从床上起来就要离开。 她低下头找鞋子的时候,陈清玉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萧南时低垂的眼正好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颤抖着抓着她袖子的最末端,她抽了抽鼻子,小声埋怨道:“殿下这是又不顾礼数了?” “……不。” 陈清玉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放开半分,反而比刚才扯得更用力了些。 萧南时有意激他,又说:“殿下这样可真叫人为难,若是传出去,叫小女今后的夫君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你别这么说。”陈清玉急促地说道。 “可我看你就想让我这么说。”萧南时扬起头看他,面色沉沉。 “我不想。”陈清玉坦白,“我不想你……” 他话到了嘴边又吞咽回去,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却心中恍惚。 良久,他还是认命般说:“我不想看到别人娶你。” 萧南时定定地看着他,嘴边绽开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陈清玉听见她很轻的笑声,眼中重新染上因她而生出的点点星芒,看向她的眼睛,便听见萧南时说: “殿下说自己没有未来,那就来到我的未来吧。” 她坐近他,目光坚定:“殿下和我一起的,未来,以后。” 未来,以后,她喜欢这些词语,总是让人心怀期待。 “我不知道殿下以前发生过什么,仅仅是有所耳闻,但是……”萧南时斟酌着继续说,“我想,没有什么以前是过不去的,我想要和你度过余生,只和你,只需要你。” 她拂开陈清玉抓着她袖子的手,陈清玉还有些失落,却直接被她给予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身体僵成一块寒冬中的木头,心中却热血沸腾,不敢动弹分毫。 萧南时也是第一次抱一个异性,心中小鹿乱撞,不过幸好还没有忘记正事。 她贴在他耳边说道:“陈清玉,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不要我。” 陈清玉条件反射的开口:“我没有不要你。” “那你就不要离开了。”萧南时说,“你不要去死了,我以前说的不对,我以为我可以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但现在我明白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身边。” “殿下先来招惹我的,殿下将我从水中抱上岸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要对我负起责任。”她蛮横地宣布。 陈清玉原本就动摇的心因为她的这些话,更加不平静。他缓慢地呼吸着,似乎在消化她的言语。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最后,动作很轻很轻地回抱住她。 萧南时松了一口气,很幸福地闭上了眼,嗅着他怀中好闻的清香,她仔细辨别着男子的气息,似乎有兰草的味道,还染上了一些茉莉香气,前些天却不曾有。 “你不会再说那种要离开的话了,对吧?”她再一次确认道。 陈清玉将头埋的低了一些,贴着她的散发,轻轻的应着:“……嗯。” “我可以么?”他还是有些游离,双目出神地喃喃。 萧南时坐直了些,摸了摸陈清玉的头:“嗯,可以呀。” “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是你的错。”她一边爱抚着他一边温柔的说,“就像你不觉得我不端庄有什么不对一样,在我这里,也永远都包庇你。” “我想接受你的一切,我想和你共同面对。”她诚恳地说。 陈清玉心中撼动非常,难以抑制神情,鼻尖酸涩,早已通红的双眼更是涌动着泪光。 萧南时趁热打铁,从他的怀中出来,捧住他的脸说:“陈清玉,那你便在佛祖前立誓吧。” “你发誓你不再寻死了,你发誓不永远别离开我。” 陈清玉吞咽了一下,压住苦涩与幸福的泪水,怔怔说:“我不信神佛。” 出于礼教的祈祷与参拜,只是太子的责任,他不是佛祖的信徒,不愿拿这个骗她。 萧南时莞尔:“我也不信。” “我信你的誓。” 陈清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面对房中那尊佛像,双手合十,恳切地开口。 “佛祖在上,吾今日在此诚心立誓,不再求死,不再厌生; 一生绝不离开萧氏南时,绝不负她,事事以她为先。” “若有违背,吾甘受任何惩罚,潦倒病痛;不入轮回,不计来生。” 他立完誓,又轻声说道:“……愿萧南时平安喜乐,得偿所愿,万事如意。 若愿成,吾必将再至佛前焚香叩谢,并植桂树于佛堂前,护荫来人,共结善缘。” 说罢,他转身,看向萧南时,那目光中有无数交织流动的深沉情感,有喜悦,有坚定,有感慨,有害怕,又不敢相信…… 萧南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盈盈地回望陈清玉。 她在心里说,若真的有所谓佛祖,那便也让她心愿成真吧。 她希望他真能够心怀期待,期待每一个和她携手的明日,而不再是一个人被抛在雪地,被困顿于破裂的冰湖,或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书房禁闭。 萧南时一字一句,在脑海中默念。 “佛祖在上,让我的清玉,有一个明亮、温暖的以后。” 第82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29 ◎大义与私心◎ * 第二日。 京城一处不太繁华的酒楼中, 萧南时独坐雅间内,举止优雅的斟了一杯茶。 “公主,里面请。” 流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伴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乌尼雅出现在门口。 萧南时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朝她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她对面的位置,示意乌尼雅进来。 “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乌尼雅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坐下,将面前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萧南时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 只是问:“这茶怎么样?用桂圆、红枣、枸杞和你们西域带来的玫瑰浸泡制成, 我很喜欢呢。” “那日你给我的部下说, 合作共赢。”乌尼雅直勾勾盯着手中空掉的茶盏, 正襟危坐地说道, “这是何意?” 萧南时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他既回了话给你, 你也必然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你的心志。” 乌尼雅深呼吸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所以?” 萧南时说:“你别紧张,若是我要告密,早便说了。 而且,你的计谋卓有成效;我现在对你那位王子哥哥厌烦得很,不会告诉他的。” 乌尼雅听到她冷静的话, 也渐渐理智回笼。 她眼中迸发出不甚确信的光泽,定定的望着萧南时, 沉声道:“萧小姐如何确信我真的有此意?” “乌始挐是我的亲哥哥, 我不争不抢, 便是西域的公主, 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衣食无忧,数万人之上,何必多生事端?” 萧南时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抿了一口温润的茶水,淡淡道:“你将雄鹰踩在脚下。” 乌尼雅眉头一拧,随即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云头锦鞋,那上面绣着雄鹰展翅的图案。 萧南时又说:“不仅如此,上次在佛堂中,我捡起你的匕首,那上面却刻着雌鹰。 我回去之后查过,比起雄鹰,雌鹰的体型更大、更壮硕,颜色特征也有所不同。” “你这样更为强壮的雌鹰,难道会甘心屈居于雄鹰之下吗?” 乌尼雅忽然嘲讽的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我不甘心。”她承认道,“我不甘心。” “所有人都知道乌始挐是个空有四肢的蠢货,但大家又都尊他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乌尼雅握紧茶杯,情绪不稳地说,“凭什么?” 萧南时提起茶壶,将她的杯子重新倒满,而后坐直身子说:“所以,乌尼雅,和我合作,和中原合作。” “和你?”乌尼雅觉得有些好笑,“你需要我提醒过你我做过什么吗?” 她害了萧南时,要她性命不成又让她被乌始挐缠上,乌尼雅自己都觉得今日一定是一场鸿门宴,但迫于压力,又不可不来。 萧南时说:“我又不是来和你交朋友。” “为政之事,不需要朋友。”她冷静的说,似乎对那些过往都不甚在意,“我可以帮你,你手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如何帮我?”乌尼雅不确定的问,“你比起我来应当更无实权,你背后是何人?丞相?皇帝?” 萧南时说:“我就是我自己,没有人知晓我们的交易内容。” 即便是和这个雅间一墙之隔、正在隔壁提心吊胆照看她情况的陈清玉和云七,也只能通过缝隙看到她们室内的景象,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二人的嘴形。 “你先不要着急质疑我。”见乌尼雅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萧南时说,“你仔细回想一下,我若是真如你想的那般无能,上次寶华寺中,我是怎样识破你的意图的?” 乌尼雅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打鼓,不由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既然你要说这个,那我便问你,你如何得知?” “你怎知我曾想杀你是为了夺你身份,我……” “我不仅知道这个。”萧南时说,“我还知道你手里有一种易容幻化的药,能够以假乱真,很是诡异,你就打算用它来扮作我,不是吗?” 乌尼雅被她直白的话语惊到,嘴里疑惑地喃喃:“……你如何得知?” 她从寺中回去后就疑神疑鬼,把自己的亲信全部查了一遍,还忍痛处置了两个手下得力的骨干,都没有头绪;萧南时却就坐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将她所有秘密平铺直叙。 这人不会真是被推下湖后成了妖怪吧?邪门几次也就算了,这下真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不是说过,我是从水中爬上来找你一报还一报的鬼魂吗?”萧南时笑眼盈盈地说道,乌尼雅却感到一阵寒意,“怪力乱神,我有何不知,有何不能?” “你既然知道我如此厉害,是不是更应乖乖和我合作?” 乌尼雅无力道:“你这是合作吗?”这分明是威胁。 萧南时说:“你应该感到庆幸。就冲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不杀你,已经是你捡回无数条命了,更何况我是真正能帮到你。” 乌尼雅心中动摇,其实已经隐隐期待起她口中的合作,却还是有疑虑:“我依然不明白,为何你要帮我?”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西域公主,免得夜长梦多。你们中原人讲究善良、和平,难道对怀有杀意的敌人也是如此吗?” “盟友和仇敌,也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萧南时说,“适当的宽恕更不是孱弱,你不能只看着我们的私怨,而要看这天下众生。 能让他们生活水平提高,选你去扶持比乌始挐划算多了,不是吗?” 乌尼雅被她说服,当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她们商量了一下“合作”的细节,总的来说,萧南时这边负责搞垮乌始挐;乌尼雅则要将易容药给萧南时,并且将西域王先前未同意向中原输出的一些特产和古法悉数奉上。 “我还有一事不解。”末了,萧南时好奇的问道,“你既要权,为何不选太子,反而对十皇子押注?” 乌尼雅沉默了片刻,忽然苦涩一笑。 “如果你是我,你会明白,为何挑中他。” “不被偏爱的人,永远都不会被选择。” 她这样说着,随后讲述起自己的过去。 * 乌尼雅小的时候,每日被西域王抱在怀中,像个宝贝一样走到哪里都要炫耀。 她出身尊贵,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偏生也没养成娇生惯养的性子,反倒对策马扬鞭、发号施令兴致勃勃。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去找父王说:“父王,我长大了,要和您一样,做至高无上的西域之王!” 彼时父王正在和一群光着上身的大汉们一起高谈阔论,听到她的话,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那笑容或许善意,她懂事后仔细想来,却带着散漫,似乎她的话不值一提。 她懂事了,知道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靠灵巧与谋略战胜箭术超群的乌始挐,却始终不懂一件事。 记得那日,她疯狂地冲进父王的帐中,大声问道:“父王,您为何要把世代相传的神力弓送给乌始挐?!” 西域王当时转过身,很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不解的说:“什么叫送?那本来就是他的。” “可明明所有人都说我才是最优秀的!”乌尼雅咆哮道,“他什么都不如我,前些天把您交代的巡逻那么简单的事情都搞砸;上个周,他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还是父王您去给他善的后!” 西域王说:“可我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别人了!” 乌尼雅说:“我啊!父王,我也是您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西域王的哄然大笑打断:“哈哈,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生气他不中用,但你是女人、是公主啊!说什么傻话呢……” 他只笑着无数遍重复一句话,便击垮了她:“你是女人!是公主!” “女人怎么能当王?” 从小到大,父王把她抱在怀中,慈爱又疼惜;却把乌始挐举在肩上,如雄鹰般展翅高飞。 为何宠爱?是因为怜惜,因为觉得她弱小、需要呵护。 世上娇宠有两种。 一种是真的爱到极致,时时刻刻记挂牵念,只渴望双手奉上一切所能寻见之珍宝。万事都顺应纵容,不愿意看到对方露出一丝愁容。 另一种,则是表面上百依百顺,实际上当作需要自己垂怜施舍的菟丝花,只靠旁人以“爱”为名的小恩小惠圈养。 看上去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权利。 那娇宠便是谎言。 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来中原之前就了解过你们这里的政局,皇帝或许重用太子,那只是因为他有能力。十皇子的政务水平只比乌始挐好那么一点,却也有实绩,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等我到了这里,眼见为实皇帝对他们的眼神、态度,便更加确信,你们这位天子的心也是偏的,他把太子干的好事能抢的都抢过来,给自己小儿子贴金,正如我被迫当乌始挐的绿叶。” 萧南时没有多言,只是端起茶杯,示意她举杯相碰。 “敬,未来的西域王。”她说,声音轻缓,却如有魔力,“乌尼雅公主。” 乌尼雅难掩激动之色,端起茶杯用力撞上她的杯子:“以茶代酒,敬你。” 萧南时问她:“你觉得从你回去,到上位,再到西域稳定、与中原友好密切地进行往来要用多久?” 乌尼雅算了算,很自信地说:“不出二十年,定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同。” 她心痒难耐,只想赶紧回去与属下们商议着准备,立马起身告辞。 萧南时同她进行了言语上的告别,起身目送她走到门口,隐蔽地对陈清玉那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合上可供他们察看的屏帘。 乌尼雅没注意到萧南时的小动作,她走到门口,正要回头挥手相告,却看见对方从桌下拿起一把长弓。 乌尼雅定睛一看,两眼放光,关上门惊喜道:“这是——神力弓?!!” 萧南时莞尔一笑:“这弓太重,我用不惯,给你了,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乌尼雅一声“多谢”还没感激涕零的说出口,也没来得及对萧南时行云流水的飞快拉弓动作做出什么反应,就疼得惊呼一声。 她低下头,看见一根利箭贯穿自己的腹部,血流不止。 下一秒,她两眼发黑,昏倒在地。 萧南时放下弓,吃痛的甩了两下手,左右揉揉,自言自语道:“幸好最近在家练了不少力量,不然今天拉完这弓,回去又要疼的擦药膏。” 她走近乌尼雅,将弓放到尚有一丝清醒的身下之人怀中,说:“我给你二十五年。” 说罢,她喂了一颗药给乌尼雅,对小春说:“哎,我还以为她会说二十五年,这毒药还做长了时日。” 小春说:【没关系,到时候我能让毒药的药效在她体内加速发力。】 “也好,若提前完成或者有其余合适的接班人出现了,就直接送她去死。” 萧南时点点头,向门外高声唤道:“流月。” “小姐。”流月应声走进屋来,眼疾手快地关上门,看了看萧南时,又看了看不省人事的乌尼雅,什么都没问,立马上前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血迹来。 萧南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说道:“将她送回她们的府邸,连带着这弓。” 流月说:“是。” 萧南时好奇地问:“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流月说。 如果说之前奉命照顾萧南时只是职责,那么久而久之相处下来,看见萧南时虽然箭术精湛但仍不时训练,既能悠闲度日、吃喝玩乐,遇事又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便生出无限的折服与敬佩。 萧南时还是嘱咐道:“这事不要告诉我家里。” “流月明白。”流月说,怕她不信,又补充道,“上次回去后,夫人叫奴婢过去问了许多事,奴婢当时惧怕太子威仪,便什么也不敢说,一问三不知。 夫人却夸我,爱主护主,告诉奴婢就要这样替小姐守口如瓶,亲近如夫人也不能泄露分毫,连吃了什么东西也不要随意汇报……” 所以,她现在的主子,只有萧南时一个;她说一,自己便不二。 萧南时听见这话,想象着娘亲对流月吩咐时的表情,心中很是温暖。 她重新低头看向乌尼雅。 不恨她是不可能的,她们素不相识,她却要索她性命,鸠占鹊巢,霸占她的姓名,霸占父母亲对自己那真正百依百顺的爱——叫人如何释怀? 但为了大义,她还不能动她;身为丞相与书香世家之女,身为一国子民,她有自己的责任。 那便留够时间给大义。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立马让这位终归是仇敌的“盟友”归西。 萧南时收敛思绪,走到离血迹很远的地方,点上香炉。 金制的香炉上飘起一阵青烟,如影似魅缭绕,她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她在心里对那个死在水中的自己说:萧南时,大仇得报,我为你燃了一炉安息香。 萧南时熏了一会儿香,又抓起自己的衣服角角左闻右闻,确认没有沾上血腥味后,高高兴兴地朝陈清玉所在的雅间走去。 第83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0 ◎迟桂花◎ 房间内。 陈清玉正端坐在上位, 见萧南时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他走近她,却慢慢停住脚步, 不敢再靠近。 萧南时歪头冲他甜甜一笑,扑入他的怀中:“这里没有旁人。” 一阵浓郁的桂花熏香气息骤然笼罩陈清玉,他睫毛颤抖,愣了片刻后回抱住她。 萧南时的头发被他低下的头颅压到,轻叫了一声:“你也抱得太紧了吧!” 陈清玉很不好意思地松开她,眼中尽是担忧, 萧南时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走到茶桌前坐下。 陈清玉也跟着坐在她的下首, 刚入座便听见她说:“你就不问我刚才和乌尼雅说了什么吗?” 陈清玉摇了摇头:“你自有你的道理。” “噗。”萧南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的话怎么和我丫鬟讲的一模一样。” “完了, 传出去人人都要说我不敬。” 她很快捂住嘴说道。 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忘记眼前这位是当朝太子。 “无妨。”陈清玉温柔一笑, 眼底有淡淡的愉悦。 若能侍奉她,亦是一种福气。 “不过我确实得和你知会一声这事。”萧南时想到陈清玉负责着外交的事,主动交代道:“我方才是与乌尼雅谈合作。昨日和你提过,我想搞垮乌始挐,乌尼雅也想这么干; 我想要帮她取代乌始挐成为下一任的王,相应的,她也会回报我们中原。” “嗯, 我记得。”陈清玉问,“她怎么说?” “自是同意了, 我是谁!”萧南时得意地扬起下巴。 “不愧是萧大小姐。”陈清玉很顺畅地接过她的话赞美道, 像在给一只耀武扬威的小老虎捋毛。 萧南时又撅起嘴说:“不过具体要怎么扳倒乌始挐, 我还没想好。” 陈清玉不假思索地说:“我帮你。” 萧南时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这样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你们都谈妥了合作事宜, 我却想要变动。” “不会,乌始挐德行有亏,胸无点墨,若非大局,我也不愿与这样的人来往,能换一个你认同的人来反倒是好事。”陈清玉温声分析道,“而且若真如你所说,乌尼雅想要合作夺权,她需要中原,那么不仅不会破坏原有的条款,我们能拿到的反而更多。 你帮了大忙。” 萧南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时被陈清玉直白的肯定,高兴的神情藏都藏不住,眯起眼睛冲他撒娇道:“陈清玉,你饿不饿?我饿死啦。” 陈清玉听见她甜腻的声音,面上微红,仍不忘回答她:“我也有些。你若是方便,我们可以去樊珍楼……一同用膳。” “好诶!”萧南时一下子站起身,却又想到什么,问他,“在樊珍楼的雅间里用餐要预约的呀,你约过了吗?” 陈清玉顺势说:“不用。你以后过去,也都不用预约。” 萧南时眨了两下眼睛,雀跃起来:“原来跟着太子殿下混有这么多好处,早知如此,我一生下来便赖上你,这么多年能多吃多少顿樊珍楼的大闸蟹!” 陈清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今日没有大闸蟹。” 萧南时欢欢喜喜的表情一下子萎靡下去,皱着小脸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重新期待道:“那我要吃芋泥牛乳米糕、陈皮红豆沙、板栗烧肉、拌藕梨……” “好。”陈清玉把她报的菜名在心里牢牢记下,又和昨日回去后连夜背诵的寒性食材表一一比对,建议道,“拌藕梨换成金钩芥菜如何?” 萧南时不做他想,随口接道:“你想的话,可以啊。” 她有点欣慰的和小春偷偷说:“太好啦,小春,你看陈清玉这家伙现在都会照顾他自己的口味、提出异议了!” 小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望向正温柔的看着萧南时的陈清玉,叹了一口气。 * 樊珍楼中。 萧南时跟在陈清玉后面走入雅间,心里波澜起伏。 她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吧,可来樊珍楼这么多次,竟从没遇见过和今天一般热情似火的小厮!站桩一样列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点头哈腰的,还一个比一个大声的朝他们行礼问好。 甚至他们入楼时,是掌柜亲自来接的!要知道,樊珍楼的掌柜,柏羏0З①柒心气高傲得很,从来不爱见人。 她不爱出门,不喜交际,对他的名头哪里有什么实感。如今见到了,顿时瞠目咋舌:以前没发现陈清玉这么厉害呢? 萧南时赶紧扶了一下刚才在马车上睡歪的发髻,觉得自己也必须要拿出一副与之相配的贵气模样来,对他耳语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头发乱了,去找个镜子。” 陈清玉想让下人去拿了直接送过来,这时,掌柜上前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萧小姐请随我来吧,我们提前便为小姐准备好了梳妆用的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萧南时微笑颔首:“好,烦请掌柜带路。” 她在心里惊讶起来,这服务竟还如此人性化了?虽然知道或许因为皇权,但做到这份上…… 这还是她熟知的那个从跑堂的到看门的脸上都写着“您爱来不来”的樊珍楼么?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掌柜走在她身侧,先是满口保证樊珍楼的人都嘴严,绝不会把他们二人同行的事传出去一星半点,又感慨着说:“若不是太子殿下,我们这小楼也开不起来呀。” “此话怎讲?”萧南时好奇地说。 掌柜抹了一把眼泪,感动地说:“想当年,京城闹过一场瘟疫。那时候我一家老小都住在最南边那个贫民区,路上到处都是病患,里面大多是要死不活的人。 传言说,我们那片地带已经被放弃了,恨不得一场大火烧了去,也好过威胁到显贵们的性命。但就是这个时候,太子站了出来,也只有太子站了出来,力排众议,不惜以身犯险,来我们住的地方视察施救……” 萧南时心中震荡。 她听说过那场瘟疫,那时爹爹被外派到很远的地方办事,娘亲要照顾容妩那身子不好的母亲,于是和她留在京城内。 可是那年,她十三岁,陈清玉也才不过十五。 琢玉少年郎的年龄啊,本该众星捧月,起码也是养尊处优,却每日面对着生死攸关。 掌柜说:“……所以我自那时起就对太子殿下仰慕之极。殿下来找我问能不能长期为萧小姐留位的时候,我一口就答应了,而且只收了太子比市场价低好多的价格!” 他伸手比了个数,萧南时一晃眼:“多少?” 掌柜扬起唇,凑近她耳语一番,萧南时听清楚了,却依然在心里愣怔:多少? 他给了多少??买这一个位子??! 萧南时在心里暗骂一声:“奸商!!” 不过她表面上仍笑盈盈的:“看来樊珍楼还真是炙手可热啊。” 掌柜扬眉吐气道:“那可不,京城、乃至天下我们都是头等的,多少人挤破了头都约不来一次……” 萧南时微笑着同他商业互捧了几句,快速的进到应有尽有的梳妆室中理好头发,又重新上了口脂,这才快步返回。 她回到雅间,关上门,瞪着陈清玉。 陈清玉回头,对她凝重的表情不明所以,还噙着笑和乐的说:“饿了吧?菜已经上齐,我把碗筷摆好了。” 方才在马车里他们就把菜点好了,让下人快马加鞭去通传,于是进来之后,很快便上了菜。 此时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除了他们刚刚商议好的菜品,还多了清蒸的大虾和两道道金灿灿的菜,颇有樊珍楼一贯的特色——种类繁多,份量袖珍,令人垂涎欲滴。 二人吃饭都不喜欢让下人在一旁伺候,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南时本想说什么,听到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还是暂且向馋虫屈服。 她坐到位子上,先尝了一口点缀着桂花的红烧肉,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引的人幸福的眯起眼享受。 不过萧南时也没忘记心中的愤懑:“我刚听掌柜说,你花好多钱买下了这个位子?” “听说这里难预约,而且流程繁琐。”陈清玉将那碟烧肉往她面前移了一点,默认道,“日后你想来便可以来。” 萧南时心里淌过甜蜜,但又好似眼睁睁看着钱币都飞往掌柜那张笑眯眯的脸,痛心疾首的说:“好是好,可你这不是给那个奸商送钱吗? 这么多钱,够我买个小宅子了!” 还说比市场价低了不少……他这价格,有什么市场? 她却又不会骂人,只能重复道:“太不值了,真是奸商!” 陈清玉看上去很是理所应当,反过来柔声劝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喜欢就值得。” 萧南时语一噎,害羞的低下头将筷子捏紧了些,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诫自家太子合理开销:“你还有钱吗?” “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她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到时不会没钱娶我吧?我可不要什么一切从简,我要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向世人昭告……” 陈清玉听见她的话,不由在脑海中勾勒出她一身喜服、红衣似火的模样。 恍惚间他仿若已经能看见她头上摇曳生光的金步摇,和各种金饰的配饰叮叮当当,藏在嫣红的头帘下、藏在富丽堂皇的花轿中。 鞭炮齐鸣的浩荡人群中,鲜花与彩带飞舞,祝贺与赞叹齐响,只有如凤凰火般一眼望不见头的金与正红,方能配得上她。 而这是他想给予她的未来,甚至是远超于此的盛况。 陈清玉到现在还是觉得美景虚幻,这幸福来得太不可思议,却真真切切就坐在他眼前。 “不止十里红妆。”他保证道,“只要你想,我的私库都任你使用。” 萧南时觉得他好像是来真的,抿了抿嘴说道:“……太子不是最勤俭清正?” 怎么听上像是那千金博一笑的昏君? 陈清玉沉默的微笑,不置可否。 他不好外物,不喜铺张,维持体面的尊贵即可。但对她自是珍重万分,只恨不能将日月星辰摘下来,为她装点头面。 “我无所谓,你不一样。”他这样说。 “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萧南时义正词严地说,“你才不是无所谓,你想给我最好的,我自然也想给你最好的。” “你若是再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就想想我,这世上永远还有一个人为你挂心,知道了嘛?” “你以后再说这种话,小心我生气。” 她三申五令之后,用一旁专用的干净帕子擦擦手,剥好一只虾,丢进陈清玉碗里。 陈清玉原先以为她是给她自己剥的,这下倒出乎他的意料,又听见她故作凶狠却实则柔软的话语,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眼眶泛红,泛出点点水光,几乎快要流泪。 萧南时注意到了,忙心急如焚地说:“哎呀,我就是说说,不会真的生你气的,你别哭呀。” 陈清玉笑着仰了一下头,压回泪水,又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平静地说:“我无事。” 他不想告诉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剥虾。 萧南时一向长于手工、琴艺,手上功夫很是灵巧。只见她纤细修长的洁白手指婉转动作,葱指破开红色的虾壳,露出内里新鲜的虾肉。 虽说手巧,但很明显她对剥虾这种琐事很不熟练。陈清玉似有所料地笑了笑,同样擦净手后给她剥。 他剥的比她快得多,手上动作飞快,剥出的虾肉却完整无缺。 萧南时看了一眼他的碗中,自己刚才剥出来的破破烂烂的虾肉,撇了撇嘴,不平道:“这下倒是没编手串时那样笨了。” “你当时不会是装的吧?”她狐疑地说。 陈清玉将完美的虾肉轻轻放入萧南时面前的碟子中,扬了一下眉:“你就当我是吧。” 萧南时难得从他面上看见调皮二字,噗的一下便笑了,越看越觉得可爱。 她这下才想起来问他:“桌上那两道金灿灿的是什么?” “都是赛螃蟹。”陈清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碟子里的是用鸡蛋和鱼肉炒制的;装在碗里的是同样食材熬的豆腐羹,应当就是蟹黄豆腐的口感。” 他边说着,边替她盛上一碗。萧南时接过碗尝了一口,咸鲜香醇,确实与她爱吃的蟹黄别无二致。 没有螃蟹,他便给她点了大虾来充数;还有别出心裁的“赛螃蟹”。 的确是赛螃蟹,她想,但胜过螃蟹的不是菜,而是他的心意。 萧南时在心里嘻嘻偷笑,入口的食物都更鲜香了些。 她大快朵颐,一顿饭好生愉悦地用完。二人离开雅间,还未踏出门廊便迎面吹来一阵清风,裹挟着浓郁的、醇香的桂花气味。 “桂花竟已然开了吗?!” 萧南时不由惊呼出声,这才想起来刚才吃的菜中已有桂花。她鼻尖耸动,细嗅了片刻,顺着香气的来源一蹦一跳的寻过去; 陈清玉跟在她身后,秋天白花花的日光和雾蓝色的地影摇曳着,迎着他们朝雅间外小院的深处走去。 将暮时分的粉橘色日光笼罩着他们落于庭院地面上的脚步。今早下过一场雨,一抬头便能看见漂亮的云,太阳像流心的咸鸭蛋一样挂在天上,那日光便是它流泻的黄,暖洋洋的,令人不觉冷也不觉热,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们很快见到那株桂花的真容。碧绿的叶子掩映新发的刚刚绽开的金黄颗粒,一瓣一瓣,像是碎碎的黄金,亦如被凝成星点的阳光。 萧南时踮起脚尖深吸一口这迷人的浓烈芳香,想起娘亲说:“桂花开的越迟越好。迟开的桂花,最香。” 陈清玉没有闲心欣赏桂花,他只是看着萧南时心情很好的背影,在心里描摹记下她的身形。 一片金黄的秋色里,她是春天的好天气。 明媚,灿烂,辉煌。她站在那里,令人自觉欢喜。 逆着暖色的暮阳,他忽然看见萧南时斜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细响。金银首饰折射明晃晃的日光,她在光中回头,容颜比光芒更盛。 “陈清玉,桂花开了。” 天气明媚,桂花可亲。 这一刻,陈清玉了悟一切暴雨风雪都会过去,凝聚成的冰湖终于被旭日温柔的融化,原本的坚厚冰面碎裂,变成春的泥土,长出一棵恣意生长、香远而浓的桂花树。 萧南时与他四目相对,望见他好看眉眼中的情动,彻底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他,扬起脸,把眼睛轻轻合上。 陈清玉忽然想到一首诗词的改动。 庭院深深深几许。 秋晚桂迟八月暮,门掩黄昏,却将春留住。 他望着她花瓣一样的粉唇,上面水润嫣然的口脂被蹭掉一点,引着他将它完全蹭脱; 可他喉间微动,最终只是走上前一步,温柔的揽住她的肩,很珍惜、很珍惜的在她发顶落下轻轻的一吻。 萧南时睁开眼,有些不满,却又雀跃羞涩,一颗心被欢喜填满到快要溢出来,无暇顾及其他。 其他,比如…… 她猛然一惊,握住他的手,很是懊恼地说:“糟了,最近太安逸,我都要忘记正事了!” “那日、那刺客,是……你可有查到?!” 第8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1 ◎这样笑~◎ 她话到嘴边, 又不得不咽下去,换了个征询的问法。 其实她不久前刚靠小春搜集讯息、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但这又是劝陈清玉弃死向生啦、又是报上辈子的大仇啦, 事情一堆在一起,她这陈年累月窝在府里玩乐的小脑袋瓜就有些不够用,差点忘了。 而且她总不能直接告诉陈清玉对方是谁,乌尼雅那边还可以装神弄鬼蒙混过去,陈清玉这儿要是追问起来,她可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陈清玉并没有让她为难。他点点头:“应该知道。”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陈清玉为难道。 他有信心保护好她, 这就够了。 “晚了。”萧南时一本正经的说, “我已经知道了, 你必须告诉我。” 陈清玉看着她光彩有神的眼睛, 忽而无奈的笑了, 随即沉声道:“是贺川,贺将军。” 萧南时听到这与小春一致的回答, 装作略吃惊的模样说:“原来如此,那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直接去御前告他一状!” 就算皇帝宠爱贺贵妃和十皇子、不喜陈清玉,都敢对太子动手了,他再当没看见,那也罔为一国皇帝! “没有证据。”陈清玉见萧南时没打算追问便相信了自己一面之词的态度,心中颇受震撼,还是解释道, “我推断是他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 他想了想, 还是决定将往事和盘托出。 “其实, 这不是他第一次谋害我。” “贺川, 贺贵妃都恨我, 想要取我性命。”陈清玉拉住她的手,垂下眼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他一边说着,握住萧南时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的指尖被他紧紧捏着,却没有挣脱开,反而微微蜷缩,更贴近他的手心。 萧南时想,和刚才的刺客来源一样,虽然这些她都知道,但还是想听他说。 之前在山洞里,因为不明的原因意外窥见了他最暗无天日的过去,但实际上,若非他自愿讲出口,总有些冒犯与不尊重他的隐私。 于是她温柔的声音在陈清玉耳边响起:“你若是想说便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呢。” 陈清玉抬起眼,认真的注视着萧南时,缓缓开始回忆。 “贺贵妃膝下曾有一子,排行第八,名叫陈龟年。”他许久没叫过这个名字,话一出口,还有些许凝涩,“当年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不是。” “即使是皇室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死于失足坠下结冰的湖。”陈清玉沉重地说,“那时,他与我在一起。” “我没有看好他,他……” 萧南时反握住他的手,见缝插针问道:“你那时是与他一起在湖面上么?” 陈清玉点头:“……嗯。我们在冰面上滑冰,我身为太子与兄长,本应做好表率,可我。” 萧南时又打断他:“我记得那时你也是个小孩儿吧?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我一直到豆蔻年间,冬日还往湖里扔鞭炮炸冰层取乐呢。” “况且你也说了,若是你在一旁看着、没有及时伸出援手,那便再议;可你当时同样在滑冰,若是运气不好,当时该掉下去的是你也说不准,所以为什么要怪你呢?”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可运气这东西,就是你我没法决定的呀。” 作为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如果意外一定会出现,她甚至隐隐庆幸当初掉下去的不是陈清玉。 “你不觉得……”陈清玉不甚确定的问,“这一切与我脱不了干系吗?” “我反正觉得不是你的错。”萧南时笃信地说,“谁都不应该责怪你,包括你自己。” 她转而问道:“那贺川,就是在那以后开始了对你的刺杀吗?” 陈清玉面色渐沉,目光中闪过几分复杂:“次数不多,他做的很隐蔽,也需要时机。” 他坦诚道:“其实我曾有机会以此告发他,也搜集到过证据,但我当时想……如果是这样,一报还一报,若他真的能将我杀死,也……” 察觉到萧南时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危险,陈清玉怕她觉得自己言而无信,赶忙承诺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定然不会再将自己生命当作儿戏。” “他此番迫害,我不会轻饶。放心,我会找机会敲打。” 萧南时用力地点了点头,扬声愤然道:“就要重重敲打他才是!他简直太过分了!!!” “贺家待我……”陈清玉面色沉下,还想说什么,目光中有几分落寞和愧疚,“龟年毕竟是与我独处时出事,贺家因此仇恨于我,不难理解。” “那也不行。”萧南时反驳道,“说句不客气的,他们迁怒于你,只是在分摊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 “疼爱和痛惜八皇子,和索你的性命并没有关联。我虽然不认得八皇子,可是就算让他本人来说,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吧?”她摇晃着陈清玉的手说,“他们为八皇子痛心疾首,我还为你难过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就看着自己的心头肉,以他的名义宣泄恨意,来害我的陈清玉,也要问问我允不允许。” 陈清玉听着她对自己无不维护的话语,怔怔的笑了。 从那天在山崖间跳下后,他就一直如在云端,垂直下落;或许还要更早,溺毙于破裂冰湖的人,也有他一份。 可是,是她接住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在长公主府中的湖中救下她,尽管那时他觉得自己尚且冲动,可是对渴望生还的人出手相助,仿佛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但他如今又不仅仅渴求她的情意是出于报恩。陈清玉说:“你这样重视我,是因为我救过你么?” 萧南时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们才得以产生交集,有了后来种种; 但救我,并不值得我托付心意。” “只是因为你值得。”她说,“而且没有其他可能。那日落水的人一定是我,正如那日你若看见了,一定会来救我,仅此而已。” 她也不是没有在意过上一世的结局,和小春复盘后,才得知在觉醒前她并没能撑到陈清玉路过便没了声息,缄默的沉入湖底; 那之后,陈清玉很快走过,便是乌尼雅扮作她的戏码正式上演。 那一次,他们的运气不算好,都是阴差阳错,都只差了遇见彼此,便可挽回毁灭的结局。 见萧南时陷入沉默,陈清玉第一次主动伸手揽住她。一时间,她衣上的香熏味和身后的花香交织,两种桂花气息交融又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美好。 他再次向她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再也不会。” 萧南时心中很是安稳,他的能力一向让人放心。 只是这放心背后,多了说不出的苦涩。 其实她觉得,比起被迫的优秀卓越,被坦然接纳的普通、平庸才更为幸运。 如她,如陈宝闻,其实都是这样,不论是被交口称赞抑或众人嫌弃,总有那么些亲近之人,坚定又踏实的爱着自己。 那爱意浓厚深沉,如同桂花的香气。如若可以,她也想做陈清玉的桂花。 她甚至希望他不做个如此贤能的储君,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哪怕是比陈宝闻还要顽劣的纨绔子弟,只要他被爱意包裹,那会是多么幸福、多么简单的人生。 *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抱了许久,黄昏都快要过去,萧南时还赖在陈清玉怀里不肯出来。 嘻嘻,这可是殿下第一次主动抱她,她怎么舍得放开呢? 在喜欢的桂花树下,闻着喜欢的桂花香,抱着喜欢的人,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她用脸蹭了蹭他胸前的布料,腻腻歪歪的抱怨:“下一次见你,不知是几时。” 陈清玉也不愿放开她,可仍是红着脸好言相劝道:“若是晚回去,你家中会担心的。” “他们左不过说我两句。”萧南时不以为意。 她向来对父母是只敬无怕的,尤其是萧丞相,爹爹在她们娘俩面前可是纸老虎一只,乖巧的紧。 “那也不要因为我,导致你被说。”陈清玉对她说,眼底却划过一丝羡慕。 萧南时依偎在他怀中,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不倒是若有所思的说:“才不是因为你呢,你可不要一遇到事情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是因为我舍不得这桂花树,想要多欣赏一会儿风景,我堂前那棵今早去看时,还没开呢。” 她从他怀中出来,捏了捏他的脸:“就算有你的缘故吧!那也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因为我贪玩、贪图你的美色~” 陈清玉忍俊不禁,萧南时看着他好看的如玉容颜此刻如冰雪消融般舒展温朗,不由看呆了些。 她说:“陈清玉,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以后应该像这样多笑笑。” 见他不解,她补充道:“不是像那种礼貌性的、摆出温和仪态时的微笑,而是像这样。” 她伸出双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咧开嘴角:“这样笑~” 陈清玉的目光从疑惑变得恍然,又溢满动容。 他定定盯着她上扬的粉唇,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我答应你。走吧,我送你回家。” 萧南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急切,但看了眼天色,还是乖乖理好仪容,被他一路悄悄护送回府。 确认她平安回府后,陈清玉在马车中深深望了萧府关闭的大门一眼,才命令下人调转车头,回太子府去。 第8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2 ◎孤相信她◎ * 太子府中。 云七伫立在陈清玉面前, 向他禀报:“殿下,今日我们的人在萧小姐与乌尼雅公主会面的房间善后时,发现了一些痕迹。” “是……血迹。” 陈清玉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 淡淡地说:“嗯。” 云七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萧小姐……?” “她无碍。”陈清玉说,“处理干净了吗?” 云七低下头:“是。” 陈清玉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云七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他:“殿下,可否要属下派人再去看着萧小姐那边?” 见陈清玉投来深长的目光, 他连忙解释:“一则, 萧小姐近日毕竟遭遇颇多, 我们的人可以帮忙照看着;二则……” “萧小姐想必, 瞒着我们一些事。”他严肃道, “她背后是萧丞相,丞相是皇帝近臣, 很得他圣睐。 属下不是不相信小姐与殿下的情意,可更希望殿下谨慎。” 陈清玉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你是好心,但这种话以后也不必再说,孤信任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桌案上的绿菊,墨色与绿色交融, 正是开的好的时节。 他从来都知道她有所隐瞒,心中挂念, 却觉得应当相信她; 就像那日马车背后, 他无意中瞥见的她藏起来的那根沾了血的簪子。 养在深闺中的, 也不一定是需要呵护的娇花, 尽管萧南时的确娇气,却足以独当一面。 陈清玉想起他事后问责西域方时,他们交来的那名暗卫脖颈后部巨大的伤疤,正是被尖锐物体刺入的残痕。 他又想起刚才樊珍楼的别院中,他最后问她的话,和她的回答。 他说:“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这一切只是我一面之谈。当时只有我和龟年两个人在湖边,他与我……终归还有外界传闻中的夺嫡之争,你就没想过,这一切是我故意谋划?” 他字字说的艰难,但依然想要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我知道你不会。”萧南时却坚定的如此说道,笑眼盈盈,仿佛看穿他所有恐慌,直叫它们烟消云散。 还有她最后最后,让他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相信你不会。” 他想,他理应完全信任她,即使知道她有秘密。 就像她坚定不移的信任他一样。 云七闻言便道:“属下遵命。” “那属下先行告退,殿下——”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殿下不若暂将公务放一放,先去补觉吧?” “昨天值夜的人无意中提起,殿下一夜未睡,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 云七眨了几下眼睛,哭笑不得:“属下知道殿下昨天,激动了些,辗转难眠了些,但也不必一整夜……” 陈清玉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红着脸赶他走:“孤知道了,你先下去。” 云七连忙退下,出门时还嘱咐道陈清玉旁边的近侍:“你可多劝这些殿下,别染了风寒,殿下身体好却也遭不住这样劳神。” 近侍应道:“是,云统领。” 这近侍是新来的,难得与这位武力超群的太子亲信说话,一时多嘴了几句:“统领不知,殿下也就昨日不知为何夜里精神了些,近些天来,听府上的老人们说,殿下比以往要注重许多呢。” “不仅天寒添衣不用下人多次提醒,而且吃饭也不再是草草了事,前阵子还特地嘱咐厨房多做些茉莉口味的吃食,据说那位老厨子都激动坏了,念叨了好久殿下终于肯好好吃东西了呢!” 云七嘴角抽动了两下:“是吗,呵呵。是好事啊。” 近侍不知内情,乐呵呵的,只当太子喜欢:“殿下表面上看着英明非凡,不想也喜欢这种甜甜的口味呢。” 云七内心偷笑,脑中闪过陈清玉在书房中珍视地捧着一条发黄了的茉莉手串的画面,还有他在给萧南时准备早膳的前一天,特地亲去厨房吩咐添上茉莉饼的身影。 殿下啊,殿下。 他走入夜中,嘴里哼着从云一那里无意中听来的小调。 “不入春园,怎知春色几许……”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 几日后。 西域的使团即将返程。在此之前,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乌始挐的名声从“淫徒”变为“不举”,因为常年萎靡,所以才需要寻求刺激; 乌始挐本人并未正面回应过,只是据下人透露,他的府邸中日日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其二,则是西域长老公开表示对乌始挐的失望,并且支持乌尼雅公主暂代乌始挐,继续与中原的合作事宜。 乌尼雅更是没有让他失望,传闻她与萧家的小姐把酒言欢,互相赠礼,拿回了西域王室历代相传的神力弓。 为欢送使团而设的宴席上,乌尼雅左右逢源。 她近日瞧着乌始挐不好受,表面上忧心忡忡,实则乐开了花。 和丞相之女合作,自己的确损失了一个神奇的丹药,却所获颇丰。利用萧南时介绍来的人脉,连谈事情都顺畅不少,让西域众人对她的能力很是信服。 春风得意的乌尼雅端来一杯酒,恭敬的敬陈清玉:“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清玉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点头,与她移步无人的偏厅。 偏厅内,乌尼雅面色微沉:“太子殿下为何言而无信?” “您上次问我借人,说要调查萧小姐遇害一事,现在事情查清楚了,为何还不将人还我?” “公主很看重您的手下。”陈清玉说。 乌尼雅不悦道:“当然了,那是我得力的手下,或许被乌始挐下令而不得不从,到底是我西域的子民。” “西域的人若在中原犯了错,自然有中原的刑责要担。”陈清玉说,“倒是他受刑时,吐出的一些话,让孤很好奇。” 乌尼雅心中愈发沉重,双手攥紧问他道:“太子在说什么?” 陈清玉温和一笑:“没什么,只是知道了公主的一些筹谋,想必王子、长老和远在西域的王也同样好奇。” 乌尼雅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只能乖顺地问:“既然太子知道了,那不妨敞开来说。 我的确想上位,成为下一任的西域王。” “若能得到殿下助力……” “你不是已经找到帮手了么?”陈清玉说。 乌尼雅警铃大作,退后一步,眯起眼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慧眼如炬的太子殿下。” “可是,太子要知道,我的背后是当朝丞相之女。” 陈清玉扬了扬眉,他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连那些人脉都是他与萧南时一同设计好的。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孤不理会这些杂事,对你的交易也没有兴趣。 孤只知道,你的计划容不得泄露,尤其是现在。” “所以,我们可以谈谈通商条款的事吗?”陈清玉继续温和无害的笑着,“先前拟定时,中原在某些地方做出的让步,或许还来得及再议。” * 【西域回去了。】 【乌尼雅要气死了,哈哈。之前你让她拿到的那些好处,陈清玉又收回去了,还多收了!这下他们回去的马车都轻了不少。】 萧南时听着小春的汇报,手上绣东西的动作不停,嘴角却上扬:“哪有那么大的便宜给她占。” “不过她最想要的,会得到的。”她说,“乌始挐已经废了,她就算失去一些政绩,大体也不错。” 小春又说:【乌始挐玩的也太狠,竟把自己玩废了!这样的人要真当上了西域的王,你们也不敢和他合作了吧?】 萧南时不置可否。 她心里倒是有点想法:乌始挐上一世可是一帆风顺的成了王,就算因为她有了蝴蝶效应,也不至于此。 她后续没动手,不代表别人没有。 有个人,倒是很有可能。 萧南时心里想象着那道纯白无暇、翩翩如玉的温雅身影吩咐下人对乌始挐出此计策的样子,不由噗的一声笑出来。 萧夫人正坐在一旁织帽子,问她:“笑什么呢?最近总是看你无缘故的一个人傻乐。” 有时候在饭桌上,南时便对着一块糕点,或者一碗豆腐羹露出神秘的笑。 南时收住笑容:“和娘呆在一起,时儿高兴。”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姐,长公主府的人刚刚来回话了。” “长公主说,很是喜欢小姐送去的手抄佛经,邀小姐五日后去她府上听戏呢。” “长公主可有说是什么戏吗?”萧南时问,“若是《牡丹亭》就好了,我最喜欢。” 萧夫人抬起头来嗔了她一眼:“长公主请你去看,你还先挑上了。” 侍女在一旁也笑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回小姐,夫人,长公主并未说呢。” 侍女走后,萧夫人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给长公主示好了?” 萧南时说:“娘,您不是常教育我不要整日闷头玩乐,该多出门走动走动、学着去交际么?女儿是听您的教诲。” “长公主喜欢我,直夸我字好看呢!” 萧夫人哼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 是听她的教诲呢,还是为了日后当那位的妃子开始不再懒散了呢? 罢了,总归比她日日窝在被窝里躺着好。 不过一会儿,刚才的侍女又折返回来。 萧南时笑着打趣她:“怎么,想起来长公主指定的戏名啦?” 侍女面色有些古怪的说:“小姐,府外有一个……” “有一个,拿着一只筷子的乞丐找您。” 第8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3 ◎恩人◎ * 西域一事由太子主办, 且办的甚好,不仅文武百官满意,早朝时, 皇帝也难得龙颜大悦地夸奖陈清玉。 “不枉朕对你的看重!”他对修改后追加不少的条款连连点头,“太子你说,想要什么赏赐?” 陈清玉听见上位之人久违的夸奖,心里微微起伏,却并非想象中那般欢喜。 也许,听过真正发自内心的肯定后, 再听这些所谓的嘉奖之词, 即使来自自己一直孺慕的父皇, 也并不受宠若惊。 他宠辱不惊地恭敬行礼道:“回父皇, 儿臣不过谨遵父皇所教, 在诸位大臣相助下完成此等分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 皇帝对他依旧谦恭的态度很是受用:“太子贤德, 朕更当嘉奖,以激励你的其他兄弟。” “西域此番进贡的香料草药,还有奇珍异宝,都挑好的送到你府上。” “嘉奖,奇珍异宝,他也配?” 太子这边得了夸奖,那厢, 便有人犯了红眼。 三皇子在亭台高处眺望着满载宝物前往太子府的马车队伍,对下人酸言酸语。 下人连忙奉承他:“可不是吗, 西域本来就求着咱们办事, 这差事谁来办都一样容易, 太子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三皇子冷哼一声:“你还算明事理!” 他身后不远处, 贺颂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她的侍女在一旁皱眉说:“明什么事理呀?惯会拍马屁的东西!” “奴婢虽然不通政治,但前些天也跟着小姐听过将军他们提过一嘴,这差事看似不难,却还关乎西北边的诸部落和挨着西域的夷人,哪里是他这个废物皇子能完美解决的?” “是啊。”贺颂声说,“而我却要被母亲逼着来,为嫁给这个废物皇子做准备。” 侍女急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贺颂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神情不似一贯的轻狂骄纵。 她劝贺椒茹不要嫁入皇室,也正是怕有此日。 没想到,贺夫人真的先将她许了出去。贺椒茹甚至还能嫁与十皇子或者太子,她呢?就只配个浪名远扬的废物,还不比陈宝闻受宠。 而她心气依然高傲,即使被强行塞来与三皇子“提前认识”,也不欲与他这个真草包多谈。 即将走远之时,却听见三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不行,我倒要给他找点事做!” 贺颂声本来对这种皇家内斗没什么兴趣,下一秒却听见他毫无遮拦的音调响起:“不若就拿那漪州的事情开刀,反正现在也是十弟那个不中用的在看着,好下手的很……到时候东窗事发,一箭双雕!” “蠢货!”贺颂声在心里责骂道,“那可是漪州,这些年水患不知害了多少人,他拿漪州做靶子,不知是蠢还是恶毒?!” “况且漪州人杰地灵出人才,多少世家大族都诞生在那里,他要是被人发现,指定会被报复,说不定我也——” 她突然想到什么,口中喃喃:“漪州世家……” “漪州,萧氏?” * “你,过来。我家小姐有话给你说。” 贺颂声的侍女拦住一个过路的小乞丐,命令般地说道。 卫鸦看着侍女得体大气的装束,心中疑惑:最近怎么总撞上这些达官显贵? 他心中自知得罪不起,只好跟着侍女来到站在隐蔽处的贺颂声面前。 他是见过太子与丞相之女的人,并非一般的小乞丐。但那二位都是随和温柔的亲切之人,虽然威仪万千,但未曾摆什么架子,让他不太有压力。 贺颂声今日却因着贺夫人的要求,好生打扮了一番,华贵艳丽,金光闪闪,一张瓜子脸上凤目张扬。 卫鸦望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压住心中的慌张,极力沉着说:“不知这位小姐找草民何事?” 贺颂声扬起了下巴:“还挺懂礼数。” 她这时才正眼瞧他,不禁高声大叫:“天啊,你怎么这么脏?!” 卫鸦瞅了一眼身上的脏污痕迹,难堪不已。 日渐寒冷,他们一行人没什么去处,整日和野猫野狗争地盘睡觉。今日凌晨,他们辛苦摘来的蘑菇被年纪大的乞丐抢走,还一人挨了顿打,身上自然更加狼狈。 侍女对贺颂声耳语道:“小姐,找人传话就得找这种。越是不起眼、脏兮兮的,越不会被人与我们关联呀。” 贺颂声挥了挥手:“可我看着不爽,人还是干净些好。” 她对卫鸦说:“我看你长得也不差,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到时候叫你去传话,指定被拦在府外。 这样,我给你点钱,你去客栈洗个澡,买身干净衣服,再去萧府替我传这个纸条。” 卫鸦看着侍女递来的钱袋和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的纸条,犹豫了片刻后,正要谢恩,便听贺颂声张扬而强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喂,我可告诉你噢,你不许拿了这钱不按我说的做,听见没?” “我会叫人盯着你的!”她张牙舞爪地恐吓。 卫鸦以为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她看穿,忙说:“多谢这位小姐,我一定都听你的。” * “所以,你便去洗了澡、买了新衣裳,才照她说的来给我传话?” 萧南时让侍女将卫鸦带入府中,接过纸条问他。 “嗯。”卫鸦说。 托贺颂声的福,他选的是最偏僻的客栈,买的是别人不要的破衣服,手里的钱袋还剩下大半,足够他带着弟弟们撑过冬天了。 “那你为何身上脏?”萧南时说,“上次见你,你们虽然拮据,却也保持着体面,可是遇到了难处,又为何不来求我?” “我觉得我能解决。”卫鸦干巴巴地说,“机会只有一次,我想省着点。” 他又不好意思地开口:“不过……这下,可能真的需要萧小姐相助了。这些钱,我需要留着用,却担心被那些年纪大的乞丐发现了抢走。” 萧南时闻言道:“无碍。你若是不放心,将钱先交给我保管,我每隔一段时间约好地点给你一些维持生计,这样也不至于被别人注意。” 卫鸦很是感激:“实在是麻烦萧小姐……” “好吧,或许上次见面还是萍水相逢。”萧南时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纸条,“但这下你帮了我,不是吗?我们互帮互助。”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替卫鸦他们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卫鸦的神情告诉她,他是一个追求自尊与平等的人。 这时,侍女走近她耳语几句,萧南时看了一眼卫鸦,对侍女点点头:“无妨,让他进来。” 于是没过多久,陈清玉的身影也出现在会客厅内。 卫鸦见了他,连忙想要下跪,却因为腿上被打后留下的伤口嘶了一声。 陈清玉看了萧南时一眼,对卫鸦说:“免礼。” 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上次和你提过的收容所一事已经快要对外正式宣布。这个冬天之前,你们就可以登记并住进去,只是需要通过劳作换取粮食。” 卫鸦此时也顾不上疼痛,双眼放大,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太子、多谢太子!” “就算劳作再多,我们也是愿意的!” 陈清玉又说:“你们若想要识字念书,也是可以的。” 卫鸦眼中的光芒更盛,又忽然有些暗淡:“是,我一定会告诉弟弟们,叫他们去好好念书……” 陈清玉说:“不止他们,还有你。” 卫鸦小声的说:“我、我已经年纪大了……” 萧南时刚刚出去了一下,这时又走进来,接话道:“年纪稍长又如何?我前几年才学弓箭,前阵子已然能打败西域王子了。” 小春在一旁啧啧称奇:【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前几年?她明明先前已经学了大半辈子弓箭! 卫鸦自也听过坊间流传的她的英武事迹,仰慕道:“萧小姐自然是贵人贵体……” 萧南时说:“人贵在自贵。你不轻视自己,相信自己了,什么都能做到。” 她说着,递给他一盒药膏:“我瞧着你有伤的样子,这个药膏很好用,我用不起眼的盒子给你装了一些,你留着和弟弟们一起用吧。” 卫鸦连声道谢,与此同时,他眼中的光一下子亮起,再也没有熄下。 他很快告别。陈清玉在萧南时一旁不疾不徐地说:“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药膏来。” 萧南时瞥了一眼他:“这不是你送我的那个。” “我们萧府也是有好的医药的。” 她还不舍得把他给她的那盒药膏送旁人,当成宝贝稀罕都来不及。 陈清玉心里高兴,依然沉静着说:“不论如何,太子府的东西,都是你的。” 萧南时说:“这是你将皇帝给你的香料和宝贝全偷偷送到我这里来的理由?” 陈清玉眼神乱飘着说:“我留着也无用。” 他有些脸热,赶紧转移话题:“所以这纸条讲的是什么?卫鸦可说了是谁送的?” “他不知道是谁,对方脸皮薄,想必也不会告诉他。”萧南时打开纸条说,“不过照他描述的那种口气,除了贺颂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贺家二小姐?”陈清玉眉头微蹙,回忆道,“她似乎总是针对你。” “小姑娘想争一口气罢了。”萧南时说,“她当真要嫁给三皇子?” “嗯,据我所知,父皇并不反对。”陈清玉回答她,“但也不支持,你有别的想法?” “我虽与贺颂声不对付,却也不想看她跳火坑。”萧南时边说边阅读纸条,语速逐渐缓慢,“此事我再想想——倒是你,要怎么对付这个?” 她捏紧纸条,面色愈发难看,给陈清玉翻译着上面的内容。 纸上是几朝前通用的字形,现在只有爱好书法并对此颇有研究的人才会通晓。贺颂声事事都相与萧南时争个高下,萧南时研究过这种字,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也跑去学,倒是方便了她二人传密信。 陈清玉听完她的话,眼睛微眯,神情沉下脸,全然不复平时的好脾气。 “漪州之事不可儿戏。”他冷声说。 “我与你同在。”萧南时握住他的手说,“贺颂声都知道,那是我母亲的家乡,我儿时也住过好一段时间。” 她想到这里,忽然歪头看向他,半认真半戏言道:“如此说来,你倒还是我们的恩人了。” 陈清玉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奉命行事。” “真是神奇。”萧南时自顾自的说着,“原来我们这样早就有了关联。” 她有些欣喜,拉着陈清玉往厅外走:“难得你来我家,我带你去……” 正说着,她忽然停下,大惊失色地松开他的袖子。 “哎呀,我忘了!我还没和爹娘说过你我的事!” 第8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4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陈清玉哑然失笑, 又试探性的问她:“你想要什么时候说?抑或是我先……” 萧南时摇了摇头:“不不不,这种事我得亲口同他们讲。” “我想想……就最近,我挑个时日与母亲提提。”她向他保证道, “我家长都很开明,他们也经常夸你,想必会支持我们的。” 陈清玉心中很是忐忑,但不好在她面前表露,只好装作平静的温顺一笑:“好。” 他们站的有些远,这时, 萧丞相拎着几包红绳系好的糕点袋子, 匆匆赶来:“不知太子今日忽然来访, 微臣有失远迎!” 他甫一靠近, 这才看见陈清玉身旁还站着自家闺女, 立马咳嗽两声,说道:“原来小女已先招待过太子殿下了, 呵,呵呵。” 陈清玉恭敬回道:“丞相不必多礼。是晚辈今日路过丞相府,突发奇想来拜见丞相,还望不要叨扰丞相才是。” 萧丞相看看陈清玉,又看看站在他身旁、丝毫没有走到自己身边意思的萧南时,眼皮狂跳。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对萧南时说:“接着!特意给你和你娘买的刚出炉的桂花糕, 快点找她去吃吧,我来接待太子这位贵客。” 萧南时闻见油纸袋子里飘出的香甜气息, 咯咯地笑着, 与他们匆匆分别, 欢快地跑向内院找娘亲去了。 萧丞相目送她小鹿般的背影, 生怕陈清玉觉得不妥,说道:“这丫头从小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在家里活泼的紧,太子勿见怪。” “丞相哪里的话。”陈清玉的视线也紧紧追随,“令爱机敏灵动,若非丞相与夫人爱之深切,又怎会有如此活泼的萧小姐?” 萧丞相对陈清玉的话很是满意,将他请进自己的书房。 “殿下,请。”丞相取出他珍藏的棋盘和永子,对陈清玉说,“我在朝堂上,不能对太子倾囊相助,那便教殿下下下棋吧。” “晚辈朽木,惭愧受教。”陈清玉说。 萧丞相率先落下一子:“我记得殿下一直极力避免与臣子们私交,连最普通的社交活动也鲜少参加,近日也开始改变了。” 陈清玉一边对弈,一边回答他:“一味退避三舍不是自保之策,也无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当仁不让。” 丞相轻笑一声,隐约从他眼中觉察到几分不同往日的志气,让人想到了画龙时最后点上的睛。 陈清玉又说:“我明日会去将军府。” 萧丞相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语。 既要积极活动,就不免与他们这些重臣打交道。正因为熟悉皇帝,才明目张胆的来,反而少猜忌。陈清玉这是在示好,不欲将萧家拖下水,也不想他帮他站队。 “皇帝与我下棋时曾告诉过我,世间有如棋盘,身居其位,要制衡利弊,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萧丞相感慨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世事并非棋盘,而是广水,取一滴用之于民,取百滴恩情于世,方可船行更稳。” “太子是有情之人。”他说。 “丞相也是。”陈清玉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说,“我很羡慕,也很庆幸,南……” 他看见萧丞相突然古怪起来的脸色,连忙改了口:“萧小姐有萧丞相夫妇这样的父母双亲,真的很好。” 好到让他相信即使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 萧丞相瞪了他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笑了:“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殿下也能让我心服口服地说出这样的话。” “为她有了你,而感到欣慰。” 陈清玉猛然抬头与他对视,洞明他了然的眼神,不由微笑出声。 南时还说父母不知情,可他们看来也只是足够尊重她,选择了放手观望。 他执棋欲落,原本打算下偏,却最终未避锋芒。 “好棋。”萧丞相叹服,“我输了。” “承让。”陈清玉谦虚道。 “皇帝说你棋艺不精,此言差矣。”萧丞相仰天大笑,“不过,我和他下棋,也不敢下赢,在他面前谁能大的过他呢,是吧?哈哈!” “希望以后也有机会常与太子下棋。” “只要不打扰丞相。”陈清玉高兴地说,坐直身子环顾书房,欲言又止。 萧丞相哪里不懂他心中那些小九九,挥挥手道:“我家有棵桂花树,枝繁叶茂,想来也该开花了,不如由下人领着,太子替我去瞧瞧?” 陈清玉的眼睛里霎时落满光芒,他诚心告了谢礼,匆匆离去。 萧丞相又低头皱着眉研究刚才的棋局,对陈清玉的棋艺啧啧称奇,自叹不如,灰头土脸地去后院找萧夫人。 “时儿呢?”他在屋内左右瞧瞧,没看见南时,只看见小桌上才吃了几个的桂花糕,指着问萧夫人道,“哼,我大老远去买的,她没吃?” “吃了两口。我看她吃的也不香,心里想着旁的,就打发她回自己院子里找事干去了。”萧夫人正在织帽子,头也没抬地回话。 萧丞相转而说起太子:“方才我和太子谈过,他人倒是诚恳,也不露怯。” “不骂他了?”萧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调笑道,“昨晚是谁在床上瞪眼嘟囔半天?” “谁叫他一天天的净找各种由头往府里送东西?”萧丞相跳脚,“用他送那千年老参、阿胶银耳、奇珍异宝……?我堂堂丞相府,还能没有?” “孩子一片心意嘛。”萧夫人倒很满意,“再说,那自然是皇室的东西比较好。” “而且你别总和他较劲,平白无故讨人嫌。” “谁敢嫌?!”萧丞相吹胡子瞪眼。 萧夫人:“时儿敢,我也敢。” 萧丞相一下子蔫了,支支吾吾道:“……哼,陈清玉那只狐狸精真那么好?怎么就把我家时儿迷惑走了呢?” “哪怕不是太子,而是市井小民,我也赞同。”萧夫人这时换了个针脚,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好与不好,太子也有太子的好与不好。” “时儿喜欢,就是最好的。” * 陈清玉跟着下人一路来到一处院落外,院前挂着一道好大的牌匾,上面用行书娟秀利落的写着“时居”二字。 未入其院,先闻桂香。下人没有跟进去,陈清玉只身走入,远远眺见萧南时坐在桂花树下的秋千上,捧着一本书,却又没有看。 金黄与橘色的相间的桂花像金屑一样落到她膝间和脚下,桂落无声,四周静悄悄的。陈清玉不忍打扰这份美好,悄无声息的走近她,却被正好抬头的萧南时惊喜的眼神捕捉:“你怎么来了!” 她并未多想,也懒得起身,倒是迫不及待的问他:“你和我爹爹下棋了吗,谁赢了?” 陈清玉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难以自抑的自得,轻声说:“是我。” 萧南时立马捧场:“你真厉害!我爹爹的棋艺是我听说过最高的了,你竟这么短时间便下赢了他。” 陈清玉抿唇一笑,并不夸夸其谈,很好奇地问她:“你在读什么?” 萧南时将书册举起来给他看,一双眼睛半遮在书后,笑意盈盈地念刚刚读过的文字:“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这诗集写于我最喜欢一位词人,她名叫双卿。” “世间女子,要么受世俗制约,无可奈何失去自我;要么奋而起之,临危远眺,悬于高阁。 双卿却羡煞我也。她的词总是在写自己,一遍又一遍写自己的名字。”她说,“我总觉得,女子不论是居于庙堂、江湖抑或深宅,最重要的都是凭自己的心去选。自己认同了,选什么都是天高海阔,选什么都是不负卿卿。” “你所言甚是。能让百姓都安心选择自己心之所向,也是我的责任。”陈清玉深有同感,“我想,我也该拜读一下这位词人。” “我房里还有她更全的诗集,我去拿给你。”萧南时说完,提起裙子便欢快地跑进房中,又很快出来,递给他一本厚一点的书册。 “里面还有一封信,也是给你的。”陈清玉伸出双手去接,萧南时却并未立刻松手,而是叮嘱他,“你要回去了才能看。” “为何?”陈清玉不解道。 “这有什么为不为何?”萧南时跺了两下脚,气急败坏地说,“总之就是不能在我眼前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我知道了。”陈清玉连忙温着声乖乖向她保证,“我回去再看。” 萧南时很是满意。她抚着头发,又问他:“到饭点了,你在我家用午膳吗?” “可以的话。”陈清玉很期待,又为难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萧南时摇摇头,拉了一下他,便往前厅走去。 陈清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脚步忽然停了一下:“你家一直是一起用膳吗?” 萧南时在前面头也不回,脑袋上的钗环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对呀!那不然呢?” “不过,我娘喜欢原汁原味,我爹爹不爱吃荤,我呢,则喜欢鲜香一些的海鲜河鲜,除此之外……”说到自己的家人,她叽叽喳喳地打开话匣,“我们三个总吃不到一起去,都是互相迁就。” “上次,我和娘亲还故意给爹爹的汤盅里添了他最难接受的蹄筋整蛊他,他当时那个脸哦……” 陈清玉闻言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萧南时刚好回头,这一次,她没有错过。 “那你呢?”她问,“清玉,你喜欢什么?” “我?”陈清玉对这个问题很陌生也很意外,“我没什么喜欢的。既是来你家做客,入乡随俗便是,不必特意照顾我。” “在我心里,你不是来做客的。”萧南时说,“我心里的饭桌上,早晚要从三个人添至四个人。” 她并未多言,热热闹闹的四人饭桌上,却从闲聊中分出神来,不着痕迹地密切观察着陈清玉的筷子停落。 下人又一次上菜时,她出声嘱咐道:“我看太子殿下喜欢芥菜呢,一会儿在汤里多放点呀。” “我……”陈清玉惊讶的望向萧南时,却只看见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转头去和萧夫人抱怨如意坊的工期越做越长,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提,不足道也。 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事,她总是能够发现。 就像他手腕上那颗小痣。 不论是喜好还是为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残缺,却被她柔和而慷慨地接纳,一块块拼起,让他也可以有完整与生存下去的权利。 * 陈清玉从萧府告别,又马不停蹄去办公务。等回到太子府已是晚膳时分。 他的三餐四季常年一人独用,原先只是觉得寂寞,现在觉得孤苦,尤其是短暂的坐在萧府温暖洋溢的热闹饭桌上之后。 下人端来整齐装盘的精致菜肴,清淡而少颜色。天气渐冷的季节,饭菜摆在他面前,他却一动不动。 下人又很快按照礼制,用银针为他试毒。陈清玉眼睁睁看着食物表面的热气消散,最后吃进口中已经变得冰冷。有些菜还热气腾腾,但在他看来和冷掉的食物也没什么分别。 满室静的只有他落筷的声音。陈清玉不禁想:萧南时真的能忍受的了吗? 皇室是华美的樊笼,对她来说,会不会成为一个火坑?她对于这种生活的厌倦,最终会不会也变成对他的厌倦?…… 怀揣着难言的失落,他草草吃完,一番更衣盥洗后,颇正式而紧张的打开她的信件。 “清玉卿卿……” 陈清玉刚看了半行,便来不及愁肠百结,连忙合上信纸,面红耳热。 过了半晌,他按耐不住心中溢满的思念,又一次展信阅读,满纸亲昵。 纸上沾了桂香,墨色倜傥,萧南时柔雅娇俏的面容似乎和她优美而不失笔锋的妙洒字迹一样映入眼帘。 早月朦胧,像一个不太圆的圆盘。陈清玉一手眷恋的执信,另一手借着月色翻开诗集,找到某一页。 “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第8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5 ◎恩爱天命◎ * 一连数日, 萧南时都没有再见过陈清玉。 他从府上离开的隔天夜里,三皇子就开始生事,来者不善, 幸亏他们早有防备。 即便如此,陈清玉也依旧很忙。三皇子专拣漏洞较多的十皇子麾下找事,漪州的新堤和水库本来大功将告,如今也不得不暂停了工程。皇帝只好命陈清玉重新主管此事,彻查内情。 对此,萧南时只觉得讽刺, 她若是陈清玉, 必然不会再轻易临危受命。可换位思考, 若她居其位、谋其职, 又有这样可怕的家庭双亲, 又会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只好在心中更疼自家太子了一些。 虽然面上见不到,但二人日日纸笔传情, 也以此为乐。陈清玉一开始还疏离有礼的紧,还在信中劝她好好说话,萧南时不听,一封一首黏腻的思慕艳词,一封又一句“陌上花开”,他倒也逐渐习惯。 这天,萧南时坐在案前, 刚落笔“展信安”,便停了下来, 问小春:“对了, 之前让你帮忙查的贺将军的把柄, 怎么样了?” 小春闷闷道:【我的权限级和能量太低了, 只查到些鸡毛蒜皮的八卦,根本不足道。】 它很是自责:【对不起,姐姐……】 “没事没事。”南时宽慰的抚摸了两下它的光团身体,温柔地说:“你用不上苛责自己,按人类的年龄来说,你还是个婴孩呢,整日不休息,陪着我忙活,够辛苦了。 放宽心,陈清玉都说他会解决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虽然这么告诉了小春,但她自己心里还是隐隐担心。 “贺将军,贺夫人,贺二、三皇子,贺三、十皇子,贺贵妃……” “陈龟年,陈清玉,暗杀,落水,婚配……”萧南时用笔在纸上理了一下逻辑,忽然觉得蹊跷。 陈清玉说,贺家为陈龟年苦他久矣,不惜涉险谋害,为何之前又想把贺三嫁给他? 嫁过去监视和进一步害他吗?还是贺家并非真心对待陈龟年,一切都只是为觊觎大权而找的借口? “今天怎么没见你捧着那个宝贝十字绣?” 她正想着,琉璃珠串成的门帘被掀开,粉面含春、稍稍丰腴了些的容妩走进来,笑着打趣。 萧南时惊喜地站起来,飞快收好纸笔,小跑到她面前:“表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容妩说:“阿栩因为水库的事情忙着,没人陪我去樊珍楼吃蟹了,所以来找我的好妹妹。” 萧南时瞪了她一眼,愤恨地转过头去:“那你还是找办完公事的姐夫吃去吧,我近日改头换面,不吃蟹!” “骗人的吧,时值盛秋,你肯不吃蟹?”容妩忙笑着拉回她,“我刚刚开玩笑的,其实我来是要感谢你上次给我求的符。” 萧南时瞪大眼睛转身看她,只见容妩低头扶摸了下自己的小腹,轻声道:“顺便去寺庙还愿呢。” “哇!”萧南时笑逐颜开,“那我岂不是要当姨姨了!” 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扶容妩坐下,还笨手笨脚的找来一个最软的软垫子,又给她添了一杯热水,用手微微扇凉。 “得了你,怀个孩子哪有这么金贵。”容妩说。 “怎么没有?我觉得生孩子最不容易,也最吓人了。”萧南时说,“我敬佩你们,敬佩我娘,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孩子来,换了我就害怕,我觉得我做不到。” “我也有些怕,但我喜欢小孩,自己想生,所以不觉得苦。”容妩说,“你若是做不到就不做,左右萧姨母他们都惯着你。” 萧南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若是嫁入皇室呢?嫁给日后的皇帝呢?” 容妩只当她在奇思异想,随口接道:“那不行吧,皇帝子嗣有关江山社稷,你不生都有大臣在你和皇帝耳边念着你们生。” 萧南时用手撑着脑袋,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上回你说,孙家有几个长辈烦人的很,如今你们搬出去后再没有了吧?”…… * 她们没聊多久,就赶着天色未晚,一路快马加鞭去寶华寺还愿。 今天似乎是个良辰吉日,香客不少,萧南时还在人群中遇到了几个熟人。 “听闻贺二要嫁给三皇子,贺夫人今日与她同来,许是来算一算这门姻缘的。”容妩在萧南时耳边说,“可是算的好与不好又能如何?终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萧南时说:“我看也未必吧?” 容妩皱着眉说:“瀛栩说,三皇子近日在朝堂上很是春风得意。 水库的事办不好,十皇子责无旁贷、太子无辜受牵,恰逢漪州当地的知府德行有亏,三皇子的人处理得当,皇帝自然嘉奖他。” “为此,这门婚事,估计贺夫人就更加着急着操办了。” 萧南时瞅了一眼面色木然的贺颂声和她身边红光满面的贺夫人,叹了口气:“三皇子召妓、酗酒、自大,嫁给他便是跳入了火坑,辛苦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贺家也舍得。” 容妩如今是当了母亲的人,往日里对总找萧南时麻烦的贺颂声颇有怨言,当下却也怜悯慈悲:“是呀,我竟不知道这样的人家,养女儿是为了卖女儿。” 萧南时跟着容妩进了佛殿,陪她还完愿后,萧南时说:“表姐,你先四处逛逛,我上次来时托住持帮忙制了个小玩意儿,现在去取。” 她同容妩分别后,却没往住持常在的大殿走去,反而回到刚刚路过的地方,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戳了戳躲在红柱后的人。 “贺三小姐,别来无恙。” 贺椒茹猛然回过头,听见她的声音,松了口气,又疑惑地问:“萧小姐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刚刚她跟在贺夫人与两位姐姐身后,却意外地被塞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见面的地点,定睛一看,塞纸的人正是萧南时的贴身侍女。 她实在想不出萧南时为何要找她,何况贺夫人又又漁零Э壹7耳提面命,萧家小姐是她们姻缘路上的“劲敌”。虽然上次合奏后她视萧南时为流水知音,可毕竟只是她一人这么觉得。 萧南时展颜一笑:“合奏战曲时我便觉得,贺三小姐与我琴音相合,颇为投机,不知是否得幸与贺三小姐成为朋友。” 贺椒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颇震惊地看向萧南时,哑着嗓子没说话。 萧南时又说:“对了,也要感谢你前阵子与十皇子一道传信太子,救我于西域人阴谋的事。” 贺椒茹大惊:“你怎么知我?!” “之前不确定,现在知道了。”萧南时俏皮地眨了下眼,“果真是你让十皇子去找的太子吧?我总觉得十皇子自己遇上这种事,指不定一个莽撞就自个儿没轻重的冲上去救人了。” “这……”贺椒茹没忍住笑了出来,又很快捂住嘴,眼中流过一丝吃味,“萧小姐很了解十皇子。” 萧南时愣了一下,随即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你懂,清玉有时候会提起……” 贺椒茹忽然想起来这茬,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面上燥热,忙不迭说:“啊、是,抱歉,我知道你们……”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她低下头,红脸保证道,“我虽是贺家人,与萧小姐素来有隙,但那日抚琴也让我觉得同你颇有缘分,视若知己。” “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呢。”萧南时点点头说,“我今天特找你来,确有一事……” “三妹,夫人叫我来寻你回府,你可——” 贺颂声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从拐角尽头探出头,看见萧南时回过头的面容,大叫一声指着她道:“萧南时!” “二姐。”贺椒茹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不可对萧小姐无礼。” “看见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多了。”萧南时说。 “怎么。”贺颂声才不管什么有礼无礼,见了萧南时便如炸了毛的猫,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在她面前有多形秽,就更高声说:“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么?” “不是,我是来感谢你。”萧南时很淡然的面对她气急败坏的怒火,“前些天你的那张纸条忙了我的大忙,也帮了漪州的大忙。贺二小姐,你是功臣,不要妄自菲薄。” 贺椒茹闻言惊讶不已,转头去看贺颂声,却见她双目圆瞪,小声说:“我就知道那个小乞丐靠不住,竟还是告诉你了!” “不错,我就是报了信,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让三皇子那个蠢蛋倒霉。”她说,“结果哪知道你们萧家这样没用,竟还任由着他成了事!” 萧南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后来也将纸条给了父母。爹爹、娘亲和陈清玉都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清理那些私吞水库款项的佞臣的良机,稍微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所以目前由着三皇子自以为是。 漪州知府倒是一个意外,陈清玉忙着,让三皇子占了先机,但在皇帝面前抢功劳刷脸,和万千民生、天灾下的百姓安危孰轻孰重,群臣心中也自有一把秤。 但她没打算把这些掰碎了讲给贺颂声听,她只是说:“总之,你不想任由贺将军把你嫁给三皇子吧?” “废话!”贺颂声嗔怒道,“嫁过去给他府里那群大着肚子的妾室当主母管家吗?” “既如此。”萧南时笑盈盈地说,“我们合作吧?” * 和贺家的两位小姐道了别,萧南时趁着四下无人伸了个懒腰,重新端好整齐的仪态,莲步轻移向佛寺大殿。 她先前并没有和容妩撒谎,见到住持,萧南时赶忙走上前去恭敬道:“圆一住持。” 住持对她亦颔首问好,让她稍等片刻,便去一间屋里取出一个包装简朴大气的符,交给萧南时。 萧南时双手合十后,迫不及待的接过符,听见住持苍老的声音问道:“可否容贫僧一问,这符是萧小姐为太子殿下求的吗?” 萧南时接符的双手缓慢下来,反问他:“住持何出此言?” “阿弥陀佛。”住持微笑着说,“萧小姐尽可放心,太子殿下于我寺有恩,贫僧不过随口一问。” 萧南时想到上次陈清玉对住持的态度,也放松下来:“原来如此。”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住持忽然说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萧南时不解道:“住持这是何意?” 住持说:“世间因缘际会,苦恼嗔痴,都缘于爱者。 萧小姐命里有一劫,因他人之爱欲升起,因你被爱的优渥心性而来。” “可若我因为恐惧为求爱而产生的烦恼苦楚,也就自然无法拥有爱所带来的那些喜乐温情。”萧南时坦然的说,“如果有些爱一定要历尽艰险才能落定,我也愿意一试。” 住持合眼,了然一笑。 “我曾在佛前,听天命传说殿下命里有一劫,你也是。”他轻轻道,“如今看来,你的劫已然解了。” “那殿下的呢?”萧南时急急问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住持并未回答她,口中念念有词,背身离去。 萧南时望着他的背影打了一个冷颤,忽然有点理解乌尼雅当时被自己装神弄鬼时吓到的心境。 “真的有神佛吗?”她停下脚步,抬头凝望森严威武的佛殿。 金顶木梁,龙莲垂首,香烟缭绕。 “即便有神佛,既定天命,我也不信。” 她便是从那“天命”中走出,天命要她和陈清玉死,她偏要他们好好活着。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 “今日你爹爹上了早朝便一直没回来,这都多久了,也不叫个人来吱一声。” 隔天晌午,萧夫人坐在萧南时对面织帽子,毛线帽子已然快完工,她把帽子放在萧南时脑袋上比了比,顺口说道。 “许是忙忘了吧。”萧南时不以为意,“娘,您这帽子织小了,我爱绾发髻,得织比头大些的。” 萧夫人瞟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说:“你懂什么。” 这时,门外跑来一个着急忙慌的下人,正是萧丞相身边的人。 他一进来,就大揣着气说:“不好了不好了,漪河秋涝,淹死好多村民了!!” 第8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6 ◎陈清玉,我好想你呀◎ * 此时此刻, 皇帝的书房中。 “若新堤没有暂停修筑,如今已然竣工,又岂会死伤如此多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 把手串往桌上狠狠一摔,紫檀木和碧玺的手串四分五裂,骨碌滚到地上。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争宠的小心思,身为皇子,为了内斗拿这种事情当筏子,如此不顾大局!” “比不上太子分毫!” “父皇, 您现在知道儿子比不上太子分毫了?” 三皇子自知做错了事, 一直沉默地将头低埋。 这下被皇帝戳穿, 他又羞又恼, 抬头苦笑说:“您一早就知道儿子设计太子和老十漪州的事, 不也没有阻拦么?” “既想着坐山观虎斗,就不要等着虎斗起来打坏了旁边的栅栏而责备!”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 “从来都拿儿子当棋子去制衡太子、保护你的老十,父皇,父亲,我也是你的儿子!!” “滚出去!” 皇帝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对三皇子大骂道。 “一个二个,都让朕不安心。” 三皇子擦了擦眼角, 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皇帝抚摸着心口,自言自语道:“就连后宫也鸡犬不宁, 去贺贵妃宫里, 便上太子的眼药;去樨妃宫里, 更是乌烟瘴气。” “若是皇后还在……” 那样温柔大度、从不忤逆他的女人, 这世上也就唯她一人了。 “陛下,贺贵妃来了。” 皇帝正打开抽屉,取出一对黄色的碧玺耳环,就听见下人通传的声音。 “你来啦。”他抚摸着碧玺,抬眼看温婉动人的贺贵妃款款而来,他的目光也随之柔和,“朕在看桂儿的遗物。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还是最爱她。” “若是人都能像皇后那样,多好。” 贺贵妃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珠子,低垂着头掩住冷笑的神情,细声细气的说:“皇后姐姐自是最好的,臣妾也每每思念难平。” “漪州洪涝,皇帝打算如何?”她轻声问道。 “臣妾不过随口问问,也是想着我们老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该让他去历练历练。他也一直想替最疼他的父皇分忧呢。” “闻儿身娇体贵,从小没吃过苦,他有这个心就很好了。”皇帝说,“漪州苦寒,再过一阵子又是冬季,朕还答应他过阵子带他去打猎,等到秋末冬初一起吃羊肉火锅呢。” “太子倒是自请接下这个担子,亲去漪州一趟。他之前便一直负责这些事,交给他朕也放心。” “太子的能力自然是极好的。”贺贵妃走到皇帝身边,笑着帮他捏肩,“臣妾也时常听哥哥说,臣子们提起太子都只有夸奖呢。” 见皇帝的脸色逐渐黑下来,她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精光,转移了话题。 “那皇帝哥哥,臣妾先前和你提过的,闻儿和萧小姐的事……” “萧夫人正是漪州人,等这件事过了再说吧。”皇帝想到萧丞相三番五次暗示女儿不急出嫁,皱了皱眉,转而疑惑地说,“不过朕上次听你哥哥说,你属意你那侄女,贺家的三小姐与闻儿结亲?” “哥哥许是记错了。”贺贵妃捏皇帝肩膀的手一顿,又很快面色如初地继续,“椒茹也是个好孩子,但臣妾想着家人嘛,同闻儿亲厚,不免娇惯他;若是端庄高贵如萧小姐,自然能管教一二。” 她同皇帝又说了些话,见他公务繁忙,便与宫女一道离开。 出了殿门,宫女着急的问她:“娘娘不生气吗?这下让太子抢了风头。” “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表个孝心罢了。”贺贵妃眯了眯眼,云淡风轻的说,“漪州积贫偏僻,就算治得再好,也没什么大的加成。 就和陈清玉前些年瘟疫时冒死救那些穷人一样,吃力不讨好,蠢得很。” “娘娘英明。”宫女低下头笑着说。 “再说,把太子调去漪州那小破地方数日,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不在,三皇子那个蠢蛋自有一堆把柄等着哥哥好好收拾,也可以趁此让我们闻儿多在皇帝跟前学习。” 贺贵妃掩唇轻笑,眉间尽是得意之色。 “都说太子爱民奉公,有什么用?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爱谁,谁就是赢家。” “太子,不过是我们十皇子的垫脚石罢了。” 深宫萧墙,抬眼是四方天,肃杀的秋风扫过,连带走贺贵妃低沉又冷森的话语。 “漪州苦寒之地,不知能不能冻死了他。”她的脚步逐渐缓慢,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喃喃。 “秋一过,就是冬天了。” “我的龟年走的时候啊,也是一个冬天。” “陈清玉。”贺贵妃轻轻的说,“真希望死的人是你。” * 话说回萧家这边。 “你先别急,慢慢说。” 萧夫人沉静地对下人吩咐道,话虽如此,她的手紧紧捏住针的末端,目光紧盯对方。 下人冷静下来,一五一十地说:“今日早朝传来消息,漪州大洪死伤多人,皇帝震怒,丞相也因此被留宫商议此事,不得空回来,特意忙中抽空嘱咐小的来给夫人小姐禀报。” “丞相还交代小的告诉夫人小姐,萧家人都住在地势高的山下,应该没有受到波及。” “都这个时候了,怎还会有洪涝?”萧南时皱起眉,“那水库和堤岸呢?” “水库应是无事,但原先正在收尾的新堤前阵子因为朝廷下令搁置了,本就没修完,如今天降大洪,听说都冲垮了。” 下人说完,萧夫人挥手遣他退下,压下心中不安,转过头对神色忡忡的萧南时说:“要不你进宫去看看,再问下你爹爹详细的情况?” “正好快到饭点,你带上食盒,顺便给他送些吃食。” 萧南时点头答应。她换了身端肃些的装扮,解下琉璃珠串的钗环,换了一个木质的素簪。想了想,又往香包里塞了一个平安符。 她提着大食盒,坐上马车便焦急地往宫里去。 萧丞相以前也被留在宫中议事办公过,她有探望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在宫道上行走,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陈清玉。 “太子殿下!” 萧南时眼前一亮,连忙走上前去行礼,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陈清玉回了一礼,看见她和身后侍女手提的食盒,心下了然,低声回复:“漪州事急,我已向父皇请命前去赈灾,稳住后续运转。” “你放心,我定尽我所能赈灾漪州。”见萧南时神色不安,他柔声说,“丞相就在前面的宫里,正在与工部尚书交谈,你过去探望的话,可能要稍等片刻。” 萧南时闻言眉头微蹙,屏退下人,对陈清玉小声说:“要去多久哇?” “我也不知。得等到过去看实际情况,再把一切处理好再回来吧。”陈清玉实话实说,“怎么了?” 萧南时低下头,想去抓他的衣角撒娇,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宫内,便瓮声说:“没怎么呀,就是我一想到好久都见不到你,心里难过。” 陈清玉喉结滚动,喑哑着说了一声:“嗯。” 他红着脸开口,声如细蚊:“其实我也……” “你吃过了吗?”萧南时忽然抬眼问他。 陈清玉讶然片刻,这才感到几分饥饿。洪涝的消息是凌晨传来的,他从那之后就起身赶往宫里与皇帝议事,早饭也没吃。 但他想快马加鞭赶往洪区,摇摇头说:“不曾。我会让下人准备食物,在路上解决,你不必担心。” “我怎么会不担心,你等等。” 萧南时鼓了鼓嘴,放下手中的食盒掀开盖子,顿时现出里面冒着热气的蒸糕。她取出食盒内干净的布将糕点包好,递给陈清玉。 “这些米糕和月饼你收好,一会儿在车上吃。月饼是我家中秋时自己做的,咸口的里面有咸蛋黄芸豆沙和玫瑰云腿两个口味,你记得趁热吃呀……” 她细细嘱咐着,最后说:“这些都是我爹爹爱吃的,希望你也吃得惯。” 陈清玉受宠若惊地捧着手里的点心,像捧着什么奇珍异宝。他沉吟良久,还是问她:“我若是吃了,那丞相……” “这个你放心。”萧南时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眼,“我命她们多装了许多吃的,原想着遇不到你,就多分些给爹爹的同僚,量很足的。” 其实归根结底,进宫前她就怀揣着念头想要趁机见他一面,没想到真叫她见到了,却是临别一面。 萧南时颇伤感的叹了口气,解开系在腰间的香包,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巧简约的平安符来,一并塞到陈清玉手里:“对了,这个你也收好。” 陈清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平安符,月白色的符上用宝蓝与墨绿色纹着兰叶葳蕤的图案,右上角有一点半橘半黄的圆形,像琥珀,又像月亮。 萧南时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去寶华寺给你求的平安符,没想到现在真用上了。陈清玉,祝你平平安安、顺利回来。” 那次去寶华寺,她给父母、表姐都祈福求了平安,又怎么可以少了他的份呢? 且严格意义上,这算是她第一次为他求平安符,为此特地去找住持,自己设计了符文的包装,才有了如今的图案。 萧南时见四周没有路过的宫人,踮起脚尖凑近陈清玉,甜甜的一笑:“我等着你呢。” 她的笑娇俏可爱,而言语温柔绵软。陈清玉紧攥着平安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角红红的,萧南时见了,忙打趣他:“殿下攥的这么紧,可不要把符攥坏了!” 陈清玉闻言忙松了松指尖的力道,轻声笑着:“你说的对,我不能把它攥坏。” 他应当当作无上的珍宝,好好供奉起来,或无时无刻系在身上,永远不离。 萧南时还急着去给丞相送饭问候,陈清玉也即将启程,二人只好匆匆告别。 陈清玉大步走出宫门,一边走近马车一边问幕僚:“我去漪州的事,告知母妃了吗?” “刚才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幕僚恭敬地说,“樨妃娘娘说,殿下此去定要认真办事,务必抓住这个机会牢牢把握水库的功劳才是;她也会在皇帝面前多替殿下美言……” 陈清玉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中的点心却愈发让人感到温度尚暖。 “孤知道了。”他平静而和善地说,“今天一早便同孤一起忙碌,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那幕僚立马露出惊喜之色,对儒雅多礼的太子殿下感激不已:“多谢殿□□恤,那小的便先告退,殿下此去也要注意安全……” 陈清玉挂着温和如春风的微笑,看着幕僚同自己道别又离去,他的笑意不减半分,目光却渐渐淡漠。 他坐上车内,眼神重新聚焦在那团被包好的糕点上,这才不由得眉目舒展的勾起嘴角。 平安符还没有结绳,他将它放在衣物里贴近心口的地方,每一次心跳仿佛都可以感受到符的存在。他将还热乎乎的糕点摊开放在桌上,用手帕包住一个月饼咬下一口。 耳边似还回荡着萧南时把月饼交给自己后说的话:“……不是中秋,也可以吃月饼呀。日日中秋,日日团圆,这才是好兆头呢!” 他吃到的是蛋黄夹心的月饼,里面的蛋黄橘黄色冒着红色的油光,圆圆的,恰似一个好月。 他的中秋不太好,但或许十五日过去,总会迎来月亮圆满的十六夜。 陈清玉想,也是她让他第一次不想再去计较母妃对他的态度。他从遇见萧南时开始才明白,原来被人牵挂,被人真心关怀是这种感觉。 从此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人牵挂他,有人因他的离开而寄予思念,而非仅仅是厚望。 * 某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场雨。 雨打桂花落了满地。屋外的秋千和小桌上都浮着一层被水浸湿的桂,雨的气味与桂的气味相互混杂,透过窗户不容忽视地飘进房里。 容妩捧着暖炉,帮趴在桌上的萧南时把披风往上提了提:“你怎么愁容满面的,比我还心事重重?” 孙瀛栩随太子一同去漪州了,同行的还有朝中负责相关事宜的部分官员。她这些天闲来无事,又忧思不已,便想来萧府找表妹玩乐玩乐,哪知道她是这副样子。 萧南时把地理志往桌上一丢,嗷呜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姐姐,你说眼下秋天都快过完了,漪州怎么天降大水了呢?反常的很。”她皱着眉说,“我想要翻书查查以前人们记载的治水方法,都找不到完全可行的案例。” 剧情里也没提到过这场洪涝,毕竟原先的剧情服务于男女主,陈宝闻不需要处理政务,只管谈情说爱、吃喝玩乐,脏活累活自然还得陈清玉这个炮灰哥哥来干。 “我们国土辽阔,就是京城和底下的县城气候也不一样;漪州是离咱们最偏远的了,据说夏潮热冬苦寒,秋涝多发,灾害不断。”容妩说,“你且宽心吧,看不懂就不看了,左右有那些大臣们去。” 萧南时转了两下琥珀似的眼珠,小声辩解道:更多支援由气额群叭衣寺巴一刘就六三整理发布,看文可加入“这不是想着漪河大洪,作为我的老家,我也该略尽绵薄之力嘛。” “雨要下大了,窗户关紧了吗?” 萧夫人端着一盘月饼走进屋来,随口问道。 “关紧了关紧了!”萧南时看见月饼,原先不是很饿,却十分嘴馋,蹦蹦跳跳就去迎萧夫人坐下,又夹起一块月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表姐,你吃不吃?”她把盘子往容妩跟前推了推,介绍道,“这可是我们自己做的哦,娘亲拿来的应该都是咸蛋黄豆沙的,咸蛋黄是邮州贡来的,可好吃啦!” “我便不了,我近来吃咸一些的东西就犯恶心,只想吃些清淡的。”容妩笑了笑,将盘子重新推回去,想到什么,神情落寞下来,“不知瀛栩在漪州怎么样了,竟也不写封信回来。” “漪州路远,他们事多繁忙,京内外也下着大雨,重重因素累着,一时半会儿传不来消息也是正常的。”萧夫人说,“我听你姨夫说,他们在漪州一行人很顺利,皇帝近来面色都好了不少。” 萧南时不管皇帝老儿如何,她和小春反复确认过好几次,既然皇帝猝死是原定的剧情,就不会轻易逆转,左不过这个冬末他就会驾崩。 她只是和容妩感同身受。 陈清玉在京中,她尚且可以与他写写信,偶尔还能相约出去,面对面说说话、亲昵一番。 况且那时即便整日不见,也知晓二人就同在一地,心中踏实;而他走的这么多天,了无音信,她只能凭爹爹每日在饭桌上无意提起的朝政事务才能听见他的近况。 山遥路远,山高水长,古来音书难传,锦书难寄。车马迢迢,她也是这下才懂得了曾在现代的便利,相隔千万里,一个电话打过去,便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在这里只有没完没了的秋雨和相隔数远的他们。萧南时呆呆望着被她吃了一大半的月饼,里面的蛋黄夹心像前几日浓郁的月色一样。 然而如今只有半个月亮,就好像有个人不在,她心中空落,像是缺了一半。 萧夫人瞧见萧南时出神的样子,偷笑着摇了摇头,状若无事地提起:“说起来,我也许久不回漪州了。” “本打算新年回去一趟,可听闻近两年皇帝身子不大好,京中局势千变万化,我也不放心留你爹爹一人在京守着。”她话中别有深意,“这次洪涝,虽然应当无事,但我也总挂心着漪州老家那边的亲戚呢。” 萧南时原本低头不语,听她这样说,耳朵动了动,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对萧夫人缓缓开口:“既然娘这么想回去一趟,不若我们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动身?” * “许久不回来了,这山路倒是比之前要平稳许多。” 去漪州的马车上,萧南时望向青绿满目的车窗外,对萧夫人说。 “是呀,原本早就要修路的,结果拨下来的款被人挪用了,前几年太子来时才发现,回去便彻查此事顺便修好了路,如今村民们出行也方便。”萧夫人说,“你小时候走这山路,一连哭了好几天呢。” 萧南时听到前半段还觉得与有荣焉,听到后半段就蔫下去,吐吐舌头,并不承认。 这时,马车前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夫人、小姐,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到漪河边上!离萧家老宅也不远了。” 萧南时见萧夫人不时望向窗外颇为紧张的神情,握住她的手好生劝慰道:“娘亲您别慌,我们来前爹爹不都说了吗?洪涝已然被治住了,目前他们只是在重建堤岸和一干基建。” “我不是慌。”萧夫人回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是……” “近乡情更怯。” 萧南时笑着靠在她肩上,马车下的颠簸袭来,她难得不觉得晕厥,心中无比欣喜。 那欣喜的情意在她行至漪河边下马车歇息时,格外深厚。 萧夫人有些乏,留在车上打盹。她兴致勃勃,想要去看看好久不见的漪河。 洪水已经渐消,除了坏死或倒塌的树墟,在河边看不出什么汹涌决堤的痕迹,只见反射着太阳光亮的水外,石头滩地显露,无数块小小的石子堆积如山。 石山的那头,无数块小石子之外,一道素白色的修长身影被阳光照射,在空旷的蓝天下尤为瞩目。 萧南时在来得及认出他是谁以前就已经不自觉咧开嘴角,她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向前,鞋履在石地上踩出欢快的响声,愈响欲密集、愈清脆。 于是,陈清玉手里拿着当地官员称上的报表与图纸,刚刚视察完地形情况,回过头来,恰好遍撞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向他跑来。 若不是身边还有下人在说话,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昨夜的好梦。 可他清晰听见数十步以外,萧南时比春日更加明媚的高声呼喊:“陈——清——玉——” “我——好——想——你——呀!” 第9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7 ◎“广爱世人,绝无私心”◎ “陈——清——玉——” “我——好——想——你——呀!” 最后一个字落下, 她扑入他的怀中。 是熟悉的兰草清香,是她怀念许久的味道。 下人很有眼色的退开,站去远处值守把风。陈清玉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可置信地回抱住萧南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时?” 良久,他才呆呆的开口,像是还没缓过来。 “我在呢~”萧南时从他怀中出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踮起脚来亲了亲他的鼻尖, “我在这儿。” “南时。”陈清玉的睫毛如蝴蝶般颤动,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 用刚刚被她亲吻过的鼻尖抵住她的鼻头轻蹭, 红唇微张, “南时。” 萧南时觉得有些痒,但没避开他, 轻轻地回应着:“嗯,我就在这里呀。” “你怎么……”陈清玉这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来了这里。 只是,怕她是因他而来,又怕她说不是。 萧南时了然一笑:“我娘亲思念家乡,也挂心这里的亲戚,特回来看看。” 陈清玉垂下眼,露出微笑:“好,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我还没说完呢。”萧南时看见他腰上系着的平安符,很是高兴, 两只手揪住它晃着, “而我思念你, 挂心你, 于是也跟来了。” 陈清玉忽然有些鼻酸。 他解开随身的囊袋,从中亦取出一个平安符。 萧南时眼前一亮:“这符上印着金箔的桂花图案真好看!” “你喜欢么?”陈清玉闻言将符递给她,“喜欢便送给你。” “这种东西怎么能乱送?”萧南时虽然眼馋,但不赞同的说,“你向佛祖求了平安,就是给自己用,又不是给我求的,赠与我多怪啊。” 陈清玉很小声的说:“就是给你求的。” “啊?”萧南时张开小口,惊讶的看向他,继而听见陈清玉正色重复道:“正是给萧小姐求的。” “你母亲来了。”他轻声道,又用正常的音量说,“愿萧小姐日后不再身处险境,平安健康,安宁和乐。” 萧南时背对着马车的方向,心里也打鼓。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他们同去寶华寺,最终在同一个殿前偶遇的事情,顿时泛出蜜意,抿抿唇说:“那,便多谢殿下美意了。” 她双手接过符,才发现左上角的位置有一个玉白色的小小的圆点,像浑圆的玉,又像雪色的月亮,不由笑起来。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萧夫人这时刚好走近,对陈清玉行礼。陈清玉立马回礼将她虚扶起,萧夫人站直身后,瞥向萧南时道:“聊什么呢?在太子面前笑得这么开心。” “娘!”萧南时赶紧将平安符收好,欲盖弥彰道:“没聊什么,就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萧夫人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咳了一声对陈清玉说:“那殿下先忙,小女与我就不叨扰了。” 她福身作别,也不忘说一句:“若殿下得空,也可来萧宅坐坐,我想大家都会很欢迎殿下的。” 萧南时跟着萧夫人离开,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用口型对陈清玉说:“你一定要来!” 陈清玉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去,用微笑代替回答。 * 漪州萧宅。 漪州四面环山,中间一条漪河。山间多野味,亲戚们听闻萧夫人和南时要回来,准备了满桌山珍,陈坛相迎。 萧夫人是能喝的,一杯接着一杯和许久不见的亲人们执手泪眼,好不感人; 萧南时就有些困乏,大人们不许她吃酒,曾经一起玩的同龄人又都不在此,饭吃饱了便了无乐趣。 “哎……”她蹲在地上看瓢虫乱爬,闷闷不乐,“怎么千里迢迢跑过来,还是见不到面啊……” “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萧夫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她一大跳。 萧夫人手中端着一碗盛着漂亮的橘红色的东西,萧南时凑近一看,原是一碗乳酥酪,左右各有一团红薯泥和栗仁芋泥,上边点缀着鸡头米、柿子,还有桂花酿的蜜糖,看上去便很好吃。 “你舅娘说你从小爱吃这个,特意做给你当饭后点心的。”萧夫人说,“若是没吃够,后厨还有原料。” “就知道舅娘疼我。”萧南时嘻嘻一笑,伸手就要去接,忽然有些犹豫。 萧夫人疑惑的望向她,只看她小嘴鼓了鼓,双手背在身后扭捏道:“娘,你说,太子殿下如此辛苦的为我们漪州赈灾,我刚看他都瘦了……要不——?” 萧夫人狠狠刮了一下萧南时的鼻子,笑着说:“那你拿着这碗去献给殿下吃呗?就说体恤他为民奉公!” “正是这个理呢!”萧南时高高兴兴地说,接过碗提腿便要跑,又突然转头狐疑地盯着萧夫人,犹疑道,“娘,你是不是——” 萧夫人露出神秘的笑容,萧南时立马不自然地回过头去,讲碗还给萧夫人,比往常跑的更快,边跑边说: “我不端去给他了!我喊他过来一起吃!” * 却说陈清玉处。 今天的事务已经处理完,剩下的只等下面的官员进一步勘查走访再议,所以也算偷得半日闲。 他却站在临时的书房中无聊抚书,没有离开的打算。 云七刚来问过他是否要借这个机会去萧宅,他拒绝了,其实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她们一家子久别重逢平安喜乐,他若是去了,便是外人,算得上什么? 会打扰她们、让她们不自在的吧。 “殿下,有人找您。” 书房古朴的木门被敲出沉闷的响声,守门的下人是当地分配的一个仰慕太子的少年,此刻正扬声通报。 “谁?”陈清玉问道,以为又是公事,习惯性整理衣袖,拿起手边的图纸。 门外的声音有片刻迟疑,还是回答他:“说是萧小姐。” “快请她进来。”陈清玉立马说。 他扫视一眼简陋的临时书房,桌上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各种公文书函,急匆匆地走去打开门说道:“不,我出去迎她。”又就着衙府的水缸照了照自己,确认外形整洁后才疾步往出走。 守门的少年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这萧小姐是什么来头?让太子殿下如此这般!” “不是吧?那个萧家,你不知道?”一个年长些的大胡子男人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说,“就是山脚下那个萧家,书香世家! 前朝起就往朝廷输送了不知多少夫子大臣,两朝交替,大把的人回来隐世避世;数十年前萧家重回大众视野,为天下读书人兴办书院、提供各种典籍古籍,被人传颂流芳呢!” “但是萧家没有那样年纪的小姐呀。”少年眨了眨眼说。 其实他原就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幺子,从小与萧家也有来往。只是听说太子要来,才特地求了个看门的的差事来,能给这位了不起的殿下看门,他颇为荣幸。 “我听闻丞相夫人也是出于萧家,最近要回来省亲。”大胡子说道,“许是丞相的千金?难怪太子要亲自招待。” “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巴结丞相?”他摸摸胡子说。 “去去去!”少年立马辩驳道,“太子来咱们这儿这么久,你可曾见过他是那拜高踩低趋炎附势之人?” “殿下那是广爱世人、绝无私心的!” 绝无私心的陈清玉此刻站在萧南时面前,摸摸鼻子,心虚道:“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萧南时撅起嘴做出娇蛮的样子,心里却想着他定是太忙了,又心疼起来。 她看周围没人,偷偷握了一下他的掌心,手撤走时微挠了一下,小声说:“好啦,又没人怪你。我舅娘做了特别好吃的东西,邀我们太子殿下一起去品尝呢。” 陈清玉手心酥痒,面上惊讶道:“邀请我吗?” 萧南时点了点头,拉着他往萧宅的方向走:“是呀是呀,大家都欢迎你去呢。太子殿下为我们漪州日夜劳神,是该好好招待。” “这都是我分内之事。”陈清玉轻声说。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做了,做了好事就要好好庆贺欢迎。”萧南时笑着说,“我,我舅母一家,我娘……我们都欢迎你来!” 她想到什么,忽然把他的手臂猛地一晃,柳眉一竖,压低声音说:“对了,我娘好像发现我俩的事了!” “都怪你,光天化日送什么符呀,被她逮着了吧!” 陈清玉没来由想戳一下她因为佯怒鼓起来的脸,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见到萧南时更加恼羞成怒的模样,他难得笑的欢快,颇有几分少年意气地说:“你不喜欢?那还给我吧。” “陈清玉!!” 萧南时跺了跺脚,正要发作,忽然撞见他明朗的笑容,自己也一下子开怀起来。 或许,这般意气风发,有些许顽皮——才是本来的他。 她心里如此想着,情不不禁地对他说:“我好喜欢你。”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陈清玉的笑容止住,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听了这么多次她的表白,但他对此还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就要说,就要说!”萧南时任性道,“每次见你都会发现新的你,都会更喜欢一点。” “我就是想将我的喜欢说与你听,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她特别、特别爱你。” “那我争取每次都让你发现。”陈清玉笑着说,“这样你就不会厌倦。” “我本就不会厌倦你的。”萧南时不满地反驳他,“我怎么舍得。” 秋日,山谷中多风。这时正好一阵风扫过,一同卷来的还有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呀?”萧南时觉得很耳熟,但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清玉很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袖角,带她走向山道去寻。 他在这里数日,知晓声音的来源,也曾梦想过带她去看。他们走着走着,窸窣的声音沙沙放大,萧南时定睛一看,是一棵枝干粗壮的桂花树。 她回头惊喜的看了陈清玉一眼,小跑着去树下,用手比了比自己在树干上的位置,对身后走近的陈清玉说:“小的时候,这棵树对我来说是参天巨木,如今看来也只是一棵普通的大树罢了。” 陈清玉想着小小的萧南时抬头仰望大树的模样,在她背后勾起嘴角。 又一阵风吹过,橘红色的桂花随之摇落,伴着刚才听见过的花叶声响与从天而降的桂香,萧南时蹲下身,取出手帕一粒一粒拈着被吹落满地的桂花。 陈清玉也学着她蹲下,一起帮忙捡起来,期间听见萧南时的耳语:“我小的时候,也这样捡桂花。” “用手帕包好,放进衣袖里,结果整个人都充盈了桂花香。” 她咽了道口水,怀念又期盼的说:“捡下的桂花,可以酿桂花蜜,也可以做成桂花糖。” “我看舅娘那里已将桂花蜜酿好了,我们一起做桂花糖,好不好?” 陈清玉立马附和她:“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低下头闷闷笑着。 他们改走了山道,比萧南时来的时候用时还短一些便回到了萧宅。 萧夫人和舅娘舅舅一起站在低调朴实的大门口,像在翘首以待两个家人的迟归; 舅娘身后还躲着南时刚上学堂的外甥,一只手抓着舅娘的裙摆,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拿着什么宝贝。 远远见到二人,萧夫人也没了在京城的种种规矩,向他们高高挥手大声说:“走快点儿,饭都好啦!” 90-100 第91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8 ◎愿你夕夕都成环◎ 应和她话语的是宅院里冒起的白雾, 炊烟袅袅升起,陈清玉闻见食物的香气。 他跟在萧南时身后走近门口的一行人,俯身拱手, 正打算向长辈行礼问好,脖颈处忽然被套上一个花环。 害羞的小外甥给城中人民最敬仰爱戴的太子殿下送完礼,又捂脸偷笑着躲回自己娘亲的身后。萧南时乐见其成,又有些吃味:“我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啊!” 萧夫人敲了下她的脑袋:“哪来的醋味,酸死了!” 几个人迎陈清玉进去,陈清玉恭顺的说:“请长辈们先走。” 萧家几个大人都是自来熟, 又看得出他与萧南时有些情况, 登时便顺着他乐呵呵转身走在前。 萧南时这时立马把脑袋凑近陈清玉, 装出一副委屈难受的样子, 假模假样抹着眼泪。 背对着大人们, 陈清玉摸了摸她刚刚被萧夫人敲过的地方,温声问她:“疼吗?” 萧南时一个没忍住, 当即装腔作势道:“疼~” 不知萧夫人是不是听见她矫揉的音调,回头瞧了他们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赶紧跟上。 萧南时立马端正神色,尴尬地吐了吐舌,小步跟上他们,引得身边的陈清玉掩唇发笑。 吃饭之前,萧南时神神秘秘的拉着陈清玉先去品尝刚被萧夫人拿过来的乳酥酪:“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你尝尝!” 陈清玉很珍惜地接过碗,用小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 正经的说:“很好吃。” 萧南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边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边吃着自己碗里的酥酪, 感觉往日里好吃的酥酪变得格外好吃。 他们用完饭前甜食, 便去厨房外的饭桌坐下。在京城的萧家中是三口一起吃饭,现在则更热闹,露天的树叶花架下,一大家人坐在同一张大圆桌上言笑晏晏。 漪州离繁华的中心地带很远,民风淳朴,萧家更是隐于河外村落中,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讲究。 不知有意无意,陈清玉被安排坐在萧南时身边,倒也沾了她的光:所有的菜都先从她面前上,冒着热气的第一筷总是最先由她夹起。 直到一道鱼肉芥菜汤上来,萧南时笑盈盈的接过舅母递来的第一碗,却立马推给陈清玉:“先给殿下喝。” 陈清玉想要推回去,又在众人善意的取乐声中收回手,抿抿唇,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 他慢悠悠喝着汤,舅母停下筷子问他:“殿下喝惯了宫中的琼浆玉液,我们这些乡村滋味不知可还习惯?” 陈清玉放下碗直起身,很真诚地说:“在我心中,宫中佳肴虽多,不及此。” 舅母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夸他嘴甜;萧南时用手肘偷偷碰了一下他,眨眨眼,小声说:“我想吃宫宴上的那道菊花酥酪饼了。” 陈清玉小声回她:“回去给你送。” 吃完按照她口味做的饭,萧南时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拉陈清玉去消食。 其实也不过是在老宅外的大院子里漫步,这里修缮的与乡野融合甚妙,颇有悠然见南山的氛围。 走到一片李子树下,身后传来树枝被踩动的声响,萧南时忍无可忍,回头对来不及躲藏的两个小孩说:“跟了一路了有完没完呀?小孩子不许偷听大人说话!” “你是什么大人,会喝酒的才是大人!”小女孩拉着害羞的小男孩走出来,那小男孩正是刚给陈清玉送花环的人,小女孩是他姐姐,比他大胆顽皮的多,冲萧南时做鬼脸说道,“我都能喝半盅,你一滴都喝不了,吃席还得和我们小孩儿坐一桌!” “萧桐昇!!!” 萧南时大叫一声,提起裙子就要去收拾这皮猴儿,萧桐昇拔腿就跑,陈清玉想要帮萧南时,又插不进去,索性在一旁和男孩一起目睹二人你追我赶的热闹景象。看着看着,他摇摇头,展颜一笑。 萧南时跑累了,气喘吁吁的回到陈清玉身边,由着他给她拍背擦脸。 待休息好了,她又活力起来,神神秘秘的对他说:“走,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他们上了山,走了很久才到。那是一个很小的山洞,洞前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洞里的石壁还被挖出一块,放着不知哪朝哪代的铜质佛像,已经锈的不成样子。 晚风轻轻的吹过,坐在山洞里,能隐约闻见桂花的香气。 萧南时和陈清玉挤在一起,说道:“我小时候偷跑出来玩发现了这个地方,谁也没告诉。屋里太热闹,想要一个人清静呆着的时候,我就会来这个山洞。 那时候觉得这里好宽敞,如今看来,也不大嘛。” 陈清玉将她虚搂住,护着她不让洞壁的灰尘沾染,忽然说:“我也有一处秘密基地。” 他没有多说,她也没有问,只是说:“那,下次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陈清玉低低地“嗯”了一声。二人接着坐了很久很久,从夕阳西下一直坐到天心月圆。 “你们家的氛围真好,不管是京城,还是这里。”陈清玉看着圆圆的月亮,十分为她高兴地说。 萧南时将头靠到他肩上,轻声说:“如果你愿意,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陈清玉还没说话,又被萧南时捏了捏脸打断:“听出来了吗,殿下,我在向你求婚呢?” 她眉眼弯弯,笑的明快,但好像非常认真。 陈清玉坐直了身子,安静了一会儿后郑重地说:“我会准备好一切,然后去萧府提亲。” “若是你那位讨厌的父皇不许怎么办?”萧南时玩着他的发丝问道,“若是你母妃不喜欢我又怎么办?” 陈清玉双拳不觉攥紧,心中却早有对策。 父皇想要十皇子与南时成婚,他就顺水推舟十皇子与贺三小姐,按照父皇对他的宠溺,不会不顺着他; 母妃则终日耳提面命他找个家世背景雄厚的高门小姐,虽然他并非利用萧南时,但若是她,丝毫不会被反对。 而就算被反对。 “我会处理好。”他承诺道。 父皇不许,就夺取皇权;母妃不喜,也无济于事。 他可以忤逆万事顺从长辈的孝道,却不希望她嫁给他以后还要面对那些因他而起的纷争,也不想她参与到他令人窒息的“家”中。 定要事先处理好,然后,和她有一个安安稳稳的、不被打扰的小家。 萧南时其实更想陪他一起处理,但最后还是没说话,低着头玩他腰间挂着的平安符,还有平安符下他常常佩戴的玉玦。 陈清玉看了眼天色,对她说:“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萧南时点点头,起身和他走出山洞,手却没放开。 她一路牵着他的玉玦,走在他前面。夜晚山中的密林层层叠叠,将天色分割遮掩成一小片又一小片,月亮时隐时现。 玉石在她手中相撞,发出零零声响,萧南时忽然拽着玉玦回过头,手往袖中一缩:“殿下,我给你变个戏法。” 陈清玉看她缩在袖子下的小手动来动去,很吃力的模样,不由笑出来。 晚风拂面,难得不寒。他的笑容惬意又放松,却在她的手松开玉佩、露出下面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玉玦上被塞上一个棕黄色的珀块,流溢光华的花珀两头各有一缺口,恰好填满玉的缺处,补成一个完满的玉环。 正是花珀被摔碎后,萧南时送到如意坊去做的小佩,如今又回到他这里来。 他停下脚步,此时二人正好走到林外,圆月不再有遮挡,悬挂天心,明朗动人。 萧南时扬起头看月亮,喃喃:“今天的月亮好圆啊,殿下。” “月色虽好,却如同殿下一直佩的这枚玉玦。一夕成环,夕夕都成玦。” “陈清玉。” 她唤他的名字,重新望向他,以一双比琥珀更加流光溢彩的眼。 “愿你,夕夕都成环。” * 第二日萧南时晨起,洗漱完依然困着。见太阳正好,她边伸懒腰边往院子里走。 越走却越发觉有些不对劲。 一大早的,院子里传来谁爽朗的大笑声? 她竖起耳朵一听:“……若说那醉酒后还不是最有意思的,她护食那事儿才叫一绝!” “我和你说啊,时儿在我们夫妻两家都是老幺,同辈没有比她小的,所以都宠着她,叫这孩子才豆丁儿大的时候便已经蛮横的不得了,谁都不能从她碗里抢走一勺饭,一粒都不行! 当年她与我回这儿来,遇上隔壁家的小弟弟,那小子也嘴馋,妄图装可怜从她手中要糖糕吃; 时儿又怕小孩子哭,就一口气将那满袋糖糕全吃了,吃得肚子都撑起来!”萧夫人大笑不止,捧着腹说,“后来我和她说,只要她不愿意就不必给,不是非得吃光才了事…… 结果那小孩儿没哭,时儿自己听了这话倒又撑又悔,哇哇的哭了一下午……哈…” “萧!夫!人!” 萧南时听的两眼一黑,尤其是她看清萧夫人对面的陈清玉时,记得赶紧冲出去,双手叉腰,大叫自家娘亲的名字。 “您在背地里偷说我,实在罔顾长辈风范啊!” 萧夫人扯过她小声说:“我让你日后夫君多了解你呢,不可爱吗?” “不然我和人家能聊什么,聊你小时候有阵子愁嫁、四处给自己相看对象的事?” 见萧南时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她咳了两声,指点她道:“我可是都捡着最喜人的说,这事儿,还有你那些上蹿下跳的捣蛋事和贪吃闹肚子的糗事,我一件都没讲……” 萧南时不愿回忆自己的黑历史,连忙去捂她的嘴:“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你也不要再说我了!” 小春在一旁好奇又兴致勃勃地说:【你还干过这些事儿呢?】 “没有!”萧南时立马反驳,“你别去看!!” 【好的姐姐,我最乖了,我不会去看的!】 小春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盘算着等她睡着了后桩桩件件翻出来偷看。 “你和我走!”萧南时面色不善地走向陈清玉,想着旁人都瞧出来了,也没了避讳,“我们上集市去买做糖的原料。” 陈清玉收起笑容,有些严阵以待,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萧南时走着走着,忽然好奇道:“你去过集市吗?” 陈清玉答道:“我探访民情时去调研过。” “我不是问你这个啦,我是说有没有逛着玩过。”见他的神情萧南时便知晓了答案,她颇为遗憾地说:“那三元的灯节、庆典的市集呢?也不曾吗?” 陈清玉低下头:“嗯。” 萧南时摸了摸他的头,忍住鼻酸,极力用欢快的语调说:“哎,那一会儿我可要带你好好逛逛了!” “我们漪州虽然地方小,人少,偏偏这个市集无比热闹有趣呢!” 第92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39 ◎赶集去◎ 漪州人少, 故而兴办集市将人们凑到一处。每月一次大集,按照时令分为十二月市。时值九月,重阳已过, 却仍有节日的余韵。 “九月的集市也叫重阳药市,有不少人来这里买珍稀名贵的药材,兼办节庆的娱乐活动。” 萧南时领着陈清玉,边往集市里走边介绍。 “幸得今年秋晚,到处的桂花也开的晚,原先在八月的桂市一直开到现在, 我们今天可以尽兴了~” 她说的不错。即便是早上, 街市的行人已然络绎不绝, 不至于摩肩接踵, 却也熙攘着发出不间歇的欢声。 街边的小贩秩序井然, 有的有店面,有的只是挑担或坐在地上摆摊, 卖菜、卖花、卖物件儿,卖早点和茶汤…… 陈清玉曾在皇宫的藏画阁中看过名家笔下的市集生活图,其中有街有桥,有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形形色色的人各干其事,栩栩如生,却还是比不上眼前动起来的画面。 他不由感叹:“此等盛况, 确实比图画中动人许多。” “这就盛况啦?”萧南时买来两个夹着乳酪的柿子饼,把其中一个递给他, “那是你没去过京城元宵的灯会, 还有花朝节的花市。那场面, 才叫一个人山人海。 等日后, 我们一起去看呀。” 光吃柿子饼有些口干,陈清玉很体贴的给她买了一碗熟水。所谓“熟水”,就是将紫苏、豆蔻、丁香与桂花焙干,投入沸水中浸泡出味的花茶,这亦是桂市的残余。 他们先去买了做糖要用的松仁、青梅卤和冰糖,然后才慢慢的逛着。人潮之中,萧南时拉着陈清玉买头油、买头簪,被一个老婆婆插了满头的桂枝,笑起来可谓真正的“花枝乱颤”。 她给陈清玉也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上至云游道士口中被吹嘘的上天入地的风寒草药,下至他没吃过的广寒糕,还有一个彩绘的甑,上面绘着两个小人儿,一男一女,肩靠着肩吃月饼。 萧南时欢天喜地的拿着边角有些磨损的甑,像献宝一样递给陈清玉:“你看,上面的小人儿多像我们俩。” 陈清玉定睛一看,那小人歪歪扭扭的画着,五官都跑型到不知所云。 他哑然失笑,点点头说:“是像。” 萧南时得意的将东西都甩给他拿,自己两手空空的在前面转,忽然瞧见有大人带着小孩围在一起,心里好奇,跑去凑热闹。 她踮脚越过旁观的大人们一看,原来是有小贩摆地摊套圈。 “哇!”萧南时拉拉陈清玉的袖子,兴奋地说,“我小时候最爱玩这个了,记得那时过年才有,如今便摆上了!” “这是在做什么?”陈清玉好奇道。 “套圈圈呀。地上摆着小玩意儿,将圈圈扔或者滚去套,套上了东西就是你的!”萧南时斜睨着他,边问小贩买了十个圈边对他说,“你这人,集市也没逛过,打水漂也不会,就连套圈儿也不知道。” 她总结道:“看来以后还得我多带带你。哎,你得叫我一声夫子才是!” “一会儿为师就好好教你这套圈的诀窍,你可要看好了!” 陈清玉接过她分来的五个圈,认真的观摩某人优雅的热身、如兰的吐气、施施然的抬手,期间还谆谆教诲:“这套圈,手一定要稳,身体重心要放端正,出力也有讲究……” 萧南时云淡风轻、胜券在握地抛出手一个圈,然后对陈清玉扬眉。 “啪!” 陈清玉望向圈的去处,嘴角抽了抽,极力做出无比平静的表情。 萧南时高抬着眼斜睨过去,差点重心不稳一跤摔到地上。 那圈,不偏不倚,就落在她想要套的那个手环的……正右方。 竟是一丝都没沾上手环的影儿! 她不信邪,坚持说是有风吹的,又很快套完了手上剩的圈。 只中了一个,还是最近的。 陈清玉接过小贩递来的那串丑丑的珠子,望向她笑的乖顺:“学生受教,萧夫子。” 正愁没处发作,他这话一出口,萧南时立马呲牙咧嘴起来,找他不痛快:“呀,听着怎么老气横秋的?你这是在叫我爹还是我娘?” 陈清玉赶紧改口:“抱歉,南时——” 他顿了顿,柔声道:“小时夫子。” 萧南时听见这个称呼,总觉得似曾相识,心跳莫名加速,不自然地问道:“爹娘他们都叫我时儿、阿时,你怎么叫我小时?” “不可以吗?”陈清玉说。 他垂下眼,有些遗憾道:“我只是想,和别人都区分开。”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萧南时脸蛋通红,转过身去,却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她想了想,也叫他:“小玉。” 陈清玉愣在原地,听见萧南时接而道:“你叫我小时,那我便叫你小玉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喜悦盈满他的心间,仿佛空心的玉被注满了灵魂。 小春原本休眠待机,突然听到密密麻麻的声音,不知来源;它只当是幻听,又呼呼睡过去。 却说这边萧南时还背着身上演着各路内心戏,却倏尔听见周围的人群都倒吸一口凉气,继之爆发出叫好声。 她回头的时候,正巧看见陈清玉扔出一个环,不偏不倚的套中一串最远也最精美的手环。 周围有小孩大声说:“哇!大哥哥太厉害了,百发百中!” 萧南时一瞧,果然,他手臂上的环少了四个,地面的物件上亦俨然有四个环。 萧南时:“?” 说时迟,陈清玉又扔出最后一环,毫无悬念的套中。 萧南时不服被他比下去,挽起袖子便说:“刚才我没发挥好,再来一轮!” 她财大气粗的又要了十个圈,还是一人一半。 结果她这回一个都没套中,陈清玉五发五中,末了更是稳稳套中最远的摆件。 那是一个故意放的很偏很难套的招财貔貅摆件,是这片东西里最值钱的,他居然也能轻松套中,摊主脸色都变了变。 不过转头看见萧南时呆若木鸡的样子,摊主又嘿嘿乐起来,打趣道:“姑娘该让这位公子教教呀!” 他憋着笑,颇为垂怜的给了他们两个圈,请她自己练练手。 萧南时咬了咬牙,面红耳赤的小声给陈清玉说:“这摊主居然敢笑话我,我定要一雪前耻!” 陈清玉给她顺了顺气,温柔劝和:“你射箭射的那样好,人又聪明,多练练肯定没问题。” 她瞬间找回了自信。接过陈清玉套中的那些手环手链,将两只白臂戴的满满当当,深呼吸一口气,很认真地找了一个大石块做参照套圈。 陈清玉在一旁围观,明明该帮她加油鼓气,却不自觉的思维跑偏。 “将圈圈扔或者滚去套,套上了东西就是你的!” 她刚才的话语犹在耳畔。他望着身旁人聚精会神的侧影,举起自己手里帮她拿着的另一个圈,想要套住她。 很快他又收回手,低着头轻笑一声,去捡被她扔偏到一旁空地上的圈,套到自己的手腕上。 “我是你的。” 他声音很轻地说。 萧南时没空留意他的小心思,正鼓嘴苦闷。 她明明有很清晰的印象,小时候同样是在漪州市集上套圈圈,娘把她眼睛蒙住她都能套中的! 一个,不中;第二个,没中。 她想,事不过三吧。 第三个,又没中。 圈滚到隔壁卖散茶的大娘那里,陈清玉疾步过去弯腰捡回来给她。萧南时小手一挥,不信邪的说:“不行,你教我一遍!我就不信了。” 陈清玉乖巧地说:“好。” “手一定要稳,身体重心要放端正,出力也有讲究……” “陈小玉!!” 萧南时打了他一下,又看见手上沾了圈圈上的灰尘,用他干净的袖子泄愤般擦了擦。 “不玩了!讨厌死了!”她一扭头,甩了甩手,臂上的环环涟涟随之琳琅作响。 她气哼哼地说:“回家!” “好。” 陈清玉笑靥如花。 “回家。” * 刚回到萧宅门口,二人却看见陈清玉的手下站在门口寻人。 见到他们,手下着急的走过来说:“殿下,堤坝那里出了些状况,需要您去商议批准。” “你且先去吧,不要紧。”萧南时见陈清玉目露伤心,说道。 陈清玉沉吟一会儿,为难的小声说:“可是我说好和你一起做糖。” “谁说不一起啦?只是事急从权,往后挪了挪,这有什么。”萧南时踮脚弹了弹他的脑门,“我等你呀。” 原来还可以这样。 陈清玉被弹了一下,却丝毫不觉疼痛,反而在心中隐秘生出欢欣与震撼。 他于是只好和她分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哎。”她也恰好在此时张口叫住他,和他对视一笑,随口问道,“晚上回来吃饭吗?” *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家?” 东街一处小巷子里,男人提着一个瘪麻袋,手臂上套着圈回到家中,被妻子好奇地问道。 “饭还没好呢,你等下哦。” 男人把东西放下,净了手就走到炊火边帮妻子切菜,一边喜上眉梢:“我和你讲,今日遇见两个菩萨!” “一男一女,那女的爱玩套圈,套的很不行,瘾还大得很,给我白送钱;那男的却厉害,据说还是第一次套,结果百发百中!” “百发百中?” 妻子震惊地望向他。 这套圈的讲究和玩法可是他们找一位老师傅讨教来的,套一个中一个,她还没见过呢! “那你不是赔惨了,还笑得出来?” “你先别急。”男子笑嘻嘻地说,“我开始也以为我赔大发了。后来那贵人虽赢了一堆东西走了,却体恤着呢。差下人回来把我剩下的东西都按价包圆儿了,所以你看我今天这样早回来!” “哎呀,那这贵人可真是大好人呀!”妻子高兴道,“我先前不该说你这套圈圈的把戏不赚钱,这不,天可怜见,咱们小宝今年的学费终于有着落了!” 男人点头:“还有你一直念叨的城北的大肘子,我明天就去买!” 女人笑逐颜开,二人又闲话家常,忽然说到一件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问老师傅套圈圈怎样摆最得利时,他提过的一件趣事?” “何事?” “就是山下那个书香家庭呀,忘记姓什么了,总之那家之前有个小女娃也喜欢套圈圈,套的也不行,成天在人家摊上哭,便哭还要边倔着套。 萧家人惯她,不忍她难受,便哄着她蒙眼试试,然后给了老师傅一笔钱,叫他跟着一起瞒天过海,把小女娃丢歪了的圈儿套到东西上……” “……这小女娃真幸运。”妻子感慨道,“这家人一定很爱她。” 男人却不由自主联想到今日那二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一个人闹着,另一个看着她闹,由着她闹,也是纵容又含情。 那男子很爱女子,毫无置疑。但旁人可能没留意到,他看的真真切切,在男子弯下腰帮女子捡圈圈的时候,她认真的看着他,羞涩,感动,又有几分可爱的愤然,帮他拂去在散茶摊边沾到的的叶片。 他忽然有点羡慕,看向妻子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却觉得对方眼角生出的皱纹有几分可爱。 “明日的肘子你想吃什么口味,酱香?麻辣?”…… 第93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0 ◎醉醺醺◎ * “殿下刚才与萧小姐的对话, 真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大门紧闭的书房中,云七等陈清玉处理完公务,正要汇报京中诸事。 趁着禀报空隙, 他两眼含着欣慰的笑如此说道。 “不许胡言乱语。” 陈清玉深有同感,眼睛里的柔情快要将手中的纸融化了,却仍然这样嘱咐。 不论如何,这种话都不能被旁人听到。他们尚未正式订婚,在那之前,他不想让一丝一毫可能对她不利的声音出现。 云七看了一眼陈清玉的神情, 话是这么说, 但那情意绵绵, 都写脸上了。 他收敛笑意, 开始继续禀报。 “贺家和三皇子的势力斗起来了。” 陈清玉早有预料, 又听云七接着说:“他们还以为殿下出京是调虎离山,依属下看, 却叫殿下坐山观虎斗呢。” “斗归斗。”陈清玉说,“叫人盯好他们,不能有损民生。此外,若有需要,往里面添一把火,让皇帝对贺川生疑。” “是。” 除了皇帝的偏心,在夺嫡方面, 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 只知道争宠、揣度圣意的时候很容易会忽略个人自身的能力,又或许天生不是那块料。陈清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为其他人的平庸或不着调感到庆幸, 正因无宠, 他才更殚精竭虑地日夜锻炼自己的能力。 不仅是不想要做个于皇家、于江山无用之人, 他一旦无用, 便会被作为废棋舍弃。 “和贺川一直不对盘的骁云将军接受了殿下的美意,说他愿效犬马之劳。” 云七接着说。 “他私事糊涂,本事却不小,能和贺川周旋那么多年。有他在麾下,殿下手下的军事实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那骁云将军的原话其实并非如此好听。他与夫人不合,各有各的外室,只是在表面上假装恩爱以维持家族间的关系稳固;他自己养的外室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被他纵的不知天高地厚,前阵子染上了五石散。 人是在樊珍楼里的包间聚着吸服。陈清玉和萧南时去那里的时候,云七意外发现并暗查了此事,便有了后来因此“帮助”骁云将军的事。 不比贺家是一路扶持皇帝的近臣新贵,骁云将军出身将门世家,在军中有实权却与皇帝不全是一条心,靠着名声累出士族不可撼动的地位。若丑闻暴露,必然会被贺家借此踩于脚下。 但他也不是傻子,虽说被要挟,却深知搭上太子这条船未必不是好出路。 云七说:“即便殿下宽厚如此,答应给他儿子寻一处避世的山谷强制戒断,他还是在背后说殿下,被我听见了。” 将军的原话是:“原以为太子如传闻般光风霁月、正人君子,实则也是个威胁别人的小人!” 陈清玉不置可否。 虽说是威逼利诱,可他们自己做过的事,理应承担后果。 若无必要,他也并非想用这种私德不端的人,可为了拉拢手握兵权之人,又要应对贺家,不得不未雨绸缪。 云七疑惑道:“殿下,属下想,陛下现在既没有真正换太子的意思,您好好当着,日后自然就是皇帝,为何……” “总要有些底牌,才不至于被动。” 对于父皇,跳出孺慕的视角,确实让人无法放心。 贺将军的胆大包天,或许也在部分程度上得了他的默许,陈清玉想,这才是真正的坐山观虎斗。 皇权,重中之重就是军权。他必须得有自己的力量,才不至于毫无底气,束手就擒。只因如今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不是简单安顿好他人的去处就好。 他得活下去,还要保证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不受到半点伤害。 云七汇报完以后,门又被敲响。 门口的少年通传:“禀告殿下,孙瀛栩孙大人求见。” “请进。” 云七退下,书房里又迎来了孙瀛栩。他看见陈清玉面前堆积如山的案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臣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还有一些小事等着向殿下确认。 殿下工作这么久了,不妨休息一下再说?” 陈清玉扫了一眼被他看过后分门别类放好但依然很多的卷宗,说道:“无妨,现在说吧。” 孙瀛栩于是一五一十的汇报起公事。 他出身大族孙家,却颇有志气的不甘只受祖宗荫庇,而是自己科考,一举成为探花郎,近来还迎娶容家小姐,春风得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九分的能力如今使出十二分,只想着早些解决事情,早些回京。 他们商议完公事,孙瀛栩性格随和,又欣赏太子,近来也觉得自己与他亲近了几分,剑眉一扬便多说了几句闲话。 “话说,我那姨母和她家小姑娘也来了漪州,这两日我去乡镇上没见着,想来确是应去拜见一番的。” “也不知妩娘一个人在京中如何。”他说着说着,便伤感起来,“我寄出的家书,她又有没有收到……” “辛苦你了。” 陈清玉想起他新婚不久就要随行办公,闻声宽慰道。 孙瀛栩摇摇头:“既然当初参与了此事,如今就该负责到底。幸亏妩娘怀胎月份不大,没什么反应,不然我是必须得告假留京了。” 其实他本就不愿来,还是容妩说服了他,要善始善终。 他们新婚也没几个月,却要分离这么久。 “殿下不懂,这相思的难熬……” 陈清玉忽而笑了:“确是不懂。” 以前,自是有的,且难以忍耐。 刚来漪州,他原本提高了些的食欲又变得闷然不振。而就算是在京城,见不到她的时候,也时时挂心,不得安宁。 可现在,他日思夜想的人已然来到身边,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伤怀与思念都化作乍然欢喜。 孙瀛栩叹了口气,别过眼看向案几,却看见一本诗集,上面放着一片桂花做的书签。 “殿下这书签真别致,可是哪里有卖?我买回去给娘子!”他眼神发亮的说。 “孤自己做的。”陈清玉小心的拿起书签,望着这做了数十个才出现的唯一一个可看的成品说,“你若喜欢,捡了桂花隔火烫过,再放在喜欢的薄纸上,双面包好裁剪下来便是。” “殿下雅兴。”孙瀛栩说,又想到他的案牍劳形,感慨万千,“但您日夜繁忙,却还有这等闲情。” 陈清玉低眸,将书签夹进那本双卿词中,莞尔道:“做了送人的。” 孙瀛栩不明所以,却忽然想到了容家那个臭屁的小表舅。 说是容妩她表舅,实则比他们小了一轮,目前还是个小屁孩。 小屁孩最爱炫耀,许是被族中长辈耳提面命不许,每次想要秀出自己的得意之处又不好太张扬时,便会流露出这种神志。 他在心里将头大摇特摇。 太子殿下,又哪里是这种人呢? 他话锋一转,头疼道:“殿下与萧小姐认得吗?” “罢了,想来是不熟的。”还不等陈清玉回答,他便叹气说道,“那位明面儿上说是什么端庄贤淑的名媛,我见了才知道,那都是装的!暗地里贪吃懒做、鬼精鬼精!” 陈清玉:“你不喜萧小姐?” “也不是!”孙瀛栩摸了摸人中,为难道,“有她在,妩娘总顺着她,都不……” 他支支吾吾:“都不疼我了。” 萧南时简直是个祖宗:容家家宴上吃螃蟹,她一去便理所当然的往那儿一坐,手都不用动,一堆姨姨姥姥姐姐凑上去给她剥好了夹进碗里,恨不能亲自喂她; 容家有位伯伯,素日里在外人面前凶巴巴地摆一张臭脸,那日他却见着他扮鬼脸故作滑稽逗萧南时开心; 回去他又将这事说与容妩,吐槽了几句,又被容妩第一回说教,叫他不要说阿时妹妹的不是。 陈清玉换位思考,他若是被爱人如此区别对待,只会比他更难过。 不过想到萧南时只要疼他已是万幸,便又放宽了心。她是对他最好的人,从不在他面前护食,给他夹菜,给他剥过虾。 他想着想着,嘴角流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是了,她还夸他笑得好看。 似是觉得对着下属憋屈的脸笑不太好,陈清玉清清嗓子,一副遗憾的样子说:“原是如此。” 他明知对方毫无恶意,仍忍不住为萧南时说话:“萧小姐相较年幼,又性格烂漫,周围人宠着她,也是天经地义。” 孙瀛栩一心想着容妩,没察觉出他这话有什么不对,点点头便称是。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一起往漪河边走,打算去视察水坝。 在山野间,季节便格外分明些。秋日的落阳被山峦挡住,地上投着大片大片的山影,有的草叶干枯,有的又红黄相间,欣欣向荣。 迎面吹来一阵风,孙瀛栩拢拢衣袖,问陈清玉:“殿下,你不冷吗?” “不冷。” 陈清玉出门没加衣服,原也习惯了不觉寒瑟。被他这么一说,才觉出几分冷意。 路上经过萧宅。他脚步微顿,提醒孙瀛栩:“要不要进去与萧家打声招呼?” 孙瀛栩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了,明日我再正式来访。” 陈清玉有些遗憾,正想再说什么找理由进去看看,忽听院子里传来一声鸡鸣。 “鸡被放出来了,夫人!” 陈清玉敏锐的听出这是萧夫人近身妈妈的声音,和孙瀛栩对视一眼,抬脚走进宅院,便正好看见鸡飞狗跳的院子里,萧夫人手握鸡毛掸子低吼一声:“这丫头,真是被人惯的!我定要好好收拾她!” 她的云鬓都乱了,看着下人把一只只鸡抓起来,不顾身旁姐妹的劝和,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 突然,她看见了走近来的几人,尤其是为首的陈清玉与孙瀛栩,立马露出端庄的微笑,将鸡毛掸子递给侍女,很典雅地同他们作揖打招呼:“太子殿下、瀛栩,你们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呀!” 陈清玉心想,萧南时的两幅面孔原来是家学渊源。 孙瀛栩:“不知姨母在忙什么事,可否需要晚辈?” 萧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看样子不大想说,却终于抵不住心里焦急,问二人:“也没忙什么,就是……你们可有看见我那不成器的小女?” “表妹?”孙瀛栩很是吃惊,“她怎么了?” “哎,不提也罢!”萧夫人急的在原地转了两圈,还不忘探出脑袋四处看看,“这孩子一天就爱乱跑,也不知去了哪。” “您先别急。”陈清玉连忙说,“我这就派人分头去寻。” 他扫了一眼云七,后者心领神会,迅速回去领人寻找。 陈清玉自己也没闲着,和萧家、孙瀛栩一起找起来。 萧夫人问孙瀛栩:“可会耽误你们正事?” 孙瀛栩爽朗地笑道:“无妨,我们不过是想去查看水坝的进度,早去晚去都不碍事,找人要紧。” “妩娘都和我说了,她与表妹最是亲厚,我定要帮着一起找才是。” 萧夫人顺嘴教育他道:“你既然与妩儿如此贴心,又怎能出差这么久一封信都不写回去?她日日来我家,嘴上都念着你呢。” 孙瀛栩一愣:“没有吗?” 他明明写了好长的信,念着漪州路远,秋末天气又不好,怕信件在路上出问题,还特意给了信差好大一笔钱,叫他谨慎再谨慎。 结果仍是出事了? … * 萧南时跑丢了人,急坏了萧家一众人。年老些的长辈有多愁善感的,直接哭出声来;能走动的都出来寻人,一时间山里河边全是人。 “小时!” 陈清玉三步并作两步走,终于在秘密基地那里找到萧南时。 她丝毫没有给大家添了麻烦的意识,还嘻嘻笑着,围着野花蹦蹦跳跳。 山洞和山路间有一道小坡,虽然不高,人摔下来却会疼。陈清玉怕萧南时在坡上不安全,着急的伸出手说:“小时,快下来。” 萧南时这才回头,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歪头笑了笑:“是你呀。” 秋风拂面,传来一阵淡淡的酒香。陈清玉来不及惊讶,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一时间鼻尖也盈满温热的酒气。 萧南时一看便是醉极,也不知喝了多少。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发现这人穿衣显清瘦,贴紧了却感到衣下的身材很有料,立马双手不安分起来,一会儿掐掐他的腰,一会儿摸摸肌肉。 陈清玉面色通红,想起萧家禁止她喝酒的严令,觉得很有必要。 “殿——” “!” 孙瀛栩这时也一路找过来,远远的瞧见了这一幕,登时以为萧南时对太子殿下不敬,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想要为这位表亲开脱。 他刚听萧夫人说,萧南时是偷偷吃了酒,耍起酒疯了。现在更是直接对太子投怀送抱,甚至还戳人家腰窝。太子平日最洁身自好,这可如何是好? 令他更惊掉下巴的却是,陈清玉揉了揉在怀中作乱的家伙的脑袋,回抱住她。 “非、非礼勿视……” 见陈清玉望过来,孙瀛栩没敢多看,虚遮住眼睛,逃也似的走了。 ——容妩可从没和他说过这个呀? 陈清玉回头看向怀中的醉鬼,没忍住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倒是一点也不红:“你把他吓着了。” 萧南时不管孙瀛栩怎么样,尚且怀着一丝清醒般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陈清玉:“去水坝时路过萧宅,想来看一看,便听说你跑丢了,帮着来寻,一会儿还要走。” “那你走吧!走吧!”萧南时推开他,头往旁一扭,“走的远远的!” “怎么了?” 陈清玉心想,她果然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对不起,小时。我不该违背和你的约定去处理公务,以后我一定尽力避免……”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萧南时鼻头红红的,泫然若泣。 说来奇怪,她醉酒都没有上脸,稍微一梨花带雨,脸上便如同那红粉花朵的蕊,染上一抹委屈的霞色。 “算了,你别走,你别离开我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送你茉莉手串吗?”萧南时吸了两下鼻子,又说道,“我随便送的,没什么意思。” 陈清玉听着她的自问自答,温声笑道:“我知道,你是看我手腕光秃无物,垂怜我。” “后来回去我想,我送的没错。”萧南时摇摇头,没理会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茉莉,莫离。” “莫离就是,别离开我……”她缓缓抬头望向他,眼睛里藏着很多话。 “陈清玉,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把别人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了。”她说着,许是想到进来的一桩桩甜蜜琐事,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服,“不过,现在我好像,也没有在你的世界之外了。对吗?” “你在这里。” 陈清玉认真地凝视她,执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放于自己的胸口处。 在山洞前见到她的那一刻到此刻,夕色由紫红过渡到粉橘色,日影变换,冰冷的阴凉不再笼罩大地,改换为斜斜的晚阳。 温暖逐渐落到他原本寒冷的身上,暖融融的,像覆上一层很轻的羽毛。 * 萧南时醉过去,不知天色几何,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她只察觉自己被人抱着,稳稳当当地走了好久,又放她到柔软的床榻上。 床上并没有那怀抱暖人,她撅起嘴,不满地哼了哼,拽着刚才的怀抱不叫他走。 迷蒙间似乎听见一声很轻很无奈的叹息,却带有无限宠溺。 头顶有个声音说:“睡吧,小时。” 她的眼睛像被酒液沾住张不开,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听声音便很耳熟,是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那人没有拉开她的手,就静静坐在床边陪着,她也没有放开那人。 就这样,慢慢,慢慢,她昏睡过去,陷入梦乡。 梦里在下雪。 第9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0 ◎再梦◎ * 萧南时记得这场雪。 这一天, 陈清玉因为犯了小错被皇帝责罚,跪在雪中很久很久。 她拔腿就跑,这一次终于跑到了他身边, 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想要披在他身上,却被捷足先登。 一个年长的宦官守在他身旁,替他整理仪表。 那人说:“殿下莫要伤心,您是太子,责任自然更大些。陛下和娘娘也是望子成龙心切,是爱你才会对你要求这么严格的。” “归根结底, 他们到底是殿下的尊长, 定要听他们话才是……” 萧南时听见这话, 恨不得把他一脚踹走, 却见陈清玉点点头:“孤知道。” “才不是呢!”萧南时揪住他的衣领说, “才不必事事都听话、懂事,只要你快乐才好! 不管你是谁, 是太子还是犬子,如若他们真的把你放心上,才不会这样压迫糟践你,拿你发泄。” 但是陈清玉听不见她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像要被暴雪淹没。 路过的宫人小声议论,说皇帝今晚要去贺妃娘娘那里,紧接着殿内便响起摔砸东西的声音。 萧南时看见陈清玉将头埋的低了些, 他面前的雪被滚落的泪水消融,化作雪水流淌。 晚膳时分, 陈清玉紧张的收拾好仪容进殿, 对主位上的母亲行了一个全礼。 “今日之事是儿臣不对, 儿臣向母妃保证, 日后做事一定小心谨慎,绝不出此纰漏,不让父皇与母妃失望。” 樨妃瞪了他一眼,坐到饭桌上,算是默许。 陈清玉于是很开心地上了桌,坐到她身旁,孺慕地试探着说:“母亲……” “啪!” 樨妃的筷子一放,发出可怕的脆响。 陈清玉条件反射般想要抬手护住自己,害怕被她打。但樨妃应是今天摔了一下午东西累着了,没伸手打人,只是陷入让人难熬的沉默。 陈清玉站起身,低下头不安地说:“母妃。” 樨妃没让他坐下,他就站着。周围对此熟视无睹的下人挨个上菜、布菜、验毒,陈清玉紧盯着离樨妃最近的白灼虾,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母妃,请让儿臣为您剥虾。” 樨妃没有说话,他便再次去净手,剥虾。他的小手白净,一只又一只地剥着,手法生疏,很是吃力。 樨妃吃着他请罪般剥的虾,不知在想什么,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 她还很好心地将自己吃不完了的虾推给他,在萧南时看来几乎是施舍一般的说道:“不错,你知道错就行,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你自己也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不许吃不健康的糖、小吃,然后长得高高的,精练骑射,为你父皇分忧,不被三皇子那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比下去!” 出了门,陈清玉对下人说:“母妃喜欢吃虾,自己却不爱剥。你替孤寻位善于剥虾的师傅来。” 他顿了顿,自语道:“若能讨母妃喜欢,我自可去学。” 萧南时捂住嘴巴,啜泣起来。 那日樊珍楼里,她还抱怨他,说他剥虾怎么这么厉害,全然没有编手串时那样笨拙。 陈清玉的手笨的要死,她怎么就想不到,这样一个手工废物大笨蛋,要如何熟能生巧才能剥出那么完好的虾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娘亲~~” 一道甜腻的、仿佛被蜜糖浸过般的奶音响起,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萧南时觉得这人的声音黏腻极了,只叫人起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女娃被养的声音这样娇柔? ——没想到,她一扭头,在陈清玉的梦里看到了自己。 难怪他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谁。 但那时他们都还小。从陈清玉的位置看,二人隔得很远,他又没有上前,只是在一旁默默窥视,所以她从未察觉。 彼时她还是个小丫头,不知道是去漪州前还是回来后,红皮筋梳着双云鬟,垂到两耳处,正贪嘴问萧夫人讨要糖糕吃。 “小时儿真是可心呢,惹人疼。” 一位妇人在旁边说道。这里应当是举行在宫中的聚会,女眷和小孩子们还未入场,坐在亭子里闲聊。 “虽说活泼,礼数却是万分周到的,长大以后也定是贵女的翘楚呢。” “不求她翘楚。”萧夫人拗不过萧南时,还是将糖糕给了她,嘱咐她吃完甜食好好漱口后随意答话道,“平安喜乐就好。” “萧夫人和丞相如此,教出来的自是第一流。” “不管三流五流的,都是我的好女儿。” 众人这时都陆续着走了,好像是要去看贺妃娘娘新得的菊花。萧夫人说身子不适,带着萧南时依旧留在亭中。 不知为何,陈清玉也在角落看着她们,没有离开。 萧南时看向他的脸,发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 她低下头揪着裙摆,又抬眼看向母亲和自己。 “都说了在外端庄些,叫我母亲,叫娘也行呀。你倒好,一口一个娘亲娘亲,依恋得很呢。” “我就喜欢叫娘亲。”小南时不仅要叫的亲昵,举止也亲密,一下子扑到萧夫人腿上抱住,毫无规矩,“娘亲,亲亲~” “真拿你没办法。”萧夫人也疼爱她的紧,此刻更是一颗心都要化了,哪里还管什么鬼宫规,举起她抱入怀中猛亲好几口,软着嗓子说,“爱叫什么便叫吧,但有些规矩不能丢。 我们萧家书香世家有规训,你若实在不爱,就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私下里管你怎么闹……” 宫宴结束后,萧南时跟着陈清玉往太子府去。 这时她已经知道,这天是中秋。 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 马车摇摇晃晃,马不停蹄行驶着。车外的街道上满是行人,几乎都是一家子一起出行。 他们高高兴兴地笑着、闹着,穿梭在街坊市集之间;更远处是做成莲花模样的河灯,还有照亮夜空的天灯,灯火通明,照的孤身一人的他更显落寞。 萧南时趴在车窗上,泫然若泣:“别看他们了。你若是喜欢,也一起去玩玩。” 马车外适时传来下人的禀报:“殿下,陛下差人紧急传讯,明天晌午前一定要将这个文书完成。” “知道了。”陈清玉说,“我今晚就做好,明天一早父皇就能批阅。”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其实殿下不必揽过此事,今日可是中秋……” 陈清玉没有回答,萧南时猜到他为何如此劳碌,心中酸涩。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眼泪随之滚落。 “不是只有去讨好才能得到爱。”她说。 “为什么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爱?” 这时,她忽然听见陈清玉突兀的自言自语。 她抬起头看他,几乎以为他在回答自己。 陈清玉只是用稚嫩而疑惑的声音独自呢喃。 “龟年一生下来,父皇就万分疼爱他,旁人不敢轻易碰一下;我摔了跤,父皇路过,第一反应是检查我有没有落泪,有没有软弱。” “父皇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偷听到了,他说他想换太子。 其实我有点渴望。是不是不当太子,我就可以也被他宠一宠,看他多笑一笑?” “贺娘娘每个季度都给龟年做很多新衣服,准许他玩自己喜欢的玩具,吃自己喜欢的点心。 我上次和龟年开玩笑,说要交换母妃就好了,他说不同意。其实我也就是玩笑话,没有旁的意思,没有对母妃不敬。” “可他说,你的母妃太严格,太不疼你。” 陈清玉一句一句,声音很轻。 “龟年还小,我知道他是无心之言,可是……” 他忽然沉默良久,紧接着像是洗脑一般对自己郑重地说。 “母妃爱我,所以对我要求严格。” “母妃爱我,所以才命人丢掉我的九连环,拆掉我爱去玩的秋千,不准我吃糖,吃街头的小吃,是为了我方方面面都好。” “母妃爱我,我为她剥了虾,我做出好成绩,她便会对我笑。” “母妃今天为我夹菜了,她希望我长高,我一定要多锻炼,多用功,不让他们为我失望。” …… 车外挤过人潮,透过马车的木窗,传来几声小孩儿大声叫娘叫爹爹的童音。 萧南时看见陈清玉望向窗外一盏最高最亮的天灯,听见他今夜最后一句嗫嚅。 “……母妃,我也想,叫您一声娘亲。” * 接下来,萧南时看见那年京中瘟疫的事。那时,皇帝与陈清玉有不同的立场。 皇帝不满太子已久,借政见不合责罚他,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救人,你能救的了谁?” “孽障!你是不是觉得你本事大的很,觉得朕做的不行,才多大就赶着取而代之了?” “根本就是个竖子、废物,自以为是!有本事你就今日之内拿出药到病除的方子,再来和朕谈那些救不救那群庶民的事!” “你这么谏言,可是在质疑朕?”皇帝气急败坏,“若你要救,自己去贫民窟里整治,朕告诉你,那些人活不活对社稷大局没什么影响!” 萧南时发现自己不能看这狗皇帝和樨妃和陈清玉的相处日常,一看便想找他们吵架。 她狠狠瞪了一眼皇帝,和眼眶通红的陈清玉走出书房,在长长的宫道上走着。 陈清玉身边跟着一个大臣。萧南时瞧过去,这人倒是鼎力支持太子的朝臣,不过他支持的不是陈清玉,是太子这个身份。 陈清玉对他似乎很是仰慕与信任,攥紧拳鼓起勇气地倾诉道:“大人,孤真的有父皇说的那样不好吗?” 那人一听便立马说:“殿下您是储君,可不能泄气,要打起精神来啊!陛下不过说了你几句,怎么能脆弱的质疑自己呢? 您去看看那些疫病中的人,活着就很好了。” “您都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那样多的庶民挣扎在温饱线,太子他们和我们可全都指望着殿下将来庇佑呢……” “你说的没错。”陈清玉很无力的松开拳,沉吟良久后颔首,“天下尚未太平,孤不可丧失意气。” 他说的似乎没有错,但萧南时听在耳里,觉得十分刺耳。 民众们为疾病所困是苦,可一个健全之人的受伤情绪,也是苦。 苦难就是苦难,不因大或小而分出高贵低贱,不论如何,她都不愿看到人们吃无谓的苦,吃不该吃的苦。 把人不当做人,而是用职务、责任与条件定格。求你完美,忽视你的感情,好像太子就是一尊无缺的玉佛,不允许有自己的情绪和错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那些施舍一样的零星善意。 你不被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不停运转的、不可以出错的机器。你不可以脆弱,不可以与他们思维相悖,不可以反抗忤逆。他们不让你哭,不让你如寻常人家喜玩乐,不让你平庸碌碌,却在你有所成就后嫉妒你的优秀,言语挖苦、动辄欺辱,又耻于承认。 这样的人生,说实话,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气,一口被扼住喉咙的、喘不上来的气。 * 她还看到很多很多。 她看到陈清玉越来越高,真的三餐健康,不吃零嘴; 她在想,那日在去寶华寺的马车上,会不会是他为数不多的吃糕点的时候呢?可他又吃的那样高兴,他到底爱不爱吃呢? 她看到樨妃失宠,变为才人后,陈清玉受了很多冷眼与嘲讽,经常被她辱骂撒气,却为了她长久跪在皇帝的政殿前。 后来她不甘才人的地位,不甘被贺贵妃踩在脚下,又撺掇陈清玉以身犯险去前线治洪。那一年是本朝以来的首度大洪,二州联洪,体量比如今的要凶猛上千百倍,不少官员都死在其中。 陈清玉回来了,且办的很好,其中凶险不知几何,樨妃却终于母凭子贵,一朝复宠,与皇帝夜夜笙歌。 她看到陈龟年。 陈清玉不被准许上街逛、不被准许玩乐,只能在樨妃注意不到的时候,跑到宫中一处秋千去荡一荡。听说樨妃后来要拆秋千,但现在还没有。 陈龟年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对一向完美出尘的哥哥一个人偷偷玩秋千很是惊讶,又倍感亲切,逐渐开始黏着他。这个男孩人很不错,或许是陈清玉唯一可以称作是朋友的人,亦兄亦友。 陈龟年很喜欢江湖杂记、旁门左道,对隐士高人之流尤为感兴趣,经常拿着些小本子来找哥哥分享。 “哥哥,你说那些世外高人是不是都不爱和人说话?我听说有个很厉害的家族姓云,朝朝代代在内部流传一种功法,一掌能拍死十个我和你。” “哥哥,你看,这上面说了好多神奇的毒,这个‘百螺引’溶于水中有剧毒,偏偏吃虾就能解;这个桂花白果芽子糕,看着是甜品,却能毒死人……” “哥哥,哥哥……” 萧南时想,这样的日子再多一些就好了,她的小玉不至于有那样贫瘠的童年日月。 可是,她又一次看到那一天,那个冰湖,还有陈清玉呆滞、自责、痛苦迷茫的脸。 她不愿再看一遍,悲伤的扭过头,却骤然发觉不远处的草丛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个念头随之诞生,萧南时抓住了它,却听见时间不断流逝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高呼。 “长公主,太子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9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1 ◎天光大亮,桂花金黄◎ “什么事?”长公主放下茶杯, 皱着眉问。 “萧家小姐不慎在后院落水,十皇子跳水救人,二人……衣冠不整的还未来得及从水中出来, 便被赶来众人都瞧见了。” “那萧小姐现在悲伤欲绝,又心怀感念,眼看着怕是要让十皇子给个交代!” “那还能有什么交代?”长公主立马起身,振振袖子急道,“娶了?” 萧南时大叫:“哪里有这回事?谁要他娶!” 她冷静后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原剧情的后续。 陈清玉的茶杯从手中脱落一瞬, 很快被他接住。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疑惑, 对有些焦灼的长公主冷静道:“不妨先去现场看看具体情况。” 长公主点头称是。 萧南时急得团团转, 即使是已知的剧情, 可在自己眼前上演, 还是令人惊愤。 到了现场,只见“萧南时”正寻死觅活, 张口闭口都是要以身相许陈宝闻,否则便再无颜面活下去;陈宝闻看到人群中扭头就走的贺椒茹,心中焦急却不知该怎么办。 萧夫人更是茫然的看着“女儿”,捏着帕子说不出话来,依然记着站在她身前保护。 长公主来后,闲散人员如鸟兽散。几位长者一商议,最终只能是对外宣称萧南时与陈宝闻早有婚约, 并得早日完婚。 陈宝闻不愿意,贺贵妃却一反常态的鼎力支持, 皇帝也很满意萧南时的名声, 乐见其成, 认为是一段良缘。萧家人顺着“萧南时”的意愿, 也只好推波助澜。 萧南时却看见太子府中,陈清玉吩咐云七去查萧家小姐最近的动向。 “殿下在怀疑什么吗?”云七不解,又很快反应过来,“属下明白了,若萧家与十皇子结亲,那么丞相就会支持十皇子,贺贵妃一脉本来就有夺位之心,只怕……” “这不是重点。” 陈清玉俯首案前,不知在想什么。 “孤只是觉得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殿下,认识萧小姐?”云七问道。 “……不。”陈清玉喃喃,“多年前应该见过,但只是远观。” “那就对了。”云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她在萧府经历过很多,变了模样,其中深浅变数,外人也不会知晓。” “我总觉得……”陈清玉欲言又止,皱眉问道,“你们云家可知道什么秘术,能让人变成另一个人?” “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云七说,“而且萧家他们都没说什么……” 陈清玉依旧让他去查,再后来也是了无音讯。 萧南时想,这样邪门的易容丹设定只是原剧情的作者给出的巨大金手指,是对“萧南时”一介名门贵女不择手段、不顾脸面去争夺一个纨绔欢心的理由之补全,怎会被世界里的人查出? “萧南时”为了稳固与陈宝闻的关系,与贺椒茹在情感上博弈,甚至不惜拉下容家和孙家,表明会在朝堂上站队十皇子。 一时几家内部水深火热,萧南时甚至看见乌尼雅占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设计孙瀛栩纳下支持十皇子的官员的女儿,若不是孙瀛栩谨慎,恐怕她真能得逞。 再后来,皇帝猝死,太子匆匆登基,乌尼雅做皇后的美梦落空。却还不死心,想着先拿捏住唾手可得的亲王正妃之位再说。 大婚前不久,萧府内。 乌尼雅刚刚听嬷嬷讲完新妇出嫁的规矩,正满心期待的等待权力的到来。 萧南时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手,想要将这个毒妇掐死。 若是早些看到这真真切切的光景,她怎会如此心慈手软的再多留她二十载性命?就算当个罔顾国事的小人,大不了日后在其他地方回报,也不愿意让她再苟活!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乌尼雅谨慎地起身,看向来人。 “陛下?” 她惊疑道,同时发现门外的侍女和婆子都已经被放倒。 陈清玉目不斜视,一步步逼近她,冷声开口。 “她在哪?” 乌尼雅一愣,起身退后,不小心打翻了妆台上的蜡烛,那火光微弱,落到地上不久便自己熄灭了。 陈清玉看着熄灭的火光眯了眯眼,再次沉声问道:“朕再问一遍,她在哪?” 他一抬手,云七从身后闪出,直接扣住乌尼雅的双手反扭。 “七哥哥!” 陈宝闻突然冲进屋来,推开云七,对陈清玉大喊。 “你这是做什么,我虽不愿娶萧小姐,可你堂堂天子这样对一个弱女子,也太过分了!” 萧南时想起这节,剧情里说乌尼雅不小心受伤,陈宝闻莫名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让她受了牵连,为此多关心了几句,当日便被乌尼雅拿去大加渲染,和女主闹了不愉快。 原来原委在这儿。 “你不愿娶萧小姐,萧小姐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你。”陈清玉话中有话,“你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什么弱女子吗?” 陈宝闻对他的话云里雾里,乌尼雅顶着萧南时的脸做出茫然无辜的模样,眼泪说掉就掉,似乎在羞愤皇帝何故折辱于自己。 陈清玉瞪着乌尼雅,忽然怒极反笑,一挥衣袖带着云七沉默离去。 他找到丞相,却不知从何说起。 “听小女说,陛下今日很是得闲。”萧丞相却率先开口,“不打招呼便来到丞相府,闯入待嫁的小女房中,折辱恐吓。” “不是……”陈清玉深吸一口气,想要解释又觉得荒唐,“不是。” “朕命人查了许久。”他说,“萧小姐当年落水后性情大变,难道丞相和夫人就没有疑心过?” “朕听闻这世上有夺舍之说,虽为鬼神玄学,可……” “陛下又何曾知晓小女是何性情?!”萧丞相突然急切地大吼,“你以为我们不纳闷,我们看不出来?!” “我们时儿是不懂事,可她只是有些贪嘴,有些娇气,怎会将我们萧家、拿她最好的表姐家去讨好男子?”他说着说着便倒在地上啜泣起来,“可我们深夜去暗自看过她的容颜,那就是时儿,就是我们的南时啊陛下…… …… 就算被夺舍,我们的南时这世上也就此一个了,我们如何不能顺着她啊……!她再不懂事去追求什么劳什子陈宝闻,在我们面前哭上一哭,我们纵使千夫所指也得替她办了这门婚事……” “咚!” 他们秘密谈话的书房被一脚踹开,二人连同萧南时一起看过去,只见萧夫人提着裙摆,严肃地进屋,关上门,狠狠地从地上将丞相拉起来扶正。 “别再自欺欺人了!”她说,“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在自己骗自己,骗自己眼前的就是我们的时儿,骗自己不论时儿变成如何样子都要顺着她。” “可是一个人再怎样变,最内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萧夫人闭了闭眼,捂住心口,看上去万分痛苦。 “我们的时儿,或许早就不在了。” 她忽然转过身,对陈清玉深深一拜。 “臣妇不知为何陛下会追查小女的蹊跷,可臣妇依然斗胆在此请求陛下,将这妖女抓住审问,对外宣称她已死,且与亲王的婚约作废!” 萧南时看见娘亲俯首的背影,眼泪不止地落下。 原来她看出来了,原来她和爹爹一直都看出来了。 或许受认知的限制,一直不敢相信,可终于终于他们还是给出回答: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们爱的不是长成那样的骨肉,娘亲,爹爹,他们最爱的都是她本身。 萧南时一下子哭倒在地,掩面颤抖。再睁开眼时,已是十里红妆的长街之上,彩纸与红包纷飞,喜婆咿咿呀呀唱着恭贺新婚的歌。 “听闻今日亲王娶亲呢?” “是那位萧丞相家的小姐,我知道她,说是京城第一淑女!” 泪眼朦胧间,萧南时看见远远飞来一道箭,从喜轿前骑在马上的陈宝闻身侧擦过,直直射入轿子里正忍不住狂笑的乌尼雅胸前。 四周一片混乱,人群被迅速控制住,有序地让他们撤离,萧南时便知这是一个局。 她眼瞧着陈清玉借安保不当为由发落折损贺川的羽翼,干净利落地换下昔日将军的大批人手;眼瞧着陈宝闻因为此事不被萧家承认婚约,圣上感念萧家丧女之痛,销毁萧小姐与陈宝闻的婚约,再不许人提及。 她一路跟着陈清玉去审问被救活过来的乌尼雅。乌尼雅正鲜血满身,念念有词。 “若那狗皇帝不突然死掉,我现在一定是皇后!” “萧南时,我好不容易成了你,多好的机缘,那皇帝怎就那么薄命?” “哥哥、父王,我要成为你们可望不可及的中原的皇后,你们且给我等着——等着——” “杀。” 陈清玉站在刑室外,眼睛一眨未眨说道。 “不!” 乌尼雅害怕极了,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来,爬到他身旁。 她用双手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虽然面容脏污却依然让这暗室生出春色,一双眼睛尤其熠熠生光。 “陛下,您看看我。” “我也能做您的妻子的,陛下。” 乌尼雅顶着萧南时的脸,眼含秋水的望向他,泪珠涟涟,令行刑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东施效颦。” 陈清玉突然没来由地说道,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却是最原始的想法。 “恶心。” 他看着这张美丽又陌生的脸,不自觉开口:“若萧小姐本人知道你在占着她的面容作怪,许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你们都干站着做什么?”他冷冷地说,“应萧家夫妇的心愿,把她的脸毁掉,杀了之后碾成粉末,交给他们寻来的僧人做法禁入轮回。” 萧南时看着他这从未见过的一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这一世,本该是陌生人,他却依然这样为自己不平。 “刚才你说,哥哥、父王?”陈清玉敏锐地说,“你是西域的公主。” “老西域王已死,新王现在是长子乌始挐。” “那朕,便送你们兄妹九泉之下相聚。” 乌尼雅大喊:“陈清玉你这个疯子!!你不可以这样!西域与中原有通商条款,我们说好要合作……” “条款会继续。”陈清玉说,“西域部族那样多,不是只有你们一族才想当王。 扶持新王,不过多出些力,多费些功夫,朕等得起。” 他从刑场走出,门口的萧夫人由丞相搀扶着,正巴巴看着陈清玉。 “陛下……” “她是西域的公主,不知用何缘故化成了萧小姐的面容。”陈清玉将这几日用刑逼供的结果告知他们,“真正的萧小姐,早在落水时便被掉包,于乱葬岗上焚尸灭迹了。” 萧夫人一下子跌倒在地,萧丞相后退两步,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滚落。 萧南时浑身轻飘飘的没了力气,似乎感觉到手指尖传来滚烫的烧灼。 萧夫人仰天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的时儿啊!我的时儿……” “她本该一辈子无忧无虑,她走的那天还和我说秋天到了,要去樊珍楼吃螃蟹,要我给她剥……” “她才不会铁了心倒贴那纨绔子弟,她哪怕一辈子不结婚,爱去哪去哪,她应当是自由的。” “我不该让她多出府。”她痛心疾首,“她好好宅在家里,绣花听戏写写字,哪里会遇到这种事……” “怀璧其罪。”陈清玉说,“错的是关在里面的人,不是让令爱出府的夫人,更不是自由走动的萧小姐。” 萧丞相闭眼良久,此时睁开眼,对陈清玉行礼。 “谢陛下恢复小女自由身,谢陛下替小女找到真凶。” “日后,萧家必为陛下肝脑涂地。” “不必为朕。”陈清玉依次扶起丞相夫妇,缓慢地说,他的声音对比起夫妇二人尤为平静,“朕彻查此事,只为公道,不求私心。” “若要报恩,朕恳请丞相,为社稷苍生,清正朝堂。” “假使有朝一日朕像先帝那样不在了……”他沉静地说,“还望丞相尽力辅佐新皇。” 丞相似乎也将他的话当作未雨绸缪,只当是皇帝对自己的嘱托,再度叩拜。 萧南时站在远处,盯着陈清玉,默不作声。 啪嗒,啪嗒。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掉。 陈清玉,这个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 你是想让爹爹为你的朝堂鞠躬尽瘁,还是为自己死后做打算,选一位中流砥柱、肱骨良臣? 她原本想多看父亲母亲一会儿,可是陈清玉很快便与他们告别。 她只能跟着陈清玉的视角,回到政殿。 他万分平静地坐下,开始处理事务,并且召人来商讨对西域政权的颠覆。 待人走后,下人走进殿中,为他布置餐桌。 萧南时坐在陈清玉身边,看着他夹了菜放入碗中,却不吃下。 “你不是最爱吃芥菜了吗?”她指着一盘芥菜年糕对他说,“快吃呀,累一天了,你快吃一口呀。” 陈清玉放下筷子,对一旁的内侍说:“快入秋了。” “不知现在可有螃蟹吃。” “陛下想吃,自然是有的!”内侍从未听过陈清玉主动要吃什么东西,这时亮着眼答道。 “宫中现做太久。”陈清玉不疾不徐地说,“你差人去樊珍楼买,只要螃蟹。” 萧南时转头看他,他的脸色依然非常平静,像是深沉无波的湖水,叫人看不懂。 螃蟹来的有些晚,陈清玉等的却很耐心。 萧南时闻不见下人呈上的螃蟹香味,但眼瞧着便是樊珍楼的手艺,通体金黄透红,表面油光鲜亮。 陈清玉屏退旁人,一个人拆起螃蟹来。他拆了蟹,倒也没有立马吃,先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你笨死了,不是这样吃的。”萧南时对他生疏的手艺指指点点,“腮、心、膜都要去掉;腿上的肉要用签子推出来……” 见陈清玉听不到她说话,她忽然生出无边的寂寥。 大螃蟹横在盘子里,伸着钳耀武扬威。萧南时第一次觉得螃蟹长得那样丑陋。 她低下头,不看螃蟹也不看他,明知他听不见,还是要问。 “陈清玉,你为什么吃螃蟹?” * 萧南时就这样在陈清玉身边度过快进的一日又一日。 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上朝,办公,给太后请安,办公,熬夜办公。 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让人担心。 可他的身边,很少有人为他担心。即使有,也并不亲近,或者说是陈清玉自己逃避与他人的亲近。 他没有妃嫔,不是在政殿工作就是在寝殿工作。 萧南时不想让他工作那么久,因为他每一次工作都是离终点更进一步。 “陈清玉,你笨一点、没用一点就好了,不要当那么能干的皇帝,做不好政务,把我爹他们都气的吹胡子瞪眼就好了。” “那样你起码熬上个几十年,都治理不好国家,叫你不敢那么早就安心的去!” 又是一个秋天,陈宝闻已经开始上进很久,陈清玉为他请了萧丞相当老师。 有一天,西域传来消息,乌始挐暴毙,由一个原本是小部族、近两年崛起的首领攻占其地,成为新的王。 陈清玉听完大臣的禀报后,待又又漁零Э壹7到四下无人,轻轻说了一句叫人不知所云的话:“我是有私心的。” 萧南时坐在他的书桌上,听到这话回头望了他一眼。 她回过头,眼泪就掉下来。 “你就是喜欢我。” “你到哪里都喜欢我,没见过我的时候也喜欢我,见了我就更喜欢我。” “但我讨厌你,陈清玉。”她背对着正在低头批阅奏折的他说,“我讨厌你,讨厌的不得了,所以你不许死,不许来见我。” 陈清玉头上的冠冕垂下珠串,被不知从哪来的风吹的稍稍摇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似乎在回答她,又似乎没有。 秋正浓时,陈清玉问下人要来一壶酒。 “我也要喝!” 萧南时今天难得开心,因为窗外的天气很好,虽然是秋天,却是艳阳当空。 陈清玉自然不予回应。 萧南时很生气,一个人演起了独角戏:“你不给我喝是吧?哼,我不要理你了!” 她转身跑到他的寝殿里屋,躲在帘后,又想起这招对看不见她的陈清玉一点用都没有,垂头丧气地走回去。 陈清玉壶中的酒很快被喝光,他不像在品酒,倒像每日进食时明明没有食欲却强撑着自己咽下去的样子。 他喝完酒,去了太后的住处。 “母后,您看一看儿臣。” 偌大的殿中,昔日的樨妃独坐妆台前,对前来请安的儿子不闻不问。 皇帝死后,她似乎也丧失了生的意志,只有宫宴上看到贺太妃屈居于自己下座时有些好颜色。 萧南时一直不理解为何同为人母,萧夫人对自己百般疼爱,樨妃却对陈清玉如此冷血,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一二。 樨妃连自己都不爱,将全副身家与心地交付于先帝,又怎会爱旁人? 为他喜怒哀乐,为他打转争宠,为他甘为棋子,又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雕刻为新的棋子,只为了一个薄情而庸碌的男子的侧目。 “母后,您能为儿臣剥一只虾吗?” 陈清玉蹲在她身前,捧着一盘白灼虾说。 太后没理他,他就再问一遍。 “你父皇都走了,你还有心思吃虾!”她神情很难看的说,“不对,他早都走了,早都走了……” 陈清玉静静看着她,太后不想看见他身上皇帝的朝服,打翻他手中的盘子,就要赶他走。 他没等到她开口就站起来,笑了一下,向她告退。 暮色四合。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萧南时跟在他后面,忍不住说道。 不知为何,近日总是很爱和他讲话,或许是因为实在太无聊了吧。 “你今日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又见了那么多大臣,简直是和……” “是和……” 她慢慢住口,看着他并未原路返回,而是快马加鞭的出宫。 是和,赶着去了结一样。 他独身来到京郊的乱葬岗,下马后拍了拍,训练有素的马立即原路返回。 萧南时看着他掏出火折子,将秋日荒芜山岗上野蛮生长的杂草和落叶点燃。 “陈……”她叫他的名字,“陈清玉!陈清玉!” “你给我住手!!!” 她要去抢陈清玉手里的火,但为时已晚。 秋天草木枯黄,平时没有引燃都容易起山火,此时更是霎然烧起一阵烈火,四处溅起火星,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在一片飞扬涌起的火光与烟尘中,萧南时听见陈清玉的低语。 “朕……” 他很快改了口。 “我这些天,总会想起一个女子。” “我从未与她说过话,却似乎很是熟悉她。” “我为了她的遭遇而意难平,为了她的逝去而自责。”他自问,“为什么呢?” 萧南时拼命想要将他拉出火海,却突然看见他的嘴角渗出黑色的血。 她想起了那壶酒,那盘虾。 百螺引。 “哥哥,你看,这个百螺引溶于水中有剧毒,偏偏吃虾就能解……” 她的手忽然脱力,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却不能被他感受到。 “若有来世,我想,将你救起的人是我就好了。” 陈清玉在大火中呢喃。 “不是那个利用你的假人,是你。” “萧……南时。” 他看不见她。 却在生命的最后,依然叫出她的名字,即使从未相识。 “陈清玉,不要……你不要走啊……” 萧南时猛烈地摇着头,泪雨如珠。 “我爹爹万一成贪官了呢,万一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呢?” “我娘怀念漪州,说不准他哪天就辞官陪她回去共度晚年了没人在京城坐镇了啊!!!” “陈清玉,这天下需要你!!!!” 她大喘着哭泣,嗓子眼被压得很痛,字字连在一起吼出来,眼泪都似乎破碎。 “我也……需要你。” 可是,这个世界,也早已没有一个萧南时了。 比看见一个人毁灭更加糟糕的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滑向毁灭的结局,却无能为力。 她无能为力。 火与风一起摇动,快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大火中,她多想抓住他的身体,哪怕只是衣袖,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噼啪。 一道火星在他们面前闪过,大火将二人完全分隔,她却终于抓住了那道袖口。 萧南时瞪圆双眼,用力将他拉出来,而陈清玉正好抬起眼望向她。 对视的那一刻,那种心情,令人难以言喻。 她可以记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好像,他终于看见了她,看见她的看见。 却没能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世事了如大梦,似是死生一场。 转眼一道白吞没眼前的熊熊大火,天光大亮。她醒了。 温暖的秋日暖阳透过木窗洒在她身上,萧南时眯着眼睛发呆,看见被褥上盛满金黄。 她用手随意抓了两下头发,简单洗漱过,麻木的出了门,更亮堂的光照进眼中。 就像是走入了桃花源,一切都仿佛若有光。 堂前的桂花树下,她看见舅舅正指点陈清玉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打桂花下来。 一竿打下去,桂落如雨。绿叶是摇落的碧云,桂花是满天的星。扑簌。扑簌。扑簌。扑簌。桂落声绵柔碎碎。 金色的星光都落到他身上,沾在他粗糙的衣服边角,散在他墨发顶,其余的落到地上铺开的网兜和竹篓里,空气里到处都是桂花香气。 萧南时在一旁静静看着,举起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画框,把他框进去,永远记下这个画面。 他没有穿素日里清雅高贵的服饰,只是素净的粗布麻衣,却更显他俊朗清秀的好颜色,像是春日的村野间最鲜嫩的茶叶新芽。 这是她一个人的殿下,京城那样多的人,谁也见不到。 “小时。” 耀眼的橘金色星海中,陈清玉心有灵犀地回头,与她四目相对,露出温暖又真切的笑容。 “你醒了。” 萧南时点头。 “我醒啦。” 舅舅已经很识趣的吹着口哨走开,给这对小孩儿留足空间。萧南时没辜负他的好意,小跑着向前,扑到丢下竹竿的陈清玉怀中。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袖角,埋在他怀中,嗅着桂香,嗅着他身上清新的兰叶香味,用更高的音调又一次说道:“我醒啦!” 天色明亮。 桂花金黄。 第9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2 ◎表姐,我们都要好好的◎ * 做桂花糖的时候, 孙瀛栩也大包小包提着礼品上门拜访,萧夫人于是喊他一起来做。 他讪讪地走近陈清玉,看看对方身上的粗布麻衣,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麟带,行了个全礼:“殿下……” “私人场合。”陈清玉说,“不必多礼。” 话虽如此,孙瀛栩还是觉得违和。直到看见陈清玉取糖液尝试定型时滴出一连串奇形怪状的糖珠,被萧南时拧着耳朵揪到一边去烤松仁,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对, 就是这样~” “把烤好的松仁儿和青梅桂花碎倒进糖液里, 再搅拌搅拌。”舅妈在旁边指点着萧南时和孙瀛栩, “把糖液趁热倒在这个砧板上, 压平翻面儿切成条, 最后滚圆,用剪子一剪, 糖就做好啦!” 陈清玉帮忙扶着装糖液的容器,不忘嘱咐萧南时:“小心些,别烫着。” 萧南时斜睨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手笨呀?” “是,就你不笨。” 萧桐昇小朋友最近看南时这位大朋友很不爽,这时出声怼她。 这位姐姐回来前,自己可是孩子王,也是一家子里最受宠爱的存在; 她一来, 大家便全紧着她了:吃饭先给她夹菜,做她最爱吃的螃蟹鱼虾, 得知她现在不能多吃蟹后, 不知从哪讨要来仿蟹黄口感的东西学着做…… ——可恶至极! 她酸溜溜地说:“你最聪明啦, 喝了几口酒就知道放跑满院子的鸡, 自己还走丢了,全家上下都出动去找!” 萧舅妈立马敲了一下她的头,萧夫人看向南时,才想起来这茬儿:“对了,我倒奇怪你这丫头,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萧南时眼珠子滴溜乱转:“我就想着,说不定我就、我就成长了呢?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 “你这不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吗?”萧夫人无语,“还退步了。” “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找到,你还不知有没有事呢!” 她说到这便有许多后怕,也想要重重敲一下女儿的脑袋,却舍不得。 萧南时求救的目光看向陈清玉,他叹了口气,对萧夫人说:“萧小姐天真烂漫……” “你别为她说好话!”萧夫人一边剪糖条一边打断他,还抽空瞪了一眼找到靠山后摇头晃脑的萧南时,“多大人了,还天真烂漫!一天天的真是要我和你爹爹不放心。” “眼看着你爹爹就要不惑了,你可要好好的,他还等着你回去给他过生辰呢! 别到时候摔个大跟头,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去。” “姨夫要过四十生辰?”孙瀛栩抬头问道,“啊,我想起来了,妩娘说过,她还专程去求……” 他很快住嘴:“我不能说,她说要给姨夫一个惊喜。” “妩儿表姐能给什么惊喜。”萧南时低头嘻嘻一笑,“她那样虔诚的人,心中最好的礼物不就是诚心诚意去求神拜佛,得来的经啊、佛像啊、字画啊……” “字画还不好?”萧夫人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清玉,“你爹爹没什么旁的爱好,就爱研究那些诗词书画去了。” 陈清玉敏锐地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目露感激。 孙瀛栩:“可我怎么记得妩娘说生辰就在十月了?算上回去路上的时间,你们……” 萧夫人:“正是呢,所以只是回来看上一眼,看到大家都没事就好。” “这里又有殿下和你守着,我们放心的很,过两日便回程。” 陈清玉正在包装萧南时做好的糖粒,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眨了两下眼,低头没作声。 突然,他的唇被一个带着热气的琥珀状物体贴住。 往下一看,萧南时抬起手,塞给他一块刚刚剪下来的、新鲜出炉的桂花糖。 他甚至下意识舔了一下糖粒,甜丝丝的清香化在口中,被她顺势将整粒塞入口。 萧南时笑盈盈地看他:“甜不甜?” 陈清玉怔愣一下,含着糖笑了:“甜。” “时间这样赶,姨母还专程回来一趟。”那边的孙瀛栩正在感慨,“真是拳拳亲情啊。” 陈清玉含糖不语,继续低头默默干活。 等到下属来萧宅外找他、萧南时送他到门口时,才转身对她不好意思道:“是因为我吗?” 萧南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陈清玉忸怩地补充:“因为我才回漪州……” 他很快反驳自己:“我自作多情,你别在意。” “你才看出来吗?” 萧南时戳了一下他的腰,腰上系着的玉环与佩饰欢愉的摇动起来。 “就是因为你呀。” 那不然嘞?早不省亲,晚不省亲,明明都知道萧家人无事了,还偏挑在这时候来,又得紧赶着回去给便宜爹爹过生辰。 陈清玉睫毛飞快颤动,耳根都红了:“我……” “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垂首看她,眼神中却星光熠熠。 萧南时想,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片桂花做的雨。 “但是,我可以说,我很开心吗?” “你要是敢不开心,我就揍你哦!” 她用娇嗔的口气说,同时挥了挥小拳头。 陈清玉温和一笑,萧南时看着他白白净净的脸庞,还有脸上水红色的唇,心中痒痒。 她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对了,殿下的嘴唇……还挺软。” “咳!” 陈清玉原本仔细听着,她刚一退开,他的脸颊便瞬间爆红,重重咳了一声,带着不远处不明所以的下属落荒而逃。 萧南时心情不错的走回院子里,看见孙瀛栩正悄悄递给萧夫人一个信封。 “那个……姨母。”他红着脸说,“还要劳烦您替我将这个交给妩娘。” 萧夫人自是乐见其成:“好嘞,你且放心,我回去后就亲自登门送信,就算不得闲,也盯着下人好生交给她。” “多谢姨母。”孙瀛栩感激道。 不远处,萧南时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 又过了几日,她们即将踏上回程。 萧桐昇平日里和萧南时争宠作怪争不过,时常拌嘴,此刻却不舍的哭出来。 “我也要去京城!” “你好好等着!”她边哭边说,“我要和你爹爹一样,不,我要比他还厉害!” “你不信问太子哥哥,我将来是不是一定很厉害!” “萧家女自然都厉害。”陈清玉与萧南时含笑对视一眼,认真的说,“你努力念书,必有所成。” 待舅妈家哄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萧桐昇走后,萧南时由陈清玉陪同着,踏着无比缓慢的小碎步往马车走去。 “娘说,要资助办个女子的书院,书生就先从官家小姐和大族中挑选。” 她对他随口讲着琐事。 陈清玉帮她拿着贴身的行李包裹,手里还提着几袋包好的桂花糖和当地糕点,都是她的心尖儿宝贝。 “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我可不像你。”她背手低头踢着石子说,“我才不会客气呢。” 终于还是走到了马车边,萧夫人已经坐在里面等。萧南时抿了抿唇,小声的说:“我要走啦,陈清玉。” “你得想我。” “嗯。”陈清玉将包裹交给旁边的下人,神色凝重的低低应了一声,“好。” 萧南时原本有点想哭,看到他这样,哭笑不得:“你怎么已经开始不开心了呀。” 云七在后面没有出声。 殿下从几天前就开始不开心了。一听萧小姐要走,原本大增的食欲又降下去了,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天一亮就起来办公,得了闲就往萧宅跑。 陈清玉认真看着她说:“我会尽早结束。” “那还是晚一点吧。”萧南时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早点见到你,但我怕我一走你就整日熬夜加点办公,然后回来的路上又不顾路况雨雪,跑死好多匹马。” 陈清玉摸了摸通红的鼻头,没说话,给她拢好披风。 萧南时由着他捋顺她披风上的毛毛,披风紧裹着脸蛋下端,看上去就很暖和。 她抚上他的手,将它们贴到自己粉红色的脸蛋上。 “陈小玉,我在京城等你呀。” “等你回家。” * 京城贺府,倒座房中。 “谁在那里!” 贺颂声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将刚刚偷寻来的簿册紧攥藏于身后,转头大喊道。 “是我。”贺椒茹秉烛走入室内,紧关上门,吹熄蜡烛,“你在做什么?” “三妹。”贺颂声吞咽一声,眼神躲闪,“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二姐又为何会出现在管家的房中?” 贺椒茹走进她,贺颂声立马退后两步。 贺椒茹放下烛台,定定地看着她。 “你偷了记录下人来去的薄子。” “萧小姐的话,你是答应了?” “还不是因为三皇子那个蠢货!” 贺颂声偏过头去,没有正面回答她。 “父亲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到现在还以为父亲真和贵妃娘娘起了嫌隙,要转投他的麾下,让我去结为姻亲。” “他也不用那芝麻粒儿大的脑瓜子想想,若单是贺贵妃和十皇子两个人,身后没有我父亲的支持,如何在朝堂上给他那样施压?” 贺椒茹倒看得清楚,三皇子其实也没得选。 他们都是被拿来制衡博弈的牺牲品。三皇子背后没有母族,被随意使用,他也不过是入虎穴罢了。 她忽想到什么,小声说:“不过我瞧着姑姑近来似乎真的与父亲……” “总之,萧南时说的没错。”贺颂声沉声打断她,“有父亲筹谋一日,我就会被利用一日。到时候他利用完三皇子,我又怎可活的下去?” “他拿我当傻子,当政治的筹码,我也不要这个父亲了。”她哽咽起来,“虽然不知道她要这册子何用,但她说过,只要这样就可帮我解除婚约,并且再不被迫卷入皇家斗争。” “旁人说这话我不信,但是我追赶她那样多年,她没说过一句空话。” “你会告诉父亲吗?”她抬起眼,害怕又期冀地看向二姐。 贺椒茹沉吟良久,摇了摇头。 “但你直接拿走,可有想过后果?”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火折子,利落的点燃地上没被及时清理的杂物。 “秋日,易走水。” * “表姐,我好想你呀~” 萧南时回京几日,先是路上颠簸没缓过来上吐下泻,休养许久;等好了后又忙着给父亲的生辰打下手,终日不得闲。 一闲下来,就急切地跑来容妩这里找她。 她和孙瀛栩住在新开辟的府中,但出于种种原因,离原本的孙府也很近。 “回京好些天了,给你下帖子你总是说害喜不舒服,我也一直不得空见你。”南时拉着容妩的手说,“终于见到了,快让我抱抱看是不是想我想瘦啦?” 容妩却撅起嘴,推开她。 “妩儿表姐?” 萧南时满眼受伤,瞬间涌上盈盈的泪花,瘪嘴软软的喊姐姐。 容妩轻恼一声,背过身去,满脑子却更是这小孩儿惨兮兮的模样,终究不忍地小声说:“我看了阿栩的信才知道,你竟和太子……” 她很生气地转过来,瞪着萧南时抱怨:“你都不告诉我!” 萧南时心是虚的,但好在脸皮厚,表面依旧硬气:“你还让我和他保持距离呢!” “再说,我哪里有刻意瞒着?”她坚定地说,趁机倒打一耙,“我只是没有主动告诉你们,我娘和爹爹都看出来了,就你心大,一心看着你那好夫君,一点也不关心我!” 容妩忽然想起来萧南时近来一会儿食欲不振、一会儿食如饕餮;又是绣花做针线又是老往佛寺、宴会跑,这下也回味过来,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怀着孕呢,如今却愈发爱耍小孩子脾气,竟把阿时惹得要哭了,真是不应该! 她摸摸委委屈屈的南时的头,温声哄着:“是我不对,来,姐姐给你念书听,话本还是诗赋?” “不念你那经文就行。”萧南时破“涕”为笑,在她的小桌上翻看着。 “咦?”她举起一个木芙蓉的书签说,“这个……” “阿栩的信件里夹着的。”容妩低眉浅笑,“说是你家太子教的呢。” “嘿嘿~”萧南时傻笑着,从随身的小绢布包里翻出一本袖珍的诗册,里面正夹着陈清玉送她的桂花书签,“这是我的!” 容妩瞧了一眼,嘴角抽搐,眉心皱起。 “不,等等,这就是他送你的东西啊?”她拍了下萧南时的膝盖,严肃地说,“怎么看着比阿栩做的差多了,也太……” 这片桂花书签着实别出心裁,剪裁包装的也很整齐,但仔细瞧一瞧就会发现,哪哪都是小问题,整个签形成一种奇异的姿态。 着实有些……丑。 “我就喜欢这个。”萧南时笑得更深了些,“你不懂。他是个做手工的大笨蛋。我悄悄问过下人,这还是他做了好久好久、费了好多材料才得来的呢。” 容妩安下心来:“丑不丑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对你用心。” 萧南时点点头,捏着书签,越看越欢喜。 做不好,才是他的可爱之处呢,笨拙,却还是要做。 她忽然想到剥虾时的他,咬唇落寞;转而想到套圈圈时的他,又不忿起来。 “表姐,你可不许往外说啊!我们殿下也是需要一个好形象的,哪能让外人知道他做手工做成这样?”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氛围正好,门却忽然被敲响。 “夫人,萧小姐。”容妩的贴身侍女进来,有些不大高兴地说,“骆姨娘来了。” 萧南时闻言看向容妩,只见她叹了口气,解释道:“骆姨娘是我公公最宠爱的妾室,今天说是要来府里看我,张罗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她和你是哪门子一家人?”萧南时说,“她不是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那婆婆当年染疫去的早,孙大人疼爱姨娘,若是能扶正早就扶了,眼瞧着和正头娘子也没什么两样。”容妩讲着孙家琐事,“成天在府里斗犹嫌不够,把自己当成嫡母渴望让我孝敬顺从她,处处摆规矩。” “斗来斗去,是因为她们没有事做。”萧南时犀利的评价,“身家性命全仰仗着擎天般的夫郎,没有家室支撑,也没什么爱好,活得可怜却可恨。” “是这样呀。”容妩扶着肚子,在萧南时的搀扶下下床整理头发,“亏得她们只敢嘴上叨叨我,不敢硬来,搬出来后更是无从下手,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了她们。” 不敢吗?那可未必。 萧南时想,在梦里,正是孙老大人最宠爱的这个姨娘嫉妒容妩家庭美满、出身高贵,想要仗着辈分压人不成而恼羞成怒,联合乌尼雅设计孙瀛栩,假借孙老大人的名义给他下药。 幸亏孙瀛栩听容妩的话,对几个姨娘也早有不满,她们送来的东西一概不碰,这才没有中计。 但姨娘里应外合,趁其不备将那位小姐送入他书房中,闹了好一通绯闻。 萧南时在心里握拳。 姐夫,这一次你的清白由我来守护! “归根结底,还得孙老大人来治她才能药到病除。”她一针见血。 “我瞧着公公是不会管的。他……”容妩叹着气,“我和你讲,他看重阿栩,本就想给他谋个得力的妾室人家,阿栩死活不肯才勉强作罢。” “虽说阿栩为了我和他对峙,我十分感动,可我朝孝字为大,若是更进一步反抗他们,我……” “真过分。”萧南时不满道,“这是当爹还是当鸨公?” 容妩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可小声些吧,孝字当头压死个人,可不敢光天化日的说。” 她盯着义愤填膺的萧南时,忽然犹疑着说:“那你日后……?” 见对方满脸疑惑,很天真的模样,她提点道:“那位可是太子,皇家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也有未来的太后要侍奉。” “凭他是什么,有旁人就不行,不护着我也不行。”萧南时想了想,又说,“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容妩抚上她的手,眼神里满是肯定与祝福:“你定会美满的,放心。” 萧南时调皮的捏了捏她的粉腮:“你都没有见过他,如何相信他?” “我不是信他。”容妩摇摇头,美目盼兮,“而是信你。” “我们阿时呀,是全天下最最好命的女子,也配得这好命。你值得世间所有的欢爱和美好,他若不好好爱你,有的是人爱你,你也不会为了哪个负心薄幸的委屈了自己,对不对?” 萧南时听着听着,这回是真的有想哭的冲动。 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呢喃:“若我,不是什么好命呢?” “若我……” 怕姐姐担心,她没有透露分毫自己原先的命运,却不可避免想到那个结局,酸涩难挡。 “若我有一天不好了,我变成坏姑娘了,你要怎么办?” “阿时若是变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就算你伤自己,都不会伤到我们,你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儿。” 容妩不明所以,依然拉她坐下,自己站在身后帮她插上一根花簪:“今世簪花,来世漂亮。” “若你真的好坏好坏,我才不信那是你,指定是被哪个脏东西夺舍了,那我就日日去给你抄经念佛,求我的阿时赶紧回来!” 萧南时抚上发顶的花簪,咽下泪水,巧笑倩兮。 她想起在梦里,陈清玉坐在寝殿中处理公事,侍从来向他禀报。 “陛下,孙瀛栩孙大人紧急告假。” “告病?” “孙大人的妻子容氏……”那人解释道,“就是萧家小姐的表姐。萧小姐死后,她去萧府门前站了良久,又被请进去半日才出府,一出去便哭倒在大街上。” “如今许是感怀故人,要去寶华寺祈福数月,孙大人不放心,也打算跟着。” 陈清玉放下毛笔,望着满桌的案卷,目光深深。 “准。” 他古井无波地问道:“给萧家的恩典和诰命如何了?” “回陛下,都传下去办了,不日昭告。” “容氏是有情之人,朕深受感动;孙大人先前也有功,一并封赏了吧。” …… 萧南时陷入回忆,情绪剧烈起伏。 她不信佛,容妩却虔诚,傻傻的期望佛祖真能显灵,让那个熟悉的阿时回来。 不知妩儿姐姐在那个世界里,手抄了多少佛经,又诵读了多少日夜? “表姐。”她靠在容妩身上,柔柔地虚环住她丰腴的腰,“阿时回来啦。” 容妩乐了:“我晓得了,你不就是刚从漪州回来吗?要说几遍啊。” 南时蹭了蹭她,嗅她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 三愿其一,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表姐,我们都要好好的。 * 她们磨蹭了一会儿才出里屋,大厅里,骆姨娘已然等了好久,正摆着架子想发作,又心有戚戚。 见到一同出来的还有位眼生的小姐,她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是?” “骆姨娘好。”萧南时甜甜一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常听表姐说起您,您还没见过我吧?” “我姓萧,萧家南时。” 骆姨娘一听,赶紧站起来,干笑了两声:“原来是萧小姐。” 她自然是没见过萧南时的,但对方美名远扬,谁都听说过。 传闻称这位丞相府的独女高贵优雅,不轻易见人,想来就算出门也都是见些达官显贵,哪里会见她这深宅妾室? 小春问:【她怎么看上去对你如此客气?】 萧南时:“她自己怎么瞧人、待人,便觉得别人也都这样瞧她、待她。仗势之人,最易卑躬。 她一直渴望给表姐摆长辈架子,我却是不怕她的。” 她几步迎上去,扶住骆姨娘,在对方受宠若惊的眼神里不动声色给容妩递了个眼神。 “姨娘呀,我常听表姐说,您一手针线活最是好呢,刚好我最近织绣遇到些困难,姨娘能否指点一二?” 骆姨娘只觉得喜从天降,得了这位高贵小姐的青睐,抓紧机会拉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正好要去孙府用饭,若小姐感兴趣,可要先随我去我那里看看?” “好呀好呀。”萧南时乖乖巧巧的点头。 一行人往孙府走去,容妩见萧南时眼中戏谑,满头雾水却也相信着她,一入府便借口累了去歇着,剩下萧南时跟骆姨娘往她住的院落走。 “这瀛栩的媳妇啊,就是个没规矩的。你看看她,一进府不问问长辈有没有什么要做的,先去歇着,有这么累吗?”骆姨娘和身旁的婆子抱怨,“怀个孕而已,这么金贵!还善妒,不许丈夫纳妾,哪里有这样的媳妇……” 婆子指了指后面的南时,对她摇摇头,骆姨娘立马住嘴,却只听南时说:“姨娘说的是,我这表姐,最是善妒呢。” 小春震惊:【你怎么还跟着她说起容妩了?】 “我说什么了?”南时不以为意,“我说她善妒。善妒不好吗? 就是要善妒,我若是在意一个人才会因他和别人在一起吃飞醋,在爱中,不善妒、不许妒才吓人呢!” 姨娘很是惊讶的瞧了她一眼,暗道:容妩三天两头就往这萧小姐跟前儿凑,原也是倒贴,人家根本瞧不上她呢! 她仿若找到了同道中人,高兴的不得了,一口气和南时讲了好些容妩的坏话,也放下警惕来,迎她进屋去。 等到了内室,萧南时款款落座,一副娇憨天真、依赖人的样子。 “姨娘,我有些渴了。” 骆姨娘:“我给小姐泡茶,萧小姐喜欢喝什么?菊花,金银花?” 萧南时为难的捂着心口:“原是不该麻烦姨娘,可我素来身弱体虚,喝不得茶叶,只能喝些现熬的果子渴水……” 骆姨娘看着她柔弱扑闪的水灵双眸,揪紧了手帕:“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去帮小姐盯着熬。” 她着急的走出房门,小春搜寻一番,指着卧房的方向说:【就在那儿!床边!】 萧南时很快起身,顺着它的指引在床边的夹层里找到一大沓子被拆开的信件,心里一阵怒火,登时便骂道:“这妇人,真是坏极了!” “人家怀着孕,截了人家丈夫的家书,让表姐好一通担忧,若再被旁人挑拨几句还会与丈夫生出嫌隙。 万一动了胎气,伤了表姐,我要她好看!” 这时一直盯着周围动静的小春说:【孙老大人回来了,容妩在前厅迎接。】 萧南时于是走出里屋,往前厅赶去,对正好一脸惊喜看过来的孙老大人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我都听说了,你来看你的表姐,那就顺便一起用膳吧。”孙老大人和蔼可亲地说。 其实,他一直很羡慕萧丞相有如此美名满天下的好女儿。 据说现在还没有婚配,不过看皇帝那意思,想着也只有皇家才嫁的了,那以后便是皇亲国戚…… 他越看越慈爱:“不必客气,我与你父亲差不多年岁,便叫我一声伯伯吧!” “孙伯好。”萧南时顾着容妩的面子,表面上十分温软有礼。 “我见孙伯亲切,见贵府的骆姨娘也是,她刚还将我带去她的院子里,说要教我针线呢。” 孙老大人笑意渐深:“她是个懂事的,你也是,若觉得投缘,日后也叫她多教教……” 萧南时用手掩唇轻笑一声,转而说道:“说是要教,桌上却没放针线,姨娘又先行走了,倒叫我一人呆着无所适从。” 骆姨娘刚好赶过来迎接孙老大人,这时忙给自己开脱:“我去给小姐熬渴水了呀。” “那渴水呢?”孙老大人不满的问。 骆姨娘干巴巴地说:“还在熬着……” “你怎么回事,放着客人一个人在屋里等!”孙老大人有意在南时面前卖个好长辈的面子,吼完骆姨娘,扭头笑着说:“我这贱妾不懂规矩,萧家是礼义世家,你莫同她一般见识。” “无妨,我也是个不爱劳烦别人的,自己去找了针线来。” 萧南时勾唇,眼神却冰冷。 “却找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她从袖子里取出那一沓被拆开的信件,先递给了容妩。 “我看见这信封便奇怪,上面写着我表姐的闺名,却出现在姨娘的房中。 不仅被拆封,里面的信纸也泛黄生皱,且沾了雨天木头的湿潮气,想来应是数十日前的京中雨季时便被拆了。” “我前些天随家母回漪州老家探亲,偶遇在那里办公的姐夫,听他说往家里寄回过数封信件,当时便心存疑惑。”她盯着已经开始心虚的骆姨娘说,“因为我分明记得妩儿表姐说未曾收到过家书,还为此担忧不已,又正处孕期,心神难宁。” “却不想被我歪打正着,在姨娘的房中发现了这些。” “真真是……” “这!” 容妩看着那些被拆封的信件,里面俨然是孙瀛栩贴心爱护与拳拳思慕之词,当下羞愤交加,昔日的好脾气和忍让全都被怒火冲下,责问道:“你竟如此下作!” “我从未听说过谁扣留小辈的家书,还要将夫妻间的私信拆开来看!” “原来这就是姨娘口口声声训诫教导,要我学的规矩!” 骆姨娘看着风雨欲来的孙老大人,梨花带雨地说:“我…我没有…… 我只是怕他在信中报忧,你孕期本就不易,若是看了信后忧思过度,对孙家的子嗣不好呀。 这才仔细检查,实在是夫人去的早,我将瀛栩视如己出,才如此关心过了头……” 容妩起的大喘气起来,本身怀着孩子,如今更是红着眼死瞪住她。 她可没忘记,最近骆姨娘总是满面春风地过来,说孙瀛栩给家里写了家书问候父亲,容妩只当他公事繁忙,忘记写自己的份儿,却不免心中有些别扭; 姨娘还说孙瀛栩信中报平安,可外人却流传他没办好差事,险些受重罚;抑或是漪州再度泄洪,他恐遭遇不测…… 孙老大人看着容妩刚强的样子,又看了看泫然若泣的骆姨娘,心中不满:“就算她做的不对,赔礼道歉也就算了。 你一个小辈,何必咄咄逼人,对长辈指指点点?容家可有教过你礼义廉耻、三纲五常?” “既然说到三纲五常,孙老大人。” 萧南时听见他这样偏心,也没了讲理的念头,算着时间走出一步,言语刺激。 “纲者,正也;若欲下者正,上者必先正。 孙大人想必将己视为庶妻骆姨娘之纲,视为儿媳儿子等晚辈之纲。 现今姨娘品行不正,孙大人不但不自责以正家风,反而包庇维护,实在令晚辈不敢苟同!” “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孙老大人被她说的颜面无光,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你一介小小女子,好生狂妄!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老天爷来了也……” “那孤呢?” 一道温朗而清润的沉静声音在厅门前响起,众人偏头望去,只见门口一排孙府下人唯唯诺诺,显然是被气势震住一直没敢通传的模样。 声音落下,他们看清陈清玉玉白色的身影,以及身后满脸黑线的孙瀛栩。 陈清玉不疾不徐,正和颜悦色地向厅内诸人走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让孙老大人汗流浃背。 “孤能不能做主?” 第9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3 ◎为她出头◎ “太子殿下!” 孙老大人一下子跪倒在地, 叩首行礼。 其余人也跟着行过礼,陈清玉眼瞧着萧南时端庄规矩的动作,眼皮跳了跳。 “孤在漪州曾与萧夫人偶遇, 听闻萧小姐近来身子不适,快起来吧。” “容氏怀有身孕不便行礼,也快请起。” 容妩看了眼一旁一本正经“谢殿□□恤”的南时,在快步走来的丈夫的搀扶下站直身,一双水眸望过去,孙瀛栩心都要化了。 孙老大人也想起来, 但陈清玉不许。 “孙老大人如此叩拜, 老天尚且不敌, 孤何以承受?” 孙老大人吓得哆哆嗦嗦, 头埋得更低了些, 拍马道:“何为天?皇天在上,天子为尊!太子是皇室储君, 微臣鞠躬叩首犹且不足。” 陈清玉为人随和温润,但皇室该有的气势一点没少。一直等到孙老大人受足了压力,他才温和地开口。 “大人请起。 孤并非有意为难,只是瀛栩这次是治洪的功臣,孤原想来送一送他,拜访家中,却恰好撞见此事。” “我竟不知……”孙瀛栩搂住容妩, 自责道,“是我不好。” 那些姨娘这些年都对他不错, 他虽冷淡待之, 到底相安无事;如今想来, 这也是她们对男子与后院女子的区别罢了。 可恶至极! “你自己也是当人妇人母的人, 为何这么狠毒?”他对骆姨娘愤恨地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给她陪葬我都嫌脏!” 孙老大人到底要面子,低声呵斥他:“太子面前不得无礼!” “无妨。瀛栩兄情谊深厚,孤深为感动。”陈清玉笑了笑,出来主持公道,“此事有悖人伦纲常,不仁不义,若不姑息,必定后患无穷。” “孙家是名门望族,朝臣肱骨,后院不宁,在前朝也不会得力。” 孙老大人听见这话,空咽一口凉气。名门望族不假,孙家却不止他一个孙府。 自己在几个兄弟中只算一般,只是儿子争气,他才跟着扬眉吐气起来。 他立马和颜悦色地对容妩说:“我再替这贱妇给儿媳赔个不是,你觉得该怎样处置她?” “禁闭在她的院落中,不可出门,倒也罢了。”容妩握着孙瀛栩的手,抚上隆起的腹部,“也算是给我腹中孩儿积德。” 骆姨娘被宠爱多年,平时一落泪就万事大吉,就连打了别人孩子都被轻轻放过,哪里受过如今这种待遇? 她自以为此番面对屋中其余几个男人,梨花带雨也能奏效,当即便哭哭啼啼:“将活人困在院落内不许外出,与服狱有什么分别?妩儿这又怎是积德之行? 我已知道错了,也在这里和你道歉,你为何还如此咄咄相逼……” 她的如意算盘,自是落了空。 陈清玉和萧南时岿然不动,孙老大人看陈清玉的脸色,话都不敢说。 孙瀛栩更加生气:“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他对容妩说:“你虽说要放过她,我却不愿再见到。这样的人放在府中也是祸害,这么多年不知还做过多少事,我看就送她去庄子上待着,无需再回来碍眼了。” 骆姨娘一下哭倒在地,孙老大人也心中不忍,刚想开口,就听见陈清玉说: “有个决断也好,孤等下还要进宫去和父皇汇报公务,顺便一同用膳。若久久不断,恐会耽搁了时辰,到时父皇问起来,就不是私了之事了。” 孙大人立马跪下,俯首说:“家宅丑事已令太子烦心,何必惊动陛下? 臣今日就将这贱妇打三十大板,丢到庄子上,再不许她出来!” 骆姨娘一脸不可置信,立马扑倒在他面前哭喊:“你不能这样啊大人,夫郎……” “今日之事马姨娘和张姨娘也一起谋划,便是马姨娘让下人放出那些流言惊扰容妩的! 她们说容妩这一胎生下来,我们年纪大本就逃不过被厌弃,以后孩孙也会被压得死死的,我这才糊涂,要罚最该罚她们啊……” 孙老大人气得抽了她一巴掌,迅速命下人堵上她的嘴拖下去。 “孤刚到时,在门外听见孙大人还有一言不妥。”陈清玉等安静下来后说,“孙大人对萧小姐说,一介小小女子,可太后、皇后、长公主以及孤的生母樨妃,哪一位不是女子;就连大人自己也是老太太所生,如今却指责萧小姐女流身份。 孤倒问问大人,如何学的礼义廉耻,三纲五常?” 孙老大人跪下不敢说话,又听他说:“不仅不以身作则严加规束,纵容妾室与下人戕害子嗣,后宅之德见立身之德,大人如此,朝廷如何敢放心重用? 孙大人一生都是无过纯臣,今日之事,得细思才是。” “臣一时气急糊涂,在这里对萧小姐道歉。” 孙老大人赶紧赔礼,又说:“也给儿媳道歉。” “臣自知愚钝纵容,治家不严,今后必求经念佛,替儿媳和孙儿祈福。” 孙瀛栩沉脸说:“只要父亲日后不再干涉儿子内院之事,也约束府中众人不再干涉,自然相安无事。” “臣重责,不,遣散她刚才提到的妾室。” 孙老大人瞪了一眼儿子,却底气不足,又补充道。 “并新添一道家规,日后再有此事,不论主从犯各打三十大板,奴仆发卖,罪首入内狱。” 这事算是有了了结,陈清玉和萧南时要离去,夫妇两个出门相送。 容妩赞叹道:“还是你通透,我还以为这姨娘仗着辈分与得宠想训我我得躲一辈子,没想到这下一了百了了。” “有太子殿下出头,就是不一样。” 萧南时不置可否。 于后院,本是要好好琢磨百费心机;于前堂,男人发一发话,便无法妄动。 高位的男人压迫低位的男人,低位的男人压迫女人;女人又去压迫更低位的女人,同层的人互相压迫,这原就是不对的,一时半会儿却也改变不了。 既然改变不了,就以毒攻毒,用硬茬来教欺软之人惧怕。 “如此一来,便再也没人敢在这府中欺负表姐了。” 她帮容妩捋捋发丝,心疼地说。 “只是你刚才对她的责罚也太心软了些,这种人若怀恨在心,只是禁足也不防她再度伤你。” “你刚才说的有一点不错,她可怜,却也可恨;可恨,却也可怜。”容妩却是摸着肚子叹气道,“我只希望这世上日后少一些这样的女子,最好是没有。” 萧南时静默半晌,看着秋暮白茫的天色,怀着坚信的眼神说:“定会越来越好的。” “表姐就是太心善了。你体谅她同为女子不易,她却早就很难将自己与其余女子同情同心。” 容妩欣慰的笑:“若是你自己,你必当也心善怜悯;只是因为想要替我不平,才咽不下这口气。” 她把南时送到门廊处便停下,最后一段路,留给陈清玉和南时两个人一起走。 陈清玉见到萧南时第一句话便是:“你身子可好了?” 萧南时鼓起嘴:“早就好了,你快让你那下人别给我府上送药了,现在堆着的晕车药我再回十趟漪州都吃不完。” “说来也好笑,我一回家,爹爹就下帖请太医来; 后来谁知道你在路上如何听说了,又请一个太医来看,搞得我还以为我生了什么大病。” 陈清玉笑笑没说话,可对她,分毫都马虎不得。 萧南时又想到刚才的事,对他说:“今天多亏了你。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没办法解决,但有你出马,自是一劳永逸,让这些重名怕势之人再不敢找事。” “但,这等小事还要你分神出面,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早就听小春报过他回京的时间,又算到他听说自己来这儿后定会过来,所以肆无忌惮地激怒孙老大人。 可他真的来了,她却又心中不爽。 ——这舟车劳顿的,不先去休息休息,马不停蹄就来见她了,真的是! 她话的原意是想让他自己讨个赏,陈清玉却一副即将被抛弃的样子,看上去楚楚可怜:“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不是说不会和自己客气吗?他认真地站定,告诉她:“你的表姐过不安心,你也不会开心;如此,便不是小事。” 她需要他,无论大小都是好事;只要他对她有用,便不会被舍弃。 “你知道我的事都不是小事,可你自己呢?” 萧南时戳了戳他的胸膛。 “你一路跋涉还穿的这样单薄,路上天冷也不知道加衣服,我瞧着你有点风寒的样子了,你知道不知道?” 陈清玉一愣,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自己,哑口无言。 “陈清玉,你就是不会好好爱自己。”萧南时说,“慢慢来吧,但你学不会也没关系。” “有我爱你。” 刚好行至门口,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萧南时哼哼了两声,不满地说:“你今天奔波辛苦,本该早些回去,喝药预防风寒,再舒舒服服躺到床上歇着。” “就不能不进宫述职吗?” 陈清玉失笑:“那恐怕不行。”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也许久没见父皇和母妃了,罔论一起用膳。” 萧南时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悄悄拉拉他的手:“我今日也要进宫去找长公主听戏,却不能和你一起。” “我也想和你一起。”陈清玉红了脸,又贴在她耳边说,“很快了,小时。” 萧南时咧开嘴角,很开心地点点头:“我信你的!” 她和陈清玉在不同的马车边分开,待上了车启程,还打开车窗望着彼此马车消失的小点儿。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小春很犹豫的开口。 【那个,小时姐姐,我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也别伤心呀……】 【樨妃娘娘似乎,已经给太子选好侧妃了。】 第9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4 ◎牡丹亭◎ “侧妃?” 萧南时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 语气平平。 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呀是呀!】小春焦急道,【是她母族的姑娘,虽然樨妃母家势弱, 不太可能当太子妃,但她们一定想占个侧妃的。】 【这古代男子,好多都三妻四妾……】 “她想归她想。”萧南时没什么反应,还悠哉悠哉捻起一块刚刚陈清玉命下人买给她的桂花年糕来,“她想就能成吗?” “我偏不信。” 小春想到上一世,陈清玉即使成了皇帝也没有别人, 但那也有他一心想着早晚离世, 不愿连累有人终生为他青灯古佛的原因在。 【若他真有呢?】它担心的说。 陈清玉为人最守礼重孝, 樨妃发话, 他就不会妥协吗? “我不信他会有旁人。”桂花糖蜜的甜味在舌尖糯糯化开, 萧南时小口嚼着年糕,望向窗外说, “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 “就算真的有,哪怕只是给个名分……那也不行。我只要一心一意。 若他生出一丝这样的心思,便不值得我留恋。” “你知道吗,小春,原剧情最好笑的一点是,不论缘何, 乌尼雅用我萧南时的身份去二女争一男。”她忽然说道,“我永远不会去和旁人争一样东西。是我的, 终归会乖乖留在我身边;不是我的、要拿我与旁人竞选的, 我死也不要。” “我是丞相府的小姐, 是漪州萧氏的姑娘, 是从小千依百顺长大的娇女贵女,不是一样物件儿,不会被挑挑拣拣。” “我喜欢什么就主动去拿,爱做什么便随心去做。我要主动权,要被完全接纳,还要被捧在手心,永远不做他选。” 小春闻言猛地点点头,无比认同。 它立马调动精神,全神贯注帮自家姐姐盯着樨妃那边的动静。 * 怀樨殿中。 陈清玉向皇帝汇报完漪州诸事,又被他吩咐领了新的事务。其后,二人一同来此用膳。 皇帝虽然常来,但只是夜中,不常用膳,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更屈指可数。 樨妃很是高兴,亲自指挥宫人上菜,把皇帝最爱吃的大腥大荤都放在他跟前,又自己为他布菜。 她一边布菜,一边提起太子的婚事。 “玉儿现在已经这个岁数了,早该婚配,前几年处理科考舞弊和漪州的事不得闲,如今也都办好了,臣妾想着……” 皇帝吃着菜,神色淡淡:“上次太子和朕提过,婚事要慎重,不急于一时。” “好了,好了。”他见自己盘里都堆起了小山般的烧肉,本有些不耐,看见樨妃那张熟悉的脸,又对她嘱咐说,“这种事让下人来就好,你别弄了。” 陈清玉留意到樨妃眼下的青黑,便知道她兴奋的难眠,也没忍住说道:“母妃亲自安排膳食,想必劳累,请先坐下吧。” “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皇帝放下杯子,脸色阴沉。 陈清玉差事办得好,国家风调雨顺,他称心如意,只是总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治洪,偏偏一次也治不好,死伤惨重,后续也拉胯。 今天听对方条理清晰、耳聪目明的述完职后,更是心中不快,一有机会便发作起来。 “太子政务繁忙,久不见皇上,一时得意忘形,竟将臣妾日夜教导他的尊重忘记了,真是……!” 樨妃连忙福身,一边对陈清玉小声说:“快和你父皇认错。” “得意忘形!” 皇帝一听“政务繁忙”四个字,便急火攻心地重复道。 太子日日要做那么多事,可是因为他这个当皇帝的不中用? “是漪州的事办得太好了?让你觉得你可以万古流芳了?要不要朕现在直接把这个位子让给你?” “儿臣不敢。”陈清玉恭恭敬敬,“都是父皇教导有方。” “你有分寸就好。”皇帝看到他谦卑的态度,这才舒心起来,“你去漪州,确实办的不错,只要不因此忘了本分,还是朕最得力的儿子。” 不是倚重,也不是心爱,而是得力。 “至于婚事,你自己有定夺,朕也不多插手了。” 指个高贵的贵女吧,他舍不得,也颇为忌惮;指个地位低的呢,又怕受到他人的闲言妄议。 横竖就这么拖着。 横竖等陈宝闻再长大些,他再对比看看,闻儿可比陈清玉合他心意。 皇帝没吃多少就说要处理国事先行离开,他一走,樨妃便把筷子一丢,食欲缺缺。 “明明都做的是他最爱吃的,怎么还是只吃这么点儿?”她很是发愁,瞥到也没怎么动筷的陈清玉,心中更加不快,“怎么,你也学你父皇,给我颜色看?” “儿臣不敢。”陈清玉说,“儿臣没什么胃口。” “都是特意做的,怎会没胃口?” 她眼神紧逼,如之前千百次那样迫使他做她期望的事情。若换了往日,陈清玉必定觉得不碍事,为了相安无事勉强吃下去,今天却无论怎样也不想拿起碗筷。 他坦诚道:“母妃这里都是父皇爱吃的菜,油腻荤腥,儿臣吃不惯。” 樨妃没觉得有什么,念叨一声:“娇气。” 她质问陈清玉:“对了,你和你父皇说什么了,什么叫婚事不急?” “你可要知道,你是太子!婚事子嗣也是你的职责!”她严厉地说,“我听闻三皇子要娶人家贺家的小姐,贺贵妃也在帮十皇子筹谋,你怎能被他们比下去?” “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问道,“就是我堂兄家的女儿,我已经替你看过了,各方面都好,就是不配做正妻,你先把她娶来当个侧妃吧!” “我从未答应过母妃考虑这些事。”陈清玉缓缓说,“儿臣只说过,婚事自有打算,更无心纳妾。” 陈清玉难得在她面前强硬,樨妃惊怒羞愤之余,心中升起一股失去掌控的扭曲感,她还想再说什么,陈清玉已经起身告退。 出了殿门,陈清玉没急着出宫,先拐了个弯,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他随口问下人:“堂舅家近来入宫了?” 下人如实说:“正是呢,还来了好几趟。殿下您不在京中不知道,娘娘这些天都和那位卜小姐走得很近,约着一起听戏呢。” 陈清玉听到“听戏”,脑中只能想起刚才有人说自己要来宫里听戏的事情,随意挥挥手说道:“看来堂舅很闲,给他找些事做。” 下人领命,暗自咋舌。 殿下是真的,清心寡欲啊。 陈清玉却回味起刚才在饭桌上的情形来。 他想,他的确得意忘形。 并非所有人都是南时,对他那样好。他是如此幸运一个人,遇见了自己的所爱,日思夜想如何讨好她博得她的一顾,却听见她说,她本就爱他。 无论如何,无论他做什么,好与不好,都爱他。 被爱好像真的会让人一下子生出无限的底气和勇气。 宫道长而寂寥,他却再也不是一个人。 远处,萧南时刚听完戏,正从长公主寝殿外不远的花园一角走出,站在不易被看见的地方向他高高招手。 陈清玉粲然一笑,加快脚步朝她走去,往日怎么走也走不完的宫道此时好似很短,却又好漫长。 “菊花酥酪饼。” 他把刚刚取来、表面还烫着的轻便食盒递给她。 萧南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忘。” “谢谢你呀,陈小玉。”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陈清玉的眼睛认真地注视她,好像一片常年死寂的湖迎来生机,波光荡漾,湖边生出芳华。 “若要谢,也是我谢你。” “什么谢不谢的呀。” 萧南时害羞了,侧过身去,和他打着岔,谈起了刚才在长公主宫殿中听的戏。 长公主昔年对当今的陛下有大恩,陛下一直很尊敬她,特许她留住宫中。 萧南时一手好字,本身也颇得长辈欢心,喜文喜墨的长公主对她很是青睐,虽非经常召见,却也偶尔喊来一起听戏。 “今天听的是《牡丹亭》,我最喜欢的戏。”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不自主绵声哼唱起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停了下来,挠头讲实话:“我唱的不好。” 陈清玉正沉浸在她的哼唱中,立马说:“我觉得很好。” 这也是实话,他觉得她就是胡乱出声也很好。 他想更了解她,便好奇的问:“你为何喜欢这出戏?” 萧南时垂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 她像在说戏目里的人,却又像不是。 陈清玉似懂非懂,心里莫名有千军万马奔驰,又如星河流转涌动。 “一往而深,深在何处?”她说,“要我说,牡丹亭最深的不单是爱,而在一个争字。” “因为深爱,所以敢去抗争不公与强行的命运;因为争了,才得到了圆满的爱。” 就像我冲破桎梏逆转那般炮灰的命运,才得以与你相爱此生,夜夜,朝朝。 * 初雪的时候,长公主在宫中设宴,邀请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进宫赏雪景,说是要给沉闷的宫墙内添些活力。 贺贵妃和樨妃知道以后,更是上赶着来帮忙操办,一心想挑个好儿媳。 长公主宫外的湖心亭中,几位皇子坐在一起小聚。 但桌上除了温和优雅的陈清玉和没心没肺吃东西的陈宝闻,无一人敢出声;平日里最没头脑跋扈的三皇子,眼下正坐在陈清玉的对面,低着头,遮住心虚又不安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对依然慢慢悠悠品茶的陈清玉说:“七弟,为兄有事找你,可否……” “正好。”陈清玉起身,“我也有事要找三哥。” 三皇子一个哆嗦,跟着他往适合单独谈话的地方走。 他可都听说了,陈清玉回来后就被父皇派去调查自己那些破烂事。虽然他一向行事荒唐,但这还是第一次父皇派人调查自己,还是太子。 他前阵子被贺贵妃勾结的那些党羽伤的不轻,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心烦意乱,更惹出一堆事来;又经常与太子争来争去,想必结怨已久,他查自己,不得狠狠参好几笔啊?! “都说七弟光风霁月,为人正直。”他只好晓之以情,“你我好歹是手足同胞,想必七弟也不会对父皇添油加醋……” “谁说我会添油加醋。” 陈清玉站定,回过头低眸看这位比自己矮出一截的兄长。 三皇子看着他坦荡的表情,心里怀疑:难道他真的没有趁机踩我一脚? 若是让他查陈清玉,白纸也给他涂成黑的! 陈清玉自知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你心里最清楚,我踩不踩你,你都毫无威胁。” 三皇子正要发火,就听见他继续说:“父皇拿你当什么,拿我又当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火一下子熄了。三皇子低头沉默起来,过了好久才说:“那你打算?” “如实禀报就是。”陈清玉说,“譬如你那些私德不端、帏薄不修之事。 若说三哥您敢如传言般有不臣之心妄图谋反,那是子虚乌有。” 三皇子闻言放下心来,又疑惑道:“那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私德之过,看如何解读。”陈清玉说,“三哥狎妓纵情,往小了说,行事有亏,立身不正;往大了说,放纵胡闹,恐闯大祸,不宜再参与重大政务。” “还未娶妻膝下已有庶子庶女,孤想,三哥就不要耽误哪家的小姐了。” “你说贺二?”三皇子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说,“你威胁我?” 陈清玉与他对视,淡淡道:“你真的以为娶她就能拉拢到贺家?” “你怎知她之于贺家,未必不是你之于父皇?” “孤只说一句,前阵子弹劾你的那些大臣,不是贺贵妃一人能结交到的。”陈清玉见三皇子冷静下来,背手离开,“贺家狼子野心,不论是放过贺小姐还是放过自己,三哥都该细思。我言尽于此。” “我只是在想,我和陈宝闻都无生身母亲,为何他可得贵妃和贺家庇佑,可我却沦为现今这副模样?” “同是世人口中的纨绔,我还比他通政务,为何贺家支持的不能是我?” 三皇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冲陈清玉的背影沉声说,声音无比泄气。 陈清玉脚步停顿一下,没有应答,继续走远。 三皇子盯着那道高挑清瘦的背影,如绢墨发被风吹起,消失在雪色中,这才想起这位太子弟弟的事。 是了,有人有生母,却不如没有的好——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回忆起小时候路过樨妃的宫殿,常能听见一墙之隔后传来雷霆般的戒尺与板子声,打桌子,打手,打背。 最开始还能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他知道来源是那个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的太子弟弟;再后来过了几年,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像一个死人。 其实他听皇室书院的夫子说过,陈清玉已经是天才中的佼佼者了,可架不住上面要叫他三岁和五岁比,五岁和十岁比,十岁就要和弱冠之年的人比,还要求面面俱到。 他承认自己找陈清玉的茬是出于不平衡,是为了找存在感,但对于他,他无法嫉妒。——谁会嫉妒一个完美的、望尘莫及的、离自己太远太远的人呢? 若他被这样逼着成人成神,早就受不住要投湖了。 他这样一路想着,一路回到亭中。这时陈清玉已经坐回原位,和陈宝闻闲聊。 “太子哥哥近来身上总有桂花香,不是之前父皇赐过的兰香了。”陈宝闻好奇道,“原来哥哥喜欢桂花啊。” 陈清玉莞尔。 他想,他并非有多喜欢桂花。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所有花都没什么分别,只是路过它们开,路过它们死。 或许因为母妃曾经的事,让桂花变得有些不同或者禁忌;但在母妃都不再在意的今日,因为一个人,给桂花赋予了全然不同的意义,让他不由自主的寄情其中。 一个皇子看氛围正好,起哄道:“我有个友人也是这样,从某个时间开始突然有了新喜欢的花和香料,一问才知道,是新婚的妻子喜欢,他爱屋及乌。 难道七哥现在有了心仪之人?” 陈宝闻刚想说怎么可能呢,一扭头,看见陈清玉但笑不语的神情,两眼霎时冒出八卦之光。 他咳嗽几声,身子前倾凑到陈清玉身前,小声道:“哥哥,你真有了心仪之人?是怎样的人啊?快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近来,“君子好逑”,“寤寐思服”,没想到最是孤家寡人的七哥哥居然与自己一样有喜欢的人! 陈清玉点点头,玉指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陈宝闻原本又是好奇又是兴奋,还有一种“他只告诉我了!”的自豪,可看着看着,却脸色难看起来。 “你!” 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指着转瞬间已将水迹拂去的陈清玉。 “你你你你!!” 三皇子落座,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病吧?” “你!”陈宝闻伸出的手指颤抖,“她……” 他再次燃起希冀,凑近陈清玉压低声音问:“……是那个?那个……” “事关名节,怎能宣之芳名?十弟不可妄言。”陈清玉说,“我只能说,名门贵女,才惊四座。” 他停顿一下,又扬唇说:“一往情深。” “情深什么情深!”陈宝闻心乱如麻,“你根本就没那个缘分!”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都要碎了,这时陈清玉又说:“十弟这是怎么了,又有哪里不顺着你的心意?” “这实属不该。父皇一向最是疼你,天子膝下,有求必应。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帮不了,该去找父皇,而不是在这里惊诧。” 三皇子奇怪的瞧了一眼这两个人,陈清玉云淡风轻,没说几句便先离开。他于是问雪中凌乱的陈宝闻:“到底怎么了,你们在说啥啊??” “三哥……”陈宝闻一脸木然地转向他,“我问你,你可知太子和贺三小姐有什么交集?” “这我怎知。”三皇子只当这一向不靠谱的小孩儿在胡闹,本是没放心上,忽然灵光一闪,按住他的肩就说,“我知道了!” “难怪他刚才要让我……”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讨好他的姨姐来了!” “你说什么?”陈宝闻更急了,“什么姨姐?!” 听三皇子避重就轻讲完情况,他心如死灰,又想起陈清玉最后的话,双手攥紧成拳,急匆匆往亭外走去。 * 说是小辈聚会,但满是女眷的花厅中,依然有不少夫人陪同前来。 譬如贺夫人,正拉着贺椒茹给贺贵妃行礼。 “这就是茹儿吧。”贺贵妃礼貌一笑,“果真亭亭玉立。” 待贺椒茹走后,她却别开眼不看贺夫人,自顾自和身旁的宫嫔说笑。 贺夫人张望一下,抓紧帕子问道:“许久不见十皇子了,他近来可好?” “将军时常同我念叨,贵妃一人在宫中,多亏十皇子体贴在身边作陪,不然他这当哥哥的可真是放心不下。” 见贺贵妃的眼神因为提到哥哥变得复杂而柔软,她接着笑言:“所以呀,我想着我们也应让孩子们亲上加亲才是……” “亲上加亲,自然好呀。”贺贵妃抿唇笑着,“我看茹儿也是个好孩子呢。” 眼见贺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深,她继续说:“给我们闻儿做侧妃,如何?” “侧妃?!” 贺夫人本高兴着,这下直接傻了,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 贺贵妃深吸一口气,鄙夷地暗骂一声蠢货,幸好周围都是她交好的宫嫔,不然真丢人。 “茹儿虽然优秀,到底有个那样的生母。”她叹了口气,“这也是皇帝的意思,我实在是……” 贺夫人面上陪着笑脸,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打算,心里乱得很,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便听那边一阵吵嚷,萧南时扶着长公主走进厅中。 众人忙向长公主行礼,礼毕,贺贵妃先站起来迎上去,樨妃也不甘示弱,一左一右围住她们,表面是赞美长公主雅兴,实则暗中打量着萧南时,眼中都是满意之色。 萧南时对贺贵妃的示好兵来将挡,笑盈盈的倒也看不出什么喜恶; 却是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好几眼樨妃。 在梦里和宫宴中都见过她,如今更近距离看这位未来的婆婆,却瞧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疲累,不在皮相在神情,上好的脂粉都无法遮挡。 陈清玉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周围的人或谈或笑,在背景的银装素裹里拥挤成一团团,在人群的最中心,萧南时坐在长公主身旁,正捂着嘴笑。 冬日的阳光穿过皑皑白雪融化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黄色的浅光,看上去便很温暖,很耀眼,是众星捧月。 众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友善欢笑,那月却忽然照向他。 宾客来往间,只见她的手还没从嘴前放下,弯着眉眼眼波流转,不知有意无意与他对视一眼,杏眼眯了眯,又很快移开。 那一刻万籁俱寂,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而他只听见她的笑。 他走上前,对长公主和周围的长辈一一问候。到了这小圈人里唯一的小辈萧南时这里,长公主介绍道:“这位是萧家小姐,你们应当见过吧?” 二人一齐点头,互相问好过,贺贵妃立马抢先说:“萧小姐记得太子,可还记得我家老十啊?” “闻儿可是常和我说萧小姐中秋宴上惊艳绝伦,他很想与你交个朋友呢。”她意有所指,“你们又恰好是同年生,想必很有共同语言。” 萧南时在心里呵呵笑。 他说的是她吗?绝对是贺椒茹吧。 樨妃很快呛回去:“同龄人代沟小是实话,可据我所知萧小姐锦心绣肠、才气过人,说到共同语言那恐怕十皇子……” 贺贵妃眼皮子猛跳,口不择言道:“那不然呢?难不成要那种年纪大几岁、早到了议婚年龄却迟迟不定的才有共同语言?” 就差没报太子名讳了。 萧夫人这时候走过来,递给长公主一杯她们从萧府带来的漪州特产加了桂花的瓜片,好好介绍了一通,算是解围。 萧南时心里没平复,听不得别人说一点她和陈清玉不配的话,等萧夫人说完,又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似是什么都不懂的拐回来说道:“年纪大几岁不是刚好吗?沉稳持重,也会照顾人。 我姐夫就比表姐大几岁,我瞧着很美满的呀。” 陈清玉听到她在众人面前暗点自己,用力压下窃喜的嘴角,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清润样子。 这时,一道突兀的少年声音插进人群中。 “谁说年纪大的才会照顾人啊?!” 陈宝闻迈着大步气喘吁吁地进来,他刚才走错路了,这下才找到这里,可一来就听见不知时说年纪大的怎么怎么好,一下便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他扬眉,对着罪魁祸首萧南时义正词严地说:“这位小姐,你未免太过武断了!” 萧南时:? 她问小春:“这熊孩子今天怎么回事,谁惹着他了?” 但她很快与不远处的贺椒茹对视一眼,见对方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春指着陈清玉说:【他。】 【他激十皇子来着。】 萧南时又看了一眼表面无辜的陈清玉,见她看过来,后者眨了眨眼,她顿时用袖子遮住嘴勾了一下唇角。 虽然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但陈宝闻这样也太搞笑了。 怒气冲天的陈宝闻看着坐在萧南时身边的母妃,又看看远处的贺椒茹,转头便又怒气冲天的离开。 长公主瞪了一眼尴尬的贺贵妃,拍了拍萧南时的手:“让你见笑了,去外面转转看看宫中的雪景吧。” 萧南时见这下她终于肯放人,心道陈宝闻也不是百无一用嘛。 她和萧夫人打过招呼就小步出厅,陈清玉算好时间,也行礼:“那姑母,母妃,各位,孤也先行告退了。” 出了厅,他低头看见雪地上的一瓣瓣早梅,轻笑一声,朝花瓣指引的方向走去。 初冬初雪,地上的积雪不多,只有薄薄一层,树枝上却盈了不少。偶尔有长公主特意放养的松鼠蹿过,落下一小滩细细的白雪。 花瓣消失处是他们上次在宫中相见的花园角落,人少,树却多了些。红墙雪瓦绿琉璃,灰枝白玉金衣裳。 萧南时上着绣了兰桂的白金色长袄,下着金边月华缎裙,披一身银狐轻裘披风,站在相互掩映的雪枝下,伸出小手,不知是接落花还是雪花。 陈清玉走近她,大手覆上她的掌心轻握一下:“冷吗?” “不冷的。”萧南时乖乖地说,“但是如果你要帮我暖手的话,也是冷的。” 陈清玉恨不能将她这一小团人揉入怀中,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渐渐感到两个人的手心一起温暖起来。 “我已同老三说了。”他汇报道,“你可放心,他会拒绝与贺二小姐的婚约的。” “嘻嘻。”萧南时很是安心,“我就知道,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 原先她打算自己解决这事,不想陈清玉一直记着她提过一嘴,主动和她说他有办法,她就一下闲了下来。 哎,亏她满肚子坏水,和小春琢磨了一大堆设计三皇子的办法来,却一点儿没用上。 不过眼下,她有更在意的事。 “那陈宝闻是什么情况?”她好奇地问,“他怎么和吃了炮仗似的?” 陈清玉对她解释:“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赐婚一事吗?” 萧南时想起来了。 陈清玉说过,要想让皇帝赐婚,最快的办法却不是直接求娶;因为皇帝敏感多疑,对他百般猜忌,他若自己求丞相之女的婚事,必定波折四起,耽搁良久。 但陈宝闻不同,他虽是皇帝属意萧南时婚配的对象,却一心痴情于贺椒茹。皇帝百依百顺,贺贵妃虽然寄予厚望但也溺爱无比,他若出言求娶,再撒个泼卖个乖,不管是谁最终都会被同意。 他心性单纯大条,只需激一激,让他产生紧迫的危机感,必然立即去找皇帝说明心意。后续的事再安排安排,最大的障碍迎刃而解。 “可你是怎么同陈宝闻说的?”萧南时撅起嘴说,“不会真的说你喜欢人家贺三小姐吧?” 哎呀,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知道了原委,但一想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会心里不舒坦。 就是善妒的紧呢! “他问我喜欢怎样的人,我写了个字。”陈清玉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写字。 萧南时看着他长指落下的笔画,只觉得手掌心酥酥痒痒。 她将字念出来:“茹?” “既是问怎样的人,又不是问名讳,我便想到可以用这个来误导。总归他不爱动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陈清玉说。 “茹,食也;凡贪饮食者谓之茹。” 萧南时抽出手打了他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肚子有些疼。 陈清玉看她开怀大笑,也笑了。 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包好的糕点,塞在她手里,看了眼远处不舍道:“该回去了。” 萧南时也不舍,但一想到赐婚指日可待,又高兴起来。 待到回了花厅,她环顾一圈,却没发现贺椒茹的身影。 萧夫人给她也倒了杯茶,加了桂花,却并非瓜片而是温和的红茶。 “你又从哪顺来好吃的了?馋猫儿!” 萧南时对娘亲的瞋视置若罔闻,小口啄着加了蜜红豆馅儿的年糕,刚好瞧见长公主朝自己看了一眼,回望过去,甜甜一笑。 长公主眼含笑意点头,却有些意味深长。 * “十皇子!” “陈宝闻!!” 宫道上,贺椒茹提裙追着步履匆匆的陈宝闻,眼看着他越走越快,心中着急,竟也不顾昔日谨慎恪守的礼仪。 陈宝闻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攥紧拳头往前走去。 “你不过来,我就不理你了!” 贺椒茹心里没底地放着狠话,却见陈宝闻一个急刹车,急吼吼地跑回自己面前,低着头站定,一副受伤委屈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不管不顾的态度。 “你刚刚怎么了?”贺椒茹皱着眉问,“不对长公主和太子他们行礼也便罢了,怎么可以对萧小姐那样说话?” 陈宝闻听见她提起太子,又想起那个“茹”字。 他还想起来,当时他听见乌始挐口出狂言,提腿便想跟上去救人,贺椒茹却拉住他,说一定要告诉太子,他出面才可妥善解决。 他咬住嘴唇,几乎快要滚下一滴眼泪来,又吸了吸鼻子忍住。 贺椒茹只当是雪天寒冷,他穿的轻便,被冻得吸鼻涕,忍不住关心:“你看现在大家都穿着厚衣裳,虽然有些笨重,不便你上蹿下跳,但也比冻着好。 再不然你学萧小姐和太子,披个披风也好……” 她刚才看见萧南时和太子殿下都外披雪白,一个狐裘一个鹤氅,便觉得十分登对,不由心生羡慕。 这话落在陈宝闻耳中却又是一箭。他忽然伸手按住贺椒茹的肩膀,认真地注视她因为惊慌失措而羞红的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我绝不会让太子娶你!!” “你在说什么呀?!”贺椒茹本来小鹿乱撞着,这可被他惊吓到了,小鹿都要撞死,连忙说,“太子他……太子他怎么会娶我呢?你搞错了!” “我没错!”陈宝闻如今听不下任何话,只是一股脑地说,“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我这就去向父皇求娶你!” “你若不愿、若不愿……” 他脸涨得通红:“你不许说不愿!就算不愿意,也起码考虑考虑我,我是真心的!” 见贺椒茹脸也红的像块烧炭,并未阻拦,他信心百倍,更快地往皇帝的书房走去。 留下贺椒茹一人在原地,捂着脸满心慌乱与没来由的隐秘欢喜。 “你……”她小声呢喃,“你这是……都在说些什么呀………” 第9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5 ◎贤淑端庄,清静软绵◎ * “这老三还真是荒唐。” 书房中, 皇帝翻看着刚刚由太子府的人递交上来的案卷,阴沉着脸说。 “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就这,枉朕还指望他和太子分庭抗礼!” “陛下息怒。” 李公公仔细揣摩着皇帝的神色, 只见他表面大怒,实际上却并未有多生气,便添上一杯茶劝慰道。 “虽然私事糊涂,但可见三殿下只敢不端,却不敢对陛下您不敬啊。” “前阵子有小人传言三殿下有取而代之之心,实在是荒谬, 陛下春秋鼎盛, 谁敢逾矩?” 皇帝被他夸得心花怒放, 也点头说:“太子这事倒也做得不错。” “若他急于将老三踩上一脚, 必定大为批判, 细数其桩桩罪名。可他此表呈上来,却是条理分明、证据确实、不偏不倚。” 李公公受过太子恩惠, 平时明哲保身,今天好不容易见皇帝龙颜大悦,自然想为恩人说一句公道话:“这也能说明,太子对陛下的命令严谨听从,没有急于上位、罔顾兄弟情义的念头。” “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教导太子有方。” 皇帝没有说话,心里的天平稍稍摇晃。 他日前还打算过, 若陈清玉确有不恭不敬的行为,他就让贺川或者禁卫军在漪州的回程派人杀了, 装作意外了事。 只不过近来年关事多, 改立太子更是程序繁冗, 若诸事堆积, 恐动摇国家;老三那边又和贺家的势力闹起来,贺川本人也不太安分,才必须留住他。 “如此看来,倒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地说,“太子年纪稍小的时候的确锋芒毕露,如今却也愈发得体了。” 李公公叩首,不敢多说。但他心里明白,太子幼时之所以崭露头角,一半是因为樨妃炫耀,一半却是因为想要得到父皇的关注; 如今太子殿下行事无比稳妥,他不好说原因,但或许也是因为对亲情冷了心的缘故。 正因为心怀期待,所以有所欲念;而越得体端慎的,都磨去了孺慕的深情。 “可朕还是最中意老十。”皇帝遗憾道,“性格可爱,又有几分像……” 最重要的是,好把控,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 太子最好的地方,就是他最不好的地方。身为父皇,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骄傲还是害怕。 “父皇!!” 下人拦不住,也不敢拦这位祖宗。陈宝闻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书房里,刚见到皇帝就跪了下来。 “爹爹,儿子有一事相求!” 皇帝瞥见他身后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贺贵妃,含笑说:“求什么?莫非是和你母妃上次提的一样,求朕赐一门金玉良缘?” 说到这个,他就更舒坦了。 那萧丞相前几日忽然松口,肯将他家藏在深闺里的宝贝闺女嫁入皇城了,高兴的皇帝半宿没睡着觉。 看你老萧,一辈子脊梁骨梆硬,连朕都要让你三分,最后还不是乖乖听朕的把女儿许进来? 他与贺贵妃对视一眼,接着说:“朕看那萧家小姐不错,已和萧丞相说好……” “我不要什么萧家小姐!”陈宝闻抬起头,慷慨激昂的大声说,“也不要什么张家王家李家!” “儿臣只求一人,贺家三小姐,贺椒茹!” “咚!” 贺贵妃听他这样说,原本喜悦的笑容僵住,手中专程拿来给他暖手的暖炉掉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皇帝看了看跪地不起的陈宝闻,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贺贵妃,问道:“你可想好了?” “那萧小姐我和你母妃都替你看过了,她温柔贤淑,端庄思慧,是京中最好的贵女……” “儿臣只求一人!” 陈宝闻充耳不闻,再次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贺贵妃本来心里蹿火,直骂贺夫人狡猾算计,却也被吃准,心疼起孩子来。 皇帝本就觉得贺椒茹也不错,只是舍不得萧南时这么好的人选,可不论她们谁,在他心里都无法越的过这个启蒙后一直养在身边的好孩儿。 他慈爱地说:“闻儿,你先起来,地上凉,你起来说话。” 陈宝闻坚毅决绝:“不起!若今日父皇母妃不同意我和贺三小姐的婚事,我就绝不起来,跪到死我也愿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贺贵妃一下子冒出眼泪,赶紧去扶他,“这大冷天的,饶是室内烧着炭也不能跪在地上呀,把膝盖跪坏了怎么办!” “什么死不死。”皇帝也说,“你快起来,朕又没说不答应。” 他差人去给衣着单薄的陈宝闻拿件自己的披风来,陈宝闻接过,熟练地用他的披风裹住自己,撒娇道:“那父皇母妃,是答应孩儿了嘛?!” 皇帝和贺贵妃看着他,情不自禁想到了他小时候也是如此藏入父皇的外褂里裹成一团躲猫猫的样子,当即便笑了。 “你呀。”皇帝指了指他,摇摇头,“朕答应了,回去等着吧。” 陈宝闻于是欢天喜地地走了,贺贵妃也跟着离开。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叫住前面蹦蹦跳跳的陈宝闻:“你个浑小子,你给我站住!” 陈宝闻心情好,下意识转过头来,咧的老高的嘴还没来得及降下,就见母妃一脸难看的说:“我不是都和你说了,给你挑好了萧家的小姐,你是哪里不满意,非贺小姐不可了?” 亏她一听陈宝闻往皇帝书房走,便急匆匆赶来,一来就听见他说求娶之事,高兴的她还当小子终于开窍了,却是开错了窍! “阿娘为何不准我娶贺家三小姐?”陈宝闻不解,打起感情牌,“要论亲厚,贺家是阿娘您的母家……” “……那贺家的女眷,心术不正,动机不纯。”贺贵妃闭了闭眼,扶着额说,“你也不想想,若非蓄意,你何以与贺三巧遇那么多次?” 她都不忍心和陈宝闻讲,侍女听交好的侍卫偷偷说过,他出宫时偶然发现那贺椒茹还打过太子的主意,也上赶着去“巧遇”。 怎么人家陈清玉都没上当,就宝闻这个没心眼的一头栽进去?! 陈宝闻红了脸:“那是我与她有缘。” “怪我把你养的太天真了!”贺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舍得责备他,“得了,你赶紧走吧!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陈宝闻嘻嘻哈哈:“阿娘日后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别欺负了她呀!” 贺贵妃捏着帕子:“……我好歹也是她姑母!” “其实贺小姐也是极好的。” 陈宝闻走后,一直跟着贺贵妃的贴身侍女走上前来劝道。 “虽然不比萧小姐名动京城,说出去也是交口相赞的端庄小姐,很有才华。 最重要的是,将军大人不也说过她不错吗?十殿下刚有句话很对,亲上加亲。” “哥哥……” 贺贵妃看见远处的花园里凌雪独立的菊花,口中喃喃,心里又难过起来。 侍女劝道:“将军大人对小姐您是极好的,从在府里就是,如今这番自然也是为了和小姐更亲些,和小姐的孩子更亲些呀。” 贺贵妃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她不喜欢贺夫人,连带着不喜欢贺家那些小姐。过去她还可以说一句,那是因着她们蠢笨粗鄙、颇爱算计,可如今看来,她真的不敢保证那里没有哥哥的手笔。 上次哥哥送菊花来顺便进宫看自己,言语里竟是要将他的二女儿嫁给三皇子去当棋子,不管设计还是拉拢,都来给闻儿铺路。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难道不会舍弃妹妹吗? 如此谋划,真的是为了宝闻,还是为了…… 有的事情,她不敢细想。或许就这样稀里糊涂下去也可以,但又心有芥蒂。 * 殿里。 皇帝有些发愁。 陈宝闻娶了贺椒茹,自然也好,可萧南时的婚事怎么办? “姐姐?” 他正叹着气,忽听见门外通传长公主入内,立马起身迎接。 “陛下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长公主笑了笑,坐到茶桌旁。 皇帝也坐下,给她讲了些情况。 “这有何难。”长公主说,“只说了嫁进皇室,又没说明是许给谁。” “还能是谁?其余的太低微不提也罢,老十定下来了;若是老三,萧丞相非提着刀来砍朕不可。” 长公主提醒他:“陛下是不是忘了有位最合适的?” “论年龄,那位是该婚配了;论尊贵,除了你,也没人越的过他。” “朕也不是没想过。” 皇帝沉吟很久,沉声说道。 “太子……” “眼看其他皇子都挨个有正妻了。”长公主提到,“今日花厅上,你的好表妹当着众人的面,说太子早过了议婚年龄却一直没动静。” “不管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旁的什么,他身边都该有个人了。如果能借此机会解燃眉之急,不是两全其美?” 皇帝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可是丞相家的小姐,他舍不得这么轻易赐给他。成婚之后,陈清玉定是如虎添翼哪。 “姐姐和萧家小姐是不是很熟?”他想起听人说过长公主总找萧南时听戏写字,心有盘算的问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长公主却叹了口气:“孩子是好孩子,外面传的那些美德都有,可若非必要,我是不愿让她做这么尊贵的位置的……” 皇帝一下来了精神:“怎讲?” “虽说要制衡朝廷,贺家女嫁给十皇子,那么萧丞相的女儿嫁给太子也很好;且丞相是陛下无比信赖的人,可以替你督导太子。 可那萧南时她……” “贤淑端庄,出门甚少,虽说是恪守古时的女诫女德,却未免有些不问世事。”长公主一副不看好的样子说,“而且她性格太过清静软绵,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针掉地上都会被吓到。 瞧着是镇不住人,恐怕成不了什么助力啊。” 皇帝喝了口茶,压下嘴角:“姐姐此言差矣,这么说来,萧小姐性情温和,与太子倒相仿,也是一桩好缘分啊。 萧家小姐最是贤淑规顺,名门条理森严,想来能约束太子。” 长公主走后,他才在位子上舒心的叹了口气,眼睛快意的眯起来。 陈清玉不敢逾矩,萧南时软绵无力;到时候的东宫,还不是由他拿捏?…… * “啪!” 深夜的山林中,一群侍卫举着火把,正围着一个被绑起来的狼狈男子严刑拷打。 萧南时坐在人群后,对眼前的惨叫哀求充耳不闻,以袖掩嘴打了个哈欠。 “西域的人当时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地方?……哦,你那时还不在。 人迹罕至,密林遮掩,干什么坏事也不会被人发觉。” 她端端正正坐在一把不知从哪搬来的木椅上,对流月说着闲话。 身旁还有个小桌子,看上去不像在荒郊野外,而像是在皇宫里的花厅,举止优雅,谈笑风生。 “小姐。” 一个腿上满是血点子的侍卫上前,对萧南时禀报。 “他还是不说。” “再打。” 萧南时清甜的声音在初冬晚风中响起,流月眼疾手快地帮她拢了拢披风。 “板子打不出话来,就往上面扎上钉子,再抹些盐水、死耗子血。” “我前几日去书院看卫鸦他们,听说山下来了几条疯狗,闻见血味儿就咬人,倒也咬不死,就是会得比死还难受的疯狗病,现在都还没人敢去抓。 若是有谁身上被打出了血,送去引狗出来也算死前积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捻起一袋点心悠然吃着。 “这核桃酥不错,里面夹着琥珀桃仁儿,看着像是人的脑子。” 眼见被打的男子疼的在地上哀嚎,听见她刚才的话后更是眼神松动,萧南时接着吓唬他。 “诶,对了,流月你可曾听闻人吃猴脑?” “流月愚钝,愿闻其详。” “我这次探亲回来,路过一处农庄。那里面的人呀,居然捧着猴的脑袋,用勺子挖里面的东西吃,津津有味的。” “我好奇的紧,就问他们怎么做的呀?那人说:把猴儿抓住先用木板子打听话,打到他动不了为止,然后把脑袋砍下来。” “再用一壶滚水,浇在那脑子上,表皮融化后溃烂,露出里面的肉来,就可以享用……” 她说着说着,提起桌上的玉茶壶倒了一杯热茶。这是陈清玉特意让太医调配的温补花茶,甜丝丝的,又毫无药味。 “我、我说!!!” 地上的人看见茶壶嘴冒出的热气,吓得快失禁了。 “当年……” 他回忆起当年的事,只要记得清,连个石子儿都不敢放过。 “……姑娘您拿到的人事簿上记录的没错,当年小的在贺府确实当过差,后来还经常陪着贺大公子……就是将军出入宫中,给贵妃娘娘送菊花。” “当时八皇子还在,一开始将军不是很爱和他亲近,后来贵妃娘娘一直从中周旋,也亲厚了不少。 只是有一天,将军回来,突然命我派人去跟踪八皇子,记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最后……” 他吞咽了一下,还是讲了出来:“最后,让人提前去八皇子常去滑冰的湖上做了手脚,在某个地方,石子儿一扔就能砸破; 还、还让我去旁敲侧击八皇子,让他喊太子一起去玩,兄弟间培养感情……” 萧南时手上的核桃酥“啪”一声被从中捏断,流月赶紧接住,另一只手按住她颤抖的肩头,提醒她不可失态。 原来如此。 难怪她瞧着那湖上结冰那样坚固,为何突然破掉; 而且陈清玉比八皇子年长,也比他高壮,为何偏生是八皇子掉下去,陈清玉无事。 所以贺贵妃才一直用这点疑心陈清玉。可,居然真的是贺川所为?! “我怎知不是你这小人胡乱攀咬?”她做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说,“那贺将军可是八皇子的亲舅舅,他为何要害他?” 天晓得她之前找贺颂声要贺府的人事册子,只是为了查查贺川有没有什么旧人可以收买; 漪州梦中看到的黑影让她始终疑心,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却看见册子上在同一时期有莫名的人员流动,这才把这个昔日的近侍抓来,严加拷问。 “这谁知道哇!?那些记录也没过我的手,都直接交给将军了。 但,小、小的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啊!!!”那人趴在地上哭着求饶,“对了,还有——还有其他人证的!” “那个投石子打湖面的被将军杀了,将军以为我不知道内情,而且什么证据也没留下,最后留了我一条狗命。” “可是当年将军身边的管家,是将军在边关结识的,没在人事簿子上记录。他当年于将军有大恩,这事之后也走了,却没被怎么样,现在应该还在京中!” 萧南时问:“你可还记得他的名字和长相?” 那人觉得自己能活命了,赶紧狗腿的点头。萧南时让人去记下他说的特征,然后嘱咐流月:“找个庄子关起来看好,事情结束前不能让他死掉。” 流月颔首应下,走到一边和萧府的侍卫交待。这些侍卫都是萧府最精良的练家子,全被指来保护萧南时,任她调遣。 小春咋舌不已:【这贺将军真的这么狠毒?为什么啊?!】 它压根就想不通,从萧南时一开始疑心贺川它就想不通。 “贺川这个人,打着八皇子的名号残害清玉,但我总觉得他并不出于疼爱八皇子。”萧南时没心思吃东西了,“没想到从一开始就……” 她更替陈清玉不值。 他因为念着痛失八皇子的心情,放过贺川那么多次,甚至自责到现在,一直厌世都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幸存的愧悔。 却根本就是贺川的蓄意谋害! 她想了想,说道:“贺川狠辣至此,我不觉得对他有恩他就会网开一面。 你帮我查查那个管家现在在哪,我敢说他手上一定有贺川的把柄。” 【放心吧!】小春义正词严,【已经知道了名字和长相,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 “不过看来贺府出来的人,嘴都严实的很。”萧南时说,“那个管家在边关待过,轻易吓不到…… 得问清玉借个人才是。” 第10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6 ◎赐婚◎ *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丞相府嫡女萧氏,恪恭持顺、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秉性端淑, 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 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京城的初雪一连下了好几天,雪停的这日, 宫中来人宣读皇帝赐婚的诏书。 萧家一家出门领旨谢恩, 送走传话的宫人后, 萧南时捧着诏书, 笑嘻嘻的。 萧丞相第一百次看向饭桌上还抱着宝贝诏书的萧南时, 没忍住说:“你就没什么要和我们交代的?” “还交代什么?”萧南时摇头晃脑,“你和娘亲早就看出来了, 还不告诉我,害我瞒你们那么久,好辛苦的!” “你这孩子!”萧丞相手拍了拍桌子,“一开始就不该瞒我们。” 萧南时冲他做了个鬼脸,匆匆吃完饭漱过口,又抱着亲爱的诏书回房。 “时儿昨晚都是抱着婚诏睡觉的。”萧夫人瞧了眼女儿欢欣雀跃的背影,摇摇头说, “要我说,那诏书上写什么恪恭持顺、温良敦厚、秉性端淑……和她有半点干系吗?” 萧丞相:“应当是好吃懒做、油嘴滑舌、诡计多端!” 萧夫人狠狠打了他一下:“分明是聚美养饕、口若蜜糖、聪明伶俐!” … 那边的萧南时回到房里, 走路消化了一下, 觉得有点乏, 又卧到火炉旁的榻子上。 春困秋乏, 夏累冬眠,饭吃饱了想歇着,这是人之常情。 她这么想着,靠在墙上的软枕前小憩,眼皮越来越沉,手却不忘紧紧攥着赐婚的诏书。 再醒来时,却是枕在什么东西上侧卧着。 她懒得睁开眼,听着火炉里凤炭焚烧的声音,感觉身边暖和极了,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她闻见兰草,闻见桂花。 她忽然猛地坐起,恰好与抬眼看过来的陈清玉对视。 “你怎么……”萧南时瞧着他边笑边整理刚才被她压住的头发,不自主伸手捏了下他的脸揪揪,“我这是还没醒?” “不是梦。”陈清玉的脸被她揪的有些浅红,却并未制止,“我刚来。” 他借口编撰事宜找萧丞相询问,萧夫人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着谁,便把他带到她房里来。 他一开始还觉得不合礼数,太过唐突,可真见到她在榻上安眠的模样,又不舍离开,于是坐到她身边。 没成想这人睡着睡着嫌枕头靠着不舒服,哼哼几声便敏锐地凑过来,枕在他腿上接着睡。 萧南时这才想起来宝贝诏书还被她握在手里,觉得眼前这人了然的笑意甚是碍眼,脸上燥的慌,转过头嗔道:“原来殿下是这样的人,竟和个登徒子一样闯入女子闺房!” 陈清玉明白她故意做出客气疏远的样子逗他玩,可还是有点受伤。 他拉拉她的袖子:“你还要叫我殿下吗?” 他不提这个不要紧,一提,萧南时又想起来一些往事。 “你不是最喜欢我叫你殿下,不是最喜欢恪守礼仪吗?” “一口一个‘萧小姐’,一口一个‘孤’。”她带哭腔说着,攥着帕子去抹眼泪,“‘萧小姐自是百姓万民中的一员’~” “想来殿下广爱天下人,我哪里是什么特例,不过是殿下偶尔的一顾、三千弱水里的一瓢罢了……” 陈清玉听得太阳穴直突突,忙去抓她的手,又是拍又是好言哄,末了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簪子来,替她重新绾好她刚才睡乱的头发。 其实也没有绾好。他举动小心仔细,手法却生疏笨拙。萧南时很容易将松松的簪子取下,端详着那根嵌有宝石蝴蝶的白玉簪。 陈清玉说:“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他又说:“没有什么三千弱水,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以前是我不好,不该避着你。” 其实萧南时也并不怪他,只是觉得好玩随口逗逗,怕他想到那样避讳的缘由,刚想说什么打岔,又听他说:“还有一点,我也要向你道歉。” “我也该在殿上,堂堂正正的求娶你,说出我的心意。” 而不是用旁门左道设计,将我们都变成无奈之下的备选。他多羡慕陈宝闻,能够毫无顾忌的直抒爱意。 萧南时和他对视着,浅浅笑了。 “我几个月前初次见你,哪里想到如今我们会这样亲密。” “不管怎样,现在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了。” 她说。 该道歉的从来都不是他。 是皇帝的猜忌与偏心,是这讨人厌的压迫制度。 她突然拉开他的衣领,坐在他腿上。 “南时?”陈清玉正说着正事,忽然被软香温玉盈了满怀,满面飞红,双手双眼都无措,赶紧闭眼睫毛抖动地说,“……小时…” “啾。” 却是很轻、很轻一声,陈清玉只感受到她的发丝在自己颈部蹭动,顺滑而柔软;而她的唇啄上他脖子上的某道伤痕,他自己都快要将它遗忘。 “你……” 他睁开眼,看向怀中吻完后轻抚伤痕的她,忽然很用力的抱住。 她是怎么注意到这里的,他不愿多问了,只知道那处伤痕好像被她的吻跨越时空安抚,曾经流过的血都回到原处,结疤下的肉重新长好,变成完整光滑的一块。 “疼不疼?”萧南时小声又心疼地问,“肯定很疼吧。” “不疼。”陈清玉说,“真的。” 他已经忘了当时疼不疼,但他很确信,这一刻的感受。 “不疼了。” 凤炭平静的燃于炉中,发出细微的声响。白茫茫的日光透过窗纸照在他们身上,投下明亮的斑驳光影。 京城的雪又开始下,鸟雀啾鸣,秋千落了一层浅绒,很温柔地摇动。 *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好年。” “就是呀,今年刚入冬就下着小雪,不很冷,却喜人的紧呢。” 宾客盈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萧府中人声鼎沸,都在下人的指引下往展厅走。 本朝自古以来有男女分席之别,虽不如前朝礼教森严,但新婚夫妇在成婚前照理说也是不可以相见的。 教条外不外乎人情。说要避讳,绝大部分人家都会找个宴会,将新人偷偷引到一处见一面,也算提前了解。 萧家多宠萧南时,又怎舍得让她真的那么久不见?暗地里纵着她们独处一室,明面上也要来。 这不,今日萧府便设了宴,展示萧家夫妇多年来珍藏的书画,实际上大家都知道,着重邀请的是那位太子殿下。 “你们不是早都……”容妩大着肚子来了,孙瀛栩在旁边扶着她,很是小心,“怎么还要设这个宴?” 萧南时扬起下巴:“这个叫‘官宣’。” “得让大家都来看看,我们有多登对才是!” 容妩摇头笑她,那边,贺夫人带着贺家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也来了。 贺椒茹一来,分走了一小波人去围着她,祝贺她即将与十皇子喜结连理。萧南时和她远远对视一眼,也很高兴的笑着。 贺椒茹这些天听父母的教诲,听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总怕她与萧南时一个嫁给太子,一个嫁给十皇子,最后会成为怨敌。此刻接收到她善意的目光,一直踌躇的内心这才安稳下来。 贺颂声不久前摆脱了和三皇子的婚事,贺家不高兴,下人数落她,她却大松一口气,每日乐得悠闲。 她身边没人,也看不进书画,转来转去,最后不知有意无意转到萧南时的身旁。 容妩不知道内情,只当她又要来找茬,扶着肚子护在萧南时面前,惹得贺颂声尖声道:“老母鸡护崽儿呢!” 萧南时原本乐呵呵的表情有些不快,贺颂声见了,扭头哼了一声,又吞咽不得已经说出口的话,只叫侍女拿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交给她们。 “这是?” 容妩定睛一看,是一盒樊珍楼新推出的蟹粉酥,由楼中大厨做好,密封起来,等到想吃的时候可以自己加热。 她有些心疑,不知贺颂声这爱找事的跋扈抽什么风,却听萧南时言笑晏晏:“送给我们的吗?谢谢你呀。” 贺颂声扭过的头扭得更偏了些,冷言冷语道:“你爱要不要!” 她说完就很快走了,容妩看着她别扭的背影,问萧南时:“……这东西里面没毒吧?” “没有的。”萧南时笑嘻嘻的,“我和她近来发生了些事,化干戈为玉帛了,她这是示好呢。” 容妩没看出来半点示好的意思,却还是信了她的话。 “她原先爱找你事时你就不大搭理她,我还以为你是烦的,现在看来是从没放在心上。” 萧南时不置可否。她叫下人好好收起那盒蟹粉酥,有些馋,却忍住了。 同样的蟹粉酥她前不久才吃过,那时这款还没有上市,樊珍楼的老板就给陈清玉送去了,陈清玉又全给了她,还特意嘱咐定时定量吃,不能贪嘴。 幸好是冬天,食物能保存的更久些,她能吃好久好多蟹粉酥,想想就让人高兴! “小姐。” “锦绣?”萧南时正数着蟹粉酥傻乐,忽然听见娘亲身边的侍女来叫自己,心中一动。 锦绣说,萧夫人有事找她,约在萧府后院的花园中一叙。容妩一听便懂了,当即笑着将她推出去,萧南时自己更是掩嘴偷笑,提着裙子就往花园的方向走。 说来奇怪,见过千百次的人,今天却忽然很紧张。 她走着走着,路过萧丞相被一群人围着赏画,听见有人说:“这清明赶集图乃是稀世奇画,不想今日在萧大人这里得以一窥,也算此生无憾了!” “哎,你懂什么,这对我们来说一生见一次的珍宝,可是太子殿下送给萧大人的生辰贺礼之一!” “记得那时还没有……嘿嘿,谁会知道这桩美事?果真是天赐良缘、早有注定啊!” 萧南时听着,嘴角上扬愈深。 她莲步端庄,走的却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花园口。远远看见假山旁有个人影,雪白,高挑,她知道是他,难得步履踌躇。 她想起娘亲在回漪州的马车里说的那句话。 “近乡情更怯。” “小时?” 陈清玉回头,看见萧南时单手虚扶花园的月洞门,站在原地望眼欲穿。 他温柔的弯着眉眼,向她张开手,然后看见那一小团人影由慢到快奔入他怀中,最后被他稳稳接住。 “你怎么又一个人站在湖边啦?”她抱着他哼哼唧唧。 陈清玉闻言望向假山旁的湖水,解释道:“我在看湖里的鱼。” 明明是寒日,天气却不错。白日落光,如银片般荡漾在水面上,粼粼光波下是红色的锦鲤,争相冒着头,也被镀上一层温暖的白光。 桂花谢了,茉莉早已不开花,她送给他的绿菊开的也没先前那样好。可她的周围,永远有源源不断的生机景象。 不过,桂花是谢了,他们的身上却还有一样的桂花薰香。他发现抱着她时,还嗅到一种更加浓郁的桂香,仔细辨别,应当是她在漪州买的头油。 漪州就像一个梦。应该说遇见她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像在做梦。 “你风寒好了没有?”萧南时忽然问他,“之前我让你喝药来着。” “我喝了,预防风寒的。”陈清玉说,“其实我原就没病。我身体很好,冻一下也不打紧。” 注意到她的眼神犀利起来,他赶紧住嘴:“我说笑的,以后一定好好穿衣,好好保暖。” 话音刚落,他忍不住咳了两声,二人陷入一阵静寂。 陈清玉率先打破沉默:“……许是之前留下的病根。” “哪?!”萧南时急了,“什么时候?” 在梦里也没见到啊?不过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梦里偶尔也会有咳嗽的声音,但或许因为梦是由陈清玉视角展开,他觉得不重要,也就没多流露。 “小的时候吧。”陈清玉说,“我也不懂,这么多年只是冬日偶尔咳几声,想来并无大碍。 你不放心的话,我回去再找太医看看,吃几副药就是。” 他没有多说,萧南时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雪天。 她是不能由着他再在室外呆着了,连忙拉他又一次进了自己闺房,左看右看,取出一盘棋。 “教我下棋,陈小玉。”她信誓旦旦,“不许放水,要好好教我,我要下赢我爹爹!” 陈清玉莞尔。 一炷香后。 “你真没放水吗?”萧南时笑吟吟的,“我之前和我爹爹下棋,半柱香就输了。” 她玩棋随心所欲,不爱动脑子记棋,兵来将挡随机应变,一般撑不了太久。 陈清玉落下一子:“说明你进步了。” 萧南时喜上眉梢,捻着棋子撑脑袋想棋,忽然说:“我听爹爹说,你近日挺忙的?” 皇帝那老头子,好不容易干了件好事给他们赐婚,又抠抠搜搜不乐意起来,似乎觉得便宜了陈清玉,动辄小肚鸡肠挤兑。 陈清玉没打算和她诉苦,只说近来负责编撰事宜,又是年末,事情自然多些。 父皇存心找茬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他身居高位已久,虽不被喜爱仍受众人肯定,不是没对策的。皇帝再心有芥蒂,依然要考虑群臣与百姓的声音,不敢再轻易动他。 贺川倒是急了。眼瞧着陈清玉一天天比以前更加得力,也不知为何这常年无欲无求、麻木履行职责的太子忽然意气风发、精神百倍起来,他私下里找过陈宝闻,言语之间尽是要他与太子反目,不惜用贺椒茹威胁。 “……老十还没说话,贺椒茹就先假意自残,反过去威胁贺川。 他大发雷霆,婚诏却已送到府上,他也不能拿她如何。” 陈清玉把这些云七监视到的事说给萧南时。 “将别人都当成棋子,受制于棋局之中。” 她沉吟片刻,落下一子。 “自困矣。” 100-110 第101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7 ◎老虎帽子和吻◎ * 冬至这天, 陈清玉借口编撰事务需要请教丞相,又来到萧府拜访。 丞相私下吐槽:“这太子,以前我看他最识礼数, 如今却是整日找理由往我们这儿跑!” 还不等萧夫人说话,他自己又摇摇头叹起气来。 陈清玉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吹胡子瞪眼; 却见他在饭桌上小心翼翼,给他添个菜都受宠若惊;他给自己生辰送礼的时候,因为人不在京城,还特地再三赔罪。 越和这孩子相处, 就越会感慨他的优秀, 他对古今政史的精通。可随口的夸赞对方都感动不已, 像是从未得到过什么来自长辈的由衷赞美。 着实令人心酸。 “由着他来嘛。”萧夫人说, “添双筷子的事。” 她差锦绣拿来一个篮子, 上面盖着软布,提着便往那边正在说着今天吃什么的准夫妻走去。 “京城这边冬至是吃饺子。”萧南时说, “可我们家却是遵循漪州的传统,吃汤圆儿,今天府上有黑芝麻馅和鲜花馅的。” 陈清玉点点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见到萧夫人,他们一起行礼。萧夫人笑着,掀开篮子上的布,从中取出一个精巧可爱的老虎帽子, 递给陈清玉。 “这是我自己织的,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儿, 但胜在吉利, 你若不嫌弃就收着。” 陈清玉双手接过帽子, 人一下傻了,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微颤地行礼谢过。 萧南时抓着萧夫人的衣角:“我说娘你今年织帽子怎么没给我留扎辫子的地儿,原来是给他的!” “我的呢,我的呢?!” 她围着萧夫人团团转,眼睛不时瞥向那块被掀开一半的布。 “你都有多少顶了?戴的过来吗?”萧夫人说着,捏了捏女儿因为不服气皱起来的小脸,“行了,怎么可能少的了你的?小皮猴儿。” 她把另一顶老虎帽子取出来,好好套在萧南时的头上,两只老虎耳朵刚好空出来,护住她头顶的双螺。 “嘻嘻!”萧南时双手捏了捏老虎耳朵,嬉皮笑脸地扑进萧夫人怀里,“娘亲,亲亲!” “多大年纪了!” 萧夫人推了她一下,还是没忍住,亲了亲她的额顶,指指陈清玉小声说:“人家还在呢。” 她也不多打扰她们,送完东西就走了,留下假装收敛下来的萧南时和捧着帽子呆在原地的陈清玉。 萧南时转过身便见他这副样子,三两步上前把帽子给他戴好,觉得戴着老虎的他可爱极了,凑近了些,同样撒娇说:“陈清玉,亲亲。” 陈清玉听见她软绵极了的声音,心里波澜起伏,尚存一丝理智:“这是在你家。” 还是等到日后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再…… “嗯呐。”萧南时拉他的手摇晃,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望过去,“在我们自己家里,所以才更要亲亲~” 她很娇软的说:“亲亲我呀,陈小玉。” 陈清玉被她盯着,喉结滚动一下,呼吸乱了几分。 萧南时于是感受到他的身子倾过来,属于他的清香将她包围,她如在话本子上看过的那样乖乖闭上眼,只觉得唇上温热,像是湖水在荡漾,一波推着一波,柔软又缠绵。 很意外的,他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如同大火燎原般深沉掠夺,却又不痛,只是让她心头猛颤,身体被吻的酥酥麻麻,腿一软,就要倒下。 他及时拥住她,将她往他身上带了一下,萧南时羞恼万分,连忙从他怀中退后,又自知先撩者理亏,捂着脸心虚地跑回房里一头钻进被窝,羞的再不出门一步。 直到饭点,才被好久没碰过的真·蟹黄豆腐诱惑出去,埋头苦吃,不抬眼瞧某人一眼。 陈清玉抿唇笑了笑,在桌下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在手心写字道歉;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蟹黄豆腐,萧南时这才肯施舍他一个斜眼,又很快收回。 不过,倒是把鱼酱炒芥菜和清淡的菜盘往他跟前推了推。 萧丞相还很纳闷:“时儿,你今日擦那么多腮粉干嘛?” 萧夫人打了他一下:“吃你的饭!” … * 陈清玉是两日后才知道,冬至这天樨妃亲手给皇帝做了饺子,皇帝因着不爽陈清玉,也不赏脸给她。 她于是叫陈清玉去宫中小叙。他叹气一声,亲自给绿菊浇了水,备辇进宫。 进殿后却发现,今天的怀樨殿与往日大有不同。 以前樨妃说小叙,要不是鞭策他如何讨父皇欢心,要不是责骂他让父皇不喜,却没有一次如同今天这样,备好了席等着他来吃。 樨妃笑盈盈地坐在主位,面前的桌案上摆了一壶酒,几盘菜。陈清玉眼睛一扫,发现是些浓油赤酱焖的荤食,毫无波澜的行过一礼,低头不语。 “玉儿,许久没有和母妃这样好好坐下吃点东西、说说话了吧。” 樨妃眼含笑意,目光慈爱。 陈清玉心中不可抑制地想到鸿门宴,却又为了自己的防备感到喉间苦涩。 他垂下眼:“母妃有话不妨直说。”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樨妃干笑一声,转而说道,“现在一切向好,等你正式娶了丞相家的小姐为正妻,我也就放心了。” “她身份高贵,名声也好,足够配你。” 陈清玉说:“是儿臣侥幸,得以与萧小姐结下婚约,母妃日后也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了。” 樨妃被他驳了话头,本想立马发作,却忍了下去,接着说:“那天之后我想了想,你说的也对,若是娶正妃前先纳了小的,到底面子不好看,你父皇也不会喜欢; 可你终究不能不管母族,你那妹妹虽小却可爱,又是亲戚,等到太子妃入府安稳下来了就……” “此事不必再议,儿臣拒绝。” 陈清玉站起来,行了礼就要离开。 “若母妃没有别的事,儿臣就先行告退。” “等等!” 樨妃一拍桌子。 “她人就在我宫中,你好歹见上一面!” 见陈清玉态度坚决,她继而道:“你现在难道就这么目无尊长吗?难怪你父皇不喜欢你!” 陈清玉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冷静的背手而立,态度似乎柔和下来。 樨妃见状大喜,却听他叫来侍从吩咐:“去宫里找到那位卜小姐告诉她,孤知道她来这里或非本愿,只要就此打住,自为她留意亲事以弥补母妃对她的耽误; 若是继续耗着,她赔上一生孤也不会纳妾,更不会因此对卜家格外垂怜庇佑。” 下人闻声去了,樨妃咬牙切齿,指着他大骂:“你个逆子!你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难道你一辈子都不纳妾?!” 陈清玉淡淡道:“有何不可。” “是不是萧家那个妖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思及此,樨妃一下狐疑起来,“妒妇魅惑,还未进门就……” “樨妃娘娘。” 陈清玉第一次声音冰冷,没有叫她母妃。 “慎言。” “樨妃说我,怎样我都受得。”陈清玉面色沉沉的说,“这么多年听的够多,早已习惯了。” “可你不该说萧小姐的不是。” 樨妃被他吓到,却仍不死心,依旧小声说:“我还不能说她两句?我是她的长辈!” “娘娘可以不在乎儿臣如何想。”陈清玉说,“却不能不顾父皇的婚诏与萧家。” 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让她们来往,借口和理由都已想好,省得让南时受了委屈。 樨妃将原本更难听的话咽回去,不平的说:“我告诉你,这侧妃你是不纳也得纳,最不济,你收她做通房!你要制衡拉拢,让你父皇放心将皇位传给你,肯定是助力越多越好……” “你看他后宫那么多人,年年都有新的,他是皇帝,他都不得已——” “助力不是只能靠婚事实现。”陈清玉再也听不下去,打断她自欺欺人的洗脑,“以及,您当真以为父皇是身不由己吗?” 樨妃目光一凝,听见陈清玉继续说:“他是皇帝,至高无上,彼时又没有巨大的政斗,不需要靠出卖身体或者讨好妃嫔得力。” “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想要那么多妃子而已,并非苦衷。”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皇?!”她发疯般用力推着他,“他有那么多妃子孩子,却只有你一个太子!这就是他唯独爱我的证明! 不是那个死了才被留恋的皇后,不是那个为了亲族关系纳进来的贺倩碧!你这个不孝子,天杀的贱种,怎敢诬陷我与他的情谊!” 陈清玉沉静的扶了一下因为用力过大险些跌倒的樨妃,面色不变:“封我为太子,不仅是因为当时您与他情比金坚,也不是因为有多怀念先皇后,而是需要一个权力不大的言官家族来抗衡当时的权臣。” 皇帝的能力平平,一生最可堪吹嘘的便是斗掉了一两个权臣;权臣除去后,又把除掉权臣所依仗的家族剪草除根,来回修剪,剩下的重臣家族亦都不庞大,由此确保谁也动摇不得他的皇权。 “啪!” 樨妃摔碎刚才陈清玉面前的茶盏:“你怎可说他不爱我!!!” 下人深知她发起脾气来的秉性,都在外沉默守着,不敢进屋来收拾。 陈清玉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然后俯身捡起一块碎在她脚边的茶盏碎片,防止伤人。 他捏住碎片,又轻轻放在桌上,平淡的随口问道:“母妃爱我吗?” “你、你……” 樨妃指着他的鼻子,手指颤抖,又忽然摊开五指,蓄着力就要往他脸上打去。 陈清玉怕自己的脸被她指甲刮花留下痕迹,让萧南时看着害怕,立刻退后一步,即使顶着忤逆母上的名号也不愿再任她搓磨。 “娘娘!!” 这时,却有一个太监突然闯入他们谈话的地方,迅速跪在地上。 樨妃眼看着就要往他身上扔茶壶,陈清玉抬手制止,只听太监叩首,颤颤巍巍通报道:“长公主请人来问候娘娘,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声音落地,似要证实他的话一般,萧南时一袭流彩宫装掀开琉璃珠串成的门帘,笑盈盈地踏进屋内。 第102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8 ◎为他出头◎ “见过樨妃娘娘。” 萧南时周全的行过礼, 对陈清玉悄悄眨眼。 “太子殿下。” 太监捂着脑袋退下了。樨妃看着她,面色不善:“怎么是你来了?” 萧南时陷入回忆。 想今日,她也不是碰巧入宫的。 她原本正躺在床上思考晚上吃什么, 和小春抱怨冬日天冷不想出门,在外面跑的次数多了吧,在家却又闲得慌。 小春当即便探查一番,告诉她樨妃叫陈清玉入宫,准没好事。她于是立马跑去长公主的宫殿里探望,话里话外想打听些宫中的琐事。 长公主却似乎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她弹了下萧南时的脑袋, 摇了摇头:“你和太子真当我老眼昏花了不成?” “那日花厅里, 你和他前后脚出去, 回来的时候就捧着个糕点吃。 我当时就奇怪, 你可知你吃的那种雕成花的蜜红豆年糕是宫中一位大厨最得意的古方?各类配比都是他钻研数年得来, 轻易也不给旁人做。” “我后来一问,只有太子去请他做了一大块来, 恐怕是惦记着某只小猫儿馋甜食馋的紧吧。”长公主调侃道。 萧南时脸蛋红扑扑的。她其实只是喜欢吃好吃的,吃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那天那糕点,她只当是他上哪儿随意买的呢。 “你今日来我宫中,想必也是为了他吧。”长公主又说,“听说,樨妃今天让他进宫了。” “我看樨妃那样子, 是想把自己娘家的小姐塞给他当侧妃呢。” 萧南时刚想找补反驳,又低头沉默下来, 看起来委委屈屈, 楚楚可怜。 长公主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你在这儿丧气什么?” “你若实在担心, 我给你个东西, 你替我给樨妃送去。” 萧南时是不担心那个什么娘家小姐的,可听小春说,陈清玉拒绝了人家,那个小姐被他命人送出宫去了,樨妃大发雷霆,想要对他动手。 她这才承了长公主的情,火急火燎就往怀樨殿赶,幸好幸好,还没让她有机会伤着清玉。 萧南时上前两步,站在樨妃与陈清玉之间对她福身说:“臣女奉长公主殿下口谕,特来为樨妃娘娘呈上在西天大音寺开过光的佛珠。 长公主说陛下经常向她提起,娘娘为人最温和妥善,又喜慈悲,故赠予佛珠,以祝娘娘和顺安康。” 樨妃一向知道长公主在皇帝心中分量,素来讨好却不得,这下受宠若惊,连忙收好佛珠,不知该感到面上有光,还是无有颜面承受这些赞誉。 她此时看萧南时也顺眼不少,柔声对她说:“本宫和太子还有要事相商。你来一趟也辛苦,冬日天冷,让宫女给你拿本宫最珍贵的那件狐裘披风穿上,这便回去替本宫谢过长公主吧。” 萧南时直起身,双手交叠与身前,端端正正地笑道:“恕臣女不能从命。” 樨妃只当自己听错了,一张笑脸还挂着,又听她重复一遍:“恕臣女,不能从命。” 樨妃本就是强压着脾气才有二分好颜色,这下更是新火旧火一起燃起,扬起下巴就厉声呵斥:“你敢忤逆我?!” “我看就是你这妖妇,引得太子不孝!”她怒极,“难怪他先前一直都很是听话,如今竟也敢骑到我头上去,还好意思质疑他亲娘不爱他,都是你在背后挑拨离间吧?!” “你就算得了婚诏,也始终是我的晚辈,更何况现在还没嫁进东宫就如此猖狂,日后还了得?如此没有教养,我今天非得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不可!” 她边说边伸掌打下去,刚刚陈清玉一个青壮男子她打不过,这小小闺阁女她还收拾不得吗? 萧南时没想躲或者反抗,她一听樨妃说她父母云云,一下子气到了,正指使小春电一电她。 小春却没敢下手。 因为刚才一直因震惊陷入愣怔的陈清玉已然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樨妃的手很快落下,原要扇萧南时的脸,如今手刚扬高,擦过陈清玉的脖颈,指甲在上面落下几道抓痕。 萧南时急了,连忙扯住他看伤口,幸好只是浅浅的指甲痕。 樨妃却不依不饶:“不知廉耻、罔顾礼数! 你这个不孝子,为了这么一个轻浮女子违抗我,说我不爱你?!” “我若不是爱你,怎会望子成龙?我为了你好,我有什么错?” 萧南时拉走陈清玉,挡在他前面,没让他有机会开口。 她问樨妃:“娘娘说您爱他。” “可您尚且知道为我找一件披风,一直以来,可有嘱咐过清玉添一件衣裳?” “娘娘桌上放着好酒好菜,可您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吃这些油腻荤腥,他喜欢吃什么,他喜欢用什么香,您知道吗?您关心过吗?!” “我本不愿说这些让他伤心。”她呜咽一声,感觉心口有些疼,含着眼泪说,“可娘娘总用您自以为的爱意来胁迫他、操控他,他又不是您的一个物件儿,他是您的骨肉啊。” “爱子,所以望子成龙吗?可子若成不了青龙白龙,就不爱他了吗?” 樨妃两眼通红,只觉得一直以来给自己构建的顽固心墙骤然崩塌。 她指着陈清玉问:“你、你来说!你有本事就说我不爱你!你以前种种缺陷,都是我给你掰正的,我这可全都是为了你好!!” 萧南时还想再说什么,陈清玉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将她护在身后。 “母妃。”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开口,“母亲。” “您从来不让儿臣叫您母亲,可儿臣今天斗胆,还是想叫您一次母亲。” “母亲,您望子成龙,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我知道,是我小时候贪吃甜食,吃坏了牙齿,被父皇责备不够克己端庄,您派人把我绑在屋中,整整三日只靠喝水度日; 是我和一个小太监下了学一起斗蟋蟀,您就在我眼前,把他活活打死,不许我哭一声; 是我做功课,做错一处,您就用戒尺打一下我的手。冬日里打得皮开肉绽。” 他苦笑一声,带着几分鼻音:“您总是说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有次父皇命我办事,路上运输的人出了意外,结果为让父皇息怒不怪罪,您把我打了二十板去向他请罪; 还有一次,我做错了事,雪天罚跪到晕倒,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人敢来扶一下。我在雪里躺着,到了晚膳时分才自己醒来。” 樨妃听着他语气温和地讲着桩桩件件,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根本不记得这些事,也震惊于陈清玉居然都记在心里:“你现在与我翻旧账又怎样?那之后你不也越来越好么?” “是。”陈清玉声音沙哑,“或许,我真的变好了。” “或许,母亲,您真的很爱我。” “但这样的爱,太累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苦苦哀求一点母亲的“爱”的小孩了。 “您放心,我定会勤勉处事,励精图治。”他对樨妃说,“日后不负您的期望,为您颐养天年,保一生荣华尊贵。” 只是,不会再那样爱您了。 樨妃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掌心里溜走,她手足无措,咬唇颤抖着说:“你……” “当时,我就不该管你!”她仍不愿多想,习惯性地去指责他,“把你打死了才好!” 说完,又拿起桌上的碎片想要往他身上扎去。 陈清玉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不详的笑了起来:“母妃,我一直觉得,当年的那一次次板子下,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如今,您还要再杀死我一次吗?” 萧南时赶紧拉住他的手,陈清玉失望的看着依然举着碎片的樨妃,回握手心的温暖,向后退了一步。 “母妃。” 他重新叫回这个熟悉不过的称呼。 “若无事,儿臣告退。” * “你去看过没有?怎么样了?” 长公主的宫中,贴身的嬷嬷疾步走回,她便开口问道。 “那樨妃是不是又在闹太子?” “长公主猜的不错,正是呢。” 嬷嬷叹了口气,眉头紧紧锁着。 “她原本是多么温顺可人一个女子,如今却是这么不好相与,动辄不把人当人。” “樨妃娘娘眼看着是要掌掴太子了,亏的长公主您让萧小姐去送东西,才及时打断,不然太子那是反抗也不成,不反抗也不成呐!” “也是我粗心大意,一开始就该让你跟着她去。”长公主也皱起眉说,“幸好南时这个孩子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她没事吧?” “没有没有。”嬷嬷说,“我偷偷听着,她护着太子,太子也护着她;而且殿下您颇疼爱萧小姐,樨妃定有所顾忌,最终也没敢动真格下手。” “呵,她就算有所顾忌,也只是顾忌皇帝罢了。” 长公主低眉。 她人老了,膝下无子无女,早年又不顾前嫌,为了保身帮着险些把自己嫁去和亲的皇帝上位,这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陈清玉小的时候,她也抱过,后来因为皇帝忌惮,她自己也觉得他太疏离有礼,实在没有小孩子该有的那种天真可爱,就慢慢淡了下来,一直不插手任何事。 如今太子长成,身边有了萧南时这样的好孩子,在她的中和下,那种如精致玉雕般的出尘感散去,才渐渐多了烟火气。 她刚刚和萧南时讲这些想法,对方却说了一句话,让她思量许久。 她说:“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有运气活的天真可爱,活的有烟火气。” 所幸她发现他们的事后,在皇帝面前,也帮着说了几句。希望这善心来的还不算太迟。 长公主望着窗外秋末没落完的枫叶,对嬷嬷说:“我最近时常想起,清玉小的时候,也是雪玉可爱,粉雕玉琢,还有几分调皮。” “这皇城,果真是个最折磨人的地方。”她自言自语,“你说这里面,真的会有真情吗?” 嬷嬷为她续上热茶,回答道:“有人没有,自然,也有人会有。” * “小时。” 天冷,他们走的路也偏,从怀樨殿出来一直到现在,宫道上都没人。 但陈清玉现在也顾不上那些。从殿里出来后,萧南时就一直沉默,眼眶里还挂着点点泪珠。他紧紧牵住他的手,往一处寂静的园子走去。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秘密基地。” 萧南时这才抬眼,看向那个梦中出现过的秋千,比她家的那个要更小一点,一看就是小孩子坐的。 “原先是要拆的。”陈清玉带她走过去,轻轻拂去秋千上的落灰落叶,“后来十弟说喜欢,父皇就没拆。” 这里原只有他一个人玩,后来陈龟年跟踪他来了这里,也缠着他一起玩。 再后来,龟年死了,他每被贺贵妃发难一次就会来这里坐上很长一段时间。 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年掉下去的是他,那么母妃会不会也惦记他这样久,为了他恨着别人?父皇又是否会放下对他的不喜,后悔没有多给予他一个微笑? 会的吧。 ——一定会的吧? 他在这里被母妃的宫人发现之后,她怕他沉迷玩乐耽误正事,说要拆掉秋千;陈宝闻那时已经由贺贵妃抚养,不知为何也发现了这里,对皇帝撒了娇,他便又不许人拆了。 陈清玉记得,有次他压力很大,想要过来放松一下,却远远看见陈宝闻坐在秋千上,父皇在后面推他,贺贵妃站在一旁,指着他俩笑。 他本该走开的,却自虐般站在原地。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见到私下的父皇,见到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那种笑脸。 他摇摇头,停止回忆,对萧南时小心翼翼的说:“刚刚让你见笑了。” “可有吓着?” “没有吓着。” 萧南时抱住他,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背,柔软的白色布料表面光滑,她轻拍了拍,眼泪又要流出来。 “我也没有笑哦。” 陈清玉松开她,仔细看她红红的眼睛,左右眼眶内各蓄出一颗小珍珠,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流落。 “那也别哭啊。” 他取出手帕为她轻柔地擦拭,反倒是自己低低的笑了。 刚才说出那些话,那些事,明明应当无比难过的,但好像也无所谓了。 在她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他身前,去和母妃辩论为他出头的时候;在她第一次牵起他手的时候。 “想荡吗?”萧南时突然止住眼泪问他,“我推你。” 陈清玉想,这么小的秋千,他怎么坐的了,又怎么舍得让她推他? 但萧南时坚持道:“不许瞧不起我,我力气可是很大的哦!” 陈清玉想到她射箭时的英姿,哑然失笑,被她赶到秋千上坐好,竟也刚好坐得下。 萧南时在他背后轻轻推着,没过一会儿陈清玉就问:“手累了吧?换我来推你。” 却没人应答。 他偏过头去,没见着她的影,着急的正要起身,忽然感觉秋千被人牵住停下。 回过头,只见萧南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前,一只手扣住他抓着秋千绳索的手,另一只手揪住他的披风领口,俯身亲吻他。 他明知这是在宫中,而他们不该如此,却更加情难自禁地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的缠绵悱恻。秋千随二人的动作不止摇荡,风卷着地面的枯黄叶片,脆生生地滚动。 很久以后,陈清玉每次想起这个吻,都会顺带想起她某天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埋葬痛苦最好的方法是,用新的回忆覆盖它。” 在这个被他懊悔泪水淹没的秘密基地,留下一个秘密的、不被礼数允许的吻。 他们都不会亲吻,呼吸声很乱的交杂在一起,她的唇一次、一次盖印上他的,胡乱蹭着。 陈清玉怕她摔下,一只手扶她的背,另一只手扣上了她的后颈。萧南时瑟缩了一下,一阵酥痒,狠狠地咬了一下他柔软的下唇,羞红了脸,擦掉眼泪就跺跺脚小跑走掉。 她不承认自己临阵逃脱,边走边欲盖弥彰:“……我饿了,先回家了!” 留下陈清玉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痴痴地傻笑。 他似乎看见,秋千上除了自己,还有小时候的那个他,形单影只,泪流不止。 倘若可以,他想告诉他,比起想用自己的死去自我惩罚,还是撑一撑吧。 撑下去,就会遇到她。她很爱很爱你,你也很爱很爱她。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几日后,京城的一处偏僻别院里,萧南时眼看面前的男人挣扎不已,半点没有吐露真言的意思。 此人正是靠小春找到的、先前被供出来的前贺府管事。 他是边关来的,见过一些大场面,萧南时命人对他又打又吓,却无济于事。 那人被绑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真的不知你说的是谁啊?!我是在贺府做过工,但是如何能见过那金尊玉贵的皇子呢?!” 萧南时看着他,忽然笑了:“我打听到,你是信佛教的。” “佛教说,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自因自果,既非天降,亦非神罚。” “然而一报还一报,你可知什么是现世报?” 管事停止了撒泼打滚,吞咽一口,却并不信她,只当她在激自己:“我从未做什么亏心事,什么报不报的!” 萧南时叹了口气:“我原想你是个诚心的佛门子弟,替你好说歹说,请人帮你压了那报应。 传说被你害过的人,若不坦诚对他们忏悔,便会重回你的身旁索命。如今你一定要这样嘴硬,是谁也帮不了你了。” 管事的还想狡辩,心里却渐渐后怕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见眼前嗖嗖闪过一个鬼影,紧接着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男童,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 “你以为——” “啊啊啊啊啊啊!!!!鬼!!!!!” 一切想法都在他看清楚那个男童的脸以后戛然而止。 他几乎感觉天昏地暗,险些把舌头咬断,嘴巴大张着猛烈喘息,流下含着血丝的唾液来。 “你、你不要过来啊!” 他在地上挣脱不得,用力蹬着双腿想要远离这个长得和八皇子一模一样的男童,大脑一片空白,当下便不管不顾地哭吼道:“不是我要害你的!不是我!!” “而且就算我不害你,你、你也活不长!你就是个痴呆,你根本在那里好好活不下去!!” “将军他是可怜你才送了你一程,最后拿你的命给贺家做些好事,你可怨不得别人!!” “谁叫你自己不争气,小小年纪竟然出现了早衰痴傻的迹象,不掉下去也是变成傻子的命!!不是我害的你——” 管事的状态疯癫,萧南时给云七一个眼神,让他把人带下去继续撬嘴审问。 长得和陈龟年一模一样的男童跪在她面前,她叹息一声,命人好好送走他。 乌尼雅的易容丹不可逆,所以她找清玉要到了一个牢狱里被株连的罪臣子孙,这个男孩又身患重病,她事先与他做好交易,让他依照八皇子的画像改头换面,余生被安排前往云家隐居的灵泉山谷医治。 然后,她走到另一个角落里,按住旁观了一切的陈清玉,阻止他想要提刀冲出去的动作。 她抱住他,又一次拍拍他的背。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虽然他一直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始终是自责的。 可其实现在才真相大白:他不是旁观的幸存者。他也是受害者,是被设计和利用的一环。 “我先前偷偷查过,那贺贵妃的母亲一家人都百病缠身,有疯的,有傻的,有病入膏肓,贺贵妃是个例外,但早年间身体也差。” 她紧紧拥住他说。 “八皇子生前……定是被当时频频进宫的贺川发现了心智迟缓的迹象,断定他没有前途,就……” “就用来设计你。” “都是他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知道吗?” “………” 陈清玉僵直的身体在她怀中逐渐找回一丝清明与温暖,他回抱住她,鼻息急促地喃喃道:“龟年他……” 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她如何能挖掘到这谁也不知道的陈年密辛,也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他曾经怀疑过,想要调查那冰面的问题,贺川却弹劾他想推卸自己的责任。彼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连母妃也不听他的想法,斥责他为何贪玩,又不好好看着陈龟年。 被说的多了,他自己也相信,一切都是他的问题,与旁人无关。 可是—— “贺家……居然是贺川。”他嘶哑的说,“贺贵妃应该不知情,那么就是贺川一手谋划。” “我以为他千万不好,可到底真心疼爱龟年的。” 萧南时的睫毛垂下,心中也很讥讽。 又有谁能想到,每年给最疼爱的妹妹专门栽培她最爱的菊花、和皇帝称兄道弟的贺大将军会残害妹妹的亲生子呢? “斯人已逝。” 她松开怀抱,摸摸陈清玉苍白的脸,抵住他在寒风中显的温热的额头。 “我们为他报仇吧。” 第103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49 ◎昏死◎ * “殿下, 已经将十殿下送走了。” 太子府中,云七进屋汇报。 “派人保护好他。”陈清玉说,“贺川想要把控住他图谋皇权, 他性格直率,恐会遭胁持。” 云七应下后,又道:“幸好殿下未雨绸缪,有骁云将军站在我们这边,就算贺川相害,陛下坐观不动, 也能应变。” 陈清玉垂眸不语。 若真走到那样一天, 便没有谁不动、谁应变一说, 不是随手斗一下就可收场, 定直指皇权, 时局动荡。 “殿下规划良久,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云七看他脸色不太好, 出言询问。 “您刚完成地志的修编,近来虽非夙兴夜寐,亦是劳累。 萧小姐今晨还差人来问过,殿下可有好好吃饭?” 陈清玉原本持卷静思,习惯性想要回绝他的提议,但听到后半句话,眼神柔和下来, 勾唇浅笑。 他放下纸笔,这才觉得有些口干, 刚刚拿起茶盏, 便一阵猛咳。 “殿下?!” 云七大惊失色, 陈清玉抬头, 不解他为何惊慌。 他望向茶盏。 已经放凉的茶水中,却不知何时染上黑红色的鲜血。 下一刻,他摸到自己唇下同样的血迹,右胸闷痛,直直倒下。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得到云七急讯的萧南时提裙匆匆行走于太子府的长廊中,往陈清玉的卧房走去。 “你们都是干什么的,饮食可有查过,可有监督他按时吃饭吃药?!” “回小姐,都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殿下以前饮食不规律,也经常熬夜,但最近已经好多了啊!” 管家和云七都带着她往里疾走,边走边接话。 “殿下最近看过太医,说是并无大碍,开过几副药,都好好吃着,实在不知是何缘故……” “吱呀——” 说话间,萧南时已经推开了那道房门。 她此刻也没心思想别的事,一开门就冲入房中,步若流星赶往床上静躺着的人身边。 下人们立刻关门在外把守,太子府最信赖的太医站在萧南时身后,叩首禀报。 “萧小姐,太子殿下他目前没有大碍,只是持续高烧,昏迷不醒,恐要好好休养……” “持续高烧,昏迷不醒。” 萧南时重复着,并不回头,只是坐在床边,摸了摸陈清玉滚烫的脸。 “你告诉我,这叫没有大碍?” “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太医忙说。 小春用自己的仪器检测一番,说道:【他说的是真的。】 【陈清玉没有到性命攸关的地步,你也知道,发烧是自我免疫,是一种自救。】 萧南时知道它的意思,却还是不安,也万分不解:哪有发烧烧成这样的?面色惨白,咳出黑血,昏迷不醒。 她问太医:“他最近的药都是你开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身体一直很好的,吃了药便这样了?” 她在府中听小春说陈清玉突然晕倒,便火急火燎换衣服,换好后,恰好云七也急速赶到,将她秘密接入太子府。 那时她怕极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怕他是中毒。 “微臣斗胆揣测,还请萧小姐宽心听之。” 太医见她面色惨白,还没有从担惊受怕中回过神来,先好言劝道。 萧南时也知道她该冷静下来,可陈清玉还昏着,她又想到住持曾说他一劫未解,心紧紧揪起,无法平复。 她努力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沉静端庄,坐直身转向太医:“你说。” “殿下近来,的确爱惜身体。相较于从前作息紊乱、食欲不振、过强锻炼,已经康健不少。 微臣刚才问过太子府的管事,说殿下现在虽然依旧因公劳碌、起早贪黑,却比从前多休息很久; 许是……生活有盼头,心也轻松有神下来,看文可加入t讯裙巴仪死八以陆玖流伞,天天更新最新完结文不再如以往那般忽视、苛待自己。” “然后呢?” 萧南时心生疑惑。种种这般,不就是越来越好的表现吗?又怎会出此变数? “然则世间万物,都讲求调和平衡。” “自己做不到平衡,便会被身心外界强制着重新平衡;过满则溢,过亏则虚,凡此种种,因果转换。” 太医解释道。 “长久劳碌、身心俱疲之人,一直以来都强撑着让自己打起精神,看起来强健精神,其实内里已然损伤。” 萧南时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想起一开始见到陈清玉,他如天神忽降一样将她救起,那时的她心里,他强大、温柔、完美、无懈可击,也只有深入了解后才知他心中亏欠。 那完美与强大,便是欲死之人的强撑。活物都没有完美的,凡缺陷,就是人能好好活下去的机缘。 “缺即是盈,盈即是缺。正如月之两面,共生共体。 殿下强盈久矣,一朝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外界与内心的重压消失,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导致一直被压制的顽疾发作,咳出坏血。” 太医总结说:“……又因旧日亏损,脏器过负。 所幸殿下身体总体康健,这才有了自我修复的契机,就是昏迷、高烧。如此看来,这些东西对殿下,都不是坏事。” “正如野火过境,烧掉了杂草,来年春原才能生出新的芳华。” 萧南时扶额叹息,起身扶起太医。 “谢圣手良言。”她恭敬道,“殿下此后恢复,还要劳烦您看着。” “可殿下,何时能醒呢?” 太医礼让一番,最后才沉默半晌说:“微臣也不知。” 萧南时点点头,托人送他下去煎药,自己坐回陈清玉身边,静静看着他。 她说:“陈清玉,他说了一大堆,听上去真有道理,可你还是不醒,也不知什么时候醒。” “你是要娶我的,没忘记吧?” 他没回答她,她的眼泪落下来,都不知落给谁看了。 “你要不早些醒来,贺川那个王八蛋就要篡位了,到那时我就回漪州去,再也不掺合你们的事。” 【你说,会不会是剧情有强制力…?】 小春知道这时候不宜开口,可还是想让她早做打算。 它没觉得那太医说的不对,只是它检测一番,实在看不出陈清玉有任何在下一秒醒来的迹象,这才忧心忡忡。 【他现在不想死了,就没办法坐稳江山后再给男主角腾位置,所以……】 “不可能。” 萧南时立刻反驳。 她经历过两个世界,两次都好好逆转了命运,没有哪个世界有强制力的。 他不可能死,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萧南时深吸一口气,握住陈清玉冰冷的手,贴在脸上,擦拭掉湿润的泪痕。 “那就杀了。” 小春一惊,听见萧南时细细的声音。 “那就杀了男主角。” 疯子。 小春在心里说。 她自己的仇人,都没有狠得下心立马杀掉;可能危及他性命的人,哪怕只是可能,她就起了杀心。 它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一动不动守在陈清玉的床边。 窗外来了两只鸟,啾鸣着。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下人过来送煎好的药。 萧南时接过碗,吹了吹,一勺一勺喂给陈清玉。 他没有知觉,喂下去的药液从苍白的嘴角溢下,萧南时用帕子仔细擦拭,又按着嘴喂他服下。 “喂。” 无人应答。 “喂,起来自己喝,我可没伺候过人。” “你小时候也是这么麻烦吗?那时你都挺过来了,这次怎么还不醒呢。” “其实我有点嫉妒你八弟,甚至十弟。 当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加上我一个呢?” “……你又不理我了,是吧?” “上辈子听不见我说话,这辈子还是听不见我说话,你真是让人讨厌,我最讨厌你。” …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叫了多久,她就守了多久,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多久。 一句一句,一句一句。 “你这个。” “麻烦的。” “坏家伙。” * “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宫的马车里,贺将军问手下的暗卫。 “他以前不论什么病痛,上朝是日日不会落的,如今说是感染风寒就卧病府中,必有蹊跷。” “确实令人生疑。”暗卫说,“可是太子府上下密不透风,那太医也是个口紧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萧家呢?”贺将军想到太子的婚约,“可有什么反应?” “并未,还是照常上朝,萧大人看着还很高兴,许是想着太子卧病,萧小姐就可以晚些出嫁了。” “陛下对此也乐见其成。太子不在,他觉得无人和自己争权,正铆足了劲儿处理年末的事务……” 萧丞相的表现自然是做戏,萧南时在太子府上侍疾之事也被瞒得死死的,幸好她素来不爱出门,更借着婚前在屋中避嫌的名头“闭门不出”。 贺将军轻嗤一声,心道这萧府也并不看好太子嘛。 他暗自思量着定要趁太子卧病夺取权力,却想到陈宝闻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摇头叹气。 等到了贺贵妃的住处,他送上冬日里依然盛放的极品菊花,坐下来歇息片刻,话里话外是要妹妹劝导陈宝闻,抓紧这个好机会。 贺贵妃这回却并未立刻答应他的话。 她只是替他倒上一杯温热的菊花茶:“哥哥还是那样疼宝闻,疼妹妹的孩子。” 贺将军怔了怔,捏住茶盏,然后一饮而下。 “你我是兄妹,是这世上最亲的人,这本是应该的。” 贺贵妃轻柔的笑了。 “是呀,哥哥疼我的孩子,就和疼爱我一样。” “记得我小时候,只是贺府里最不受宠的庶女。我娘生我之后身子一直很差,形如槁木,父亲避讳她,从来不过问,连带着我也无人问津。” “后来记得有一天,我发了咳疾,明明只是冬日大寒天里冻着了,偏生有婆子说我是痨病,要把我生生打死; 我娘在床上等死,没人护我,只有哥哥当时冲进我们那个粗陋的小院子来,把我抱出去,找大夫、抓药……” 贺川听她说这些陈年旧事,眼神柔和下来,半点看不出后来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狠戾。 贺贵妃接着说:“大夫说,倩碧是先天的肺不好,又久经寒凉,需要用药材吊着,平日里没事就喝菊花茶养。 父亲不许哥哥给我治病,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累赘,哥哥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都听到了……” “你不是。”贺将军立马把茶盏放到桌上,厉声说,“倩碧,你从来不是累赘。” “——哥哥为了将我好好养大,为了给我挣一个好的日子,离开京城去投军,用命来挣军功,这些,我也都知道。” 贺倩碧扶着桌脚,目光放空,不知看向何处。 “后来哥哥真的凯旋,名满天下,成为了那年最最得意的大将军,我真的,很开心,很自豪。” “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正好被父亲送入宫,做了秀女……” 贺川声线颤抖:“别说了。” “后面的事,不提也罢。”他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妹妹。” 贺倩碧却忽然扭过头,扭到背离他的一方,疑声问道:“可我一直在想,难道哥哥当年帮我的那一日,就知道日后要送我进宫维系贺家与皇帝的关系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 贺川站起身来,攥紧双拳咬牙切齿。 “这怎么可能!我若知道,我当年若是知道,我——” 他怎会在边疆策马驰骋?!守着那点虚荣的荣耀沾沾自喜,丝毫没想到遥远的京城,最疼爱的妹妹即将困锁深宫。 可他又想,晚了。 一切都晚了。 “这么多年,你果然在怨我。” “这么多年。” 贺倩碧看着远处一株玉立的菊花,它被栽植在皇家专供的名贵金器里精细呵护,美的惊心动魄,美的毫无菊花该有的样子。 “我从未怨过你。” “倩碧这条命,是哥哥给的。” “这么多年,哥哥说什么,倩碧就信什么;哥哥要倩碧做什么,倩碧就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说,“争宠,生子,育子。 要龟年和太子争,要闻儿和太子争。 恨上太子、构陷太子、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 “哥哥,倩碧欠你的,倩碧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会还给你。” 贺倩碧转向他,今天第一回和他四目相对。 “所以哥哥有什么要求,尽管来和我说,我一定在所不辞。” “倩碧……” 贺川喃喃。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竟然不敢承受她的凝视,即使放在往常他对此无比渴望。 “你不欠我什么,能做你的哥哥,我心甘情愿。” “日后有事,日后再说。 最近的药照旧放在菊花的土壤里,你记得按时喝。冬天到了,你多添衣。” “君臣有别,你已是宫妃,我不宜久留,先走了。” 说罢,他快步离开,似乎在逃离什么。 贺贵妃看着他留下的菊花,土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眼熟的凸起。 她的眉眼冷下来,将那名贵的菊花一根一根拔下来,用看似柔弱的玉指碾碎。 “小姐?” 贴身的侍女见贺将军离去,提着篮子进来打算收好菊花下的药,见状心中不解。 但她从在府里时就一直跟着贺贵妃,自然也知道她心中种种伤感,劝慰道:“小姐您心里苦,奴婢知道。可不要把药材不慎糟蹋了呀。” 皇帝自私又阴狠,若知道贺贵妃先天有疾,恐怕只有一分怜惜,剩下九分都是嫌弃和避而远之,唯恐她将病气渡给他。故而贺将军想了这个法子,偷偷配好药藏在菊花下面送进宫来,保证贺贵妃能喝到。 这菊花本就栽培不易,贺贵妃自身也喜欢,所以他命人呵护的就更用心,也耗金无数;那药材自贺家发达后更是换了最贵重的,足见他对妹妹的用心。 可侍女想不明白,这样一位哥哥,为什么要害死娘娘这辈子最最爱的孩子? 娘娘因为八殿下痛恨太子久矣,太子卧病前,却偷偷遣人来找过一次娘娘。 她作为亲信也跟着去了,确实见到了以前在贺府见过的,贺将军最信赖的管事和近身侍奉的下人。 他们两个看起来很不好,说出的话让人胆战心惊。 “八殿下本就是个没用的,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太子,将军让他用死换贺家一个受皇帝怜惜的好前程,那是他的福气才对……” “救命啊,来人啊!不是我要害八殿下的!是将军、是将军命人监视他,然后——” 最后,前管事的身上滚出了八殿下贴身的小飞镖,那个货不真价不实的玩意儿还是娘娘亲手削的,八殿下日日贴身不离。出事后,她们都以为那飞镖随殿下的落水沉入湖底,不曾想被这人后来清除痕迹时捡走。 她没有听完,那人也没有说完,陈清玉就让人捆了那两人塞住嘴押下去。 她都忘记最后是怎么离开的了,只记得陈清玉走后,娘娘一个人在那间相见的密室里坐了良久,捧着小飞镖一言不发。 … 殿上,桌前,贺贵妃手心摊开,一把菊花的残碎随之撒落。 “糟蹋了药材又如何?”她说,“靠这种东西活着,又如何?” “小姐!!”侍女一下子哭着跪下来,“小姐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啊!” 贺贵妃出神片刻,笑了:“我以前笑樨妃那傻子,恨桂花,恨她做了皇后的替身,以至于连得了许多桂花封赏的儿子也恨,都没想过那些桂花物件儿都是她赏给她儿子的。” “花有什么好恨的?恨来恨去,还不是为了活得好,重新去讨好皇帝? 还自己骗自己,说什么真爱。” 她笑着笑着,忽然流出两行清泪:“可我如何不恨菊花?” 我如何不恨菊花呀?哥哥。 “全部处理掉,药也不必留。” 她吩咐泣不成声的侍女。 “日后私下里,也不必再叫我小姐了。” “我是八皇子的生母,十皇子的母亲。” “我是这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娘娘。” * 又过了三日,陈清玉依然毫无苏醒的迹象。 皇帝不闻不问,巴不得他凭空消失; 樨妃上次心中有怨,还等着陈清玉去给自己认错; 十皇子、孙家等很多人都想来探病,萧府也适时在明面上递了帖子,都毫无例外被拒绝。 小春日日探查,几乎快要把自己熬成医疗的器械,只是想得出些什么成果让愁容不展的小时姐姐好好睡一觉,却无济于事。 萧南时每天守在太子府,给他喂药,和他说话。 他没有回答过她一句。 萧夫人在云七的密送下来过一次,送了些她爱吃的糕点,却只见到一个食欲不振的失魂儿呆子。 她气得狠狠拍了下女儿的脑袋,替她紧紧绾好凌乱的头发,捧住她的脸直面铜镜。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若是他醒来,见到你这样,会不会被吓到?” 萧南时张了张嘴,发现早已口干舌燥,依然木木的说:“他不会被我吓到。” 她唱曲子唱成那样,他都说好听…可是,她现在唱曲子,也没人再来捧场了……… “那若他醒来,看你垮了呢?”萧夫人问,“到时候,他拖着病体,依然要昼夜颠倒着照顾你,你自己想想。” 萧南时仔细想了想。 然后一下子对着镜子,咧嘴哭了出来。 “娘,我好委屈,好难过!他为什么这样可怜……”她抱着萧夫人号啕大哭,“他的日子刚刚好过一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萧夫人拍拍她的头,摸了摸刚刚自己打过的地方,轻揉两下。 “你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是事儿,他要醒就是醒,不醒就是不醒。”她提议道,“还不若出门散散心,先把自己调整好。” 萧南时回头,望向陈清玉躺着的床:“我只是,不想让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无人。” 最终,小春也千劝万劝,承诺一定看好他这里,一醒来就告诉她,她才肯和萧夫人一起出门。 是去往寶华寺。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不信这些神佛。” 马车上,萧夫人强迫萧南时吃着加热过的蟹粉酥,为了转移注意力说道。 “我现在也不信。”萧南时说,“可若是能让他醒,我就信。” 萧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揉着眉心:“你竟这么喜欢他。” “对不起,娘。” 萧南时看着母亲,忽然鼻头又一酸。 “女儿很不懂事,让您和爹爹为我担心了。” 萧夫人却摇了摇头。 “你能这样,我理解,更有些欣慰。”她说,“你知道吗?时儿。你能为了这样的事就如此难过,天塌下来一般,不仅说明你对他用情至深,能得到和他的姻缘必定心中满足; 更说明我和你爹爹这么多年把你养的很好,很顺遂,没有遇到过什么别的艰难困苦。” “只要你不伤着自己的身体,为了他伤心一些,又如何呢?”她反而笑起来,“我们时儿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真真切切、真心实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呀。” “娘……” 萧南时眼泪汪汪,紧紧抱住她。 “谢谢您,也谢谢爹爹。” “我永远爱你们。” 萧夫人抚摸着她,望向马车窗外遥遥可见的寶华寺。 若真有佛祖,请您让太子殿下快些醒来吧。 也好让我们万事都如意的时儿,抹掉最后一处不如意。 * 佛殿中。 萧南时面朝佛祖,双手合十祈福。 在外人看来,太子卧病在床,她身为准太子妃,前来祈福并无不妥,所以这回也并未避着人。 人群来往的大殿里,金身佛像高大耸立,她跪在殿中心,对过路的一切行人毫不关注,仿佛真的是一个最虔诚的、一心向佛的信女。 她却是不信的。 可正如母亲说的那样,她明明不信,还是来了。 “佛祖在上,吾今日在此祈求,愿陈清玉早日苏醒,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若愿成,吾必将再至佛前焚香叩谢,并植桂树于佛堂前,护荫来人,共结善缘。” 她正凝神默念着,殿中的其余人不知何时已经被请走,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她听见圆一住持熟悉的苍老声音:“别来无恙。” “住持。” 萧南时接话,却并未起身回头,依然直直地跪在地上,跪在佛前。 “住持曾和我说,他命中仍有一劫。” 住持垂眸不语。 萧南时又问:“此劫可解?” “若是难解,可是这劫数与帝王之位相关?” “若他注定要让位于他人……那么除他之外的继位者全部死了,他是不是就可化险为夷?” 她就恭顺的跪在佛祖面前,语出不逊。 住持却只是摇了摇头:“与他人无关。” “既然萧小姐记得我曾说过劫难之说,又可曾记得我别的话?”他问,“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花一世界,花花皆虚妄,所有的经历都是虚幻泡影;或许,你该放下执念。” “我放不下。”萧南时似懂非懂,却语气坚定,“如果把所有的世界和记忆都当做泡影,或许很豁达,但那也太可怜了。” “我来之前,身边有疼爱我十余年的娘亲,路过了无数或欢或悲的百姓,难道要将这一切都当做如梦泡影吗?” “即使花花虚妄,实际上有无数个世界可以去体会,但我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世界,放弃任何一个人!”她握拳说,“难道因为他的命只是无数轮回中短短一瞬,我就可以坦然接受他离去吗?我做不到,我一定要他醒来,与我长厢厮守。” 圆一住持似乎早有预料。 他说:“原来如此。” “那你且宽心吧。” 他走到萧南时身前,也对佛祖上了一炷香。 “只要你们是一样的想法,你在,他就会在。” 萧南时还想问什么,一阵青烟飘过,莫名呛了她的眼。 她流出几滴眼泪,落在地上很快消失,然后发现住持已经走远。 她于是站起身,整理好仪容,也往门外走去。 殿外日光刺眼,一切都亮晃晃的,树叶舒展,满目金黄。 萧夫人挽上她一起离开,路过了那棵巨大的树。 寒风吹过,和光一起落下来,不知是温暖还是冰冷。上百个梨木筒被吹的叮铃作响,愿望们挤在一起,叫佛祖也难以分辨。 萧南时忽然朝那棵树盈盈一拜。 那上面,也有她和他的,三个愿望。 此时此刻,遥远的太子府中,床上静躺的瘦白身影纹丝不动,手腕却微微向外扭了一下,微蹭过贴身佩戴的平安符。 奉命来侍奉汤药的侍从没有发觉,老实本分的完成了任务就小心关门离开。 皓腕之上,一颗小痣很是醒目。 第10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50 ◎隆冬◎ * 陈清玉真正醒来, 是在萧南时从寶华寺回来的第二天。 彼时她刚说完一大堆话,正坐在床边撑着脑袋,昏昏沉沉, 头一下接一下的点着。 左点点,右点点。她的手一个没撑住,眼看着身子失衡向前栽下去。 却被一只伸出的大手托住。 她睁开迷蒙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轻托她下巴的手,以及手的主人。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留下窗面的投影。 陈清玉眯着微红双眼, 墨瞳清明。 “小时……” 他轻轻地开口, 声音如羽毛一样温柔, 轻拂过她的心脏。 “让你久等了。” * “不用试了吧?” 陈清玉扯扯萧南时的衣袖, 小心问道。 “再验, 菜都要冷了。不如你先吃,不必和我一起……” “不行!” 萧南时态度决绝。 “毒要验!你大病初愈, 不能出丝毫纰漏; 饭也要吃,而且要一起吃。”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回过头瞪他。 陈清玉不由笑了。 “想。” 萧南时仔细验过菜里无毒,才一盘盘帮着下人摆在他床前设的小桌子上,和他靠在一起。 陈清玉原本认为自己没这么娇贵,打算休养半日就复工,更别说这样躺在床上洗漱、进食。奈何萧南时不许他有任何磕磕绊绊,他动弹一下她都惊叫出声。 他想, 她那样胆小软绵一个人,此番定是被吓坏了。 分明是已经把她拉弓射箭、血中行刑的样子抛了个干干净净。 他见她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 犹豫着问她:“冷了吧?” “没有啊!”萧南时难得有了食欲, 感觉肚子都要空了, 哪有心思管这些, “好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可还是很好吃啊!” “太子府的厨子真是太会做饭了!” 陈清玉莞尔:“我会嘉奖他。” 他正要开口将这位厨子送到萧府,在成婚前先跟着她;又转念一想,厨子在府中,她想念的紧了,也会常来,就作了罢。 “对了,你在我这里,那萧府……” 他踌躇着问道。 “这个呀,你不用担心。我撒了个娇,他们就放我过来了。”萧南时扬起下巴说,“对外都瞒着;昨天我娘还来过一趟,带了些吃的来看你,可惜可惜,你醒的有点晚,那些东西都被我吃光啦。” 虽然是被逼着吃光的啦… 陈清玉哑然失笑:想必萧夫人真正来看的,还是南时。 不过,她能来,萧南时也好好吃饭,他就很安心了。 吃完饭,好久都没胃口的萧南时因为暴饮暴食胃胀难受,摸着小肚子在太子府里遛弯儿消食。 陈清玉坐在床上,听云七汇报最近的事。 政事自不必说,可末了,他听说萧南时近来日夜守着他、食不甘味的时候,更加红了眼眶。 “…萧小姐昨天眼看着都要饿晕了,也不知平日那么贪嘴一个人怎么就什么都不想吃。 亏的萧夫人来了一趟,又把她提去寶华寺转了一圈,这才逼着她咽下些糕点填肚子……” 云七的话,字字诛心。 他醒来就发现她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变得紧致,下巴露出尖尖的弧度。好看也是好看,可他更爱看她肉肉的样子,看上去便令人幸福。 他心中难过,向窗外望去,恰好能看见她在院子里背手走路。 离得有些远,中间隔着覆了积雪的枯石老木,却不知她如何发现了他的目光,在林荫下回过头来,用比阳光更亮的眼睛和他对望,绽放出一个可爱的笑。 云七还在汇报:“………萧小姐还说,殿下是个坏家伙。” 陈清玉伸手挥了挥,也朝她温柔一笑。 他想起昏迷这几日,想起倒下之前的濒死感。 眼前乱麻般乌黑,大脑却一片白茫。他只是混乱的想:她会哭的吧? 若是最后真活不下去,她一定会难过,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着疏远,不越雷池半步——可他又做不到。 想死的时候,万事在肩,只能苟活着;想活的时候,却又横遭变故,挣扎生死。 在佛寺里他发誓那天,只是将心底的奢求以誓言发出,未曾对死生有真正的了悟;可如今他终于发现,他真的不再想死。 因为有她,他对生命怀有无限的眷恋。 蛾飞入火中,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永远的光与暖。 “嗯,她说的没错。”他轻声说,“我是个坏家伙。” 所以以后,为了她,他也要慢慢变好。 * 萧南时消完食后就哼着歌回到陈清玉身边,很严格的监督他喝药。 陈清玉接过一碗熬的像黑石末混着泥沙浑水的药液,先端到鼻下闻了闻,鼻尖不适的耸动,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药灌下去。 他喝药很快也很干净,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表情也淡然,好像那只是一碗白水。 可这药吧,萧南时闻着便已经苦得受不了。她从身上掏出一颗准备已久的桂花糖,剥开包装喂给他。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陈清玉这次没等她开口,含笑说:“甜。” “能不甜嘛?”萧南时也笑靥如花,“这可是我们一起在漪州做的。” 说着,忽然就变了脸色,如花笑颜转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怎么了?” 陈清玉这时已经下床,正坐在书案前翻阅书卷。 萧南时见他吃饭时表现不错,大发善心允他饭后下床活动,见这人却又一下子坐到案牍前,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义愤填膺。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她在他面前站定,双手叉腰耍蛮,“我突然想到,人家孙瀛栩在漪州可是给妩儿表姐写了好多信,虽说被截了吧,但好歹是有; 你呢?你在京城还记得给我写信,去了漪州,一声都不吱的呀!陈小玉。” 陈清玉低下头。 萧南时见状,嘴角向下咧了咧。 ——不会,真的没写吧? “……是有的。” 陈清玉很快回答了她。 萧南时松了口气,洋洋得意起来:果然还是挺懂事的嘛! 但她犹记得自己这时在发脾气,压住渴望上扬的嘴角沉声说:“那为什么不寄给我?” “那个时候我日日只能听爹爹偶尔提起,他从朝堂上知道的你的消息,我好担心你的,你知道不知道? 你立刻马上给我个解释,不然我就要生你的气了!” 她哪里肯生他的气,却突然觉得,同他吵嘴有大乐趣。 只瞧着陈清玉温温和和的脸色忽然慌乱起来,伸手去抓她的手紧紧握住,忙好言哄道:“你不要生气。” 他顿了顿,解释说:“……今年漪州秋涝离奇凶猛,我那时担心事情处理不好,我不敢。” 不敢和你说。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他曾经尝试过和身边人报忧,或者只是分享没有头绪的麻烦事。可那些原本还笑吟吟的人听见之后,一下子就会疏远,再指责他无用。 譬如母妃,譬如父皇。这次又事关她母亲的故乡,他不敢事成前就和她报信,只想着将问题妥善解决再寄出,却不想在那以前,她便骤然降临于他身边。 “你还生气吗?”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心。 “生气啊!”萧南时握拳,包住他的长指大力摇晃两下,“你不相信我,也不信你自己。” 陈清玉想,确实。 他很想改变,向她也向自己说道:“我以后都信的。” 萧南时松开拳,改为与他十指相扣。 “那你以后,也要时常与我写信。 见字如晤,我们成婚前,或者你有时候外出、我没办法见到你的时候,就捧着你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读。” “所以——”最后,她凑近他,“那些信,给我看看?” 陈清玉有些害羞,但又怕这个机灵鬼说自己在骗人,还是起身转向身后的书柜,把信从暗格里翻出来交给她。 他刚重新坐下,就听见萧南时摇头晃脑地念:“与南时书,卿卿如晤,忆自宫中一别,弹指数日……” “你怎么。” 陈清玉想取回她手中厚厚的一沓信,却被她轻易躲开。 他羞急了,面颊色若桃花。 怎么还读出来? 萧南时一字一句看着,眼睛眯成两枚小月亮,又弯又亮。 她读着读着,犹嫌不够,转头坐在捂面不语的陈清玉腿上,笑容纯净:“我累了,你自己读给我听。” 陈清玉用来掩住红面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下移,露出一双漂亮却无奈的眼睛与她对视,最终还是拗不过,只好接过信柔声读着。 “……今日过桂花坞,思卿与吾共观之桂花,离卿则不香矣。 虽则香淡,亦属胜景,若能与卿共赏,心甚悦尔。折桂而下,却无相邻驿站可寄……” “………重阳已至,不知京中气候几何。 明月我心,况复相思。佳节更应团圆,萧府设宴否?南时今日加餐否? …秋风多厉,珍重起居。” “致南时,睽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萧南时整个人贴进他怀中,听着他清润温柔的声音,亦笑亦泪。 她忍不住扬起头,吻他说话时随之上下滚动的喉结。 陈清玉一个字正好读完,深吸一声,将还未来得及念出的下文吞咽回去。 他深沉的看向她,她却说:“不要停。” 她的手像喝醉酒那天一样抚上他的胸膛,又绵绵的往下,解开衣带探进去,作乱般摸那僵硬滚烫的腹肌。 细白柔嫩的小手动作轻柔又灵巧,手指一寸一寸地滑过,能感受到布料之下炽/热的颤/栗。 她的头顶,他依然很听话的读着。 “…及漪州已一日有余,前番来时,并无何异; 今则思及卿卿故土,山川壮美,亦复可观。 若吾得幸,生斯长斯,与卿共度龆龀总角之时……”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 窗外天色变换,快雪时晴。银装素裹之上,冬日白金色的阳光裹挟枝桠,落下天蓝色的影。影与影交缠在一起,不断随着日光上下浮沉,又黏连,不曾分离。 太子府的墙被加修过,很安静,只听见雪融化的声音。 隆冬将至,此处却是初春。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好不舍呀…这个世界写得好长好长,写到后面发现大家都和活过来一样。写某些剧情的时候,边写边擦眼泪,印象最深的是写小玉被小时第二次看见过去的那节,写完后我走出自习室,天空上挂着很圆、很亮的月亮; 我想起了写佳时获奖那天,走在路上,我看见一道彩虹。 给小时的彩虹,给小玉的月亮。 我偷偷的,在刚刚结束的秋天,吃了很多桂花口味的东西,替她们尝一尝。 第10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51 ◎春回大地◎ * 严冬过境。 陈清玉大病初愈, 不仅不见病容,反而更为容光焕发,身体康健。 萧南时强制他在府上多休养一日, 也知政务繁忙,终究放了他去上朝。 她也回到萧府,好好休整了一番。一觉睡醒后,又听下朝回家的爹爹眉飞色舞地讲太子归来,皇帝和贺将军那强颜欢笑的脸色,当真惹人发笑。 萧丞相说, 贺川近来小动作多的不得了, 皇帝踌躇犹豫着, 颇有放任之态; 可他们完全低估了这么多年来陈清玉在朝中的贡献与影响, 那些动作, 压根儿没激起什么水花。 萧南时了然一笑,并未多言, 心里算着日子。 快了,快了。 * 宸殿之中。 皇帝正和几名臣子商讨事情,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陛下?”一名臣子注意到他狰狞痛苦的表情,忙问,“您还好吗?” “无碍!” 他用力抬手挡了一下将要围上来的几人,强撑微笑。 开玩笑,他年富力强, 怎么会有事? 若是这点程度的政务就让他殚精竭虑,那又如何能在太子面前抬得起头来?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与人间的差距, 他日夜辛苦, 有些事居然抵不过陈清玉病假结束后接手的短短几日。 所以最近他才更加勤政……他想着, 便志得意满起来:这天子之位, 终究还是他的! “接着说!” 他一挥衣袖,扬声呵道,却不知是因为声音抑或动作的幅度太大,心口处似有利刃刺入,且随着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强烈。 他浑身冷汗,逐渐大口大口的喘息,依旧呼吸苦难。 视线模糊间,看见身前的大臣们一拥而上,害怕的扶住他,一个二个嘴里喊着陛下要不行了,快来人哪…… “不要……说我不行…………不……” “我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人可以说我不行,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好……” 他这样想着,心口的痛迅速收缩,最终连同跳动一道,化为乌有。 * “禀殿下,宫中传来急讯,陛下驾崩了!!!” 太子府里,陈清玉听到消息,手中的毛笔倏然下落,在白纸上留下泫然墨迹。 一瞬中,他只觉得万籁俱寂,又想到什么,很快恢复过来。 “备马。” 皇帝忌惮猜疑,太子府并不设在宫中。每次进宫都是坐辇,今日事急从权,他第一次策马进宫。 今天,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皇帝的死讯,宫中自然比他知道的更快。 怀樨殿上下已经死寂一片,都无人敢上前去说太子即将面临的种种局面,只是杵在各自的职位上,听樨妃一声比一声响的哭嚎。 她想冲去看皇帝的尸骨,却连起身都做不到,死去的仿佛不是他,而是她赖以生存的支柱。 贺贵妃处,却别有洞天。 她坐在上位,虚扶着脑袋看贺家待嫁闺中的两个姑娘丢飞镖。 其实她们都不会丢,贺府教她们琴棋书画、规矩女红,却从不教这些东西。 贺颂声日前彻底放开自我,胡乱往远处的靶子上扎着一个个粗制滥造的手工飞镖;贺椒茹却还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很是端庄的模样。 贺贵妃看她握着飞镖的双手在颤抖,轻叹一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帮她矫正姿势。 “姑……” 贺椒茹慌乱极了。她闻到贺贵妃身上长年累月萦绕的清菊香气,一边想着这是宝闻的母妃,一边想着她与父亲、父亲与各路人士近来那些令人紧张的氛围,不敢动作。 “娘娘——” “看靶心。”贺贵妃说,“就这样,丢过去,明白了吗?” 她手把手教了贺椒茹,没有看她,语气平静。 那枚飞镖经了她们的手,“唰”的一下,扎进靶子里。 正中准心。 “噼啪。” “这正中心的火,烧的最旺。” 萧府里,萧南时坐在炭盆前,边烤火边和小春说。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烤火。】小春吐槽,【宫中都要乱作一团了。你且等着,贺川有眼线,眼下早已知道了消息,不甘心的很,指定要搞事呢!】 “那我能怎么办?”萧南时打了个哈欠,“云七刚把消息递过来,爹爹入宫了,娘亲稳住府内大局,我自然乐得清闲。” 再说,她也提前暗示过陈清玉,不管他之前懂没懂,现在肯定反应过来了。 “贺川上辈子没走这步棋,这辈子反倒铤而走险了,是清玉近来的表现太给他压力了吧。”她乐呵呵地用工具翻着金色盆子里的炭块,“小春,你有没有在数据库里看过,项羽当年四面楚歌却仍被网开一面的故事? 若无这一面,便是鱼死网破,狗急跳墙。” 不等小春接话,她便笑了。炭盆的金红色火光映在她脸上,神情不甚分明。 “只不过这狗急,若是跳错了墙,没看见墙背后的火坑,又是另一回事了。” * 深夜。 距离皇帝确认猝死几个时辰,宫中依然混乱着。 陈清玉虽然已经在重臣们的帮助下主持大局,可效果看起来不甚理想。宫人们乱糟糟的,最乱的当属他母妃所在的怀樨殿。 对此,贺将军很是满意。 他看向同在隐蔽处的陈宝闻,心中涌起一股豪情:“闻儿,你看,胜利和大业,就在我们眼前了!” 陈宝闻攥紧拳头,扭过头去不愿看他:“……你答应过我,此事一成,定要把椒茹还给我!” “哈哈哈哈!!”贺将军仰天大笑,“定然!定然!椒茹如此得你喜欢,是她的福气!” 没想到他这个空有名分的纨绔外甥竟还是个真情种!先前谁劝他都不愿挑拨陈清玉与皇帝的关系,如今用贺椒茹的性命一威胁,连谋反都同意的了! 只待着宫内外里应外合,放他的大军入这皇城,将狗皇帝的死推到不得圣宠的太子头上,他自可扶持陈宝闻上位! 到时候、到时候…… “唰!” 一道利箭破开凛冽寒风,直直刺入了他正欲迈开的大腿一侧,刚好让他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 贺将军用手撑起身子转到背后,见到远处高台上持弓的陈清玉,稳操胜券的心神突然彻底慌乱。 “太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指着一直不看自己的陈宝闻破口大骂:“是你!是你这个孬种和他勾结起来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敌人,只有我才是——” “你不是。”陈宝闻抬起头看他,目光愤恨,“你才是敌人,我的,椒茹的,母妃的。” 贺将军怒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他眼中的烂泥。 他想不通!都到这个地步了,都天衣无缝地带着骨干精兵潜入宫中了,为何还会在他最瞧不上的“友军”这里出差池?! 对了!他还有精兵,陈清玉目前还没正式登位,没有能迅速召集的人马—— “全体贺家军听我号令!给我……” “贺大将军,真是好久不见呐!!” 另一个方向上,他一直极目远眺的宫门口,却骑进来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正好够挟制他的精干部队。 然后,宫门落锁,原本叫他以为被遣散的宫兵从各路涌上,驻守四方。 骁云将军扬眉吐气的骑在队伍最前端的马匹之上,俯首看他:“将军深夜进宫,可是想与我切磋切磋呀?” 他一直耀武扬威着,直到看见陈清玉由远及近,立即下马,俯首称臣:“太子殿下。” “不——”他很快改口,朗声笑道,“应该叫您,陛下!” 陈清玉颔首,并未多言,只是在云七等人的保护下,走近贺将军。 “营造出混乱的假象,降低我的防备;又和陈宝闻做戏,瓮中捉鳖。”贺川狞笑着,“陈清玉,你真是好手段。” 陈清玉却只是平静地说:“这一箭,是我还你的。” 贺将军震惊不已,又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一毒,一箭,一陷阱。将军想怎么死?” “你都知道……”他说着说着,忽然笑起来,“你都知道!那你为何忍了这么久!” “你既然已经忍了下去,为何不顺势去死?!!” “或许,你技不如人,我福大命大。” 陈清玉说。 “或许,有人在等我。” 贺将军低下头,又很快抬起来,拔出腿上的箭,嘶哑着咆哮:“现在还说这些干甚,要死就让我死个痛快!” “你得死,却不是现在。”陈清玉勾了一下唇,“也有人在等你。” 他的话音落下,贺将军只觉得许多年前,也有相似的话,有相似的感受,眼前一片恍惚,被人押着带走。 “……” 陈宝闻此时已经忍不住流泪,看着陈清玉,嘴巴张张合合。 “太子哥哥……” “你做的很好。”陈清玉说,“回去歇着吧,日后,我会护你。” 他给了幕僚和骁云将军一个眼神,带着云七等侍卫往政殿走。 快走到台阶处时,却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提着一个漆着兰桂图案的食盒,盒上盖着棉布,看起来就很暖和。 陈清玉不由愣神。 却见萧南时侧背对着他,应是手提的累了,放下食盒甩了甩小手,又重新提起来。 他回神一笑,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鹤氅系在她身上。 长长的披风垂到地上,他弯下腰,一手替她拾起,一手接过食盒。 “你来了。”他说。 “我怎么能不来?” 萧南时笑盈盈的,转头与他肩并肩走上通往政殿的九重台阶。 陈清玉刻意放缓长腿迈开的步调,和她迈出一致的步伐,听着同时落下的脚步声,低低的笑了。 “今天我想起来,你先前问过我,恨不恨他。” “若是他突然离去,我又会如何?” 恨与爱,都很难说;她问的时候,他就没有回答。 此刻,他的内心却无比平淡。千万种滋味,起伏竟比不上刚刚在台阶下看见她的那一刻。 “我想,恨不恨,离去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飘荡在冬夜的风中,随风传入她的耳畔。 重要的人,早已在他身边。 * 贺大将军凯旋回京之后,一路顺风顺水,从未受过今日这样的挫折。 被力气奇大的侍卫押送着,他心中预感愈发不好,抬头一看,果然是贺贵妃的宫殿。 “倩碧,是你?” “为什么?” 见到正细细品茶的妹妹,他今夜第一次红了眼眶。 “倩碧,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宝闻那孩子不懂这些事,陈清玉就算了——是你也从中指使他了?为什么,为什么?! 你和我说要那两个家伙入宫挟持,也是假的? 你要保护她们,却这样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唾手可得的一切?!……” “娘娘,贺府两位小姐已经送走了。” 侍女上前禀报,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 贺贵妃挥了挥手,打发侍女下去,然后走到贺将军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们不是家伙,是你的亲生女儿。” “亲生”这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 “唾手可得的一切也不是我们的,而是你的,哥哥。” 贺贵妃神情淡漠地说,忽然自嘲一笑。 “也是,我早该发现。”她掉下一颗眼泪,“你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这样,又怎么能奢望你疼爱我的孩子?” “他是那么亲热、那么亲热喊你一声舅舅……” 贺川不甘的大喊:“是陈宝闻出卖我的!我分明要扶持他,他——” “我说的是龟年!” 贺贵妃忽然掀翻他面前的桌案,茶壶茶水洒了一地,散乱了满地的菊花。 “你问我为什么,我却还要问你一声,为什么!!!!” “我的龟年、我的龟年,他和你那么亲,你竟也舍得!!!” 贺将军眼见往日最温和娴静的妹妹撕心裂肺,他大气都不敢出,冷静下来后,闭了闭眼问道:“谁告诉你的?” “你都知道多少?” “重要吗。”贺贵妃定定盯着他,语气讥诮,“我只是想不通,他做错了什么,你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对他?” “你让他和陈清玉争,他也有在好好用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贺将军却松了一口气,两眼空洞的望向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皇权。只有有了皇权,才能更好的保护你们不是吗?” “再说,我让他争,他就争的过吗?”他恶毒的说,“你看,这样一个废物死了,他的命都不能彻底绊倒陈清玉。” “可惜啊,我终究还是高估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皇帝的冷血无情。” 那位皇帝,既不爱八皇子也不爱太子,死了就死了;唯一有点爱的陈宝闻,也不过长得有些肖似已故的王皇后,是他寄托自责与装深情的工具。 贺贵妃听见他的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十指颤抖。 她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贺将军下意识强打着精神忍住剧痛直身去扶,却感到眼前一花。 下一秒,被削得无比锋利的飞镖刺入他的心脏,溅出一大片鲜红的血,染红他,染红贺贵妃的裙摆,染红满地滚落的黄白菊花。 “不错。” 贺将军回忆起这是自己离京前,交给她用来防身的技能,弯了弯薄唇。 “有长进……” 贺贵妃却泪崩如雪。 “哥哥,记得那年我第一次私下见你,贺府里谁都不要我,只有你闯进来抱着我,冒着大雪去找大夫……” 她又一次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却知道,它们也只能是陈年、旧事。 “大夫说,我要喝菊花茶,要吃很贵的药,你就去边疆,给我挣军功……” 她的眼泪,和他汨汨流下的鲜血一起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混在一起分不开。 心口的血逐渐开始发黑,他想,这飞镖上原来还有毒。 他还心想,能死在你手里,守着一个秘密永远死去,也不算潦倒。 “倩碧。” 他在心里说。 “有下辈子…… 有下辈子,我要带着你去边疆,就我们两个人。 那里好美好美,有一种很小的菊花,开了漫山遍野,□□日摘下来给你煮茶喝……” 贺贵妃看着他的头沉沉垂下,再无呼吸。 她拖着鲜红和黑红斑驳错杂的长长裙摆,步履蹒跚地往反方向走去。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你挣够了军功回来,我就进了宫。” “日复一日在这惹人厌的深宫,只有哥哥送的菊花才能聊以慰藉……” “哥哥……” “有下辈子,就别再见了。” * “我今日来的路上,看见先前去各个驿站通报国丧消息的使者都快马加鞭回来了。” 萧府时居里,容妩和萧南时围炉对坐,边煮着红糖小圆子边说。 “灵前已即了位,守孝的二十七月也因着皇位空悬不得,改为二十七日。”她瞧了眼还在悠闲看诗集的表妹,无不担忧地说,“眼下不久便是登基大典,你怎么还在这儿闲着,不准备婚事吗?” 萧南时嘻嘻一笑:“不用我操心。” 绣衣娘要亲自与宫中的绣娘一起做;典礼和其余诸事,爹爹和陈清玉比谁都要细心地盯着……到头来竟没一件事需要她亲自做的,清闲得很。 她抬眼,神神秘秘地说:“给你看个东西。” 她把容妩带到对面那个锁住的黄花梨柜子前,取钥匙打开涂着丹桂的柜门。 容妩仔细看去,只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 里面俨然陈列着各种漂亮的宝贝,却不尽然。 有珍稀的玉石首饰、凤钗金冠,也有些奇奇怪怪,或者寻常人家里随处可见的东西。比如一个丑丑的甑,比如一个故意涂得金光闪闪的貔貅摆件儿,比如…… “这是什么?”她瞧见一个风铃一样的东西,在柜中阴影处也难掩流光,捻起下摆的铃铃作响的小碎块问萧南时。 萧南时得意的说:“我亲手做的风铃,随风作响,好看吗?” 容妩点点头:“你竟拿这样成色的花珀做风铃,当真是暴殄……” 她很快反应过来,扶着肚子严肃地说:“不对,你不要打岔,我和你说正事呢!” “我听阿栩说,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共同举行,且为了辞旧迎新要大办。”她有些担心,“礼部都有人谏言了,说是新帝登基也就算了,册立皇后却不必如此急切庄重,直接按照婚约接进宫就是。” “那样势必委屈了你;可今□□堂上,萧丞相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却就亲口驳了这个谏言。 这样的事情再多些,估计日后你俩的名声就要从端庄温良,变成昏君妖后了。” “名声是说给外人听的。再说了,我俩的名声那么好,经得起这小小一道。”萧南时不以为意。 昏君妖后?只怕那敢说这话的礼部官员到街上一晃,便会被她和陈清玉救助接济过的百姓们打。 再说,其实着急的又不是她。 她原就说过了,让他先登基,那婚约什么时候履行都行;其实是嫌当了皇后肯定有事要做,不能日日躺着。 陈清玉偏不,他承诺她不必管那些琐事,有事他担着;后宫只她一个,也无需格外料理。 随后,又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大箱子面前,里面正正好是二十七件包装精美的礼盒。 他说,这是最开始给她赔礼时选的礼物,可每一件都生怕唐突,不敢,也不妥; 他说,之前已送过一件,刚好剩下二十七件,一日送一件补齐,便到了典礼那日。他许诺过她的婚礼盛况,定会给她。 先帝活的时候没做什么好事,死的日子却挑的好,刚好是春节前旧年的尾巴。二十七天后,旧年便过了,就是新的一年。 往日里那些迂腐文官最爱用来堵话头的“新皇登基,皇后册立等事要等到先帝逝世次年”,也站不住脚。 到时候登基封后,正好大赦天下,百姓人人都高兴,谁会来说嘴?惟有祝福。 她看着炉子上咕嘟咕嘟冒起泡泡的红糖圆子,满心欢喜。 泡泡因旺炉烧的沸腾的红糖水鼓起又破,一如被数着的日头,转瞬间一天接一天,礼物一件接一件,二十七天便过完了。 登基大典上午举行,封后则是下午。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宫中便来了人宣读册立皇后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日月光华,照临下土,化成俗羙,有关睢麟趾之风… …赠配飨太祖庙庭萧文景孙女,丞相萧颐、青鹭书院院长兼嘉敏县主萧汝安之女,萧氏南时,生于书香门第,经纶教之。懿书之德,望蔼高华。而性禀柔善,体含仁厚,心怀芳坚。佩兰桂以为容,环玉石以为质,含赤辉以为忠。…… 兹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萧南时坐听册文,接受册宝,之后便被盖上萧夫人亲手绣制的金线红盖头,乘宝马香车往午门去。 一路上,早已听闻消息的百姓们出门相迎。陈清玉别出心裁,学了不少世俗嫁娶的知识,安排喜娘喜婆跟着凤辇唱曲儿,云七挑好的暗卫们穿上红色衣裳,一边在前方开路维护秩序,一边往街道两边抛红包、抛一篮篮花。 萧南时坐在稳稳当当的凤辇中,偷偷掀起盖头,捻起一块备在小几上的桂花糕,边吃边问小春:“这桂花糕也便罢了,我怎么闻到一股桂花味?” 大冬天的,哪来的满街桂香,都飘到她马车里来了! 小春哼哼:【还不是那位好皇帝?不知从哪个温泉里采来了桂花,让他手下的做成香包之类,抑或直接装篮子篓子里抛出去图吉祥。】 萧南时眉开眼笑。 “心怀芳坚。佩兰桂以为容,环玉石以为质……” 她就说,那个册文嘛,定是陈清玉自己写的。 她都想好了,就和上次让他读信时一样,今晚良宵夜长,她就一面让他诵这皇后诏书,一面…… 她想的挺美,满脸通红,小嘴上扬着入了皇宫,却全然低估了大典的阵仗。 犹记得日前不知事时,和他说她要大操大办、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可真到此时,以为坐车来就是够累的了,不想见了他、掀了盖头之后,还要更换礼服、拜谒宗庙。礼毕回宫,还有一道更繁琐的册封仪式。 一切结束以后,盥洗一番的萧南时披头散发,靠在正在给她涂抹发油的陈清玉怀中,生无可恋。 陈清玉抹完发油,擦完手,又坐回去给她按肩,满眼心疼:“你辛苦了。” 萧南时还是有点良心的,摇摇头说:“那你今早上还有登基大典,比我辛苦多了。” 她活动了一下今天在车上坐得酸痛的肩颈:“好累呀,你肯定更累,按一按就赶紧睡吧。” 陈清玉给她按肩的大手停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不累。” 萧南时歪头看他,陈清玉又一次强调:“我不累。” “……不睡。” 他红了耳朵,小声说。 萧南时反应过来,也感觉耳朵滚烫。 疲惫的身心忽然被一股奇异又令人慌乱的欢喜冲洗,生出丝丝缕缕的渴盼。 她感受到一个灼热的身躯压过来,很重,却又不疼,还温柔的护着她的后颈,一下一下轻轻摩挲。 他的唇起先落在她的额角、眉眼,又逐渐往下,吻上唇瓣,吻上锁骨。 萧南时轻哼一声,捏了捏他的腰,感到身上的人更加紧绷。 她忽然娇嗔着逗他:“这位公子可要小心些,莫要留了痕迹,叫我夫君看到了,定是要不开心的。” 陈清玉抬眼与她对视,接着她的话说:“你夫君真是小肚鸡肠。” “公子又有多宽宏大量?” 萧南时伸出手,勾下他的腰带,听见他落在她耳畔温热的细语:“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怎样都可以。” 他已经得到相当多的眷顾,巨大的幸运快要将他淹没,凡此种种,都是她对他的恩赐。 “怎样都可以?”萧南时软着嗓子气他,“找别人也可以?” 然后在他一贯温和无求的眼里,看到某种名为危险的情绪。 她娇呼一声,感受到身体贴着床面浮动。 这床还是她挑的,黄花梨木做的月洞门架子大床。柔软的床塌下压着丹桂等几种花瓣,床顶则挂着一个丑丑的香包,是她从太子府书房里翻来的,也便懂了日前他手指头上的伤从何而来。 香包剧烈抖动着,里面装着她和他的平安符,还有去年秋天的晚桂和兰叶,都不分你我的挤压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郁好闻的气息。 夜深了,天空是巨大的黑布,中间留有一个小口,注入白色的流光,那是一枚完满的、圆圆的月亮。 * 天子登基,适逢一年伊始,要去癸山上行耕礼。 陈清玉怕萧南时在宫里闷,也有意堂堂正正昭告世人他对皇后的爱和重视,要带着她一起来。 奈何她身子骨娇气,大婚后一连几天要死要活没下来床,惹得他又自责又心疼,将耕礼延后了几日。 这天,萧南时终于好受些,穿戴上皇后的冠服,在流月的搀扶下和陈清玉一道前往癸山。 说是耕礼吧,却重礼不重耕,偶尔有什么劳神的环节,陈清玉自己干了,萧南时端端庄庄走完流程,就开始呼吸山上的清新空气,拥抱大自然。 有礼部的官员这些天劝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被严厉拒了,正看萧南时不顺眼,但她言行举止虽活泼可爱,却是分明都在规矩之内,谁也挑不出错来。 待她玩够了,和陈清玉一起坐着凤辇回去,这才想起刚才在随行官员里看到的某个眼熟的身影,哼哼唧唧说道:“那个礼部的侍郎老大人,我不大喜欢。” 陈清玉连忙问:“为何?他惹你了?” 他皱起眉。不敬她,定要问责惩处。 萧南时摇摇头:“并未,只是我看面相不太顺眼,听他讲话,也不好听。” 她只是发现那人就是在梦里对渴望安慰的陈清玉胡言乱语、说什么“你活着已经很好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怎么当太子…”云云的人,如今他头发都快掉光了,她不是想为难,只是姗姗来迟的为他感到不快。 陈清玉对她的想法并不清楚,想了想说:“算来年岁,他今年一过就该回去颐养天年了;你若实在看不惯,我就提前让他告老……” “行了、行了。”萧南时忙捂住他的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喜欢,横竖我一天也见不着他,再让他工作一年给你分忧呗?” “到时候搞的,我还真成那妖后了!” 她玩着他的碎发,小声嘟囔着。 陈清玉笑了起来,侍郎的身体也不好,让他提前告老,或许在他家里看来还是个恩典。 这人说话谨承礼教,并不好听。他想着想着,忽然回忆起什么,对萧南时说:“或许,我年少的时候,也不大喜欢他。” 注意到怀中人停下的动作,他握住她的手,仔细回味当时的心情。 侍郎当年看上去慈眉善目,像一位可以依恋信服的尊长,他想试着和他倾诉,却很快被扫兴,时常被批评。 而那个时候,他孤立无援,哪里有可以这样说“不大喜欢”的权利?对所有人都要温和有礼,报以微笑,如春风沐之。 原来,那种感觉就是不喜欢,是不顺眼、是讨厌。 “哎,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国之母,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萧南时突然一拍脑门说道。 看陈清玉这色令智昏的样子,她再添油加醋几句,那可怜老头都没法踏实退休。 昏君、妖后呐! 陈清玉却心情很好地笑了:“我喜欢你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讨厌,哪怕任性、没有道理。” 身居其位,他从不被允许讨厌谁,谁能力强、谁需要用就要和颜以待。 所以更想好好呵护她的天真烂漫,能坦然地说出讨厌,是他无法获得的能力。 “人不可能不讨厌别人的,但我知道,你这种位置就会有顾忌,不能凭喜好用人。你、我娘、我爹爹……你们都是。” 萧南时觉得车里有些闷,一边打开车窗通风一边对他笑着说。 “不过也没关系,我从小就在饭桌上听我爹吐槽手下的谁谁谁品行不端,或者我娘吐槽一起保存典籍的哪个人办事不靠谱。” “你以后要是再有讨厌的人,又不方便和旁人说,就可以偷偷和我说嘛。” 她趴在车窗上,偏过头望他。 “我不讲大义,不分事理,在了解事情的全貌前,就已经会站在你身边了。” “我帮你、私下骂死那人,好好解气!” 陈清玉看着她挥舞小拳头义愤填膺的样子,眼睛弯起来,里面盛满了星星。 他坐到她身边,替她挡住窗外灌进来的冷风。虽是冬末春初,山岭间还多风雪,寒风未销。 远处路过一片湖,湖面上还结着冬日的坚冰,周围围着几个扛着锄头的农人,看不见他们的辇,只是说笑着离去,看上去就很幸福,很有盼头。 萧南时指着他们对陈清玉说:“陛下的功劳。” 陈清玉非要带上她:“也是皇后的功劳。”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向人烟散去的冰湖,遥遥看见湖畔的冰下,有不知名的青青春草,冲出土壤和冰层向阳而生。 春草生,就像,没有不可融化的寒冰,只有姗姗来迟的温暖。严冬之后,便是好春。 今年的春天着实迟了些,又留有冬日的余韵,南时到现在还整日卧床或者围炉,要不就是一直抱着他取暖。可春天就和桂花一样,来的愈迟,愈香得绵长,愈经久不衰。 草间春回大地,冰下春水湍急。 萧南时靠上陈清玉:“今年定是个好年。” “往后年年,都是好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交代一下后续这个世界就完结啦,撒花~ * 已更新本世界番外,在正文完结后的章节,感兴趣可以看看~ 另外给樨妃、倩碧、贺川写了三人视角的番外,在专栏里那个免费番外汇总里。 第10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52(完) ◎年年岁岁,夜夜朝朝◎ * “原以为你当了皇后娘娘我就不能这么轻易见你了, 没想到还是想见就能来见得。” 宫中的湖心亭里,容妩吃着梅子同萧南时说。 “早知如此,你出嫁那日我就不哭那么厉害了, 闹的我肚子疼。” 旁边的贺颂声哼了一声:“那你肚子里这个小娃娃还真是娇气。” 容妩白了她一眼,不愿和这个不懂事的小妹妹计较;贺椒茹坐在二位中间,捂着嘴笑了。 她们四人坐在亭里吃着闲嘴,小聚说话。原只是萧南时和容妩两个人拜见完长公主后在此小坐,恰好碰上来见贺贵妃的两姐妹,便也一同坐下了。 贺川倒了, 贺夫人素来是个没自己主心骨的, 偌大一个贺府, 却是仰仗着贺贵妃和十皇子。陈清玉登基册立缩短了守孝期, 她们却不行, 故而陈宝闻和贺椒茹的婚事,怎么也得拖到三年后。 贺颂声对此倒是很满意, 她现在怕听到“婚事”二字,也想多留妹妹陪自己一段时日;陈宝闻就不一样了,日日长吁短叹,当着亲王,脸色却和下了大狱一般。 就是不知道贺椒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萧南时瞧了她一眼,咬上一口乳酥酪,随口说道:“娇气点好, 你看我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不也是京城第一名姝, 不也成了皇后娘娘?” 她堂而皇之地拿着自己的美称出来洋洋自得, 倒也毫不脸红。 “能不吃的苦就不要去吃, 若是能一辈子高高兴兴、顺顺利利的, 哪个大傻瓜去吃苦啊?”她说,“现在人们都学聪明了,清玉昨晚还和我说,西域那边通商路开了,要派使臣途径那里去更西边的国度交流。 可有能力的自然都想留在皇城里,出去一趟多苦啊,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完美的人选。” 她这话说的不尽然,毕竟朝廷永远有可用之才,只不过说出来佐证下自己的观点,却碰巧发现贺椒茹的眼睛迸发出亮亮星光,又转瞬熄灭。 容妩没注意到,只是替她高兴:“都说陛下疼爱你,我瞧着他们每天挂嘴边说的那些什么立像封赏都不是最宠的,能给你权柄,和你一起决议这些事,才是宠得很呢。” 萧南时笑了笑,话中有话:“清玉是个好皇帝,知人善任,也有意和我一道推动女子念书为官,刚好换了先帝在时留下的那一大批溜须拍马之徒。” “西域王现在就是那个乌尼雅,所以我们也有意差名女性过去,可又上哪里去找位端庄稳妥、知书达礼又懂得大义的呢?……” 她叹了口气,倒数三秒,果然,一向寡言的贺椒茹这回并没有保持沉默。 她有些踌躇,但还是开了口:“你瞧……我如何?” “三妹?!” 贺颂声在听到“端庄”两个字时就颇有自知之明的将自己摘出去了,听见贺椒茹自荐,也觉得合适,但终于还是问道:“那你的婚事?” “来回也要不了三年。”萧南时说,“只要你想去,我会帮你说,如何?” “……我自小被教着端庄周全,恭顺贤淑,不能做一点出格之事,生活只能守着那小小宅院,和同我一样的人们斗来斗去。” 贺椒茹低下头,慢慢说着。 “可我并不是真的多么喜欢练琴,喜欢斗争。 姑母上次教我和二姐扔飞镖,正中靶心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很喜欢这样潇洒的感觉。” 萧南时微微一笑,举杯碰了一下她面前的茶盏,算是应和:“那提前恭贺你的自由。” “自由便是,千姿百态,无论宫廷宅府,无论山川河流。众生芸芸,无论走哪条路,都是各自的好去处。” * “你不许走!” 贺太妃处,她泪流满面的对陈宝闻说。 “……她父母高堂离心人散自可天高海阔,可你不要阿娘了吗?” 陈宝闻低着头抿唇,站在原地,很是失落。 但他刚张口,又慢慢闭上;又张,又闭,最终说:“我这不是同您商量吗,阿娘您放心,您舍不得我,我就不走。” 他知道母妃对他的大恩,即使并非亲生,却比亲生还要亲;如果没有她,他早就不知死在深宫里哪个犄角旮旯了。 担心贺椒茹、想随着她去西国追爱不假,可如果罔顾这份母爱,他不配有爱,更不配为人。 贺太妃却看着他懂事的模样,陷入恍惚。 陈宝闻一向乖张纨绔,可许久以前,她的确有个调皮机灵,却从来无比懂事体贴的孩子。 在她失去他以后,整个人状若疯癫。贺将军闻讯紧急进宫来,看着她跪地哭嚎。 “太医之前说过,我今后都不大可能再有孕了!” “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是我的命、我的命……” 在这宫墙里,平日见不到亲人,厌恶着皇帝,和女人们互相惹是生非,只有这个孩子是她的慰藉。 “他是你的命不假。” 那时的贺将军还是她心中最好的哥哥,双手将她的身子扶正。 “但你的命已然折损了,现在是整个贺家的命,架在你我脖子上!” “不论如何,你需要一位皇子稳固地位。”他说,“听闻十皇子的生母是一个宫女,因为模样有两分肖似先皇后被临幸。” “我会办好这件事,让你有一个新儿子。”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可那是从小爱护她的哥哥,她向来言听计从,也便接受了; 后来她发现,陈宝闻真的很可爱,他也逐渐打开了她的心门。 有的时候,她也会恍惚,这个顽皮又不失温情的孩子是不是龟年附身,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可龟年和他哪哪长得都不一样,甚至皇帝还因为多重的怜惜,更偏疼宝闻些,贺将军瞧出来后,满意的不得了。 她总是想,龟年是龟年,宝闻是宝闻,宝闻不是她亲生的,夹杂着利用,始终隔着什么。 可宝闻,在她从龟年的旧寝殿出来,沉默而眼含泪水的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他也真的成为了她的孩子。 他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思想,不是用来博弈的筹码,不是她和哥哥可以操控的工具。 往事不可追。 “罢了,闻儿。”她回过神来说。“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去追吧。” 陈宝闻抬起头,满是惊喜地含泪看向她,只见她转身进了里屋,取出一个大盒。 “阿娘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唯独一些珠宝金银,你拿做盘缠。” “……太,不,陛下一定会让精良的队伍跟着你们,可是阿娘还是想给你再指两个人手过去,都是阿娘手下最好的侍卫,用着顺手也安心。” “那阿娘呢?”换成了陈宝闻泪流满面,“我走了,阿娘怎么办?” 见母妃两眼无神,他着急的说:“七哥哥不会为难你的,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你可以好好生活、等着我们回来!再说,以前阿娘有阿娘的苦衷……” 贺太妃眉眼一凝,想起前些天册封太妃时,陈清玉和她私下的对话。 那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个孩子,毕竟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动辄咒骂。 她只能说:“皇帝。” “抱歉。” 陈清玉一如往日,神色淡淡:“不必了。” “悟以往之不谏。”她说,“来者可追。我没有什么能赔偿你的,贱命一条,你也不会稀罕。” 她知道,陈清玉尊敬她,不过因为她是龟年的生母。 “……龟年他,真的拿你当哥哥,如果他知道你有今日,一定也会开心的。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一点,我或许可以帮你去找你母后谈谈,结果我无法保证,至少——让她不像现在这样为了先帝,寻死觅活。” 她还记得,面前那个可怜的孩子,沉默良久,最后说了声“好”。 …… “是我愧对于他。”贺太妃叹息着对陈宝闻说,“等和太后谈过后,我会自请去寶华寺闭关礼佛,余生也算赎罪清闲了。” “你要平安、快乐、幸福,好吗?” “我会的。”陈宝闻接过她递来的手帕擦泪,哽咽着,“阿娘也是。” “我的闻儿长大了啊。”贺太妃欣慰的笑了,“回去吧,和椒茹说一声,我也祝她平安。” 陈宝闻最终还是不舍的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算着日头,算着他这些年来如何一天天长高。 “我的龟年,若是还活着,也该长大了。” 她一边转身朝房内走去,一边喃喃自语,声音漂浮回荡在偌大的宫殿,环绕着沉香木的吊梁,环绕着九曲阑干。 “我的龟年,聪慧灵秀,又那么崇拜他的七哥哥,定会成为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当最显贵的亲王,为国为民,报效天下……” “我的龟年,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龟鹤延年。” “我的龟年啊,会遇到一个世间最好的好女子,和她共枕流年……” * 贺太妃说要找昔日的樨妃、现在的太后谈谈,并非虚言。 她进宫早,彼时先皇后王氏还活着,与她关系很不错。她于是带着一箱先皇后遗物,去太后宫中见了不人不鬼的那位曾经“仇敌”。 没人知晓她们聊了什么,只知道贺太妃出去时两手空空,而太后哭的嗓子都哑了,又归于静默。 萧南时本吃着今春新贡的桂圆,听见小春的报告,眉头微蹙,起身往太后宫中走去。 一过去,就看见太后呆坐在地上,两眼放空,似是精神已崩溃过无数次,被抽空了灵魂。 太后目光瞥见难得一见的她,又落到虚空,讥讽的笑:“那逆子说了,你身娇体弱,不必给我请安。” “清玉不过是怕你像上次那样为难我。”萧南时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想要拉起她,却没被理睬。 她看着太后凌乱的头发与钗环,沉声开口:“如果为了被降位的母妃求情只身跪在雨雪中几近昏迷; 用一双笨拙的手日夜练习剥虾,只为得母亲一个好脸色…… 这样的人是逆子,那这天下,便再没有孝这个字了。” 父母慈,子女孝,都是相互的。孝不是一味听从,陈清玉待太后如此,太后又待他这般,萧南时心中始终酸涩难平。 “你来是干什么的?”太后说,“刚才贺倩碧也来过一趟,说了些旧事。” 所有人都说,皇帝不爱她,她不该这样把自己系在皇帝身上。 可是,她不知道若非如此,她该怎么活。 她真的已经不知道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萧南时说,“可我还是来了,是为了清玉。” 她看向太后身后一把还未出鞘的匕首,便知她从未考虑过陈清玉的感受。 “清玉才刚登基,他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你若是死了,不仅他伤心,百姓也会因先帝太后接连逝世延长孝期。” “那与我何干!”太后大怒,“我现在难道竟连死都不能死吗?!” “你可以。”萧南时蹲下身,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可你已经为那个男人死过一次了!还要为他死第二次吗?” “哀莫过于心死,可也得找对人。”她问她,“你入宫这么久,他可记得你本身的名字?可放任你去展露你的本性?”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孩子,甚至不可以唤你一声母亲。” 太后的神情狰狞起来,却显出一股奇异的绝望。 她想大叫着打眼前如画容颜的女子,像上次没能继续的那样,奈何身体再也升不起一丝气力。 她还没有老,刚刚过了不惑之年,便形同老妪。 “于身份,其实,我也该叫你一声母妃。”萧南时突然说,“但我向来是不爱叫如此生疏的称呼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得到,在我家,我一直叫我父亲爹爹,叫我母亲娘、娘亲……” 太后指着她:“……没,没规矩……” “就是没规矩。亲人之间,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规矩?”萧南时反问,“你还记得,你管自己的父亲母亲叫什么吗?” 太后住了口,被先帝耳提面命,怕他爱他以他为尊为命太久太久,她都快失去以前人生的记忆。 她似乎记得,很久很久、久到她入宫前,也亲亲热热的喊着谁“娘亲、母亲……” “母亲。”稀碎的回忆和眼前的现实重叠,不知何时,这个她不喜欢的晚辈已经抱住她,而她自己,泪眼婆娑。 “母亲,母亲,母亲。” 她坚定地叫着,抚摸着她的背。 一声一声,又穿过记忆,和一道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的男子童音重合。 “清玉现在表面上已经不在乎了,可若能得到,哪个像他这样的小孩会抗拒妈妈的爱呢?” 萧南时这样告诉她。 “你即便想死,也要记得你若死了,这世上还会有人为你伤心难过。 他定会难过,而我看着他难过,也会难过。” “可是母亲,你想过吗?在你们都忽视着他的那些年,他若是死了,你们会真心为他落一滴泪吗?不是为了太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本身。” “既然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也稍微看一看,你的孩子呢?” …… * 某天夜里,宸殿书房中。 陈清玉坐在书桌前办公,萧南时坐在桌上,背对着他翻看诏书。 嗯,确认过,是曾经梦里熟悉的位置。 她看见任命使臣的诏书上俨然写着“贺椒茹”四个字,眉眼弯弯,忽然想到自己的婚诏上,也有他亲笔写下的“萧氏南时”和“萧汝安”。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有天来找她,二人闲聊时她无意说起自己喜爱的词人,说起想要堂堂正正留下姓名。 她随口抱怨:“我阿娘也姓萧,且是漪州萧氏,可上次我与别人提到她,他们口中说萧夫人,都只当萧夫人的萧,是我爹爹的萧。”…… 她早就忘记他在那之后说了什么,可如今看来,不管说了什么,都不及他现在放在心上、摆在她眼前的举动。 她合上诏书,忽然想到什么,立马扭头担忧的问:“对了,我先前没有想到,你刚登基贺椒茹和陈宝闻就一起走了,尤其是陈宝闻,会不会有人议论你没有容人雅量,挤兑以前得宠的弟弟?” 她想到那些老头子们吹毛求疵的嘴脸,越想越觉得可能,皱着小脸对他道歉:“都怪我不好,撺掇错了时机,做事不周全——” “没关系。”陈清玉笑了笑,认真看向她,“你不必事事考虑周全,做你想做的就好。” 他登基也是被一路推着上来,现在心里有了指望,不过是一个她。若是因为在意坐在这位子上的名声让她思虑良多,简直是本末倒置。 萧南时见他都说无事,也安下心来。左右他做事稳妥,她可以放心信赖。 她放松下来,就把诏书丢到一边,晃荡着小腿。 “我小时候,就爱这样坐在爹爹书房里的大书桌上。”她随口笑着提起,“爹爹每次见到都会追着我大声吵嚷,生怕坐到他那些宝贝书画——我又不是没长眼,坐他那墨宝上,我裙子沾脏了怎么办呀? ……他一吵我,指定被我娘吵;可知道原因后,娘也会来说我:在外面不准这样,我们是书香门第!知道吗!” 她咯咯笑起来,陈清玉也笑了。 她小时候有趣的事一箩筐,好像怎么讲也讲不完,一讲就是一大堆,直到陈清玉处理完今日的政务,还乖乖坐在位子上用心听讲。 “………结果表姐她们也只会叫我学着端庄,堵那些规矩人的嘴,气死他们。” 萧南时说着,回过头眼睛亮亮的假想:“陈小玉,你要是在我家和我一起长大多好!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肯定会帮我。” 她越说越认同,恨不能再做个梦,梦里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是那种,要求自己端庄守礼,但会惯着我胡来的人,说都不说一句。你定是这样!” 她还想着,这样的话,他的童年也会很幸福。她对自己的家庭有信心。 陈清玉很想看小时候的她,也勾起嘴角,却终于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样我就是你的兄长了。” “你是我兄长,我也喜欢你的呀。”萧南时委屈道,“难道那时候你就不敢喜欢我了嘛?” 陈清玉愣了一下,眉眼舒展,安心地笑了。 “不。” “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爱你。” 萧南时嘻嘻哈哈:“你爱我,嘿嘿!” “嗯。”陈清玉起身向前,两指轻捏住她的下巴,在红唇上落下一吻。“我爱你。” 这个夜有点漫长,他们在书房里呆了好久,自然也不局限于这一个吻。 陈清玉本是想浅尝辄止的,奈何萧南时突然发现了被他放在笔筒里的某根筷子:“好呀,陈小玉!你当时问我要这单单剩下的一根干净筷子我就奇怪,不想是自己偷偷藏着,睹物思人吗?” 那时,他可还避讳着她、不愿和她定情呢! 陈清玉看了一眼她手里漆着兰桂的筷子,没有说话,却拔掉自己头上的玉簪丢到一边,柔软而浓密的黑发散落下来,像墨韵铺满夜晚。 “你簪子呢?”萧南时明知故问。 陈清玉目不斜视:“丢了。”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那根筷子,萧南时笑得前仰后合,直骂他小气,却乖乖从桌上完全偏过身,朝他勾了勾手。 陈清玉手撑在桌面上,俯身低头更靠近她,她很快用筷子替他重新绾了头发,手又轻轻抚过他的脸。 “好看。”她评价道,“就是不怎么像素日里最尊贵端方的皇帝陛下,像勾栏样式,松松垮垮。” “好看就好。”陈清玉一点也不在乎,“你喜欢就好。” 他平日里,温润如玉,一看便是端庄高贵的人中龙凤;此刻却漂亮的笑起来,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孽模样,好像谪仙下了凡,柔声勾着她垂怜眷恋。 萧南时一个没忍住,揪住他的衣领就胡乱凑上去亲,结果亲过火了,又被他反客为主。 那笔筒,滚到地上,上好的狼毫笔散了一地。 萧南时浑浑噩噩地想:先帝以前放在这里的东西陈设都被清空更新过一次,陈清玉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可他看着,最是正人君子…… 她很快连思考的空间也没有,直到很久后才被浑浑噩噩地抱到书房里专门打通的卧房,由着他清理身体。 朦胧间,她就记得自己说了一句:“陈小玉,你真的是个坏家伙。” 然后他低低的笑。 … *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到陈清玉将先帝留下的和政权交接产生的繁杂事情都忙完,他们一起去寶华寺还愿。 已经是春末,容妩的孩子也顺利出生,此行还要给这个小婴孩求个符。萧南时被温暖的春风拂面,高高兴兴拉着陈清玉微服往寺里走。 路过巨大的古木,和风吹的梨木筒铃铃作响,像极了那个用陈清玉送的花珀制成、原本挂在他们床头的风铃。 只不过后来经常动静太大,那风铃响个不停,便也重新找地方挂着了。 小春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它算好时间,掐着他们路过树下的时候,送来一阵狂风。 树叶和小筒们一起作响,却偏偏有两个小筒被吹了下来,一左一右,滚到二人脚边。 他们对视一眼,捡起木筒,看着上面贴着的“祈愿”二字,都认出彼此的字迹。 萧南时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三个愿望,目光落在他好看字体写成的「三愿萧氏南时一生无忧,安宁如意。」上,颇为动容,更是立刻希冀的看向他,眨了眨眼。 陈清玉却犹豫了,他还记得,她说过写愿望的那次,他们才刚认识。 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打开属于她的木筒,她是写一个放一个的,映入眼帘的最上面一张小笺,簪花小楷墨迹漂亮,写到最后还颇有些龙飞凤舞。 「三愿太子殿下,万事胜意。」 他看向她,目光里波浪翻涌,却只听见她融于春风的轻语。 “当时,不知会是你; 但是,依然写了你。” 我不知相思。 相思早已入梦。 * 后来的日子里,陈清玉每留意一次周围的景致,每每觉得神奇。 他从来不知道,一切规整有矩的住所还能翻出这么多花样来。南时会大费周章地布置他们的卧房、她的小亭子、他的书房。有的宫室即使不翻修,也会焕然一新。 正如那些光秃秃的枯石和枝桠,因为她用鲜花和水塘鱼儿装点,迎来新生,迎来芳华。 是她让樊笼变成温暖的小巢。时间对他来说原本只是一刻不停的钟与刻漏,现在却有了鲜明的色彩。 夏天,他们在接天莲叶的菡萏间游船,闲暇的时候就去山庄或园林里避暑。 有年借微服私访名义回了漪州,他在漪河里被她喊着表演凫水,故意穿着雪白衣裳湿身湿发,惹得她好似三伏天吃了千年老参…… 秋天,樊珍楼的大闸蟹正是好季,她在他常年精细的照顾调养下逐年能更多吃一点,自然是他剥,她吃,偶尔也反过来; 桂花糖是少不了的,后来他们还一起酿了桂花酒,萧南时喝了一盅,差点没挂在他身上; 冬天,她拉他去打雪仗,带着云七和流月等人组成两个阵营,他不舍得真打她,她却没什么顾忌,抓着雪就往他衣领里面塞,塞完了想起来心疼,又说下次再不闹他了,陈清玉倒傻乐着,哄她一定还要和自己玩; 春天,她和姐妹们去踏青,去放风筝。她的手很灵巧,有天神神秘秘地拿来两个风筝,陈清玉一瞧,那是两个小人模样,像极了她和他,坐在一起吃月饼。 除此之外,萧南时总是在一个人绣着什么,入宫后还在绣。他一路过,她就收起来,一直不给他看。 直到好久好久以后的某一天,她才拿给他。 那是一面十字绣,圆盘白绢,上面被彩色的丝线绣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方块,方块由一小格一小格正方的图案构成。 一格一格,格格是不同的内容。 第一格绣着一件雪白的披风,第二格绣着一小盒药膏,接下来第三、第四格…… 从茉莉手串到一小棵桂花树,从花珀到玉环,从蟹粉酥到炒芥菜,经她灵巧的绣工和注满爱意的细密的丝线,仿佛一切跃然眼前。 一格有一格的回忆,一格进一格的欢喜。 她说,原是想绣这些来劝他不要总想着厌世,想叫他对生活有些期待、有些爱才做的,不想还没绣完,他们就在佛前立誓了。 她说,后来想要在成婚那日拿给他看,可绣着绣着,便感觉幸福未免太多,怎么绣也绣不够。 便是如今,也只是绣满了,而不是幸福满了。 陈清玉想,这幸福永远都不会满。 和她有三餐,和她有四季。 万事胜意,就是比他所能预料到最幸福的,还要更幸福,很多很多。 他们没有生育。本该是大逆不道的,礼部的人甚至直接跑到萧丞相那里去劝说,可萧南时怕疼,陈清玉更对孩子有些害怕,怕孩子夺了萧南时的视线,怕自己和父皇那样教不好,怕萧南时生子危险…… 他真的为她做到了“冒天下之大不韪”。 最终,他们传位给了后来贺椒茹和陈宝闻的孩子,那个女孩正是原作里最终继位陈宝闻的新帝,萧南时想,算是还了她一个圆满。 那之后,她和陈清玉一路游山玩水,回到漪州安享晚年,这都是后话。 只看春去秋来,又是一年中秋节。 这是陈清玉登位后的第五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他们微服去了中秋的灯市,花灯星火点点,人群热闹非凡。 他们玩了套圈,萧南时依然毫无长进,她也不纠结这些了,熟练的使唤陈清玉帮她套想要的东西。 之后,二人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手牵手走着,偶尔停下来吃点东西,还遇见了已经成婚的陈宝闻和贺椒茹;又走着,居然撞见了贺颂声、萧彤昇和卫鸦。 贺颂声如今找到了事情干,亏她爱与萧南时争高下,这么多年好强的学了许多东西,如今在京城的女子学堂里教古文字,和青鹭书院的萧桐昇、刚中了新科状元的卫鸦走得很近。 最后,他们回到宫里。宫门落下的那一刻,一朵烟花在远处绽开,萧南时对陈清玉说:“今天是团圆的日子,去看看你母亲吧。” 陈清玉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抱了抱她,轻轻点头。 不知道今天,她愿不愿意见自己。 他一直很忙,挤出时间也是和萧南时待在一处,和母后请安总是相顾无言,虽好过再被恶语相向,但不如选择逃避。 萧南时每日清闲,偶尔却会去太后宫中,教她织花,找点乐子。她想,太后在这宫中了无生趣,就去创造乐趣,总要找些事情干。太后渐渐变得很依恋她。 陈清玉有次对她道歉:“你为了我做这些,太辛苦了。” 他也说不上来看她去关怀母后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是自愧、难过还是难言的感动? 他只知道他和她在一起,并不求这些,只想让她清闲自在的享福,不想看她为自己操心。 萧南时没觉得有什么,笑吟吟地说:“反正我本来就讨长辈喜欢,去一起玩而已,算不上辛苦,你知道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陈清玉看着她,认命般笑了:“我知道。” “你讨人喜欢。” “那你有福了。” 萧南时当时正在给容妩的孩子绣老虎帽子,忽然偏过头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最讨人喜欢的人,偏偏喜欢你。” …… 他确实很有福气。 他这样想着,走进了太后的宫殿。 太后坐在桌前,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又很快回过头去。 “南时没来。”她说。 “嗯。”陈清玉接着话,“她今日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了。”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嘱咐道:“你要好好珍惜她,那是个好孩子。” 陈清玉很认真地说:“嗯。” 如果南时在的话,一定会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你也是好孩子,我们都是。” 太后忽然侧过身,露出了手上正在绣的十字绣。 她干巴巴地开口,语气生涩不自然:“这是南时教我的花样。” 陈清玉愣了一下:“…我能看看吗?” 太后没说话,算是默许。他屏息凝神,上前两步走近,留有一段距离看着她织花。 上面是一枝桂花,旁边绣着字,却不是“樨妃”,而是“阿蹊”。 其实她原本就喜欢桂花,陈清玉知道,而且“蹊”才是母亲本来的名字。 针线停了,太后的眼泪滴在绣了一半的桂花上面。 “你饿吗?”她又干巴巴地问,像是在图谋什么。 “儿臣不饿。”陈清玉不明所以,只当她自己饿了,“母妃若是……” 樨妃立马打断他:“你走过来一路,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陈清玉听着这熟悉的命令口气,苦笑着,却不愿破坏刚刚缓和一些的氛围。 “好。” 他看向桌上被铁质的盖子扣住的白瓷盘,伸手掀开。 盖子里面,有一盘剥好的虾。 寝殿里,萧南时正靠在软榻上,喝着桂花红茶。 随意翻开诗集的一页,上面写着她最爱的小小双卿,她却没有看,而是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白玉如盘,比她见过最亮的火光还要明亮。她随口吟到:“天心一点月,人间小团圆。” “啊呀,出韵了。” 她自言自语着,咯咯笑起来。 得此人间,占尽欢愉。 年年岁岁,夜夜朝朝。 【📢作者有话说】 有个小时穿到幼年的脑洞,遇见小时候的小玉,让他一开始就没那么难过,放在最后的番外里啦,感兴趣可以看看。 在这条线里龟年出事前就救活他,后来想办法医治好,不走向悲剧。写了个预收,主角是龟年,感兴趣可以看看~ 文案: 漪州门第萧氏女萧漫,自小便与姑母家的表姐不对头,凡事都要争个高下。 表姐好诗书,她也舞文弄墨;表姐善琵琶,她就苦练丹青;表姐有姑母缝老虎帽子,她缠着阿娘赶新衣裳;表姐折桂花做蜜糖,她便拆桐花绣香囊…… 明明她才是全家年纪最小的那个,可周围人们总最疼爱表姐。 一年冬春交际,表姐一家从京城回来省亲,身后跟了一大一小两条尾巴。 年纪稍大的那个温柔端方,皎若玉树; 小一些那家伙亦如灼灼春光,一身鲜衣落拓不羁, 却比表姐还要讨人厌,一见面就让她心烦意乱。 · 意识到情窦初开是在意外听见大人讨论表姐的婚事后。 他们说,表姐家世才貌样样好,储君温柔太子与最受宠的潇洒八皇子都同她青梅竹马,争着抢着同她定亲,都追到这儿来了。 萧漫便知道,这一次,她又争不过表姐了。 回忆定格在窥见他们在山洞前密会私语的瞬间,一枝桐花忽然映入她湿润的眼帘。 垂眸是一双玄色织锦皂靴,熟悉的少年声音自头顶高处响起,不似往日明媚无忧, 仔细听来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真这么讨厌你晏哥哥啊?一见就哭。” 后来,也是在一棵桐花树下,满庭风雨,紫灰坠落。 早过冠年的寿安王陈晏将远赴京城的她拒之门外,隔着厚重垂花门与重重雨幕,褪去青涩的声音带着她化不开的陌生冰冷。 “你年纪小,分不清种种情谊很正常。本王早已无心风月,萧小姐请回。” “……既然讨厌我,那就一直讨厌下去。” · 裹挟沉重回忆的梦醒,萧漫皱了皱眉,转瞬便被身旁温热的手指抚平。 身旁男子呼吸轻柔,目若朗星,正撑着脑袋专注看她。 见她突然睁眼,手上动作一僵,耳朵肉眼可见红了个透,粉霞飞快蔓延至全脸。 她迷迷糊糊推开他的手,接着梦里的话忿忿道:“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陈晏点点头,笑得促狭又无奈:“又讨厌我了?” · 自打那前太子妃、当今皇后娘娘老家的小表妹顶着本朝最大书院洞长的招牌进京后,世家中有关她的各路传言就没闲过。 这其中传得最烈的,莫过于她小小年纪便对数面之缘的亲王殿下倾心不已、苦追多年,一直死缠到京城来的事迹。 众人皆摇头叹惋:谁不知亲王殿下最开始就只和帝后二人走得近, 早几年更是为国祈福去修了断情之道,与世隔绝于深深庭院,除了重大节日都闭门不出? 可惜萧小姐这隐世乡野来的烂漫桐花,终究得覆水流逝。 直到有一日宫中设宴,邀请百官共赏春花。 众目睽睽下,世人眼中那位出则肆意张扬、入则避世断情的少年王爷猛灌三杯茶水,依旧难息躁乱心神,屁颠颠凑到正在和某年轻公子攀谈的萧小姐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百官家眷:!!! 反倒是萧小姐冷静推了推他:“谈公事呢,你再等等。” “不要。” 陈晏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蹭她,偷摸给对面的公子递去一个挑衅得意的眼神, 搂肩的手很快殷勤动作,“前两日你说书院事务繁多,忙得腰酸背痛。我恰好学了套按摩手艺,给咱们萧洞长捏捏。” “你们接着谈啊,不用管本王。” …… 📖 01-02世界 番外 📖 第107章 01世界|小时高中x琢文大学往事 ◎学生时期的正文补充视角◎ 元元有话说: 本番外为小时高中时期和琢文的相处小片段, 对应正文【运动会】【新年下雪】的补充视角。 感谢阅读—— “早上好,小时~” 早晨的校园,天还没有完全亮, 透着灰灰的淡蓝色。三楼教室的窗外时不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伴随着学生们进出和聊天的声音。 “早上好……” 程薇时应答着同桌的问好,把挂着粉色小兔子挂件的书包放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趴上去埋住脸补眠。 一边香香甜甜地闭眼小寐,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捏毛茸茸的小兔子,这是孟琢文寄给她的新款挂件。 只有京市的线下店才有, 他不说她也知道, 一定是他专门跑去买来送她的。 同桌拉她的袖子:“哎呀, 你是不是昨晚又玩那个游戏啦?不许睡不许睡, 马上跑操就点名了!” “啊, 天天跑操,讨厌死了, 我一点都不想去嘛!” 程薇时嘴上哼哼唧唧,却还是站了起来,挽住同桌下楼。 同桌眼睛瞥向正望着她们方向的寸头体委,问程薇时:“那,你要不要和体委说一声?就说你不舒服想要休息,不跑操了。” 她又促狭地笑着说:“体委人挺好的,你说他肯定会同意!” 程薇时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压根没注意她话里别样的意味,摇摇头:“不了不了。” “我和人家又不熟。再说了, 我确实得好好锻炼, 最近都吃胖了!” 同桌猛地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皱着眉地上下打量她:“不是吧妹妹, 就你还胖了?” 只见程薇时身材匀称,四肢纤细而线条流畅,小巧的脸蛋紧致白嫩,看上去白中透粉,像一颗刚刚长成的水蜜桃。 “是吧是吧?我明明没长胖对吧!” 程薇时立马摇着她的手控诉,“有人说我胖了!哼!” “谁啊?”同桌好奇地问。 程薇时小嘴一噘,语气却心虚:“某个臭哥哥。” 好吧,她坦白。 那位臭哥哥并没有说她胖了,只是在她臭屁自谦、说自己“哎呀我是不是胖了呀?胖了你们还会夸我漂亮吗?”的时候,还没有养成后来滴水不漏的应对方式,而是很认真地说:“没事,就算你胖了在我心里还是很漂亮。” 于是就被程薇时气哄哄地故意曲解,哄了她好久,还承诺下次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最新款的小挎包。 程薇时下着楼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作,每天不给孟琢文找点事不罢休。 当晚二人日常视频的时候,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他。 孟琢文温柔地笑了:“我很欢迎。” 程薇时扬起下巴,眉飞色舞地说:“算你识相!” “我下午吃饭和姨姨说这个的时候,她也这么说呢。” 她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得意地翘起小脚,“她说,我是周瑜,你是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孟琢文看见她像个小猫儿一样藏不住窃喜的笑颜,也跟着低笑。 他拿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心底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比起黄盖,为什么不是小乔呢? “咚!”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思绪吓了一跳,放下水杯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杯身和被撞到的手机一齐倾倒,里面剩的一点水洒在桌上,连带着正在视频中的手机。 舍友原本戴着耳机打游戏,闻声凑过来看热闹:“怎么了孟哥,水洒——” “我去!” 他摘下耳机,盯着屏幕里正在疑惑的程薇时张大嘴巴,“我我我我天呢这这、这你女朋友啊?!!” 孟琢文正在擦水的手一滞,下意识反驳:“不是。” 他立马想去关掉视频,却发现那边已经先一步挂断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舍友就立马搂住他,像个连珠炮一样问:“那是谁?你亲戚吗?妹妹,表妹,堂妹?”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能不能介绍给我??” 孟琢文想都没想:“不能。” 说完还颇有敌意地瞪着对方,同时心里升起被程薇时挂断电话的懊恼。 她是因为不想听到和自己的谣言,所以挂断了吗?还是单纯的不好意思被他的舍友看见? 舍友怪叫着说:“不是,你妹控啊?!” “你想想,孟哥,你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让她谈恋爱,人家小妹妹迟早是要找对象的。与其去外面找,不如?” 他昂首挺胸,拍拍自己,呲着个大白牙等待孟琢文的审视。 但孟琢文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又显然意不在此。 他摇头拒绝,抿住唇没再说话。 * 程薇时挂断电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呆。 这灯还是她嫌原本的灯太普通无趣之后,孟琢文带她去挑的。 “破灯!” 程薇时对着吊灯踢了空气一脚,不再看它,翻过身用被子闷住自己。 不就是误会她是他女朋友吗? “干嘛否认的那么快啊!”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瞪着吊灯大声宣告不满,“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吗?!” 窗户都关着,也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风,吹的吊灯上的水晶柱轻轻摇晃,像一群干瘪的小人此起彼伏地朝她点头。 程薇时忽然像个蔫掉的花一样,闷闷不乐地拿起刚刚被甩到床边的手机。 手机壳也是孟琢文给她买的,用钞能力约了她喜欢的画画博主的独家定制款。 有的人出远门去上大学了,结果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这房间里桩桩件件,都有他的影子。 可他呢? 在乱花迷人眼的京市上大学,很畅快,日子很丰富吧? 程薇时看着消息列表里孟琢文发来的一句「晚安。」,按灭手机不想回复,在嘴里小声念叨。 “孟琢文,你全世界最讨厌,我最讨厌你了。” * 大学的日子说忙也忙,说闲也闲。 这天,孟琢文又被舍友喊去联谊。 “上次你不给我介绍妹妹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舍友半开玩笑地说,“哥啊,陪咱们几个去一趟吧,你不知道,我那个社团的学姐学妹天天催我把你约出去,都快虚空索魂了!” “抱歉,我没空。”孟琢文对这种事向来没兴趣,这次也断然拒绝。 “你先别着急拒绝呗,我翻朋友圈给你看看那个学妹的照片,学姐也有,真的可漂亮了!” 舍友着急了,想着自己好友的一片芳心,立马开始翻手机。 “不用了。”孟琢文皱眉,“我不……” 话还没说完,手机的提示音就突然蹦出来。 他随意扫了一眼,立马解锁屏幕点进去看。 是程薇时在他们家的小群里发消息。 小时:「(照片)」 小时:「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孟母秒回她。 妈妈:「小时呀,你要参加运动会吗?」 小时:「对呀对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小时:「欢迎姨姨和叔叔来捧场呀,家长可以旁观的,赛程表一会儿我拍了发过来~」 孟琢文忽略掉舍友拉郎不成愁眉苦脸的表情,点开那条最新弹出的赛程表。 然后不出五分钟,给导员发了请假的消息,买好了回家的票。 他拿起外套起身出门,神色匆匆,舍友急忙问他:“干嘛去呀?” 孟琢文来不及回头,顺口接道:“当家长。” * 站在绿茵场上看到很久不见的女孩时,孟琢文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一路上晚点又堵车,他还以为会迟到错过她的比赛。 幸好上天对他还算眷顾,他到的时候,她刚好起跑。 像他们去旅游时,公园里灵动可爱的小鹿,跳跃般轻盈地奔跑。太阳照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浅金黄色的光。 他目不转睛,视线紧紧跟随,生怕错过她的每一帧每一秒,这时意外地听见几个男生在一旁窃窃私语,在起哄其中一个人去对程薇时表白。 寸头少年羞涩的脸通红通红,带着他所没有的炽热与朝气。 他想起母亲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老成,太温和,显得死气沉沉。 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礼品袋,孟琢文看见远处刚跑完全程的程薇时被一群女生一拥而上地围住,传来听不清楚的欢呼声。 声音和人群一起将她淹没,他忽然意识到,她和他真的已经处于两个不相同的世界。 她还在高中,他却已经上了大学,三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鸿沟。 他不再可以像以往那样,上完晚自习后回家给她补习功课,不再能在每天的饭桌上,纵容她偷偷把碗里不想吃的蔬菜娴熟地夹给他。 不再能和她聊起学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因为他不在的时候,很多新品上市;很多老牌子关闭营业。 也不再能听她一路碎碎念中学生活的碎片。她的身边有朝夕相处的同学,在很多时候,他们比他要靠近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卑涌上孟琢文的心头。 他很羡慕她的同学,可以和她共享美好的青春岁月,而不是像他这样,作为局外人在一边旁观。 “晕倒了!晕倒了!!” 人群中心忽然爆发这样的惊呼。 孟琢文下意识向她奔去。 也是同时,他彻底意识到一件事。 他不能失去她。 * 将因为低血糖晕倒的程薇时抱到医务室后,孟琢文一直守在她旁边,眼底是深深的担忧和自责。 于是程薇时第二次彻底清醒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憔悴的神情。 “晕倒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啊?”她好笑的望着他。 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她还在和他单方面冷战中。 原因嘛……她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被他否认恋情后很不爽。 哼,他居然嫌弃她?! 程薇时才发现她的手还抓着他,立马抽回去,缩进被子里。 孟琢文看着骤然落空的手,心里也随之空空荡荡。 她偏过头去,故意不看他,冷着声音问:“你,你来干嘛?” 孟琢文小心翼翼掩好她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掀起来的被角,柔声说:“来看你人生中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运动会。” “你课不上了?” 她有他的课表,对他的行踪同样了如指掌。 “请假了。”孟琢文不敢对上她的目光,低着头说,“没有你重要。” 程薇时飞快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扭回去,看着门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心里的那些不高兴悄然消散,意味不明的说:“是吗?” “是。”孟琢文说,把地上的礼品袋拿起来递给她。 程薇时被精美的包装吸引了目光,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她喜欢的大牌的挎包,他答应给她买的。 不过她捏了捏包,发现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孟琢文主动解释:“给你的,我的副卡。” 程薇时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解地望向他。 “我平时不能像以前那样陪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用这张卡。” 程薇时捏着卡,吞吞吐吐:“可是我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你不怕我都给你花光了?” “不怕,我可以再赚。”孟琢文笑了,“你不用操心这些,花的开心最重要。” 程薇时扭扭捏捏地把卡放入包里:“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高考完我就还给你,到时候我要自己开始学理财!” 孟琢文没有着急反驳。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她现在能接受就好。 程薇时看了手里的包很久,然后好好收起来,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孟琢文点点头,起身帮她拿过鞋子,又蹲下身帮她穿好系鞋带。 “我肌肉疼,走不动。” 程薇时盯着他低下的清隽眉眼,忽然软软地开口。 “我背你。”孟琢文下意识接话。 说完,他立刻背过身去。 少年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经那样宽阔,看起来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可就是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大人,无论何时,都会稳稳的接住她。 程薇时扑到他的背上,双手挂上他的脖颈,似乎感受到身下之人身体那明显的僵硬,但她也心猿意马,没法仔细思索。 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这样的举动以前也有过很多次,但程薇时下意识觉得,这一次的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夜晚里悄悄蔓延,肆意升温。 他们走着,走着,程薇时的注意力渐渐无法离开他。 他昨晚洗过澡么?头发看上去软软的,闻起来香香的,有一股薄荷混着茶香的味道。 是她没闻过的洗发水。 “喝吗?” 孟琢文的话打断她的思绪,程薇时偏头,一家她常喝的奶茶店映入眼帘。 “你请客吗?”她趴在他的背上轻轻摇晃小腿,凑在他耳边明知故问。 “嗯。” 感受到耳背处温热的气流,孟琢文一颗心酥酥麻麻,呼吸都乱了几分,只能含糊不清地应答。 他压抑住莫名澎湃的炽热情感,低声问她:“想喝什么?” 程薇时下巴抵住他的头顶,鼻尖轻嗅,若有所思的开口:“薄荷奶绿。” “又换口味了?” 他随口说着,放下她上台阶去给她买。 程薇时看着他的背影,背着手在原地踱步。 嗯…… 以后不换了。 * “小时,你哥哥又来接你呀?” 晚自习下课之后,程薇时和几个关系好的女生一起叽叽喳喳地走出校门,几人一眼就看见在人群中十分突出的孟琢文,手里提着奶茶和烤红薯。 应付完朋友们的打趣,程薇时小跑着奔向孟琢文,在他跟前急刹住车,咳了两声:“你最近怎么回来的这么勤?” “学校里没事。” 孟琢文很自然的接过她的书包,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薄荷奶绿,还有你喜欢的那家烤红薯。” “哇!” 程薇时两眼放光,“真的呀?他家好久没开了,我还以为他们不干了呢!” 孟琢文微笑着看她。 不是不干了,而是换了摆摊的位置,在城市的另一边。他托人打听到以后就去买来给她,幸好有保温袋,现在还热着。 秋晚风徐,他们漫步在校园路的林荫道下,满地的柳絮轻飘飘的游动。 他背着她的书包,穿着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像和她一样的高中生。 “琢文哥哥。”程薇时对他说,“要是你是我的同学就好了。” 她见孟琢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心沉了沉,双手背在身后,立马补充道:“这样就可以每天帮我背书包,还可以让我抄作业!” 孟琢文沉默了一会儿,听到这里才接话:“那不可能。” 他被恼羞成怒的程薇时打了一下,她的小手落在他胳膊上,软绵绵的力道不痛不痒。 他低声笑着,正好走到人行道,便习惯性上前一些护住她。 斑马线对面的红灯正在倒计时。绿灯亮起的那一刻,他的声音被一道长鸣的汽笛声淹没。 “快点长大吧,小时。” * 寒假的某一天。 程薇时单手撑住脑袋,不情不愿地写作业,一旁的孟琢文奉命监督她。 她时不时瞥一眼正在埋头看电脑的某人,长长的叹气。 她都这么辛苦了,他怎么还能当着她的面玩电脑?! “孟琢文。”她直呼全名,“你是木头吗?” 孟琢文从屏幕中的创业企划书里移开目光,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她。 她怒目圆瞪,正想要控诉为什么大学生没有寒假作业而高中生的卷子根本写不完时,忽然被孟琢文身后的窗户吸引了注意力。 准确的说,是窗外。 “孟琢文,下雪啦!” 她扑向床边,手里还握着写字的笔。 这座城市已经有好几年过年没下过雪,今天是久违的白雪飘飘,连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料到。 孟琢文看着她雀跃起来的心情,也不由莞尔。 “要下去看看吗?”他问。 程薇时还有点担心。 她看向门外,孟姨姨刚下了死命令,要她在除夕之前写完四分之三的卷子,这样新年那些天就可以好好玩。 孟琢文读懂她的眼神,拉着她羊羔毛外套的袖子,示意她跟住自己。 “别怕。” 两个人像做贼一样缓慢而小心的打开房门,偷偷猫腰穿过走廊,避开二位家长的视线一路静悄悄的溜到门口。 出门时,也一直拧住把手,不发出一点过多的响声。 门合上之后,二人对视一眼,靠在门上无声大笑。 冬天里天黑得很早,他们下楼的时候,路灯已经打开了。 雪势汹汹。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们在雪里走着走着,雪越积越多,两个人便开始堆起雪人。 没有胡萝卜给它当鼻子,程薇时皱着小脸,孟琢文心领神会,不知从哪捡来一根短粗短粗的树枝,插在鼻子的位置上,又找来两块石头当眼睛。 程薇时展颜一笑,鼻头红红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为有了脸的雪人高兴。 “虽然现在说有点早,但是!” 她侧身看向他,双马尾随着动作飞舞出可爱的弧度,“新年快乐!” 孟琢文专注地看着她,情绪涌动,声音和缓。 “新年快乐。” 雪落有声。 她和孟琢文肩并肩面对雪人,听着雪花落下,听着灯光下远处小孩子们热闹的打闹。 下一次下雪,会是几年以后呢? 程薇时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合成十字,悄悄对着雪人虔诚许愿。 希望那个时候,她不要在他身边。 也不要在他身后。 她要在他怀中。 (end) 第108章 01 平行世界|如果当年没有成为邻居,多年后相亲故事 ◎我想要一杯薄荷奶绿◎ 元元有话说: 本番外为平行世界。 想写“如果没有成为邻居, 没有近水楼台,我依然会爱上你,只爱你”的故事。 可以当成独立的小故事食用, 当然也会有和正文对应的小彩蛋~ 感谢阅读。以下:—— Part 1|初遇 周一,是属于全天下打工人的噩梦。 临近下班,程薇时坐在工位上昏昏欲睡,每工作一秒就要瞄一眼显示屏右下方的时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钟表调快。 关系好的同事花子发来消息:「小时,天大的好消息!张老狗刚出公司大门!!我们一会儿可以准时走了!!!」 程薇时躬着的背一下子直立起来, 比鬼还重的怨气骤然消散, 一张小脸笑的比花还绚烂。 张老狗, 是她们的老板。 这是个规模不大的公司, 前景挺好, 待遇也不错,就是老狗老狗人如其名, 狗到不行!每天下班时间笑眯眯地堵在门口,要不就是在她们工位旁边转悠,一副“老板不下班你还敢走?”的架势。 没想到,他今天走的这么早!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薇时乐得自在,哼着歌边摇晃脑袋边小声唱:“周一周一~早日归西~周一周一~奄奄一息~今天是个好日子呀,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兀自哼的欢快,没注意到花子又连着发来几条消息轰炸。 “不用加班呀按时走呀, 不爱上班的小朋友有福报啦~下班,下班, 我要吃——” 她咧开的嘴停在最后上扬的弧度上, 哼唱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脸僵笑的张老狗站在她工位前, 眼角的褶子都挤出警告的含义。 他身旁站着一个清秀俊美的黑西装男子, 同样看向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张老狗咧开嘴:“程薇时同学。” “你、要、吃、什、么?” * “小时,真有你的!” 下班后,花子忍住笑,扶着真·奄奄一息了的程薇时走下电梯。 “呵呵。”程薇时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需要静静。” “你怎么不看我后来给你发的消息呢!” 花子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愁眉苦脸,像个皱起来的小包子,一时没忍住捏了一把,“我去问了王秘书,老狗刚不是下班,是去楼下接来视察的大老板了!””管他……”程薇时扬起头,突然反应过来,抓住花子的手问道,“大老板?刚老狗身后跟着的那个帅哥??” 花子点了点头,震惊道:“我找王秘确认以前,还以为老狗出息了,请明星来代言呢!没想到是那个背后投资的大老板!太不可思议了!!” 人长得帅又多金,最重要的是听说很有能力! 在她们公司一无所有时就眼光独到的投资,现在在领域内风生水起…… 这是什么偶像剧男主配置吗?! 程薇时长叹一口气,开始回想刚才的惊鸿一瞥。 很好,是她单身27年以来见到的头一个如此合眼缘的美男。 结果那人成了她这条社畜咸鱼的超级大boss不说,还旁听了她吟唱的《不爱上班之歌》。 呜呜!程薇时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肯定和恋爱无缘了。 “他叫什么啊?”她捂了捂脸,不抱希望的随口问道。 “叫什么?我看看聊天记录哦——” 花子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啊,找到了!” “他叫孟……” * “孟琢文?!!” 高档的餐厅里,程薇时原本神色不耐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刷手机。 看见来人,她吓得直接整个人弹起来,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一身优雅白色西装、深蓝色烫金纹领带的孟琢文微微诧异,又礼节性颔首致意:“你好,程小姐。” “你,您好。” 程薇时尴尬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坐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十分失态,连忙站起来准备给这位大老板倒一杯水,并悄悄观察着他。 他的背头一看就精心打理过,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眉眼深邃好看,皮肤白皙如玉,面部线条也流畅柔和;高挺的鼻梁下粉唇微抿,看上去软软的…… 打住! 程薇时心虚地眨了几下眼睛,刚拿过的水壶却被孟琢文修长的大手轻轻按住:“我来吧。” 她连忙摆手,条件反射般抽搐答道:“不了不了,老板您坐,这是我应该的!” 孟琢文说:“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 他温和地笑着看向她,“而是在相亲,不是吗?程小姐。” 程薇时动作猛地一僵。 是了。 他们在相亲耶。 Part 2|相亲 这事要从1个半小时前说起。 当时,虎口脱险的程薇时刚刚摆脱了一天上班的疾苦,回到她温暖的小窝,还没换鞋就被最亲爱的妈咪堵在门口禁止进入。 “我今天去参加了老同学聚会。” 妈咪双手叉腰对她说,“我同学们的小孩,有的比你还小,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再不济也谈着恋爱,你呢?!我女婿呢?!!” “程小时,你27啦!天天不是宅在家里打游戏就是画画,黏我和你爸!你让妈妈怎么放心你呀?” “妈咪~”程薇时撅起小嘴准备萌混过关,上前两步想要搂住她。 “这都什么年代了,谈恋爱和结婚又不是必须的,我觉得单身挺好的呀!” 她谄笑着说,“这样就可以和我最爱的妈咪爸比天天呆在一起啦!” 她是超级无敌妈宝爸宝女,恨不得一辈子住在家里呢! “你少来!” 妈咪没有吃她这一套,突然正色说,“听好了,今天下午我们可没有给你留饭。 前几天我回老家的时候,遇见了年轻时跳舞的朋友,她们家现在也长住在京市,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和这个哥哥一起吃饭!” “我是独生女,哪来的什么哥哥?我才不要哥哥呢。” 程薇时实在不想动弹,更不想再去相亲,便拉着妈妈扭来扭去。 上次被忽悠去相亲,对面的男人一张口就是让她生孩子,多冒昧啊! 虽然那之后妈妈和爸爸大发雷霆直接拉黑对方,但还是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 程薇时心想:那不都是找不到对象的才去相亲么?不是她这种眼光极高的大龄寡王,就是张口彩礼闭口生娃的歪瓜裂枣…… 总之,她不要再相亲了! 但是妈妈这次态度很坚决,她不敢不从。 爸爸路过的时候,她悄悄使眼色,他摸了摸鼻子,也装作没看到。 后来才发来一条短信,大意是她年龄到了,也该去寻找自己的真爱、多给父母二人甜蜜独处的机会了。 程薇时心很塞。 她终于也到娘嫌爹不疼的时候了。 一路苦闷地来到约饭的地方,还行,比上次的靠谱多了,是个高档的餐厅。上次那个男的找的吃完回去拉肚子的麻辣烫店,差点没把她送走。 …… “妈咪,爸比,我错怪你们了!” 回忆结束,程薇时在心里说。 如果每次相亲都是孟琢文这种,她至于这么抗拒嘛? 程薇时双手接过孟琢文倒好的水,对他说了声谢谢,一口接一口喝水缓解起伏很大的心情。 气氛有点尴尬,她试探性开口:“哈哈,真没想到,这么巧啊,孟,不,老、老板。” “嗯。”孟琢文微笑,“很巧。” 他一边翻桌上的菜单一边问她:“菜单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程薇时说,“老板您点吧?我觉得这上面的我都行。” 她得在帅哥大老板面前塑造一个大方温柔、不乱挑食的形象! 最起码,得把下午的形象挽回一下叭。 如果可以的话。 T O T 孟琢文听到她客气的称呼,抿了抿唇,面色依旧沉静:“奶油煎银鳕鱼?” 程薇时即答:“不要银鳕鱼。” 说完觉得刚说出口的话就被自己打脸了,轻咳一声补充道:“上次我爸爸一次性做太多,我吃伤到了,最近都不想再吃。” 孟琢文了然,又问她:“酒浸鹅肝呢?” 程薇时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太吃内脏诶。” “和牛酥饼?” “中午饭碳水吃太多了,晚上不想吃。” “蟹粉配龙虾?” “中午吃的就是蟹粉面啦……” 程薇时突然心虚起来:“对不起老板,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事好多哦。” 她平时吃饭基本上都是爸爸在家做,嘴被养得很刁钻,这不吃那不吃,没少被两位家长念叨,但只能宠着。 “挺好的。” 孟琢文继续选菜,温和耐心,甚至隐约勾起嘴角,“刚好我记一下你的忌口。” 程薇时抿住嘴,内心有些喜悦。 接下来的选菜倒是很顺利,顺利到孟琢文反复确认是不是她顾及他才勉强自己点头同意,得到否认的回答后,才安心叫服务员来点单。 这顿饭吃的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虽然孟琢文话不多,程薇时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说,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气场就是莫名很合拍,哪怕有短暂的沉默,也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唯一苦恼的是,她害怕破坏形象——尽管她不确定自己在他面前还有没有这种东西,但还是吃的很少。 饭后,二人决定散步消食,程薇时走在孟琢文身侧,看着地面上二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莫名有些脸热。 她很官方的说:“今天谢谢你吃饭的时候照顾我的口味,老板。” 孟琢文终于忍不住地开口:“不用这么拘束,也不用叫我老板。” “老板,我”程薇时脱口而出,一时没改正过来。 孟琢文停下脚步,低头很认真的和她对视。 “伯母说了。”他垂下眼,轻咳一声,“你可以直接叫我哥哥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薇时总觉得他的声音越往后越小声,似乎还带着紧张的轻颤。 是错觉吧? 他可是超级厉害的大老板,日常出席各种商谈峰会,怎么会在她面前紧张呢! 倒是她被他看着,心里小鹿乱撞。 她只好低下头,小声地唤了声:“那,琢文哥哥?你也叫我小时吧。” 等了一会儿他都没说话,程薇时抬起眼,恰好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他缓慢又清晰的念她的名字。 “小时。” 程薇时呆呆嗯了一声,头一次觉得她的名字这么好听。 两个人接着往前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刚好路过一片商业区,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和各种美食饮品店,香气不断飘过,程薇时时不时偷看一眼路边的关东煮或者烧烤,远远的就听见油爆香的“滋滋”声音。 “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孟琢文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主动问她。 “总感觉你刚刚没有吃饱。” “饱了饱了!”程薇时赶紧说。 其实走着走着,她也不是很饿了,但是烧烤的味道实在是太过香浓,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孟琢文莞尔:“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 程薇时心想,喝个奶茶什么的总比吃烧烤雅观,这才点点头:“可以。” “你喜欢喝什么?”孟琢文停下脚步,看着路边几家侧头问她。 他望着她的眼睛,程薇时和他对视,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扶着单肩包的手微微用力攥紧,下意识慌慌张张地胡乱回答道:“就——最近的这家吧。” 她看见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推出了新品,连忙照着上面念出来:“我想要一杯薄荷奶绿。” 孟琢文点点头,看见店里人头攒动,让她在原地等一下,他去买给她。 程薇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掏出手机,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其实他一早就发送请求了,但刚刚吃饭的时候人面对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意思立马同意。 他不用朋友圈,背景和头像都是纯白色,网名叫“琢”。 “琢。” 程薇时小声念出这个字,又赶紧掩住嘴看向饮品店里。 幸好,孟琢文正在点单,没有回头看。 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要半糖和多冰的选项。 正打算退出聊天软件的时候,忽然又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你好呀,我是孟琢文的妈妈。” * “怎么样?顺利吗?你表白了吗?” 孟琢文刚送完程薇时,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接到孟母的问候三连。 “妈,什么表白?”他无语的扶额,“我们才刚认识。” 孟母在电话那头陡然提高声音:“我和你说,表白就要趁早,像人家小时这种小姑娘,追的人肯定多的不得了,你不努力抓紧,哪来的机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之前多少次叫你去相亲,回回都说工作忙,平时也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工作。 一看见人家小姑娘的照片,立马就点头了,你不就是喜欢人家吗?” 末了,她还感慨:“肤浅!看一张照片就沦陷了,都不愿意说你是我儿子!” 虽然小姑娘看着就讨喜,她自己也喜欢,但就是看自家儿子不顺眼,都三十了,还光棍一条! “我没有。”孟琢文否认。 “你没有?”孟母说,“我不信。” 孟琢文停顿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是看照片就沦陷,我认识她。” 孟母一听,更不得了了:“那你就是暗恋她! 你小子,什么时候的事,没见你提到过认识她啊?” 一阵沉默过去,孟琢文淡淡地说:“今天。” 他回想起见到她时那好笑的一幕。 其实他在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了,小小的一团,用手撑住看上去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工位上进行下班前最后的摸鱼。 因为视角,他看不见她的脸,但却觉得她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的头很可爱,甚至怕她一不小心没撑住倒掉,想要去扶一把。 但是她迷迷瞪瞪的,忽然又精神百倍地直起身子开始收东西,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周围都闪动着欢快的气息。 之后,他若有若无引导张总走近她的附近,结果就听到了她哼的歌。 这个女生就连不想上班都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紧接着,孟琢文看见,那只欢快的小蝴蝶回过头来。 “啪”的一声,翅膀断了,好像川剧变脸一样欲哭无泪。 他不由低低的笑出声,挂断电话陷入沉思。 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张总谈谈,告诉他加班会影响员工的积极性,要让她们准时下班才行。 * 程薇时这边,一回到家,也被母上大人抓着盘问。 “怎么样,那个男生?”她说,“你上次说得找个帅的,这个够帅了吧?” “帅是帅。”程薇时吸了一口薄荷奶绿,感慨多冰喝起来实在是太合她心意了,又皱起眉说,“就是吧,他,其实是我老板的老板,幕后大boss那种!” “妈咪,你不知道,今天见到是他的时候我都要吓死啦!”程薇时说,“你早说是他,我都不敢去了。” 她亲爱的妈咪十分了解她的秉性,此时更是拍手说:“是你大老板还不好?你不就想当条咸鱼吗?有事还能给你撑腰。” 她又说:“别说老板不老板的了,条件好肯定重要,不然妈妈也不会介绍他是不是?我就问你,他对你怎么样?” “对我。” 程薇时放下奶茶,眼睛转了转,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对我,还行吧。” 一般一般,也就是照顾她胃口、吃饭的时候帮她端茶倒水、聊天接话很舒服很顺着她、走路的时候不论何时都走到她外侧护住她、注意到她嘴馋的心情去买喝的、临近分别的时候忽然取出来一个胸针,说是给她准备的见面礼…… 啊,怎么不知不觉想了这么多呀?她笑意越发粲然。 妈妈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心底也大概有数了,满意地点点头,立马回屋去和孟母进行姐妹间的交流。 程薇时却有些苦恼起来。 所以相亲的流程应该是怎么样呢?她今天下来感觉不错,他看起来也对自己很好,然后呢? 是要互相熟悉,多约着见面,了解对方?这个看对眼了算直接谈恋爱吗?还是结婚? 她忽然坐直身子,觉得不可思议。 单身27年,她居然想到和一个刚认识半天的男人结婚那一步! 这也太疯狂了! 但,是他的话……那样好像也不错? “不错什么!”程薇时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都不了解他!” 她拿出手机,决定和孟母先聊聊天,旁敲侧击了解军情。 Part 3|暧昧 转眼间,小半个月过去。 他们两人关系发展迅速,经常约出去吃饭,程薇时甚至感慨:“没想到你一个老板,一天天的居然这么闲。” 孟琢文只是笑道:“总是能找到时间的。” 这天,孟琢文又来到她们公司视察。 程薇时和他约法三章过,不可以在公司众人面前暴露他们认识,免得她受到无意义的优待。 孟琢文答应了,所以虽然共处一层,却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上午的休息时间,程薇时去茶水间接水。 她前脚刚走进去,后脚孟琢文也跟进来。 程薇时见没有别人在这里,嗔了他一眼:“琢文哥哥,你来的也太勤了些吧。” 孟琢文有点心虚的咳了一声:“有么?” 程薇时点点头:“张总每天都在担心你是不是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好,隔三差五来监督了。啊,不过有你在,好像他真的没再让我们加班了诶!” 她这么一想,觉得他真是个福星! 孟琢文轻笑一声,拿起杯子在她之后接水。 “这个要这样用。”程薇时看见他不熟悉机器的生涩动作,帮他介绍,“往这边扭。” “谢谢。”孟琢文按她的指挥来,抬起左手举水杯,袖口处露出一小部分如玉的手腕,手背上显出浅浅的筋骨。 “你这里有颗痣诶。” 程薇时盯着孟琢文的手腕虎口处说。 痣很小,很浅,不仔细看看不见,她就伸出食指指给他。 结果他的水这时刚好接完了,左手向后略收,手刚好和她的手指相碰。 不同温度的手轻轻的相互擦过,像蜻蜓点过水面,只有一小下,茶水间里却暧昧横生。 程薇时猛的缩回手,连忙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看向茶水间时松了口气,这才逃也似的跑走。 孟琢文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又把视线移向端着杯子的左手上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低低地笑。 * “啊,终于下班了!” 程薇时与同事分别之后,见无人注意,一路小跑,熟练地坐到孟琢文车里。 “辛苦了。” 孟琢文比她早离开公司,此刻正在车里边等边办公。见她来了,立马收起笔电,柔声道。 他看着程薇时一副“活过来了”的样子,心想她是真的很不喜欢上班啊。 程薇时举起副驾驶上突然多出来的毛绒绒玩偶问他:“这是什么?” “你喜欢吗?”孟琢文突然耳尖红红地说,“我听伯母说,你平时爱买玩偶。” 程薇时把粉红色的玩偶抱在怀里,笑眯眯看着他说:“喜欢!” 孟琢文安下心来,眉眼也舒展。 他启动车子开上路,程薇时在旁边按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聊着聊着,她很开心的样子,笑的花枝乱颤,时不时偷看孟琢文一眼,再看手机屏幕一眼,捂着嘴笑。 孟琢文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用目光征询,却在得到答案之前已然随她一起勾起唇角。 程薇时没有卖关子:“我在和你妈妈聊天,她给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有意思的事!” 孟琢文疑惑:“我小时候?”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并不怎么有意思。 但程薇时说:“超级有意思呀!” “阿姨说,你从小就沉稳成熟,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因为抢玩具或者抢过家家的角色争到哭闹,就你鹤立鸡群,不争不抢,也不爱玩游戏。 喏,你看,她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小小年纪你怎么就这个表情?和个老干部似的……阿姨给你穿裙子你也不反抗诶,还挺漂亮! 还有还有,阿姨说你一直无欲无求的像个老和尚,她都怕你哪天觉得红尘了无意义,跑去出家,哈——” “不是老和尚。”孟琢文忽然插嘴,很在乎的说,“我不老。” 也就比她大三岁。 他嘴上反驳,心里却闷闷不乐,毕竟他已经30岁了,和她也很有代沟。 就说她平常爱喝的那些奶茶,他觉得都是八宝粥。 她喜欢用表情包,他不用。琢磨着如何可爱的和她对话,发了个微笑黄豆脸过去,被她哭唧唧的质问是不是生气了…… 程薇时更是没心没肺的在他心上插了把刀:“怎么不是?” “你看现在大家都喜欢年下男,十八岁二十岁的那种青春男大。” “年下男是什么?”孟琢文问。 “你连年下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老?”程薇时扬起下巴调侃他,“年下就是比自己年龄小的,比如什么奶狗弟弟。” 孟琢文没接话。 程薇时这才发现他好像真的挺在乎年纪,安慰他:“哎,你别在乎呀,我开玩笑的啦。” 孟琢文摇了摇头,温声说:“放心吧,没有。” 然后若有所思。 送完程薇时之后,他回到家里,径直走向房间里的衣柜。 打开柜门,里面清一色的衬衫、西装和大衣,浓浓的都市成熟精英风范,甚至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为了省事直接联系品牌方定做。 他静静地看了那些衣服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 周四晚上。 孟琢文出差了,他们已经两天没见,程薇时坐在床上和他打视频。 “怎么没精打采的?”他关心着。 程薇时撇了撇嘴,正打算撒撒娇或抱怨下工作有多辛苦,又想到这人是她大老板,便只是说:“明天还要上一天班。” 她靠在枕头上问他:“琢文哥哥,你们这种工作狂是怎么做到的?我真的不喜欢上班,一上班就想毁灭世界。” 孟琢文沉吟片刻,回答她:“其实我不算工作狂,我只是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事。” 他从来没什么喜好,在哪里生活、怎么生活都只是顺势而为。 比如,他原本读完大学后回家乡接受父亲的公司,也蒸蒸日上,却因为前几年父亲突然需要做跨期较长的骨科手术,而京市的医院最好故举家搬到这里工作生活。 但其实他都无所谓。 不过他现在后知后觉的感到庆幸,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和她相识。 不算早。 幸运的是,也不算晚。 “你呢?”孟琢文问她,“你有喜欢的事情吗?” 他总觉得,像她这样鲜活和眼里闪动着无限光泽的人,一定是爱着些什么。 程薇时果然点头:“有啊,我喜欢画画!” 她拿出手机给他看,得意洋洋的说:“我还是个几万粉丝的同人图博主呢!” 孟琢文真诚地夸她厉害,却没错过她语气中蕴藏的几分遗憾。 他想了想,问她:“既然你不爱上班,那有没有想过做全职的画师?” “我当然想过呀。”程薇时喃喃,“之前我有个打游戏认识的小富婆朋友也劝过我做画师,但我算过,这个行业有时候会压价,也不太稳定,而且网上会有些浑水摸鱼的人,有的偷图盗图,有的不经同意就把画手的画拿去喂ai……” 因此她一直犹犹豫豫,只是挤出空闲时间画画同人图。但最近工作越来越忙,似乎连这部分精力都很少有了。 琐碎繁杂的工作真的会在日复一日里磨灭热爱。 她忽然觉得那样有些可怕,但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孟琢文这时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想要做,我可以帮你。” 如果可以,他很想呵护她这份珍贵的爱好。 程薇时笑了:“你怎么帮?” 孟琢文承诺:“你可以去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感到快乐的事。 不喜欢坐办公室那就不坐,喜欢画画就去画;收入不稳定的时候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 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后盾,我会支持你。” 程薇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感动。 但她还是摇头:“不用啦。” 她很开心有人能站出来说,想要做她的后盾。 或许早些年,在她最想做画师的时候遇见他,就会欣然同意;但到了现在,他们认识短短时间,她不想要给他造成负担,或者让别人成为自己的退路。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很安心。 能感受到爱好被支持、被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 过了一阵子,孟琢文在去程薇时家吃饭的路上接到她兴奋的来电。 “孟琢文,我可以啦!” 程薇时在那边声音雀跃,欢欣鼓舞着,哥哥都忘了叫,听起来就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你知道吗?我平时用的那个平台突然搞了个流量扶持计划,现在我粉丝涨了好多,来约稿的也更多啦!单子都排不完!” 她叽叽喳喳地分享,“而且绘师app也有个长期活动,相当于给全职画师保底工资了。我再努力努力是不是真的不用担心经济问题啦?啊,我超开心的!” “恭喜你。”孟琢文欣慰一笑,“祝你早日实现财务自由,成为全职画师。” 程薇时的心现在特别踏实,真的有在重新认真思考全职这个问题了,于是也便笑嘻嘻的回复:“我加油!” 一个小时后,孟琢文到达程薇时的家。 程薇时原本拿着一本漫画坐在沙发上,但眼睛不时瞥向门口,良久都没有翻动一页。在门铃终于响起后,她“腾”地一下子跃起,冲到门口又猛然刹车,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才缓缓打开门。 “你怎么才来呀~” 程薇时眼睛里包含笑意,嘴上却不饶人。 这也是,按平常来说,他半小时前就应该到了。 孟琢文从口袋里掏出几袋子闪着细碎光泽的小东西,程薇时定睛一下,是小小的发卡和发圈。 “恭喜你接稿顺利。 时间太紧,没来得及给你买什么庆祝的礼物。”他说,“路过一家饰品店,觉得这些很适合你。” 发卡和发圈上都带着同样小小的橙子图形,孟琢文说:“v你10元吃橙子。” 程薇时脑海里突然冒出孟琢文成熟稳重的身形和一众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挤在潮流的饰品店里,弯下腰想着她认真挑选的模样。 她这下才注意到他今天的打扮,衬衫配毛衣背心,下面是面料柔软的休闲裤,还穿了一双白色球鞋。 “你返老还童啦,琢文哥哥!”她说完立马否认,“不对,是琢文弟弟!” 孟琢文问她:“像么?” 程薇时不知所云,面露疑惑:“什么?” “你的年下。”孟琢文小声说,“你喜欢这样?” 程薇时小脸“唰”一下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扭过身子边走边说:“不喜欢!” 其实她心里在想,有他这张脸,穿什么她都……不会讨厌呢! 孟琢文被她扔下,有些不解。 但,看她的表情,也不是不喜欢的样子吧? 这时,程薇时的妈妈走过来,招呼他进门。 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过来,小孟,给你看个好玩的。” * 程薇时在客厅里抱着漫画书左等右等,孟琢文却迟迟没进来。 她把书狠狠一丢,拉着一张小脸慢悠悠往门口走去。 门口空空如也。 下一秒,她听见了书房里传来的妈妈的大笑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吱——” 她推开书房的门,便看见妈妈拿着一本相册在和孟琢文津津有味地共赏。 ——那是她中学时的照片!! 当时她每天吃爸爸做的宵夜,又停止了和妈妈一起练习舞蹈,还经常熬夜打游戏,皮肤和身材和现在比起来都差远了。 妈妈真是的,怎么能让孟琢文看到呢?! “丑死啦!!!”程薇时一个扑腾跃过去,又被妈妈拦住,对她挑着眉说:“我听孟姐说你都看了人家之前的照片,怎么不让我给他看你的?程小时,你也太双标了!” 程薇时还是不乐意,急得直跺脚:“不要看,不要看!你再看我就不要理你啦,孟琢文!!” 孟琢文一听,立马乖乖放下照片,还给在旁边看好戏的准丈母娘。 等人走后,他凑近程薇时,低头端详着她快要撅到天上去了的樱桃小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薇时心想:当然不是,你是路过被我妈塞了一手照片,我能想不到吗? 但她想到自己青涩的学生妹妹头,厚重的齐刘海,脸上的婴儿肥,心里羞愤不已,不想面对他。 孟琢文突然红了脸,轻声说:“可是我觉得很可爱啊。” 程薇时瞪了他一眼,又听见他说:“一点都不丑,很可爱。” “他们都说夸一个人可爱就是温柔的说她丑!”程薇时鼓起嘴说。 “很好看。”孟琢文立马改口,又皱了皱眉补充,“为什么可爱是丑?可爱就是可爱。” 可爱到他后悔没有在那时认识她;可爱到连她比个剪刀手他都觉得与众不同;可爱到他觉得自己要把世界最好的一切寻来献给她,又都无法与她相配。 程薇时这下高兴了,抿了一下嘴,轻声评价:“油嘴滑舌。” 孟琢文见她不再摆出副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重新回到客厅后,他看到桌上的橘子,主动对她示好:“想不想吃橘子?我剥给你。” 妈妈坐在一边吐槽:“小孟你别管她,她这人娇气得很,吃橘子不吃一点络。她要吃就让她自己剥。” 程薇时斜睨着孟琢文,用眼神告诉他,她的确如此。 孟琢文笑了笑:“我去洗手。” 他起身之后,程薇时瞪了妈妈一眼:“看,还是琢文哥哥对我好!” 妈妈阴阳怪气地说:“是吗?我真是不知道之前是谁呀,说什么我是独生女,不要什么哥哥~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欢的很!” 程薇时两眼看天花板,闭嘴。 孟琢文很快回来,给她细致地剥好了橘子,上面干干净净,一点橘络都没有。 剥到第四个的时候,程薇时把她手上的两瓣喂给他,直摆手:“我不要啦,你也吃。” 孟琢文嘴角上扬,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他皱了皱眉,又一次去洗手,接通电话。 “孟总,之前您安排对绘画领域和博主群体的投资计划已经完成,与几个平台的合作总结我发到您邮箱里了。” 孟琢文说:“嗯,知道了,辛苦。” 他挂断电话,想到程薇时雀跃的模样,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投资。 他又点开社交软件,头像已经从纯白色变成了程薇时给他画的卡通画。 孟琢文绽开一个温柔的笑,略加思索,点开更改昵称的界面。 他把原本的“琢”后面,加了一个“时”,又很快删掉,神色不太自然。 良久,他慢慢地重新后面打上一个“石”字。 琢石。 以你之笔,琢我这顽石。 * 程薇时的绘画事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眼看着要步入正轨,工作量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相应的,她的小金库也蹭蹭蹭往上积累。 于是不久后,她正式提交了辞职申请。 辞职的那天,她收拾完东西,最后在桌前抠着台式机上的贴画。 贴画是公司团建时发放的,让他们各自贴在桌上。正好是便于卸掉的款式,抠完也不会留有痕迹。 程薇时看着这个自己坐了好几年的工位,心里还是…… 留恋是不可能的! 她都爽飞啦,哈哈!终于离职咯! 从今以后,没有周一,没有加班,没有老狗的凝视,没有因为害怕迟到而连五分钟回笼觉都不敢睡的苦! 程薇时笑的哼起了歌,突然想到,距离她上次哼歌被老狗和某个大老板一起抓包,才堪堪过了几个月。 本来波澜不惊的人生,在这几个月里好像天翻地覆。 但其实也没变什么,她还是爱和妈咪爸比黏在一起,和花子她们空闲时间约饭,听她们吐槽工作里的糟心事;只是彻底下定决心,把爱好变成事业。 只是—— 最重要的改变,就是孟琢文的出现。 有一句话之前很流行:所有在某方面的好运迟迟不来,其实都是在为以后惊喜的骤然降临做积累。 孟琢文就是她姗姗来迟的好运。所有过去的孤寡和对所爱的踌躇随着他的到来而消失,被温柔的爱意填满。 她收拾完毕,和众人告别,然后抱着装着自己东西的纸盒子下楼。 电梯门在停车场一层停下,门打开的那一刻,程薇时看见身前等待自己的孟琢文。 “祝贺你离职。” 孟琢文从身后捧出一束roseonly的淡粉色玫瑰,上面点缀着闪烁的银色珠光,“同时也祝贺程薇时同学,正式成为全职画手,以及粉丝数破10万。” 程薇时接过花,噗嗤一笑。 “好事要成双数哦。”她狡黠地笑着说,“还差一个。” “你想要什么?”孟琢文失笑。 程薇时上前迈开一小步,双手捧着花,踮起脚尖凑近他:“要你呀。” “孟总,给我一个好事成双对的机会吧?” Part 4|just only you 正式在一起,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分别。 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在之前暧昧的基础上,加了黏糊糊的亲密接触。 譬如程薇时特别喜欢钻进孟琢文怀中,贴贴蹭蹭,像一只被撸得很舒服的小猫。 这天,孟父的朋友钓来几条大鱼,送过来一条,他下厨做成程薇时最爱的口味,邀请她来吃。 程薇时喜笑颜开,画完手头上的稿件就跟着孟琢文来他家里蹭饭。 结果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年龄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坐在沙发上和孟母聊天。 见他们来了,孟母赶紧起身来迎,那个女生犹豫了一下,也跟在后面向他们走来。 程薇时心里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像这个家里的客人。 但她看了看孟琢文,他也一副茫然的样子,比她还像客人,心情略有平复。 孟母接过程薇时手里的包,向她介绍:“小时,这个妹妹是我们在老家的邻居,今年来京市读研,今天刚好有时间来家里做做客。” 她又对那个女孩说:“小月,这个是薇时姐姐,你孟哥哥的女朋友。” 名叫小月的女孩乖巧地喊了哥哥姐姐,露出可爱的笑容。 程薇时心里吃味:孟哥哥?什么哥哥? 孟琢文居然还有个邻居家的妹妹?? 她都没有邻居哥哥! 但她表面上控制的极好,甜甜一笑道:“小月你好。” 孟琢文跟在她后面,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程薇时把水龙头打开,很用力地洗手,水流哗啦哗啦地作响。 孟琢文帮她挽起有点溅湿了的袖子,问她:“怎么了?” 程薇时嘟起嘴:“没什么呀,就是感慨一下某人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最后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咬牙切齿。 孟琢文微愣,回过神后又觉得好笑:“怎么不是?” “孟哥哥~”程薇时阴阳怪气的学着,“这不是有个邻居妹妹嘛~” 她知道有些过分了,但是她原本就是自私霸道的性子,从小被娇惯着,才不想收敛一分一毫的醋意。 不开心,就要发泄出来! 孟琢文一点都不介意,连忙解释:“刚才那个女生,王希月,是之前的邻居没错,但我们不熟。” “她妈妈和你孟姨经常约着出去玩,连带着她一起,所以她们关系不错。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没参与过,也和她没什么交流。对了,哥哥只是一个说法,她年纪比我小而已,平时不这么叫我。” 也没机会叫他,他们都不怎么会见到。 程薇时这下才拉着他的袖子,闷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也不用专门解释。” “你可以在意。”孟琢文说。 程薇时咧起嘴角,和他一起出去。 饭桌上和乐融融,孟父的手艺是真的很好,程薇时吃的很开心。 孟琢文倒是有点不开心,他悄悄的和她说:“我做饭不比他差,以后我也做给你。” 程薇时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怎么比她还能吃醋?饭菜也要计较一下。 一顿美味的大餐过后,孟琢文和程薇时打算去看电影,要先行离开。 临走前,程薇时在犹豫要不要给小月发个红包什么的,毕竟人家才来京市,又是和孟家交好的后辈。 她问孟琢文,孟琢文却说:“不用了。” 二人一路下楼,往车边走去,程薇时说:“真的不用呀?好歹是你理论上的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念书,我俩不表示表示可以吗?” 她的那些醋意和占有欲是很多没错,但不是针对小月,而是针对邻家妹妹这个身份。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要是一个人在外地念书,有一家可以时常来往的亲近之人是再好不过了。这么想着,也想多照顾妹妹一下。 “没事,我和她不熟,没必要刻意给;这种事你孟姨一定会准备好的。”孟琢文解释道,“而且我没有现金,也没有她联系方式。” “原来你真的不会格外照顾小月啊。” 坐在车里,程薇时喃喃,“我还以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格外照顾她?”孟琢文不解,“她只是邻居。” 在他心里,邻居、同学、合作人,甚至不太亲近的亲属,都是一样的,和他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干系,也无需额外挂心。 程薇时一愣。 是啊,她为什么一直下意识觉得孟琢文会和邻居家的妹妹有点什么呢? 但她又很快回过神来,撅着嘴说:“我、我就在意一下,你刚才不是说我可以在意的吗!” 孟琢文忽然低低的笑了:“嗯,你可以。” “还有,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这算是在吃醋吗?” 还没等程薇时怼回去,他就低下头,心情很好的温声道:“我身边和心里都没有别人,只有你。所以不要吃醋。” 但是她吃醋,他很不道德的有点开心。 程薇时愤愤地转过头望向窗外,却不由勾起唇角。 “我才没吃醋呢!就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一点点而已,你不要乱讲。”她故意沉声警告。 “好。”孟琢文帮她系好安全带,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我错了,我不乱讲。” 程薇时眉眼弯弯。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也顺势说了出来:“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妈妈之前给我说过,如果当年我们搬回老家去住的话,看的房子刚好就在你们家隔壁。 那样的话,你的邻居妹妹就是我了。” “不过嘛。”她又调侃他,“''''只是邻居''''?所以估计咱俩关系也会一般吧?” 孟琢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在照片上见到的,女孩青涩可爱的灿烂笑容。 他握方向盘的手加大力度,沉吟片刻后说:“不会。” 程薇时转过头盯着他看,等下文。 孟琢文于是继续说:“如果那样,我觉得,我会整天想着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程薇时咯咯地笑了,越笑越开心,用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里也不禁浮想联翩。 车子开了起来,窗外有一片特别漂亮的橘子海。从最下面的橙黄色往上逐渐过渡到橘红,云的最上层是深粉红色,像和橘子榨在一起的草莓奶昔。 “渴了。” 程薇时联想着,忽然想喝点什么东西。 孟琢文听见她的话,看了眼导航,一下子调转了方向:“前面有条商业街,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嗯——我想想。” 程薇时双手抱着副驾驶上的娃娃,忽然想到什么,歪过头笑着看向他的侧脸。 “薄荷奶绿?”她说,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泽。 “我想要一杯薄荷奶绿。” “半糖,多冰?”他很自然的接话。 她甜滋滋地笑,重重点了点头:“半糖,多冰~” (end) 第109章 02 原世界|小时死后叶羽琅剧情 ◎原世界叶+叶重生提早追求线+重逢◎ 元元有话说: 本番外为原剧情里的叶老师if线。 小标题与其余提及诗句引自于博尔赫斯、洛尔迦、佩索阿、木心。 感谢阅读—— Part 1|“蝴蝶的骸骨, 睡在我的墙上”- 实验室里,等待仪器出结果的那一小段时间,叶羽琅照常取出手机, 点开天气软件。 软件默认的首选定位显示,此刻正在下暴雨。 叶羽琅的目光停留在“气温骤降”四字很久,才看向窗外。 冬日明媚,万里无云。 京市大多数时候总是干燥而少雨,正如他的世界枯涸没有甘霖。 他只是每天都习惯性看海市的天气,那是一个人ip的所在地。 想来她也许久没有发过新的动态了, 或许又是在埋头拍戏。 叶羽琅点开社交平台, 特别关注那一栏依然什么新消息都没有。 他本来想退出, 却无意识点到热点资讯。 「于佳时死讯」 「于佳时王旌」 「警方通报王某犯罪情况」 「王旌人渣」 …… 他看见少女熟悉的脸庞, 被放在新闻的配图里。 一颗泪毫无征兆的滚下, 从脚下蔓延开一阵彻骨的冰凉,浑身轻飘飘的, 像他也变成了一缕空洞的游魂。 他垂眸看着手机良久,实验仪发出完毕的声音。 叶羽琅神色如常,平静而缓慢的拿出结果,回到他的位置上摘下手套,脱下白褂,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伞。 * 海市一连下了三天的暴雨。 马上就是新年,虽然天气恶劣, 但从机场到大街小巷都仍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网络上的沸沸扬扬无法波及到现实里人们的日常生活,正如几个月后, 如今轰动的民愤也会被新的资讯慢慢消散, 人们会忘记他们的愤怒和惋惜。 正义或邪恶都不是结局。 遗忘才是。 叶羽琅撑起黑色的伞, 与周围的笑脸格格不入。 他联系好人, 径直来到王旌的别墅。 这里已经被警方封锁,有警卫员一样的人举着伞带他进去,金碧辉煌的别墅里早已没有人的气息,只剩下交错的封条和数字标识。 他被带到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里没有窗户,四面都是沉闷的墙,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鸟笼。 墙边只有一张小床,床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玩具、破烂的洋娃娃和磨损的锁链。 “王旌,死刑?”叶羽琅声音沙哑。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颔首,继续默不作声。 他告别警卫,一个人在别墅中走着,直到路过一片花圃。 冬天不会有粉色的洋桔梗盛开,这是一片假花。 他在花丛中发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头绳,宝蓝色,上面挂着星星一样的珠子。 叶羽琅弯腰捡起来,罔顾上面的泥土,直接戴到空空荡荡的手腕上。 如果她在最后还留有这个,是不是说明她也还记得他? 可是他等不到那个回答。 * 雨水利剑一样击打着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叶羽琅从王旌的别墅里出来,又去了影视城,去了打听到的她公司的楼下,去了她拍戏取景过的地方,去了她社交账号的图片里拍到过的那些地方。 他撑伞徒步在偌大的海市中,像是一个人的朝圣。 他走过所有遍布她痕迹的地方,仿佛这样就可以填补空白的五年,和她站在同一处地点,看着同一处景象。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后来已经走遍了她所有留过的痕迹,雨还没有停,他便继续漫无目的的走。 路过一家连锁的汉堡店,店里正在做活动,巨大的招牌上画着田园堡的图片,上面写着人气回归。 路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小区门口有搬家公司的车在搬动纸箱,一个干练的中年女人戴着墨镜指挥他们。其中一个纸箱子被工人们不小心摔在地上,许多装订好的纸页和书散落一地,很快被雨水浸湿,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路过小区附近的花店,他莫名其妙地走进去买了一束花。 花店的老板说,这种白玫瑰的名字叫“骄傲”。 他走到一座大桥之下。 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淋得湿润脏污,泥泞不时溅起在他的鞋面和裤脚,但他并未在意,反而忽然失去力气般坐在地上,把花放在泥间。 白色的骄傲瞬间被泥土吞噬边缘,依然纯洁高贵。 叶羽琅看着花,心里在想,她会喜欢花吗? 可她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他想送给她,又能送到哪里去呢? 骄傲。 如果他没有这么骄傲,宁愿低下他那清高的头颅主动去找她,哪怕是苦苦哀求和纠缠,现在会不会不是这个结局? 他多想陪在她身边,一直一直都非常想,想了这么多年。 他还没有告诉过她,他从见她的第一面就喜欢她,如果她能稍微回应他一下,哪怕只当他是个慰藉,哪怕只是偶尔理一理他,他都愿意的。 可是没有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桥的阴影落在泥土上,像一口无形的巨大棺材。白玫瑰悬于棺上,逐渐被雨水浸泡。无数颗雨点连续不断落下,从远处看却像是一条条静止的线构成的平静画面。 花瓣即将解体的那一秒,雨停了。 叶羽琅看着手腕上宝蓝色的头绳,绳身的几股细线纠缠连结成对,他空洞漆黑的眼睛找到了一处焦点。 Part 2|“我要痛饮你晶莹的遗忘”- “你现在的研究一旦成功,问鼎诺奖不是问题!” 办公室里,乌老对立于案前的叶羽琅说。 他把得意门生的辞呈拍在桌上:“你就算自己不想干了,也得考虑人类科学的发展进程……” “人类的进程与我无关。”叶羽琅说。 乌老揉着太阳穴:“好,那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听王老头他们说,你最近到处去请教平行世界和量子学的前沿问题,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你提出的那些问题听起来和专门骗人的某些民科一样?” 叶羽琅沉默不语。 很久后他说:“就是您听到的那样。” 乌老只好说:“你一定要这样? 放弃现有的一切,跑去研究那些真正虚无缥缈的全新领域?” 叶羽琅忽然微笑,眼底有淡淡的温柔。 “对。” * “愿诸神俯允我从爱情中脱身,在虚无的高处,拥有冷冽的自由, 寡欲者得到世界,无欲者得到自由,身无所有的无欲者,可媲美神祇。” ——佩索阿 叶羽琅对这段诗过目不忘。 他又想。 若有神明,感激诸神俯允他陷落于爱中,在潮湿的深渊,拥有热忱的回响。 寡欲者得到世界,他不在乎世界; 无欲者得到自由,他甘愿被束缚。 欲求不满的朝圣者,从神坛坠落凡间。 指尖轻触透明的枯蝶。 * 三十年后。 叶羽琅早已不是当初受人尊敬、前途无量的准院士代表。 他成了活在众人传说中的神话,也是知情人眼里的疯子科学家,是一代明星的自甘陨落,去与人隔绝的实验舱里独自疯狂研究。 但叶羽琅不在乎。 他只是日复一日的孤身埋头与研究与实验,密密麻麻的白板黑板、文献纸页之间,无数次失败随之诞生。 数不清这几十年里他经历了多少次失望,从最开始的备受打击,到现在已经能平静记录,并立马复盘,投入下一次研究。 有一天,他在自制的精密仪器里检测到一段陌生的讯号。 当晚,他做了两个梦。 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一个梦里,他看见二十多岁的他和以前研究所的助手站在电梯前。他往走廊的尽头处的几道人影望去,似乎看见了最日思夜想的身影。 但他又在梦中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视角。 她那时也看见了他。 她衣衫凌乱,形容狼狈,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宁愿躲入挟持她的人的身后,不叫他发现。 他也确实没有发现,于是同现实所发生的那样,他们就这样错过。直到这一次在梦里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并非错觉,那真的是她。 而他愚蠢的进入电梯,去参加无聊透顶的聚会。 然后他看见一段属于自己的回忆。 错过的当晚,他莫名烦躁不安,聚餐完没有回酒店,而是去到海市的研究所做实验。 但那一个夜晚,某个仪器故障,冒起了浓烟,不一会儿实验室里便着了明火。 他与赶来的人们一起将火势制止,却在离开后发现一直戴在手上的红色头绳消失不见。 他很焦急的回原地寻找,然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叶羽琅去翻购买的订单,找到曾经买它的那个店铺,发现商品已经下架很久了。打电话过去,也被告知设计师与品牌决裂,再也不能做这款头绳。 最后,他看见于佳时锁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蜷缩成一团,抚摸着自己的伤口。 王旌曾想扯下她手腕上的头绳玩,被她发疯般嘶咬。往复数次后,她双眼无神,呆呆地将头绳扔出去。 她变得更瘦了,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伤口和洁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叶羽琅第一次觉得白色是那样刺眼。 他的眼睛被炫目的白灼伤,在梦里留下不绝的泪。 于佳时经常在被折磨完后,找到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糖果,一颗又一颗含化。 糖果也是白色包装,叶羽琅费力才看清,似乎是薄荷口味。 她也会在被利器碰到后,不断地用湿纸巾擦拭身体上的血迹。她擦的很用力,细腻的肌肤上遍布红痕,像被打碎的玻璃裂痕,像蝴蝶身上的纹。 她的生命是废墟的碎片,而灵魂干净。 他没有看见她的死。 梦醒了,他很快走入下一个梦境。 这是一个美梦。 梦里她形单影只地跌撞于走廊尽处,而他这一次敏锐的跟上去,终于和她重逢。 因为没有去夜晚的研究所,所以他的头绳也没有丢。 等到很久之后他发现,她的头绳也一直被珍藏,就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他给她做汉堡,给她送各种各样的花,她果然很喜欢花朵。 他们在一起了。他沉闷的房间被她的小物件填满,打扮得十分生动;她会抱住他,在他怀里问他有多爱她。 梦醒,叶羽琅睁眼看了天花板很久,起身下床将梦境中捕获的通讯波段逐个记录。 他废寝忘食地记录,复盘,又推翻。 规律的作息早已被舍弃,演算的稿纸堆了满屋,轻度强迫症和洁癖也被他抛之脑后。 叶羽琅还抽空给已经垂垂老矣的乌老打了个电话。 乌老身为长寿老人,虽然常年锻炼身强体壮,但牙齿也不太好,说不清话,一看是这逆徒来电,气得差点没让儿子带着他去骂他。 但他还是接了。 接完,把手机摔到地上,看着十年前他们团队的诺奖奖牌叹气。 这个学生是天才,直到最后他们问鼎大奖,还离不开他留下的某些重要数据。 或许天才总容易滑向执拗。 他遗憾良久,打了几个电话。 一个月后,一位柳姓影后被曝出史诗级丑闻,全面封杀。 几年后,凌氏集团被查出存在多项违法行商事迹,逐渐走向破灭。 Part 3|“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本可以/怎样爱你”- 又不知过了多久,通过这些数字信号,终于,叶羽琅侦测到了一片未知的领域。 那就像一个黑洞,梦境与于佳时所在的定位是奇点,是“黑洞”内部能够吞噬一切的空间,无法被进一步观测与解释。 无法用科学阐明的东西,在理论上一束光照进去都会被吞噬殆尽的事件视界,他却看到了清晰的画面。 所有人都说他疯狂,但他愿意以一个从来对科学理性信仰的人的愚昧忠诚来寻找另一种可能。 他常常半夜从梦中醒来,立马翻身下床去做记录;也常常伏在案前,一遍又一遍推演不同的可能。 每当他感到疲倦的时候,就娴熟地拆开一颗又一颗白色包装的薄荷糖。清凉的味道在嘴中化开,他总是不禁想起记忆中的吻。 后来又换成奶糖,换成花茶。每一次入口,都是对他的凌迟。 乌老后来又打电话来,沉默良久后问他:“值么?” 叶羽琅想起和她的萍水相逢,淡笑:“值。” 他想到蝴蝶。 蝴蝶的寿命很短,只在夏日里活三天。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相处,甚至都没有三天。 没有彻底戳破的爱恋,借着酒精宣泄的烈情,没来得及表明的真心,互相不肯低头好好道别一句的分离。 但蝴蝶挥动翅膀。 便能挑动整个宇宙。 地久天长,他们不过少了些以往- 叶羽琅找到了,而且不止一种结局。 接下来他看到了无数的梦境,真的好像一个个平行的世界。 在其他所有的世界里,他们都毫无例外地相爱,只是根据她的不同选择,让爱意发生在不同的节点。 除了他现在的世界。 于是他总是在梦醒之后,反复观测那片黑洞般的空间,但依然一无所获。 他也想和梦里的自己对话,告诉他们要连带着自己这一份,替“他”好好爱她。 但他们无论谁都做得比自己好,起码不会错过,起码在关键的时间总能陪在她身边。 他总会嫉妒那些“叶羽琅”。 感受到生命即将流逝的最后一刻,他坐在梦境以外纯黑色的空间里,于恬静的间歇,替梦中的他做出了对之前提问的回答: 他会一直爱她吗? 会的。 不是虚伪发生在当下的“永远”,而是无数个世界重叠得出的真理。 “我遇见你多久,就爱了你多久。” “在无数个‘现在’里,我都正在爱你。” 于佳时。 叶羽琅合上眼,说出那句唯独在这个世界,从未宣之于口的话。 “我爱你。” 一只蝴蝶飞上他的不再颤动的睫毛,寂静地停留三个日夜。 桌上的湿纸巾过期变干,薄荷糖还没吃完。 雨过天晴,风温柔地吹过谁手腕上宝蓝色的绳,星辰般的珠子叮铃摇响。 叶子落了,满园的花都盛开。 粉桔梗,白玫瑰,洋甘菊。 我爱你- Part 4|“重逢是一场复活/小复活” 再次睁眼,面前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正如他无数次探测到的那样。 微弱的光粒子在他眼前汇集流转,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团。 【这里是仙界,你也可以理解为天堂,或者奈何桥。】 叶羽琅皱眉:“我并不相信鬼神。” 【眼见为实。】 【不过既然如此,按照你们人类发现发明的那种物理标准,你就当这里是更高维度的空间吧。】 叶羽琅本就是这么想的。 此外,他还觉得这个白色的光团有些熟悉。但他确信他从未见过它,只是,它似乎沾染着谁那令人怀念的气息。 光团在他身边轻转画圈,暗自腹诽:要不说是同一个灵魂呢,身上这股冷气都和那个冰山仙尊一模一样…… 而且也只有他这种强大到逆天的家伙,才能超脱世界限定的视野,观测到天道来,当时都快把它吓死了,战战兢兢好久,还以为是重返过去被天道逮住了! 结果这对仙侣根本就是都在演它! 也正因为他这层身份,在兰时解开全部封印后到醒来的间隙,它留在天道的灵识能够按照她的意愿,让最后的遗憾得以圆满。 小时姐姐好像还神神秘秘地做了些什么,它不清楚。 小春抛开疑惑,开门见山:【如果能有重新来过的一次机会——不是现在的你,而是那时刚刚与她分别的叶羽琅,你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他吗?】 它觉得按照这个绝对理性主义科学家的一贯思维,必然不会轻易信它,一会儿还有的沟通,却不料叶羽琅没有过多追问,只是思索后回答它的问题。 “我会对他说……” “‘骄傲’可以是玫瑰,但不能是态度。” 他回想起曾经看见过的那些世界,衔起温柔浅笑,“比起居高低头,不如顺着她的步调,与之并肩。” * 事后清晨。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夏日潮湿闷热的空气在学校周边的酒店房间里充盈蔓延,裹挟着未曾散去的浓厚欲望。 冷白色肌肤上道道抓痕格外明显,和凌乱的被单一起昭告意乱情迷。 年近二十岁的叶羽琅睁开眼,餍足和难以置信在还未完全褪去的醉意里沉浸,直到左手微动,赶到臂弯轻飘毫无重量,才猛然起身。 “于佳时。” 自然无人回应,他打开卫生间的门,镜中唯见他一人的身影。 “……于佳时?” 她不在房里,准确的说,她连同她的一切痕迹全部消失。要不是他身上还留有清晰的指印和齿痕,几乎要以为昨夜只是少年姗姗来迟的一场巫山云雨梦。 叶羽琅这才想起来去找手机,映入眼帘便是被告知分手的短信。 真是一场梦,他想。 他嘴唇紧抿成一条并不愉悦的直线,毫无弧度,清冷的眼光芒暗下,表情紧绷地穿戴整齐,回到学校。 今天对学生来说是假期,实验室的这片区域没什么人。但他目前已经开始跟组做项目,课表之外的日程不少。 看见身穿雪白色实验服的爱徒拎着工具箱走向自己的工位,乌老挠了挠脑袋:“你不是请假了么?还是说我记错了……” 叶羽琅的生活规律简单到刻板,刻板的出类拔萃。他记得昨晚应该是他头一回请假,还特意说明是要事在身,为此他记忆特别深刻。 总不会是他现在就开始记忆力衰退了吧?! 还好学生及时给了他答案:“请过,现在没事了。” “哦,那正好你帮我记下这组数据,表盘上数字太小我读着有点吃力。” 乌老挥挥手开始投入工作,直到这组数据记录完、运转仪器等待下组成果出来时,他的好奇心又慢慢涌出来。 正好仪器的绿灯亮起,闪烁几下表示链接完成,他拿起计数的表盘,却拿错了,先拿了没计数的那个。 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乌老边笑自己老花眼边问:“诶,你昨晚请假时说的那个要事是什么?都没见你那么急过,怎么突然不去做了呢?是不想吗?” “……” 叶羽琅握笔的手轻颤一瞬,很快道:“没什么。” “以为很重要,已经过去了。” 乌老知道他一向沉稳,便信任点头。 师徒二人以极高效率做完这组,上午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乌老习惯性从兜里取出纯巧克力补充营养,叶羽琅忽然皱了一下眉,很短促,仅有一瞬间,快到乌老都没有留意到。 “老师,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下午再来。” 乌老闻言和他告别,随口问道:“去干嘛呀?” “吃早饭。” “哦,那你慢……” 年轻而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乌老嚼黑巧块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居然还能这个点了没吃早饭? 多稀罕呐! * 这个点,食堂的早饭已经没有了。叶羽琅走到图书馆对面的咖啡店,点了一份套餐。 点单台背靠落地玻璃窗,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图书馆的大楼。 这是他经常去的图书馆,离实验室和他所在的宿舍区都不算最近。第一次去还是因为那天去旁边的礼堂听讲座,顺道进去写复盘。 只是会在这种时候偶尔去,却突然有一次看见她。 叶羽琅收回目光,这才听见负责点单的店员询问:“您好?拿铁的温度和甜度需要什么呢?” 他微皱眉:“拿铁?” 店员赶紧压下对男生的惊艳花痴,手忙脚乱地用鼠标在屏幕上点击,尴尬地道歉:“啊不好意思!我把AB看错了,您的是A套餐,美式配芦笋牛肉三明治,请问美式做冰还是做热?” “冰。”会让人清醒。 等餐的时候,叶羽琅又看了眼手机,没有新的消息。静静等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机环视四周,又拿起来编辑文字。 「我们见面谈。」这条很快删掉。 「好,随你。」这条更快。 「早饭吃了吗?」 输入框里文字最末的竖线光标闪烁,反反复复,最终在他的按键下逐渐往前移动,吞掉每一个字符,剩下空白。 他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然后迅速暗灭屏幕起身取餐。手指触碰杯身的冰凉,好像能从尖端一直传递到心脏。 打包的牛皮纸袋被拎起,叶羽琅转身打算离开,店员“欢迎下次光临”的话刚到嘴边,就看见他重新回头走到点单位。 “一份B套餐,也打包。” 清冷的声音好像不带一丝感情,只是例行公事,他同时嘱咐,“热拿铁多加一份奶,不要糖。贝果需要加热。” * 叶羽琅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安静地等待。昨夜的积雨没有干涸,脚下地面是潮湿的灰黑,和泥土的气味搅合在一起,清新而凝涩。 女生路过他,为之侧目,不乏认出他来的,厚着脸皮装作有事在宿舍楼大门进进出出好几回,而叶羽琅只是挺拔低调地站在离门不远又恰好不能看清内部大厅的地方,不为所动。 “他在等谁吗?”有人小声问舍友,“手上还提着两袋星爸爸,来送早点啊?!” “不知道。”舍友回答,“谁会那么幸运,那可是叶神诶!……但我听说他没女朋友,不然早就被传出来了好吧。” “那就是追求?”“他那种天之骄子也会追谁吗?”“不知道。” 所有问题最后都会化作一句“不知道”。他太低调,是那种实在距离人群太远的低调,同时一切资本都无声昭告让人退却的骄傲,学校里不乏天才,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叶羽琅如果对谁有同为天才的青眼认同,那也是来源于他的谦虚以待。 所以这样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下特地等谁吗?还带着早点? 怕不是一起搞科研的大佬,人们都自动忽略旖旎的可能。 不关注自己是否成为人群视线焦点的叶羽琅长身鹤立,左手提着两个纸袋,右手握紧手机,忽然传来轻微震动,只有一下,被他迅速拿起。 姗姗来迟的天气预警。 从今夜开始有连绵暴雨。 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个人所发,他有种预感,他等不到她。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路过,叶羽琅见过这人,是和于佳时一起去过图书馆赶ddl的舍友,他三两步走上前拦下她,在惊讶的目光里艰难开口:“你好,请问于佳时在宿舍里吗?我有事找她。” “……”那个女生显然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挠着耳后回,“你说佳时吗?她今早是回来过,那时候天还没全亮,我刚醒来,说了几句她就又走了。” “你找她的话还是打电话问问吧?我好像隐约听她说她妈妈今天从国外回来,有事要去解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哦。” 叶羽琅只记得自己这么回答了。 * 他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句话过去,杳无回音。 她没再出现在学校过,起码他总是不知道。 他不是会把两个人间的私事讲给别人听的人,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就算他去网上匿名提问,以对世情的了解推测也只会得出“那是个一夜后就抽身走人的渣女”这种话。他又不肯信。 好像就只能这么拖着,就这么散了。 * 从这夜后果然有雨。 雨水奏响巨大的轰鸣。叶羽琅没住宿舍,而是回到学校周边的房产里,在雨声里阅读论文。 手机里,发绳商家弹出提示:您购买的订单已发货。 叶羽琅想,等买回来就扔了。 他没将手机息屏,等待着荧光自己暗下,整个过程电脑的屏幕始终停留在某一页,一动不动。 雨声会让人好眠,他头一回读文献心不在焉,慢慢合眼。 梦里有人告诉他一些话,梦醒,他忘了,却有什么东西留在脑海里,恰好看见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里终于等到的短消息。 于佳时说,她们已经分手了,很快就会把他删了。 她说,就这样吧。 叶羽琅嗤笑一声,点击发信人的资料,下翻找到拉黑的红字,主动按下。 系统弹出提示:「您不会收到拦截名单上联系人的来电、信息或FaceTime通话。」 手指停留在距离“阻止联系人”的更大红字半厘米近的地方,最终手机被他放到一旁,除此之外再无举动。 她说的对。 就这样吧。 他有他的骄傲,没道理纠缠不休,多么难看。 * 京市的雨季之外,海市正是艳阳晴天。 盛夏的烈日太过恼人,不是所有路上都有凉爽林荫,譬如于佳时此刻所在的影视城门口。 上一个工作应该因为她所不能接触到的原因无望了,她不想把希望全部寄托于小公司所能争取到的有限资源上,只能在酷暑中发简历推销自己。 影视城不乏帅哥美女,更不止她一个追梦的人辛苦又拉下脸面地递出简历。她比其他很多人都幸运,因为长得漂亮,又是新面孔,收到的白眼和无视少些,能够说上几句话的群头和小导演多些,但也是打着哈哈,谁都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个时代的影视,比起合适的条件,资源咖和关系户更加吃香。 于佳时发了好几天,没有一条回信。她很清晰地记得第一天过来的时候,有个同样在递简历的帅气男生主动来找她搭话,还帮她介绍了一个小的执行导演。 他说一眼就看出她有大火的潜质,希望她火了后带带他,百般释放好意,于佳时淡淡笑了笑,淡淡的商业互夸回去,婉拒对方盛情之下提出的进一步发展。 二人像街上发传单一样发了几天,男生说他已经接到了两个试镜的通知,旁敲侧击问她情况如何,于佳时实话实说,男生不可置信的神色很是突兀,又尬笑两声,等第二天就没再主动和她交流过。 现在是那之后第三天,男生已经不来了,估计有了角色。于佳时内心意外的很平静,她知道社会不是学校,只要好好学习并且学到点子上就会有完全等价的回报,这种情况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多。 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不可以只看见它的花团锦簇,也要承受脚下的刺骨锋芒。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热到她面上挂有细小的汗珠,贴在脸颊的碎发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样过了整整一天,夏日悠长的白昼过去,蓝色的傍晚降临,于佳时手里的简历还没发完,但这很正常,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给予她这种无名演员正眼。 所幸之前认识的那个群头介绍了一个女八号给她,她点好了一家轻食店的外卖准备犒劳一下自己,有椰子鸡还有多冰无糖的新鲜果汁,在炎炎夏天里既爽口又在合适热量范围内。 有点贵,加起来90多,比她目前的日均工资还高,不过她这些年有不少存款,暂时可以偶尔对付一下嘴馋。 马上就有好吃的了。于佳时的烦躁一扫而空,脚步轻盈地坐公交回到租来的小区门口,就连公交车上抢不着一个扶手的拥挤都轻易忍受,毫无怨色。 直到她来到小区门口的外卖柜,看了眼五分钟前送达的外卖所在柜号,照着找过去,发现只剩下打开的柜门。 柜子里空空荡荡。 调监控。显示屏里清晰拍到了全程:外卖员把餐从小区外放入柜子,取餐方在小区里,上一个取走外卖的人没有关掉柜门,于佳时的餐被放进来后,很容易就被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偷走。 大夏天,那人穿得很严实,看不清脸,之后就快速走向监控死角消失,一看就是老手。 保安向她道了歉,金额太小无法立案,故而劝她别生气。 于佳时的眼神变得茫然,嘴巴微微张开,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一刻,数日来浑然不觉的委屈、疲惫和自我怀疑完完全全地压在她身上,很沉重,让人想蹲下大哭一场。 她确实要这么做了。眼泪大颗大颗掉下,双腿发软无力,有大大的墨镜挡着,暂时没那么难堪。 但她又想,不能留在这里哭,会让保安难办。于是她道别后走出门环顾四周。 外卖柜前不断有人来取餐,不能在附近挡道; 小树林里倒很隐蔽,可是夏日多蚊虫; 楼梯间要刷卡才能进,她住的楼栋还有十分钟路程。 好好笑,她连大哭一场都找不到地方。 于佳时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唇,用手背拭去脸上淡淡的泪痕,扶正墨镜准备先回家。 还未抬头,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遮蔽,像是今天在外一整天都没有等到的林荫那样令难耐的燥热退去。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他身上有她深深嗅过的好闻清香,当时闻是出于留恋和贪婪,此刻突如其来,就像暑期骤雨,只不过带来的并非潮湿,而是温绵。 “于……同学。” 叶羽琅只是这么叫她,声音很平静,“我有工作要和你谈。” * 坐上他的车后于佳时才接到经纪人骆姐的来电,她说这位叶先生已经和她洽谈过合作事宜,只是她尊重于佳时本人的意思,叶羽琅就表示可以亲自与艺人交流细节。 他说于佳时的电话打不通,骆姐知道她今天在外发传单。叶羽琅又说时间急,她没多想就把小区地址发过去。 挂断电话,于佳时正想说什么,叶羽琅先开口打断:“想吃什么?” 说完还不等她有所回答,他又很快道,“天气热,去吃点清淡的就好。” “椰子鸡如何?” 于佳时胡乱点头,开始疑心他是不是在那个保安开着门大声道歉和吐槽小偷时在不远处听见了。 叶羽琅眼中闪过一丝很浅淡的光芒,她没有看到。 她其实并不了解他这个人,不知道原来叶羽琅是会开车的,还开得这么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合作的话,她这样不能称为艺人的人能做什么? 她没想过报复或纠缠的可能性,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坐在饭桌上,逐渐沸腾起来的清汤锅才打消了她小半紧张,椰子的清香和肉的鲜美都能抚平人心,长久的缄默后,她先开口:“对不起。” “你指什么?” 叶羽琅刚才先下单了锅底和鸡肉,剩下的他们一人一个菜单,正在垂眸翻阅,“你不需要抱歉。” “有些事只讲究你情我愿,你试过了,不满意,我没什么想法。” 这话听上去太怪了。于佳时捏住菜单的手指泛白,赶紧说:“不是试过了不满意……” 但不满意,为什么要分手呢?这样又显得她在拿乔。 她没有颜面和他说真正的原因,真相会揭掉她落荒而逃的假面,露出那之下脆弱的薄薄一层脸皮。 叶羽琅却好像忽略了她的纠结;“那就是满意。” “也不是——” 她慌乱而仓促地抬起眼和他短暂对视,察觉到那双漆黑眼眸里越来越低的气压,回过神来。 他们睡了一夜。 然后第二天,她甩了他,现在坐在这里说她不满意。 于佳时心虚地用手挡在嘴前咳了两声:“和满意没关系。你挺好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话听着又像安慰,最苍白的那种,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铺天盖地的回忆顺势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男女的声音交织纠缠在一起,一个低沉一个娇气,那是一种难以忘怀、不便启齿、不敢贪恋的如上云霄的快乐,是酒精与激情构建的乌托邦。他不是挺好的,而是太好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气压很低的声音,说话时牙齿近乎咬合着,比平时含糊些:“无所谓。” “今天只谈工作,我还很忙,很快就要回学校。” 于是,于佳时在简练描述里了解了他的来意。 叶羽琅的舅舅是某个人工智能领域的大佬,参加过一档与之有关的综艺,连于佳时这个目前不考虑上节目所以没有关注的人都有所耳闻节目的成功。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节目背后还有他舅舅的投资,因此有不小的话语权。现在很快要办第二季,舅舅打算在高校学生里找一个助手,对外形、仪态和学历均有要求。 “如果可以帮他介绍合适的人选,他可以给我目前所在的项目投一笔可观的研究经费。” 叶羽琅说,“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的条件最符合,相信这种曝光对你也很有益。” 是啊,节目很火,又不是那种会暴露演员个人属性的真人秀,也不是需要说很多话、和其他娱乐明星打交道的艺人类综艺,完全不用考虑出现摩擦的问题。 她只需要站在一旁做记录,安静地露一露脸,就能被全国观众看到。 可是。 顾虑堵在嘴边,叶羽琅又说:“你不用担心太多,只是工作,我仅作为中间人,签完合同后也不会见你。” 于佳时摇头,她没有在担心这个。 “我……可以么?”她问他。 “比起我,可能小有名气的名校网红或走高知路线的艺人更符合节目组的期望,有更大的投资回报。” 她从来不是怀疑自己能否成功的人,只是今天实在有些沮丧。 叶羽琅不假思索:“为什么不行?” 锅里的水开了。椰子鸡上方飘着白色烟雾,慢慢往上升起,挡在他看不真切了的面孔前,于佳时却感受到他坚定的信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落下,穿越雾气传到彼岸。 “行。” “好。”叶羽琅舒了口气,终于看向她那双被厚重墨镜遮住的琥珀色瞳孔。 “不过……你打算一直这样吃饭?” 于佳时尴尬地顶了顶墨镜镜框:“嗯,我眼睛不太舒服,就这样吧。” 她眼睛又红又肿,怎么好意思盯着两个大包和他面对面?赶紧主动转移话题:“这椰子鸡还不错啊,是吧?” “你喜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叶羽琅顺口说,“我也会做。” 于佳时:“哦。” 原来他还会做饭。 可她又不能接什么话,不能表示好奇或者想尝尝,尽管她很想。 赶走那点小心思埋头吃肉时,对面传来杯子放到桌上的清脆声响,一点也不温柔,与他一贯平和温润的举止不沾边,她就自动理解为放下时的不小心。 吃完饭结账,于佳时想起刚才看菜单时高昂的价格,想要AA。 叶羽琅同意了,率先扫码付款离席。 他没给她收款码,人又先走远。于佳时犹豫了一会儿,只能把他的微信重新加回来转账过去。 叶羽琅收到消息才停下脚步回头,唇角不易察觉地轻勾起,没给她再有什么动作的机会,提议送她回家。 饭太贵了,本来就折了一顿小贵的外卖,于佳时也不再矫情,跟着他回到车上,路程中签署了准备好的节目合同。 她仔细地阅读了条款,真的对她大有裨益。就是那违约金也太高了,不过她这样的地位,是不好对人家提什么要求的。 等回到小区该下车的时候,她道完谢拉动车门,才发现拉不开。 她转头,叶羽琅也在看她,那专注的神情带着思索,从这个距离能看见他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实在是很漂亮,令人心神一跳。 他什么话也没说,趁她毫无防备之时摘下墨镜,迅速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下去,靠在车边。 隔音很好的门和玻璃阻隔住他们,他背对着她,把玩那只墨镜,然后举起来戴在自己脸上。 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于佳时的心上。 安静的车内只剩下她一个人,黑色镜片的伪装被他带走,从保安室里就憋了很久的眼泪决堤,得以释放。 哭声从克制到无法控制的委屈嚎啕,再到渐歇,于佳时抹了抹眼睛,敲响他那边的车窗。 叶羽琅打开门,只伸进来一只手递回墨镜,然后很快离开。 再回来时,他带有一朵白玫瑰。 他说它叫“骄傲”。 于佳时鬼使神差接过来,或许也因为实在没法拒绝他。 她轻轻嗅了一口,叶羽琅又说:“我把骄傲送给你,于佳时。” “我不想再骄傲了。” 他看向她,“请让我追求你。” * 后面的事和她重新来过后的那次大体一致。他更早地追求,她也更早的火,更早被爆出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只是这次,他一直都在她身边陪伴。 爱需要得体和脸面,但他让她明白,原来爱人的时候不必独自走钢丝独木桥。 原来她所以为的那些缺陷,的确有很多人因此攻击过她,在他这个最优异的人眼里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他,她没有让谁再有居心叵测接近利用的机会,也没有接触过某些不走正道的从业人员。他后来把头绳交给她,这次没有丢。 他给她亲手做了椰子鸡吃,佐以家里秘制的蘸料。还有已经绝版的汉堡,后来回归了,她还是喜欢吃他做的,那不一样。 他给她送了很多花,她回了一个花瓶给他,从此两个人的家里总是盈满花香。 她工作很忙,经常需要全国各地到处飞,他在科研工作外兼职她的营养师、健身教练、科学知识指导…… …… 【怎么样?】 这个世界剩余的部分匆匆流转,幸福的剪影大多相似,小春收回观测的画面,问身边的男人,【现在满意了吗?】 但其实也不用多问,因为他脸上那种几十年来的冰冷与沉沉死气都早已被浅淡欢愉代替。 “嗯。”叶羽琅的目光还没及时收回,不是反应力迟钝,而是留恋,“这样就很好。” 原来从那时开始改变,他们的未来是这样的。 “只是还有一点。” 【还有?】 叶羽琅垂眸。因为改变后的世界,他和她都在某种意义上被改变,按照平行世界的理论,这个他和她也没有真的重逢。 他不奢求重逢,只想让这个她再次微笑。如果她可以释怀,那么他也可以。 头顶的光团对他说,既然已经差不多了就别再纠结,按照规定他本就不可过多干涉或停留,早就该去奈何桥上报道,收拾收拾准备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都已经很照顾你啦,谁让你实际上是……呢?灵魂进来这里后,记忆理应慢慢消散的。】 就连当初小时姐姐在此处等待进入下个任务的灵魂体都没有开后门——应该没有吧?就算是她,在小世界里也只能遵循这里的法则,早早喝了孟婆汤。 而且就算不喝,在天界中的灵魂体也会逐渐失去记忆。所以它一点儿都不担心叶羽琅不愿意上桥。 叶羽琅只是在想,如果有下一个世界,他还能不能遇见她? 他怀着遗憾与希冀按照它的指引往前走,脚步没来由地一顿。 与此同时,身后某个方位传来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呼唤,声音很清甜,那是一阵太过及时的甘霖。 “叶……” 他回过头,女孩穿着雪白的裙子,棕色的长发因为小跑奔来自由散乱,在风里飘动。 美丽的琥珀色瞳孔里有惊喜,有慌张,还有淡淡的迷茫,她似乎不记得他的全名,再次喊,“叶…叶!” 于佳时。 是她。 她停在他面前,很急促地喘气,仰起脸看他:“你叫叶叶?就是你?” “……嗯。”叶羽琅第一时间去看她的手腕,没有那串发绳。 而他手上有她的那个,从当年找到后就一直戴着。 他知道她就是他的佳时。 “我叫叶羽琅。” “叶羽琅……叶羽琅。”于佳时笑了,“真好听!那你是不是还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于佳时。”他也不自觉地被她感染笑意,“也很好听。” 于佳时就这样看着他,傻笑了一会儿。 她说:“原来是这样啊,叶羽琅。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在这里。” “他们要我喝孟婆汤,我死活不肯喝。我在这里等啊等,停留的太久,原因已经渐渐忘了,但就是记得我不可以喝下忘记一切的汤水。” “我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我不能忘记。因为我得等一个人,他叫叶……羽琅。” 于佳时嗔怪抱怨,“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啊!都变老了!你到底在下面又待了多久哇!” 虽然年纪大了也很帅,是那种很成熟优雅的帅,但她还是觉得这样会让两人显得错了很久。 很奇怪,明明她都不记得他是谁,他们发生过什么,但就是本能地亲近他,一点距离都不想有。 “……诶,我就说说,你别哭嘛!” 于佳时笨拙地举起小手去擦他的眼泪,叶羽琅这才发现干涸的眼睛里又盛满了湿润。 有像小春那样的家伙来催促他们赶紧喝汤投胎,还说你们实在是耽误太久了,下辈子暂时只能变成动物。 二人对视一眼,手牵手走向桥的中心。 于佳时摇了摇他的手:“你想变成什么?我要和你变成一样的。” “你想变成什么?”叶羽琅反问,“我都听你的。” 他们注视彼此几秒,不约而同地默契开口:“蝴蝶。” * 某个世界里的某一处,盛大的婚礼正在古堡里举行。 新郎新娘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下共同站在台上,有知名摄影师来为这对颜值逆天的新人拍照。 他们无论怎么拍都好看,但摄影师还是精益求精,将完美做到更加完美。毕竟没有瑕疵的美固然了不起,可伟大的、直击内心的作品总是会有一瞬意外下的惊喜点缀。 她苦思冥想,毫无结果,直到按下快门的前一秒,有两只蝴蝶恰好飞入画面,停留在他们各自的手腕上。 新郎手上那只是红色的,新娘则是宝蓝色,堪称不可思议的照片拍完,所有人都震惊,摄影师率先欢呼着祝福这对名为于佳时和叶羽琅的小夫妻。 听说女方还是c国当今最有名的演员之一呢!在场不乏同行的艺术工作者,有人回去就把这件神奇的事改编成电影的桥段。 那两只蝴蝶却从此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也许在花间,也许在雨里。 但所有人都相信,它们永远成双、成对,就像古老的神话。 蝴蝶扑朔翅膀,从此地久天长。 📖 04 病娇小白兔今天咬人了嘛 📖 第110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1 ◎品味真差◎ * 纯白一片的空间里, 悠闲娇惯了一生的兰时舒服的睁开眼,听见小春喜悦的声音响起。 【太好了,小时姐姐!上个世界我休眠了好久, 所以这次一定可以把穿越回去的时间定在剧情开始前!】 兰时笑了笑:“那就拜托我们小春啦。” 小春得意洋洋,噼里啪啦敲着机械按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水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隔着紧闭的古典丝绒窗帘将声响传入床上少女的耳畔。 粉白色蕾丝边的冰岛雁鸭绒被下,陆晚时眯了眯杏眼,抱着小兔子哼唧了一声。 这么好的雨天,就该在被窝里睡觉嘛。 她刚这么想, 就听见房间门被节奏整齐的叩响, 紧接着是一道苍老而有力的男子沉音。 “小姐, 还有二十分钟启程, 司机已经到了。” 陆晚时叹了口气, 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洗漱装扮,末了往梳妆台上扫了两眼, 把一个小本子塞入手提包,向门口走去。 “秦爷爷。”她推开门,冲门外恭敬等候的老者一笑,“我昨天忘记告诉您,不用司机送了。” 被她称为“秦爷爷”的白胡子老者正是这个宅子里的管家,眯着眼睛,像圣诞老人。 他没多问, 颔首应下:“好的,小姐, 我这就让他离开。小姐的行李都在楼下进门处, 一会儿阿恒他们会帮您。” 陆晚时乖巧地点点头, 不疾不徐地走向宽敞长廊的另一头, 在一道和自己房间一模一样的门前停下。 她没敲门,直接打开走进去,对书桌前正好抬起头的西装男子盈盈一笑。 “陆环。”小兔子手提包被她丢进他怀里,“时间到了。” * “你今天穿什么西装?” 陆晚时坐进那辆熟悉的幻影里,望着星空顶不满。 她如今能见到陆环的时间并不算多,十天有八天都在穿正装,虽然长身鹤立,宽肩窄腰,可终归有些正式。 “只有学生才有暑假。” 陆环刚刚帮她放好行李,接过佣人递上的手帕擦过手,坐上车随口接道。 陆晚时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盯着他,陆环轻咳一声,放柔声音说:“下午送完你,顺路去公司开会。” “呀。”陆晚时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单纯又疑惑,“顺路?” 她要去的机场在沪市正东部,陆氏公司在西南方向,顺的哪条路? 陆环没接话,默默打方向盘启程。 陆晚时习惯了他的寡言,打了个哈欠,对他说:“午安,陆环。” 驾驶座上的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音乐调成舒缓的古典乐,趁着红灯取出车内的软毯,给看上去已经陷入梦乡的女孩轻轻盖上。 他没错过她轻轻勾起的嘴角。 看上去是兔子,其实是只狐狸。 她又不是刚刚才知道他实际上不顺路。昨天她要他送以前,就听见秘书打电话来沟通今天会议的时间。 或许就是这样,才故意要他送她。 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坐司机的车去机场。 那边,小春强迫自己忽略掉旁边那张被宿主姐姐遗忘多次的美颜,对陆晚时感慨:【你哥哥对你不错呀!】 “我没哥哥。”陆晚时纠正它,也没多言,“剧情,麻烦你啦~” 小春这回做事很麻利,一股脑将剧情传输过来,陆晚时看着看着,嘴角沉了下去。 男主厉风,是沪城里数一数二的痞帅公子哥,据说是又花心又有魅力——“看上去每一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因此在酒吧卡座里赫赫有名,却也毫不违和,反而招惹了一大堆小迷妹前赴后继。 这其中,就包括了她陆晚时,顶级豪门陆家上一任家主的继女,圈内的乖乖女小白花。 小白花数十年如一日追着男主跑,却正因又乖又纯洁,让男主倍感无趣,但也顾着家里的嘱咐,吊着她没松口。 她、厉风念的是有名的贵族中学,同样在此念书的,还有家里找关系咬牙塞进来的女主安静云。厉风在卡座鬼混时,却意外发现了同一中学的她在此打工,以此要挟她对自己言听计从。 后来剧情中写,厉风出国读大学,陆晚时也追着他走,只剩当时已经不甘被玩弄、甩开厉风的安静云一人在国内。 ——到这里也没什么,可关键是,厉风为了证明魅力,也为了赌气,发现安静云一直没有再联系自己后,开始主动撩拨陆晚时,打算和她交往。 剧情正式开始是在他后来回国后。厉风再次偶遇在酒吧被欺辱的安静云,并且干柴烈火旧“情”复燃,兜兜转转破镜重圆,真正做了情人。 陆晚时在几个月后忙完国外的项目,高高兴兴回国打算结婚,却一下子成了男女主间的“小三”,还被男主大加羞辱。最终在听闻女主已经怀孕的时候,居然一个惊诧,出车祸死了。 剧情里是这么说的,可是陆晚时自己知道,她出车祸并非只因被怀孕这件事惊到,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当时发现男女主氛围诡异、女主行为扭曲后,找来的私家侦探传送给她的邮件。 邮件里,未婚先孕、虐/待致/残、非/法囚/禁……她没想到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居然是个法外狂徒,又因为没留神,被醉酒的车辆意外撞上才会殒命。 “厉风有精神疾病吗?”她认真的问小春,“不然为什么这么伤害她?” 要她说,不仅男主有,女主也有,否则为什么受了那样的虐待,最后还高高兴兴和他生孩子、在一起。 小春看了眼剧情,讪讪道:【你自己看吧。】 陆晚时又收到一段剧情,居然是有关陆环的。 陆环和她们念的是同一所中学,是大许多届的学长,却不知缘何,成为了安静云望尘不及的白月光。 虽然,他们连话都没有说过,但以她收到的女主视角剧情来看,陆环对她也分明有点意思。 只是,他们离得太远了,安静云就想离他更近一点,才最开始在卡座做赚钱快的工作;后来男主回国,她主动示好也是因为听说男主与陆环的继妹走得很近。 最后这件事被厉风发现,气急败坏的他不能拿陆环如何,就开始报复安静云,来了一场真正的“虐恋”;而被虐待的安静云有天被陆环撞见,此后不久,陆环就开始了对厉风的打击报复。 直到大结局前夕,陆环也车祸死掉,男主的公司才得以死里逃生。 而彼时的安静云已经顺利诞下一子,和男主执手挥泪,表明什么陆环都是过去式,我们一家人以后幸福的一起过日子…… 陆晚时看完剧情,撇了撇嘴,意有所指的点评:“品味真差。” 陆环瞥了她一眼,把正在播放的《安魂曲》暂停,接入她的蓝牙:“自己调。” 陆晚时笑了一声,从小兔子包里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下,车内顿时充斥狂躁鼓点震耳律动的“x手DJ劲舞热歌TOP50精选”。 陆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俊脸崩了一下,握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你品味挺好。” 许是想到什么,他目光微沉:“下飞机会有我念书时的校友来接你去学校,他现在在商学院任教,你有事可以找他。” 他们的大学是同一所,陆环在四年前于商学院毕业,而晚时即将入学,就读于医学院主攻精神病学。 原本给她安排了私人飞机,她却说想要体验自己订票的过程,拒绝了他。但他也习惯了她爱与自己对着干,甚至颇为纵容。 陆晚时没接话,他又补充道:“去念书就好好念,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你在教训谁呢?陆环。”陆晚时声音软软的,说出口的话却不客气,“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她把音乐关了,车内一下寂静起来。 她也没兴致再说话,神色恹恹,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呵护。 小白兔无聊下来,开始打量起身边人的脸。 虽然陆环眼神不好,但还是很有姿色的。轮廓硬朗立体,却有着东方温润的儒雅气质,西装革履,笔挺得体,领带上别着暗金色的领带夹,和暗金边的眼镜相得益彰。 眼镜下是一双清冷好看的眼,浓密的黑色睫毛掩映深沉墨瞳,常年身处上位,又让本就深邃的眉眼间平添几分沉稳强势之色。 陆晚时心想,这么漂亮的眼睛,可惜了,是个瞎子。 这瞎子倒不是个哑巴。车内气氛凝滞,陆环本能察觉出她很不开心,压下心中的无名火,温声说:“……我不该教训你,也没有限制你。我只是想,罗姨临走前托我好好照顾你,我有责任替你监督身边人的品行。” “那种常年混迹声色的玩咖,配不上站在你身边。”他正色道。 陆晚时收回目光,心里想着,她又不是自愿眼光那么差的。 而且剧情里讲,她为了追着男主出国,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15岁跳级念完高中,在沪城最好的大学读了5年临床医学,大四就在考试、联系项目准备出国了。 厉风不学无术,去M国不过花钱混个水硕,和她能一样吗? 她缓缓看了一眼陆环。 ——他不会也以为她是追着厉风出去的吧? 算了。 她管这个瞎子怎么想。 下雨天,却难得没有堵车,像要一路催着送她离开一样。 很快便到了机场。陆晚时抱着小兔子包没动,陆环下车撑伞,将行李交给来接待的机场员工,才开门伸手扶她下来。 陆晚时对他扬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感激,陆环目光一凝,晃了晃神,下一秒,裤腿被她骤然跳下的双足激起的积水溅脏。 她穿上了车里放着的雨鞋,丝毫没被波及到。陆环注意到后,松了口气,看了眼眼神无辜的某只小兔子:“要我送你进去吗?” 陆晚时答非所问:“不算堵车,你现在回公司换好备用的裤子,再去会议室开会,大约用时65分钟。” 陆环看了眼手表,距离会议开始只剩一小时十分钟。 “推迟就好。”他当机立断,“我送你。” 机场里人来人往,陆晚时轻车熟路地找到贵宾室坐下,悠闲的点开社交软件回了几条消息,又打开线上期刊阅读文献。 陆环去帮她值机,办好托运,端着一小杯温牛奶走来,坐到她身边。 陆晚时抿了一口他递到嘴边的牛奶,吐了吐舌:“不好喝。” “只有这个。” 陆环见她不喝,把杯沿印着她浅粉唇釉的一侧调转,几口喝完了牛奶,稀甜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 陆晚时边看文献边随口问道:“你还不走?” 陆环面色沉稳,叫人看不出喜怒:“你是着急赶我走,还是着急去M国?” 陆晚时抽出空来斜睨他一眼,很快低下头。 “有区别吗?” 机场人员进入休息室,提醒他们即将登机。 陆环站起身,将小兔子包递给晚时拿好,一路目送她登机。 她还低着头看文献,一直到检完票出门走向飞机,也没回一次头。 “小没良心的。” 陆环轻声说,盯着她消失的背影,给秘书打电话推迟会议。 * 那边,飞机上。 陆晚时一坐下,接过漂亮的空乘姐姐递来的毯子,就听见小春说:【你可真狠心,都不回头看一眼的,你知道刚刚你哥……就,陆环,盯了你的背影多久嘛?】 她轻哼一声,嘴角翘起来。 小春仔细看着她,忽然说:【姐姐,我发现你变了。】 这次的姐姐,和前几个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 看上去还是娇娇软软的,甚至更柔美、更小白花了,可是为什么感觉她无辜眼神和纯洁笑容下,有着一颗特别恶劣的小心脏呢?! “我还是我呀。”陆晚时眨了两下大眼睛,“你知道的,每个世界我的灵魂虽然没变,但环境背景和记忆都不同,也造就了性格有点差异嘛。” 小春想想也是,自动忽略掉她可能恶劣的行径,点点头不再深思。 陆晚时说:“别说我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让我看到原来的剧情吗?” “不是文字描写,而是真实的、上一世发生的景象。” 【啊?】小春诧异,【我没尝试过,但我会努力的,你等我哦!!】 【你想看哪一段啊?】 陆晚时手撑着脑袋,歪了歪头:“唔……没想好呢?你先试试行不行吧,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呀。” 她似乎有点印象,上一世界里自己亲眼看见了原剧情里故事的真实景象,还由此发掘了剧情没有披露的视角。 ——那是,谁的视角来着? 她没想起来。飞机起飞,她很快陷入沉睡。 * “陆董。” 秘书在会议室里看见已经换好衣物的陆环,有些惊讶地为他倒了杯茶。 “已经通知推迟会议了,现在还有半小时,您要是还有事,要不要提前开始?” “不用。”陆环随意翻阅着桌上的资料,“公寓那边怎么样了?” “都确认好了,一切无误,也安排好了保洁和保姆。”秘书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给陆晚时安排的住宅,“按您的要求,清洁时保留了您当年住过的原貌。” 陆环原本给陆晚时在学校周边买了个小庄园,但她说这么多年住这种房子住腻了,想要陆环上学时住的那套公寓,理由和他一模一样:小、简洁、省事。 他对秘书说:“等她过去看过了,如果有什么家具需要更换,不用问我,由着她就是。” 秘书笑吟吟地应下,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着开口:“陆董,我这两天听舆论在传,小姐是因为……厉家那位去的M国。” “传的沸沸扬扬的,都在说小姐要和厉家联姻。” 陆环扬起眉。 一派胡言。 她当年考托福的时候,厉风不知道在哪个大专混着,跟着他出国,他也配? 但他又想起以前试探着提起厉风时,她那种含羞的神情,眼神中瞬间流露出阴沉的锋芒。 “谁传的?”他问,“平息掉,去查,让他们来见我。” 秘书于是出门去打电话调查,陆环坐在位子上,握住茶杯,盯着浮沉茶叶,眯了眯眼。 “陆晚时。” “品味真差。” 【📢作者有话说】 陆环:会议推迟,我去送 110-120 第111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2 ◎陆晚时,天使◎ * “阿嚏!” 刚下飞机的晚时打了个喷嚏, 吸了吸微红的小鼻子。 “谁在说我坏话。” 初秋,M国S城气候凉爽。 接机处有一个金发男子,身形高挑, 十分显眼——因为只穿了一件薄背心和一条短裤,在九月末的机场里尤其突兀。 陆晚时看了一眼陆环发来的资料,走上前去甜甜一笑:“初次见面,David。” 她的美音流畅标准,声线甜美柔软,在空气中荡起一阵微妙的涟漪。 David正是陆环口中的昔日校友, 他仔细对照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吹了个口哨:“终于见到你了!甜心。” 陆晚时的微笑在听到这个昵称后微不可察的僵硬一瞬, 听见David问:“我把你哥哥叫Lu, 那应该怎么称呼你?Little Lu?” “Vanessa.And, 他不是我哥哥。”陆晚时说,“你和陆环很熟吗?” David边帮她提行李边笑着答道:“不算吧——我们曾经一起做过课题, 但都不是彼此最好的伙伴。 去年我去沪市交流,他主动帮我安排了行程,现在想来,从那时他就开始打让我帮忙照顾你的主意了。”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眨了眨眼:“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哦,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那样的Lu有个天使一样的继妹妹, 被他宠在手心。” 陆晚时不置可否,问道:“哪样?” David粲然一笑:“高高在上, 强势冷酷, 出类拔萃。” 陆晚时跟着笑了。 David瞥见她天真烂漫的笑颜, 心想他们形容的没错, 陆环的继妹果然和天使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他把陆晚时送到学校,带她参观一番,吃了晚饭,约好有事联系。 陆晚时去分配的宿舍转了一圈,收拾好东西,想起来给已经打来好几个电话的陆环回拨。 陆环看上去很闲,从她下飞机后,电话有规律的每半小时打来一次,每个都被她挂掉。 “陆环。” 陆晚时躺在宿舍的床上,抱着小兔子娃娃慵懒地说。 她软软的声音跨过屏幕与时区传到电脑屏幕前穿着睡衣的陆环耳畔,让他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 陆环喝了一口快要见底的浓缩,揉着眉心说:“你没去公寓。” “嗯哼。”陆晚时伸了个懒腰,“太累了,我看宿舍也不错,就住下了。” 陆环随意“嗯”了一声,单手敲击键盘,给公寓的管理人员发了一条消息:「把房里的鲜花清理了,她今天不来;以后定时清洁,等她联系。」 陆晚时听见那边的键盘声,想了想,揪着小兔子的耳朵说:“没有暑假,周末该有吧?” 她记得,走的那天国内是周五,现在应该是周六中午。 她也知道,陆环肯定通宵了。 “我要睡觉了,陆环。”她说,“你得陪我睡。” “你多大了?” 陆环质问,嘴角却心情很好的上扬。 他听见屏幕那头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直保持通话,微笑走进卧室,准备睡下。 陆晚时走后,他本打算晚上小睡到她凌晨下飞机,结果往日引以为傲的睡眠质量非常糟糕,根本无法合眼。 他索性起来熬夜办公,等到三点多她下飞机,和她联系,结果打了十个小时才接。 他想起自己留学的时候,刚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消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立马看去,兴致缺缺的放下。 是David,他说:「Lu,你的妹妹真是个天使。」 “天使?” 陆环靠在枕头上,想起陆晚时睡前要求他一起睡。 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微笑着沉下身体入睡。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秘书。 「陆董,查到是谁在背后传播关于小姐的不实消息了,人在总部会议室。」 陆环静躺了一分钟,坐起身重新下床,打开衣柜。 陆晚时。 真是个天使。 * 会议室里。 陆环滑动着屏幕中的财报,仔细阅读。 偌大的会议室规格极高,装潢气派,檀木桌一端坐着沉稳不语的陆环,另一端畏畏缩缩挤着几个打扮新潮的男生,看上去比陆环要小一辈。 实际上,他们年龄也没差多少,都是二十六七。 为首的男生染着红头发,打了耳钉唇钉,看上去十分桀骜。此刻却和周围几人面面相觑,吞咽一下,颤着声说:“陆……陆哥,您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陆环此人,以往都只活在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的另一端,正如这张大桌子的两面:他们不学无术、拿着家里的钱挥霍无度;陆环却青出于蓝,把陆家的旁系和私生子等杂草杂叶都修剪干净,早早从父亲手中半接管了沪城陆家。 他本人一路辉煌,从上学时起就是他们这些人父母口中不得了的优等生;再到他出国后,父母们甚至不愿和他们提他——太优秀的、望尘莫及的人,和他们提了也没用。 红发男想起自己以前和某个陆环他爸颇宠爱的私生子称兄道弟,那人原本春风得意,说什么去陆氏分一杯羹指日可待;隔天就被陆环送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国去了。 他再也受不了对面那位安静沉稳的和煦神情,再次开口:“哥,我们真的都是些小角色,您有什么吩咐就说,我们一定能做就做、知无不言!” 陆环这才抬头,给了他一个正眼:“知无不言。” 红发男和其余几个人一起猛点头:“知无不言!” 陆环放下平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紧接着,清润沉稳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响起。 “我家晚时,以及那个厉风,是什么情况?” 红发男立马答道:“你说这个啊!厉哥他不是前阵子出国了吗?陆小姐一直喜欢他,也跟着一起……” “不对。” 陆环长指敲了敲桌面,打断他。 他双手交叠腿上,身体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神色淡淡:“重说。” 有男生急了,正要说他们说的千真万确,被红发男及时打断。 红发男顶住压迫感嘿嘿一笑:“额……是这样的,最近不知道谁在那儿胡说八道,说这两位一起去M国是谁追着谁,这不扯呢吗? 都是巧合,巧合!我今天立马去圈子里澄清,把那些说闲话的都收拾一顿!” 被他打断的男生没懂,疑惑地说:“可我们不是都拍到……” 红发男赶紧起身捂住他的嘴,回头紧张的看向陆环,只见对方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笑。 他坐了回去,从衣服兜里翻出手机,手抖的差点没掉到地上,赶紧递给陆环:“这是厉哥走前一天办的欢送会上,我们拍视频时录下来的。” 陆环扫了眼屏幕,封面是厉风和一个身穿雪白色公主裙的娇小少女。 他买的裙子。 “把视频拷给陈秘书后删掉,不要留备份。”他波澜不惊地说,神色未变,好像只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我给你们一天平息一切流言,否则你们家里……” “放心吧!”红发男吓死了,立马又鞠躬又保证,“我现在就去说,现在!!” 他们几人匆匆走了,头也不敢回。陆环坐在位置上,重新看向财报,却良久没有滑动一下。 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里面浅淡而均匀的轻轻呼吸声,叹了口气。 * 陆晚时睡了个好觉。 她起身回头,把雪白的小兔子好好靠在枕头上盖好被子,然后拿起枕边的手机,挂断通话,满足一笑。 “早安。” 窗帘“唰”的一下被她掀开,秋日的阳光挥洒进房间里,照在她白皙的脸蛋上。 “陆环。” 报到,办理手续,开学典礼。 研究生的日常她已然经历过一次,生活起来得心应手。 除了专业研究和课程,她还同上次一样交到不少朋友,重新感受一遍夕阳下跑步与群体生活的惬意,开文化夜、看音乐剧和电影、和校园里的小动物们玩耍。 转眼间,开学已经快一个月。这天休假,陆晚时终于想起来,去某人的那个公寓看一看。 她最近有点忙,人还没去过,不过已经叫人拍过了内览图给她看,又在喜欢的家具品牌官网上选好想更换的东西,让陆环安排的人帮忙重新布置房间。 “陆小姐。”带她上楼的侍者向她汇报,“都按您说的布置好了,也每天都打扫。” “辛苦你们啦。”陆晚时说,“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侍者微笑:“不会,陆先生特地嘱咐过,如果小姐要更换屋内陈设,请我们积极协助。” 这栋高级公寓一梯一户,电梯与房门间有一个小空间,有一面落地窗和一个小沙发。 侍者手拿平板,边点击边说:“房门的密码……” “嘀。” 不等她说完,陆晚时已经输入了一串数字,门随之打开。 侍者按灭屏幕,笑了笑,听见面前身形娇小的女孩问:“门的密码换过吗?” “没有呢。”他如实回答,“您要更换吗?” “不用。”陆晚时推开门,对他礼貌笑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她没提小费,反正陆环都会办好。 关上门,她往房内走,一面踱步一面环视这个其实并不小的公寓,像动物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里确实已经俨然是她的领地。原来的意式黑色皮革沙发被搬走,换成了她之前在网上刷到过的粉扑沙发;桌子也换成了配套的粉色圆形小桌。 小桌上,还放着挂有水珠的圣诞玫瑰。雪白优雅的花微微低垂,看上去羞涩又可爱,远远望去还有些像小兔子。 色调暗沉的巨大木柜被她改为开放式的纯白柜子,柜格里摆放着各种小兔子玩偶,有毛绒的,布艺的,也有水晶、钻石的。室内充盈着法式的公主风,梦幻而温馨。 陆晚时于是满意的点点头,给陆环拍了张照发过去,静静盯着屏幕两分钟。 对话那头,空空如也。 她眯了眯眼,把套着兔子手机壳的手机甩到一边,去换了身运动服。 小春十分心疼地去检查她那纯钻打造的手机壳,确认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它又看向已经走进屋内的健身房、一边设置跑步机一边把平板架在身前开始看文献的陆晚时,双眼瞪大。 【姐姐,你……】 说实话,它到现在还没适应从上个世界的咸鱼转变为如今的“卷王”的宿主姐姐。 【你早上起来就和教授开会,然后就去图书馆自习,除开吃饭时间就一直在研究这些,也不休息一下嘛?!】 陆晚时伸手将文章翻页,随口答道:“我休息了啊,午饭、午休,来之前还在车上看了一集肥皂剧。” 小春:……也是哦。 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外表和小公主一样、每天喝完一杯热牛奶抱着小兔子才能睡觉的娇软小女孩,居然有这样用不完的能量。 【你在看什么呀?】它好奇地问,【新的课题吗?】 “为下周的视察做准备。”陆晚时说,“导师要组织我们小组去精神病院探视一群青少年,我分到的对象是两个PDD患者。” “分别是自闭症和阿斯伯格综合征。后者的情况很平稳,但那名自闭症女孩状态不是很好,我在看有关这方面的最新文章,希望提炼一下和她们相处的办法。” 【自闭症?】 因为陆晚时的专业,所以它最近也看了不少相关的……影视剧,对罹患这些症状的影视形象印象很深。 【我看电影里,有很多自闭儿童都是天才,不是艺术家就是数学天才,这个女孩也是这样吗?】 陆晚时摇了摇头:“自闭症只是一种病症,不代表疯子,也不代表天才。” “不过听说她的确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她说,“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一个人安静画画,对周围一切不予关注。” 【电影里说,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小春感慨,【在我们眼里他们是精神病,可在他们眼里,说不定所谓“正常人”才是不同的大多数,是有“问题”的人。她能见到的那个笔下的世界,或许更加美丽。】 而且它在文献库里扫到过,不论哪个行业:艺术、科学、政治……里的佼佼者,患有心理疾病的比例都显著高于正常人群。 抑郁者、正常人;患者、卓越者,一线之隔,谁又能说得清呢? 陆晚时并不完全认同它的话,但也没急着反驳。 “你有一句话很对。”她按停跑步机,取过一旁的毛巾边走边擦拭薄汗。 【哪句?】 还没等陆晚时回答,她的手机铃声就在远处响起。 她走向客厅,拾起手机接通。 “小陆妹妹!” 电话那头很吵,有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在人声喧嚣间嘻嘻哈哈响起。 “你家厉哥喝醉了开不了车,快来把他接走~”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冷呀!!入冬了,大家注意保暖!(揣手) 元元在北方,最近风好大天好冷,还好有暖气,不然伸手打字都瑟瑟发抖…… 第112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3 ◎视角不同◎ * 夜晚, 被包场的酒吧里充斥着乐曲声与男男女女情迷的声音,灯光酒色,红绿相映。透明玻璃围着露台, 火炉上烤着大块的牛肉。 吵嚷之中,厉风尝了一口怀中热辣女子用嘴叼来的烈酒,伸手打翻。 “什么玩意儿,糊弄人呢?!”他狂傲不羁的凤眼眯起,将女子推开,“这酒有度数吗?” 有个男生凑上来, 从打扮到神情看上去都是他的小弟:“厉哥, 你够醉了, 别喝了, 喝大了不好收场。” 厉风上次喝大是在沪城, 被安静云第一次说分手之后,当晚就开了个类似“某某盛筵”的派对, 还险些被传到网上,厉家找关系才把人从局里捞出来。 “去你x。”厉风给了他一拳,“瞧不起谁!” 那男生挨了一拳,收起眼里的愤恨,依然好生劝道:“谁敢瞧不起您呐?……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为了安静云那个有眼无珠的妞,不值得,她也配得上您?” 他不说不要紧, 一说,厉风立马想到那道骨瘦如柴却实际上很有料的身影, 以及她甜美的声音。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的, 敢晾他这么久, 他出国前玩失踪、出国后也不发来一个消息。 该死的女人。 “你说的对, 她不配。”火辣的摇滚乐声间,厉风勾起嘴角,冲另一侧的一个男子打了个响指,“有的是人追老子,谁稀罕她?” “我记得你和那个乖乖女有点交情?”他对走近的男生说,“把她喊过来,送我回家。” … * 【去去去!】公寓里,小春一听这话,立马在旁边哼唧,【一边去!谁要去接那个人渣呀!】 陆晚时一边通着电话,一边点开短信,却对那个男生乖巧的说:“好呀好呀。”?!! 小春恨不能化为人形,冲到她面前去死死拦住:【姐姐!你怎么——】 她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厉风吧! 其实它一开始就提议过,要让陆晚时不被男主和剧情缠上产生干系,直接留在国内得了;但毫无疑问被她拒绝。那时还可以说是不想放弃名校offer、不愿为了男主刻意改变,可现在…… 陆晚时没回答它,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记得要快点哦!地点我发你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那头的男生又飞快说,“嘿嘿,以后可别说哥没帮你啊。” 他似乎被旁边涌上的人闹了一顿,吵嚷着挂断了电话。 陆晚时打开社交软件,扫了一眼消息栏里熟悉的地址,放下手机去换衣服。 刚刚简单运动完,她白嫩的肌肤透着浅浅的粉红色,双眼有神,如小鹿般纯洁。 她把丸子头解开,长而微卷的棕发垂下,有如上好的丝绸;又换了一条奶白色的泡泡茧连衣裙,披上粉格子针织外套就出了门。 她叫的是陆环配给她的司机,上车就戴耳机听播客,闭目养神的间隙,瞄见司机在等红灯时给谁发消息。 很快到了目的地,陆晚时将新买的兔子小包挎好下车,昂头扫了一眼酒吧门口的标识,又仔细看向通往酒吧的路,两旁是坑坑洼洼的草坪。 她记得,就是这一天,厉风因为怨怼安静云这么久了都不主动联系自己,烂醉如泥,口中念叨追他的人一大堆,随便勾勾手指都有人扑上来伺候。 看来,她被当成了那手指勾来的一个。 酒吧的大门开了,从中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与人声,还飘来一阵烤肉的香味。两个男生架着一个满脸通红的皮衣男子,往外挪动。 “小陆妹妹!”左边的男生就是刚刚打电话叫晚时来接人的人,他自诩“僚机”,看见她,眼神亮了亮,立马冲她招手,“这儿呢!” 待陆晚时走过来,他解释道:“我们今晚在这儿包场喝酒BBQ,厉哥喝醉了,点名说要你接呢~” 陆晚时和缓慢抬起头的厉风对视一眼,低眸浅笑,晚风拂过她粉红的脸颊,看上去羞涩内敛:“是吗?” “是啊是啊!”那人有些看呆了,连忙点头。 “闭嘴。”厉风打断身边人的话,用力眯着因为烂醉而视线模糊的凤眼,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她看上去小小一只,薄薄一片,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天真,纯净,乖巧,无趣。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怪他魅力太大。 他这么想着,忽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你来扶我?” 陆晚时的头埋得更低了:“我……” 她看上去紧张极了,两只小手抓着裙摆,似乎有点发抖。 刘海遮住她的低垂的眉眼,叫人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可厉风想,小白兔一定是害羞了。 他嗤笑一声: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好学生、乖乖女。 “厉哥开玩笑呢!怎么舍得让小陆妹妹这么娇小的人扶啊?”旁边的男生解围道。 陆晚时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是,厉风都说了……我、我想试试。” 面前的三个男生皆是一愣,陆晚时红着脸上前,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扶住厉风,带着他往前。 她一个柔弱娇小的女生,看着比身高马大的厉风小一大圈,自然踉踉跄跄,直接一个不稳将他带离木板小路,倒向路边的草坪。 “我x!” 厉风倒在坑洼不平的草坪上,脑袋似乎还恰好磕上了块尖锐的石头,身体酸痛,当下大骂出声。 陆晚时倒下的时候刚好坐到他身上,倒是毫发无损。匆忙检查过厉风,确认他安全无事后,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害怕的睫毛颤抖,声音嗫嚅:“对不起……” 厉风倒没为难她,也知道这个痴恋自己已久的小丫头是一片好心,摆了摆手,被那两个男生扶起。 这个小插曲结束,晚时深呼吸了一下,转身带着他们往司机停车的方位走。 将厉风安顿在副驾后,她关上门,听见身旁的男生低声道:“小陆妹妹,你看,咱们礼尚往来,能不能帮我在你家陆董面前美言几句……” 陆晚时笑眼眯眯,看上去像两个被蜜糖浸过的小橘瓣:“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的。” 那个男生高兴坏了:“嘿嘿,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我一定也立马通知你!” 陆晚时笑意更深,和他们礼貌乖巧的道别后,坐进车后排,副驾的正后座。 眼前是厉风已经醉倒睡去的后脑勺,光看背影就能看出他气度不凡,充满邪痞的魅力。 陆晚时眯起眼睛,眉头微蹙,吸了吸鼻子。 她打开车窗,凉爽的晚风吹过,散掉了一些难闻的酒味。 车开过灯红酒绿的闹市,秋夜风凛,逐渐下起了小雨。 “小姐,下雨了。”司机及时开口,“需要关窗吗?” 陆晚时淡淡:“不用。” 细密的雨轻点在她脸上,她想起了原剧情里设定的,她与厉风的初见。 “一见倾心”。 * 那是陆晚时跟随母亲进入陆家的第三个月。 母亲名叫罗姒,是上流圈里的一朵红玫瑰,轻而易举地举着酒杯穿梭于各大名流间,谈过的对象不是顶级富豪,就是新晋大亨。 陆晚时自小跟随她辗转于不同国家的顶流圈层,也是到她十三岁时,罗姒与当时的陆家家主陆赟结婚,才回到国内“安定”下来。 罗姒与陆赟都不是顾家的性格,将陆晚时在国内的入学手续办好后,她们夫妇去国外度蜜月,留下陆环照顾她。 陆环当时已经上了大学,正在放暑假,并且进入陆氏锻炼。那天原本应该由他带着晚时参观他的母校、她即将入学的中学,却临时有事亟需处理被叫走。 同时,她正乖乖的坐在位子上,被一众老师和学姐包围着捏脸摸头,喊着“妹妹好萌~”“好可爱的小兔子妹妹”。 陆环皱了皱眉,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她当时乖巧点头,一副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的模样,引得周围的学姐都对陆环有些不满:“妹妹很快就十四岁了,已经要跳级念高二,学长你别这么管教人家。” 陆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分钟之后,她却在位置上泪眼涟涟起来,说一个人好害怕,想要找他回来。 学姐和老师们闻之心疼,没能拦住她,她于是边擦眼泪边跑进校园,在校道上左顾右盼,看上去很无措地在寻找哥哥。 走着走着,似乎过了很久。夏日的天气十分多变,像是难以捉摸的心情。空中下起了雨,越下越大的雨幕中,陆晚时听见广播响起的寻人启事。 是陆环在找她。 她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周围早已是陌生的景致,只好继续在雨里穿行,就是那时遇见了刚刚打完架、正在学校花圃旁躺着睡觉的厉风。 厉风看见她,“啧”了一声,将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她头上。 陆晚时这才低头看自己。她粉色的小裙子已经湿透了,长长的卷发贴在皮肤上,像一团团棕褐色的海藻。 厉风应该是不想被人打扰,扭头便走了,她将衣服上别着的校牌取下来,念出他的名字。 “厉风。”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件及时递出的衣服。 陆晚时关上车窗。雨点随之拍打在玻璃上,声音密密。 车很快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厉风已经稍微回神,打开车门,却不满的蹙眉:“这是哪?” “我家楼下。”陆晚时挎好小兔子包下车,走到他身前,礼貌地与他对视回答。 厉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邪魅又狂傲的笑:“……邀请我?” “你在说什么呀。”陆晚时的大眼睛眨呀眨,写满了不谙世事,“你没有告诉我你的住址,刚才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醒,先让司机送我回家;接下来你和司机先生沟通吧,他会送你的。” 厉风于是很了然的嗤笑一声,又想到什么,目光中闪过一道冷漠。 他低下头,手撑车门靠近陆晚时,浓烈的酒味瞬间将她包围。 “陆晚时。”他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要不要,和我试试?” 她没立刻回答,似乎在害羞,想要点头却又不敢。厉风第一次遇到如此纯情的女孩,一时有些情迷意乱,身子继续往前,想要吻上她。 如果站在远处看,一定会以为他们正在接吻。 “今、今天不行……” 醉眼朦胧间,厉风似乎看见陆晚时唇角微扬。 一个晃神,陆晚时却很快小步退后,颤抖的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兔子包,目光闪烁。 “你喝醉了。” 厉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捧腹大笑地关上车门。 车子扬长而去。陆晚时回头看了一眼楼宇,精准地望向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然后雀跃的迈开脚步。 上行的电梯里,一直沉默的小春问:【你刚才是故意的?】 【故意扶厉风,让他摔倒,磕在那块石头上?】 它刚才检查过,如果是一般人这样倒地磕头,不死也是个脑震荡;只能说在这个世界,男主的气运不是一般的强。 陆晚时垂下眼,玩着小兔子挎包上的珍珠链子,声音无辜:“不懂你什么意思……” 小春于是又不确定了起来,它的确相信自家宿主。 它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晕头转向之际听见陆晚时清甜的声音在小小的电梯间响起。 “想知道,刚才我说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是哪一句吗?” 陆晚时靠在电梯壁上,看着显示屏上愈发靠近楼层的数字,懒懒开口。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抓紧珍珠链,嘴边散漫的柔和笑意凝滞。 “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 电梯门打开。 房门与电梯间的小空间里,陆环长身挺拔,面对着朝街的落地窗站立。 原本黑暗的空间被电梯开启的声音点亮灯光,陆晚时看清他右手手指间夹着的猩红。窗外的灯色与雨色一起照进他冰冷的眼里,更显疏离。 薄唇微翘,是他惯有的温和表皮,此刻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 【📢作者有话说】 晚时:(无辜眼)不懂什么意思… 还是晚时:(猛摔)(深呼吸)这都没死? 第113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4 ◎surprise?◎ * “烤肉好吃吗?” 陆环问她。 他温润的声音飘荡在狭小的空间中, 叫人听不出情绪。 陆晚时走出电梯,见到他也毫不意外,反而莞尔一笑:“我没吃到呢, 真可惜。” 陆环眼睛眯了眯:“你大晚上跑去BBQ主题的酒吧不吃烤肉,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他其实知道。 司机是他配给她的,去的路上就汇报给他,陆小姐说要去接一位朋友,而除了厉风,他也想不到别人。 他想起刚才站在落地窗前看到的一幕, 她站在厉风面前, 他的头凑上去…… 亏她还知道躲, 也就这点出息了。 “有很多比烤肉更有意思的事情呀。” 陆晚时笑盈盈地开口, 打断他混乱的思绪。 她瞄了一眼陆环难看的脸色, 又意有所指的说道:“还有,有意思的人。” 陆环的冷脸更臭了, 黑色皮鞋调转方向,正想要进门,被陆晚时用取下的小兔子挎包挡在门外。 小兔子的两只耳朵抵在他的喉结处,让人有些痒意。 “臭。”她说,“陆环,臭。” 陆环一愣,听见她嫌弃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他看向自己手指间的烟, 垂眸不语。 陆晚时接着说:“我讨厌烟味。” 陆环想,你身上还有酒味, 你怎么不讨厌? 他想到这酒气一定是厉风的, 皱起眉, 却沉默的将烟掐灭。 走进房内, 环顾已经无法看出原貌的陈设,陆环神色淡淡,只是看向粉色小桌上的圣诞玫瑰,正是开的好的时节,上面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水珠。 “你怎么来了?” 陆晚时从房间走出,丢给他一袋旅行装的洗护用品,随口问道。 陆环接住那袋他亲自给她装好的瓶瓶罐罐:“跨国生意,顺路探望。” 陆晚时淡淡“噢”了一声,看上去不甚在意的模样;陆环摘下眼镜,开始解领带,也随口问:“住的惯吗?” “还没住。” 陆晚时没拆穿他没话找话,表现的好像他不知道这是她第一天来这里一样。 “但还是有点大,我看宿舍也挺好。” 陆环自己不喜欢集体生活,嫌弃地开口:“那就再给你买一套,有喜欢的吗?” 以及,早知道她能适应住宿舍,他应该早做打算,给学校捐栋宿舍楼。 “不用了。”陆晚时再次从房间出来,已经换好带有小兔子帽子的睡衣,“住你住过的地方也安心。” “我去洗澡了。”她漫不经心的说完,很快霸占了大的那件浴室。 陆环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感觉有一瞬被她随意的话语套牢在原地。 他站在曾经住过几年的公寓里,却到处都是她的气息与喜好,好像无孔不入的侵入他的专属领地。 就像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陆宅那样。 * 陆晚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环已经吹好头发,换了身家居服,坐在单人的绒毛沙发上闭眼小憩。 沙发是晚时定做的尺寸,对他来说有些小,长腿放松地曲膝于沙发之前,头部微微仰靠,露出精致流畅的下颌线。即使这样睡着,也如沉寂的狮王,带有强势的气场。 他应当是累极了,手中还虚拿着平板,陆晚时走近瞧去,里面是一些文件。 她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轻声叫他:“陆环?” 没有应答。 她笑了一声,把他的眼镜摘下来,金属镜框里嵌着两块薄薄的镜片,毫无磨损,看得出主人是一位注重细节与整洁的人。 她戴上他的眼镜,度数不大,也没觉得晕眩,只是喃喃道:“你的视角,是怎样的呢?”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手机铃声又响了,陆晚时回到房间,看着备注笑眯眯地接起。 “秦爷爷,晚上好。” “晚上好,小姐。”老管家在电话那一头和蔼又不失恭敬地开口,“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空?关于您之前吩咐的,少爷这一个月来的起居吃穿,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邮箱里了。” “我会好好看的,谢谢您,秦爷爷。”陆晚时说。 管家老泪纵横,很是感慨:“有小姐您这样关心少爷,我也放心了。” 陆小姐走之前特地嘱咐过,陆环是个工作狂,她怕他不好好照顾自己,所以请管家和佣人们代为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并定期汇报给她。 虽说是继妹,但她多贴心、多关心哥哥啊!管家看着陆环长大,比陆赟陪伴他的时间还长,感情颇深,如今也万分安心。 陆晚时点开邮箱查看他发来的表格,每天都是早起、健身、工作、阅读、早睡,作息健□□活简单到无趣。 她满意的笑了,明知故问:“怎么到这两天就没有了呀?” 管家奇怪地捋着和圣诞老人一样的大胡子答道:“我几个小时前不是才和小姐发短信对话过吗?您知道的呀,少爷昨天启程飞往M国谈生意,所以没记录。” “噢……”陆晚时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哪个城市呢?” 老管家如实相告:“N市。” “这样呀。”陆晚时心情颇好,坐在床上,轻抚靠在枕上的小兔子。 ——跨国生意,顺路探望? “沪城现在降温了吧?秦爷爷要注意身体呀。”她话锋一转,“我在S市最好的医疗机构给您定制了一款按摩设备,有热敷的功效,可以缓解您的风湿,到时候让陆环带给你呀。” 管家大受感动,泪眼汪汪地感谢她,道别后挂掉电话,突然挠了挠头。 少爷不是去N市吗?这一个N市一个S市,怎么个带法? … * 陆环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他睁开眼,丝缕阳光照在他身上,逆光处,陆晚时一身雪白色运动装,刚刚从健身房里走出。 他扶了扶有些移位的眼镜,看着她身上的雪白绒料运动装,仿佛与视频中那条雪白的公主裙重合。 那个视频拍的很难看,拍摄者手抖,内容也令人不悦,但他这一个月来,看了很多次。 每次想联系她的时候,就会不自主地点开那个视频。 视频里,厉风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垂下头戏谑注视面前面色通红的含羞少女。 而陆晚时双手攥着公主裙上的白纱,用恰好能被视频录清的颤抖声音软软发问。 “厉风,你、你也要去M国,对么?” 少女语速很快,神色羞赧,透露着腼腆与紧张。 厉风勾起坏笑:“怎么,小兔子,你要跟着我走?” 陆晚时似乎害羞到了极点,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用水汪汪的眼睛鼓起勇气正视他:“M国见。” …… 陆环目光讥讽,不知道在嘲讽谁。 陆晚时走近他,用一杯冰牛奶贴上他的脸,在他开口以前就说:“家里没有咖啡,只有这个。” 或许是她不加定语的“家里”二字让他心湖微漾,陆环接过牛奶放在桌上,起身去洗漱,回到客厅将之一饮而尽。 一向平平无奇的浓香奶味入口,似乎变得令人愉悦,连带着整月因视频不快的心情也被冲淡。 就这样被她一杯牛奶哄好,陆环觉得自己很蠢。 他看着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晚时,眉头蹙起:“你有课?” 他明明看过她的课表,今天只有下午有一节选修的营养和食物。 “不是。”陆晚时低头换鞋,“和组员约了个会。” 她换好鞋,抱着笔记本和平板回头:“不是要谈生意吗?我不打扰你了。” 陆环嘴角一抽,他提前一天过来,按计划今晚才飞去N市。 但他没提这茬,反而说:“是我打扰了你吧?” “昨晚,我在楼上看到了。”他说,“你和……那个男的。” 陆晚时盯着陆环笑了:“哪个男的?” “别装傻。”陆环双手抱胸,靠在客厅摆有各种小兔子的柜子上,“你可真好心,使唤我给你的司机送他回家。” “是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他醉了没人送,一个人又回不去嘛。”陆晚时慢吞吞道,“异国他乡,深夜醉酒,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好不管的呀。” 她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善心,委委屈屈的,一副被他误解了的样子。 “谁?”陆环拧眉。 “马家那个二儿子,马赢。”陆晚时老老实实的说。 陆环哼了一声:“同流合污,无事生非。” 他目送着她转头出门,门关上以后,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通知Lee提前起飞时间,我这边忙完了。 另外……对,就是那个马家。 …飞机上我要和马先生视讯。就说和他探讨一下法华那块地,顺便说说小孩子们的家教问题。” * 【你知道陆环会来。】 电梯里,小春义正词严。 【所以你才去接厉风?图什么,故意要他看到?】 陆晚时不置可否:“你不觉得陆环的臭脸很有意思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她说,“再说,本来我只知道他到了M国,也并不知道他会过来,还会在上面看到我呀。” 小春问:【那你现在确定好了吗?】 它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很认真的看向她。 陆晚时咧开嘴:“你说——原剧情里,他来没来呢?” 【原剧情,他——】小春闭着眼思考,忽然惊讶地大叫,【原剧情!!!】 它记得,原剧情里,虽然因为她害怕害羞也没有真亲上,但厉风还是将那时的晚时抱紧;不仅如此,在天道的支配下,她还忍住害羞,回抱住他…… 【那陆环看到不得伤心死啊!!!】 它想着陆环那张与前几个世界宿主恋人重合的脸,回忆起曾经宿主和别人走得近一点,不论男女,那人都躲起来吃飞醋的模样,心里为他默哀。 “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陆晚时罕见地皱起眉,不明所以,但也不喜它将陆环与“死”字牵连。 小春知道和她讲不了什么细节,只暗戳戳地问:【那你到底是什么个想法啊,对厉风,对……陆环?】 “厉风是只蟑螂。” 晚时淡淡地说。 身为男主,气运加持,被她使暗劲猛推倒地,算好角度磕到那么尖一块坚石上都毫发无损。 她那时都没忍住深呼吸一下,以平息自己试探失败的不快。 “陆环……”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就是陆环啊。” 电梯停在一楼,她走出公寓,发现路边站着等待开门的司机身后已经换了一辆豪车。 司机对她鞠躬,随后白手套拉开后排的车门,主动解释:“小姐好。陆先生说,昨天的车被垃圾坐过,一股酒臭味,会引人不适,所以给小姐换了一辆。” 陆晚时了然的礼貌一笑:“我知道了。” 她坐上车,戴上耳机听昨天的德语播客,给马同学发了个消息。 Vanessa:「马同学,我已经和陆环讲了哦,你这么热心的帮了我,一定会得到回报的。(笑眯眯.jpg)」 马赢应该手机不离手,立马回了消息:「哎呀说什么回报不回抱,我就是觉得你俩很配,这不是做好事嘛!」 「多谢你呀,在陆先生面前提我这种小角色,嘿嘿。」 晚时巧笑倩兮,打下一句「不客气啦,同学一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就放下手机。 耳机里的德语讲着她感兴趣的专业内容,发音优美,语速很快:「……已投入实践使用。 康纳博士称,DBT疗法已成为BPD,即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治疗的主要疗愈手段……」 * “Vanessa,你来了。” 同组的黑人学姐抽开凳子,扶着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坐下。 她想到对方的年龄与研究水准,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快速切入正题:“方法找的如何?” “我做了个表格,共享给你们了。”晚时说,“具体情况还要见过才知道。” 黑人学姐名叫Elsa,打开简明清晰的表格赞赏地点点头:“听说你负责的那个自闭症女孩是你自己去向教授申请的?也好,她祖籍就是你的国家,或许母语会让她更为放松。” 陆晚时摇了摇头,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组会的时候她的手机开了静音。一个小时后短暂的休息期间,她拿起一看,马赢又发来消息。 Little Ma!:「小陆妹妹!!!厉哥在M国的堂哥你知道么?就是那个在N市很牛的老总! 他邀请厉哥过两天去那边的慈善晚会玩玩,可以带朋友,我就和厉哥提议也带上你,怎么样?!!」 似是要证实他的话一般,紧接着,厉风那加了后一直没动过的聊天框也发来消息。 风:「昨天的事,给我一个答谢的机会?」 下面是一张图片,有几张入场券。 陆晚时回了个OK,重新将手机扣在桌上,呢喃道:“陆环,效率好低哦。” N市…… 陆晚时眉眼弯弯。 黑人女孩刚去药剂室取配合孩子们病情需要的药了,一回来就看见她坐在位子上乖乖笑着的样子。 她把晚时要备的利培酮片等药给她,忍不住问:“什么事呀,笑得这么可爱?” 陆晚时歪了歪头:“Surprise?” 希望陆环到时候,也能笑得这么可爱。 第114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5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 慈善晚会主要分为两个部分:拍卖募捐, 以及之后进行的舞会。 陆晚时一身奶白色褶边礼服裙,跟着厉风一行人一起入场。 他们三男两女,离她最近的是马赢和厉风, 但前者还挽着一位女伴。也就是说,晚时被默认为厉风的女伴。 她当做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与他保持距离,微笑着跟随他们进入拍卖会的会场入座。 两个女生坐在后一排,厉风靠在前排座位上,扶额不快。 他前几天醉的不省人事, 居然想对这个一向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乖乖女下手。这种人太单纯和保守, 一旦招惹上了, 不能和甩开其余女的一样甩掉。 可他又想到对方看自己那爱慕羞涩的眼神, 以及她绸缎一样美丽的头发、娇小可人的外表……所以当马赢提议时, 他才想带上她,也算是给她的一点补偿吧。 正想着, 旁边坐的那个飞机头男生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此人和他一样是个二世祖,从小就鲜少在国内,混的也是和厉风差不多的圈子,所以从没见过晚时。 他深知厉风一贯的德行,压低声音,做了个暗示意味的手势:“那女的谁啊?你……?” 厉风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 “那我可就上了啊!”飞机头拍了他两下, 冲后排的晚时抛了个媚眼。 晚时正在听马赢的女伴吐槽他成天和厉风鬼混,冷不防看见男生的示好, 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礼貌地回以甜甜一笑。 飞机头虽然自小沾花惹草, 但的确没有见过像她这样既娇柔又温婉、既可爱又纯净的美人, 当下心神荡漾,没在意厉风的提醒:“别轻易招惹她,你惹不起。” 厉风见朋友没当回事,也懒得管了,还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你上有什么用?反正这小家伙喜欢的人,是他。 … 拍卖会很快开始,飞机头回头看了眼晚时,拍着胸脯说:“妹妹,你看上什么尽管说,哥哥拍下来送你!” 陆晚时露出为难的表情,红着脸蛋瞄了眼恰好也回过头来的厉风:“不好吧……” 厉风心中暗笑,了然的揽住他替晚时解围:“行了,小姑娘脸皮薄,你别为难人家; 再说,看上一个买一个,钱够吗你?” 飞机头心里更加不服气,甩开他的手,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扭头去看晚时的表情。 只不过,一件一件拍品上来,她都只是神色淡淡。 反应平平的不止她一个,只不过,晚时看上去是兴致缺缺的平和;马赢却面对着一个个拍品长吁短叹,面如死灰。 厉风对拍卖不怎么感兴趣,在他的世界里,拍东西都是用来给女伴或朋友一点小甜头的手段;可马赢一向爱在这上面花钱,美其名曰“享受竞价的乐趣”,今天却一反常态。 厉风好奇:“你今天怎么不享受乐趣了?” “别提了。”马赢两眼无神,“我爸把我卡限额了,每个月就够个吃喝拉撒…… 要不是今天蹭你包的飞机出来,我连机票都要买不起了。” “不是吧,你家破产了?”厉风皱眉,“不然凭什么呀?” 马赢是马家的小儿子,平时最受宠爱;虽然马家比不上他们厉家,但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马赢幽怨地瞪了一眼他,含含糊糊:“没啥,就想让我别成天不务正业了吧。” 他还是不想放弃搭上厉家这条线,暂时不愿和厉风翻脸,也就没有实话告诉他,他爸在电话里耳提面命要他别和厉家那混子来往了。 他爸还说,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尤其是陆家和厉家,他们一家都得罪不起。 不过他想,陆晚时最天真单纯,还帮他向陆先生说好话,所以也没迁怒于她; 倒是为此觉得厉风确实是个麻烦精,要不是这人臭名远扬,他爸至于管他交友、扣他生活费吗? 尤其是厉风还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爸老糊涂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务过正业似的,他们赚钱不给我们花给谁花?” 马赢压下不快,假笑着点头赞同。后排,陆晚时将二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又环顾了一下宾客云集的拍卖会现场,撑着脑袋弯了弯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最后一件拍品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旧世纪的古董钟表,压轴拍卖,起拍价就有一百万刀。因为它的表体是珍惜的天然玉石打造,周身还镶嵌着琥珀、欧珀与贝母,多种色彩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却意外地相互协调,看上去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之美。表盘更是鎏金与铜铁相辅相成,无比华贵。 钟表被小心搬到灯光下,掀开玻璃罩外的暗红色布料的时候,许多宾客都被它的美所震惊,这其中,也包括了晚时。 飞机头男回过头,恰好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大,樱桃小嘴张开成一个小“o”形的模样。座位正上方的顶光笼罩在她周身,本就浅棕的长发像是镀上了一层浮金,金色光芒也碎在她的眼中,星星点点,只叫人想把一切美好捧到她眼前。 他回头看那个一百万刀的表,心疼地吞咽一声,还是狠下心来举起牌子。 为了博美人一笑、证明给厉风那个狗看,值得! 却有人比他更快。虽然有些昂贵,但在座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接二连三的牌子举下来,报价已经飙到六百万刀,飞机头有些打退堂鼓。 晚时忽然很小声的说:“好贵呀,也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能拿下这块表……” 她低垂下眼,一副懂事又失落的模样,还颇担心的劝男生别竞价了。 飞机头心潮澎湃,当机立断举牌子:“七百万!” 他回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没事儿,相信哥哥!我没啥本事,就有两个臭钱!” 他话音刚落,远处右前方传来一道清润冷冽的标准美音:“七百五十万。” “谁啊,和老子抢。”飞机头随口骂道。 陆晚时听见远处男子加价的声音,小脑袋垂下去,刘海遮住神情,让飞机头感觉她快要遗憾落泪了。 她转而抬头,似乎很努力地往远处望去,为难道:“太远了,看不清……要不算了吧,万一是很厉害的人呢?” 飞机头立马挺起胸:“能有我厉害?等着!” 他一拍大腿,在拍卖员“七百万第二次!”的声音中,高声喊道:“八百万!!” 远处的背影宽肩笔挺,身穿黑色西装,头也不回一下,看上去气定神闲地坐着,似乎压根没将正焦灼叫价的对手放在眼里。 他很快举起牌,像是没耐心和别人耗了,直接加价:“一千万。” 飞机头噎住,握牌子的手一颤。 一千万刀……折合人民币七千多万…… 七千多万买一块估价七百万的表,也不是什么PP、Rolex这样的大牌,而且看那样子还是一个人来的——这人纯有病吧?? 他这么想着,也不禁嘟囔出来,还用英文骂了一句脏话。 厉风本来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跟着好友的视线往远处瞅了两眼,却看着那个背影“嘶”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向已经不见失意神色的晚时,疑惑地开口。 “你觉不觉得……” * “陆先生!” 拍卖会场外的长廊,陆环被上前问好的男子拦住寒暄。 对方西装革履,看上去年纪稍大。他递给陆环一杯香槟,谦恭笑道:“久仰大名,陆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陆先生果然豪爽有为,为慈善事业一举贡献千万刀!” 陆环礼节性颔首。 他倒不在乎名利,这两样他都不缺,只是看到那块表的第一反应就是拍下它,仅此而已。 他永远不会放手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是厉宸,前些年随父亲一起来M国,在这里扎根,也算是小有成就,不过和陆先生这种奇才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男子自报家门,“去年还和国内有个大项目合作,就是和您订婚的上官家……” “厉先生久在国外,看来消息不是很准确。”陆环微晃酒杯,漫不经心地否认,“我从未有婚约。” 厉宸怔了一下,瞬间有些尴尬,但很好的遮掩过去。他挠挠头,转而开口:“我其实和您算是老乡,就来自沪城那个厉家,陆先生或许知道?” 陆环原本神色淡漠,却在听见他说自己是厉家人后,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他抿了一口香槟:“嗯。” “嘿,我和本家那边也一直有来往。”厉宸笑着说,“今天那边的小辈也来了,我请他过来玩玩。” “就是那个小公子,我堂弟厉风。”他自以为双方心知肚明,朝陆环眨了眨眼,“听说那小孩和你家妹妹可……” “厉先生。”陆环打断他,嘴角含笑,声音却冰冷,“你的消息确实不准。” “我的妹妹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厉宸嘴角一抽。 厉风不是在电话里颇为苦恼地说陆家那妹妹痴情追着他从国内跑来M国吗?他还以为今天叫他来,能借着弟弟妹妹间的情谊,和陆环攀攀关系。 他着急地再度开口,聊些自己的生意。陆环心中不耐,喝了口香槟打算先行离开,忽然眺见远处一道白衣棕发的熟悉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人群中。 “陆先生?” 厉宸口干舌燥说了一大堆,却发现对方望向远处,神情虽然依然平静的叫人无法分辨其心中所想,可显而易见他的心神已经随之飞远。 厉宸也看过去,只看见来往人群,纳闷道:“陆先生,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环捏紧香槟杯,长腿迈开,“失陪。” 刚刚被他捕捉到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宴会厅,陆环匆匆穿过长廊来到厅内。舞会还没正式开始,这里演奏着舒缓的交响乐,男男女女西装华服,三五成群地举杯交谈,他转了一圈,没再看见那道影子。 陆环想到厉宸说厉风也来了,皱起眉,掏出手机按下陆晚时的号码。 通话响了三声被接通,陆环举起香槟杯,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把杯子随手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单手插兜,问通话另一头默不作声的人:“你现在在哪?” “陆环。”少女软绵的声音轻念他的名字,像带着电话传讯的电流传进他耳中,“你抬头。” 陆环下意识昂首仰视。 只见陆晚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宴会厅二楼的栏杆上,长长的卷发柔软垂在乳白色的礼服裙上,一手接电话,一手向他挥了挥,言笑晏晏。 “Surprise~” 陆环呼吸一滞,忘记按断通话,手机还一直举起在耳侧。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正要上楼,却看见她的身后突然窜出厉风那碍眼的身影。 手机里接着传来晚时轻轻的耳语:“看见了吗? 介绍一下,我的男伴哦。” … 厉风走到晚时身边,挑眉问道:“和谁打电话呢?” 陆晚时挂断通话,对他腼腆的笑了笑,当作没听清。 厉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 刚才他想问她拍卖会那个眼熟的背影是不是陆环的时候,被刚好开口陈述拍卖与募捐成果的工作人员打断思绪,见她也一副感动慈善善举的模样,就不了了之。 飞机头这时端着两盘小蛋糕走来,想要问晚时要哪一块:“妹妹,你……” “她没有其他哥哥。” 飞机头正在撩妹的兴头上,冷不防被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不爽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立马偏过身对着来人大喊:“你!!” 他的脏字还没吐出口,就被陌生男人的气场压下,吓得后退一小步。 但他忽然认出了这身衣服,不正是刚和他竞价钟表,搞得他在妹子面前大显神通失败的家伙吗?当即神色恼怒道:“你谁啊?!” 却只见陆晚时迈着小碎步乖乖巧巧地走向男人身前,扬起头糯糯叫他:“陆环,你来啦。” 飞机头眨巴眨巴眼睛,陆环又是—— 陆环。 陆环??!!!!! 犹记得他老爹有次帮他捅的大篓子善后时,耳提面命。 “——浑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一不创业,二不吸脏东西,三不闹出大的人命,爹都能保你一生无忧。” “——还有!别人也就算了,陆家那个陆环,你千万别惹!” 他那时没放心上,还想着陆环是哪个二世祖?改天有机会找他打一架。 隔天就听说,陆家陆环,斗倒公司的老狐狸,把私生子和旁系心术不正的伯伯叔叔都清理干净,恐怕能将他爸都架空。 这哪是二世祖?是能和他爹、他爷坐在一起喝茶推拉的大魔王! “妹、不是,她说她叫小陆,小陆……!!” 见陆晚时朝他们挥挥手后跟着陆环往外走远,飞机头男生呆呆站在原地,脑子一直转不过弯来,只感觉一阵阵寒风飕飕吹过。 “我刚问的时候她不是说,和她已经故去的爸爸姓的陆吗?怎么和陆环扯上关系了??” “都说了她你招惹不起。”厉风嗤笑,“人家生父和继父都姓陆呗。 她妈罗姒,知道吧?前夫是华裔的矿产大亨,前些年嫁给了陆环他爸,是陆环宝贝的和眼珠子似的继妹,用得着你赶着当哥哥?” 飞机头欲哭无泪。 他那引以为傲的两个臭钱,在陆环面前就是个屁!!还说什么和他竞价,给他的妹妹开眼界…… “等等哈。”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厉风,“罗姒是她妈?!” 厉风点头。 飞机头摸了摸下巴,面色惊异。 罗姒女士他在自己爷爷的大寿上见过。——红玫瑰一般的交际女王,她的女儿居然会是这样单纯懵懂的小白花?…… * 宴会厅外的花园露台上,晚风轻拂,带来秋夜的凉意。 陆环本来气压很低,还是沉着脸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陆晚时单薄的礼服裙之上。 “我和你说过。”他说,“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也和你说过。”陆晚时说,“你没资格教训我。” 陆环俯首,看着面前娇小如风中白花的少女怒极反笑:“我是你哥哥。” “我没有哥哥。”陆晚时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场吓到,直直与他对视,“我爸爸是个婚内出柜的人渣,自我之后,没有别的孩子。” 陆环的威压一下子收敛了,他深呼吸了一下,调整情绪温和开口:“我们不说这个。” “厉风不是好人。”他心烦意乱,有些口不择言,“就算你要找,世家里合适年纪和身份的那些人任你挑,谁都可以,他不行。” 任她挑吗? 谁都可以? 陆晚时弯弯的眉毛挑起,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谁告诉你我要选厉风?” “而且陆环,你以为你是谁?”她甜甜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我的眼光很高,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饥不择食?” 她就算喜欢这种人渣男主,他管得着吗?他自己还对女主—— 陆环看着她,摇了摇头,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走远几步,他停下步伐,忽然叹了口气,又转身大步走回她身边。 “你没有看上厉风?”他问她。 陆晚时正瞪着他,还没想好怎么讽刺过去,忽然被他举到眼前的手机视频晃了晃神。 “厉风,你、你也要去M国,对么?” “怎么,小兔子……” 陆环低头嗤笑一声,似乎再也听不下去,放到一半就将视频按停。 “饥不择食。” 他盯着仔细观看视频的陆晚时,一字一顿。 “在说谁?” 他其实说不清自己看见视频后到底是什么感受。 一定是,哥哥对妹妹的守护与占有欲,不愿看见他陆环的妹妹跳入厉风这个火坑的自尊心。 不然,又为何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怒火与不甘。 陆晚时,这只狐狸,在他面前从来就不会露出这样羞涩紧张的神情。 你哪里是兔子呢? 为什么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只兔子呢? 陆晚时却双手抱在胸前,歪歪头笑了。 一缕长而卷的头发虽着动作挂在她雪白饱满的脸颊上,带有一丝说不清的、天使般懵懂的娇媚。 她好笑又遗憾地说:“原来你现在才看到这个视频啊?” 陆环皱眉:“什么?” 陆晚时又问:“为什么不看完?”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击屏幕,视频继续播放。 “……” “(吵嚷声)” “…M国见。” 陆环不悦地哼了一声,没耐心看下去,眉头紧锁望向远处。 也许并不是没有耐心,只是不想再看下去。就像他这一个月来反复地打开这个视频,没有一次能够坚持看完。 他没懂陆晚时为什么非要折磨他,往屏幕上随意一扫,却看见视频的进度条已经临近末尾,而这时,一直红脸垂眼紧攥裙子的陆晚时似乎紧张到不行,眼神到处乱飘。 最终,锁定在了拍摄者的镜头上。 她的眼睛在视频的最末尾正好看过来,似乎跨越时空在此刻与陆环对视。 “你发现了。”陆环喃喃,紧接着抬起头,“你故意的?” 若非不小心被拍下,他认识的陆晚时,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会要对方删掉。 别人不了解她,可是他知道,最后那个眼神——她一定事先就知道有人在录制,说不定还等着让他看见。 可是为什么? 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将这句话问出口。 “视频录制于去年八月。”陆晚时觉得他懵懂的样子很有趣,可还是提醒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你已经忘了么?” 陆环确实不记得。 他只记得那个月和一个世代交好的家族企业落实了一项合作,以及陆晚时正在放暑假,每天在家里学习德语、与有意向的几所国外高校开始联系,最终与他的母校相互选定。 若说有什么值得记住的,那就是有天她说选修的营养学课程有家庭作业,端给他一块亲手做的牛奶鸡蛋糕说要补钙,结果因为奶加的太多稀稀黏黏无法下口;还有…… 陆晚时侧过头,看见宴会厅里人潮开始往某个方向涌动,知道舞会即将开场。 “忘记了是好事。”她说。 她把西装外套还给陆环,头也没回的走进宴会厅。 陆环眯起眼,看向手机屏幕里的视频,又神色舒展起来。 他把视频和系统自动备份的文件一起删掉,看了眼时间,拨通秘书的电话:“去年八月,陆家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秘书正在办公,闻言拿起手边的记事簿翻看:“请稍等。” 陆环一边听他总结汇报,一边在晚风中踱步。 听着听着,他忽然停下脚步。 “……你说八月五号,什么?” “和上官家讨论婚事啊……”秘书说,“陆董,您忘了吗?” “上官集团的董事长当时和老陆董说好,让您和那家的大小姐订婚,还在老宅一起吃了顿饭。” “……陆董?您还在听吗?” 陆环草草应答,挂断电话,回头神情复杂地看向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她故意的。 为了,让他看见? * 宴会厅里,乐曲声缓缓流淌。 陆晚时坐在沙发上,打开随身的珍珠手包翻翻找找。 “找什么呢?”厉风找了她一会儿,终于见到人影,吹着口哨靠近她,“舞会要开始了,女伴小姐,请赏个脸给我?” 陆晚时猛地站起来,像一只被他吓到的小白兔。 厉风颇有趣的看着这只小白兔红脸害羞,忽然觉得她不似以前远观时那般无趣,反倒有些可爱。 “等一下好不好,我有点紧张。”陆晚时颤抖着拿起两杯香槟,也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帮我壮壮胆,可以吗?” 厉风本就是个心软的浪子,此时被她取悦到了,多情的凤眼弯起来,笑的风流倜傥,看上去倒也丰神俊朗。 “乐意之至。” 他对这个羞涩的女孩没有一丝警惕,噙笑接过她递来的香槟杯,看着对方鼓起勇气一饮而尽的样子,正打算也同样干掉,忽然被路过收蛋糕盘子的侍者撞到。 香槟杯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酒洒了一地。 侍者很快鞠躬道歉,厉风心情好,反正也不用他收拾,开着玩笑化解了这个小意外,从桌上随意取来新的一杯酒,仰头喝光。 他扬起头的时候,陆晚时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分明是性感的,她的眼神却像一条蛇,没有任何羞赧的涟漪。 刚刚的酒里,她加了前几天在药剂室里领到的利培酮片粉末。 她加的少,原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让正常人服用抗精神病类药物有损品德,可…… 气运,气运,气运。这该死的气运。 一个是炮灰,一个是主角,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只能再次慢慢来吗?唯独这一次,面对这个丧尽人伦的败类,她不想徐徐图之。 厉风喝完酒,察觉到晚时盯着他喉结的视线,她看上去呆呆的,似乎为他而痴迷。 他很自得地向她伸出手:“来吧,我的舞伴。” 顶级的乐团演奏舒缓而不失跃动的舞曲,金灿灿的大厅里,男男女女携手起舞。 厉风看出陆晚时的羞涩,很绅士的虚扶住她,慢慢跳舞。 “你的舞步不错。”他中肯评价,“罗女士教的吗?” 见晚时没及时理他,他皱起眉:“晚时?” “不是。” 陆晚时回过神来,微笑作答。 一曲即将完毕,中间没有休息,接下来就是第二支。 厉风深知循序渐进,刚才怕她害羞故作礼让,此刻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刚打算将虚扶的大掌紧贴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忽然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停:“堂弟。” “堂哥?”厉风回头,只见厉宸笑眯眯地走向他,“怎么了?” 他的注意力被转移,没继续实施刚才打算的动作,握住晚时的手也卸了力,很快被人拂掉。 厉风往来人的方向一看,是陆环,而他已经完全接替过他原本的位置,握住陆晚时,好像他本就是她的舞伴。 “我与陆先生一见如故,刚刚交谈了一番,就一起过来了。”厉宸眯着眼睛笑,揽住厉风的肩强硬地将他带离舞池,“妹妹有哥哥陪着就行,刚好我找你有点事,我们出去说……” 陆晚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猛地被陆环往怀里一带。 他的手很大,紧紧抓住她的小手,像要把它包裹住,藏起来; 另一只手扶紧她的腰,强迫她身体摆正朝向他,却不含故意孟浪的旖旎情欲。 “专心点。” 陆环低头和她对视,带着她开始跟着乐曲的节奏跳舞。 陆晚时笑眼盈盈:“来的真慢。” 陆环冷哼一声,但此刻已经心知肚明她对厉风那些靠近都是为了气自己,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心情颇为愉悦。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无比怪异。 她为什么要用厉风气他,为什么笃信他会被气到? 为什么,是在他有订婚的流言以后? 陆晚时忽然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专心点。” “我不专心也能跳好。”陆环漫不经心,“你的舞步还是我教的。” 那是在晚时高中的毕业舞会前夕,她说她不会跳,要陆环教她。 他不信她不会跳的说辞,但还是放下繁忙的工作,抽出一个周末来教学。在故意踩了他很多下后,她学的很快,跳得也很好。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学业,彻底进入陆氏,出差和加班都是常事,经常都抽不出时间和她吃一顿饭。她要求他教学,以及那踩下的每一脚,都是对他的抱怨。 她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陆环心中一动,最终没忍住开口:“八月五日,陆赟让我与上官集团订婚。” “你故意接近厉风,让我看到视频,是因为在生气这个?”他试探道,“即使我有了婚约,也不会动摇你的继承。” 他父亲之前将陆氏交给他时已经立好遗嘱,他未来即使有妻子,也只会分他的那部分。 再说,陆晚时并不缺钱,罗姒已经为她打点好一切;就算陆家靠不住,再不济她也有一个大亨生父。 他其实也知道,她不是为了利益。 “陆环。”陆晚时果然打破了他最后的抵赖,“你真市侩。” “难道你以为我会和上官家一样在意你们家的那点破钱吗?”她说,“唯利是图,庸俗可厌。” 陆环的脚步停顿一下,感受到她的白色钻石低跟鞋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上来。 “但这些都不是你最让我讨厌的地方。” 在盛大的舞曲中,人们翩翩起舞。音符与欢声一起淹没她轻轻的低语,陆环只看到她的粉唇张合,从中吐出不甚清晰的文字。 “我讨厌品味差的人。” 乐曲完毕,有十几秒短暂的停顿,陆环感觉四周万籁俱寂,只听见晚时锋头一转的话语。 “陆环,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第115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6 ◎“只是妹妹”◎ * “在你心里, 我是什么?” 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陆环带着耳机听里面下属汇报季度投资策略的声音,脑海里却始终盘桓着陆晚时的轻语。 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最终回过神来,签署电子合同,一边兼顾下属的工作汇报。 那边忽然提到:“……对了陆董,厉宸先生刚刚与我联系,说他很高兴能与您相识,并一定会交出让您满意的答案。” 陆环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味让他清醒:“嗯。” 和陆晚时在露台短暂分别后, 他刚刚得知视频与婚约的因果联系, 心绪混乱, 偶遇有一面之缘的厉宸, 没来得及多想就走上去暗示他和自己交易。 他听得出来厉宸言语间对他的谄媚,以及对国内厉家的渴望:他与父亲并非主动离乡, 想来和主家那边颇有渊源,才来M国发展。 做的不算好,但也不差。厉宸有想法,他就推波助澜,最好不要让他失望,把厉家搅得乱七八糟,这样厉风也没资本整天在她面前蹦跶。 毕竟, 陆晚时说自己瞧不上厉风,但依然会拿他来做戏。 ——做戏也不行, 他看见旁人和她站在一处就觉得碍眼。 就像刚才在舞会上, 他明明不想在想清楚前再靠近她, 可看见他们一起跳舞, 还是忍不住打断。 她说,他很慢。 也就是说,她一直在等他来。 陆环放下咖啡杯,盯着几个小时前与她相握的掌心。 在他心里,她是什么? * “陆晚时让我把这个给你。” 回到陆宅,陆环将黑色大衣外套脱下递给秦管家,顺便交给他一个被精美包装起来的礼品袋。 “应该是按摩仪,还有一些精油。” 秦管家接过大衣和礼品袋,感动的点头:“我知道,小姐和我说了,难为她记挂着我这老寒腿。” 他继而汇报道:“您之前在M国拍下的钟表已经送到家里了,少爷想要放在哪里呢?” “我房间。”陆环随口说,又想了想补充,“卧室。” “好的,我会规划好位置。”老管家对他走过的身影微微鞠躬,忽然感慨道,“少爷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喜欢收集各种表类……” 陆环点点头,想起什么,勾起唇角。 他走上陆宅几十年前请西洋设计师独家打造的木质楼梯,雕花繁复精致,脚步踏在暗红色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管家还在回忆:“记得最开始是小姐刚来陆家时送给少爷一个表盒,后来我们才发现少爷您这么喜欢表。 我当时就说,小姐和少爷心有灵犀,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刚好都姓陆,这就是缘分……” 嗯。 陆环听见他的话,默不作声地继续上楼。鞋踩在楼梯上一声一声,像在应答,又像是告诫。 只是妹妹。 陆环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刚好走到窗边,他看见玻璃窗面上自己的投影,脸上的表情是那样阴沉。 像是窗外忽降的雨天。 手机响了,他站在窗前接起,是陆赟,他的父亲。 陆赟正和罗姒在京市出席某个名流聚会,政商云集,不是空闲的时候。他也没废话,单刀直入:“陆环,上次陈衷辉他们,你怎么处理的?” “抓把柄送进去了,判了三十年。” 陆环听到他提这个名字,本就不快的脸色更黑。 “看来还是不够。”陆赟在电话那头冷冷道,“我在京市居然听人议论阿姒和晚时,我逼问了一番,是那个小杨家。 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敢造谣说晚时是陆家的童养媳,还说阿姒虚荣拜金,是陆家的……” 他没将那些难听的话讲出口,停了下来安慰身旁正不平而泣的罗姒,但陆环已经能够猜到下文。 “我会处理。”他语气镇定,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他家是靠陆氏的子公司养的,胆子倒真不小。” “就是啊,晚时虽然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了这么久,我早就当她是亲女儿;阿姒,晚时,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陆赟说,“你得好好处理!” 陆环点燃一根烟。 即使他不提,他也会让这些多舌的杂碎付出代价。 他看着烟在手上燃起,在窗上倒映出红色的小点,沉声接话:“对。” “是家人。” 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从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 * 那一年,他刚刚二十岁,她快十四岁。 陆赟从小是个浪子,与第一任妻子商业联姻后有了陆环,二人各玩各的,直到妻子也就是陆环的生母找到真爱与之远赴异国后,他恢复单身,从此花边不断,私生子女也一大堆。 陆环知道,其实婚姻存续期间他就已经有私生子了。但他并不在乎,只是后来处理起来会麻烦一点,那群废物正好还可以给他立威,总之不碍正事。 他在S大商学院读书,准备暑假回国进入陆氏先清理掉一个陆赟无心对抗的老滑头,却被忽然告知多了一个妹妹。 那天也下着雨,楼梯后的窗里,夜空闪电雷鸣。 他对刚刚得知的消息毫不在意,对楼梯上方抱着小白兔玩偶的那位“妹妹”也不屑一顾,只是走上雕花楼梯,随意的声音伴随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我没有妹妹。” 如果她乖一点,就自己走远别来烦他;如果她得寸进尺,他就像送走那些私生子女一样送走她。很简单的事情。 他与她擦肩而过,闻见她身上他最讨厌的牛奶香味,不知道是睡前喝了奶还是身上香氛的气味,总之让他皱了皱眉。 而陆晚时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像秦管家的描述那样,有天使一样的声音。 她看上去很单薄,小小一只,声音软糯,却一点也不怯懦。面对他不加掩饰的忽视,只是报以微笑。 他在反应过来前已经回头与她对视,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棕色。陆环想,那是两颗琥珀。 再后来,他知道,她和那些私生子女不一样;准确来说,她和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不一样。 七年。 他们差了七年,认识也有七年。这七年间虽有别离,亦常朝夕相处,同一屋檐下诞生无数日常琐碎,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谁这样亲密的共享时间。 所以,他们是家人,是众人口中感情甚好的继兄妹。她不是他的童养媳,不是为他而存在的物品,不是别人口中为了上位而依附于陆家的菟丝花。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能被流言与他强制捆绑,那对她不公平。 陆环燃尽一根烟,给陆晚时发了一条短信。 「在我心里,你是一个 执拗的,可爱的 妹妹。」 * 陆晚时没有再和厉风他们一起回S市,陆环给她安排了私飞,是他在N市的资产。 回到S市后她就上了前来接送的车,紧接着出发去疗养所,准备进行上周准备好的患者探望与调研工作。 她只有车程三小时的睡眠时间,下了车后,从包里掏出薄荷鼻吸醒神,倒也精神抖擞。 同组的人也陆续到了,她们一起走进所内,由护士带领去到各自负责的房间。 陆晚时终于在这间近乎纯白一片的房中,见到了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华裔小女孩。 她看上去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头。晚时和护士以及女孩的母亲一起开门进来,她也毫无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比她人还大的画板上涂涂画画。 “和她说话基本上没什么反应,也不和我们对视。”她的母亲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用中文对晚时说,“从2岁半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一直在治,越治状态越差。” 晚时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聆听,点点头,等她说完小孩的状况后才接过护士递来的病患资料仔细看起来。 “也就是说,言语交流障碍日渐增多。”她说,“但非言语障碍还好;她还喜欢绘画,或许绘画也是她与环境交流的方式。” “是这样,她就是喜欢画画。”母亲说,“之前我和她说话没反应,但是画画给她,有时候她会画一张差不多的,有次还主动拿给我看。” 陆晚时走近女孩,蹲下来看她面前的画板,那上面色彩斑斓,主要使用黄绿色和浅红色,看上去充满生机。 她尝试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Lana。” “Lana?” 女孩没理她,她再度轻轻呼唤。 “啪!” 女孩这回应该听到了她的声音,却忽然很用力地将画笔往地上一摔,连带着打翻了颜料盘。 盘上大块的红色沾到晚时白色的外套上,也溅上她白皙的手臂,小女孩面色狰狞,抓起她手上沾了颜料的部分狠狠咬下去。 “Lana?!” 母亲和护士被一系列的状况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立马冲上前想将她们分开,却被面色平静的晚时伸出另一只手打断。 她的手臂被Lana用力咬下,两颗虎牙的地方尤其疼痛,她却面色不改,温柔又平和地再次轻语:“Lana,你好。” “拉娜。”陆晚时忽然用了中文,语速更加平缓,“你好。” 在母亲与护士担忧又惊异的目光中,Lana的牙齿慢慢离开晚时的手臂,嘴巴合上,又再度张开,笨拙的宛如牙牙学语—— “…你……h…………喝……耗,奥。” * 【你没事吧?呜呜,刚才吓坏我了。】 休息处的沙发上,小春对坐下闭目养神的晚时担忧问道。 如果它有眼泪,现在已经泪流成河了。宿主姐姐本来就身娇体弱肌肤白嫩的,这下被咬出一个大红印,看着就又疼又吓人。 “没事,别怕。”晚时的声音依然充满安抚,“只不过是正常的伴随症状。” 【我知道,我之前查过,部分自闭症会突然情绪不稳定,也会冲动攻击别人,甚至自伤。】小春说,【但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记录上不是说Lana之前一直很温和的吗?】 【还有,你最后说中文,她居然回应了…… 你知道吗,她说出话的那一刻,我注意到她妈妈立马落下一颗超级大的眼泪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但真的好感人,哎。】 陆晚时说:“我只是听说她婴儿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国内,想要用母语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回应。” 小春猛地点头:它就知道姐姐最靠谱! 紧接着,又听见晚时说:“……也不算是试。” “我知道她的情况,在上一世。”!!! 小春张大嘴,光速翻阅着晚时的记录:【她后来当过你的患者还是……?没有啊,哪儿呢?】 “不是我的患者。”晚时解释,“但我知道她后来作为自闭症画家很有名,去了解过她的资料,里面记录她某次意外被发现对母语反应良好,因此后来回到C国; 而就从她今年这个时段开始逐渐出现情绪失控的伴随症状,还可能有共病的隐患,在当时没有及时解决。” 【所以你才主动要求负责她吗?】小春很感动,【姐姐,你真好!】 它就说,小时姐姐从来都是善良无比、医者仁心,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层滤镜。 陆晚时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将护士拿给自己冰敷手臂伤口的冰袋翻了个面。 她好吗?其实医生归根结底也只是职业,或许伟大,但并非神圣。 医生也是人,很多时候,不过与患者各取所需。只是在总体的互惠中,期望能有一点、哪怕一点对世界与人类的帮助,仅此而已。…… 就这样,她一趟一趟跟随组员往来于疗养所,与Lana和另一位患者尝试沟通交流,并运用她们所研究的新的治疗方法,总结情况与经验,写成论文交流探讨。 一天天过去,她没再管陆环那边的事,自从上次收到他的短信后她就删除记录,并拉黑了他。 不过,秦管家那边的汇报还在继续。 看到他过得不好,每天公司和陆宅两点一线,连之前可怜的那点休闲娱乐时间也被工作占满,更别提与人来往……她就舒心了。 这天夜里,她结束一周的课程,久违的回到公寓,抱着小兔子玩偶和管家通话。 “……少爷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长一段时间了,吃东西倒是一日三餐营养均衡,但睡的不太好,我看着都有黑眼圈了,还老喝咖啡。” 秦管家絮絮叨叨地念着,语气关心,晚时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皱眉叹气的模样。 “小姐您要不打个电话劝劝?哎,他那性格你也知道,别人劝都不听的哦。” 陆晚时玩着小兔子的耳朵,含含糊糊:“嗯……等我不忙的时候,一定会的。” 医学生有什么时候是不忙的?她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把陆环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秦管家不知内情,连声说好:“好、好!!那我也在这边督促好他。 放心吧小姐,自从您走前带少爷去体检发现他缺钙后,虽然还是不愿意喝奶,但维D都有好好在吃呢。” 陆晚时眯起眼睛笑了:“还有谁知道他缺钙嘛?据我所知,陆叔叔也不知道吧。” “当然!”秦管家带着些自豪地说,“就你知我知他知!少爷在旁人面前自然是威风凛凛毫无弱点的嘛。” “那就好。”陆晚时说,“对了,秦爷爷,上次我给你的按摩器用着怎么样? 这可是我专门托同校的熟人定制的哦,而且用的都是最新的技术,没有市面上的按摩椅那样按久了不好的毛病,您关节不好,一定要常用呀。” 秦管家又快哭了:“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我每天都用!” 他老了,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之前离家出走,是个孤寡老人,只有陆环和陆晚时两个小孩是他看着长大,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更像是亲人一般,此刻更是被她感动的稀里哗啦。 “小姐,我和少爷都很想念您。”他擦擦湿润的眼眶说,“虽然有假期,但您总归要留学两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要在M国留任……” “我会回来的。”晚时说,“我也很想念您……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真正回国呢。” 她弯起嘴角,抚摸着小兔子雪白的绒毛。 三年后,原剧情正式开始,她的确迫不及待。 而在那之前,还有几件事,等着她完成。 第116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7 ◎“做了好事的小朋友,会得到奖励。”◎ * 两年多后, 沪城外滩某私人豪华游艇上。 陆晚时去年就结束了研究生的生活,考过USMLE后顺利拿到了M国的医师资格,目前一边在往日导师的科室里研究, 一边与国内的精神科对接交流。不出意外的话,她还是会选择上一世就职的那家私立医院。 不过眼下她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事,趁着导师放春假坐好友的飞机回国,靠她拿到游艇的挂名登场券后就径直往室内高尔夫球馆走去。 小春在一旁屏息凝神,有些紧张的搓搓手。 【马上就是原剧情里写的,陆环和女主再度相逢的情节了!】 它内心纠结, 既不想承认陆环和女主有点什么, 却不得不看着白纸黑字煎熬。 剧情里写: 「安静云从来不知道, 她还能有机会与他重逢。 一别数年, 陆环还是那样矜贵优雅, 他神情寡淡,虽然总是挂着温和的笑, 却从来未达眼底;她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被他认真刻进那样一双漂亮的眼中——」 「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又再一次为她停下脚步,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与她轻语。 她不敢正眼看他,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灼热的视线,她就在他的眼底。他那样高傲的人,唯独对她如此温柔。那一刻,她多年埋藏于心的月光终于照亮了她……」 也正是因为这样, 安静云才为了离他更近,再度接近厉风, 和他纠缠不休;同时也真的如愿以偿, 与陆环有了更多见面的机会。 它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怪, 但对剧情深信不疑, 也按下不语,只是和晚时一起站在场馆二楼的看台上,撑着小脑袋往下看。 果然,看见了陆环的身影。 他应该是边打球边聊些生意,但兴趣不佳,将杆交给人收好后就先行离开。 游艇是半商务半休闲性质,所以他也没穿正式的西装,而是套了一件长款的灰黑色大衣。长身长衣长裤,看上去松弛有度又矜贵冷淡。 他往场馆里的休息处走去,坐在沙发上处理手机里的消息。眉头紧锁,似乎很不高兴。 陆晚时扶在栏杆上的手指轻轻点着,听见小春大声说:【看那儿!女主来了!!】 她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素净可爱的娃娃脸女生端着一盘茶水,正在给场馆内休息的客人们上茶和收拾残羹。她穿着游艇上统一定制的服务员套装,看上去有种质朴的清纯。 【要我说,这姑娘也惨,当时父母费好大力、找了多少关系才把她塞进你们高中,和谁混不好,偏偏是和厉风。】小春说,【怀孕打胎错过了高考,厉风却只是给了点钱打发。后来家人被裁员,她也就没念书,早早出社会打工了。】 不过她在贵族中学积攒的人脉还是有的,不然以现在的就业形势,也找不到这种专门给富人们服务的工作。 陆晚时点点头,却暗自叹气。 有的时候,用简单的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概括渣男虐女的故事似乎太过冷血,受害者总是容易让人垂怜,许多“娇妻”“虐女”的诞生,也是环境与压迫使然。 但两世从医的经验告诉她,对于某些别人家的闲事,如果没有自保和及时抽离的能力,就只能收起多余的同情心,能不管就不要管。 她就不敢轻易管男女主这些事——她连男主都伤害不了,更别提“拯救”女主、拆散他们。在这两个人的光环随着剧情崩坏被瓦解以前,该忍则忍。 但有些事,她忍不了。 譬如—— 她看着安静云忽然朝陆环所在的方位走去,最终停在他面前,蹲下身给他倒茶。 陆环依然蹙眉看手机,很是专注。倒是安静云忽然瞧了一眼他的脸,惊讶地叫出声音:“陆环!” 陆晚时的眼睛眯起来,轻点栏杆的手指停下,指甲摁在杆上。 陆环听见她的叫声,抬起眼看过去。 却与原剧情的描述大相径庭。 他淡漠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礼貌地与她对视,微微颔首。 继而瞥见对方手里的茶水,淡淡开口:“谢谢,不需要。” 陆晚时在远处听着经小春放大后男人的声音,想到原文的描写,没忍住捂住嘴噗嗤一笑。 小春亦在风里凌乱。 「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与她轻语。」 ——那废话啊?!女主蹲着说话,难道陆环还能昂首挺胸地和她对话吗,对着空气说吗??? 亏它还以为是有大事发生,有什么高岭之花为爱低头的情节…… 它又继而看见,陆环起身打算离开,而安静云不敢看他,正手忙脚乱收回端着茶水的手:“啊、你不要,那我……” “!!!” 她一个手滑,杯子从手中滑脱,茶水洒在陆环的裤脚和皮鞋上。 安静云快要吓死了,欲哭无泪,正要从桌上抽纸给他跪地擦拭,陆环后退一步,神色依旧镇定,很好的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不必。” 安静云想要伸手抓住他,却被他迈开的脚步恰好避开。 她抓了个空,目送对方大步走远,却将纸呆呆地捧到胸口,喃喃自语:“……他…对我好温柔。” 陆环很快离开了这里,安静云望着门口他消失的方位痴痴注视,小春和晚时站在二楼看台上,有些无语。 小春先忍不住:【……………………这就没了?】??????? 剧情里细腻描写的、二人的重逢桥段,让安静云重燃爱火,确定了陆环对自己格外关照的情节—— 就这??? 「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又再一次为她停下脚步……」 ——因为她把茶水洒到了人家脚上,害陆环不得不停下。 「她不敢正眼看他,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灼热的视线,她就在他的眼底。」 ——因为陆环和晚时他们家教很好,对话时都会直视人的眼睛。 并且,灼热的视线,确定不是眼里有本就不爽的怒火吗?? 「他那样高傲的人,唯独对她如此温柔。…」 ——被冒犯到不追究,这倒…… “你知道陆环这条裤子多少钱吗?”晚时忽然玩着长卷的头发问道,“私人订制,顶级面料,古典工艺专属打造。没有第二条,没有价格。” “这种面料珍贵又易损,像这样沾上茶水,恐怕就穿不成了。” 设计师来源于欧洲一个专做高端路线的家族,不卖成衣,不入市场,每季度给全球部分地区的顶级豪门专供西装和礼服等,这其中就有沪城陆家。 她身上这件粉格子的长袖娃娃领连衣裙也来自于这个家族的一位女性设计师,充满童真的同时不失优雅裁剪下的风致。 小春纳闷:【那他就不追究安静云吗??!这对她也太好了吧……】 可陆环看上去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呀?他又是商人,不会吃这种哑巴亏吧?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要她赔。”陆晚时往场馆的出口走去,“我不缺钱,对我来说最宝贵的东西,是精力和时间。 客观看待、不带任何有色眼镜来说,安静云等服务生是完全无法负担起赔偿金的,与其与她纠缠下去,不如直接走人,回去换衣服。” 她心情很好地笑了:“陆环是这样的人。” 不会为不在意的人事物浪费多余的一毫秒。 小春突然狐疑地转到她面前,盯着她说:【我怎么看你这样子,一点也不惊讶呀??】 它还是第一次遇到实际与原剧情有出入的情况,刚才都惊掉下巴了!怎么看她一副了然于心、只是来看看乐子的样子? “我惊讶呀。”晚时耸了耸肩,“但又不算太惊讶。” “剧情固然让我先入为主地相信,可我更注重自己的判断,所以才要亲眼来看看。” “我一开始就说过,你提过的那个「视角」很重要。”她说,“剧情是女主视角,一切展开都取决于她自己如何解读,甚至如何脑补。 真实发生的事只有唯一一种,但我们每个人的眼睛看到的都不一样,不是吗?” 安静云喜欢陆环,甚至可以说是痴迷,晚时在上心理学课程的时候阅读过这样的案例:喜欢一个人时有种性格很容易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即觉得对方也对自己抱以好感,常常过度解读甚至颅内幻想对方对自己的特殊性;与其相对的,也会有人否认对方对自己的好感,逃避感情。 再说…… “如果陆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拱手让人的。”晚时又说,“拱手让人这个词不准确……但,他的确不是那种性格。” 【你可真了解他。】小春哼哼唧唧,【万一真是呢?】 “还记得那块表吗?N市的拍卖会上。”陆晚时提醒它,“他想要的东西,必须收入囊中,不论看上去是否值得那个代价。” 她当时就用那个跟着喊价的飞机头试过他了。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如果安静云也喜欢他,就算和厉风不清不楚,他完全没道理当个男二远远观望。 【对哦!我就说怎么感觉原剧情里的描述怪怪的。】小春摸了摸不存在的下巴,放下心来,欢天喜地地说,【那你现在可以安心了吧? 陆环不喜欢她,所以你可以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咩?】 陆晚时脚步停住。 小春期待的看向她。 嘿嘿!陆环没喜欢别人,那肯定还是喜欢姐姐的嘛——它又可以嗑他们的cp啦! “陆环喜欢谁关我什么事?”晚时软绵绵的笑了,“妹妹怎么敢置喙哥哥的感情生活呢?” 小春嘴角一抽。 ……姐姐,真记仇啊。 陆晚时摇摇头,走在游艇的长廊上,最终驻足在挂满画作的墙前。 Lana的病情经过她与导师联合研究的对症下药的方案,已经缓和许多,也的确表现出对母语接受度更高的倾向,不日她的家庭就会转移重心回国内生活。 而她也从一个只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失语小孩,成长为一个能简单与人交流几句的绘画天才,并且被惊讶地发现,她对自己的作品被大众喜爱反应很好。 她也很喜欢晚时,或许是潜意识里记得自己狠狠咬过她,所以偶尔会亲近一下,那是她除了父母与每天接触的护士小姐外唯一会主动靠近的人。 晚时还会奖励她吃糖,在她每次获得进步之后。 站在一幅幅画作前,小春说:【这些画也很漂亮,但看过了Lana的画后再看这些,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放假前去看她的时候,她不是还送了你一幅画吗?】它回忆起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点滴,十分怀念,【我记得她还给你写了一张纸条:“你的奖励。”】 “是呢。” 陆晚时失笑,又意有所指的说:“我曾经和她说,小朋友做了好事就会收获奖励。” 她觉得,是时候给某个眼光没那么糟糕的大朋友,也发一块糖了。 * 陆环换完西装裤,和几个朋友一起坐在游艇的餐厅里品酒。 说是朋友,其实平时联系也少,除了偶尔的休闲见面,基本上都是在正式场合商务交流;不过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家里世代来往,属于同圈同层的精英。 餐厅露天,春日的海风轻轻吹拂,傍晚的天光水色间映着橘色与紫色渐变的晚霞,水面上有粼粼金光。远处还能看见城市如蒙薄雾的缩略貌,华灯初上,写满了都市的繁华。 他们四人围坐一个圆桌,刚刚一起吃晚饭,此刻边喝红酒边随便聊聊。 一个友人注意到陆环心思漫游,面色不佳,疑惑地问:“阿环,你怎么了?” 他是没见过这笑面虎还有脸这么臭的时候。他总是云淡风轻的,谈笑间让对手灰飞烟灭。 他对面的友人名叫常炀,显然更为了解陆环,摇晃着高脚杯哼笑一声:“估计妹妹又被哪个混小子记挂了,陆环找茬呢。” 一直拧眉看手机的陆环闻言抬头瞧了他一眼:“谁记挂她?” 常炀:…… 他放下酒杯,好整以暇:“没,开玩笑的,你这么紧张干嘛?” “厉风那个事儿,不也澄清了么?你不会真的信你家妹妹能看上那家伙吧?” 提到厉风,在座几人都是满脸不屑。 他们是同圈层的孩子,却早早分成两批人:精英名流与纨绔世祖。虽然会在某些场合打个照面,但互相都瞧不上眼。 陆环抿唇:“怎么可能。” ……他确实有过这种猜测。 不论如何,陆晚时就是对厉风特殊不是吗?他了解她,与厉风不单单只有那个她说是出于刻意的视频。 不过前两年交代厉宸的事他办的不错,厉家家内分歧不合,厉风他爸屡屡受挫,他本人的花销也被限制了,倒没再说约晚时去什么地方。 他想起M国那边的汇报,心里把陆晚时三个滚瓜烂熟的字又沉沉默念两声。 她把他拉黑后就再也没下文,节假日就是满世界飞着玩,过年跑去找罗姒她们一起过,丝毫不管独自在沪城的他;偶尔她才会回到陆宅,或者他找借口飞去M国“顺路”看她时见上一面,那时倒是可堪融洽。 但是远远不够。 他倒没自讨没趣换号找她,总归她还愿意坐自己安排的车和飞机,住他的房子,那就不算糟糕。有时候他想,只要知道她安全、自由,对他来说会不会就足够了? 可似乎又不是这样。 他很想她。 即使是现在坐在这里看似惬意的吹海风,心里也想着手机里被汇报的有关她的事。 她这周没与司机和保洁联系回公寓,是去了哪里?可他找人去看过,她也没和厉风等人在一处。 他多想下一秒就看见她出现在眼前,尽管知道那是痴人说梦。 “这位先生。” 一道柔美的女声忽然打断他的思绪。 “你们在品酒吗?我不太懂这些诶,可以教教我吗?” 女人一身红裙,大波浪妩媚妖娆,一张俏脸明艳生光,正微微弯腰举着一瓶波尔多走近他们。 她面朝着陆环说话,语气暧昧,陆环和周围友人无奈对视一眼,冷淡回应:“不方便。” “姐姐,你看,我们这儿可没多余的位子哦。” 常炀友好的笑了笑,双臂打开示意此处只有四个座位,替美女解围。 “所以不好意思啦。” 妩媚美女察觉到陆环的冷淡,也不自讨无趣,一撩头发风情万种地走了。 常炀摇了摇头,问陆环:“那好像是刘家那个儿媳的闺蜜,是个大明星,你不喜欢这款?” 要他说,他就拒绝不了这种明艳动人的大美女。 “你难道喜欢素的?”他好奇道。 从没听说过陆环的取向是什么类型,他一直单身,也从来洁身自好,与花边绯闻绝缘。这么多年身边唯一走得近的女性,还是他妹妹。 陆环皱眉,似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否认:“不是。” 他喜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抿住唇,思绪混乱,却忽然感觉大腿上多了一道重量。 淡淡的牛奶香味扑鼻,却没有让他生出平日里对牛奶那种厌恶的情绪。 这种香味很清淡,比起牛乳味更多了茉莉、琥珀与香草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草药的微苦,都是浅浅的,让人心神一荡。 然后他看见,这个不打招呼就坐在他腿上的无礼之人回过头来,露出他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出后就一直挥之不去的那张脸。 痴人说梦。 却是梦想成真。 常炀看见晚时,颇为惊喜:“小晚时,你回来啦!” 陆晚时乖巧的在陆环腿上坐正,点了点头:“嗯!我放了春假,回国来玩。” “陆环?”常炀注意到晚时坐下后陆环就一直呆愣的神色,举起手对他挥了挥,“你傻了?” 陆晚时回眸与陆环对视,展颜一笑。陆环欲言又止良久,也浅浅笑了,把她轻坐腿上的身体往上带了带,让她全部重量完全落在他腿上,避开可能擦身的行人。 他想了很久,最终才轻轻笑着开口:“吃了吗?” 陆晚时摇头:“我刚才听说这里的海鲜烩饭不错。” 陆环按铃叫来服务生,要了一盘烩饭后,又加了她喜欢的漏奶华。 “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多放柠檬,不加蜂蜜。”他对服务生补充,“漏奶华不要可可粉,可以换成抹茶。” “可以呀阿环。” 常炀上下打量着已经有保姆潜质的陆环,怎么看怎么诡异。 “看不出来你……”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妹控? 陆环置若罔闻,用小叉子递给陆晚时一块粉凤梨。 陆晚时没伸手,低着头咬下去,就着他举起的手吃完了水果:“还要。” 陆环瞪了她一眼,好像对这理所当然的使唤深表不满,但没压住上扬的唇角,手也更快一步叉好第二块、第三块……接着投喂。 一个友人手撑脑袋,没眼看:“已经不是妹控了,是妹奴。” 常炀却若有所思。 他自己有两个妹妹,一个年龄差大,另一个相差无几。可无论哪个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不是姿势亲昵与否的问题,他即使与妹妹拥抱着安慰彼此,也不会流露出他们这样的氛围,不像是兄妹,而是…… 他玩味地笑了一声,问晚时:“你现在毕业了吗,以后什么打算?” 晚时点点头,伸手挡着正在咀嚼凤梨的小嘴,咽下后才答道:“毕业了的。我手上还有一些项目要研究,结束后会回国发展。” “其实在M国那边当医生就挺好。”常炀说,“考board了吧?” “考了,但我还是打算回国当医生。”晚时腼腆一笑,“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 陆环听到这话,正在用面巾纸给晚时擦嘴的手一顿,瞥了眼常炀淡淡道:“少管闲事。” 常炀假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顶了顶腮帮,又对着晚时嘻嘻一笑:“回来也好,到时候哥哥们给你办欢迎会,请周围最好的青年才俊到场,和妹妹你交朋友,互相照应照应!” “不需要。” “好呀好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环看了眼正笑眯了眼点头道谢的晚时,一时语塞。 服务生前来上餐,红彤金灿的海鲜烩饭和洒满抹茶粉的漏奶华让在座几人都食指大动,除了陆环。 他凑到晚时耳边发问:“你很缺朋友?” “朋友不是越多越好吗?” 晚时也凑到他耳边说话,呼吸间的热流让陆环忘记此刻是季春,还以为是炎夏。 “不仅要考虑朋友,还要考虑未来的伴侣呢,我相信你的朋友不会胡乱推荐人给我,对吧~” 她说完,转过身去吃饭,时不时和几人说说留学生活的趣事,陆环却陷入沉默。 陆晚时在对话间隙抽空瞄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柠檬水,嘴角沉了沉。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看台上对小春说的话。 陆环不会将心爱之物拱手让人,从来不会。 可是,上一世,她苦追厉风,他也并未阻拦不是么? 她喝柠檬水从来不加糖和蜂蜜,体会原汁原味的酸涩,此刻却觉得很不应景。 那酸涩让人讨厌。 … 吃完饭,陆环拉着晚时往楼下的房间走,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其中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感慨:“上次看见阿环的妹妹还是我结婚前,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刚第一眼见她我还以为没成年呢!” 结果听着听着才发现,和小孩儿一样的娃娃领粉裙子妹妹已经成年好久了,虽然和他比起来还是很小,但已经S大硕士毕业还考过了医生证。 “人外有人啊!”他说,“阿环的妹妹也是人中龙凤,陆家好基因……不对,不是亲妹妹。” “还记得当年阿环第一次带妹妹来我们聚会上,那场面我能记一辈子。”常炀喝着酒回忆,“从没见过他那么宝贝谁,嫌那个会所的沙发太硬把小妹妹放腿上坐了一晚上,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也乐呵呵的。” “还有他表面挂着脸,实际上软着声音哄妹妹吃饭的事。这辈子没听过他那么温柔的声音,咋和我们说话就不这样?”不知谁接话道,“真的是……还有还有,陈衷辉那个事儿……” 他讲到这里,在场三人都沉默了,喝着红酒想起当年。 * 陆环留学回来之后,没用多长时间就彻底在陆氏站稳脚跟,陆赟也乐见其成,安心的把一切交给他,和罗姒远走高飞。 职权有多大,工作就有多忙。他原本和朋友们聚会的次数就不多,自那之后更是寥寥无几。 记得那天是常炀哥哥的订婚宴,由于联姻两家感情甚密,只订婚的宴会就办了一天一夜,且举办在当年某著名外交大典的礼堂内。 陆赟和罗姒的飞机延误所以没来,晚时和朋友去度假了,陆环和常炀等人在别厅的沙发上品酒畅谈,忽然走来几个不太熟的公子哥。 为首的正是陈衷辉。 政商不分家,那年陈父刚刚调任为沪城某干部,官职不大,却恰好与市场打交道,因此陈家也受邀而来。 陈衷辉是个想在商界做出点成绩来的人,见了陆环,一副很崇拜的样子过来套近乎:“陆哥好!我,小陈,我爸总和我说您年轻有为……” 他聊着聊着,见陆环的态度不冷不热,可能想拐个弯拍马屁,当下便道:“对了,你家那个继女没来呢?也是,这么重要的场合,一个继女肯定不适合。” “她哪配和陆哥争风头啊,是吧?” 他自以为了解这些家族里的弯弯绕绕,钻研过陆环对付私生子女们的凌厉手段,以为晚时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只是苦于陆赟对罗姒的宠爱没有下手。 他身边的小弟也张口就来:“哎,说清楚,是哪个继!” 几个人自以为幽默的嘿嘿笑起来,常炀都来不及插空提醒,就听见陆环把高脚杯往桌上一放。 砰地一声,杯子发出清脆却沉重的声响,让这几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常炀。” 他正眼都没给这些人一个,瞥向面色尴尬的常炀,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哥哥的订婚宴,请的什么东西?” 常炀瞪了眼陈衷辉,心里想到陆环对妹妹的维护,叹了口气:“我来处理。” 陆环闻言温和的笑了笑,看上去很好脾气,刚才的风雨欲来只是错觉,让陈衷辉等人松了口气。 他起身离开,陈衷辉隐晦地瞪了一眼,目光愤恨,却听常炀说:“小陈,你快走吧,之前说的投资那事儿也算了。” 陈衷辉当然不服气:“哈??上次不是和我爸说——” “我已经很网开一面了。”常炀摆摆手,“廉睿知道么?之前想对陆氏耍阴招那个公司,比你那刚起步的小作坊大上百倍吧? 上次,陆环露出这种笑的时候,廉睿被折磨了一年,裁员裁了五六次,大厂换成大办公室,后来又换成小办公室,最后还是撑不住,畏畏缩缩倒闭了。” 陈衷辉吞咽一声。 廉睿是当年赶上了黄金时期的新兴大厂,互联网、房地产和影视问环投资都有涉猎,一度数一数二,背后也有高人撑腰,却不想原来陆环的能量如此之大,说搞倒就搞倒了…… 他流了冷汗,还想挽救:“可我哪招他了?不就说了他妹妹两句吗,这还说不得——” “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啊,我也是听说的,他们陆家养着个社交花,还有个童养媳;说不定母女齐上阵……” 常炀恨不得把这位从小顺风顺水故而口无遮拦惯了的爷嘴巴缝起来,他拍了拍陈衷辉,示意他往后看。 陈衷辉回头,正好和打完电话回来取东西的陆环对视。 … 之后的事,他们都心知肚明。 陈衷辉被抓把柄送了进去,虽然陈父对独子从小宠溺养大,四处求人,但无济于事; 他虽身居要职,陆家却更是顶级豪门,很早之前就自愿以巨款将国家被掠夺的系列文物买回并捐与国博,声名与信誉俱在,当即便响应了那几年清廉行动的号召,推动调查了陈家父子利用职务与商界相互非法渗透的事,罚了笔巨额,直接拉下马,一并送进局里。 陈父本想转移资产跑出国,却被陆环监视资金动向后成功拦截,人在海边准备偷渡,被陆家的游艇邮轮围了个正着,后来为此还加了刑。 自那以后,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敢再对罗姒和陆晚时非议一二。 …… 但此刻,常炀望向远处的晚霞美景揉了揉眉心。 他相信陆家这么多年的根基与家教,也相信陆环的品性,不是那种会故意养个童养媳的人。 ……可是,陆环看小晚时的眼神,真的是哥哥看妹妹那样的吗? * 游艇房间里,从刚才吃饭时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环终于看着晚时的背影开口:“你怎么突然……”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怎么突然回国,怎么知道他在游艇上?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起交友与伴侣,是刻意还是无心;为什么,要拉黑他。 但他又想,算了。 他住了口,晚时却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海面上的暗橘色波光说:“做了好事的小朋友,需要一点奖励。” 陆环一头雾水:“什么?” 陆晚时看向身旁小沙发上整齐叠好的西装裤,颇为嫌恶地捻起来,露出裤脚的茶渍。 “怎么回事?” 陆环解释:“服务员打湿了。” “服务员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陆晚时仔细端详着茶渍,“你认得她吗?” 陆环匪夷所思:“不认识。” 他怎么可能认识……不过他回忆起那个人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停顿一下说:“她应该认识我。” 但知道他也不奇怪,不知道那个人从哪听说的,总之和他无关。 陆晚时看上去有点满意的点点头:“哦。” “你这条裤子估计救不回来了吧?” “不知道。”陆环皱眉说,想要上前取走西装裤,“我回头问问老秦。” 如果可以,他不是很想和她聊一条无聊的脏裤子。 陆晚时却将手拿远,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说,救不回来了吧?” 陆环手一顿,收回去插进兜里,点了点头:“嗯,救不回来了。 那你拿去帮我处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帮你的呀。” 陆晚时笑眯眯的把裤子随意丢到地上,踩了一脚。 “不过,看来这个西装裤你并不喜欢。” 她意有所指:“毕竟我认识的陆环,从来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交给别人,更别提拱手让人。” “你本身就不是别人。”陆环下意识说,“又不是没抢过我的表。” 陆晚时自顾自笑着往下说:“那人呢?” 陆环和她对视,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笑意骤然变得冰凉。 “你喜欢的人呢,也会被你拱手让人吗?” 她问。 “你觉得在你身边对她来说是捆绑,是不正确的; 或者觉得在别人身边她会更幸福,你会放手,是吗?” 第117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8 ◎胆小鬼无法放手◎ “回答我, 陆环。” 陆晚时用粉色的缎面芭蕾鞋用力踩住地上的黑色西装裤,微微摩擦。 仔细想来,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 他从未阻拦过她奔向旁人。他只是不痛不痒地口头告诫,好像这就是作为兄长的全部本分。 但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本分。 陆环,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只能喜欢我。 陆环沉默了很久,很想点一支烟,还是忍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 一字一顿:“为什么不?” 陆晚时悬起的心轻轻放下, 睫毛颤动。 她眯起眼睛:“你曾经教过我, 要在规则与漏洞间找到平衡, 规则必须要遵守, 但不是迂腐的遵守。 死板循规蹈矩的都是蠢货,没有冒进心和唯我独尊的勇气, 也无法成事。” “你还教过我,不要放弃自己能够收入囊中的一切。直面自己的欲望,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锱铢较量,才是对自己的保护。” 陆晚时凝视着陆环,双手抱在胸前,忽然失望的笑了:“现在你告诉我, 你有顾忌了,你甘愿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 你可真是慷慨, 大方, 无私奉献。” 陆环插兜的手变得僵硬, 却坚定地反驳:“我喜欢的人不是货物。” “她是有自己自由人生的人。” 陆晚时挑眉:“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自由, 是不是她真正的自由?” “那你说,陆晚时。”陆环深吸一口气,“她有自己可能喜欢的对象,即使那不是,她也说过想要和别人接触。” 他说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什么了,但只有这种不假思索的回答才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心。 他就是喜欢她。 不是哥哥对妹妹,不是商人对猎物,他的喜欢充满顾虑,充满以往他最瞧不上的故作慷慨与刻意逃避。 他或许一直知道自己喜欢她,爱她。在看到她和厉风的视频后辗转难眠的时候,在她说要出国离开他念书的时候,在好友说喜欢的类型时第一反应就是她的时候。 在他面对她的靠近与追问,选择沉默离开的时候。 这一点也不像他。可对象是她,好像一切又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她对我有依恋,有占有,但那是什么?” 是妹妹对哥哥的吃醋,还是她一贯恶劣性格下对他的玩弄? 他深深看着她,目光紧逼:“无论如何,她不应该被困在我身边,不该为了我遭受那些难听的流言。” “我怕被讨厌,我怕因为冒进失去现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我怕她不快乐。 如果我给不了的别人能给,她可以继续占有我,但我会放手。” 你还不满足吗? “你不满意的话,陆晚时,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他与她对视,长久对视。墨瞳与浅棕色的琥珀眼眸四目相对,像在对峙,又像在相互试探。 视线交融在一起,也像是在接吻。 一片寂静中,陆晚时捡起地上皱皱巴巴的裤子,往门口走去。 “陆环。”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吐出口。 “胆,小,鬼。” 很用力一声,门被关上。 陆环闭眼坐到身后的沙发上,点燃一根烟,看着红点静静燃烧。 * 陆晚时下了游艇,走到停车区,刚好瞧见一辆粉猪涂装的跑车闪灯。 敞篷车的驾驶座上探出一张漂亮到有几分犀利的脸,正是帮她解决游艇资格的那位好友朱曼琦。 “小晚时!”曼琦招着手,弹开副驾的车门,“Here!” 晚时眨了眨眼,对她歪头一笑,小跑着上车。 曼琦是接她去停机场的,依旧是坐来时所乘的朱家私飞——因为坐陆家的飞机或者自己订票,陆环一定会事先知道,那样就没意思了。 不过现在,她也觉得没意思。 好友在耳旁讲和几个朋友合办的画廊等事,陆晚时淡淡应和着,却始终想着陆环的态度。 她知道他有顾虑,但她最讨厌瞻前顾后。 爱难道一定要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吗?可她想要的爱,是即使知道应该收回手,还是忍不住去触碰。 朱曼琦瞥了一眼发呆的晚时,疑惑发问:“我还以为你会让陆环送你去机场。” 只要陆环在,晚时出行哪次不是由他亲自接送? 也不知道陆氏这位实际上已经掌权的继承人先生,一天哪来这么多时间。 陆晚时却只摇了摇头:“不提他。” “也是,姐妹在一起提什么臭男人!”曼琦踩着油门,哈哈大笑。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陆环还好啦,他那伙子人都算是圈内干净端正的代表,其他的各有各的烂。” “而且我觉得,陆环最解气的就是当年不留情面拒了上官家那个的婚事。”曼琦语气调侃,“我真笑死了,上官姐姐当时可自信了,到处说什么世交,什么去陆家老宅吃饭啦,把自己摆得和陆家太太似的! 结果有人在宴会上遇见陆环问他有没有此事,他说:‘不认识上官女士,没听说过婚约’!爽死了!!!” 曼琦和上官小姐从学生时代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乐见其成。晚时附和着她的话浅浅笑了,望向车外的风景。 那个视频当年没气到他,让他认清她的态度;但陆环不需要她的鞭策,自己就先拒绝了这门突如其来的联姻。 那时陆赟觉得,既然是强强联合,那么谁都可以,陆环也断然不会拒绝一个将两家的利益最大化的机会,所以打算先斩后奏,却依旧被陆环拒绝。 陆环表明态度后,只说了一句话。 ——“让我像你和我母亲那样联姻,生下第二个我来,然后各玩各的、远走高飞么?” 陆赟自知理亏,后来也就彻底对他的婚事闭了嘴。 但他不闭嘴也没什么用,他之前短暂放权,却不想陆环用短短时间便已彻底掌握了陆家,不会受人挟制。 “对了,我刚就想问——你拿过来垫脚的那个玩意儿,是男人的裤子吧?” 曼琦的话打断晚时的思绪。 她看向好友好奇的眼,又低头看着西装裤笑了笑,从副驾位前备用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剪刀,边拾起裤子剪烂边回答:“是垃圾。” 得体优雅的西装裤被她剪成一条一条烂布,遇到不好剪的地方,直接就着裂口撕烂,如疯犬啃咬后的毛边,不堪入目。 曼琦挑眉,看见道路斜前方刚好有个开放的垃圾站,慢慢放缓车速。 路过垃圾站时,晚时挥臂,将手里的破布丢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烈的抛物线后,裤子直直落入打开的桶中。 陆晚时抽了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擦手,又擦了一遍剪刀,才满意的将工具箱收好放回原位。 她对曼琦甜笑着,神情轻松,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做。 朱曼琦没深究她动作的内涵,倒是撇了撇嘴。 她想到她第一次见晚时,对方看起来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孩,初到陆家,在陆环他们不在的时候被一些公子哥调戏。 她正要路见不平去帮她,却意外发现陆晚时在男生们散去的时候勾起唇角; 过了一阵子,听到那几个男生在酒吧召妓时被警方查获的消息,还恰好撞上了来探店的博主,在视频软件刚流行起来的年代,被迫当了初代“网红”。 “你知道吗,晚时。”曼琦笑道,“好多人说你是乖乖的小白兔,我觉得他们实在可笑。” 她明明是,黑到心窝里的家伙。 只不过,正是因为黑在了心里,表皮才格外光滑洁白。 陆晚时将小兔子手机壳举到脸颊边,婴儿肥看上去肉嘟嘟的,脸上浅浅的小绒毛逆着光,与兔子壳上的毛茸茸相得益彰。 她偏头天真无邪的笑了一下:“我不是吗?” “No.”曼琦捏了捏她软软的脸,“Never.” 跑车从道路两旁金黄色的建筑群间穿行而过,在地面拉下极速移动的暗长投影,像是马路的平面上也嵌着一辆灰黑色的车。 与此同时,一辆色调更暗的跑车驶入陆家老宅的庄园。 春夜绿树簌簌投影在黑夜之声光滑流畅的车身上,掩映车窗玻璃后陆环压抑的神色。 “陆先生,到了。” 见他没有下车,司机恭敬地提醒。 陆环看着窗外的喷泉,不知在想什么。 他回头对司机颔首,开门下车,一路静默回到房间。 偌大的房间显得空空荡荡,走进卧室,陆环看到前阵子拍下的钟表,与之摆放在一起的还有各种其余的挂钟、摆钟……不同的指针分秒转动,发出整齐的细响。 他坐在钟表群对面,点燃一根烟。 陆晚时问过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如今才想起来,那是她走的第二天晚上。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 正常的作息,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一切都和先前一样走在正轨上,但一切都乱了套。所以当那晚一个初次见面的外国商人递给他香烟盒时,他第一次接过。 所有无意识的举动,都是浓烈感情下的难抑。 他讨厌香烟在嘴中的味道,所以那晚后也不抽,只是看着烟静静在自己手里点燃,又眼看它消失殆尽。烟草中的尼古丁气味是一场无声的慢性自杀。 她是医生,治疗心理的疾病,却治不了他的心疾。 陆环把烟举到嘴边,犹豫着,想起她说讨厌,还是没有吸。 他将烟掐灭,洗掉手上残余的烟味,走到床头取出一个小药盒。 里面本该装着维生素片等药,维D的那栏却已经见底,还没有被秦管家及时补上。 陆环皱起眉。 秦管家最近做事似乎总是松懈,不止一次在这种细节上疏忽,放在往日是绝无仅有的情况。 他想起之前吃饭时,晚时随口提过管家爷爷年迈体弱,作为被他看着长大的他们应当对他好一点,让彼此都轻松些。 陆环叹了口气,自己起身去备药的房间取维D,末了,他路过管家住的房间,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准备去关心关心,或许他需要一个假期。 秦管家与他相处的时间很长,彼此都不设防,房门根本没关上,陆环走入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正在打电话的管家也没有听见。 于是陆环眼见秦管家一边顺着大白胡子,一边乐呵呵的和陆晚时通话:“哎,小姐这就要走啦?……好好好,一会儿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少爷您是坐朱小姐的飞机来去的,不然少爷肯定觉得你不坐他的飞机,心里委屈……” 陆环手抱胸,挑了一下好看而浓密的眉。 秦管家背对着他继续:“什么?感谢我告诉您少爷这两天在那个游艇上?…… …用不着,小姐,您和我还客气什么!对了,少爷这个月的行程、每日安排和三餐情况我都发您邮箱了,老样子!” 他又说了几句,笑眯眯的挂了电话,一转身。 “少爷?!!” 陆环想,他难得不花钱就看了场如此精湛的川剧变脸。 秦管家的脸又红又尬,挠挠头,想要解释,陆环却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他只是问:“我的这些东西,是你要给她汇报,还是她主动问你要的?” 秦管家本想揽责,想了一下,还是老实说:“小姐关心少爷……” 陆环盯着管家,对方的神情不似有假。 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 她关心他。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也在这样关心他。 秦管家观察陆环的表情,见他面色平静过了头,又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因为隐私被冒犯生气,便只好忐忑地说:“少爷,都是一家人,小姐是您妹妹,关心哥哥也是正常的。” 陆环摇了摇头,纤长的睫毛抖动几下。 “不是妹妹。”他说,“她不是我妹妹。” 陆晚时都没上陆家的户口本,算什么妹妹? 他刚才没能来得及问她,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欺骗自己只是拿她当成妹妹庇护。他并不满足。 但其实,他的每一步靠近,都在她默许之中;而她的逼近则更胜一筹,包围了他的生活,即使不在,也牢牢掌控。 这不是陆家继兄妹的距离,是陆晚时和陆环之间的距离。 秦管家愣了半晌,见陆环回头大步迈出门,才赶紧追上去:“少爷?少爷?” 陆环脚步很快,短短时间已经走到雕花楼梯前。 他用力握住扶手上凸起的猫眼石,忽然想到初见那天。 他说,他没有妹妹。 他忽视她,走在楼梯上路过她,与她偶然对视。 在他深陷她琥珀色双眼的时候,那双天真瞳孔的主人轻轻开口。 “好巧。”她说,“我也没有哥哥。” “你好,陆环,我是陆晚时。” 她从一开始就直呼其名,没有喊过他一声哥哥。 陆环走下楼,对刚好追来的秦管家嘱咐几句,掏出手机和他的机长通话:“安排去S市的飞机。” “越快越好。” …… 坐在紧急沟通航线后起飞的飞机上,陆环望向凌晨窗外的漆黑天空,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乘务人员前来汇报:“一会儿有60%的可能要下雨,有气流颠簸,请陆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保持平稳。” 陆环点点头:“你们辛苦了。” 乘务员耸耸肩,连声说不会。 他其实挺高兴的,正是月末缺钱的时候,众所周知陆先生为人慷慨,加班费给的是真高。 他走后不久,窗外果然阴云密布,有雨的前兆。 陆环第一次坐在飞机上,无心处理工作的事。他静静的想,他并不讨厌雨天。 但他讨厌那个雨天。 他应两位家长的要求带陆晚时去参观学校,那个时候,他并不太喜欢她,是自觉无感的阶段。 所以当有人找他处理急事时,他将陆晚时一个人放在教室,自己离开。 她表面上答应的很乖巧,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果然,等他莫名焦灼地解决完回到教室,却被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校友们告知她不久前去找他了。 她没带手机,学校很大,他先找到广播台请求帮忙,又四处找起人来。 走着走着,天空中下起了雨,而他忘记去要一把伞,雨水落在身上,被视若无物。 直到他走到花圃旁的小道,看见从中穿行的厉风的身影,心里不安,匆匆绕花圃前行,才终于看见在路上慢慢踱步的陆晚时。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雨也难掩他凌乱的脚步声,他向她走去,而她恰好回过头。 他本来有一堆话等着教训她,和她对视后,烟消云散。 他抓住她的手腕迅速往回走,可雨越下越大,陆环改换方向,往附近一栋实验楼走去。 这天是周末,实验楼空荡荡的没有人,他们站在屋檐下,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形容狼狈。 空气中到处都是夏日潮湿的气味,眼前的雨幕被楼宇隔绝,形成一道白色的帘,将他们二人禁锢在这一处。 他松开她纤细的手腕,这才发现她身上的外套,是学校高中部的校服。 上面挂着一个磨损过度的校牌,上面写着两个字。 厉风。 再后来,他发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名字,会关心和担忧他,会去他的生日宴。 他装作不知道。罗姒借陆赟之口问起来,他说,他们是普通的同学。 即使陆晚时之前说,视频是故意,是为了气他,可缓过神来,他没法忘记她在提起对方时那种神情。 后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所以他从来不自责追悔,不爱自我反省,靠着相信自己一路走上来站在高点,可是每当他想起那件校服,那个雨天,他总是懊悔。 如果他早一点找到她呢? 如果他没有放她一个人在教室呢?如果他没有去处理急事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和她一起,明明,他也有外套。 一连十五个小时,陆环都静静坐着。飞机降落,他迫不及待起身,往安排好的车前走去。 不论如何,先见到她。 他要见到她,要对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他想起陆晚时的话,她说他是胆小鬼。 可胆小鬼的勇敢,一般都会有好事发生。 陆环很少有这样的情绪起伏,数十小时未合眼的疲倦一扫而空,眼睛亮亮的,一向沉稳的面色微动,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继承人,而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给他开车的就是派给陆晚时的司机,他刚送完她,轻车熟路地载上陆环往一个清吧驶去。 陆环心中紧张而期待,并未留意窗外的街景,直到车在清吧的街对面停下,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才看清眼前的地点。 心中突然有了很差的预感。 下一刻,清吧大敞的门口走出两个人,男生在前噙着笑容,女生在后,看不清她的神色。 陆环看着看着,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光亮熄灭。 男生是厉风,女生是他千里迢迢赶来见的人。 在他眼中,厉风转身,抱住陆晚时。 第118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09 ◎坏心眼从一而终◎ * 当天上午。 晚时接到厉风的电话邀约后, 来到这个清吧与他见面。 虽说是清吧,但白天也营业,只是不卖烈酒。厉风见到不施粉黛的晚时, 暗自惊艳了一下,又摇摇头。 “喝点什么?”他把酒单推向她。 晚时没有翻看,对他笑了笑:“一杯常温牛奶就好。” 厉风也勾唇笑了,眼底却很是失望。 明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却滴酒不沾,一举一动乖顺, 透露着家教森严, 令人惋惜。 不如安静云, 看起来温婉内敛, 却叫他食髓知味。 他想起昨夜安静云时隔多年给他发的消息, 主动低头,言语示好, 又看了看随叫随到的晚时,不由在心中感叹自己的魅力之大。 陆晚时听了小春的汇报,自然也知道女主已经给男主发消息了,等到厉风回国,就会与她重燃旧火。 所以他今天叫她来是为了封她的口,让她以后别坏他和女主的好事? 果不其然,牛奶和厉风点的酒上来不出十分钟, 他就开口提及此事。 “……因此,我打算回国后和她再次交往, 她不能没有我。”他说着, 观察对方的神情, “你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晚时在心里鄙夷。 之前安静云自己打胎、赚钱谋生的时候, 你没觉得她不能没有你;几年后你回味起人家身子来,反而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还怕她当这个恶人从中作梗——原来你也明白你在这几年间一直在释放可得的讯号哇? 邀约出门,默认女伴,起哄时你微笑不语,被问起时暗爽默认,经常深夜发消息求安慰……最后拍拍屁股来上一句:我要找别人了,你别缠着我。 虽说那些消息都是小春回的,但晚时还是觉得恶心。她垂下眼,掐了一下手心,两只眼睛一下子红红的。 见晚时看上去楚楚可怜,可又强忍着失落摇头,厉风心软了下来,劝道:“没关系,晚时,你很好,虽然我们不能……但我会一直拿你当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看待……” “砰!” 厉风忽然听见牛奶杯重重砸在桌上的声响,疑惑地看向低头不语的晚时。 陆晚时紧握杯子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温声说:“不需要。” 你配吗? 谁都不能拿她当什么可爱的妹妹,谁都不能。 她这么想着,表面愈发委屈:“你知道的,厉风,我从来不愿意做你的妹妹。” 厉风成功曲解了她的本意,连忙说:“是,我懂,可……” “没关系,你不用说了。”晚时实在不愿意看到他自以为是的脸,背过身去装作擦眼泪的模样,声音低落,“我答应你,一定会祝福你们。毕竟无论如何,我只想你好。” “回国以后,我们依然是朋友,好吗?” 她站起身,拎上小包就要走。 厉风忙不迭点头起身:“当然,你是我最信赖的朋友!回国后欢迎你来我家里做客。” 他这话也没说错。 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的,他爸老限额他,飞机头因为这事嘲讽他好久,二人闹掰了;马赢也不知为何逐渐和他疏远起来,他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厉宸与晚时。前者是总大方借他钱的好堂哥,后者则是爱慕他很久的乖巧女孩,柔软贴心,毫不纠缠。 他替晚时拉开清吧内部的玻璃门,走在她前面,越想越觉得晚时真是太喜欢他了,他该回报她些什么。 于是,走到大门口,陆晚时正与小春喜笑颜开地庆祝男主终于要暂时离开她的世界之时,猝不及防被厉风抱了一下。 他很自我感动地压低声音说:“抱歉,我只能给你这一个拥抱,多的不行了。” 晚时闻到他身上难闻的烟酒味,抬头看天无语,却正好看到街对面的车辆。 后座的车门打开,上面的人似乎正想下车,却又没有。 他与她对视,又移开视线。 那是陆环。 * 陆晚时从另一侧坐上车,发现车前后舱已用隔板隔断。 陆环戴着眼镜看报表,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她把门关上,车辆开始启动。 一路无言。古典乐轻缓播放,放着放着,陆环忽然伸出手关掉。 晚时看了一眼他。 陆环依旧沉默,降下他身侧的车窗,午间凉爽的空气拂面,晚时打了个喷嚏。 三秒钟后,陆环面无表情地重新将车窗关上。 他这才看向她,穿的太薄了,只有一条短泡泡袖的珍珠扣半身连衣裙。 即使是这样简单单薄的裙子,在她身上也这样好看。 这样好看的裙子,却被她穿去见厉风。 他觉得自己满怀希望着急飞来这件事,变得很可笑。 陆晚时回望他,眼睛圆圆的,眼眶里还没褪去刚才表演时的浅红色,看上去像是一只无辜又委屈的小兔子。 小兔子好像在控诉: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陆环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味很有攻击性,瞬间将晚时包裹。 他的手拢住西服的衣领,微微用力,让她与自己对视。 “视频是做戏给我看。”他问,“这次也是吗?” 陆晚时没说话,陆环又说:“我知道不是。我走前特地嘱咐秦管家,让他唯独不要告诉你我今天的行程。” 他知道了啊。 陆晚时眨了眨眼睛,只得慢慢开口:“我不喜欢他。” “是吗?”陆环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攥紧西装柔软丝滑的布料,“除了拥抱和视频,还有之前我和你提他时的神情。” “你高三时觉得有些作业是浪费时间,让我帮你写,我在你的习题集里发现了他的名字。” “不喜欢吗?”陆环的手渐渐卸力,很失落地笑叹一声,“陆晚时,你就玩我吧。” 如果你喜欢他,你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来刺激我? 商人的胆小只会因为毫无胜算,有的事,连孤注一掷都算不上。 他的手轻轻抓着衣领,突然,晚时的小手覆上来,将这双手带到她的脸上。 “那怎么办呢?”她用他的手紧贴住自己冰凉的小脸,“你非要这么想,非要当缩头乌龟,我也没有办法。” “陆环,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们都知道。” 她直勾勾看着他,陆环回望她琥珀色的眼眸,似乎又回到初见那天,也像回到了游艇上。 暴雨与海浪在周身翻滚,他的眼里有深水浮沉。 “因为我不会拱手让人。”他沉声说,“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车开到公寓楼下,陆环将隔板升起,对司机说:“以后陆小姐的行程若有酒吧、会所等娱乐场所,必须提前汇报给我,我同意后才能让她去。” “她若独自出行,你就在后面跟着,确认地址后与我联系。” 司机点头应下,下了车,陆环边走边打电话给助理,要求对陆晚时和厉风的联络进行监听,陆晚时在一旁掩嘴笑个不停。 电梯里,陆环挂掉电话,扶了一下她身上快被笑掉了的外套,无奈道:“这下你满意了?” 到了楼层,陆晚时走出电梯:“你早这样做就没那么多事。” 就算她一度被剧情控制又怎样?大不了她每次想去找厉风时,陆环都把她锁起来,找人监视着,哪来后面的bad ending? 陆环的目光明明灭灭,难以确定眼前的小女孩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她早就想让他这么干了。 别人被这样侵犯隐私都会觉得冒犯,她还乐在其中,笑嘻嘻的。 他心思千回百转,却依旧面色沉沉。走到门前,晚时靠在一边,等他来输密码。 不明所以的陆环熟练地按下第一个数,密码门发出“叮”的一声。 他忽然停了下来,看向身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输密码的晚时。 陆环回头,做贼心虚地迅速按下剩余全部密码,解释道:“为了方便你住才……” “我来的第一天就问过管理员。”晚时挡住他想要开门进去的动作,“密码没有换过,一直是我的生日。” “原来你……” “那时还没有,你才多大。”陆环打断她,“只是因为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不安全,我脑海中随意弹出来你的生日,就……” 他一开始住在陆家在S市的古庄园里,后来课多了起来,庄园离学校太远,就买了这个公寓,刚好在他假期见完她回来念书之时。 “噢,那时还没有……”晚时撤回手,“那什么时候有的呢?” 陆环打开门,抬脚的动作一顿。 陆晚时看着又一次沉默的他,摇了摇头,推开他先一步进门,再次淡淡评价:“刚还说不会拱手让人呢? 胆小鬼。” 陆环看着她走出几步的背影,进屋关上门,低沉的说:“我是。” 公寓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着,一室昏暗。 陆晚时回过头,看见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但我看你,胆大包天。” 陆环在她面前站定,头低下来,深深望着她。 “我们……正好中和一下。” 陆晚时怔了一瞬,两只眼睛眯起来,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住他,扯下他的领带。 陆环从没和谁这样亲密过,她的额头快要抵住他的胸口,紧握领带,好像那是给他套上的项圈。 他下意识抬手想将领带解开,陆晚时以为他要拂开自己,便更用力地扯了一下,将陆环的上身拽下,拉到她的面前,鼻尖几近相抵。 “我听说陆先生在生意场上叱嗟风云,大小通吃。”她说,“既然是锱铢较量的精明商人,就别对我做良民。” 领带骤然被松开,陆环感觉心中一阵空落,紧接着,陆晚时抬手,摘下他的眼镜。 他的度数不高,只有工作时才戴眼镜。二人离得很近,他能看清她每一根卷翘的睫毛,睫毛下与他相视的瞳孔,小巧的鼻子,鼻下浅粉色的唇。 他俯身贴向那唇,深吻下去。 陆晚时以为陆环一向克制,他的吻也应该是浅尝辄止,但不是。她似乎总是因为他在她面前的表现,忘记他实际上是个多么强势逼人的家伙。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具有掠夺感,几乎叫她无法呼吸。 在她忍不住轻哼一声时,他与她分开,两唇相离,挂起一道晶莹的细丝。 陆晚时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陆环又一次亲下,这次格外用力,大手护着她一齐撞在墙上,又把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亲。 开放的柜子上,小兔子玩偶被他们的动静震倒。几团毛茸茸的白色滚到陆环的手边,她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他毫不在意。 陆晚时伸手抚上他宽厚的背,越过白衬衫的衣领,指甲轻轻掐入他白皙的皮肤。 “你把它们弄倒了。”她不满地说。 “正好。”陆环分神扫了一眼倒下的几只小兔子们,将其中一只宝石眼睛正对他们的兔子翻面,“少儿不宜。” …… 不知道亲了多久,陆晚时想起来什么,推开陆环:“我要去洗澡。” 陆环的唇离开她小巧的耳垂,恋恋不舍,却想起她刚被厉风抱过,眼中闪过暗色,慢慢松开她。 即使是这样亲吻过,他依然觉得自己被她玩弄于掌心。 厉风是一道坎,可是他们之间的坎,又不只是一个外人。 他把倒下的小兔子挨个放回原位摆正,捡起西装,看着陆晚时郑重开口:“我允许你玩弄我。” 陆晚时刚才口干舌燥,正在喝水,忽然听到他来这么一句,古怪的回过头:“我需要你的允许吗?” “……”陆环低下头,沉默一瞬后轻语,“请你,玩弄我。” 陆晚时眯起眼,又听他补充:“……以后装也装的像一点,别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抱在一起就好。” 他靠在柜子上,被阴影笼罩,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落寞的神色,看上去因为厉风的存在万分委屈难过。 陆晚时只想到一个词,是他有次带她去公司谈生意时教给她的。 ——以退为进。 但是,她想,他教的没错。她很吃这一套。 “我从不玩弄谁。”陆晚时说,“我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从不浪费在无关的人事物上。” 陆环抬起眼看她,晚时走过去,踮起脚尖轻吻一下他的唇角。 “厉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气你。挑中他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足够荒唐,并且有些事情我无法明说。” ——就当作这样吧,反正也并非她的本意。 “我和他之间有点事还没解决,等一切被我亲自结束后,你自然就懂了。” “从始至终,陆晚时的眼里,就只有陆环。” 陆环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一开始?” 陆晚时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带我参观学校,却把我一个人丢在陌生的环境里。” 所以,她要他好好找她,听见了广播也不原路返回; 所以,她接过别人的外套,彰显他的无用。 陆环心中自责,想到什么后瞳孔微缩:“那你后来,去酒吧接他,在楼下和他——” “秦爷爷告诉我你来了。”她说,“我都来M国一个月了你才过来,还找借口,当然要请你看点比烤肉更有意思的东西。” “那,你和厉风跳舞?” 陆晚时打了个哈欠:“那是因为你解决马赢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他要是早点让马家和厉家把这几个人限额严管,他们怎么能有资格来约她呢?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过去她种种态度最主要还是因为原剧情里的描写,多么细致地说他对女主的青眼,所以嘛…… 她再次望向他,看见一张面上飞红的脸,耳朵也通红。 “陆环你耳朵红了。” 陆晚时好奇地凑过去看。 陆环微侧过身:“……你不用说出来。” 陆晚时揪了揪:“真的红了,好烫呀。” 陆环咳嗽一声,匆匆直起身往浴室走去:“不是要泡澡吗?我给你放水。” 剩下陆晚时在原地咯咯笑起来。 还挺……纯情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 第119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0 ◎“乖陆环”◎ * 一个月后, 陆晚时正式回国,陆环在某顶级会馆为她举办了欢迎宴会。 常炀如他所言,带着几个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满面春风地来了, 陆环扫过一眼,云淡风轻地勾起嘴角。 都不如他。 晚时说了,她眼里只有他。 常炀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早在半月前他就得知了二人在一起的消息,当然离不开陆环本人的低调炫耀。 他有些意外,却并非大吃一惊。其实想想也是, 他们的关系似乎总是好的太过头了, 而又不以兄妹互称, 一切都早有端倪。 他举杯碰了一下陆环:“恭喜, 夙愿以偿。” 陆环很好心情地笑了笑:“你早就看出来了。” “你们也没藏着掖着呀。”常炀耸肩, “挺好的,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拿她当妹妹。” 陆环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红酒:“我习惯强势地做决定。” 他久居上位,专断独行,固执己见。一直否认自己的心意,用根本不存在的兄妹关系困住自己,只因认为她心有所属,又认为她会因与他的流言受伤, 故选择放手。 “不想捆绑她在我身边,想要保护她不受外界纷扰。”陆环垂眸, “却经常忘记, 她并不会被流言与恶意揣摩困住。” “她从来不是需要被置于温室呵护的娇花, 她是漫山遍野的盛放。” 他们往楼下看去, 只见陆晚时一袭白裙与女友们巧笑倩兮,缎裙雪白,而流光溢彩。 她今天把头发盘了起来,像一个花苞苞,可爱中不失优雅。 朱曼琦正讲着画廊的事,忽然被她勾了勾手指。 曼琦俯身贴近她,听见耳畔轻轻的惊雷。 “什么??!!”她尖叫一声后猛地捂住嘴,又把晚时拉到一旁很小声的说,“你再说一遍??和谁在一起???” 陆晚时面色不改,笑吟吟地重复:“陆环啊。” 朱曼琦张大嘴,眼睛飞快眨着,半晌没说话,末了才挤出一句:“难怪你从来不叫他哥哥。” “不是,你不是喜欢厉风的吗?之前还要我带你去他的欢送会呢。”她摇了摇晚时的手,互相脑补到一出豪门大戏,流下冷汗,“不会是陆环逼你……” 晚时被她丰富的想象力惊讶到了,帮她理了理刘海,摇摇头:“你不应该开画廊,应该去当编剧。” “厉风那个……” 她早有准备,把用厉风和陆环闹脾气那些事言简意赅地讲出来,又点到为止说了些她和陆环的相处日常。 不出十分钟,朱曼琦已然成为她和陆环的头号cp粉之一。 曼琦闪着星星眼:“那你们这场宴会就是为了官宣吗?太棒了吧,以后你不仅是陆家的小公主,更是陆家的女主人了耶~” 晚时轻笑:“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环正好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近,一来就竖起耳朵,却垂下眼一脸失落。 朱曼琦给晚时抛了个媚眼,一提裙子走了。晚时抬头看落魄失意的陆环,仿佛在他头顶看见了两只耷拉下来的毛茸耳朵。 陆环的确有点不快。 那天在公寓亲完以后,他被她得知很久未睡,被强行赶去睡觉,却兴奋难挡,无论如何也无法合眼; 好不容易小睡一会儿,又很快精神抖擞地起床给她做大餐,还订了鲜花和演出的乐队。 一切结束后,陆晚时满意的点点头,擦擦嘴,慢慢开口:“对了,我们的关系暂时要保密哦。” 陆环的消息刚打了一半,抬起头看她,眼神是难得的清澈无辜。 陆晚时:“我还有事没办完。” 陆环哼了一声:“什么事和这个有关?” 他手下各部门都准备好了,蓄势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不出12小时他就会被全世界知道是她的男友、挚爱、准未婚夫,并顺道证实二人没有亲属或不对等关系,平息一切流言。 他一想到厉风和常炀口中那些什么才俊就不爽,虽然已经知道了她品味没那么差,但主权也必须宣誓。 “厉风啊,我说过我和他还有点事。”陆晚时却再次提起这个名字,“他以为我喜欢他呢,每天自恋的和个NPD一样,不好玩么?” 陆环这下回味过来她的打算了,不假思索地说:“你要对付他?不用脏你的手,我来就好。” 陆晚时想都没想就拒绝:“我喜欢自己动手。” 所以,直到今天,他们依旧在大部分外人面前玩着地下恋。 小春对陆晚时说:【只有你们两个这么想。】 在座的哪位不是人精,看不出点什么?陆环以前就只对晚时有求必应,如今更是毫不收敛,灼灼目光盯在她身上像要烧出个洞; 陆晚时更是青出于蓝,刚刚表面上看着端庄坐着,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坐在陆环腿上。 【就差广而告之了。】 “不广而告之就行。”陆晚时淡淡道,“毕竟像厉风这种人,自信的要命,他觉得我喜欢他,无论别人怎么传,只要我不亲自宣布他就不会信。” 小春好奇:【你到底想怎么对付他?】 陆晚时小口抿了下牛奶,弯起眼睛。 * 宴会结束后,她换上便服,坐陆环的车前往即将入职的私立医院。 “你真粘人。” 后排车座上,陆环把隔板升起来,晚时在一旁淡淡评价。 明明让司机送她就可以了,非要一起坐着跟来。 陆环笑了笑,勾住她纤细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吻。 “嗯。”他目光缱绻,“粘你。” “滴滴。” 晚时的手机忽然想起消息提示音,她用空闲的那只手拿出来一看,皱起眉。 陆环装作不在乎地移开视线,等她回完消息,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抱入怀中。 他顺势拿过她的手机,趁着还未熄屏打开通讯录的黑名单,找到自己放了出来,然后装作无事发生,把手机还给她。 陆晚时气笑了:“你要不要再明目张胆一点?” 陆环没说话,也抱着她没撒手,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头埋在她锁骨边蹭了两下。 见陆晚时的态度软了下来,他抬起头,准备亲她,却被一根手指抵住嘴唇。 陆晚时慢悠悠地说:“兄妹之间,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陆环轻轻咬住她的手指,用牙齿温柔地磨:“谁说我们是兄妹?” “狗说的。”陆晚时说,“我是你那执拗的,可爱的,妹妹。” “当然,狗说的。” 陆环脸不红心不跳,松开她的手指,取出手帕仔细擦拭。 “你我从未出现在同一户口本上,从未称彼此为兄妹,从未被他人曲解血缘关系。” “你现在倒是清楚得很。”陆晚时讽刺的说。 陆环把她按到怀中亲吻,一下一下摩挲她雪白的后颈,良久才松开,抵住额头道歉:“对不起。” “我以前太自负,以为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决定。”他说,“我先入为主,我自以为是,没能好好理解你的想法。” 陆晚时满意的点点头,主动亲了他一下。 “乖陆环。”她眉眼弯起来,“这样就对啦。” 她的吻浅尝辄止,声音甜腻可爱,陆环倾身想要再度靠近,却听见她紧接着说:“就是再听我的话一点就好了。” “我说过我喜欢自己解决,你要是太快把厉风那支整垮的话,多没劲呀。” 陆环笑容一僵,没想到她居然发现了。 他表面上没动什么手脚,一切都是借厉宸之手搅厉家的浑水。但近来厉风回国接手厉家某娱乐公司,他的确安插了自己人埋线。 他也不问她怎么知道的,叹了口气:“好吧。” 陆晚时这才放下心来。 她总是对他上一世的结局心有疑虑。 关键时刻突然出了车祸,谁信?很有可能,他是因为能力太强威胁到男主,才不得不被剧情抹杀。 现在男主虽没有后期那样厉害,可气运正盛,陆环对上他,想也知道那该死的天道要怎么办。 她专心琢磨着,不知不觉到了医院。 陆环在停车场等她,陆晚时上楼,与院长和一些前辈见面,交流了不少经验知识。 “辛普里特博士推荐的人,果然名不虚传。”科室的主任推了推眼镜,温和的笑着,“年轻有为。算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陆晚时笑了笑,继续听她讲了些当年的校园轶事,终于听到了自己一直等待的问题。 “小陆呀,虽然你刚来,可能对国内的医疗环境还不太熟悉,但这里现在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代表医院去参加x卫视的职场观察综艺节目呢?” 来了。 作为男主,厉风自然有属于自己的事业线,那便是他继承的娱乐公司。 借着今年网红流量的发展,厉风签下几位不同行业内的网红,这其中就有后来参加这个职场综艺大火的网红医生。 这名医生在节目上出尽风头,大火全网,厉风也因此赚翻,由昔日混不吝摇身一变,成为名利双收的厉总。 陆晚时上次想低调度日,并没有上这档综艺。但这一次,她点点头微笑:“好呀,谢谢主任赏识,我一定努力。” 她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去参观自己的办公室,刚才的会议室里,主任对另一名医生说:“小赵,到时候你和陆医生一起去,互相多照应。” “好嘞,老师。”赵医生说,“不过这小陆什么来头呀,院长亲自来接。” 主任见旁边没外人,睨了一眼她小声说:“人家姓陆。” 赵医生:“我还姓赵呢,赵钱孙李的赵,百家姓之首。” 主任摇摇头,敲了一下她的头:“我是看你是我学生才和你说的啊,人家低调着呢,你别外传。 她的陆,是陆氏集团那个陆。” “人前脚刚和我们定下,后脚陆氏的投资款就下来了,院长那几天脸都要笑开花了,买了一堆最高级的新器械新药品,天价的哦!” 赵医生张大嘴:“那她还挺没架子的。” 她看得出来,陆晚时一身虽然简单,但一定价值不菲,没想到她来头竟这样大?! 那可是陆家!她要是陆家人,这辈子直接混吃等死,还来上什么班啊! “她还是自己递简历进的呢,进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是那个陆家人。所以院长和我才高兴嘛,这就叫慧眼识珠。”主任有些得意,又感叹道,“这才是真豪门,教养得体,有什么架子好摆?又不是某些小人得志的暴发户。” “那那些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们医院环境一流,管理森严,属于顶级的私立医院,对客人也有要求。赵医生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倒是没遇到什么难缠的小人。 “我遇到的也不多。” 主任摸了摸后脑勺,回忆道。 “大概是——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那种?” … * “我不管,都说了塞两个我公司的人进去,怎么只能有一个?” “这节目组吃了豹子胆了和我作对?你去告诉他们,我爸是现在厉家的老大,沪城厉家!” 卧室里,厉风气急败坏地冲着手机那头汇报情况的秘书大吼。 秘书将手机拿远一点,等他发泄完后无奈道:“是这样的厉总,原本您承诺给节目组投资,才说好的让那两个人进去,毕竟她们的学历和其他医生比起来实在有些水。” “但是现在节目组说,有个大医院新推了一名各方面都很好的人进来,而且那笔钱也不知道被谁投了,现在他们不缺钱……” 厉风听着听着没了耐心,这时忽然有个新电话插进来,他一看是前不久刚谈好的合作对象,立马挂断秘书的通话点击接听。 这个人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大佬,白手起家,蝉联多年南方某城首富,厉风谈下和他的合作后,原本莫名乱成一团的厉家都重新对他们一支尊敬起来。 他想起父亲对自己极高的称赞,大笑着开口:“哥,您怎么有空……” “小厉啊。”那边的声音却不似以往热情,反而透着连厉风都能听出来的疏离客套,“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上次说的合作,算了吧。” “不是,哥,您别开我玩笑。”厉风从床边站起来,“不是谈的好好的,怎么能算了呢?” 那边沉默了半晌,不满地开口:“你上次信誓旦旦和我说,陆家那个小姐喜欢你,你俩多年同窗交情很深,很有可能喜结连理。” 厉风心虚地眨了眨眼。 其实他只是看这人言语里对陆家很是赞誉,心中不服气,才凑上去吹了一下陆晚时对自己的多年爱慕。 “怎么了吗?”他皱起眉问,“是不是陆晚时惹到你了?可和我没——” 那边哈哈大笑:“年轻人,你不会以为我和你合作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吧?” “我直说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图你和陆家这层关系。我信任你爸,信任厉家,没深往下查就信了你,算是我看走眼。” 以为是个攀上陆家的高枝,结果好家伙,美梦还没坐热乎呢,请人牵线来参加给陆小姐办的回国宴,刚进门就被某陆氏高层拉着喝酒聊天,好好科普了一番“陆家两个小辈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 他胡乱点着头,还纳闷突然提这茬人尽皆知的干什么,结果一看陆环和陆晚时的氛围,懂了。 人这才是真的小情侣,厉风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深知陆家兄妹此番应是不愿大肆宣传,便也没和厉风明说。三言两语打着哈哈,结束了通话。 厉风挂断电话,骂了一串脏话。 没一件好事! 他怎么知道这死老头当初图的是这?亏他还在饭桌上一口一个“人中龙凤”的夸自己,原来为的是陆家! “陆家怎么了?死老头不长眼,陆晚时本来就喜欢我,我说说怎么了?” 他气不过,把手机摔在地上,刚好砸到了刚进门的安静云的脚。 安静云瑟缩了一下,厉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说让你去做夜宵?” “我来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面。”安静云鼓起勇气走近,替他捡起手机,“……那个,你刚才说陆家。” 她想起一道颀长清冷的身影,睫毛颤动着开口:“陆家出什么事了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厉风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将手机接过甩在一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说过,你只要在我身边呆好……不要奢求你不配得到的那些名利地位。” 安静云不由在心里将厉风的粗鲁与那人温柔淡漠的声线做对比,越发觉得心有希冀,却只好软软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心情不好。” “说起来,总说陆家陆家的,我还没正式见过呢。”她抱住厉风,“前两天听你秘书说,那个陆赟先生不久后要回国给妻子办50岁生日宴,厉家也被邀请了。” “到时候,能不能带我去见识见识呢?” 厉风难得见安静云如此软糯,想到一开始她宁折不屈的刚强,心里舒爽,给她戴上眼罩调戏道:“那你好好表现。” …… 第120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1 ◎座钟上的吻◎ * 这档职场观察综艺迄今为止已经办了好几季, 每一季都是不同职业的主题,从参加节目的职业者中选出两名优胜者。本季便是医生季的精神病专题。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季节目采取直播的形式, 以便大家更好地观察了解,也防止和前几季一样传出黑幕的流言。 节目一开始,医生们轮流进入节目组准备的房间中等待相互介绍。 陆晚时习惯在规定时间前的10分钟到场,即便是上节目也不例外。抵达房间门口时,小春告诉她,其他人基本上已经到了。包括厉风签下的那个网红, 苗芋。 陆晚时波澜不惊。她推开门, 大方又礼貌地走进房中和大家打招呼。 她不知道的是, 当她推门而入、容颜被镜头转达给大众后, 节目的弹幕直接炸开了花, 满屏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看什么我在看什么这不是医综吗??!!哪里来的顶级小白花仙女妹妹!!啊啊啊啊!!】 【啊啊啊这也是医生吗?头发好浓密啊!!还是主持人??明星嘉宾???】 【是医生吧,她胸前挂着牌子诶。但是明显和其他人有壁啊啊啊啊啊。】 回到房间里。 他们都不知道现在网上热火朝天的情况, 但已经能想见让小房间明亮生辉的这张脸一出,外界会有怎样的反响。 陆晚时对于众人或惊艳或打量的目光宠辱不惊,她亭亭玉立,仪态优雅,毫不怯场。 简单自我介绍后,一个人问她:“S大超难申的耶!不过你多大啊?看着这么小竟然已经读完研了?” 其实刚才陆晚时已经介绍过自己的年龄,只不过这人看她的脸看呆了, 一时没听见。 陆晚时温和的笑了笑,礼貌重复:“我今年23岁。” 【天呐!我刚查了一下, 她本科是临床的要读5年, 结果去年就研究生毕业了!!什么神仙!】 【而且本科是国内临床最好的学校, 在校满绩还上过校报, 出国又念全世界数一数二的S大,姐姐,可以教我写作业吗……】 【天,我知道她,本科的时候就超级有名!!!大四人家就收到一堆offer,有本校博有三甲,但是最后选择出国深造,听说跟的导师是超前沿的大牛!!姐竟然来参加节目了啊啊啊!】 …… 不仅弹幕,房内众人也闻言称赞,陆晚时淡淡笑着,既不自得也不过分谦卑,打过招呼后走到赵医生旁边的位置坐下。 赵医生提前见过她,自然没有受到那样大的美颜暴击,只是凑过去小声说:“你来之前他们还说那边那个苗芋是堪比明星的大美女,这下被你比下去了。” 陆晚时无心攀比外表,用开玩笑的语气轻声说:“我们不是医生综艺吗?” “话是这么说。”赵医生不满地哼道,“可有人就是为了靠脸火呢,整的和选美比赛一样。” 她来的很早,目睹了不少事情:“一来就找镜头给自己的自媒体号引流,刚才说出去上厕所,其实是去补妆和查看观众反响。” 这样的人,真的能静下心来好好行医吗? 陆晚时不置可否,却隐晦地看了一眼苗芋,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片刻后,主持人进来介绍首个任务。她收敛神色,认真聆听。 节目安排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医生们分成四组,分别诊断四名症状不同的患者,对症下药地开导疗愈。 因为是录节目,除了事先征求四名患者家里的意见,节目组还特意挑选了各自的噱头:因为患病在街边闹事上过热门普法纪录片的男子、高考压力过大产生心理问题的男生、产后抑郁的妈妈,以及一名归国不久的绘画天才自闭症华裔。 VCR里最后一名患者的脸出现时,晚时故作惊讶地轻喊出声。 “Lana。” 主持人和其余医生纷纷看向她,晚时解释:“Lana是我留学时跟随导师一同接触过一段时间的患者,她很可爱,病情也一直很平稳。但公平起见,我申请避开分到她这一组。” 【呜呜呜晚时人好好哦,还主动说出来这些,要是一个心机深一点的肯定隐瞒下来,毕竟接触过很久很熟悉,最后诊断和得分更容易呀。】 【说明她对自己有自信!P.s.虽然只说了个名字,但妹的美音真的好好听!!!】 【那个小女孩真的好可爱呀!可惜,哎……】 得到同意后,陆晚时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陷入回忆。 上一世她虽然被剧情控制做出某些举动,但也正因此通过厉风查到了不少事情。除了犯罪事实,最令人不齿的还是他和手下公司利用Lana炒作、博取眼球的事。 自闭症、绘画天才、可爱的小女孩……热点叠加,流量自然很大。在节目最开始的四名患者中,当属Lana最引人注目,并带动着节目一炮而红。 剧情中对这段剧情没有明说,只描述男主角慧眼识珠,签下的网红医生通过对Lana狂躁病情的有效控制被全网称赞,后来成为顶流直播咨询师,亦是厉风成功的最大功臣。 可是经她调查,Lana在当时虽有一些伴随症状,但程度很轻,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解决有所搁置,并未发展为狂躁症的共病。 她后来又通过小春解锁了解全貌。原来网红医生主动选到Lana组后,发现她病情和缓、没有爆点,于是自己偷偷在摄像头死角给她注射了药物,导致她失常发狂;又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对突发状况作出反应时,及时“对症下药”地注射了镇静剂,因此收获好评。 最后,他与厉风一个注射、一个提供药物,就这样反反复复“救助”Lana一直到这一单元结束。他获得阶段第一,火遍全网;厉风坐收渔利,水涨船高。 而Lana下节目后病症愈发严重,却鲜少有人问津,只是她的画作越卖越贵,厉风又装作好心收购顺便炒价,利用Lana渴望被他人喜爱画作的心理,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小春看着视频最后Lana安静画画的侧颜,难过又义愤填膺地握拳:【姐姐,我们一定不能让她再遭受厉风的荼毒!】 陆晚时点点头,再次看向苗芋。 “上次厉风签下了两个网红,最后作恶的是那个男的。”她皱起眉,“怎么这次只剩一个?” 但不管行凶的是谁,背后材料和计划都由厉风提供,只要对方有动手的打算,她一定不会放过。 小春却说:【这你就要去问陆环了。】- 董事长办公室中。 新中式的空间采用檀木配色,宽敞明亮,动线流畅,古朴沉稳又不失庄重,处处透露着内敛克制的矜贵奢华。 陆环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口茶,面色沉静看向电脑屏幕,像是在浏览动辄千亿级别的财务报表。 如果站在他的背后就能发现,他此刻正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档—— 综艺节目。 因为是直播,无法快进,他兴致缺缺地淡然品茶,直到镜头对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下一刻,那道身影按下门把手,陆环放下茶杯,不自觉屏息凝神。 然后。 满屏的啊啊啊啊映入眼帘,挡住陆晚时的脸。 陆环:…… 他皱紧眉关掉弹幕,温柔地看向正在大方介绍自己的晚时,又想了想,将弹幕打开。 弹幕很多,入目所见都是夸她的,前半段夸外表,后半段夸优秀。 【妹妹好可爱呀,长的像一只小白兔。】 【终于知道我见犹怜小白花是怎样的了!她的声音也好软哦,我心软软……】 【感觉和她说话稍微重一点都是我的错!】 ……陆环看着看着,满意的笑了。 【陆某某一看就是来镀金的网红,也不知道是谁包装的,上完节目就进娱乐圈。】 陆环不快地眯起眼,将这条弹幕截图给秘书:「删除封号。」 言论是自由的,但自由需要限度。恶意揣测和侮辱攻击,他会直接帮她扫平。 秘书很快回复:「好的,陆董。」 其实在开播前陆氏的团队已经开始了舆情监测,并且实时关注弹幕反响,只是陆小姐从出场开始就没什么负面评价,他们可能有些松懈。 观众缘是个玄学,陆小姐显然是最好的那一种。他处理完弹幕,暗自感慨一番,又给陆环汇报:「陆董,上次您让子公司隐名给节目组投资后,他们特地致函来问,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关照的人或者改进的环节?」 陆环沉吟片刻。 「暂时不用。」 陆晚时讨厌别人对她过度保护,她喜欢独立处事的感觉。 而且他也相信她的能力,无需任何帮衬,不论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 陆环按灭手机,看着一条条弹幕重新勾起嘴角。 不论学历还是长相,他们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她。 雪白的小兔子,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变成张牙舞爪的黑心眼。 他暗自得意,直到看到某一条。 【啊啊啊,老婆老婆老婆,我可以追你吗,你有对象也没关系,我可以做小的!!!!!】 陆环舒心的笑意僵住,唇角渐渐向下。 * 节目为了贴近医生的现实生活,第一期录完已经是次日下午。期间的住宿与饮食都与在医院值班查房时一致,让网友们近距离观察了一番医生的辛苦。 录制完后,陆晚时捧着新分到的资料,和正锤着酸肩的赵医生往医院大门外走去。 她们都分到了产后抑郁那一组,而苗芋则与上次一样进了Lana的组别。 赵医生原本听老师说陆晚时的身份后,不敢轻易和她交往,可在节目中相处下来,发现她着实亲切可爱,又专业能力极强,便也正常相处起来。 她自觉是一位姐姐,随口关心道:“小陆,你怎么回?要不要坐我的车?” 晚时还没回答,她们周围跟上来几个一同录节目的男女,友好地打开话匣。 一个男人红着脸,直勾勾看着晚时:“那个,我开了车……” 另一个男人也不遑多让,他长得更为精致些,是在自己原先的医院中很受欢迎的翘楚,这时轻咳一声:“我来的时候看到你的车了,好是好,但是我的车更大更宽敞,要不你们坐我的?” 他若有似无地对晚时勾起嘴角,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掏出蓝白相间标识的车钥匙按下,远处一辆白车响了一声,车灯亮起。 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却忽然瞧见一辆黑色豪车从一排车后驶入视野,在医院门口停下。 “我…!”刚才说话的男医生是个汽车发烧友,看着来车尖叫一声,险些冒出粗话,“Exelero!!!” “全球就一台,我居然真见到了!!”他激动地举起手机拍照,“2个小目标……!!!” 黑色车辆的前灯闪了闪,陆晚时心中叹气,礼貌道别后往前走去。 在其余几人或震惊或了然的视线中,驾驶座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身高腿长的宽肩男子,黑色风衣笔挺帅气,气质矜贵又气场逼人。 而如此强势有型的男人,见到慢慢走着的晚时,忽然绽放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气场柔和下来,熟练地接过她的手提袋,牵着她走向副驾打开车门。 众人:!!! 一个女医生说:“真羡慕她,一看就家里有钱教养好,对象也这么温柔。” 另一个女医生赞同点头,又补充:“我羡慕那个男的,我也想牵晚时妹妹的小手……” 孔雀开屏的医生收了屏,被另一个男医生戳了戳:“你死心吧。” 孔雀不服气,戳回去:“你还不是得死心!” 拿什么比啊?本来就是鼓起勇气才好意思搭个讪,这下好了,论身高,论长相,论气场,论身家,没一个打得过! …… 车里。 陆晚时享受着凉爽的空调冷风,喝了口陆环喂到嘴边的冰柠檬水,淡淡评价:“一点也不低调。” “该低调的时候低调,反之同理。” 陆环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说。 他从后座取来一盒包装简约的可露丽,放到她面前加置的小桌上。 这家可露丽店是爱到处吃喝玩乐的朱曼琦推荐给晚时的,藏在杂乱的街头市集里,放在往常陆环根本不会知道它的存在,但晚时尝过后大为赞赏,他也就偶尔让助理换着口味买来给她吃。 当然,助理买,他亲手交给她。 陆晚时打开盒子,看见可露丽外表漂亮的琥珀焦色,还有上面点缀的开心果泥或焦糖榛子,满意地眯眯眼,对他的那点小心思不予戳破。 她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道:“苗芋是你的人?” “……” 陆环刚系好安全带,闻言皱眉一下。 说话真难听。 他解释道:“她不是。她的经纪人是我安插的,有情况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陆晚时了然地点点头:“我听说厉风安排的网红原本有两个。” 陆环不屑:“另外一个人查出来非法行医过,手段肮脏,我觉得不配和你上一个节目,举报判进去了。” 陆晚时这才心满意足,叉子上的可露丽气味愈发香甜。 陆环不想和她聊这些外人,尤其和厉风相关,总会让他想到之前因为误会做的那些错误选择。 “我让舆情部门筛选了节目的实时弹幕。”他递给她平板,上面是整理出的页面,“你可以参考。” 陆晚时结果一看,嘴角抽了抽。 全是啊啊啊啊,参考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低头认真翻看着,陆环趁等红灯心虚瞄了她一眼。 他把什么喊老公喊老婆的全从里面踢出去了,少了好多条,虽然还是有很多。 陆晚时忽然问:“你是不是删了不少?” 陆环眼中闪过不自然。 不是吧。 知道她聪明,但这也能看出来? 陆晚时又接着说:“不然怎么没有差评诶。” 她在之前世界当过公众人物,深知某些键盘侠的德行。他们甚至可能不是在针对她的行为,只是找个人不分黑白地发泄自己的怒火。 陆环松了口气,肯定地说:“是你优秀,本就无可指摘。” 陆晚时笑了一声,没否认,但也摇摇头:“众口难调,既然我选择站到公众面前,就要承担风险。” 她静默一会儿,说道:“国内对心理问题、精神问题从来不重视。 我想要帮助这些患者,可仅仅当医生,没有人站在公众视野里引起关注,永远无法改善现状。” 陆环看向她,那双一向或故作乖巧或狡黠使坏的琥珀眼睛此时流露着坚定,车窗外的阳光映在其上,睫毛覆着一层浅浅的白金色。 “尤其是老一辈的人们,总是把心理问题当作孩子的脆弱,精神问题当作中邪,宁愿请人跳大神做法事也耻于承认生病、耻于就诊。” “这与不友好的社会环境也有关,明面上说不歧视,实际上只要有精神病史,就业、生活都有大问题。” “那时我刚进入各个科室轮值,每天都很忙,只有在精神卫生科时才体会到这些患者和其他科的不同。” 就诊少、就诊迟、拒绝用药、拒绝承认。 她回忆起大学在精神科的事。那时她只是觉得医生这个职业不错,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坚定性,也尚未决定好科室。 可是有天她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孩,患有重度的抑郁,陪同的父母却只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 “你怎么这么脆弱?” 他们会说,周围的小孩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只有你不行? 就在那一刻,陆晚时想,她要做一名心理医生,或者用国内的话来说——一名精神病医生。 陆环从未听她讲过这些事,他这时才明白为何大学前四年晚时都一边念本科内容,一边跟他学一些管理与金融方面的实操知识,到了大五后才真正一门心思投入医学,更精确些是心理疾病的研究。 “所以你当时才要出国研究前沿……” 陆晚时颔首。 她的职业追求,却被剧情引导为因为追求厉风,跟着他出国。 多么可笑。 “所以我现在才想上节目,哪怕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但有关注比没有好。”她叹了口气,“国内根本没有几个正规、大型的精神病医院,普及与覆盖都不够,尤其是一线城市以外的地方。” “请问陆晚时。” 陆环加快车速,车开到一片梧桐树下,叶影荫凉。 “你旁边这位男士是干什么的?” 陆晚时斜睨了他一眼,笑了。 “万恶的资本家。” “错。”陆环脸不红心不跳,“是心系民生、关怀患病群体的人民企业家。” 陆晚时失笑,喂给他一颗可露丽堵嘴:“你想好了,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陆环毫不介意,甚至有些期待:“我的钱本身就是你的。” 他想说,他的人也是,但想了想没有刻意添上。 反正是个不争的事实。 …… 陆环来接她,是去挑礼服。 本来应该是大牌或定制方主动联系陆家,送衣上门由身材相仿的模特试穿呈现,但是陆晚时有时心血来潮想要自己逛店,陆环也就陪着她来。 某超一线手工礼服的店面中,陆环走近随意看着裙子的晚时,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挑。我联系了新r记的厨师上门,下午给你做蟹粉水波蛋和烧溪鳗。” 陆晚时甜甜的笑了:“你真好,陆环。” 陆环回到座位上继续处理工作,抬眼望某人的背影,眼神幽怨。 嘴上甜丝丝地说着你真好,却连回头看一眼他都不愿意。 礼服,礼服,不也就那样?千篇一律。 直到看见陆晚时换上,他才懂什么是巧夺天工。 但美丽,也并不是因为礼服本身。 陆环看着身穿粉色绸缎长裙、像一个小公主一样的晚时优雅地转了个圈,在停下时扶住她的腰,目光定定:“买。” 晚时手搭在他肩上,回头看了眼刚才试过的某条薄纱薄荷绿色裙子:“那个也好看,夏天穿一定很合适。” 陆环不假思索:“都买。” 身后的销售表面平静,实际上在口中咬舌忍笑,不断告诉自己:注意格调,注意格调。 她心里要笑开花了。 她们这家店原本每位顾客限售一条,而且因为裙子都是限定的,数量稀少,基本上都是全球独家或者只有几条,不准随便试穿。 但亏的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位的衣服面料闪着高级丝线的光泽,不似凡物,偷偷问了前辈才知道,有这种气度这种衣料,恐怕是陆家的人。 店里一条礼服起码几百万,此刻这位小姐身上穿的是镇店之宝,全球唯有一件。妈妈呀,她今天的提成恐怕要比之前来这里三个月赚的都多! “之前那两条也好看,一起买了。”陆环随意扫过面前的橱窗,“还有没有喜欢的?” 晚时摇摇头:“就一场宴会,买那么多干嘛?首饰一会儿倒是可以多看看。” “首饰是首饰,衣服是衣服。”陆环认真思索,得出结论,“衣服可以换着穿,首饰也可以随之更换佩戴;早午傍晚各一套,晚间再换一套。” 他又补充:“再买几套备用吧,随便选,我看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陆晚时回头看了一眼咬舌头都止不住笑容的销售姐姐,暗中掐了掐陆环的手掌。 败家啊。 说好的精明商人呢? 陆环下了决心就不愿再改,直接把黑卡递给她,出门接听董秘打来的电话。 陆晚时把卡交给笑靥如花的销售,礼貌的笑了笑:“刚才那些先麻烦你包装一下,我再转转,地址一会儿写给你。” 销售双手接过卡,连声说好。晚时转过头,继续欣赏着做工精美的裙子。 她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无聊。 其实说要出来逛街试衣服,也不是非得如此,就是想拉陆环玩玩。看着他一个人闷闷坐着等她换衣服,看着他被自己的新衣服漂亮到,怎样都很有意思。 以往一个人也能有滋有味的事情,真正在一起之后,离开他一会儿就平平无奇。 哼哼。 陆环给她施了什么魔法?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争吵声。 店面的装修大而开阔,女孩子尖细的声音尤其响亮。陆晚时回头一看,眯起眼睛。 安静云? 她想要走远,却见安静云指着自己质问刚才的销售:“同样是顾客,你说这些礼服不能试穿,为什么我刚看她就可以?” 销售礼貌的笑着说:“小姐,不是完全不让试穿。我已经说过了,在本店有规定,必须先验资,我们得保证客人有足够的消费水准才能给予试穿资格。 要是您特别喜欢,可以先付全款再在店里试,不喜欢的话把衣服交给我,确认无误后我们把钱原封不动退给您可以吗?” 她没说出口的是,十年前没出台这个规定时,一个一身奢牌的人来试穿,结果把衣服刮出个洞,当时的店长索赔追究,最后闹上法院却发现,对方连和解后打对折的钱都掏不出来。 要不就是出示银行卡验证有千万级流动资产,要不就是像刚刚的陆家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出矜贵非凡,否则她不是故意为难,实在是作为打工人不敢啊! 安静云抿唇难堪。 厉风已经折磨她数晚,才好不容易答应带她去参加陆家的宴会;他还说,人靠衣装,到时候一定不能给他丢脸。 可他给她那些钱,哪里够销售说的级别?虽然很多,但买这样一条厉风口中“体面”的裙子,还是够呛。 可试完再退,又很没面子…… 她旁边跟着的女生却开始拱火:“你什么意思啊?就是瞧不起人呗,别找借口!我告诉你,你面前的可是厉家的未来夫人,厉氏集团知道吗?” 销售还真的不知道,她就听前辈交代过陆家还有几个大家族,以及网上出名的一些电商新贵。 什么厉家还是利家,可能在富豪圈里榜上有名,但她一个入行不久的小销售,怎么知道这些呀?? 她有些焦灼为难,生怕自己惹了不好惹的人,陆晚时走过来解围:“你好,结好账了吗?” “啊,好了!”销售立马把卡还给她,“也包装好了。” “辛苦。”陆晚时单手接过卡,看向面前面色不佳的另外二人,忽然惊讶道,“是你?好久不见。” 安静云知道陆晚时。 不仅是高中时在厉风身边远远见过,还在她偷偷打听和陆家有关的消息时,看见过她的照片。 她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高贵、好看、优雅,温婉楚楚,有着不问世事的天真。是和她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只觉得陆晚时幸运,有个好妈妈,能让她和陆环朝夕相处。 ——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吗?她也对她有印象?会不会是陆环,他对她提过自己…… 安静云红着脸,听见身边的女生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原来是晚时你呀,我就说是谁远看就那么有气质!从M国回来后就没见过了,我太想你了!!” 她怔住,看见晚时隐晦地看了一眼销售,后者感激地先行离开。 陆晚时冲女生笑笑,看向旁边的安静云。 这个女生是之前在N市的拍卖会上马赢的女伴,后来也成了他的女友。 他们在她的循循诱导下早已和厉风生嫌,表面上倒还算是彼此关系最近的朋友。可背地里两个人对厉风的态度,从这个女生刚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作为里就能见出一二。 安静云察觉到她的视线,挺起胸站直了些,主动开口:“我是安静云,陆小姐应该听说过。” 陆晚时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确没听说过嘛。厉风和她说的时候,也只是含糊其辞,没提过她的芳名。 安静云一顿,被旁边的女生拉住解围:“她是厉风的那个女友啦。” 安静云看着晚时波澜不惊地点头,认为她在强装淡定,找回一点自信,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你是和你哥哥一起来的吗?” 陆晚时眯起眼:“哥哥?” 安静云不顾旁边人的阻挠,又迅速开口:“就是陆先生。” 陆晚时反问道:“你是和厉风一起来的吗?” “不是!”安静云立马反驳,“我和厉风,我和他是……” 他和她是什么关系?旁人说是女友,但他从没表白,也从不承认,她也不清楚。更何况在陆晚时这个陆家人面前,她不愿承认和厉风的事。 旁边的女生见状借口去上厕所,剩下陆晚时和安静云两个人。陆晚时在小春的提醒下,仔细看向安静云,发现她用粉底和遮瑕遮起来的淤青和鞭痕。 她其实很讨厌安静云。没人知道她有多讨厌安静云。 她从来不避讳自己对陆环的占有欲。安静云看他的那种充满遐思与痴迷的视线让她不爽,原著里女主角自己的脑补更让她感到遭受冒犯。 即使是兔子,被觊觎食物与地盘的时候也会发怒咬人。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心眼的小白兔。 可是她又听小春说,安静云已经怀孕了,现在还没人知道。 陆晚时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那是这个少女被虐待的铁证。 她到底是一名医生,更是一名女性,要怎样视而不见? “安小姐,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我想,一个不肯给伴侣踏实名分的人绝非好的选择。”她斟酌着语句,难得好心提醒,“……虐待,动手,发泄,就更不是。” 她一直不理解,如果安静云喜欢陆环,为什么要接近厉风?如果喜欢厉风,又如何忍受得了这种虐待轻视?她也并非缺钱缺爱,父母健在、唯她一女,她在游艇上工作的小费都拿的比高级公务员多。 陆晚时想起导师曾说过的话:“即使是最顶级的心理学家,也无法钻研透每一处人心的幽微。” “我希望看见每个身边的人,尤其女性,都有一段健康的关系。你要是以后需要帮……” “可你连这样没有名分的陪伴也得不到。” 安静云忽然带有攻击性地说。 “我需要什么帮助?你根本不懂。” 你连厉风的爱都得不到! 等她参加陆家的晚宴,穿着漂亮的礼服正式与那个人见面,日后她就会是陆晚时的长辈…… 陆晚时收回目光。 果然,她多管闲事。 什么医者仁心,遇上这位实在是对牛弹琴。 她叹了口气,陆环刚好接完电话走回来,摸了摸她的脸:“不舒服?” “我填好地址了,你没买新的吗?” 陆晚时神情淡淡:“没有,懒得逛了。” 陆环察觉到她的不耐,看了眼手表:“走吗?” 其余的衣服还有配饰都送到陆宅给她试好了,实在不行,大不了改天再抽出空来陪她逛。 陆晚时挽住他点点头,安静云紧紧盯着目不斜视的陆环,欲言又止。 陆环察觉到她诡异的视线,这才分给她一点视线,但只有一瞬,又低头问晚时:“朋友?” “不认识。”陆晚时随口说。 陆环不记得这人,他向来记不住不重要的一切,确认晚时表情无异后揽着她走了。 安静云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几乎要将手心掐烂。 陆环,怎么会没认出她!! 不,不。他一定是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和自己亲密的打招呼,一定……而陆晚时,一定是嫉妒她有厉风的喜爱,不肯将她介绍给陆环! 她盯着,盯着,一直到那两道亲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可及之处。 * 二人回到家,饭还没好。陆晚时先行上楼,陆环将轻薄的风衣外套脱下递给秦管家,跟在一言不发的她身后。 回来的车上她就心情不好,果然还是因为最后那个女人?还是因为别的? 他揣测着,正打算开口问,忽然看见陆晚时打开他的房门,粉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洗澡。” 陆环有些疑惑,他习惯每天夜晚洗澡。 “怎么了?” 陆晚时不说话。 她不喜欢安静云看他的眼神。 陆环笑了笑,倒也顺着她:“那你等我。” 他进了浴室,陆晚时下楼给自己倒了杯甜牛奶,又给他泡了杯淡茶,回到他的房间随意转着,像是在巡视。 陆环的空间和她的一样大,看起来却更空阔些——除了那块用来放表的区域。 滴答,滴答。秒针跳动着,陆晚时走近表群,在玉表前停下。 她当年看到这块玉石钟表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会喜欢。 钟表是古董,转的比其余表都慢一点,还好声音很细微。她伸手抵住转动的秒针,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时间停止,甚至倒退在不停流转的时间之后。 这个时候,小春恰好开了口。 【你不是一直想看原剧情里陆环的视角吗?】 【我解开了。】 陆晚时想,或许也不需要了。她当时想看,只是因为对安静云所感受的陆环的“偏爱”存疑,如今早已真相大白。 可她也没拒绝。小春把那些画面传送过来,就像她手下被抵住无法流动的凝涩时间。 于是她看见陆环在当年S市的公寓上目睹她与厉风在车前告别,那一次她却不由自主地回抱对方,满眼羞涩,差点与之亲吻。等她坐上电梯,陆环掐灭烟,沉默地打开沙发旁救生通道的门离开,好似他从未来过; 自那以后,也就是上一世她所感受到的,陆环鲜少来M国看她。 她看见陆环在带她去中学参观的那一天焦急地找她,在大雨中遇见厉风,最后看见她身上的外套;同是那一天,他被正在投球的安静云砸到脚,却因为急着找她并未追究责任。 她看见陆环查到厉风借自己的势谈生意,却从未和她提过;她出事之后,陆环找一切渠道调查详细的情况,发现她手机里的一切始末,把撞她的那个酒徒送入牢中后,发疯般针对当时势头正盛的厉风,还被安静云曲解为为了争夺她。 最后,她看见陆环坐在驾驶座上,在高速路的拐弯处没有及时刹车,出了车祸。 她看见他笑了一下。 他说,陆晚时,我和你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收集表吗?” 一阵浓郁的男士沐浴乳香味袭来,与之相伴的是陆环好听的、清晰可闻的声音。 陆晚时松开抵住秒针的手,它比以往更快地全速往前,直到追平时间,一切复位回正常的原点。 “因为我送的表盒吗?” “是也不是。”陆环的头发还有点湿,着急出来和她待在一起,没有吹干,“你叫什么?” 陆晚时扑入他丝绸面料的蓝黑色浴袍中,嗅着令人安心的香气,眨了眨眼。 陆晚时,晚时。时。 她笑起来。 “陆环,你真的很幼稚。” 她回想起那个表盒,是她送他的第一个礼物。那时的陆环对她很冷淡——他对谁都很冷淡,不过正好,她最喜欢冒犯这些看上去冷淡的家伙。 那是他生日的时候。她比起他来没什么钱,就算花大钱送想必他也不稀罕,就随便买了个便携表盒送他。 陆环只扫了一眼,就继续转头练钢琴:“我有。” 她没收回笑眯眯的表情,依旧伸手。 “拿回去。” 陆晚时依旧伸手。 陆环停下练琴的手指,抬起来挡住她一动不动的视线,另一只手接过随意绑着一个蝴蝶结的表盒:“下次不要了,我不过生日。” 陆晚时很快接话:“生日快乐,陆环。” 尽管如此,她后来还是发现他把一切之前的大牌表盒都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只用她送的那个小破烂。 用着用着可能他也发现了她买的是地摊货,边缘发毛破破烂烂,就套了个防护套防止磨损,那套几天一换,比她这表盒贵的多。 陆晚时从他的怀里出来,垫了垫脚撒娇着说:“陆环,要抱。” 陆环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很听话的将她举起来抱住。 “陆环,亲亲我。” 陆环正有此意。 他将她放在一个彩盘的三鼎座钟的平台上,一点一点轻啄着她的唇角。 陆晚时双腿缠着他的腰,犹嫌不够,她夹紧了些,引着他更加热烈的吻如暴雨击打海浪般落下。 滴答,滴答,滴答。身下的座钟与他们深吻的吮吸声交杂响起,好像可以屏蔽掉一切外界的声音。 譬如。 “你们,你——!!” 陆晚时抬起眼,看着来人,拍了拍对她突然停下动作欲求不满的陆环。 他比她宽大的身形离开她,二人都失去了遮挡,正面朝向刚刚进来的两位长辈。 只见陆赟铁青着脸,身旁站着看清陆晚时的脸后由好奇转瞬大惊失色的罗姒,二人正僵直站着,不可置信地与他们对视。 120-130 第121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2 ◎“奸商。”◎ * 陆晚时摸了摸陆环的湿发, 带着罗姒先离开,将空间留给陆家父子。 房门合上,陆赟回过头刚要发难, 陆环淡淡瞥了他一眼,在陆晚时面前的温顺骤然不见,冷漠转身。 “我先吹个头发。” 陆赟憋了一肚子的节奏被打乱,又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败下阵来。 他坐到沙发上拧眉浏览消息,刚才想质问的话都快忘光的时候,陆环才姗姗来迟, 头发柔顺光滑地垂下来, 但陆赟知道这温和的表皮不过是伪装。 他看着陆环很稀罕地端着一杯茶细品, 哼了口气:“给我也来一杯。” “这是小时给我泡的。”陆环故意在他面前叫的亲昵, 话语落地, 格外心旷神怡,“要喝自己泡。” 陆赟拍了一下沙发扶手, 当即站起来转了两圈。 “你想清楚,你和晚时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外人怎么看我们陆家?本来就有闲话……” “而且你们可是——” “我们是什么?”陆环放下茶杯,身体后仰摆出生意场上谈话的姿势,“你我都知道,外人也都知道, 我们没有什么禁忌的关系。” 至于闲话。 如果他和她还需要因为闲话畏手畏脚,那么这么多年都白活, 陆家也白干了。 他气定神闲, 毫不在意, 似乎不久前那个进退维谷的人不是他。 陆赟一时间还没法接受这样的冲击:“你上次电话里和我说过, 你拿她当妹妹!” “你有录音证据吗?”陆环神色未变,“另外,我清晰记得我说的是家人。” “伴侣也是家人,需要我提醒你吗?” 陆赟听见他冷静的言语,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知道他是来真的。 虽说是父子,但陆环和他不同。他从不真的把伴侣当家人,把家人当亲人,但陆环对这些似乎都看得很重。 “我是想让你好好思考,你作为商人一向比我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拎不清?” “我现在谈情说爱是因为已经退下来了,你是事业正盛的年纪,找个像上官小姐那样的商人世家强强联合不好吗?晚时也好,就是没助——” “谁拎不清?”陆环手敲桌面打断他感动自己的话,皱眉不耐,“陆赟需要靠联姻博得助力,陆环不用。” 陆赟被他的话一噎,想起自己落后很久才得知的某些内部消息,都是陆氏百年基业如何在陆环的带领下走向新的巅峰,心中无力。 他挫败地说:“行,你厉害,你爱和她谈就谈吧!我现在管不了你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陆环挑眉。看来陆赟是真的年事已高,完全忘记他14岁就和他在某件项目上站在对立面、最后证明陆环才是正确的那一方的事了。 但他眼下只觉得陆赟的话语令人发笑——管不了他? “你管过吗?”陆环毫不介意的看着即将恼羞成怒的陆赟,“放轻松,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让我来阐述一个事实。从我记事起,我生物学上的父亲陆赟没有给我过过一次生日,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陆家人从不在乎这些; 我的家长会是秦管家去开的,生意上的事靠已故的祖父和自己摸索,虽然他也不喜欢我,但比一年见不到几次的您好上一些;您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和我母亲一样把情人带到家里来,后来就有了私生子女。” “等我长大进入陆氏,你就如你所说功成身退去谈情说爱,我替你料理了烂摊子和斗不过的老东西,接下来就是收拾你欲望泛滥的产物。” 对不存在的禁忌如临大敌,却对私生子女和情人网开一面。如果这就是陆赟口中的强强联合利益至上,那么这个所谓豪门真是烂到不可救药。 大多数得利者都偏爱找借口放纵自己在物质堆砌下如泡沫般泛滥成灾的欲望,实际上那只是他们无法节制的灾难。 陆赟无力反驳,摊开手:“你这不是在责怪我吗?” “如果你觉得客观叙述也叫责怪的话。”陆环平静地说,“有怨怼和期望才会责怪,我没有。” “你这么多年唯一正确的事只有两件,一,没有为了你宠爱的某些私生子女把婴幼儿时期的我掐死; 二,找到你所谓的真爱,对她很好,让她安心把晚时养在陆家。” …… 陆环不爱废话,说完就称还有工作送客出门。陆赟被“请”出去,想要去对面一头的房间找陆晚时谈,但又想到罗姒,还是叹了口气下楼。 他越想越混乱,电话响起,他心虚回头看了眼陆环的房间,点击接听。 “……好。我知道,你不是别人。” “你要多少?” * 陆晚时带罗姒回到她阔别已久的房间,掀开落地窗前的丝绒窗帘,给她倒了半杯红酒,母女二人站在窗边望向老宅里蓊蓊郁郁的树叶。 她们一人举着红酒,一人捧着牛奶。陆晚时咕嘟咕嘟地喝着,心想,外人对她们的评价应当反过来才对。 说妈妈是八面玲珑的社交玫瑰,说她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其实天真梦幻的人是罗姒,即使很难让人相信,但“游走”于富豪身边的她其实有点恋爱脑。 “晚时。”譬如此刻,罗姒开口就是问她的心意而非其他,“你想清楚了?真的喜欢他吗?” “也是。”她喃喃自语,“你一直都比我清醒。” “你爸爸……你的生父前两天又联系我了。” “他打听到你的履历,你的近况,想要见见你,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你还想着他吗?” 陆晚时放下空掉的牛奶杯,拿过酒瓶给罗姒又倒了半杯。 罗姒沉默地一口喝光红酒,把酒杯递给她,用手捂住脸。 那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她攀上高枝。可只有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 她爱他,在还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她漂泊异国当旅行作家,在公路上遇到紧急情况,深夜暴雪,是他路过好心帮助了她。后来他隐瞒资产与她恋爱,直到求婚她才知道他是那样的大鳄。 她生下晚时不久,他就出了柜。可大家都说,这是她这个虚荣女人的报应,也揣测她早知如此,只是为了名利形婚做戏。 “晚时,你不要像妈妈。” “你要幸福。陆环是个好孩子,我和他不熟悉,但他很可靠,对你也很好。” “不像是不可能的。” 罗姒惊讶地看向女儿,陆晚时点了点她的鼻梁。 “我的鼻子和嘴巴都像妈妈,所有人都这么说。” 罗姒愣了一会儿,这才笑了。 她咽下某些嘱托,只是说:“你陆叔叔看上去不是很赞同,我晚上去帮你说,放心。” “不用,陆环会解决好的。”陆晚时眯着眼睛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妈妈你也是,要是觉得陆赟不好也不用顾及我,直接甩掉就是,我和陆环都会支持的。” 罗姒脸上泛起红晕,羞恼着拍了晚时一下。 她知道陆赟是个小人。都说无商不奸,但他对她很好,对晚时也在明面上从未短缺——虽然她现在猜测到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陆环与她的双重施压,但晚时自己看上去更不在乎。 她的女儿,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 * 第一期的职场综艺播出之后,不仅直播在线观看人数和弹幕发送量创下新高,后来制作组熬夜剪出的录播节目也广受好评。 观众们反响激烈,医生们也逐个火了起来。尤其是陆晚时,从直播露面之后就冲上热搜,一路被好奇的网友扒,却越扒越令人叹服——美女、学霸、全能天才…… 当然,再往深有陆氏的人把控,他们也扒不到。 陆晚时刷着热搜,心里没什么感觉,却想去逗逗陆环。 他这两天有点忙,似乎在对付一个缠上陆氏的小公司,晚时一向不太关心这些。 她敲了敲他房间的门,有应答前就推门进去。 “陆环,你看网上评论了吗?他们都夸我人美心善,业务能力还很强!” “第一期的观察报告上,我得了一颗小星星哦~” 陆环正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忙什么,紧盯屏幕,听到她的声音才百忙之中抽空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屏幕,忍住笑意低声评价道:“幼儿园小朋友。” 陆晚时笑了笑。 陆环忙了一会儿,发现她没说话,又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她甜甜的笑。 越温和的笑出现在陆晚时的脸上,就越预示着危险。 他立马扶了一下眼镜,正襟危坐,认真直视她赞美:“小朋友,你真棒。” “是不是还要给你发朵小红花?” 陆晚时没说话,走上前跨坐在他腿上,感受到他身体一僵。 她皱起眉。 他紧张什么?又不是没坐过。 下一秒,陆环眼疾手快地移动鼠标,关闭了摄像头。 陆晚时回头。 “你在视频会议?” “嗯。” “……” “我没开声音,放心。” 很好。 今天会议一结束,“陆董腿上坐了个女人”就会传遍陆氏的每一个茶水间。 “所以你要给我个名分才行。”陆环单手环住她的细腰,“不然我会被胡乱揣测的。” 陆晚时眯起眼睛盯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怎么早不说在开会?” 陆环表情无辜,甚至有点羞涩:“我没想到你会……” 陆晚时哼了一声,摘下他的眼镜,用力咬了一下他柔软的唇。 奸商。 * 除开选手,节目组精心挑选出的“噱头”也收获了许多关注。最火的就是Lana,连带着苗芋的小组也被赋予很高的期待与声量,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厉风公司推波助澜。 与此同时,第二期也火速展开录制。 上次最后医生们分好了各自的小组与患者,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接触,这一期便主要是与患者日常的相处。 晚时回家后研究了带回的资料很久,根据以往的经验和罗姒本人的孕期心理分享,和这位产后抑郁的母亲相处融洽。 她们这组进度顺利,可备受关注的Lana一组却不尽人意。 午间值班的休息期间,晚时听小春说Lana情况不是太好,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盒可露丽走进她们那组的房间分发。 医生们都又累又饿,有现成的美味吃,自然对晚时敞开心扉。 一个医生羡慕地看着被Lana主动靠近的晚时问:“能不能分享下你的经验呀?我们真的很努力了,但感觉她就是不理人,比上次结束时还要冷淡些。” “她很久没回国,突然换了环境,虽然对母语亲切但还是有些拘谨。”晚时摸了摸Lana的头,轻声和医生们分享,“我当时也用了很久才和她走近些,你们刚开始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着急嘛……” 她讲了些在M国和导师总结出的前沿方法,以及Lana反应比较良好的舒缓音乐名,节目弹幕不断随之飘着。 【妹妹真的人好好……虽说是比赛,但这才是一个好医生该有的样子。】 【妹妹本来实力就超赞,也不需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分享啦。我每次看这种综艺最讨厌的就是找到解决方法却要揽独活,藏着掖着不分享的人!】 【说实话毕竟是选拔性的,分享是情分不分享是本分,但无论如何这组遇到困难陆医生去帮总是没错的!我要给陆医生投人气票~】 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苗芋拿着手机偷偷看屏幕里飘过的弹幕,羡慕又嫉妒的看了一眼陆晚时。 她买了多少水军,也没能比过陆晚时。而且对方看起来根本不在乎流量,破天的富贵接都不接,注册了社交账号除了科普心理知识就是转发蓝v账号的学术分享,连一个推广都没有。 她退出视频软件,挣扎着点开和厉总的短短两行聊天记录,想起他在办公室中交代的那些话,心里忐忑。 他说,Lana虽然关注度高,可自闭症就是从始至终一个沉默呆愣的样子,没有爆点。 “这个年代,你没有爆炸性的转折起伏,即使有一时关注也会被新消息分走,最后连变现都做不到。” 她当初当医生就是听说赚钱多好还房贷,谁知道国内医生又累赚的又少,碰上个医闹一辈子玩完。如果真如厉风所说可以火起来,那她,那她岂不是—— 可是,现在本该是最放松最好下手的时刻,其他人都还好说,陆晚时在Lana身边,吸引了成倍的目光,她做不了什么。 苗芋走上前:“好啦,别给我们开小灶了,你也累了吧?快去休息下,我来看着就好。” 周围几个正记着笔记的医生神色不快地看向她,她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陆晚时。 “好,那就麻烦你了。”陆晚时温和地说,“我也是希望最后能把Lana治好。” “毕竟我们都是医生,虽然是比赛,最终目的却还是为了帮助病人,对吧?”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陆医生真的好赞!】 【Lana小可爱一定会好起来的,好想听她开口说一次话呀……】 苗芋却想到了观众所说之外的另一层含义。 她紧张起来,挣扎着低下眼。 陆晚时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陆晚时没回分配的办公室,而是前往临时导播室拍物料,是上期节目后人气投票第一名的感谢镜头。 她边走边发了几条消息,推开导播室门的那一刻,刚好听见手机对面消息回复的声音,也听见导演在门中接通电话的声响。 “喂,诶,老板……没事,您有话就直说,我这边肯定办好……” 陆晚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轻敲门进去,走到PD和打光板在的地方。 导演没有顾得上看她,还在殷勤地对电话那头保证。 “好,我知道了,摄像头不够、拍的视角不全是吧?我也正有此意,其实我们有更多隐藏摄像头安装,只是没打开。” “那我现在打开!您放心,选手那边午休完我会解释,嗯嗯……” 陆晚时在一旁等待录制影像,分神留心着那边的动静,面色了然,却依然有些凝重。 她看着导演打开其余摄像头的开关,他面前的屏幕上瞬间多出好几排新的画面。 临时接到节目组通知的观众也提起精神,弹幕量一下变多。 【怎么突然开新的摄像头啦?】 【嘿嘿,节目火了呗,看的人多,导演就多加些视角。】 【太好了,现在可以近距离看到大家的脸了诶,我要看Lana小可爱和晚时大美女……】 【别花痴!口水收一收!】 …… 【等下,Lana那个组刚不是关灯去休息了吗?】 【怎么有个人?】 * 房间里。 Lana不喜欢午睡,一般就是静静坐在床上发呆。但她不常能感知到外界,所以和睡着了也没什么分别。 黑暗中,苗芋一边往她走,一边自言自语催眠自己。 “厉总说了,只要我火了,他会帮我还清房贷,也会让我住上沪城最好的别墅。” “这小孩本来就治不好了,陆晚时当年在M国治了几年也只是稳定住她的病情……” “她又不能和外界交流,活着也白活……我这是刺激疗法,说不定有用,说不定,说不定……” 她声线颤抖,双手也在抖,脚步越走越慢。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针管,里面有透明的液体。 针孔对准Lana的方向,她没注意到就在她们身侧,有一个比针孔还小的小红点,悄无声息记录下一切。 弹幕炸了。 【她在说什么???她疯了吗??】 【节目组的人都去哪了?没看她手里拿着针吗,那是什么啊!!】 【我报警了!!希望来得及,天呐!还好开了新摄像头,不然她这里以前是死角!】 【这破节目请的什么人啊,厉总又是谁……】 导播室里更是在她刚出现时就乱成一团。 “她在说什么?!!” 一个工作人员听到导演的震怒,连忙走到控制摄像头的台前说:“这才刚打开就……导演,要不我们先关了再紧急公关!” “不能关!!!” 导演却制止住他,看着弹幕对节目组的辱骂,闭了闭眼。 有流量是好事……更何况,增开摄像头是那位隐名的大资方爸爸的第一个要求,那边没发话,他不能关。 他只祈祷苗芋只是去晃一圈,什么也别做…… 但愿望落空,下一刻,他就看见她手上的注射器。 “她要做什么?” 有个声音说出他的所想。导演回过头,发现陆晚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报警吧,我去看看。” 她最后看了眼屏幕上的图像,眼神一暗夺门而出。 导演愣了一瞬,难以想象自己刚才被这位最温柔可爱的人气选手隐隐散发的气场压迫住。 他权衡一番后,还是拿起手机。 “喂,警察吗?……” * 苗芋还在自我催眠。 她没干过这种事,最坏也就是偷鸡摸狗。 厉总说,这药只是让人产生幻觉狂躁暴动,不会危及生命,而她口袋里还有利培酮液,一会儿发作了,就可以对症下药,成为她的救世主…… 她握紧注射器,慢慢抬起手。 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抓住手腕。 “谁!” 苗芋心慌到了极点,可抓住她的那只手虽然很小,却极其有力,她无法挣脱,情急之下想要给身后的人注射药物。 “我。” 陆晚时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苗芋动作猛顿,被她一个漂亮的肘击压倒,注射器滚落在地。 陆晚时将它踢远,把苗芋的双手锁在背后。 她看上去瘦小一只,却常年健身,身体素质很好,制服的动作也标准,苗芋只能束手就擒。 房间的灯啪嗒一声亮起,闻讯而来的警察将她们包围,捡起注射器当证物。 导演跟在警察后面,抱着平板一边看着弹幕一边擦汗。 洪水般的弹幕一半是夸陆晚时与警察们反应迅速干净利落的,一半是质疑节目组的背调和安保工作的,但流量成了断层第一,他真是有喜有忧。 警察从陆晚时手里接过满面苍白的苗芋,对她致以肯定:“感谢这位医生反应及时,麻烦你和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笔录。” 陆晚时点点头:“好。” 一片狼藉中,她回过头走到Lana身边,摸了摸她尚且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知发生何事的小脸,轻轻捏了捏。 “对不起。”晚时说,“让你受到惊吓了。” 虽然她让小春把药物在一瞬间换成了生理盐水,也让陆环派人告诉导演打开隐藏摄像头,可最好的情况是苗芋被劝阻,什么也不做。 然而人心不足。苗芋是,上一个医生是,厉风更是。这些主角都需要她们这些炮灰来成全,却不知炮火烧剩的灰,原本也是危险的火光。 她最后抱了抱Lana,回到警察身边,和万念俱灰的苗芋对视。 陆晚时扫了一眼尚未关闭的摄像头,问她:“你也是医生,怎么会这么做?” 苗芋没说话。 “你给她注射的是什么?我记得你刚毕业没多久,也没签单位或医药公司,哪里来的药物权限?” 苗芋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是厉总!” “是厉风逼我,他是一个老板!他给我的药!” 她扭头看向警察,眼神充满希望。铐住她的警察皱起眉:“带走。” 苗芋被他们压着离开,还不忘冲摄像头大喊。 “是厉风,厉氏的那个厉风!” “他有个网红公司!别光怪我,你们去查他!!” …… * 做完笔录,晚时又找机会在警察的陪同下和苗芋交流了一会儿,走出警局大门时已经临近日落时分。 天空晕染着淡淡的橘紫色,林荫道旁停着一辆车,车上靠着一个人。 陆晚时慢慢走向他,张开双手,被他走上前两步抱住。 陆环摸了摸她卷卷的柔软头发,温声说:“辛苦了。” 陆晚时抱紧了他,哼哼着:“还好。” “快要结束了?” “嗯……”她露出今天第一个舒心的笑,“运气好的话。” 讨厌的人,就要消失啦。 “我已经暗示了马赢他们,希望不要辜负我在他们身上浪费的那些时间。” 可她知道,即使是千夫所指,也不过只能威胁厉风的运。毕竟在原剧情里,厉氏才是他背后的大头。 “厉家会保住他吗?” 她抬起眼看他,一副担心的样子,楚楚可怜。 “以前可以。”陆环勾起嘴角,“现在不行。” 他重新拥她入怀,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像一只求夸奖的小动物。 “真是个坏男人。”陆晚时一点也不意外,声音却愈发自怜,“可怜我这只小白兔被你圈禁。” “…谁说你是小白兔?” “大家都这么说。” “他们没眼光。” 陆晚时咯咯地笑起来,像天使手中摇晃的小铃铛。 他们身后是城市繁华的马路,时不时有车飞驰而过,一切迅速移动的景象外,只有二人在静静相拥。 陆晚时想起在大学的舞台剧里看过的flash back,而他们成为中心独立不动的主角。 她问他:“厉宸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陆环坦然地开口。 “现在。” * 一天下来,互联网热闹的不得了。 先是直播平台因弹幕量过多崩掉,医院方火速调出药剂房的监控声明无责,节目组也检讨相关工作不到位,但绝对没有狼狈为奸的情况; 警方大力追查苗芋及其身后的“厉总”,厉风的照片先一步传遍全网,一水的酒吧夜店露骨合照。 他的社交圈在平台上被扒出,里面全是奢靡玩乐的图片,几个他的朋友“不堪其扰”,尤其是姓马的友人和一个梳着飞机头的男生,当即表示他们与厉风已经无关,并发出聊天记录。 厉风:「我说这些女的简直……不服的就花点小钱,再不服就打一顿关起来,嘿嘿。你看我家这个以前多刚烈,现在多乖。」 厉风:「你们真不和我一起搞公司?你会后悔的,小马。我爸说了,这公司赚不赚他也得赚……」 网友们顺藤摸瓜,从苗芋扒到厉风,又扒到厉氏。半天之内,厉氏旗下的影院遭到抵制,股价一跌再跌。 “一环接一环,招招致命!”办公室内,老厉总把手机砸到厉风身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让你一天少交点狐朋狗友,多和你堂哥那种才俊在一起学习,你不听,现在好了,出了事谁都来踩你一脚!” 厉风人已经傻了,坐在位子上双手抱头。 “这是……这是连环计…………” 苗芋那个贱人的供词他可以推翻,可事到如今他被全网抵制,准备的那些东西全白费了。 原本,他已经安排好了营销号炒作自己高富帅的身份以及和安静云的深情故事,钱都已经给了。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 老厉总看得更深,摇着他问:“你惹到谁了?!我问你惹到谁了!!!” 厉风茫然抬起头:“爸爸……” “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正要扇厉风,忽然被匆匆赶来的厉宸拉住。 “阿宸你别拦我!”老厉总恨铁不成钢,“你别总护着他,我今天就要收拾这个狗崽子!” 厉风拍背帮他顺气,无比贴心地倒来一杯温水。 “叔父消消气,小风还小,也不是故意的。” “我回国后多亏了您照顾,现在是我回报的时候了。”他目光诚恳,“让我来帮小风解决吧。”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标题是“坏男人与小白兔”~嘻嘻- 121章了诶,我喜欢这个数字,给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送一朵赛博小玫瑰(捧) 第122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3 ◎听诊器下的圆舞曲◎ * 厉宸出手, 果然很快扭转了事态。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马赢和那个飞机头男生同样花天酒地的图片,把网民讨论的重心转移为富二代间狗咬狗;又放出几个网红的偷税事件吸引炮火。 当然,这几个网红都与厉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一个甚至已经谈好了签约与后续规划。厉风心疼如刀绞,但和自己比起来,这些人自然也可以舍弃。 至于苗芋,厉宸去探视过一次,不知说了什么,暂时封了她的口。 老厉总满意地挂断电话, 重重拍了一下厉风:“好好和你堂哥学学!” “最后能压下来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我谨慎, 给她交代任务时都是在我的地盘线下私聊, 没有留下痕迹?” 厉风这么想着, 却只承受父亲的怒火不敢言语。回到家里, 就颐指气使起来。 安静云被他养着,轻易不出门,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两天她一心准备参加陆家的生日宴,节食塑形,正在客厅做瑜伽。 厉风一进门,发现她在做操,电视里放着欢快的音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关掉电视狠狠揪住她的头发。 “我在外面要死要活, 你就在这里悠闲做操是吧?!” 安静云被他弄疼,下意识流下两滴眼泪。厉风心软下来, 又开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歉。 “叮咚。” 门铃响起。 晚时在门口收回按铃的手, 听见小春播报里面的情形, 皱起眉。 原作的女主视角, 不仅臆想着男配的青睐,就连和男主的爱情都是虐待下滋生出的幻影。 以她的视角看,这两人像npd和bpd的相互折磨,又像斯德哥尔摩。如果他俩与她无关,倒是可以作为研究对象观察,她也刚好写过一篇有关love addict的论文。 门被打开,她掐准时间换上一张天真纯洁的笑颜,只是眉宇间有淡淡的忧虑。 厉风看见她,很是惊讶:“陆晚时?” “你来做什么?” “你说过,回国后邀请我来你家做客,可你一直没有这么做。”陆晚时凝眉,眼神委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眼睛红红的,一如在M国最后分离那天:“……不可以吗?” 厉风呼吸停滞一瞬,连忙回神:“当然可以,快进来。” 他想起她也在那个节目上,心虚地眨了眨眼,被晚时贴心的收入眼底。 “没关系,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要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人,而非轻信他人的话。” 她话语坚定,两颗琥珀般的眼睛清澈无比。 “认识这么久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认识这么久了,我当然相信你——我知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渣,甚至更加恶劣。 厉风心中感动,却愈发不敢直视她,转头去叫安静云给晚时泡茶。 安静云看着落落大方的晚时,听见厉风的指使很是受伤,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尽管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利用厉风,可心中还是不爽。 不过,厉风让她给陆晚时泡茶,不间接说明自己是主人,她是客人吗?主人招待客人,天经地义。 她又安下心来。 陆晚时静静听着厉风对马赢的吐槽,感慨一声他对她毫不设防的心态,忽然伸手拿起桌上随意放着的打火机仔细观察:“你现在还抽烟吗?” “最近抽的多。” 厉风觉得打火机有些危险,不是陆晚时这种娇娇小姐敢碰的,她摸了一会儿后就抽走放入裤兜。 他其实烟不离手,但还是找着借口:“你懂的,网上的人乱说,我心烦。” 陆晚时腼腆地笑了笑:“那个,茶水还没好吗?我好渴呀。” 厉风“啧”了一声安静云,起身回头:“我去看看。” 他走后,陆晚时站起来,随意转着,假装欣赏了一番男主的室内装潢。 审美真差。 不过也不是她的地盘,她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走到书房里,让小春检索着里面的文件,伸手嫌弃地将几张纸塞进包里。 “你在这里干嘛?” 她刚整理好一切,身后就传来安静云充满敌意的声音。 陆晚时回过头轻笑:“我还没转过他的家呢。”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安静云说,“茶泡好了,走吧。” 陆晚时点点头,走到她面前,突然开口:“你最近过得好吗?” 安静云挺起胸:“我很好。” 她抬手整理头发,露出脖子上的吻痕。 陆晚时如她所愿看见了,但不幸的是,她也看见了对方抬手时不小心露出的腰上的青痕。 “你爱他吗?”她问,“厉风。” 安静云怔了怔,随即笃信地说:“他爱我。” 陆晚时别开眼:“你真的很别扭。” 安静云觉得自己赢了:“我知道你嫉妒我。” 陆晚时懒得多费口舌,越过她往门口走,从包的另一夹层中取出邀请函递给正走向她的厉风。 “你这就要走了?”厉风瞪了眼她身后的安静云,“是不是她不懂事……” “没有。”陆晚时笑了笑,“我突然有点事,今天来主要是给你送这个的。” 黑金设计的邀请函看上去十分高级,充满了陆家一直以来的高贵典雅。厉风接过来,听见陆晚时说:“流言蜚语不会影响我们间的关系。” 因为本来就是死敌。 “陆家的大门,会准时为你们敞开。记得来哦。” * 从厉风的独栋出来,夏风缓缓吹过带来清凉,也吹散了刚在独栋里染上的讨厌感觉。 陆晚时戴上耳机,轻点一下,里面传来清晰可闻的争吵声。 她刚才把超小型的窃听器趁其不备装进了打火机里,此刻历风与安静云正在争吵。一个质问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为什么又让别的女人进门;一个指责对方给自己丢了面子,只是他养的一只宠物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最后,他们吵着吵着,厉风动了手,安静云哭起来,又不知为何点燃了某种氛围…… 陆晚时皱起小脸,嫌弃无比地关掉窃听系统交给小春。还有刚到处转时留下的针孔摄像头,也一并给它筛选处理。 她一直忙碌,习惯规划时间用高效的处事填满生活,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刻,慢慢顺着林荫道路散步。 这边该是闹市,她侧头看见对面的市集,正是陆环给她买可露丽的地方,便弯起唇走进去排队。 却忘记了,她如今已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还很火。 “小晚时!!” 陆晚时听到女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激动声音,微微挑眉侧目。 “啊!真的是她!!” “她看过来了,超级可爱!!!” “小兔子一样,脸蛋看上去也软乎乎的,呜呜……” 一群女孩子围住她,陆晚时刚好接过店员递来的可露丽,带着她们先离开排队的区域。 站在女生中间,她糯糯地说:“你们好。” 周围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姨母心要被萌化了………………” 有个胆子大些的女生上前要了合照,后面的也全跟风起来,陆晚时看上去内敛温和却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合完照,又请她们喝了牛奶雪冰。 她甚至眼尖地瞥到有个女生把合照和饮品发在了社交平台上,一下就涌来无数网友羡慕嫉妒,但想着自己快离开了,也就没有阻止。 她走之后,那几张照片就上了热搜。 于是陆晚时走着走着,又看见一辆熟悉的座驾。 这车,这整齐的“A00001”车牌,除了他,也没别人。 果然,车随着她的步子越开越慢,车窗摇下来,露出陆环的脸。 “上车。” 他话音没落,陆晚时就抬脚往车门处走。陆环轻笑一声,十分愉悦。 陆晚时上车,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检查一下手机上有没有被装定位器。” “只有给别人装监控,观察别人定位和生活的人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陆环调侃,“建议你先检查热搜。” 陆晚时笑眯眯看着他:“你不情愿哦?” 陆环表情诚恳:“乐意之至。” 陆晚时满意地点点头,打开社交平台,热搜第一就是她的偶遇图和合照。 所以他是看到热搜后分析她的路线,开车来接。 陆晚时挑眉:“你不是有事吗?” “结束了。” 因为陆晚时上节目收获很多喜爱和关注,陆环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有粉丝狂热表白。他一向强势自信,对此也表示不屑,眼不见为净。 即便看上去云淡风轻,但他转头就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首次接受了知名财经杂志的访谈,还一下接了两个。 陆晚时精准评价:“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就是个小心眼。” “嗯。”陆环坦坦荡荡,“我是。” 陆晚时哼哼着,心情不错地看向窗外,忽然疑惑道:“这不是回陆宅的路。” 陆环当然知道。 他牵起她的一只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你可以期待一下。” * 车辆驶入一个静谧的庄园,离市区不远不近,环境幽美。陆环在一幢黄白相间的巨大建筑前停下,陆晚时下车一看,门口整整齐齐写着八个字。 時環医院,接诊大楼。 陆环走到她身边适时开口:“独立精神病院。” “这只是沪城的总院,以后会有更多的分院建起来,不仅是一线城市,每省都会分区设至少两所。” 他们走进去,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座谈室、研讨室、诊疗室、药剂房……食堂和活动用的礼堂看上去尤其不错,就连M国世界顶级的Mclean Hospital也不过如此。 “除此以外,还有负责新型药物研发的实验室,药企药田,医疗团队,保险团队。” 转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陆环推开桌上被放置的试管等杂物,把几沓厚厚的文件和一支钢笔递给她。 陆晚时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将这些东西交给她的协议说明,只等她签字。 她从不和他客气,执笔签名,墨迹漂亮。 陆环看着她没细读文件就签署的动作,轻轻摇头,却抿唇忍笑。 陆晚时知道他又得意到了,不过她就是这么信任他。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虽然与他提过这个话题,但那是在不久前。这些东西如此齐全周到,并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我出国?” 陆环坐在她对面,撑着脑袋看她签字,时不时整理已经签署好的文件。 “再猜。” “我上大学?” “嗯。” 陆晚时签完最后一个名字,盖上钢笔:“……可我那时都没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当一名医生。” 她还跟着他进陆氏学了好久呢。 “无所谓,买来给你玩。”陆环从她手中接过钢笔,“反正这些都是你的,你想当医生也可以,想当老板运营也可以,想当甩手掌柜请人打理也可以。” 陆晚时由衷感慨:“陆董财大气粗。” “这里现在有两个陆董,你在说哪个?” 陆环以前听别人叫自己陆董都觉得理所当然,听她这么称呼,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有时候想,要是她和他一样进了陆氏,或者自己开公司也不错,他们的事业就可以交集甚至同频……但她有自己喜爱的东西,成为一名医生,他更为她高兴与骄傲。 有人说医护人员都是白衣天使。而他觉得她既是善良的天使,又是狡黠的恶魔;是纯洁的兔子,也是黑心的狐狸。和她喜爱的圣诞玫瑰的花语一样,有种矛盾的美。 他这么想着,一转头,发现陆晚时与他心有灵犀,也是一副医生的样子。 但,是真的“医生样子”。 她打开了办公室里橱柜的门,从中取出白大褂穿上,又挂了一个听诊器。 “这位先生。”她眯眼笑着,“要检查吗?” 陆环闻言靠在桌上,向她皱着眉敞开怀:“帮帮我,医生小姐。” 陆晚时走近他,摘下他的眼镜给自己戴上,看上去更加严谨。 她一只手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衣的扣子,另一只手将冰凉的听诊器贴上他被衣料半遮不遮的胸膛。 “糟了。” 她故作吃惊,凝眉担忧:“患者先生,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陆环也配合她一副胆怯的样子,声音都低沉下来:“那请问这位医生,我该怎么办?” 陆晚时认真思索后得出结论:“可能是心病。” 陆环深深看着她:“对,病入膏肓了。” 心病?相思病也是心病,他今天有半天没见她,应该的。 陆晚时撇撇嘴,轻柔地移动听诊器,慢慢打着圈,陆环闷哼一声。 她见状收回手,叹了口气:“无药可救,下一位。” 她装作往外探看的模样,好像真的在叫号下一位病人。陆环捉住她的手腕,环抱住她。 “无药可救。” “人可以。” 他翻身与她位置调转,抱着她放在桌上,用手护住她薄薄的背,温柔吻着。 桌上的试管和试剂瓶被弄倒,还好里面是空的,碰撞到一起,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舞曲,就像他曾教过她的那样,也像在N市的那一晚。 他们十指相扣,合跳另一种华尔兹。 圆舞曲高潮迭起。陆晚时看见他身后的茶桌上放着圣诞玫瑰,她戴着他的眼镜,镜片上起了雾,迷迷离离看不清,只觉得这花像是前几天他说的奖励小红花。 做对事的小朋友,会得到奖励。 陆晚时用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 她有一双医生的手,不做美甲,指甲剪得短短的很整齐,用保养油涂过,呈现健康有光泽的浅粉色。 粉粉的指甲点着他,从喉结划到听诊器刚刚落下的地方。 “陆环。” “期待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的时候看到“京A00001”这个车牌估价两亿,下辈子我也要当大富翁!(拳打脚踢空气) 第123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4 ◎礼物,告白,焰火◎ * 周末, 罗姒的生日宴上宾客云集。 因为是50岁的生日,所以陆赟亲自大操大办。陆宅的每一棵古树上都挂满了星星灯,每一丛灌木里都插满了鲜红色或粉色的玫瑰。偌大的庄园里气球与彩带齐飞, 很是气派。 人群中,却传来了不太和谐的争吵声。 老厉总留在公司忙事情,厉风今天身边只跟了安静云一人,遇上旧友变新敌的马赢,充满火药味。 “马赢你这个白眼狼,我对你哪里不好?拿你当兄弟, 你就那样在网上背刺我!” “你拿我当兄弟?” 马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们还真没说错, 厉风一向瞧不起他, 只把他当做跟班。 不然为什么说他是白眼狼?吃了他的拿了他的拿才是白眼狼!他虽然想攀上厉家, 可也是自有门户的! 他讽刺道:“你还是先别管我了, 想想你自己吧,也难为你爸一把年纪了, 自己位子都守不稳还要给你擦屁……” “吵什么?” 厉宸严厉的声音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马赢顿时住嘴。 他爸说了,厉家现在看着一团糟,实际上老厉总和其他长辈都很信任厉宸,这小子绝不简单,早晚主持大局。 他不敢惹厉宸,灰溜溜走了。厉风趾高气昂地瞪了他一眼, 对厉宸抱怨:“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就是他爸刚买了辆跑车给他吗?……” “你也想要?”厉宸问, “想要就买。” 厉风叹了口气:“哥, 你也知道我家……” 厉宸笑了起来, 掏出手机操作几秒, 一笔巨额汇款打到了厉风的账户上。 “哥说了,想要就买。” 厉风抱住他:“一秒打钱,够意思!我这就下单!” 他不顾一旁安静云的劝阻掏出手机打电话订购,远处的落地窗前,陆晚时穿着上次选好的礼服裙静静看着,勾唇一笑。 “看什么呢?” 房门没有关,陆环一身墨绿色西装走进来。 陆晚时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裙子的薄荷绿色面料,愉悦地将手伸出来悬在空中。 “看有人自掘坟墓。” 陆环了然,伸手扶住她白皙的小手,捏了捏掌心的软肉,牵着她一路走下木质长梯。 他们走到房外,绕过玫瑰花海,和途径的宾客们问好,在喷泉边搭起的舞台前停下。 这里是人群的中心,舞台边缘坐着乐队演奏,罗姒在台上对着话筒向宾客们表示欢迎与感谢。 空中到处都是玫瑰花瓣,陆晚时在花瓣雨中登台,递给罗姒一个礼盒。 “妈妈,生日快乐。” 罗姒笑着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本打印下来、图文并茂的活页册。内页是一些营养菜谱和健康注意事项,分类齐全,包括但不限于美容养颜、乳腺疾病预防…… 她知道晚时在大学里选修过营养学相关课程,在M国考取了营养师资格,眼下很是感动,大眼睛闪动着泪花,被女儿安慰着才没泪洒舞台。 陆晚时走下台,和人群最前方的陆环相视一笑,走到他身边,却从手包里取出另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他。 “这位小朋友,你也有礼物。” 陆环很惊讶:“还有我的份吗?” “谁让你是个小心眼呢?”陆晚时背手,扬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别人有礼物的时候你没有,会哭鼻子吧?” 陆环掩不住笑意,笨手笨脚地打开礼盒,从中取出一块怀表。 怀表是中世纪的款式,闪着好看又典雅的金色光泽,中间有一个油画质感的小兔子,被琥珀与玉石相间的细圆环围起来。 里面的指针是蝶型的,表盘上刻着一行花体英文。 “Vanessa . Lu” 可以是她的英文名,也可以是她和他。 陆环的笑容淡下去,眼底的欢愉却更盛:“怎么办。” “我真的要哭了。” 最让他想哭的是,他很想此刻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可惜她还没同意和他公开。 陆环瞪了一眼远处的厉风,眼神凶狠,哪里有面对她时的柔情温驯。 晚时却捏了捏他的手心,像刚才下楼时他对她做的那样:“不止这一个。” 紧接着,她又扭头回到台上和罗姒耳语几句,罗姒笑着下了台,把话筒和中心留给她。 陆晚时先是祝了妈妈生日快乐,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又可爱风趣,引得台下众人善意欢笑。 祝福结束后,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我今天,想要对在场的某位先生表白。” 宾客们的笑容戛然而止,都或惊或喜看着她,也有上次欢迎会不在故而不知内情的人觉得陆家这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还没开窍,只是在开玩笑。 一片短暂的寂静中,陆赟端着酒杯咳嗽两声,没人理他,他又更用力地咳了一声。 有不明所以的老友关心:“老陆啊,你感冒了?” 陆赟:…… 你才感冒了!一个二个都听不懂他的意思吗! 陆晚时接着说:“我和他认识很久,第一次见面,他高高在上,不怎么搭理我,那时我脸上像这样笑着,心里觉得他讨厌极了。” 她露出一个更加甜美的微笑,陆环低头笑了一声,再次看向她。 “那时我没想过会有今天,我以为我会一直讨厌他。” “我讨厌他,所以想让他陪我淋一淋雨;讨厌他,所以总是惹他生气,看着他无语却无奈的样子偷笑。” 陆晚时在花瓣雨里轻轻抱怨着,一字一句也像花瓣温柔地飞舞。 “他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但我喜欢他。” “我一直明白我们身上都存在流言蜚语,他没给我说,我装作不知道。”她话锋一转,“但有或没有都不重要,我用我的眼睛看他,看独一无二的他。 不存在于谣言中,不存在于他人定义的故事情节里。” 听到这里,朱曼琦这个cp粉只恨自己没带上横幅过来。 就应该找人做块爱心形电子灯牌,滚动播放“双陆cp天下第一!”才对!!! 她黯然伤神,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诡异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她一看,喔唷,厉风。 还真是脏东西。 厉风挺着胸膛,很是自信又无奈地看向舞台上的陆晚时。他身后的安静云时而瞄瞄厉风,时而看看陆晚时,一会儿眼神紧张,一会儿又怨恨,可一会儿又充满自得起来,挽着厉风的手越来越紧。 朱曼琦在心里说:两个戏精! 突然,厉风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潇洒一笑,认出她是晚时的好友后理了理衣领开嗓:“晚时也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 朱曼琦皱起脸:“有你什么事?” 厉风瞪了她一眼,清清嗓子抬高声音:“当然有我的事,你能不知道?陆晚时喜欢的人就是——” “陆环先生。” 比他声音更高的是台上话筒的声音。 少女嗓音柔美,带着一丝被娇纵者独有的底气,咬字无比清晰。 “陆环,你还在下面傻站着干嘛?” 在众人了然于胸或惊掉下巴的注视下,陆环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向她。 乐队停止演奏,撒花瓣的人也停下来,陆晚时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难得面红的某人,将话筒移开逗他。 “不哭了?” 陆环温柔注视着她,眼中却好似有烈火过境。 “有比哭更重要的事。” 他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俯身吻下,背对发出惊呼与起哄声的人群,用比她宽大许多的身体遮挡住她。 他的确是个小心眼。 接吻也好,拥抱也好,她那些腹黑的小坏心也好,他都想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陆环缓缓和她两唇分离,又停留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小声贴着她细语:“讨厌我?” 他想借机再次吻下,却听见身后传来厉风等人的吵嚷声。 陆环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真正讨厌的家伙在那儿。” 陆晚时伸出手,任由他牵着,边走边和他耳语。 “你知道最令人绝望的是什么吗?” “被逼入绝境只是寻常,最绝望的,是在危难临头时救他一下,让他感觉自己处处都是生机,所有人都信他、帮他。 ——最后一脚狠狠踹下,踹进布满烂泥的深谷底部,永远永远无法翻身。” * 这头,厉风正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会是陆环,怎么可能,她明明就对我……” 陆晚时说的是他啊!!!怎么会是陆环???? “她一定是被逼的!”他灵机一动,笃信地大声说,“陆家这种豪门强势,陆环又是那样一个人,肯定——” “我看你有那个臆想症!要不挂个号让晚时给你看看呢?”朱曼琦是个豪爽性子,本身就烦这种臭男人,又见他冒犯了自家的cp,顿时指着他鼻子骂,“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以及,把你身边这位在别人好日子里哭哭啼啼的小姐带走,ok?” 厉风正欲为晚时对他的痴情辩解,听到她最后的话,转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安静云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看上去,比他还要激动。 安静云大口大口抽着气,像要难受到无法呼吸:“不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陆晚时喜欢的人是厉风!”她崩溃地说,“陆环他喜欢……” 她想到一个事实——他甚至没和她好好说过一句完整的、在礼仪之外的话,就突然说不出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可他对她那么好,她两次冲撞他,他都温柔的没有计较…… “他们是兄妹!这样不对!” 人群中有个红头发男生,听到这话一个激灵,顿时跳出来习惯性辟谣:“大姐你活在哪个年代?说过八百遍了人家没血缘关系,陆小姐连户口都没上过,你在这里当什么封建恶人?” 天晓得当年被陆环逮住传播陆晚时在厉风欢送会上的视频,他们后来辟谣跑断了腿,结果最后陆环放个什么消息都逼着他去干。 他对每个新进沪城圈子里的家族都说过一遍:“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哦,我们这里最牛的那个陆家,人家年轻一代的陆先生和陆小姐是继兄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哦!!” 厉风没空探究安静云抽什么风,狠狠捂住她的嘴按了一下,安静云咬到了舌头,疼的说不出话来。 他扭头,看见陆晚时往这边来,想到她不久前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愈发笃定她刚才是被逼迫或开玩笑的,挺胸抬头充满希望地看着她。 陆晚时冲他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却在厉风越来越亮的眼神里打了个哈欠,靠在陆环的臂弯里。 “真碍眼,保安呢?”她懒懒的问陆环,“怎么还不把他们赶走?” 穿着制服的保安闻讯赶来:“抱歉,小姐,是我们疏忽了。” 他走上前用力拽了一下大受打击呆在原地的厉风,想到什么,严肃地问:“能出示一下邀请函吗?我昨天背过宾客名单,没有你这个人!” “胡说!”厉风大声反驳,“我的邀请函是你们家陆小姐亲手给我的!怎么可能没有?!” 陆环适时接话:“你给他了?” 陆晚时表情无辜:“没有呀。” 厉风指着两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从兜里掏出已经皱巴巴的邀请函,黑金配色一出,宾朋哄然大笑。 他不明所以:“笑什么!笑什么?!!” 男保安立马押住他,又上来一个女保安押住安静云。 “今天的邀请函是陆赟先生亲自设计的,因为太太的英文名是Rose,邀请函采用了粉红配色,摊开有一朵剪纸玫瑰花。” “你这是哪来的劣质品?” 厉风还想控诉这就是陆晚时的手笔,便被保安捂着嘴带离,穿过人群的时候还听见保安队长向陆晚时低头认错:“对不起二位,我以为这种看上去有头有脸的客人不会做这种事……” 一直到被丢出陆家的大门,上了自己的车,厉风还没缓过神来。 陆晚时,不是一直喜欢他喜欢到抛下一切追到M国的小白兔吗? 他心烦意乱,旁边安静云的哭声更让他烦躁。 “哭的和谁死了一样!你到底在哭什么!” 安静云此刻撕心裂肺,已经丧失了理智:“他明明要喜欢我的……” “他对我那么温柔,两次了…别人都说他强势,他对我体贴,只对我体贴……吗?…………” “陆环,我为了你什么都做了,甚至一而再找和你一样圈子的人,就为了你啊………… 你为什么就是不看一看我……” 厉风本看她伤心流泪,难得耐心听着,却一点一点黑下脸。 “你……说什么?” 安静云看见他冷森的眼神,不由抖了一下,止住哭声。 车内只剩下厉风冰冷震怒的质问。 “为了陆环?” * 小插曲结束,在场各位都是人精,又像没事人一样插科打诨过去。 不过鉴于闹剧双方一贯的风评,100%的宾客一致认为,是厉风自己抽风,最近狗急跳墙找存在感,和一直乖巧可爱的陆晚时半点关系没有。 陆赟觉得自己有必要稳定人心,习惯性咳嗽两声,又想到刚才的吃瘪,立马停止咳嗽登台讲话。 陆晚时听着听着,有些意外。 陆赟刚刚还一副不赞成她公开的样子,现在在台上倒是一口一个准儿媳,一口一个两小无猜天定良缘了,还又承诺要送自己几块地。 “呀。”她扯了扯旁边春风得意的陆环,“陆叔叔人突然好起来了。” “他好歹也算是一个商人。”陆环帮她拿了一块牛奶丝绒小蛋糕,理所当然地说,“虽然不成功。” 都已经明牌了,他要是还一副否定的姿态,陆家面子上怎么说得过去?而他就算反对陆环陆晚时也照样会在一起,他的老脸又往哪儿搁?如果不蠢,就必须支持,还要大力支持。 “很恶毒的评价。”陆晚时吃着他喂的蛋糕,笑眼盈盈,“但很中肯。” 不知道自己刚被中肯评价过的陆赟发完言,在一片恭喜声中昂首下台,走到二人身边,苦口婆心地对陆晚时说:“晚时呀,叔叔知道多嘴,但今天必须说说你……” 陆环淡淡:“知道还说。” 陆赟气的差点没挂住脸上的笑:“人家小晚时一向最乖巧听话,都是被你陆环给带坏了!” 陆环挑眉,望了一眼旁边的陆晚时,用眼神问她:是吗? 晚时天真清澈的眼睛回望过去:是呀。 陆环抿唇点点头,很虚心地受教。 陆赟以为他难得赞同自己的话,舒心起来,又开始对晚时说:“叔叔不是不赞同你们,恋爱自由嘛!我有什么不赞同的?” “就像我和你妈妈……” 他终于切入正题,陆晚时和陆环对视一眼,皆是早有预料。 罗姒最近在和陆赟闹小别扭,就算是今天也没和他同台,但这也不能全怪陆赟。倒是因为秦管家识人不清,没做好调查就把一个长得漂亮又心怀不轨的女佣安排到陆赟和罗姒的房间打扫,结果女佣当着她的面勾引陆赟。 让管家处理女佣,结果听说这位老管家年纪大了心软,只是训了一顿,还给她安排了个新工作;想让陆赟责罚管家,却又顾忌他对陆宅众人尤其是两个小辈来说都是亲人般的存在,没忍心罚,就只能和陆赟冷战。 “你妈妈也是,虽然吃醋可爱,但不可以不理我呀。”陆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样,你去和她说说,你一说她肯定听…”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陆环打断他,“你多大了?” 陆赟被他的气场唬住,又不愿承认自己被儿子吓到,哼哼唧唧离开了。 陆环帮陆晚时擦擦嘴角,突然开口:“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用管我,更不用管他以及周围任何人的话,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 陆晚时把最后一口小蛋糕放入他嘴里:“放心吧。” 她和妈妈是母女,但更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相互尊重,互不干涉,亦不需要为彼此迁就退让。 这一天很快到了晚上,陆晚时果然如陆环说的那样换了好几套礼服,搭配的首饰更是没有重复的,个个价值连城,让来宾们又感叹了一把陆家的财力。 临近零点,花园里刚刚进行完一场露天舞会,陆环得偿所愿,光明正大揽着晚时漫步。 “今天就要过完了。” 陆晚时看着漆黑的天空,突然开口。 “陆环,我喜欢今天。” 陆环想起她的那番表白,心中一片柔软。 “我也是。” “而且,我猜你也会喜欢明天。” 陆晚时眯起眼睛勾唇瞥向他,陆环看了一眼被放在西装胸兜里的怀表,捧着她的脸往上扬。 现在是二十三时五十九分,距零点还有一秒钟。 “陆晚时,明天快乐。” 尾音落下,衔接上一声轰然巨响。 夜空中五彩缤纷的焰火如满天星般绽放,又如蒲公英般四散开来。花,彩绸,水晶,一切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漫天绚烂的焰火。 焰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不知道是谁先俯身或踮脚亲吻对方,又或许是同时。 嘭。嘭。 烟花绽放。 同一时刻,互联网上也被投下一颗惊天炸弹。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看赛博烟花!(做法)(买烟花)(买火柴)(划拉划拉)(嘶—啪!)(点)(捂耳朵跑走)(biubiupiupiubiu!!!!)(噼啪噼啪!)(哇!) 第124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5 ◎打脸男女主◎ * 时间回到半天前。 厉风一路沉默的将安静云带回家里, 关门后直接推她在地。 安静云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掐住喉咙:“为了陆环?你都是为了陆环?” “我就说你前阵子怎么突然改性子主动联系我,是因为他?!” 安静云用力挣脱开, 边咳嗽边说:“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最初她只不过是听说有很多富家子弟会去那个卡座,又想多赚些钱才边上学边打工,可一去才知道,像陆环这种家教严的精英根本不会踏足这种地方,却兜兜转转被厉风发现,从此纠缠不休。 她承认她的确在利用厉风接近陆环, 但不也没成功么? 厉风冷森森地瞪着她, 一声狞笑后, 红掌印落在安静云白皙素净的脸上。 那上面还有她今天精心描画的妆, 厉风越看越觉得是自己被侮辱的证据, 从身后随意抓起烟灰缸就要砸下去。 “不。” 安静云颤抖着说。 “你不能这样!我有你的孩子!!” 怀孕是前几天意外发现的,她原本没想好怎么对这个孩子, 可现在…… 厉风停下动作,半晌后,将烟灰缸砸到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他沉沉地说:“你确定是我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安静云不堪受辱,“我每天都在家里,除了跟你或者跟你知道的女性朋友出去,你让我出门吗?” 厉风抓起她的下巴:“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 他狠狠撇开她:“我会让医生朋友来给你检查, 如果是假的,你自己知道后果;如果是真的, 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胎, 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还想着别人了, 知道吗?” 安静云猛地点点头。 她想, 他真好,她都不爱他,他居然没有责罚,还为她请医生。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是他。 厉风出了门,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边笑边流泪:“宝宝,妈妈以后一定和你爸爸一起好好爱你,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三口之家……” 厉风走后,一路开车到了一家熟悉的会所,点了一桌酒和陪酒的人来解闷。 喝着喝着,场面不可控制起来。借酒消愁过后,他衣冠不整地直接躺倒在沙发上。一个小姐和他调笑取乐,用一个削好的苹果换走他的打火机,他胡乱点点头,沉沉睡去。 他睡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当然也无人会提醒,直到大中午被来找他的老厉总打醒,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厉风被他拽起来,摆摆手先转头吐了一道,边擦嘴边说:“爸?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你给我睁开眼自己看!!!” 厉风心烦意乱,心想这一天天的闹剧怎么没完没了?他接过手机一看。 这下完了。 #厉风艳照门##解密——厉风是谁?沪城厉家大起底!##厉氏集团厉风深夜醉酒豪掷数十万金# #知情人曝厉风囚禁女友##厉风女友 打胎?##厉风到底有几个女友# #苗芋供词厉风##苗芋家人实名举报厉风威胁##厉风药##Lana事件背后大boss 厉风杀人未遂!# #厉风录音#…… 入目是自己相关的热搜词条,密密麻麻,几乎每个关联事件后面都标着“爆”,这等架势他想象过,却不是黑稿而是红稿。 而且大规模集中爆出来的时间是在今天零点,他一觉睡过去,早已让舆论疯狂发酵,所有人都在骂他心虚不敢回应,甚至跑到厉家的线下产业去抵制,规模比上次的大的多。 他呆愣愣看着网友们的回复:「我天,这什么法外狂徒,进口禁药给小孩子注射,为了火???」 「他女友谁啊??有认识的吗?能不能把她救出来啊?」 「听了他和她女友吵架的录音,他好恶心,还说她只是宠物,救救我的耳朵!」 「你们听他苗芋事发后和下属的录音了吗?之前他澄清我就不信,果然反转了!他还说这点小事她都办不好,太恶劣了!!警察呢?快来抓他!」 “这是有人在黑我!”厉风刚刚吐过,脑袋清醒不少,“肯定是的,这么多东西这么大阵仗,爸,你得帮我!!” “堂哥呢?!他不是说和苗芋那边说好——” 老厉总捂住脸没说话,厉风皱眉不解,突然听见两声响亮的敲门声。 厉宸推门而入,看上去风度翩翩,像是一个救世主。厉风喜极而泣:“堂哥,你快帮帮我!” 老厉总推开厉风,转头狠狠瞪着厉宸:“……是你?” “我?我什么?”厉宸张开双臂儒雅地笑着,“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罪魁祸首不是你们吗?” “我来,只是为了帮正义的警方看住你们,免得你们跑掉。” “堂哥?”厉风的笑还来不及收回,“……你在说什么呢?” 老厉总气得快要吐血:“你还喊这个白眼狼堂哥?!” “你看不出吗!要是没有他里应外合,苗芋怎么会突然一起反掉,不,从一开始他说解决好了就是在骗我们的,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他信任这个谦虚又懂退让的小辈,信任他和厉风间的兄弟情,甚至最近分了权给他,就为了让他好好帮他们家…… “你爸当年没争得一席之地被赶去M国,他那创业的第一桶金还是我给的!你、你们现在就这样对我,你x——” “叔父,注意素质。” “大家都是生意人,就别说这些虚的了。”厉宸笑眯眯地提醒,“另外,我建议您们好好考虑和我说话的态度,毕竟欠债人怎么能对债主蹬鼻子上脸呢?” 老厉总不明所以,刚想指着他骂,忽然看见身旁厉风石化般的模样,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厉宸掏出手机,点开账单一条一条口齿清晰地念出来。 “昨天,厉风向本人借款1000万元,购买限量跑车一辆。” “6天前,借款50万元,购买典藏款干红一瓶。” …… “xx年3月19日,借款32万刀,购买……” …… 他念的金额除了第一条的一千万,其余的单拿出来对老厉总来说都不算什么,可别说是眼下这处境,就算是平时,一条一条加起来也能把他们家掏空啊! 老厉总这回真的吐出一口浊血,厉风赶紧去扶:“爸、爸!!” 他痛心疾首地对厉宸说:“那录音也是你??” 不然,他和下属还有安静云的对话怎么会出现在网上?总不会是安静云放出去的,她连自己手机的密码都不知道,还是他设置的…… 可他最近只在自己的书房里和下属说话,安静云更是从未出门过,厉宸没来过他家,怎么会有录音? 厉宸没回答他的话,倒是悠闲地掏出烟:“借个火?” 厉风抓起他的烟就揉着丢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忽然摸摸口袋,想起自己把打火机给了那个小姐。 打火机。 打火机? 他想到什么,手机恰好响起来。 厉风看到来人,双眼瞪大接通:“陆晚时?” 那边的人没有说话,手机里只有室外轰然的雨声,厉风喃喃自语:“你来过我家,只有你来过我家……你对我的打火机做了什么?” “还不算太蠢。”通话另一头的少女显然心情不错,清甜的声音穿过雨声和电流声到达他耳畔,像天使的低语,“下雨了呢,又是一个雨天,厉风。” “夏天总会突然下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也是。” 厉风摇了摇头。 得知陆晚时设计他,他比被堂哥背叛还要无助与绝望。 绝望之后,便是无限的愤怒。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报复我吗!!!” 陆晚时只是笑,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说:“……故地重游很有趣,你还记得那个花圃吗?我在这里呢。” 她挂断了电话,像在等他来,又像只是告知他一声。 厉风听着手机里消失的雨声和嘟嘟的忙音,把它猛摔在地,拿走桌上一把用来削苹果的刀,夺门而出。 老厉总刚刚已经脱力瘫倒在地,挣扎着想起身去拦他,却被厉宸捂住嘴。 他呜咽着,也认命了,总归他儿子还能逃出去,最好赶紧出国…… “你以为厉风会逃走吗?”厉宸却看出他心中所想温声开口,“叔父猜猜,我今天来拦你们为什么没有带保镖?” 老厉总被他稍微松开一些,双眼翻白,有气无力的最后问道:“是,是谁?你后面……他去见的是谁………” 厉宸眯眼笑着。 “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 厉风出门,刚好打到一辆出租,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昔日的校园。 不知道是暑假、周末还是节庆,学校没人守着,路上也空无一人——他酒喝的太多,早已忘了今天是星期几,只是麻木又大步地走向那个花圃。 下车的时候已经没下雨了,他走的很快,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人影。 长长的棕色卷发披着,有着好看的弧度。看背影甚至觉得这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一如初见的青涩。 “陆晚时。” 他缓下脚步向她走去。 “陆晚时!!!” “在M国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说不情愿只当我的妹妹,说一定会祝福我!得不到我就要毁掉??你真是……”厉风高声说,“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不是正火吗?你去网上说,都是苗芋和厉宸设计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有人说,我在这里对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陆晚时没转身,看着花圃里被急雨打湿的小花小草轻语。 原剧情的描写,她记了很久。 让人恶心。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啊?” 厉风一怔,又听见她说:“我有说过喜欢你吗?” “谁允许你自以为是地自作多情,到处宣扬我喜欢你,借着陆家的势牟取利益?” “不愿意做你的妹妹,是因为你不配与我有关系; 祝福你,祝福你早日烂在泥潭里,被你所谓的垫脚石压在身下。” 厉风呆愣愣地看着她依然天真烂漫的侧颜,她甚至在笑。他刚想反驳,忽然想起来,她确实没有说过喜欢他。 可她,可她在他面前那么害羞,那么痴情,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件及时递出的衣服。” 夏日多变的雨又簌簌下起来,一小点一小点点在人身上。 陆晚时转头,第一次用正眼瞧他。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一件衣服爱上你?” 她比他个子小,抬眼看他,却像是居高临下。 “或者,你觉得是别的?” 别的什么?他未成年就找小姐、逃课喝酒飙车、打架留级、出国混水硕还毕不了业? 还是他让人打胎、囚禁欺辱、为利益害女童、虐待女友后故作深情? 她从来不知道厉风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xx——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厉风猛地从衣服下抽出刀刺向她,陆晚时神色未变,甚至并不后退半步。 她瞄准他因为震怒冲动而凌乱的脚步,小脚一踢,一个小石子飞向前将厉风绊倒。 他倒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被周围埋伏已久的警察一拥而上制服。 警察们对晚时敬了个礼,她微笑回应,转头看向不远处走近的持伞身影。 陆环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他递给她,她回头,松手将外套丢在被警察控制的厉风头上。 “一件衣服而已。” “还你了。” 她又一次转身,走入陆环的伞下,再也不回头。 如果能够有一把及时的伞或避雨的屋檐。 谁会为一件衣服感激涕零。 反正她不会。 感谢的回报,早在上辈子就已经数倍还清了。 她被陆环牵着,边走边细数厉风的罪名。 “故意杀人未遂;故意伤害未遂。” “可惜没有违禁药品罪,但好在可以以假药罪告他……” 陆环接话:“还有洗钱,他爸给他的公司。” 陆晚时点点头,在心里计算。 一个罪名最多判十年,数罪并罚也不过几十年有期。可上一世,他们都间接因他而死,就因为他是该死的男主。 “还是不开心?”陆环现在身心舒畅,却敏锐觉察到晚时的出神,摸摸她垂下的小脑袋,“觉得便宜他了吗?” “当然。” 她一想到那两起车祸,就恨不得把厉风和所谓天道毁掉。 可陆环这样厉害的人,难道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死于男主难以对抗后产生的“剧情杀”吗? 陆晚时的眼神冷下来。 突然,一身睡衣、头发凌乱的安静云跌跌撞撞沿着校道跑向他们一群人,看见被警察押送的厉风,涕泗横流。 她痛苦得快要握不稳伞,慌张奔跑,却在陆环面前停下。 “陆环,求求你救救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呀!!” “我知道你一定对我也很关注的,你已经帮我两次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 陆环看她疯疯癫癫,下意识将陆晚时护入怀中,认真观察了她泪流满面的脸,疑惑道:“你是谁?” 安静云瞪圆眼睛,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来,看到陆环正要不耐地离去才嗫嚅:“我是、我之前也是这个学校的,是你同校的学妹啊……” “我同校的学妹很多,没空一个个都记住。”陆环淡淡蹙眉,礼貌却强势地说,“这位女士,你挡住我们了,借过。” 安静云不可置信地摇头,指着远处的球场:“你有天从那里路过,我不小心砸到你,所有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完了,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可你是那么温柔的说没关系,一点也不追究我就走掉……” 陆环双眉紧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倒是晚时缓缓开口:“是哪一天呀?” 安静云红了红脸:“……9年前的今天。” 陆晚时笑了。 她看向陆环:“原来你当年急着来找我,还被球砸到了,连一句道歉都来不及听,真可怜。” 陆环这才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却并未在意,低下头温声对晚时道歉:“本来就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在那里。” 安静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明白了什么,愣在原地。 可她看不得他们的美好,又出言打断:“就在不久前我们在游艇也见过,你又一次温柔地帮了我!我后来去问了,你那条裤子是天价,我弄脏了你却毫不介意,这不是你对我好的证明吗!?” 陆晚时不想耽误警察们办案,看着她为难道:“安小姐,麻烦您不要总把别人的教养当成对您的优待好吗?” “我不信你说的!我不信!你这个女人就是嫉妒我!!” 安静云用手猛地指向她,却被陆环冰冷的眼神倏然刺退。 她的伞掉到地上,很无助的哭起来:“我不信,我不管……你就是嫉妒我,我有厉风的爱!” “对,我还有厉风!我们还有一个宝宝!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 陆晚时突然问道:“他爱你?” “爱你,所以让你一个人去打胎;爱你,把你关在家里,任意对待?” 安静云听她如此犀利直接地戳破自己的美好梦境,红着眼摇头,却见陆晚时转向身后的警察开口:“同志,这位女士是最近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厉先生的女友,在我看来,他还涉嫌非法拘禁甚至强迫,已经造成当事人的严重精神失常。” 安静云连忙上前抓住其中一名警察的手,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她是个骗子,她不懂我和他的爱!” 警察怜悯地看清她身上难以掩盖的淤青与红痕,甚至她脸上还挂着一个被雨水冲刷掉粉底的鲜红巴掌印。 陆晚时却有备而来:“我是一名精神病医生,恰好观察过安女士,有她的样本记录和行为分析,稍后可以提供。 我怀疑她有bpd即边缘型人格障碍以及斯德哥尔摩倾向,希望能联系到她的家属,强制送医。” 警察点点头,将破口大骂的安静云一起带走调查,陆环用空闲的手捂住陆晚时的耳朵,避免她听见那些污言秽语。 陆晚时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尤其是里面哭声撕心裂肺的安静云,淡淡开口:“我很残忍。” “比让她一直心存妄想好。”陆环看得很清楚,“厉风坐牢,她若是不及时就医,抑郁寡欢加上臆想疯癫,不仅自己沉沦,也会危及到腹中的生命。” 她一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一定要“逼迫”安静云。 “我觉得你很善良。” “高兴一点,陆晚时。”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切都结束了。” 陆晚时看了一眼周围还没停下的雨,也轻轻弯起唇角。 “最好是。” * 在网上激烈的声讨中,沪城警方也及时发布了通告,宣布已经捉拿了嫌疑人厉某等相关人员进行调查。 虽然牵涉颇广,但这次办案却十分迅速,不仅是因为社会影响恶劣、关注人员多,警方高度重视;更因为证据链无比齐全,一抓一个准。 警方自己都感叹:没遇到这么好办的大案子! 对此,幕后推手小春洋洋得意,正在对晚时求夸夸。 陆晚时摸了摸这个小光团笑道:“小春真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它好像比一开始大了一点点。 “多亏了我们小春,从他书房里找出了公司非法运营的文件,还整理了音频和视频文件传到网上。” 虽然录音这些东西不能作为证据,但用来舆论声讨男主再合适不过:她从以前就发现主角的气运靠他们这些“炮灰”以及广大群众的支持,反过来也会遭到反噬。 陆环在厉家埋的那些线也井喷式爆发,厉家无力,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厉风,哪里有机会对各方施压? 最令人开心的是,他不知从哪查出来多年前老厉总帮厉风压下的陈年旧案,请了业内最著名的相关领域律师坐镇,帮助那家几乎快要绝望的普通人家翻案。 凭这些案子加起来,厉风能一直坐牢坐到他寿终正寝。 陆晚时坐在時環医院的办公室内,给陆环发了条消息,然后摇晃着大大的真皮椅转起圈圈来。 透过落地窗能看见源源不断的有为人士进入医院,都是她为了打理这里邀请来面试的。 人群中,一个粉色西装的儒雅面庞尤其醒目。 * 陆环从陆氏集团出来,本来正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浅笑,忽然被一旁冲上来的老男人拦住,神色不悦。 保镖将老男人阻拦住,不让他靠近陆环,那人就大声说:“陆环你多管闲事干嘛?我们厉风怎么你了,你现在还跑来翻好多年前的案子!”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 “十九岁致人重残的孩子?” 陆环淡淡开口,认出他是厉家的老管家,看着厉风长大。 倒是有点像秦管家之于他。他挑了挑眉,多说了几句:“我与厉风没有仇怨。” 没有啊,反正晚时又不真的喜欢厉风,他当然一点都不会计较。 “我只是替天行道,无意间听闻那家被厉风伤的很深又无力翻案,才仗义地出手相助。” “我们都是好公民,正义至上,不是吗?” 厉家的管家恨不得冲他吐口水:他说他完全出于正义拔刀相助,谁信??? 老奸巨猾!!信谁是仗义的好公民都不信这种商人!! 陆环管他信不信,云淡风轻地上车一路前往時環医院。 最近因为苗芋和厉风的事情,节目停录,她的事业却没停,不仅在互联网上趁着热度正高科普知识,还到处筛选人才打理她的这些产业。 跳梁小丑一走,他们的生活既平静又忙碌,还带有淡淡的温馨。更让他欢愉的是,最近晚时有点黏他。 吃饭要一起,睡觉要一起,洗漱也要一左一右同时进行,二人坐车前往不同地方,还要保持消息通畅; 又比如现在,即使是面试,也要让他来陪着。 陆环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穿过人群,一路身姿笔挺地乘梯上楼,来到她所在的这一层。 这层是高层专用,此时走廊里没有旁人。他走近大会议室,却透过玻璃窗发现里面的面试已经开始了。 陆晚时坐在会议桌的一侧,背对陆环。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粉色西装的男人,陆环不以为意,却刚好和他对视一眼。 紧接着,西装男子从胸兜前抽出叠好的手帕,放在手里把玩一番,忽然变出一朵粉色的玫瑰,递给陆晚时。 从陆环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他脸上暧昧的微笑。 第125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6 ◎“我的陆环。”/“我的小公主。”◎? 挑衅他? 陆晚时听到咚咚两声敲玻璃的动静, 回头一看,笑了。 她隔着玻璃门对他做口型:真慢。 陆环垂头勾唇,推门走到她身旁, 手撑桌面像要将她整个人笼罩。 “面试完了?” “嗯哼。”陆晚时移动小皮鞋碰了碰他的脚尖,向对面俊美的西装男子说,“你可以走了,结果会在三日内发到你的邮箱。” 男人面对陆环的威压,看上去丝毫不惧,从容地微笑起身与二人道别, 临了还若有似无给了他一个带有敌意的眼神。 陆环拉了个椅子靠近晚时坐下来, 见她还仔细看着资料, 抿了抿唇将她拽入怀中环住。 他看着她手上的简历:“詹陆?” “犯了你的名讳, 算了吧。” 陆晚时瞄了他一眼, 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陆环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 这才冷静下来:“我说笑的。” 即使是面对他,那个男人也没有怯场,这很难得,也是很重要的能力,他当然希望她手下的人都具有这样的素养。 即使那个男人有别的心思,那又如何?他对自己和她都有信心。 虽然的确很不爽。 非常不爽。 “我说过,你不会被任何人的想法左右, 包括我。”陆环一目十行,挑剔地扫着简历, “如果他的能力很强, 能帮到你当然好, 一切取决于你。” “能力确实不错。”陆晚时随意翻看着其余资料, “表现也大方,最后还主动给我变了个魔术。” 陆环瞥了一眼桌上的粉玫瑰,她没接过,玫瑰被孤零零地放在了桌上,看上去很落寞。 令人身心愉悦。 “就是苗芋的事总让我心惊。”她又说,“还是得做好背调啊。” 陆环漆黑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亮光:“我来。” “你那么忙,会不会……” “时间是海绵里的水。”陆环亲了亲她,“你的事是最高优先级。” 陆晚时被他温柔的亲吻着,有些不安的心渐渐放宽。 交给陆环去查,不管是祖宗十八代还是童年和邻居打了一架,相信都能被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挖出来。 他自己的事,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或许都没有被他如此上心地提防过。 陆晚时想着想着,忽然被他松开。陆环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往桌子下面按了一下,四面的落地玻璃“唰”地被密帘盖住。 “陆晚时。”他咬住她的唇轻轻厮磨,“专心一点。” …- 陆晚时在这里的办公室有一个套间,陆环将怀里软软的人抱进去放在床上,转身给她取衣服。 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粉色小洋裙。 陆环眼不见为净,推开它取出里面的一件奶蓝色连衣裙,和自己淡蓝色的衬衫比了比,心满意足地走回她身边。 陆晚时正不满地瞪着他,揪揪身上被扯破的衣服。 “给你重买一件。” 陆环难得羞赧,他刚才以为自己不在乎,看样子还是挺在乎的,行为冲动强势。 “十件,你换着穿。” 换着穿? 换着给他撕吧。 陆晚时嗓子有点哑,也懒得说话,熟练地背身过去,安然享受某人温柔的按摩。 “你吃过了吗?”她忽然问。 “嗯,还是老样子。” 他们原本每顿饭都一起吃,之前他要是公司忙来不及回家,她就会来陆氏找他;但这几天她也开始忙这忙那,就凑不到一起,他回归她回国前的日常,一个人吃保姆做好的饭菜。 “……”陆晚时趴在床上,语气低沉,“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在她这里,“一起吃饭”远胜于约会聚餐,是亲密度很高的事情。除了一起吃饭,还有一起出行,一起静静待着、什么也不做。 只是因为想要一起。 陆环也是这样想的,他心底一片柔软,却想要让她开心一点,打趣道:“你真黏人,陆晚时。” 陆晚时一下子严肃起来:“谁黏人?” “是我。”陆环即答,“我非要和你一起。” “对呀。”陆晚时展颜,“你怎么这么黏人?” 她说完微蹙起眉:这话怎么有点熟悉?似乎还对谁说过。可除了他,她也没有别人可以说。 她心里想着,没注意把前半句话说出口。 陆环忽然双手加了些力道,握住她细而柔软的腰,语气危险:“你还对谁说过?” 他俯身就要吻她雪白的后颈,陆晚时回头推开他:“不行不行,明早还有飞机。” 陆环一愣,想起他们还要去M国,而这次航线申的不及时,只能清晨飞行。 他有些郁闷地帮她盖好被子:“我去洗澡。” “睡吧。” 结果等他洗完出来,往床上一看,陆晚时不仅没睡,还穿着他刚脱下的蓝色衬衫玩。 她的身形比起他来说实在是娇小非常,同一件衬衫穿在她身上,像宽松的睡袍。 “陆环。”她跪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转身,甩着多出来的那截袖子,“还要~” 陆环走到床边低头看她:“刚才不是说还有飞机?” 可乘机时间才应该用来补觉呀。 陆晚时的眼睛一眨一眨。 陆环叹了口气。 真会折磨人。 他将还有些微潮的额前湿发往后撩,喉结滚动,倾身弯腰亲下去。 * 次日天蒙蒙亮,陆环起床洗漱更衣,又拎起浑身酸痛的陆晚时,帮她收拾好一切,抱着依旧沉浸梦乡的她上车前往停机坪。 直到飞机起飞一个小时,她才幽幽转醒,迷迷糊糊被喂着吃了早饭,又合眼入睡。 睡前,依稀看见抱着她的陆环正在看电脑屏幕,表情阴沉。 她勾唇睡去。 下飞机的时候,S市也是早晨,刚好和他们登机的时刻一致。熟悉的那名司机载他们直往S大去,参加今年的校友会。 他们都是作为杰出校友被邀请,刚毕业不久的晚时更是因为导师团队前阵子荣获了表彰,她发表的sci也被《自然》等权威杂志引用而受邀为同系新生讲话。 她发言的时候,陆环就坐在台下,看着侃侃而谈的晚时微笑。 台上的顶灯落在她身上,有的人生来就该这样万众瞩目着发光。 David也来了,坐在陆环旁边的位置看了一眼这个目不转睛的男人,叹了口气。 他才知道二人如今的关系,也就明白了陆环为什么不找那些同样优秀可靠的昔日旧友来照顾这位妹妹,反而拜托他这个以前不算熟识的已婚同学。 他们上学的时候,大把大把的女生还有许多男生——包括无性别和跨性别人士痴恋陆环,但他从来没把谁放在眼里。 这样受欢迎的Lu,原来恋爱起来,也是这么小心眼! 晚时下台后,David还笑着和她说起这些事。 陆晚时笑眼盈盈:“他有没有说起过我?” David想到和陆环一起做课题时的往事,一拍脑门:“Lu不怎么说自己的事,不过有阵子他一连好多天都在视讯,有人凑上去看,刚看到屏幕里面的人影Lu就关掉了。” 那人对自己看到的女孩惊为天人,一连喊了好几声“Angel”,引得周围的他们都纷纷围上,陆环却早已合上电脑准备换个地方。 “后来才好不容易打听到,那是他的继妹……就是你。”David哈哈大笑,朝她挤眉弄眼,“也难怪Lu这样小气,要是我认识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也不愿意介绍给朋友们。” 他开着玩笑,却被陆环含笑看了一眼,咳嗽两声岔开话题。 陆晚时却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她准备高考那段时间。 虽然她实际上没有很担心,但还是每天和陆环通话,让他给自己讲题,还要他睡前念童话给她这个焦虑的考生助眠。 可惜也只能打打电话,毕竟她高考那阵他忙于毕业课题。话虽如此,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他还是出现在人群里远远静待她。 盛夏日没有圣诞玫瑰,他胳膊里夹着一束珠宝花束,用玫瑰的荆棘枝条缠绕,最中心放了一只雪白毛绒的小兔子玩偶,两只眼睛是红色的钻石,在阳光下闪耀光泽。 他没说怎么突然有空回来,她也没问,一路回到陆宅一起吃了顿饭后,她洗完澡出来,就听说他又急着飞走了,后日还有答辩。 他的时间真的是海绵挤出来的水,而他愿意为她挤压。 David走后,陆晚时和陆环回到公寓。她站在门口,却没急着进门。 陆环俯身问她:“怎么了?” 陆晚时牵住他,用力拉入沙发对面的一间小门里。 她看见过,剧情的背后,他那晚透过玻璃窗目睹她受控下和厉风的种种,一向矜贵自如的人潦倒仓皇,难得狼狈地藏入小门后的逃生通道独自离去。 她以前怪过他,她希望他一直别对她放手,哪怕是强迫。但她也明白,有时放手比抓住更难。 因为他不愿强迫。 有些选择是说不清的,而爱情忌讳分明。 她含含糊糊地吻住他,心里想,她知道他爱她,就像她爱他那样。 “陆晚时。” “……嗯?” “你真的是兔子。” 闷哼与轻吟声中,陆晚时疑惑地看着他,那双墨瞳在逃生通道红色的灯光下闪烁着不会熄灭的暗火。 “欲望亢进。” …… * 回国后坐在归家的车上,陆晚时刷着手机。 陆环找的律师很给力,而厉家那边因为厉宸一脉的崛起与突如其来的压制,连律师都是草草了事,故而最终的判决结果显而易见,和她之前想的一样,厉风要坐一辈子牢。 或者他命长一点,服完刑还侥幸活着,出来时也是风烛残年,届时厉家全是厉宸的人——或者厉家都已经不在,他活着出来,又进了新的“牢笼”。 安静云被伤心欲绝的家属强制送医,人们这才知道她父母已经寻找她多日,不过他们依然疼爱女儿,将她送入沪城最好的公立精神病院看护,连同她腹中的小孩。 他们其实是想让她打掉的,毕竟孩子还没出生,爸爸已经要坐牢,但安静云说什么也不,还以死相逼。 有天她偷到护士的手机上网,和那些可怜她遭遇的网友对骂,说他们根本不懂还胡乱责怪厉风,侮辱他们的真心相爱。 陆晚时看着网友们被背刺后勃然大怒喷回去的“娇妻”评价,心想女主还真是病得不轻。 她点开热搜,却发现热一不是安静云,也不是厉风,而是她旁边正戴着眼镜看报表的某人。 陆晚时眯起眼睛,疑惑地点进去,才知道原来是采访他的财经杂志被刊登出来了。 封面就是他那张怎么拍都无死角的顶级帅脸,她看着他沉稳强势的表情,很不争气地发出很小的吞咽声,瞄到某人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陆晚时举起手机开始念:“陆氏集团现任董事长陆环先生接受采访表示……” 她念着念着,又跃过正文开始念评论,基本上都是些奉承的话,居然还能看见一些耳熟能详的知名企业在下面拍马。陆环听着却只是神色淡淡。 淡淡的愉悦。毕竟这些话由她念出来,他一点也不觉有以往听见时的那种讨厌。 她读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停了下来,陆环心中一动,佯装不知内情地问:“怎么?” 陆晚时看着手机里满屏花痴喊老公的评论和弹幕,咬牙切齿地笑了,把屏幕里的视频对准他。 封面拍那么帅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就长那样;这个莫名其妙的十分钟采访视频是怎么回事? 只见陆环在视频里温和地笑着,慢条斯理说着自己的见解,弹幕全是【老公老公!】【我的新霸总老公!!!】【老公你好温柔啊啊啊我要嫁给你!】。 【听说陆家是沪城最顶级的豪门,啊啊啊!原来这种帅哥老钱是真实存在的!!!今晚梦这个,我要当豪门小娇妻】…… “主编亲自来找我,说杂志要与时俱进,除了纸质版也要注重线上,这样传播范围更广。” 他理所当然地说。 其实一开始的确说好只有文字采访,没有视频出镜,主编磨破了嘴皮他也不同意; 只不过他看见她节目上的弹幕,才临时改了主意同意录制。 传播范围更广嘛,就会被那些爱叫人老婆老公的人看到。 David说的没错,他是个小心眼,但陆晚时更盛。 果然,车辆刚停在陆宅里,她就开门踩着小皮鞋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陆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到小兔子哼哼唧唧不爽的模样。 他装作担忧她生气的样子,跟上她的脚步。将电脑和包随手递给正一脸关心询问的秦管家,听见陆晚时边走上楼梯边开口。 “恭喜你成功了。” “我很不开心。” 秦管家听到这话,一个激灵,不明所以地看向陆环。 陆环摇了摇头,大步跟上陆晚时回房,在她关门前最后一瞬挤进去,将她压在门上承认错误。 “我是故意的。” 他承认他很幼稚。最近喜欢和表白她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当红的男艺人,包括一些还没收到消息的其他地区的子弟。 而她依然会为他这点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带来的后果吃醋,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实。 门被二人的重量撞到关严,发出剧烈的声响,门上挂着的小兔子风铃也顺势掉下,叮叮当当。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秦管家年迈的声音响起:“小姐,少爷,没事吧?” 陆晚时和陆环正在无声轻吻,难舍难分,好一会儿才抽出空来回答他。 “没事、您……” 陆环咬了一下她的耳朵,陆晚时停顿一下,接着说:“您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 秦管家似乎听进去了,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响起又变小,陆晚时踢开风铃发出又一次吵闹的杂音,被陆环公主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作为同样心胸狭隘的人,她当然能理解他的憋闷。 而且有些事情,确实让他受委屈。 陆晚时被他轻轻放在她的公主床上,在近千万关注的社交平台上发了张图片。 “满意了嘛?” 陆环定睛一看,那是他们在罗姒生日会最后的合照,回到主场,烟花还在放,他们穿着色系相同的礼服拍下这张璧人比背景更加绚丽的相片。 配文言简意赅,却宣告一切。 “我的陆环。” * 这一天很热闹。 互联网上,刚刚因为颜值和身家爆火的陆环先生被众人惊叹,结果一天不到,最近在综艺节目里饱受关注与好评的神仙医生陆晚时就发图和他官宣恋情。 无数人哀嚎失恋,但除开极个别不理智的粉丝,都是叫好与祝福的声音。 「男帅女美双强双富,真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之前看节目还在想没有人可以配得上我们小晚时,啊啊啊啊!!!我宣布他可以!!!!」 「还有没有其他合照!!!放出来啊!!!!!!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这简直是视觉盛宴!!!」…… 比网络更热闹排场更大的是线下。陆环看上去早有准备,这天晚上黄金时段,沪城所有能投屏的地方,尤其是寸土寸金的繁华商业区,全部被官宣的消息投屏,而且内容内敛隐晦,只是宣传晚时即将开业的時環医院——而就连这个名字,也给路过的人狂塞一口狗粮。 除了沪城,全国能投的他都投了,M国也有,时代广场的大屏为她亮了一周,也不仅宣传医院和宣示主权,还宣传了精神病类的科普与她刚刚完成的某项研究。 商业区的某栋高级写字楼里,一个长相清丽俊美的男人把玩着电子烟,看向滚动的投屏字幕勾起唇角。 正是之前送花的粉色西装男子,詹陆。 他的写字楼不在中心地段,却恰好能看见远处屹立的陆氏集团连在一起的几栋大厦,气派又雄伟,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甚至无法攀登的大山。 而他知道,陆氏董事长平时就在最中间大厦的顶楼,一览众山小。不知道站在那个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沪城,是怎样令人心悦的体验。 陆氏的大楼黑着灯,因为陆环官宣高兴,让他们带薪休假。詹陆嗤笑一声:这蠢货。 强势、傲慢,靠耍手段和争吵才逼迫人官宣。 他近距离接触过陆晚时,他能看出来,那个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天使女孩实际上是一个掌控欲很强又不容冒犯的人。陆环越是强势地大肆宣告,就越惹人生气。 “阵仗这么大,爬得这么高,摔下来的时候,会很惨的。” 他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自言自语。 “我会一件一件,夺走你的一切。” “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 没过多久,节目开始重新录制,这次节目组谨慎了很多,加了许多安保人员,也不敢搞事情增加原本规划好的冲突和卖点,但因为之前的事件,关注度倒还是一骑绝尘。 陆晚时专业能力极高,不负众人的期待表现优异,在接连几期也连连收获评价报告上的小星星。 她这边忙着各种事情,陆环那边也没闲着,似乎还是之前那个难缠的公司的事。于是这天节目后,他没能来接她,陆晚时去新r记请人打包好饭菜,坐车前往陆氏。 她这一辈子不打算自己开车,也没浪费时间去考驾照。给陆环发了条消息后,想起什么,打通秦管家的电话,乖巧开口:“秦爷爷好,我之前忘记告诉您啦,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 “好的,小姐。”秦管家恭敬地说,又试探着问,“少爷也不回来呢,您和他一起吗?” 陆晚时红着脸,娇羞地静默了一会儿,语气却故作严肃:“我才不和他一起吃呢,他多讨厌呀。” 秦管家会错了意,担忧地说:“小姐,您别和少爷闹别扭了,他就是太喜欢您了才把官宣的阵仗闹那么大的。” 陆晚时没接他的话:“夏天多雨,秦爷爷,您的腿还好吗?” “我?我当然好,小姐给我的按摩器每天都用呢。”秦管家急切地说,“小姐不用担心我,您多关心少爷吧!他最近也不吃维生素了,只能您劝……” 自从小姐考完营养师证,她就以此为理由全权负责陆环的餐饮,包括他平时吃的一切药物,从在M国上学让他汇报时起就是,陆环知道后还十分高兴的默许。可自从二人上次“吵架”完后,就都没在陆宅吃过一顿饭。 “能帮到您就好。”陆晚时的态度软下来一些,“陆环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虽然来得晚,但见您的时候也是个小孩。” “一开始我和他相看两厌,您从中周旋很多,也告诉我他不爱喝牛奶,不过生日不收礼物,您是最了解他的人,比我看见的还要多。” 她听过秦管家讲陆环还是个小孩子时的事,也知道他并不是一开始就不过生日。他的生母偶尔有个两三年会想起来,出门前订好蛋糕给他吃,礼物让秘书选好送到房间里。 陆环是个强大的人,他对这些事情都淡淡的,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可她还是要给他过生日,那不一样。 就像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会在每一个她的生日用笨拙的手法自己做一块牛奶蛋糕给她吃。很小一块,有点丑,勉强插下代表年龄的蜡烛。 “您就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长辈。”她诚恳地说,“我不想看见您出事或者病痛,就像您对待我们那样。” 秦管家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纠结他们两个有没有真的闹别扭了,在通话那头哭出了声,像一个老孩子,陆晚时想到他的眼泪挥洒在大白胡子上的模样,咯咯笑起来。 她是真的感谢他,陪着陆环长大,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 陆晚时言尽于此,下了车一路畅通无阻被迎进顶楼。 陆氏的员工都见过她,素养也很好,起码明面上都淡淡的而不失尊敬。 当然,小春把他们在她走后小声激烈议论的话都一一转达了。 “那位就是陆小姐吧!!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啊!!!” “什么陆小姐,改口叫董事长夫人啦,我听说陆董就爱听人这么称呼!” “我好几年前就见过她,当时还是个学生,背着粉色书包,陆董亲自牵着进的公司,原来是养成系……” “要是是真的妹妹就好了,这样我就去追她,万一追上了我就是陆家女婿……” “是真的妹妹也不会看上你呀!还有这话少说,一会儿陆董听到,把你这种心怀不轨的人调到分公司去!” “哎,这下那些觊觎陆董或者为他才进公司的人真是哭不活了。” “有什么哭不活的?好歹有带薪假,不乐意接受现实可以把薪和假都给我!” 听到最后一句,晚时没忍住轻笑出声,刚好到了楼层,她出门右转,遇到刚结束跨国会议匆匆赶来接她的陆环。 他从她手里接过饭盒,皱眉问道:“怎么也不叫个助理帮你?” 知道她有力气,但能不亲自拿他就不想让她自己动手,她这样小小一个人,就应该好好娇养着。 “这不是有你吗?”陆晚时是忘了喊人来帮,随口说着,“陆助理。” “到。” 陆环接话,二人一齐笑了,哪里有旁人以为的龃龉,都是小情侣间假装抱怨实则调情罢了。 饭后又过了半个小时,陆晚时凑过去想看一眼陆环手上的表,却发现他今天没有戴。 她抬眼看他,陆环从怀中取出她送的小兔子怀表:“看这个。” 陆晚时嗔了他一眼,从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盒,喂给他一片维生素D。 她看着毫不犹豫含入口中的陆环,开起玩笑:“你不怕我喂你毒药啊?” 陆环含着维D吐字不清,却无比坚定:“你不会。” “万一我真会呢?” 陆环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不怕。” “你喂毒药也有你的道理。”他说,“你喂我就吃。” “如果死于自己信任的人,说明我本身就是失败的。” 陆晚时笑了,眼神却有些深意。 她欲言又止。 * 陆晚时上节目大火,陆环也通过两个采访火遍全网,陆家人一向低调,轻易不露面,一出来就赚足了眼球。 与之相应的,以往不敢轻易邀请他们的宴会也多了起来。 这天,陆环去M国谈事情,还在回来的飞机上,陆晚时于是在朱曼琦的陪同下一起出席一场晚宴。 晚宴的主人公是一位热爱慈善事业的艺术家,朱曼琦想说服对方为自己的画廊宣传,宴会一开始就和晚时说好往人群中心走去。 陆晚时无聊地踱步,停在甜品区前默默观望。 有提拉米苏、抹茶千层和牛奶切块蛋糕可以选,但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如果陆环在,他就会帮她拿好小盘子和叉子喂给她吃,可惜他不在。 她被他养的很刁钻,不爱自己动手拿取东西吃,更不愿意吃旁边的纸杯蛋糕弄脏手和嘴。 “不吃吗?”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詹陆拿起一块牛奶切块装在小盘里给她,“听说你喜欢牛奶口味。” “没胃口。” 陆晚时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却移开视线,勾的詹陆心中有些痒痒。 “怎么会没胃口呢?”他自以为在明知故问,“是因为你那位目中无人的男友?” “也难怪,那天我在公司里看见他官宣的阵仗,当时我就在想,这样铺天盖地的宣告虽然满足了他自己,对你却未免太过强硬。” 陆晚时没急着反驳,玩味地说:“你觉得你很了解我们。” “以己度人而已,我和二位恰好都见过不是吗?我猜,那天面试完后,他还对你说了反对我入职的话。” 詹陆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更加不屑。他也调查过面试同一岗位的其他人,以他的能力,最后却被刷下来,当然笃信是陆环的意思。 “他干涉你的事业,左右你的决策,还不尊重你,随心所欲漫天宣传,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很讨厌他。” 陆晚时皱起眉。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讨厌哦。” 她眉心的浅皱彰显着恰到好处的厌烦与困扰,詹陆及时地向她递上一张名片:“美丽的小姐,如果有苦恼,我随时为您效劳。” 陆晚时接过一看,挑了挑眉:“和你简历上写的一样。” “我不要公用的联系方式。”她将名片插进他手中的蛋糕里,语气低落,“你没有诚意。”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对我还比不上那个你口中狂妄自大的讨厌鬼陆环。 詹陆被她圆圆的杏眼无声望着,喉结猛地一滚,低头笑了笑,取出一张新的名片,要来一根笔写上新的号码。 “我私人的电话。”他语气暧昧,“只有最亲密的人知道。” 陆晚时这才满意的笑了,像一个初来人间、收获好吃糖果的小天使,詹陆看得有些呆住,悄无声息间天使已往人群中走去消失不见。 他想跟上她,晚宴的会馆中却忽然奏响乐曲,众人翩翩起舞,不断移动,挡住他本就找不到她的视线。 而陆晚时却根本没下舞池。她提着雪白色蕾丝边的微蓬公主裙,头顶装饰用的小皇冠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耀,一路往二楼的小露台走去。 说是眺望的露台,其实因为设计的原因被修的很小也很矮,只有两米多。 陆晚时趴在蔷薇花与爬山虎遍布交错的拱形围栏前,吹着夏日的晚风,卷发轻轻飘起。 露台外不是会馆内部,直通这条年代感久远的街道,橘黄色的街灯打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大圆,渐渐的,圆中走入一道黑影。 陆环停在灯下,完全被照亮,向她抬头微笑。 “Surprise?” 陆晚时哼笑一声,转动手里的小卡片把玩一番,两根指头夹住飞出去。 陆环嫌弃地接过那枚名片,扫了一眼上面手写的那串号码,神情让人看不出什么,只是将卡片揉成团,准心很好的丢进远处的垃圾桶。 陆晚时静静和他对望一会儿,听见身后又一首新的乐曲奏响。 今晚的主人是艺术家,请来交好的芭蕾舞者表演,台上演出,台下跟着随意起舞。 他们都听出来了,表演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声音曼妙,伴随着被精选摘出唱念的台词。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And in their triumph die,like fire and powder,which,as they kiss,consume. (这种狂暴的快乐往往预示着狂暴的结局,在那欢愉的刹那,就像火和炸药,一吻即逝。)” “In the book of the destiny,we together between a row of characters. (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 女演员唱到“Romeo,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的时候,陆晚时顺口接道:“不想跳舞,很无聊,陆环,你带我走吧。” “来吧。” 陆环走上前两步,张开双臂。 “我的小公主。” 陆晚时提起花饰繁复的公主裙,做工精细的蕾丝布料被她弄的皱到一起,但二人都不介意。她笨拙地翻过围栏,甜甜一笑,跳入他怀中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上面还在唱。 “Love is a smoke,raised on the fume of signs……” 「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但那都与他们无关了。 陆环将她公主抱着离开,往回家的路走去。 他走着走着,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兔子戒指套在她中指上,顺便帮她扶正了跳下来时有些倾斜的皇冠。 “拍卖会上看到的。” 陆晚时举起手端详着兔子形状的纯白钻石:“现在不光给自己买表了?” 陆环哼了一声。 以前也给她拍下过很多东西好吗? 只是,也没想到买戒指,或许是不敢。 陆晚时很懂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脸:“胆小鬼。” 他还没接话,她就环住他的脖颈笑了起来:“没关系,我胆大包天。” “所以有的事情,让我来吧。”她轻轻地说,“怕你哭。” 陆环瞥了她一眼,闷闷道:“我不会。” 陆晚时任由他抱着,抬头看了眼夜空中如混乱浪潮般密布的浓云,嘱咐道:“对了,明天要下雨。” “记得带把伞,陆环。”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这个世界结束~下个世界是古代养娃(搓手手)有点萌养崽崽,但是完全没经验(废话!)希望我能写好一点(握拳)! 本章引用《罗朱》,突然有这个灵感是因为看见了那句“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想到晚时和陆环上一世完全be,也是因为有误会和禁忌(?)隔阂,死法也…诶…… 第126章 腹黑小白花x强势继承人 17(完) ◎雨中舞与楼梯吻◎ * 这一天, 朱曼琦的画廊正式开业。 由于成功邀请到那名艺术家宣传,画廊里名流云集。陆晚时也在征得同意后,将Lana之前赠予她的画作借来展出。 那是一副红与白相间的油画。红玫瑰与白玫瑰色彩与笔触交融着, 迷离又驳杂,却给人一种安静而奇异的美感。 “没想到你真的会主动联系我。” 站在画下,詹陆对身旁的陆晚时暧昧地笑着说。 “他们都说你像白玫瑰,我却觉得,你是一朵红色玫瑰。” “你喜欢哪种?” 陆晚时静静欣赏着油画,想起陆环最近在请人培育的、盛夏季节里的圣诞玫瑰。 可圣诞玫瑰不是玫瑰。 “Neither.” 他们离开画廊, 詹陆说要送她回家, 陆晚时并没有拒绝。 她坐上他的车, 开出不远就说要靠边停下。 詹陆皱了皱眉, 看见她指向车窗外不远处的报刊亭, 而右前方正好有一个空车位。 “你要买什么?”他看了一眼手表,表情难得有些急迫, “我先看看车上有没有。” “烟。” “烟?”詹陆惊讶地笑了,从口袋中掏出电子烟,“玫瑰味的,怎么样?” 陆晚时伸出两根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吸烟的动作:“看过《纸牌屋》吗?” “香烟要吸那样的才有意思。” 詹陆哈哈大笑,将车停进车位里,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她穿着雪白色的公主裙, 像是潮湿夏日里的小公主,可这样的小公主, 张口却是要去买烟。 不愧是他想要得到的女人。 他不仅会得到她, 也即将得到一切。陆环, 你看着吧, 你的女人最终还不是选择了来见我。 不过你也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詹陆这样想着,大为愉悦,手指点击汽车触控屏将音量调大。 嘀、嘀。乐曲的音调一点点变大,再变大。 嘀。 ——嘭!!!!! 报亭里拴着的看门犬被轰然的爆炸声吓得狂吠不止,陆晚时波澜不惊地回过头,对着滚滚浓烟和烈焰中爬出来的男子微笑。 好险呀。 她看着上一世在剧情里同一地点撞死自己的那个醉汉的车,和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詹陆的车子,又看了看人行道旁的大树。 要是没有詹陆,可怜的树就要被撞坏了呢,那多可惜。 她一步一步走向向她艰难爬来的詹陆,听见对方口齿不清地说:“……报…警………!” “报警?”陆晚时用脚踩住他伸向自己的脏手,“放心吧,你旁边停的那几辆车都是报废的空车。” 她事先算好位置找人拖来的,不然詹陆怎么能恰好停在能被醉汉撞到的地方呢? 詹陆这才瞪大眼睛看她:“你、你骗我……” “你从来就没和陆环吵架,你——” 陆晚时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了一下他的手,詹陆吃痛地叫了一声,无法再说一句话。 “你之前说,谁目中无人?”陆晚时居高临下地说,“我只知道你有眼无珠。” 敢在她面前说陆环,何其愚蠢又傲慢。 “如果不是我的默许,他不会那样将恋爱的事实广而告之;面试刷掉你,也只因为是我想做的; 你自以为了解我们,你了解什么?” “不过是个私生子。” 詹陆原本低着头咬牙忍痛,听到她这样说,猛地抬起脸瞪住她,目光阴冷,像一条毒蛇。 陆晚时淡淡开口:“以后改名字记得别忘掉自己那双没用的眼睛,詹陆。” “……还是该叫你,陆瞻?” “你懂个屁!”詹陆被她戳穿,粗鲁地破口大骂,“你不过也是靠你妈妈上位才挤进陆家的一个二手货的女儿!论血缘,你才是外人!” “陆环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我的!!!什么私生子,我不是私生子!!!!我也是陆家的儿子!” “我妈是陆赟的初恋,是他的爱人!!就是因为陆环那个杂种他妈” 陆晚时的高跟从手移到了他的脸上,对准他的嘴部狠狠一踹。 “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真爱,如果你觉得为了家族联姻放弃女友、婚后还让她当小三这种行为也能称得上是真爱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你不为你的母亲自愿或被迫成为第三者感到悲伤,反而因为这充满欺骗与肮脏的血缘沾沾自喜; 看见陆环收拾别的私生子女后抱头鼠窜改头换面,蛰伏多年,用小公司缠上他、勾结内应谋杀他以此上位,你觉得你是出洞的毒蛇?” “不过是一条蛆。”她笑吟吟地对他说,“令人发笑,让人鄙夷,遭人唾弃。” 陆瞻看着她天使般乖巧的笑容,忽然很扭曲地咧开嘴角。 “笑吧,陆晚时!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几个小时之后,希望你跪地求饶的时候腰不要挺得像现在直——” “第一。” 陆晚时抬起脚,取出手帕擦了一下鞋跟底,拨通在不远处待命的司机的号码。 “就算你把陆环杀了,陆赟也不会让你上位。” 陆瞻没信她的话,但隐隐有些不安,太阳穴一跳。 他想站起来,可是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头部,血液不断流出来,他感到身体一点点变得空虚。 “第二,你猜我知道的这些事情,陆环知不知道?” “你找的那几个人,我们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 陆瞻呼吸暂停一瞬,霎时天昏地暗。 “第三。” 陆晚时边说边走远,向迅速驶来的某辆车招手。 “你没有几个小时了。” * 坐在回家的车上,她想,这也算给陆环报仇了吧? 虽然这一次的陆瞻是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但上一世,他的确成功了。 如她所说,最后陆赟并没有把偌大的陆氏交给他,但是他确实分走了很多好处,也直接导致了陆氏这一巨富豪门的没落。 她之前的猜测没错,陆环并不是简单的死于剧情杀,在一支隐藏的线里,他被当时仅剩的最信任的人弄坏了刹车,下了让人意识昏迷的药,在高速行驶的途中出了车祸。 陆晚时垂眼,点开手机里的网盘,里面躺着2个名为“监听”的文件夹。其中一个是厉风。 “最信任的人……”- “秦爷爷。” 陆家宽阔的地下车库里,皮鞋踏地的声音打破死寂。 陆环一步步走向猛然回头的秦管家,淡淡开口。 “自从我7岁之后,就很少这样叫您了。” “少爷记得很清楚。”秦管家镇定地与他对视,直起腰双手背后鞠躬,“可我这把老骨头,还总是忘记改口,称少爷为先生呢。” “听说您一会儿要去接小姐回家,我来帮您检查汽车的储油量。” 陆环没有再走近他,也没有在意他补充的说明,只是温和地摇头。 “您一直说把我当亲生的孩子,从小养大,叫什么都无所谓。” 秦管家愣了一下,低头笑了。他看着陆环锃亮的皮鞋跟上沾上了湿渍,准备离去:“下雨了,我给少爷泡杯热红茶吧。” “家里没有红茶了。”陆环笑了,目光却逐渐冰冷,“您忘了吗?” “真让我失望。” 秦管家顿时想到自己最近经常办事不力,而他们却屡屡看着他照顾已久的面子容忍与退让,倍觉羞愧。 “抱歉少爷,我年纪大了老犯糊涂,记性实在……” 陆环定定看他,好一会儿才讽刺开口:“我怎么会知道有没有红茶。” 不是老糊涂了,是做贼心虚。 秦管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是没有用,陆环根本没给他缓口气的机会,接着说道:“把涂料拿出来吧。” “您年纪大了,弄坏刹车这种事,让陆瞻自己做不就好了。” 二人站在车库内斑马线的两端,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秦管家放下背在身后的手,手中握着的涂料瓶脱力坠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您知道了。” “不愧是陆环少爷……我不狡辩,任由您处置。” “……对不起,少爷,我也不想这样。”他忽然哭起来,情绪崩溃,一看便积压了很久,“可是那孩子前阵子找到我哭诉,说他什么都没有了,陆氏的家产本该有他一份。我不想帮他害少爷,可是他长的,和我的小英太像了,太像了……” 他来到陆宅工作的时候一无所有,刚和妻子离婚,女儿由对方抚养,是陆赟好心收留了他。他于是从清洁工干起,一步一步成了管家。 后来他知道,陆赟谈起了恋爱,一段又一段,但总与那个初恋的女孩反复纠缠。直到他结婚,那个女孩还是相信和他是真爱,成为了第三者。 有一天,他终于见到她,却发现她和已经听闻病故的前妻长得一模一样,偷走她的头发后,他知道她就是他的女儿。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陆瞻,正在用这个孩子逼陆赟离婚。 陆赟厌烦了她,给了一大笔钱分手。他还迟疑着不敢与女儿相认,就听说她带着孩子和钱离开。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遗憾。直到前一段时间,已经改名詹陆的陆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带着新的血缘鉴定来找他,求他给他一个回到陆家的机会。 他说,这是他妈妈离世前唯一的愿望。她很恨当年那个被陆赟名正言顺娶到的妻子,更恨占了她和他儿子地位的陆环。 秦管家不用看检测报告,因为陆瞻的脸实在太像女儿,也太像妻子。 “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少爷……” 对着那张脸,他觉得自己可以为他和她们对付一切。 哪怕是少爷。 被他看着从小长到如今稳重成熟模样的、昼夜相伴的少爷。 “骨肉相连,密不可分。”陆环轻描淡写,“我知道。” “请少爷原谅……请陆先生原谅他!”秦管家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您要怎么处置我都行,你放过他吧,他只是一时糊涂。” “这是我的亲孙子,我只有这一个孙子!” 他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陆环,却看清楚他眼中分明的讽刺笑意。 他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小的时候,他也刚与女儿和孙子分开没两年。 那时陆环的父母离异,冬日里,他为他面前的壁炉添柴。 他对他说:“小少爷,我们都是一个人,我把少爷当自己的孙子。” 少爷看上去严厉冷漠又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很温暖,彬彬有礼,从不对任何人随意发脾气。 他对自己好到让他以为可以被纵容一切。他也曾以为他真的一直把陆环当成自己的亲人,可在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在面前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偏掉心中的天平。 秦管家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声音被陆环离开的脚步声覆盖。 “我会成全你们这对感情深厚的祖孙。” 语气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似乎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你只知道我要去接晚时,想要在车上动手脚;那你知道她今天去见谁了吗? 你亲爱的二十多年没见过的孙子没告诉你吧,他最近在纠缠晚时,声称要夺走我的一切。” 秦管家木然抬起头,张开嘴说不出话。 “我们想,就让他来好了。”陆环遗憾地说,“可惜,看上去他似乎并没有那个本事。” “我给你们留够了时间和空间,甚至专门飞了趟M国等着你们下手,没想到动作还是这么慢。” “但我习惯速战速决。”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清晰念出上面被紧急报道的新闻。 “沪城交通警察局通报:8月8日14时许,槐昌东路西十字路口旁发生交通事故,一名男子醉驾撞上停在路边的车辆,事故造成2人当场死亡……” “据我认识的朋友说,被撞者的车牌号是沪A748S…” “不、不——!!!” 秦管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拳紧握。 怎么会,怎么会,刚刚好也是车祸苩羏0ろ壹七,怎么会…… “您年纪大了,又有风湿,这样的雨天,很难过吧。”陆环收起手机,最后提醒道,“记得多用晚时送您的按摩器,是她专门请人做的,里面有最先进的监听设备。”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地的秦管家,失望的神色转瞬即逝,已然收敛为平淡。 一开始调查陆瞻只是因为帮晚时做背调,可他干净的太不寻常。他告诉她疑虑,她却早有所料地拿出一个录音文件。 他带着疑问听了,听着听着,听见录音里秦管家哭着和陆瞻互称爷孙的对话时,他就不想问了。 再后来,他派人监视秦管家的手机,发现有与陌生号码的短信对话。秦管家告诉那个号码的主人陆环每天都吃维生素,以及每次有空都会自己独自开车接送陆晚时。而昨天,她把写有私人号码的名片丢给他,他扫了一眼,恰好对应。 不重要。这个人,不重要了。 她如何察觉不对劲的,他也不想知道。旁观者清,是他轻信旁人。 他的家人不像家人,偶尔遇见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就当作是家人,多么可怜又可笑的认知。 秦管家如遭雷击,想起陆晚时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对他用甜美乖巧的嗓音说:“秦爷爷,记得要每天都用哦。” “小姐,小姐她早就……” 早就开始提防他,在他还真心实意对待陆环,没有被找上门的时候。 而后来,从小瞻一开始来找他,她就听得清清楚楚…… 难怪他总疑惑为什么这么恰巧,小瞻一出现他们就开始吵架拌嘴,原来都是在故意把自以为是的他们耍的团团转。 小瞻,他的亲孙子……秦管家呜呜的哭出来:“少爷,你让我走吧……” “走?” 陆环背对着他,温和又安慰地说。 “您要去哪儿?您还能去哪儿呢?” “您也说了,一把年纪老糊涂,怎么好好照顾自己?” 他继续往出口的电梯走,电梯门打开,走出几个黑衣保镖,迅速走过他去将秦管家围住。 “陆家有医院和疗养院,刚好可以让您在里面安享晚年,什么风湿,健忘,心梗都不愁治。” “……等您再老糊涂一点,还有精神病院可以住。晚时就是医生,她的医术您一定放心,不是吗?” 他按下按钮,电梯门合上,盖住秦管家不知在后悔什么的哭嚎。 等待电梯到达一层的那短短时间,陆环回味着秦管家的话。 骨肉血亲,多年相认,足以放弃其他的一切。 多感人肺腑。 电梯门打开,阴雨天的气味在鼻尖蔓延。陆环走进雨地里,高大的身影穿行其中。 被放弃并不令人难过。 在暴雨天失去一件衣服也不难过。 因为他知道,面前还有一把伞。 耳畔隐约回荡着他呛陆赟的话。 ——“伴侣也是家人。” 如果古老的宅院只剩下背叛者的哀嚎,他不介意以伞为家。 只要撑伞的人是她。 暴雨中,她与他对视,一步步朝他走来。 “我说了。”陆晚时的声音轻飘飘的,在雨中尤其清晰,“记得带伞。” 陆环轻松地笑了,走到她的伞下。 “这不是有你吗?” 他伸手握住伞把想要接过,她却没有松开。 另一只手从包里取出香烟盒:“来一根吗?” “戒了。”陆环反驳,“其实我本来就不抽。” 陆晚时挑了挑眉:“我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点一根。” 陆环想,那不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不在,因为那个充满误会和玩笑的视频,他才心烦意乱,打破往常的自我约束。 “我不会为无关的人影响心情。”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忽略了身上的雨,这世界只是放晴。 “我想纠正一点,关于你那天说的话。”陆晚时把烟放进包里,“被信任的人背叛,并不意味着你的失败。”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的信任。” “我大二那年,跟着你上谈判桌学谈生意。你说,即使是自己人,也不能暴露全部底牌,不能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对方,哪怕是轻度的过敏原和人格测试。” “人心最幽深难测,即使是顶尖的心理学家,也无法预判所有人的所有举动。把信心托付于他人之心,是愚蠢的。” “你教过我的话,似乎自己都做的不太好。” 陆环看着她笑了:“是。” “而且我不打算改。” “我会继续愚蠢下去的。”他轻吻她的额头,“我依然信任你。” 只信任你。 这似乎不是个接吻的好时机,他的唇一触即离。陆晚时忽然强硬地从他手中夺回伞,丢到逐渐下大的雨地里。 “陆环,昨天我没能跳成舞。”她的手搭上他被淋湿的肩,“你赔我,今天补上。” 雨水打落在灰黑色的地面上,像白色的烟花,像被切割的碎钻,像被淋湿的蝴蝶。雪白的公主裙与纯黑的西装一起摇晃,白色的小高跟与黑色皮鞋踏着优美的舞步,每一次迈步都是和雨的共振。 “1、2、3、4……” 像第一次教她跳舞那样,他低醇的声音数着节拍。没有音乐,他们几乎安静地跳舞,雨声轰鸣。 陆环抬起手,陆晚时转了一个圈,被他揽入怀中。 她喜欢叫他的全名。舌尖抵住上齿龈,舌根又靠近软腭。 “陆环。” “我也信任你。”她贴近他,在暴雨中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我爱你。” 像你爱我那样。 * 隔日,正在重新启程环游世界的陆赟紧急回国一趟,和陆环谈了大半宿。 出来以后,他满面落魄,将手里剩的全部陆氏的股份给了陆环,他没要,全给了晚时。 陆晚时想到他们查到的陆瞻实控的小公司,正是不知哪里来的能量与陆氏缠斗许久的那个,最后才发现是陆赟给了支持,但最后也无济于事,依然成为陆环的手下败将,故而陆瞻才想要铤而走险。 她看着窗外陆赟灰扑扑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引狼入室,为虎作伥。” “不甘心被我压制,想要找个新儿子来和我窝里斗看笑话,却没想到他的野心远超他的想象。”陆环端着一杯温牛奶来到她身边,“不难理解。” 陆晚时边喝他递到嘴边的牛奶边刷着手机,看见热搜上曼琦的画廊大获成功,而Lana展出的画更是引得一片好评,病情稳定下来的她如今得偿所愿,靠画作被大家认可喜爱。 无论她们上辈子如何悲惨,如今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陆环不满她一直盯着手机,放下空掉的牛奶杯从背后抱住她。 “别看手机了。” “看看我。” 他委屈巴巴的,陆晚时心里一动,放下手机,却没回过头。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给老宅的所有员工放假呢。” 刚刚的早饭也是他端到房间来给她吃,一个上午,她连楼都没下。 陆环蹭了蹭她的耳朵:“你这么聪明,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他抱起她出门下楼。站在老宅长长的楼梯往下望,偌大的一层全是圣诞玫瑰。 他真的培育出来了,盛夏的圣诞玫瑰。 “陆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它吗?” “为什么?” 圣诞玫瑰,第一个花语是矛盾,第二个花语是犹豫。 像她和他。 快到楼梯最下方的时候,陆环将她放下,先一步下楼转身伸出手,邀请她在危险的花朵与荆棘中跳舞。 陆晚时跳着跳着,故意踩了他一下,结果没注意到他身后是楼梯的台阶,重心一个不稳,二人一起倒下去,他还不忘护住她。 躺在楼梯上,他的手搭上她的腰。 “陆晚时,亲亲我吧。” 接吻的时候陆晚时闭着眼,感受到无名指上一凉。 她睁开眼,一枚镶钻的白玉戒映入眼帘。 和他手指上的一样。 * 后来,他们举办了一场盛世婚礼。 婚礼的地点是陆环求婚后不久买下的三个近乎相连的椭圆状小岛,后来又在岛间架起大桥,人们才看出来三岛相连像只小兔子。 低调的二人只邀请了少许亲友,没有接受各大媒体的报道请求。对此网友们纷纷哀嚎可惜,不过已经成名的Lana参加完婚礼后画了一幅难得写实的油画,正是他们当天的样子。 小公主的水晶皇冠搭配雪白的镶钻婚纱,裙身是蓬蓬的玫瑰状;一旁黑色的西装笔挺,男人手中持有一个怀表。二人同款的玉戒处被她用白颜料点着两个十字形高光,连这光都是那样登对。 再后来因着他们低调的性子,大家也只能听业内说起陆氏集团多么辉煌时想到那位陆环先生,唯一一次可堪高调的,就是他代表陆家与国人又一次买下以前被掠夺的藏品捐于国家。 陆晚时倒是在网上有账号,但也从来都只做知识科普,踏踏实实做医生开医院,時環逐渐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精神病院机构。因为宣传得当,许多她同辈的年轻人成为父母后,再也不讳疾忌医、以病为耻,而是积极治疗。 一切结束后,兰时回到空间。洁白的四周像她总是穿着的雪白大褂。 还像什么?婚纱? 婚纱当然纯白无暇,可她穿过吗? 她思绪混乱,好像又一次忘记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想起离世前手中还在阅读的心理学书籍,那本书叫:《执念》。 她的执念是什么?恐怕就是不敢沦为垫脚石,一次次回来改变原有的炮灰命运。 但好像还有别的。 她似乎一直在寻找谁,谁的灵魂。 一些剪影在脑海中闪过,一道白衣的背影,一块破碎残缺的玉石,很快消失不见;紧接着是Lana那幅红白花朵、被人们称为《圣母与残忍》的画,像天使的翅膀染上颜料,又像血泊里的白花…… 兰时的脑子快要炸掉,小春及时出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你还是没生育耶。】 她回过神来,无意识忽略掉“和谁生育”这件事,将注意力集中在它的问题上。 “嗯,我有点怕疼……” 也不仅是怕疼,还有发自内心的抗拒:怕自己教不好,也怕被传闻中可怕的熊孩子烦到。 乖一点的还好,但这种东西又不能选,万一爱哭爱闹,她自己可还都是个孩子呢,怎么教好下一代? 小春点点头,表示理解。 它操作着系统,却眨了眨眼:【诶!】 【下个世界……】 话音未落,它已经习惯性按下确认键,兰时身上忽然涌上一股脱力感,再朦胧睁开眼时,已然躺倒在床上。 这是哪?她现在是哪个身份? 她应该让小春传输剧情的,可是,可是…… 她翻了个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移动小脑袋往温暖的被窝里钻了钻。 这里的她应该本来就在睡觉,此刻因为意识觉醒转醒,更加疲困。当然,回笼觉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算了,不管了,先睡吧! “呼…” “呜呜……” “呼……”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哇——————” “呼呼……”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 兰时一掀被子。 “谁!!!!” 吵人睡觉,天打雷劈!!!!! 她跳下床,双手叉腰左右张望,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倒是看到床边妆台的铜镜里倒映着一位下巴尖尖的美娇娘。 “没人呀,哪来的哭声?” 兰时叉腰的双手紧了紧,猛吞咽一口。 不会有鬼吧? 小春看不下去了,戳戳她:【你看下面。】? 下面? 兰时低头一看。 只见她腰部以下立着一个小豆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和长长翘翘的睫毛粘连在一起; 通红的鼻子上,还挂着个偌大的泡泡。 📖 05 我是男主她后妈 📖 第127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1 ◎我有娃啦?◎ 兰时看着小奶娃要哭不哭的样子, 生怕他那个大鼻涕泡突然破掉。 她颤巍巍侧过头,再次望向镜子里的人影。 确实是个二九年华的粉面少女没错呀? 再次看向这个大张着嘴的小孩儿,兰时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吓得他再哭嚎不休。 她压软嗓子,轻言细语:“你是谁家的小孩?” 结果小孩听她这么说,又猛地一声哭出来,比刚才更厉害了。 兰时脑子睡得乱糟糟的,本想让小春先给她讲讲发生了什么,被他令人头疼的哭声一打岔, 差点闷头晕过去, 真想捂住嘴让他别哭了。 她忍无可忍, 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桌面想让他安静下来, 这招倒是出奇有效, 小男孩听到拍打的声音,像被什么定住了似的动都不敢动, 只有吸鼻涕泡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也不敢大声吸。 总之得先把这祖宗哄睡着再说!兰时胸有成竹地想,毕竟她觉得睡觉就是全天下最美的事了,而且睡着了就不会哭。 “小孩儿,你想不想睡觉呀?看外面太阳照屁股,是该午睡的好时候啦。” 她蹲下来和他平视, 显然吓到了小男孩,可他被眼泪沾湿的睫毛抖呀抖, 最终还是在她温柔的声音中放下警惕心, 没有退后。 他双手攥紧衣袍, 低着头支支吾吾:“我、我想睡……” “想睡觉?”兰时笑逐颜开, “想睡好!好!你想睡就睡!快去吧!” 最好多睡会儿,一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这样她不用操心带孩子的事~ “但我,但……”小男孩声如蚊蝇,口齿不甚清晰地说,“得先喝莱。” 喝莱? 对哦,喝奶! 兰时一拍脑门,小孩子可不就得喝奶嘛!记得她小时候也是喝奶粉长大,不喝睡不着觉那种,奶粉,奶…… 可这里是古代,哪来的奶粉? 要说喝奶……奶………… 她诡异的看了一眼小男孩,对方咬着手指头,也目光闪闪地看她。 兰时又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平坦的布料,吓得一把捂住! 小男孩也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大鼻涕泡啪地一声破掉,呆愣愣看着防贼一样的兰时说:“莱娘粗去惹,把莱放到厨房惹。” 兰时自动翻译好他奶声奶气的话,尴尬地挠了挠头,咳嗽两声:“哈哈,我知道,我想起来了,走,我带你去厨房喝奶。” 吓死她了! 还好这里有奶娘,不然她哪里有奶能喂他的呀?!! 走进厨房,她才明白为什么小孩儿得哭着来找她了。那奶娘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事,给小孩儿喝的奶既不给下人帮忙拿去,也不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反而是搁在很高的橱柜上,就连兰时也只能踮着脚尖才能够着。 这府里也怪得很,装修的虽古朴,倒是很气派,从她的厢房到小厨房走了半天却一个下人也不见,大白天和见鬼了似的。 她把奶取下来给小孩儿,盘算着能不能问问他,但想了想,还是待会儿问小春比较稳妥。 正是初春的时候,冬寒还没有褪尽,太阳照在碗里,温度却和这液体一样冰凉。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向神游的兰时,吞咽一口就没再犹豫,扬起下巴大口大口喝光冰冷的奶。 兰时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结束,看向狼吞虎咽完喝得满嘴都是的小孩儿,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 手感真好,软乎乎的。 小男孩嘤咛了一声,大眼睛又蓄上眼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却也不敢躲开她。兰时愣了一下,松开手。 她也没用力呀。 见他还不敢动弹,她找出帕子胡乱擦了擦他的嘴,颇为嫌弃地扔到一边,又拎着他跨过厨房高高的门槛。 “好了,现在你该去睡觉了吧!” 兰时双手叉腰看着他,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也不再哭了,转身自己走远。 “他一个人没关系吧?”兰时怀疑地说。 小春说:【应该没事,他在这府里可比你呆的久。】 它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再多的苦都受了,自己从厨房走回院子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兰时放下心来,也回屋去:“走,快给我传输剧情,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故事!” 她脚步急切,没有注意到朝某个方向迈着颤巍巍小步走去的小男孩在某一刻犹犹豫豫回过头,刚好看见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眼神一黯。 * 坐在雕花木椅上,兰时原本倒了杯茶打算边听剧情边品尝。刚才看小娃娃喝得那么香,她也有点渴。 却不想一个剧情传过来,她尖叫一声,被呛了一大口:“咳咳咳咳咳咳!!!!” “天爷呀………” 她放下茶杯,双手抱头。 ——她真的有娃了!!!!!还是人家后妈!!!!! 刚刚那个男孩儿,算是她名正言顺的继子,她和他爸在理论上拜过堂结过亲的那种! 听上去倒也是那么回事,但她这下才回忆起来,一个来月前和她拜堂那位压根不是这侯府的谢侯爷,而是一只大公鸡!!!!! 只因谢侯爷久经沙场留下顽疾,病入膏肓,整日只能卧床等死,又不甘英年早逝,这才请了人做法,算得他需要个妻子来冲一冲喜、去去煞气。 这女子除了时辰得和他相合外,为了化解他在战场染上的血腥蛮气,必须还得是书香门第,清白高贵。 这下可为难住了人。别说书香人家,就算是普通有头有脸的门户,有哪个愿意把未出阁的待嫁女儿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男人冲喜?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虽说正妻生产时难产而死,但好歹是嫡长,侯爷这样子也不是能再生的,一嫁过来就得给人家养儿子,说不定没多久就得守着侯府孤寡终身。 但千找万找,还真让谢侯府找到一家,那就是兰时在这里的母家洛家。 洛家是清流人家,祖代都是进士,在宫内的馆阁修编,算不上主持,那也都是些掌书、书办,祖上更是出过负责修编夫子书经的大儒,传到这一代,却有垂败之态。 这就不得不提当今的皇朝背景了。和所有古代世界设定相仿,天子皇朝,嫡长继承,到了今朝,却因为上一代登基的女皇改革,又传位给了大公主段璟瑜,隐有像现代世界靠拢的“以能为尊”、“男女同席”之势。 然而所有改革都并非一帆风顺,反抗最激烈的就是像洛家这种自诩正统之风传承的门第,这便受了打压,遇上一个能投靠军功赫赫的侯府的机会,简直如获至宝,别说是卖一个女儿了,卖十个也愿意! 毕竟在洛家,女子恭顺贤惠者为上,是不能与男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夫为纲,将来为了家族的前程出嫁,这便是洛家以及所有这种“传统”人家中女子的意义。 洛鸢时就这样,被大红轿子喜气洋洋地抬进了侯府,十七八岁给大了两轮不止的将死侯爷当了续弦。 说的好好的冲喜,嫁来一个月,谢侯爷就给冲没了。 宅子里的红绢花被急匆匆换成了白的,喜庆的大红袍换成了素白裳。洛鸢时由此成了个寡妇,还当了人家儿子谢斯斐的继娘。 洛鸢时头很疼。 “所以按照剧情,我之后会虐待这个便宜儿子,逼得他年纪轻轻断了左手的筋没法上战场,转头走上科考之路成为朝廷最得圣心的大文臣……??!” 小春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你就是男主的那个恶毒继母,先毁了他的身再坏了他的名,最后天才男主不甘陨落绝地反击。 等到他位极人臣,和昔日学堂里最投机的女主洞房花烛,你就被他强行送到谢家的老家去,路上染了病死了……】 “停停停!”洛鸢时伸出手止住它,“你说我是病死的?” “这小孩没报复我??!” 不应该呀!要有个人从三岁开始虐待她,动辄打骂,最后还毁了她毕生的梦想……虽然她如今没什么大志,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她肯定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 【还真没有诶!】小春仔细看了一下,确信道,【你就是病死的,不然他还托人给你找了好大一个院子,准备养着你到死呢。】 【你死了以后,他还颇为自责,虽然没掉眼泪,倒是给你好好安葬了,也立了碑。】 它啧啧称奇:【这小孩还挺孝顺?】 洛鸢时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说一开始看见自己面前有个等待她照顾的鼻涕泡小男娃,她心里不耐又恐慌,知道始末后,却只剩复杂下的同病相怜。 但那也不代表她就心甘情愿照顾他。他没了爹娘,她却更是被家庭放弃,为了攀上谢家卖过来没了前途指望的姑娘。有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还有个三岁出头的继子得伺候。 也正因此,在剧情中她一受人挑拨就将原本对侯府和洛家的恨转嫁给了整日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主谢斯斐。 知道他没错,知道他无辜,但她就活该有这样的人生吗?怀着这样扭曲的想法,她就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虐待。 可怜不是可恨的理由,她并不想为剧情里的自己辩解,因为那本身就大错特错。 这次她无心掺合这些事,只打算和他相安无事,找个靠谱点的奶娘伺候,等到年纪大了再找个伴读或者陪练,他想做什么都和她无关。 可是听见小春说剧情里最后谢斯斐对她的放过,她还是很受触动。 面前似乎又浮现出刚刚那个奶娃娃想哭又不敢哭的小脸,那软软的脸蛋手感也尚在指尖。 她这才想起来,来到侯府的第一晚,她本应陪床的,却因为谢侯爷的身子作罢。这本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他却觉得丢人,硬是要她在房里跪了一夜,第二日腰酸腿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天,三岁大的谢斯斐去给她请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她的黑眼圈觉得新奇,友善地笑起来,期期盼盼的叫娘,却被以为遭到嘲笑的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谢斯斐愣住,转瞬便哭了,越哭她就越想打他,叫他止住哭声。 毕竟洛鸢时自己小的时候就是被爹娘一路打着过来的,稍有不听话就动手解决,要不就是断她的饭食,所以自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制服好小孩子。 洛鸢时叹了口气。 所以刚刚谢斯斐在她面前,对她落下的想要抚摸或者揉捏她的手很是害怕,原来是怕她再打他。 她想着想着,鼻头一红,一颗眼泪落下来。 这可把小春急坏了,它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才一个月,你上次受控制下那样虐他最后也没怎么样。这回你和他友好相处,他肯定不会记恨你的!】 它还以为她怕欺负过男主这辈子就又完蛋了才哭,洛鸢时摇摇头,沉默不语。 她只是难过,为了谢斯斐,也为了她。 明明是两个可怜的人,却似乎站在了天然敌对的立场。一个缺少母爱,一个被逼着失去一切,小小年纪当了母亲。 洛鸢时坐在椅子上很久,直到坚硬的椅子坐的她腰有些僵,茶壶里的水也已经冷透的时候,有丫鬟来传话:“姑娘,晚膳好了,请前去用膳吧。” 洛鸢时点点头,按照记忆里的规矩起身伸手叫她扶着走。 她瞥了一眼这个名叫秋砚的丫鬟。长相不甚出众,眉清目秀,亦有几分可人,白面尽展温顺绵柔之气。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温绵之人,被侯府的二房派来当眼线和嚼舌根,未经人事的洛鸢时本是个耳根子软的,天天被她念叨少爷记恨她、侯府埋没她,又被撺掇着害人,最终闹成那样。 只是她也没打算现在对秋砚做什么。少了她,也会有别人,与其再添一个不认识的,不妨先留着知根知底的秋砚,日后慢慢清算她和二房那些人。 洛鸢时被她扶着坐下,饭桌四四方方,不大,菜肴却琳琅满目。 只是这么多菜,面前仅有一副碗筷。 她挑了挑眉:“少爷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这是个比较轻松欢乐的故事~ 第128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2 ◎议婚?◎ 秋砚一愣:“姑娘您不是说不喜欢和他一起……” “二房就送这样的人来我身边么?答非所问, 满口胡话。” 洛鸢时目光犀利,嘴上也不客气。她虽然不打算这么快除掉秋砚,却也不必对她虚以委蛇, 总归在这府里没人能越过她去。 “还有,我是这侯府的夫人,日后别再叫什么姑娘,平白惹人笑话。” 她抿了口茶水,心中暗讽。说起来这“姑娘”的叫法也是秋砚提出来的,说不忍看着她年纪轻轻过来当夫人, 所以领着一众人叫她姑娘。 洛鸢时觉得她体谅自己, 是这侯府大院里为数不多的知心人, 那自然是对她敞开心扉, 二人就像未出阁的手帕交那样相处起来, 却不想这不满侯府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谢斯斐走到哪里也都被说成没了亲娘、后娘不要的野孩子。 秋砚原本还想还嘴, 可洛鸢时在之前的世界是当过皇后的人,虽还是温和的笑着,却陡然散发威压气场,让人心里一惊,赶紧乖乖低头:“是,夫人。” “少爷现在应该在自己院子里呢,奴婢这就亲自去喊他。” 她本是奴仆, 却用了“亲自”,处处显着优越。 “不劳烦你。”洛鸢时讽刺冷哼, 要她去, 指不定说什么鬼话吓唬那个小娃娃呢? 她环顾四周, 一看自己这屋子里竟都是二房三房的人, 差点嘴角一抽。 终于见着一个好的,便状似随意地指道:“就你了,春笺。你去叫少爷过来一起吃。” 她顿了顿,皱眉改口:“请他过来一起吃。” 春笺站在角落,没想到会被突然喊道,更没想到夫人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她是个机灵的,立马站出来应答:“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秋砚瞪了她急匆匆的背影一眼,待人走后,立马给洛鸢时吹耳旁风:“姑娘,不,夫人!这春笺可是昔日先夫人留下的丫鬟,和少爷那院子才是一条心,肯定不是个好的……” 洛鸢时这才正眼瞧了瞧她,秋砚和被鼓励到一样,说得更欢:“您想呀,夫人在时,老爷虽有妾室,那也都不曾有什么子嗣,唯少爷一个老来子,可不就是侯府所有东西都要给她们母子俩占了去? 老爷死后,妾室们都陪葬了。如今只剩下您留在府中主持大局,一切都本该是您的,可少爷和先夫人留下的人还在,势必是要和您抢一遭的!依奴婢看就该先把这些下人赶出去!” 她得意洋洋地说完,讨赏般看着洛鸢时,却见夫人嘴巴开合,说出了让她目瞪口呆的话:“说够了吗?” “你真的很吵。” 洛鸢时边喝茶,边轻抚耳环的大金坠子,这沉甸甸的玩意儿揪得她耳垂生痛,表情却分毫不显,反而让娇□□态的脸平添威严感。 “你,还有你们。”见门口春笺领着不明所以的小男主匆匆进来了,她一扫屋内众人,“都给我下去,不必留着伺候。” “春笺,你去拿副新的碗筷来给少爷添上。” 见屋内众人还一动不动,洛鸢时稍微用力将茶杯放到桌上:“还不动?” 秋砚直接被她的大转变吓傻了,哆哆嗦嗦领着众人下去,春笺也连忙去取碗筷,谢斯斐左看看右看看,眼泪又快吓出来,抱着头就想跑。 洛鸢时本觉得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挺好玩的,看见他抱住头,心里又难过起来,她温柔的弯下腰朝他招招手:“没说你,谢斯斐,你过来。” 谢斯斐被她叫了全名,浑身一抖,但不敢不从,试探性地踏出步子,与她温柔又鼓励的眼神对望,这才渐渐加快脚步朝她小跑来。 “你跑什么。”洛鸢时拍了拍小孩儿的头,觉得他黑亮的头发也软软的,没忍住多揉了几把,“自己坐的上来嘛?” 和小孩儿,尤其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孩儿讲话,她不自觉软了音调,听上去软绵极了,谢斯斐一头雾水,却眼睛亮亮地愣神看她,点了点头。 他是不想让她失望的,也不敢麻烦她,努力地踮脚,双手撑住椅子想要上去,却因为个子太矮宣告失败。 洛鸢时看着耳根通红的小男孩,笑叹一声,起身将他抱到椅子上:“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倒学了人家逞强!” 谢斯斐眼瞧着是要反驳什么,却垂下头一言不发,洛鸢时有点好奇,不过这时春笺回来了,将小孩子专用的袖珍碗筷放到谢斯斐面前,看着洛鸢时犹豫不定:“夫人,那奴婢也下去?” 洛鸢时挥挥手,又想到什么:“对了,传我的话下去,你事情办的不错,提为我身边的一等丫鬟。” “夫人!”春笺连忙跪下,“奴婢也没做什么便连提两等,这不合规矩……” “我说你做得就做得。” 这侯府哪有什么规矩?洛鸢时有点讽刺,纳人冲喜、妾室陪葬,她这点没规矩算什么? “侯府无高堂,从前侯爷在的时候侯爷是规矩;现在他走了我这个夫人最大,我就是规矩。若有谁有异议,让他们来见我。” “是!!”春笺跪倒在地,大为感动地连连叩首,“奴婢一定忠心耿耿,当牛……” 洛鸢时不想被打扰吃饭,赶忙让她下去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个忠心的。剧情里春笺可是为数不多在她身边讲真话的人,更是在从前承了先夫人的情,偷偷在谢斯斐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解囊相助,却被秋砚发现,直接推入了谢斯斐院子里的井中,还诬告洛鸢时春笺是陪谢斯斐玩乐时被他不慎推下的,后来又是好一通发作…… 她都不愿意回顾剧情里那个受控制的混账,更不愿承认那是她!叹了一口浊气,洛鸢时揉揉眉心,夹了一块鱼给自己顺顺气。 嗯,鱼肉细嫩,白灼的做法更是保留了鱼本身的鲜美。她咽下肚子,心情好了不少。 来者可追嘛! 思及此,她眉眼弯弯,慈爱地看向旁边的谢斯斐,却看见他正在和两根筷子缠斗。 他人清瘦,小手却软乎乎也胖嘟嘟的,笨的要命,根本握不稳筷子。好不容易握好了,夹了一片小青菜,又“啪嗒”几声,菜和筷子一起掉到桌上。 洛鸢时看着他,他也第一时间抬头,紧张的看向她,然后抿唇,默默伸出手掌。 洛鸢时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明所以地戳了戳他的手心。 谢斯斐和被烫到一样立马弹开一下,又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他怎么了?”洛鸢时问小春,“伸手是什么意思?” 【等你打他。】小春皱眉说,【平日里伺候他的下人都被教导着惯坏他,不许让他学着自己用筷子。 上次请安后难得和你一起用膳,却也没了伺候的人,一下子把那天吃的汤汤水水全撒在你身上,挨了手板子……】 洛鸢时这才懂了,鼓了鼓嘴,伸手握住他小小的手:“还没学会用筷子?” 谢斯斐惊讶极了,却乖巧地任由她握着,甚至有些不想放开“母亲”的手:“对不己,我会好好学的……” 他很羞愧的低下头。每当他想尝试自己用的时候,总会被奶娘和丫鬟们一顿哄,还说先夫人在时特地嘱咐的,可娘在他出生时就没了,又怎么会这么嘱咐? 整个院子,乃至整个府里,也没人听他的。 新来的娘是面前这位,看上去就和二房叔母家的女儿差不多大,但那位姐姐每天还无忧无虑地思考明天穿什么、后日去哪里玩呢。 他天生早慧,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于是在成婚前就跑出府去偷偷瞧过,趴在洛家的后院狗洞里,听见她震天响的哭喊声。 她说:“我不嫁!我不嫁!!京城谁不知那个侯爷快死了,他还比我大那么多,还有个拖油瓶,我过去不如死了,呜呜……” 那时他就知道了,这个娘也不会是他的娘。不仅如此,她还是被迫的。他们侯府都对不起她。 他还这样笨手笨脚的,天天忍不住来烦她,吃个饭都学不会,把汤水洒到她身上,活该被打…… “又没人怪你。” 温暖的手掌又捏了捏他的小手,谢斯斐骤然红了眼眶,看向笑着的洛鸢时。 “学不会不要紧,只要你有这个心,慢慢来总能学会。” 她皱了皱眉,计较一番叹了口气:刚就不应该让春笺下去! 但到底是她的便宜儿子,喂顿饭也不算什么。她拿起他的小筷子擦拭一番,夹起一块鱼肉喂给他:“今天我就先喂你,不然饭冷了。饭后给你取双新筷子,你再学着自己夹东西好不好?” 谢斯斐眼中泪水涌动,乖乖地点头:“好,我会好好学的。” 他闻见嘴边鱼肉的香味,张了口却又闭上,嗫嚅道:“您吃吧,我吃青菜就好。” 洛鸢时心里软塌塌,却冷哼了一声,严厉道:“张嘴。” 谢斯斐来不及反应,习惯性听话张嘴,就被她将鱼肉喂入口中。 鲜香的味道在口中绵绵蔓延开,他忍不住咀嚼,也忍不住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父亲死后按理守孝三年,而前几天粒米不沾,下了葬后才能开荤,别的院子里都做些好鱼好肉来补一补,但大家都说他是父亲独子,需要比旁人更注意这些,所以从父亲彻底卧床不能起时,也就是一年前,他就没碰过肉类,连肉泥肉糜也不行。 洛鸢时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也把筷子弄掉。 有口鱼肉吃就哭成这样,完了,她们之前是得对着小孩多坏呀?! 她赶忙又喂了他好多肉,鱼肉鸡肉,还有解腻的炒菜。她也不习惯伺候人,一个闷头喂,一个闷头吃,看上去倒像那么几分样子。 终于,谢斯斐的腮帮子被她一筷接一筷塞成了一只小松鼠,只好抽空小声提醒:“不,不要惹……” 洛鸢时停下来。 她仔仔细细看着他,忽然认真地说:“谢斯斐,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谢斯斐想要应声,张了张嘴,差点把满当当的饭菜都吐出来。 他赶紧闭上,边用力点头边狂嚼嘴里的东西,心底隐隐有些害怕。 见过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见过她勃然大怒的样子,像这样认真严肃的模样,还是第一回见。 洛鸢时正色道:“在你心里,认我这个继母么?” 她特意强调了继母,毕竟她做过女儿,知道血缘情深,不愿直接占了人家母亲的名头。 谢斯斐这时已经把吃食咽下去了,他愣了片刻,心一寸一寸变凉。 她这么厌恶他这个拖油瓶,这样发问,是不想要他了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走,即使自己真的成了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可她一个人,又能去哪呢? 洛鸢时见他呆子一样,不耐烦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快说,认还是不认?” 谢斯斐眼睛都红了,还是坚定地点头:“认。” 就算她觉得他不要脸缠上她也好,什么旁的也罢,他其实想要一个娘。 只是想要一个亲人,哪怕是假的也好…… “那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继儿子,我就是你继母。” 洛鸢时的话在他低垂的头顶响起,“从前我没想通,和你也有误会,如今我自己明白了一些道理,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嫁给你那个爹,但和你是没有关系的。 从我嫁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是这侯府的主母,你就成了我的责任,也是未来要袭爵的的侯爷,我们总得把咱娘俩的日子过好,对不对?” 谢斯斐一颗心本来已经到了谷底,听她这么一说,三岁多的小脑瓜嗡嗡叫,一时没回过神,眼睛却已经有了光。 他陡然看她,只见之前总是哭着或者大发雷霆的女子,此刻正笑吟吟的眯着眼睛。 她年纪不大,水灵灵的,眉毛眼睛都弯起来,像他见过最慈爱和善的菩萨画像,也像他躺在败絮烂褥上时流着眼泪幻想勾勒出的阿娘。 “我也要向你道歉。”那张温柔的美面又郑重起来,“这一个月来,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这是绝对不正确的,你能原谅我吗?” 洛鸢时冤啊,虽然是她做的,但并非本愿。她怕小孩儿是因为怕麻烦、怕自己教不好,但要说虐待打骂,那是绝不可能的! 可在这里,做了就是做了,她不能够推脱。反而应该通过这个教会点小男主什么。 好歹也是她便宜儿子不是? 谢斯斐立马惊慌失措地连连摇头,和个拨浪鼓似的,洛鸢时都怕下一刻他的头被摇出去。 “我不怪你,你别道、道千。” 他话都说不清,语气却笃定。洛鸢时几不可察地蹙眉,联想到剧情里他最后对她的态度。 受了那样欺负的小孩儿,功成名就后居然不报复她这个罪魁祸首;不但不报复,还算得上让她安享晚年。 别说送老家去、不待在京城就是报复,谢家的老家虽然离得远,那也是个颇富饶的大城,景色更是怡人,最适合养老送终。 若说是做样子,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死后还好生料理了后事。他那个地位,对付一个背后无人的恶毒继母,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就有一堆人上赶着巴结。 她兀自回忆着上辈子最后的情势,发现她能太平活到最后,一定也是他打过招呼的。 这样的善心,虽然对她有好处,但说白了就是傻。要不是男主气运加持,只怕别人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他就傻兮兮认为那是个好人了呢! 洛鸢时捏紧拳头,决心要好好给他掰正回来! 谢斯斐不懂她的雄心壮志,只觉得万分惊喜。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握住她攥起来的拳头,鼓起勇气说:“那、那我阔以叫你娘嘛……?” 洛鸢时本在思考该如何让他“惩罚”她这一个月对他的小打小骂,冷不防被他柔软的小手黏上,一片十七八岁的少女心顿时融化成泛滥的母爱,当即便笑呵呵答:“可以呀!” 她现在不怕小孩儿了!他这么可爱,给他当娘又如何? 谢斯斐也笑了。 他没见过自己的娘,没见过几次的爹爹走了,周围的人也都觉得他是丧门星。 她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 上一任女皇励精图治,勤勉改革,将之前的皇城从内到外来了个大改造。除了把后宫各宫从女子院落改成男女皆宜的修缮,更是将皇帝的朝服与冠冕请礼部改成了男女同款。只可惜英年早逝,在三年前传位于大公主后离开。 书房中,皇帝段璟瑜一身朝服,看着弹劾的奏章叹气:“谢侯爷走也有一个月了,他一走,侯府门庭冷落,眼看着朝廷里听话的可用将才是越来越少。” “他虽有封狼居胥之功,亦忠诚于陛下,却早已病入膏肓,形同槁木不可用。 临死更是有失气节,娶了洛家小女冲喜自保,遭人弹劾。陛下既要继续推行男女尊卑改革,就无须惋惜谢侯之死。” 冷静的声音在段璟瑜面前传来。说话的人是她的竹马,也是当今朝廷中她最信任的左相周停樾。 段璟瑜也想起这段荒唐之事,眉眼冷下来。 她尚未登基时在母皇手下办事,也与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战神侯爷打过交道,更是仰慕过他英年时的大将之风。却不想到头来,保护百姓的神将变成了一个将需要保护的弱女子拖入深渊的恶人。 母皇上位是在父皇死后,彼时皇室诸子尚且年幼,父皇又倾佩她,临终前将大权当着肱骨臣子的面交给她,即便这样她在位的过程都属不易。 况且那群老朽木到她死都以为她将传位给皇室的男子,才勉强没有闹,却被摆了一道,越过了几个儿子,传给了她这位长公主。 因而她虽是皇帝,如今依然不能保证稳固,每每得权衡拉拢这些满口男女有别、以男为纲的大臣们。眼看着谢侯娶了年少的妻子、拉了一干妾室陪葬,也无可奈何,只因那侯门背后是她必须拉拢的将士之心。 “可怜了那个洛姑娘。”段璟瑜皱眉,“朕要表态,就不能亲自临奠,更不可认同她如今的地位。可到底是个被母家和谢侯拖累的女儿家,你们给侯府的追赏定要仔细盯着,必须交到她手里。” “臣必会派人监督。”周停樾拱手一拜。 段璟瑜满意的点点头,他的能力,她绝对放心。 “还有什么事吗?” 周停樾并未直起身,继续垂首道:“确有一事。” “说。” “孝期已过,陛下身为天命之女,理应稳固朝纲,充盈后宫。” 段璟瑜眯起眼盯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樾:“左相知道的,朕现在很忙。” 三年孝期在历朝历代天子面前都可以网开一面,只她的确不想。如今地位未稳,贸然成婚生育,若赶上天灾人祸…… 周停樾起身直视她:“所以臣只说让陛下纳后宫稳定民心,而非绵延后嗣。陛下年富力强,自然无需着急身后事,只是登基三年尚无后宫之主,引人弹劾,也落想要复立男尊皇朝之士口舌。” “陛下三年内还可称孝心为大,丝毫不敢逾矩;如今确该广纳后宫,既为拉拢人心,也可堵住有心人之口。” 段璟瑜不满:“你既说了是有心人,有心便有口,难道我纳了后宫,便可堵住他们喋喋不休的嘴?” 周停樾再拜:“陛下三思。” “陛下若担心后宫混入有心之人,又不愿为此分神,臣愿竭尽所能替陛下分忧,亲自挑选合适的士族青俊拟位入宫。” “待到入宫,臣会差人让他们按时服用避子汤药,直到朝廷稳定,陛下有余力生产之时。” 段璟瑜冷哼一声:“你倒是想的周到,不愧是朕最看好的左相大人。” 二人一坐一立,一左一右位于偌大的书房内,一个把玩镇纸,一个垂首叩拜,都看不见彼此的神色。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周停樾恭敬道,“更是臣的本分。” 段璟瑜把镇纸往桌上一丢,沉闷的声音带来短暂的不宁静,又终于归于沉默。 打破沉默的却是一道比宫女通传更快的少年声音。 “皇姐!” 段璟翎一身翩翩白袍现于门槛处,他容颜如玉,气质温润,更有一双明亮清澈的漆黑眼睛,仿若星光闪烁的黑色夜空,一看便是一个被爱意滋养长大又教养极好的端方少年郎。 他是女皇最小的儿子,如今也已临近及冠之年。先皇死后,他作为嫡子被不少人撺掇着争位,却志不在此,更是倾佩段璟瑜的壮志与能力,帮了她不少忙。 被封为景王之后,始终不愿入仕,乐意当个清闲王爷,此时也是刚从江南游历归来,还带回了礼物。 “皇姐,我好想你!” 他差后面气喘吁吁跟上的小厮放下从江南一路带回来的早春梨花,命他们下去,这才看见周停樾,忙和他互相问好。 “你倒是有雅兴。”段璟瑜嗅着他带回来的梨花浅笑,“也有闲情。” 梨花是母皇最爱的花,也是母皇父皇的定情花,从小他们便在梨花树下长大。不过京中寒冷,春日方至,梨花还要再等个把月才开,江南气候温暖,倒开的很早。 段璟翎从小受宠,嘴巴也甜:“都是皇姐日夜辛苦勤政,为我们创造好条件,才能让我这个弟弟这么悠哉乐哉!” 这样的话唯独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谄媚之气。段璟瑜心里安慰,在这皇室中生存、夺位,她与许多骨肉至亲互相残害过,却从未与璟翎为敌。 长辈接连病故,胞兄谋反不成被她锁于暗牢,其余庶子庶女也被打发走,如今这京中,也只剩下她们这一对亲人了。 “听到你这么说话,为姐便高兴,再苦也值得。”段璟瑜心情好,笑呵呵的,斜睨了一眼旁边不苟言笑的周停樾,“不像周相呵,张嘴便讨人嫌地催婚事,和那群老大臣们一个样子。” 周停樾接住她嫌弃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表现的不为所动。 段璟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二人,难得没接话。 倒是段璟瑜注意到他的视线,回望过去,却灵机一动。 “璟翎今年也及冠了。”她眯起眼睛,咧开嘴角,“刚刚游历一月,想必短时间内也不再出去了吧?” 周停樾眼皮动了一下。 她这个笑容,很熟悉。以前他做她陪读时,每次她想翘学堂或者整什么恶作剧,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总之没安好心。 段璟翎根本没多想,以为姐姐想念自己,展颜一笑:“放心吧皇姐,我玩够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在京中的!” “那就好。”段璟瑜笑着点头,“你年龄到了,是该安定下来。准备准备,为姐给你议婚。” 段璟翎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他指了指自己,飞快眨着眼睛,“给我议婚???” “这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 “这不公平!!!” 段璟翎一下子义正词严:“皇姐刚才还说催婚事是老头子的作为,说停樾兄的话讨人嫌,怎么自己就开始催我了!” “再说,长姐为尊,您都没有纳后宫,我怎么先议婚?” “我要纳啊!你停樾兄都那么说了,我当然是要听他的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段璟瑜扫了一眼沉默的□□樾,笑眯眯地说,“但我一个人被压着成婚也太寂寞了吧?你可是我的好弟弟,不陪我一起怎么行呢?” 段璟翎不乐意,非常不乐意! “皇姐……”他可怜巴巴,“我真的没有那个打算,我志在山水,每几年就要去游历山川、大江大河,从来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您知道的。” “可是璟翎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皇嗣单薄,除了你,宗室里我也没有其余可信之人。”段璟瑜叹了口气,“若我有一日也如母皇那般积劳成疾突然离开,你迟早得有这方面的考量……” “皇姐别这么说!”段璟翎急了,权衡一番后,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可我还是不想成亲。” “也不是非逼着你成亲呀!”段璟瑜循循善诱,“过几天给你办场春日赏花会,你先去相看相看那些姑娘们,万一真的有个喜欢的也说不准呢?” 段璟翎蔫巴巴的,压根不信。他从小爱玩会玩,诗词会灯会集市一个没落下,京中的小姐也不是没见过,游历时也见过各地的人,没一个有感觉的,不然也不至于早早将情爱都看作浮云。 但他想着皇姐的话,也心疼她与不少亲族反目、艰难登位,有了她的付出才有他如今的安稳,她想要他一起挑选婚事,也不算过分。 他终归还是点了头,放下梨花退下。 周停樾挑眉:“也就璟翎天真,信你那些说辞。” 她是个什么人?一心改革提升女子地位,就算传给宗室女,也不会传位给亲弟弟。不过段璟翎自己也不愿意当皇帝,这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依他看,她纯粹就是不愿意看弟弟一个人逍遥自在,拉个人陪自己一起被婚事折磨罢了。 就和他家里的长辈们一样,自己年少的时候若没有心思,整日被催婚也烦闷得慌;可一到了中年晚年,拉着一个年纪合适的小辈就开始问东问西,牵红线凑对,还颇有成就感。 “他可不天真。” 段璟瑜玩味一笑。 都是夺位风波里过来的,在这种政斗里,明哲保身和站对队也是一种能力。更何况段璟翎是她的亲弟弟,从小聪颖,他有多大本领,她最清楚,甚至可能他还藏了拙。但即便如此,他也值得她信任。 “他或许信我为皇家子嗣打算,或许没有;但终归还是看着我的面子,毕竟是亲姐弟,也不好看着姐姐一个人受苦不是?” 洞房花烛自古被称为人间四大美事,到了这对姐弟头上,却被视如敝屣。 周停樾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说:“若是景王娶了侯府上的小姐,倒是可以抚恤军心,以示皇恩。正好是二房三房,也不用担心和谢侯本人的过失扯上太大干系。” 段璟瑜也点头:“听上去不错,但我总归要让璟翎见见这些小姐。” “那便将赏花会定在侯府吧,交给那位新夫人办,办得好了,朕还可以借此赏她。” “是。” 【📢作者有话说】 鸢时:我在你心中是怎样的? 鸢时os:温柔?美丽?威严?…… 谢斯斐(大声):慈祥! 鸢时:? 第129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3 ◎给小王爷选妻◎ * 平远侯府自本朝建立之初便是坚定的保皇一派。先皇在的时候平定边疆、辅佐先皇, 女皇上位后,依然坚守其侧。 国力在于兵力,谢侯一家都是香饽饽。 到了他中年, 身体迅速衰败,兄弟内讧,又逢新皇登基,军心溃散,其人更是不尊不仁,让不少正义之士愤言不堪往来。 当然, 军功尚在, 更何况斯人已逝, 就连如今的皇帝也得看在死人的份上给够面子。下令在侯府设宴, 正是此意。 可让侯府办, 侯府向来是大房当家,如今大房上只有一个冲喜的芳龄继母, 下只有一个三岁多的奶娃娃,这差事看上去自然得落到二房三房头上。 二夫人和三夫人巴不得呢!以往总凑在一起说大房闲话的两只笑面虎挤着赶着,跑到洛鸢时这边“妯娌情深”。 “鸢时啊,你年龄尚小,这种事情操办起来也麻烦,不如就交给我来帮你?” 喝了半天的茶水,主位上的洛鸢时一改脾性, 丝毫不急,倒是三夫人等着她开口求助许久后沉不住气, “毕竟是陛下的意思, 咱们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进府时间短又没经验, 免得办不好叫旁人笑话了去。” 她不是个蠢的,说话却难听,这便是没把洛鸢时放在眼里。 洛鸢时并不气恼,吹了吹茶水,转头看向笑而不语的二夫人:“二夫人觉得呢?” 二夫人早听过秋砚的汇报,心知这丫头这一个月来兴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婚事砸昏了头,现在回味过来了,开始端大房的架子了呢! 但是她个寡妇,带着个不亲的儿子,又没教养孩子的经验,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她到底比三夫人心思更深些,和婉地笑:“我没什么想法。大嫂是侯爷遗孀,待日后出孝,斯斐便袭爵,侯府始终是大房主持,若嫂嫂来办当然名正言顺; 可是三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嫂嫂年纪小倒不是问题,毕竟一看就聪明。只是和老爷们领兵打仗一样,少了些实际经验。若信得过我们,就将这些交给我们来,嫂嫂只管好好教养斯斐。” 她又垂下眼,边用帕子擦泪边叹了口气:“我家亭亭与嫂子一般大,整日就念叨时新的衣裳、春日的踏青,嫂子妙龄却只能和我们这些老人一样困在深宅里处理这些杂事,实在是……” 洛鸢时听的只想打哈欠。 有其主必有其仆,秋砚话多,这二夫人更是破话一箩筐,满嘴挑唆。 她摇了摇头:“二弟妹言重了,圣上信任侯府才差遣我们,是天大的荣光,怎么能说是深宅杂事?” 这一句话,就把二夫人的下文堵住了。 “不过您有句话说得好,这些事就和上战场一样,纸上谈兵终觉浅,我若要做好侯府夫人,也让皇上安心,此事就让我自己来办吧。” 听完,二夫人三夫人对视一眼,皆是惊诧。但她们也没法说什么,只好私下里再说说闲话,等着看笑话。 洛鸢时本来也不想操办,办宴会多累呀!可上面的意思是给那位小王爷相看女子,她不清楚小王爷的为人,却知道这是个无比尊贵的。 瞧二房三房那个恨不能扒着人家来看自家女儿的样子,她就下意识不想让她们得逞! 准备时间不多,只有不到五日,要做的事情却不少。从确定宾客名单到打听世家之间的龃龉排列坐席,再到指定宴席的菜式和茶水,幸好有小春,不然她还真得拉着一张小脸去找那两房不可! 但她这么做,除了讨厌她们勾心斗角外,还有一些原因。 当天晚膳,三两日就已经习惯了和继母一起用膳的谢斯斐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她的人影。 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用筷子,拿起来几次却又放下,周围已经被鸢时换过一轮的丫鬟劝他自己先吃,他偏要等。 小脚晃呀晃呀,谢斯斐心里揪起来,跑到她院里来寻。 原是怕被她抛弃了的,可一来就看见继母苗条的身影垂头丧气,在书桌前长吁短叹。 他通过观察早已了解,继母平日最爱睡懒觉,读书不过是偶尔失眠时的助睡良方。 继母这样坐在书桌前,必然有天塌下来的大事!! 谢斯斐惊疑地上前:“娘?” 洛鸢时就等着他来,当然隐忍着没睡。 即便如此,她还是假装打了一个大哈欠,然后惊讶的看向他:“斐儿?!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忙得忘记陪你用膳了?” 谢斯斐点点头,看向桌面上堆着的名册和卷轴,心疼道:“娘,先吃东西好不好?” 她好辛苦,他隐约能猜出来,这都是为了他。 “斐儿先吃,娘必须得先整理完这些,不然其他两房该来催了,事关皇上旨意与侯府颜面,不可以怠慢。”洛鸢时苦笑。 谢斯斐皱起眉:“为何要娘一个人干?” 他生起气来,语速变快,咬字却比平时的小奶音清晰不少。 两个叔母平时看起来很和善,见了他总是又夸又捧,可这不代表可以欺负娘、让娘一个人这么劳碌! 洛鸢时才不解释是自己主动揽了活过来。 那两房对着谢斯斐向来是会装的,剧情里到好后面他才识破马脚,知道继母的恶毒背后都是这两房蔫坏挑拨。 眼下就是离间的好机会,白莲花谁不会装?她就要谢斯斐以为她是被逼着劳苦劳神的,和她们生了嫌隙,免得因为信任被害! 她垂下眼,抬手揉了揉,很委屈地说:“都是娘没用,在侯府比不过二位弟媳有话语权,这累人的差事只能我来,还得办得好好的让人挑不出错。” “和斐儿无关,你快去吃饭吧,别饿坏肚子。”她担忧道,“娘一个人能行的。” 谢斯斐不干了:“那我陪娘一起!” 见洛鸢时为难地看着他,他挺直了小矮个:“我、我是侯府的少爷,我有责任!” 洛鸢时这才被他“打动”,破涕为笑,欣慰的差人将晚膳送进书房,边抱着他吃饭边和他一起整理名册。 她此举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着小春搜集到的资料和排座位挑名单的事宜,好好和他科普一下京中家族的弯弯绕绕。 他三岁大的年纪,却因为可能男主角都有些天赋异禀吧,早慧得很。况且这次记不住,她再多说几次,总能教会他。 毕竟身处世家大族之列,不卷入斗争是不可能的,除了她,也不指望有哪个旁人能教他这些。 换了旁日,谢斯斐是不乐意听这些的,但想着要帮娘,还是认真记着。 “……当今圣上乃是先皇大公主,有一胞兄,但在圣上登基时造反谋逆,目前被关押在暗牢,斐儿一定记着,有关这家人的事,千万不可在人前提。” “圣上还有一亲弟,就是咱们这回设宴要替他相看妻子的景王。传言景王醉心山水,不涉政事,与圣上感情甚好。” 谢斯斐忽然问:“相看妻子?” 洛鸢时正想着如何与他解释,又听他说:“景王为何要娘给他相看?” 洛鸢时一个头两个大:“不是要我给他相看,是在我们府上设宴,请合适的小姐来看看。” 她又想起小春的话。 原先是问它那段璟翎喜好的类型的,这样她若是寻了他心仪的人,办好了这差事,指不定皇上一个高兴,她和谢斯斐就能得更多荫庇。 可它扭扭捏捏,把她递上去的每一张绝色画像都看光了,依旧咬定段璟翎不喜欢。 就好像它和他很熟似的! 洛鸢时冷哼一声,心里头一回没信小系统。 这么多美女呢,环肥燕瘦,她看了小心脏都扑通扑通,那段璟翎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没丝毫波动? 只等她挑了京城头一号的贵女美人儿去见他,到时候他还要回过头来谢谢她老人家呢! 她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心里一虚。 总感觉自己不像是个二九小姐,也不像是侯府夫人,倒像是个到处拉红线的媒婆?? 她摇摇头,接着和谢斯斐科普。从左相右相的党争讲到西北的战事,因为涉及内容很多,她语速不慢,却学着说书人的口气,谢斯斐倒也渐渐入迷起来。 可他到底是个小孩儿,听着听着,就眯上了眼睛。 洛鸢时也不急这一时。 她很满意今天的成果,看着怀里白白的小脸蛋,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隐约看见小脸染上可疑的红晕,还有那上扬的唇角,洛鸢时也笑了,没拆穿他。 她忽然想到,和剧情里的男主这么融洽,这还是第一次。 谢炀是个路人,凌邺和厉风被她搞垮,关系算是最好的陈宝闻,那也没说上几句话,友好相处罢了。 现下,男主成了她的好大儿,以往最恨的男主光环都变得可亲可爱起来。才三岁就这么贴心懂事、聪颖乖巧,这下又没了她的狠毒虐待,还不是一生高枕无忧? 洛鸢时哼着小曲儿,踏着欢快的小步送他回房,却猛然停下。 按照剧情,她虐待他后,他才心怀壮志不甘被辱,后又被迫改变初心投身科考,走上了一条锦绣人生路。 这一次,她没害他,会不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可是,如果他一定要被虐害才能成才,她也不情愿。 洛鸢时神情复杂。 总之,她得谋划着给他找位好的老师,先好好教导着再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见面了,嘿嘿!- 鸢时:快看啊小王爷!这是我给你选的美女们,你喜欢吗?(星星眼) 段璟翎:……你说呢?? 小春:(叹气) 第130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4 ◎京中传言,诚不欺我也!◎ * 五日后, 赏花宴。 京中日冷,早春花少,却也有开的好的。迎春玉兰, 红白山茶,侯府虽是将门,宅子却修的讲究,宴饮亭外不说百花争艳,亦是柳绿桃红。 二房三房没想过洛鸢时能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开始是等着她来求, 后来就四处串门, 说这位继夫人多么逞强, 想独揽大权。 京中人一半被她们带偏义愤填膺, 一半保持中立, 但也没多看好,来了侯府, 却远远被好礼相迎,从进门到入厅都按照严格又规矩的流程来,就连桌边人和桌上的果盘都是那么令人满意。 今天的主角都是小姑娘家,洛鸢时不仅备了上好的茶,更准备了渴水熟水当饮料。因为是花宴,以花入茶入食,摆盘也是百花貌, 匠心独运。 于是二位妇人处心积虑散播的洛鸢时小气揽权之说,又成了给她造势之词。来人都是夫人和待嫁闺中的姑娘, 看着年轻貌美却能干无比的洛鸢时, 还指望她帮忙牵线景王, 自然只有欣赏溢美。 洛鸢时在人群中被奉承着, 却言笑晏晏地反夸回去,神色坦然,毫不骄傲,更让不少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叫她们多学习。 洛鸢时当然不飘。她当过皇后,办过更大的礼宴,听过更多的奉承话,这点东西算什么? 她不当回事,有人记挂着,还恨得牙痒痒。 “这个小女子,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二夫人错过了出风头和揽管家权的机会,心中愤恨。以为是个不中用的,凭她去出次丑,丢脸后管家权名正言顺落入她们二房,可没想到,洛鸢时有真本事! 她想起今天的正事,压下不甘,拉着女儿谢亭亭帮她扶正了头顶的梨花簪:“亭亭,你可打听的没错?景王当真喜爱梨花?” “放心吧,娘。”谢亭亭人如其名,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玉梨花簪更衬的她乌发雪肌,此刻白皙面庞上却染了绯红,“一定没错,这次景王从江南回来,还特地带回了早春的梨花枝献给陛下。” “那就好,我们亭亭这么漂亮,更胜什么梨花桃花,景王肯定喜欢。”二夫人目露精光,“到时候你就是景王妃,把大房三房都压得死死的!” 大抵是二房里的夸奖听的多了,谢亭亭势在必得:“娘,我知道您和我一样看那个洛鸢时不爽,凭什么和我一般大的年纪,您还喊她声嫂嫂、我喊她伯母?她配吗? 还有爵位,本该是爹爹的,却要给那个小娃娃。等我嫁了景王,一定把他们赶出去!” 她又想到前年灯会时偷溜出去惊鸿一瞥的男子容貌,就和书中描写的颜如玉一样,不似凡人,像是天上的神仙落入凡间,便抚摸着梨花簪,垂下头羞红了脸。 她们的话也通过小春,落入了洛鸢时耳中。 小春不屑一顾。洛鸢时皱了皱眉:“若景王真看上了谢亭亭,我可是真有的烦了。” 剧情里景王似乎也就是个边角料,没结婚,谢亭亭自然没嫁给他,但也嫁了个好人家。 可那时的宴会也不是她办的,她整日窝在院子里不乐意和外界联系。如今她一出手,撮合小王爷那是情理之中,万一给谢亭亭做了嫁衣怎么办? 谢亭亭和二夫人一脉相承的见不得大房好,天天用年龄膈应她,讽刺同样的年纪,一个花枝招展前途大好,一个嫁给了个死人暗无天日。 洛鸢时现在反应过来了:就算嫁了个死人,那也是嫁给她伯父,是她的长辈! 下次再让她抓到谢亭亭这么说话,非让她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不可! 小春神神秘秘的:【他不会。】 洛鸢时还是提防起来,反正时候快到了,她嫁了人不用太避讳,就打算亲自去别厅请这位小王爷来“赏花”。 虽说是相看,哪里好大剌剌明摆着?皇帝有意男女同席,大家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法太快接受改变。故而小王爷和几个陪着的世家子弟在别厅品茶,过一会儿才会借赏花之由来见姑娘们。 当然,别厅和女眷们在的宴饮亭只一墙之隔,中间的窗洞用特制的珠帘隔着,小王爷在那边,能先看看这边的大致情况——如果他感兴趣的话。 洛鸢时盘算着,没听见小春的呼唤,端起笑脸往别厅走去。 到了别厅,她有些怅然。 她没见过小王爷,可传闻他芝兰玉树,风度翩翩,才貌双全,乃是面如冠玉的温雅公子。传说出生时手握凤凰羽神玉,被视为祥兆,因而赐名“璟翎”。 可别厅稀稀拉拉几个男人,除开小厮,高矮胖瘦的,没一个称得上貌美。 洛鸢时失望啊! 她是嫁了人,知道在古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不代表失去了好色……啊不看美男之心! 但她神色如常,笑吟吟看向玉白色衣袍的男子行礼:“各位公子,侯府春光如许,不若同臣妇一道前去欣赏?” 此人倒是与景王的描述最相符,模样也清秀,腰上还佩有一块玉。 洛鸢时可惜的想,就是只比她高了一点点。 折合现代的算法,大概一米六出头。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浓缩的都是精华。 嗯……这可是最最尊贵的王爷,她一定要把他好好供起来!等他娶了媳妇想着自己的好,说不定还能在她和妯娌缠斗之时救一救,当然,如果他没看上谢亭亭的话。 白袍男子没让她再跑偏下去,当即回礼皛羏零ろ1柒为难道:“夫人盛情相邀,春日美景,岂有不共赏之理?可景王不在,还是等王爷回来了再一起去吧。” 洛鸢时疑惑:“景王不在?” 她的好奇心又升起来,同时浮起一抹欣慰。 妙啊,看来她还是可以期待一下这位人间美玉的容貌的! 白袍男颔首:“似乎是被谁叫出去了,我们也不晓得,要不夫人去看看?” 洛鸢时眉心一跳。 她忽然想起来,往这边走的时候,似乎也没看见谢亭亭,只有二夫人一人拉着三房和交好的夫人小姐闲聊。 装作无事发生的淡定模样,洛鸢时笑着离开别厅,提着裙子边疾走边问小春:“怎么回事?” 小春说:【没事没事!就是谢亭亭假托人口传话,喊景王出来赏花,实际上约在了后花园的林间小道。】 【刚才我本想提醒你的,可景王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妥,就避开了,现在在府里前院的莲池边溜达呢。】 洛鸢时松了口气,又蹙眉。 谢亭亭这傻子,谁家相看赏花会把地点定在那小岔道?若景王信了,她都替如今皇室的水平担忧。 不过这茬她以后再收拾,当务之急,是把小王爷请过来相看对象! 她有心攀附,谨记自己的责任,连忙往莲池边走,越靠近池边竹桥后的假山越能清晰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陛下说的也不错,王爷是该安定下来了,找个知心人过日子……” 这是一道扁平又恭敬的男声。 “皇姐一心为我,我自然知道。可为何人的安定就一定要假托于什么过日子的知心人身上? 在我看来,人唯有独立于世才可立心立身,至于成婚嫁娶,都应当是两情相悦之后的事。为了成婚而刻意凑对成婚,对彼此都不负责。” 洛鸢时悄悄猫步走近,听着这个说话的声音,心中微动。 如玉石鸣,如琴弦声,淡雅清冽,却透着少年的意气。 他说的话也正中她的下怀,可惜她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这人就是景王吧?洛鸢时有些面红,是羞愧的。 她自己一介花季少女被逼着成婚入了坟墓,竟然也不自觉地将他也拉入这种逼着相亲相看的漩涡。 不过,早知道他不情愿,她才不这么做呢! 她想着想着,也觉得听墙角不好,打算上去打招呼,又听见那好听的男声接着道:“尤其是如今世道,虽然皇姐在位改革,对女子犹然不平。若我草草和谁成婚,后来结为怨侣,我是逍遥无事,可对方呢?如何与我相处,和离后又该何去何从?” 洛鸢时心里微惊,对这位王爷生出许多好感。 她最烦的就是记忆里洛家那股子男尊女卑风,也烦在侯府和妯娌斗来斗去,但也深知这是封建思想的禁锢,可段璟翎能这么说,与这些人高下立见。 她不由得对他从相貌上的好奇,升级为对他这个人的好奇。 怀着浓厚的好奇心,洛鸢时悄咪咪探出小脑袋,露出一双眼睛,往假山背后偷看。 只一眼,她就转了回来。 京中传言,诚不欺我也! 假山后,不知道刚刚被偷看过的俊美无双小王爷正在和自己的贴身侍从广白掰扯人生道理。 广白苦口婆心:“所以陛下才说要替王爷您好好相看呀!这不,今天特意设宴侯府……” “相看?叫到后花园小道里的单独相看?”段璟翎挑了挑眉,“这么多年,只要有成婚的风声出来,就会有这样的事,大胆求爱也便罢了,这样耍小聪明,把我当傻子么?” 广白心想,王爷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但他也恼:可没想到堂堂侯府小姐竟然这样作派!王爷本来就反感催婚和情爱之事,最不喜欢凑上来的姑娘们,一个二个眼睛色眯眯盯着他,和要吃了他似的! 段璟翎不信亲姐姐劝婚时那些说辞,她自己说的时候眼神都发虚。可母皇走后哥哥谋反,长姐如母,他还是得给这个面子,才好不容易答应陪着她一起挑选配偶。 可他本就没什么兴趣,被起哄着往亭子那边扫了几眼,更是觉得无聊,还被人约去私会…… 他倒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但他的侍从们和朝中那位左相周大人都是。包括皇姐登基后,也在乎起这些事来。 有这个现成的借口,段璟翎洋洋自得,回去就告侯府一状,看谁还敢给他相亲! 广白也替主子愁啊,昨晚上陛下特地叫他去训话,说一定一定要替王爷好好看着那些姑娘,也好好看着王爷相看姑娘。皇室人员寂寥,王爷责无旁贷啊! 他忽然灵机一动:“王爷要是实在不愿相看对象,又苦于被催,要不找个人做戏?” 段璟翎本就没把催婚当回事,立马回绝:“你说找个人假成婚么?那可不成,万一婚后她才发现有了心仪之人,或者她真的看上了我,那多不好?” 他就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喜欢上谁。 广白赶紧道:“也不用真的娶,就找个您绝对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人来,说您此生非她不可,旁的人都瞧不上眼,陛下看您难受,好一段时间内起码不会再催了。” “什么叫绝对不可能?”段璟翎皱眉。 广白想那可多了去了!什么青楼女、窑姐儿、亲戚…… 但他又想,前两个按照陛下对王爷的宠溺程度,只怕给洗了身份也嫁娶的了;后一个,王爷的亲人…… 他没敢想那掉脑袋的事了,脑袋飞速运转,胡乱蹦出四个字:“有夫之妇?” 段璟翎嫌弃他这脑瓜:“你这是什么话?好好的夫人我跑去示爱,给人家夫妻找不痛快?” 他越想越觉得广白这思想要不得,开始教育他:“如今的风气,流言蜚语便能压死一个人,尤其是女子,最被看重清誉;我说喜欢她,她指不定要被如何编排,更可能与丈夫生隙。” “到时候我是解脱了,那家人还过不过?” 广白也想通了这一点,面红耳赤垂头听训。 这时,假山另一侧探出一个脑袋,打断段小王爷的谆谆教导。 洛鸢时缓缓举起一只小手,讪讪地朝骤然看过来的二人笑:“做戏的话,我可以!” “我无隙可生!” 【📢作者有话说】 想给这本画个封面,大家有没有想法或者建议呀~我目前想法有两个: 1.小时单人半身(现代的) 2.男女主双人的,但构图还没想好 我画画一般,但还是想亲手画我们小时宝宝~或者有没有人喜欢q版?还是正比?可以评论告诉元元哦!! 130-140 第131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5 ◎逢场作戏,可解燃眉之急◎ 主仆密谈猝不及防被外人打断, 广白一个激灵,回头挡在段璟翎面前怒喝:“大胆!你是何人?!” 待他看清这女子的脸,先愣了神。 芙蓉如面柳如眉, 一双杏眼如春水。广白早知道今天是给王爷选亲,来的都是貌美的小姐,可即便是在皇室这么多年,此等美色还是令人惊艳。 但他素养极好,立即收敛神色,厉声道:“这位姑娘请自重!” 洛鸢时早知方才行事太莽撞, 施施然从山石后走出, 规矩地行礼:“臣妇见过景王。” 广白听见她自称“臣妇”, 大吃一惊, 这才留意到她并非今日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 身穿素白色长裙,打扮得极为妥帖端庄。头发整齐盘起, 确是妇人打扮,只是脸蛋幼嫩,一看便还是芳华少女,也不怪别人错认。 哪家夫人这么年轻? 他眼皮一跳,忽的反应过来,对段璟翎侧身说:“王爷,这位是侯府的大夫人。” 段璟翎没回话。 广白奇怪地朝他看去, 却见自家王爷白玉般的面庞通红,点漆墨瞳一眨未眨, 眸光颤抖投向侯府大夫人。 他从没见过王爷这幅样子, 又凑近唤了一声:“王爷?” 段璟翎如梦初醒, 连忙温声叫洛鸢时起来。 洛鸢时乖乖起身。 在现代那么久, 乍然在这规矩繁多的侯府闷了一阵子,巧闻那知音言论,她忘乎所以一时失言。 不过照传言所说,景王和身边人都是温和好脾气,他本人更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想来也不会怪罪。 果然,他是个好人。 她甜甜的打着小算盘,再次开口:“臣妇原是听闻王爷在此处赏玩,想起府上春花正好,欲请您前往后亭中一叙。偶然听见王爷与下人闲聊,被王爷的见解折服,一时冲动忘形,还请见谅。” 段璟翎温文尔雅:“无妨。” 广白偷瞄了眼他,惊讶地捕捉到他眼中的落寞。 他虽不解,依然谨记职责,正要敲打一番这位大夫人,忽而听见段璟翎清润的声音响起:“大夫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鸢时笑盈盈的:“王爷想要找一位不可能在一起的女子假意深情逢场作戏,有夫之妇是个选择,却又恐坏其与丈夫间的感情。 不若选我,既是他人之妇,又没有丈夫,不怕生嫌隙。” 段璟翎眼睛微瞪大,紧绷的身体却缓和了些,面上温柔的笑意都更真切了几分。 广白皱眉不赞同,转身提醒:“王爷,侯府大夫人,就是前不久西去的谢侯的遗孀。” 段璟翎想起来了,他虽久在京外,远离官场,但到底是一朝王爷。有些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会传入耳中,偏他记忆力还甚好。 那,她就是被嫁来冲喜的那位可怜女子? 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攥住。 不知为何,明明为她难过,心中却仍忽现一处地方,狂跳不已,连带着淡淡的希冀。 洛鸢时用帕子掩面假哭:“臣妇今日奉旨筹备赏花宴,一则良辰美景不可辜;二则,臣妇着实以为王爷也乐意如此,却不想王爷是如此想法,好心办了坏事,自责不已,还望王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广白急了,他随口一说,挨王爷训也便罢了,怎么大夫人还当真了? 不过他很放心:无妨,王爷刚才就不赞同,一定会立马回绝这位糊涂的大夫人! 段璟翎果然叹气:“夫人不必自责。本王是王爷,自然有责任为皇朝稳固绵延分忧,只是不愿将就了事,更不愿大兴相看,误人误己。” 广白笑着闭眼,等待他接下来的拒绝。 段璟翎忽的扬唇浅笑:“但夫人的话很有道理,或可解本王燃眉之急。” 广白如遭雷击!! 他抖着嘴唇回望段璟翎:“王爷,不妥呀,陛下知道了……” “皇姐今日正是让我相看心仪的女子。”段璟翎笑得天真,语气笃定,“我寻到了,她也定会为我高兴。” 洛鸢时松了口气,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 她其实是有求于人,或者哪怕只是卖他个好,这可是古代,那可是王爷!左右她吃不了亏。 她走上前两步,笑眯眯地看向二人:“右手边有一处小亭,不若前去详谈。” “正有此意。”段璟翎颔首,吩咐广白,“你在此处守着。” 广白领命,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都什么事儿呀!? 他就不该嘴贱扯什么有夫之妇,皇上要知道了这戏的源头是他一时胡诌,还不掌烂他的嘴? 但他看向二人一同远去的背影,不得不由衷感慨:若不是大夫人已嫁人妇……虽说是假的,若非此,一高一矮,两身白衣,郎俊女俏,看着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 莲池边的小亭自然是修来赏莲。然而如今是春季,只有小片小片莲叶和花枝,随风摇动。 亭里,段璟翎接过洛鸢时斟好的茶,轻声道谢。 他捏紧茶杯,面向莲叶,并不看她。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来干嘛的,不管是今天的还是从前遇见的那些人,都没被他放入眼中。 可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乱了呼吸。 接着,他听见她自唤“臣妇”。 哪个男子如此幸运,上辈子修来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她?还没等他遗憾地调整情绪,就被提醒了她的身份。 段璟翎心里冷哼一声,对谢侯鄙夷不堪,面色越发柔和:“夫人的想法我已经知晓了,也感谢您的美意。只是若我贸然表白,恐会辱夫人清誉。” 洛鸢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王爷言重了。” “臣妇不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相信王爷也不是,否则就不会同意这个办法。”她自嘲的笑笑,“或许有个好名声很不错,可是他人口舌,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 “臣妇如今年二九已是寡妇,按照律例和习俗,此生也就这样了。臣妇困于深宅为侯府守身如玉,于他人而言,则是随口称赞几句贞洁妇人。将来幸运一点,再立一块碑,似乎就值当了。” 段璟翎皱眉,想要反驳,但心知她说的是现状,是实话。 他又提醒她:“我向夫人求爱,非夫人不可,以此解婚娶之忧;可夫人总得为自己谋划,难道真要在侯府守一辈子?” 洛鸢时沉默了。 段璟翎心中一动,似是无心开口:“其实有一法,初时看似不妥,细细想来,则有几分道理。” “假成婚。”他飞快的吐出三个字,立马端茶抿了一口,嘴唇刚碰到茶水表面就放下杯子,语气不比平日里的明快意气,反而多了几分平静沉稳,“我求爱于夫人,夫人愿为夫守寡誓死不从,奈何我苦苦追求,最后终于感化夫人,结为良缘。”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摆脱被催婚事,夫人也可以摆脱在侯府守寡的命运。婚前约法三章,我绝不唐突夫人。” 风止了,小小的莲叶还没停下摇晃。 “……夫人以为如何?” 洛鸢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眼珠转了转,面露难色:“王爷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段璟翎装傻:“是吗?本王只是觉得这个办法更两全其美。” 洛鸢时敏锐地看见他不知何时放在腿上的双手,白玉袍上修长手指亦如玉石,双拳紧握,像是在紧张。 她又抬起头瞧他一眼,他的皮肤白,耳根飞红,更加明显。 他这是? 她的心忽然就乱了一拍,脸上也有几分烫。她虽是做夫人的人了,可实际上和涉世未深的深闺女儿无异。 洛鸢时告诉自己:王爷定是太纯情了,刚才说了一堆心仪不心仪的话,所以才面红耳赤。 “其实我答应王爷做戏,是有所求的。”她轻咳一声,坦诚相待,“我虽是续弦,空有虚名,然而短短时日相处,与继子相怜相惜,已如亲人。若我离开侯府,二房三房虎视眈眈,小侯爷日后即使袭爵成功,也无人悉心教养。” “所以我恳请王爷,若我能帮王爷拖延婚事,还请王爷寻几位先生嬷嬷来教导我那位继子,这也是为朝廷日后培养人杰。” 段璟翎一怔,没想到她想的是这个。 她真善良,竟然为了相处一个来月的继子恳请他。 可这恳请,他多希望是为她自己,而不是旁人,更别说是这侯府里的人! 他还没见过未来的小侯爷,不知为何,已经有些不喜欢,话出口有些呛意:“他自己没有先生和嬷嬷吗,侯爷怎么不替他寻?为何要你来操心这些事?” 看她小小年纪,本应无忧无虑的,竟要被烦着操心这些事! 若他早点认识她……段璟翎垂下眼,第一次悔恨自己贪玩,贪恋什么狗屁河山。 洛鸢时叹气,又捻起帕子假装抹泪:“我哪里有办法?我才来了没多久侯爷就去了,留下一个孩子,我不养也不是。 可怜这孩子亲母难产,又听闻侯爷记恨他克死母亲,一直不太管他,身边人也不好好教养,三岁多了奶没断,碗筷也不会用,天生聪颖,却一字不通。” 听到这话,金尊玉贵的好心肠小王爷就没那么恼了,有些心软,洛鸢时瞄了一眼,趁热打铁。 “斐儿在府里孤立无援,好不容易等到我这个继母来。可偏偏我是个年纪小的,自己没人脉没门路也没经验,什么都不会,如何教的好?才想麻烦王爷……” “我答应,我答应你!” 她声音里的哭腔愈发明显,段璟翎一下子急了,温柔的面容被她的伤心感染,眉头紧紧皱起来,“你别急,我替你去寻先生和教养嬷嬷。放心,不论是学识还是世家规矩,一定都会请教的最好的人来。” 洛鸢时就等他这句话呢,登时放下帕子,眼睛亮亮地笑着看他:“多谢王爷了,您真好,我信王爷寻来的人定是顶好的。” 段璟翎只觉得被她眼里的亮光烫了一下,好像他曾经连夜爬高山后看见的初生太阳。 她就这么相信他么? 他别开眼,心情好了,又上来点脾气:“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位继子。” 洛鸢时心中对上一世男主的愧疚更多,但这东西也没法和他说,承认道:“我如何不满处境,孩子是无辜的。王爷如若见了斯斐,也会知道他的可爱之处。” 段璟翎喝了口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他才不信。 自从他十三岁那年去周家赴宴,被周停樾的某个小侄子捏脸又揪头发还没法和一个臭屁小子计较后,就发誓远离一切小屁孩。 不过,她这么喜欢的话,他既是觉得那小孩不可爱,也会给几分面子的。 此时此刻,段璟翎没去探究自己这不太明晰的偏颇是什么,转头认真看她。 幸好是侧颜,不必直视她,他声音比平日还稳重:“那我们等会儿还是按照开始说的,我对夫人痴心一片,非卿不可;夫人心意似铁,不为所动,我只好孤身终身?” 洛鸢时感觉到他的视线,手也无知觉的像他刚才那样紧攥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这人真是,明明在说做戏的事,怎么听上去像是真的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太礼貌,但也没勇气转过头去和他对视,只好低着头问:“那王爷,可有什么具体想法?” 段璟翎看见她这样,忽然就不那么害羞了。 不仅不害羞,他还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借来的胆子,看着她小巧的耳朵轻声说:“此时事关你我名节,请夫人凑近一点,我说给夫人听。” 他不是孟浪之人,离她有一段礼貌距离,可洛鸢时就是觉得他说话时,她的耳边也迎来浅浅的温热浪潮。 她还是没看他,小心靠近,那股热意就真的愈渐靠拢过来,同她耳语。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套路失败,哼哼! p.s.明天开始我争取日6~给大家比心心~ 第132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6 ◎她挑人,给他看◎ 和段璟翎分开后, 洛鸢时先回到了宴饮亭。 谢亭亭这时也早已回到了二夫人不远处,眼圈红红的,一身白衣, 头簪梨花,看上去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周身还围着几位交好的小姐,正在打听谢亭亭刚刚去了哪里。 谢亭亭自然是没见着段璟翎的人,不仅没有,还被对方打发下人敲打一番, 故而心中难过。 可她知道面前这些虚情假意的“密友”想问什么, 扬起一个羞涩的笑容, 低声说:“见到这亭间花意正盛, 我不禁想起后花园中的梨花, 不知是否开放,前去一看, 果然没有,可惜了。” “怎么不叫上我们?”她面前的小姐目光狐疑,紧盯着她似笑非笑,“梨花没这么早开放,倒是亭儿妹妹今日打扮的恰似一朵梨花呢。” 看她脸上那红晕,怕不是背着她们去偷偷见了景王吧?! 小姐们都揣测着,只恨这宴席不是在自己府上办;可又说回来, 要想俏一身孝,谢亭亭没了侯爷大伯, 一身素淡装扮, 又戴着梨花簪, 可不让男人垂怜? 谢亭亭看着对方身上绣着大片梨花的嫩绿裙子, 又瞄了眼周围几位小姐心照不宣的什么梨花首饰、梨花帕子,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们不也是?” 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的聊到了今天真正的主角,段小王爷。 谢亭亭先红了脸:“小王爷丰神俊朗,人如其名,乃天人之姿,怎是我等凡人可以肖像。” 提到段璟翎,小姐们也忘记了和谢亭亭争艳,一个二个都低头含羞夸道:“是啊,景王人也极好,即使是对下人也不曾苛待重言,相处起来如春风拂面。” “还有王爷的才学。他醉心山水,以山川江河为题吟诗作画,乃是书画大家,连那位颇好收藏的王阁老都赞不绝口……” 洛鸢时这时带着春笺,走过去招待这些小姐们。本是想问问她们茶水如何,是否尽兴,一上前就见她们羞红着脸议论段璟翎,便计上心来:“诸位在聊什么,可否让我也听听?” 谢亭亭早和这群姑娘们讽过她,大家脸色都是一变,面面相觑,谢亭亭先开口道:“大伯母是长辈,我们小姑娘家在一起聊些闲话,怎么好意思说与伯母听?” “而且虽然……可伯母毕竟已经嫁人了,我们闺中女儿的少女心事,伯母又怎么会懂呢。” 说完还俏皮地眨眨眼,不着痕迹地拉开她们和洛鸢时的距离,将她排挤在外。 洛鸢时看着这个同龄的“小辈”淡笑:“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哪里说得过你。” 她没计较谢亭亭难听的暗示,让春笺端盘上茶给小姐们喝。 “以花入茶是寻常,但我想若以散茶入花中,吸香数宿,更加风雅。诸位尝尝,若是喜欢,我让下人装一些,姑娘们走的时候带回家细品。” 这窨制花茶的法子是在之前做皇后的时候,一位风雅的茶客发明出来的。不过那人用的是莲花,她今日用的是梅花,梅花自带杏仁味的清苦,她便往茶水里又加了雪梨的干,香香甜甜,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爱喝。 果然,姑娘们怀疑地品尝梅花茶后,都面露欢喜。 往日也喝过梅茶,但只是图个雅字,闻着喝着都一股杏仁苦味,这茶里只点缀了几朵梅花,茶水却尽是梅香,又淡甜回甘。 她们神色好看了,也对洛鸢时有几分亲近。只是谢亭亭的脸色黑了起来。 一个穷酸文臣小官家的女儿,自诩清流,还不是趋炎附势攀来了侯府?来便来了,还踩在她和娘头上成了大夫人! 这些姐妹也是,附和自己一起作践洛家的时候讽刺笑话,一杯什么风雅茶水都被拉拢了! 话说,本来这一个月里洛鸢时都以泪洗面,愤恨不公,对二房依赖顺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百思不解,更恼火不已,反正景王不在,她也懒得装,脸色不大好地将杯盏重重放回托盘。 只是不知怎的,春笺恰好走开,谢亭亭没仔细看,依然放手,那杯子不偏不倚,刚好翻了个面,茶水溅了洛鸢时半身。 一圈姑娘们都吸气屏声,谢亭亭还没反应过来,洛鸢时就讶然一瞬,又皱眉伤神,转眼却挂上一个端庄的笑脸:“没关系,亭亭,我知道你定不是故意的,虽然……” 她要是指责谢亭亭,那就是她无雅量恶意揣测;她越说对方不是故意,大度又谦恭,难掩伤感,周围小姐就越觉得,谢亭亭做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先数落了一顿春笺办事不力,看样子是为谢亭亭找了个替罪羊,又立马对周围投过来的各种视线言笑晏晏:“好了,这等小事就过去了吧,我仪容不整不便见客,先去换身衣服。” 她走了,半句话的功夫都没给哑口无言的谢亭亭留,更莫提才急急走过来的二夫人。 谢亭亭周边的姑娘们都听过她说洛鸢时的那些闲话,本来也没真的当回事,只是今日一看算是明白了:人家在府上受欺负还这么大度,谢亭亭却是把她们当傻子,胡乱泼脏水呢! 她们这么想着,就离她远了一点。这下,刚才孤立别人的谢亭亭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她还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位继夫人年纪虽小,却是个端庄大方的,真的有几分侯府夫人的风范呐……” 她目光隐恨,二夫人了解女儿,自然看了出来。 她拍拍女儿的手:“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子而已,回头再收拾她!别忘了你今日在这里最重要的目的。” 谢亭亭又脸颊粉红,抚弄了一下梨花簪。 这时,有下人通传:“景王殿下到——” 姑娘们都心中狂跳,下意识背过身去,有大方的,还记得和各位夫人们一起端庄行礼。 千呼万唤始出来。段璟翎一身白衣如玉,收敛起平日里散漫自在的作风,嘴边噙着温和的笑,却很容易叫人瞧出来他的笑不达眼底。 他身边跟着几位世家公子,也算得上人高马大,却很容易成了绿叶。只有一位如青松挺立,便是一身青衣的年轻左相周停樾。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前来,包括段璟翎。但也没说什么,想也知道是皇姐派他来当参谋顺便监视的。 皇家中人,再平易近人,身上也能随时散发出威仪。段璟翎来了后,先是淡声免礼,又简单与迎上去的二夫人寒暄一番,就和周停樾坐了下来,好像真的在赏花。 二夫人压根没提洛鸢时,巴不得主持宴会,立马先朝女儿招了招手:“亭儿,你过来。” 周围的人们不置可否,谁让这是人家的主场呢?谢亭亭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目光,宛如一根柳条般柔柔走上前,目光含水,看向段璟翎:“臣女谢亭亭,见过景王殿下。” 段璟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反应淡淡:“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谢亭亭心里七上八下,偷看了一眼他的容颜,害羞的低头,又柔着嗓子:“听闻王爷喜爱梨花,臣女近日恰好作了一首咏梨花的诗,想请王爷指点一二,不知……” 段璟翎还没说什么,就有夫人站出来笑吟吟地打断:“若说是请教诗词学问,什么时候都行,今天春光正好,王爷来这里赏花,还是不要叨扰他的闲心了。” 怎么能让谢亭亭一个人出那么多风头?这夫人又领着自己的女儿上来见过王爷。其余夫人纷纷效仿,一个又一个,果然是供他相看的大会。 环肥燕瘦,洛鸢时挑的都是顶好的容颜与气质,铁了心想让王爷动心的。害怕画像造了假,还叫小春把她们的真容拍下来给她瞧。 段璟翎对面前种种美色没什么感觉,心里想起这宴会是她主办的,恐怕这些女子也是她一个个请来的。 她挑人,给他看? 段璟翎莫名憋屈,忽然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一不是滋味,就拿起手边被呈上的茶水猛喝一口,清雅的梅香入口,带着梨子干的甜,很好地抚平了他的无名燥意。 周停樾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原本觉得段璟瑜那点逼弟选妃的小心思要落空了,这下发现他神色欣然,好奇道:“怎么,遇上喜欢的了?” 段璟翎又抿了口茶水,这次是细品:“这茶甚好。” 一个侍候的小丫鬟是洛鸢时院子里的,听了他的话与有荣焉,又怕自家夫人辛苦办的宴会被二夫人抢了风头,忍不住夸道:“这是我家大夫人亲手窨制的花茶,若王爷喜欢,一会儿奴婢去回了大夫人,给王爷装上一罐。” 段璟翎一听,心里喜滋滋的,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是不错,劳烦大夫人了。” 周停樾无语了:“让你来赏花,不是来品茶。” 当然,赏花也不是真的赏花,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姐姐可是操碎了心,早就给各位姑娘派去打听的人递了话,说你最喜欢梨花。今天一到,各位果然满身梨花。就这你还是没一个看上的?” “我只是喜欢梨花代表的那些回忆,要是穿戴梨花我就喜欢,那我这王府要养多少人?”段璟翎不爽。 周停樾:“那也比现在后院空无一人好,你皇姐为了你这事,早膳都没怎么用就去上朝。” “皇姐年纪到了,就和之前母皇在时一样,总爱给小辈催婚,也不想想她自己的后宫还不是空无一人。” 段璟翎别有深意地睨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周停樾,“不过其中原因,停樾兄比我清楚。” 周停樾严肃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不清楚陛下的私事,只清楚你今日要是看遍了京中贵女还找不到心仪之人,你皇姐该考虑给你赐婚了。” 反正段璟瑜就是个心黑的老母亲,自己要成婚了,也得拉着弟弟一起。 段璟翎神神秘秘地笑了。 他随口问道:“还没谢过大夫人为本王筹办这场赏花宴,大夫人人呢?” 小丫鬟连忙回:“大夫人刚才不慎被打湿了衣裳,回去更换了,请王爷稍等片刻。” 段璟翎皱眉,正要发问,忽然看见远远走来一道白衣白裙身影,略施粉黛,如春日柔婉。 她没像旁的小姑娘家那样披头散发或者梳辫子,而是整整齐齐地把棕褐色长发盘起,像是几层包好的绸缎,一根玉钗横叉其中,简单却美丽。饶是妇人打扮,难掩天生丽质。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上见~(已经是晚上了,挠头) 第133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7 ◎她不着梨花,而更胜其美◎ 段璟翎今天懂了那句话。 要想俏, 一身孝。 不是弱柳扶风的可怜姿态,她的白衣像是早春的雪,被白白的日光照着, 春回大地,明艳芬芳。明明人群中只有她身上没有一朵梨花,可整个人就像是被阳光照过的梨花瓣儿,透亮的月牙一样。 梨花带雨,梨花总让人想到泪水。但在段璟翎心里,梨花既有娇柔的姿态, 更是美而明媚的, 就像她一样。 他想起儿时父皇逝世前, 在梨花下的遗憾之言。 “我此生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遇到你母后, 见到她时, 我后宫已有诸人,都是在年少不懂情爱时因利聚起的世家女子。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她那样一个人, 让我觉得我和她间不能有旁人,有了便是累赘,有了便是不忠。不是为了她不高兴,是为了不想和她有一丝芥蒂。” “我从前不懂,爱就是一心一意,其他人谁插进来也不行。后妃们在宫中甚久,我没法全都遣散, 只能养着她们弥补,保证不再有新人, 给你母后最好的一切。可如果可以, 我也想和她从一而终。” “璟瑜, 璟珺, 璟翎,你们若是日后能遇到一心人,那便再好不过……” 所以,段璟翎想,这就是为何姐姐同自己一样,迟迟不愿成婚纳人,连通房都不屑的原因。 只是因为希望遇到那样一个人,从一而终,唯一珍重。 若是没有遇见或者不能在一起,只能一拖再拖。 他看着朝他走来的洛鸢时,还忍不住想,如果梦到母皇父皇,他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他似乎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啪!” 段璟翎望着她呆呆出神,兀自回忆,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涌起的可疑红霞,更没注意到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茶杯碎在地上,下人们连忙收拾。众人原本聚焦在洛鸢时身上的惊艳目光都奇怪的投向段璟翎,尤其是周停樾,沉稳的脸上都显出一分惊讶。 他这样子,分明是被深深惊艳。 二夫人、谢亭亭更花容失色,迅速黑了脸瞪洛鸢时。 这个狐媚! 其他夫人小姐心里遗憾,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只差手里没个瓜子让她们嗑着议论纷纷了。 这景王,看谁都没入眼,竟是对这位继夫人失了神?! 噫,不可说、不可说…… 只有广白在后面腹诽,众人皆醉,他独醒,这都是王爷和大夫人演的一出戏罢了! 不过,王爷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就和真的被大夫人吸引,眼中仅有她一样。 洛鸢时刚走近就看到地上碎茶杯的景象,两眼瞪大,盯着茶杯在心里尖叫。 这可是那谢侯爷珍藏的茶杯!!青花釉里红!!!一个杯子能管谢斯斐几年的开销!!!! 那老男人没留什么稀奇宝贝下来,大的她也带不走。这茶杯是前几天布置时为了讨好这位王爷才拿出来的,不然她肯定捂得紧紧的。要是将来破落了或者没斗过二三房,这都是她的救命钱啊! 做戏做戏,他这也太入戏了吧!洛鸢时心在滴血,但现在不是心疼银子的时候。 她笑盈盈地吩咐下人赶紧收拾好,莫要伤了人,这才来行礼:“臣……” 她开口不及段璟翎快,刚说一个字,那边就定定看着她,目光灼热,似骄阳似烈火。 “不知这位姑娘是?” 他边说边站起来,也向她行礼。 洛鸢时早就和他串好了演法,却被他高挑修长的身形笼罩,那视线烫得她不敢直视,只好垂下头去。 “殿下。”周停樾压下荒唐的猜测,皱眉说,“这位是侯夫人。” “侯夫人?”段璟翎依然盯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明快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停樾兄可别和本王开玩笑,本王虽不常在京中,却也知道侯爷的那位夫人难产而死,侯爷与她感情深厚,西去前一直没有再娶。” 他还不相信的笑了两声:“而且算来侯爷已经近半百了,这位姑娘看上去年纪尚小,怎么就成了夫人?” 他说的是众人皆知的密辛,不好摆在台上说,只当小王爷是真的不知道,都为难起来。 却见洛鸢时眼圈都红了,一副被伤到的样子沉声说:“王爷慎言。这位大人所言非虚,我乃侯府继夫人,还请王爷自重!” “……什么?” 段璟翎忽然不笑了,开怀的神情一点一点寂寥下去,既落寞又可怜。 “果,果真如此么?” 洛鸢时听着他颤抖的声音,抬眼瞧了过去,被他小可怜的模样惊到,这才发现他也红了眼眶,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明知是做戏,她该态度强硬地扮好一个忠贞妇人来博名声的,却心中不忍,抿了抿唇,声调没那么沉肃:“千真万确。” 段璟翎是真的心里不好受。 眼瞧着她近在眼前,还得被身边人提醒一道她已嫁他人妇。哼! 他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下一刻,握紧了拳,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柔声道:“斯人已逝,夫人不要太伤心,夫人年龄尚小,还可以再、唔…!!” “多谢侯府今日的盛情招待,臣忽然想起来陛下找景王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周停樾急忙起身,一把拉过段璟翎,捂住他的嘴就把人拽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段璟翎被拉扯着,还不忘回头悄悄对洛鸢时眨了眨眼。 洛鸢时表演着恰到好处的尴尬,险些没笑出来。 她和小春吐槽:“这人真的靠谱么?” 小春:【信我,靠谱的,没人比他更靠谱了。】 洛鸢时怀疑地盯着它。 只是很快她就来不及怀疑了,甚至来不及细细安排被中断的宴会的后续,因为谢斯斐院子里的下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面色焦灼担忧。 “夫人,少爷从树上摔下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 侯府外。 “殿下。” 周停樾拉住不太高兴的小王爷,无奈叫他。 “段璟翎。” 他曾是段璟瑜的陪读,看着段璟翎长大。如果说段璟瑜在弟弟面前是宠爱无限的姐姐,那周停樾就更像是自小严肃、刻板如师的严兄。 他一叫全名,段璟翎停下脚步,却也不怕他:“停樾兄~” “别嬉皮笑脸。”周停樾冷声道,“你刚刚那般唐突失礼,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段璟翎开始发作,“说要给我相看,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你又打断拉我走了,皇姐知道了肯定罚你!” 周停樾皱眉。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该罚谁啊? “那么多世家贵女让你相看,你自己看看你看上的是谁?”他苦口婆心,严声教导,“人家已经嫁人了,还嫁的是侯爷!” 段璟翎看四下没有外人,天真烂漫道:“那侯爷不是死了吗?” 死人一个,害得洛姑娘还得为他这不是丈夫的丈夫守寡,天理何在! 周停樾倒吸一口气,压下心火。 “今天侯夫人好心帮你设宴看正妻,你转头瞧上了她,还言语冲撞,你不要脸人家还要脸!”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答应再嫁,也不可能当景王妃。”他认真分析,不细究段璟翎是否知道内情,又把这桩婚事的始末讲了一遍,“你知道她母家是什么样的吗?那个洛家自诩正统,处处找你姐姐麻烦……” 其实想想就知道,能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过来冲喜,能是什么好人家? 段璟翎听着,越发觉得洛鸢时这些年不容易。 她在闺中,都是怎么过的? 她被逼着嫁过来,会不会哭了很久?…… “知道又如何?我只会更怜惜她。” 周停樾:“你是你皇姐最疼爱的小王爷,无限尊贵,家家户户都盯着你的婚事。洛家低微不说,日后肯定是要贬斥的;侯府虽是高门,更多是空名,早已没了实权。论身份,她更是个寡妇,配不上你。” “停樾兄当了一年左相,学会了不少迂腐风气啊!” 段璟翎嫌弃地离远了一步,收起弟弟般亲昵的口气,一本正经道,“我既称你一声兄长,也不拿你当外人。我确实对洛姑娘一见钟情,你们眼里她是什么侯府遗孀,在我眼中,她是让我一眼就定下余生的小姑娘。” 他刚问过广白了,她还比他小两年有余。 “停樾兄,我的名字,璟翎,你知是何意?” “传言我出生时手握凤凰羽毛模样的白玉,母皇和父皇都这么说,我不大相信。但璟翎二字,除了玉泽羽毛,更象征渺小的人物亦可以不渺小。” “洛姑娘在我心中就是如此。虽然我与她素昧平生,但乍见欢喜,细想倾心。 我不了解她的为人,却听你说了她的生平,知道众人都觉得她渺小若棋子,被强行婚嫁,又很快成了所谓的继室遗孀。 但今日一见,她并未被这一切压垮,反而鲜活跃然。” 他掷地有声。 “洛姑娘,她并不渺小。” 周停樾默然半晌,手背在身后,渐渐消融了冰爽般的神色,叹口气无奈道:“这么喜欢她?” “你只见了她这一面。” 段璟翎心里自得,是两面。 其实也没差多少,但他觉得刚才那番话,绝不只是做戏。 他是认真的,很认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他神色坚定,毫不心虚,周停樾自然了然:“我会如实告诉陛下。” 段璟翎巴不得皇姐尽快知道:“你去说吧!我还有点事。” 周停樾不想一个人去面见段璟瑜,疑惑道:“你闲人一个,你有什么事?你和我一起去,把刚才那番话对你姐姐亲口说一遍。” “以后都有机会,今天不行,我得去准备一些东西。”段璟翎神秘一笑,“对了停樾兄,你们周家书香门第,尊夫人更是有自己的私塾,教养孩童方面最是上好,你帮我找几个先生呗?” “你要这做甚?” “你管这做什么?咱俩这关系,你不能不帮吧。记住啊,不仅要教诗书礼义的,算术武术才艺也都要。哦对了,不要书画先生!” 段璟翎凑近他狮子大开口,又压低了声音,“你帮我,日后皇姐那边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帮你。” 周停樾心乱了一瞬,很好地控制住神色:“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段璟翎懒得和他装傻:“对了,你怎么知道皇姐没好好用早膳?” “我……”不知想到什么,周停樾眼睛飞快眨动,立马恢复了严肃之色,郑重解释,“今日陛下早朝后宣我去勤政殿议事,我见陛下神色不振,听下人偶然说起才知。” 段璟翎温和地笑望他,他受不了姐弟俩某时某刻会露出的如此一致的微笑打量,还是乖乖应下了这位小王爷的要求,仓皇上了马车。 确认马车的车帘紧闭后,方才俊脸一红。 而此时,刚才宴上跟在二人身后的那个玉白衣男子,也就是浓缩精华的这位公子,正快马加鞭赶到了勤政殿。 段璟瑜早已等候多时,坐在龙椅上等他的好消息。 没错,是好消息! 她已经听更先一步的宫人传话回来,说王爷今日对一女子一见倾心! 终于,终于! 原本是拉弟弟和自己共沉沦的皇帝陛下,此刻终于体会了一把老母亲撮合成功的好心态,翘首以盼派去盯梢的人的回话。 那人终于磨磨蹭蹭进来面圣,段璟瑜龙颜大悦:“听说景王终于肯松口娶亲了?” 她大喜,都没注意到那人唯唯诺诺的语气:“……是。” 皇帝陛下大笑两声,一拍桌面:“好极!是哪家贵女?家中情况如何,快全部报上来我听听!” 男子叩首回话。 “……是,是个寡妇,还带着个…三岁半的奶娃娃。”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日6我尽量中/下午一更晚上一更! 大家可以多多评论/浇灌呀~以后每百评加更一次,每百营养液加更一次~ 第134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8 ◎采花贼?◎ “怎么回事?!斐儿有没有事?” 一路小跑着往谢斯斐这边来, 还没看清人影,洛鸢时就焦急的扬声发问。 “好好的怎么从树上摔下来?你们也不看着点他!” 丫鬟自责道:“今天侯府办赏花宴,少爷是小孩儿不适合去, 一个人烦闷憋屈,就在院子里爬树玩,是那种很小的幼树,只有半人高,故奴婢们也没阻拦。” “少爷之前的奶娘方婆子那人嘴碎,门路也多, 去亭子里添了一回瓜果就急着回来院子里闲聊, 说景王看上了夫人。少爷一个不慎, 摔了下来……” 说话间, 洛鸢时已经来到谢斯斐床边。 府医已经看过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地上的树枝划破了点皮, 白皙的小胳膊小腿上有些尘土,看上去怪可怜的。 “你们先下去。”她转过身说,“祸从口出,你们知道轻重。春笺,把方婆子带回我院子去。” 她背对着谢斯斐,床上一直呆呆的男孩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勾了勾唇, 又很快压下。 人很快散了。洛鸢时仔细检查过谢斯斐身上的伤后,松了口气, 捻起刚才丫鬟留下的湿帕子给他擦起灰来。 谢斯斐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 见她一言不发, 擦拭的动作却温柔, 抿了抿唇又瞧了一眼。 洛鸢时也不急,等着他先开口。 谢斯斐最近几日都在和她勤学苦练,日渐依赖亲昵,胆子也大起来,今日倒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谨小慎微,眼睛里浮现出害怕和讨好。 小孩儿的耐心总是差一点。他闷闷地打破沉默:“娘,你觉得景王怎么样?” 洛鸢时手上动作没停:“景王温其如玉,丰神飘洒,有匪君子,世无其二。” 谢斯斐又不说话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蓄起来,他低下头,不想叫她瞧见,也努力的不让眼泪落下。 洛鸢时却笑了,捏捏谢斯斐的脸,捏完还揉了两下:“豆丁儿大的小孩,我夸景王都不成?你一天想什么呢?” 她的动作依然温柔,早已磨平他心中惧怕的那些责打。谢斯斐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一串接着一串:“娘……” 洛鸢时不忍心逗他了,抱紧小泪人轻拍。 “傻斐儿,你不会真的信方奶娘说的话吧?景王放着那么多娇娇小姐不喜欢,干嘛平白无故喜欢我一个当娘的人?” 谢斯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可娘你不是……” 你不是我亲生母亲,更不是爹爹真的的妻子。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不要告诉旁人哦!”洛鸢时松开他,小声解释,“我和他清清白白。景王不想成婚,和我说好了,我帮他挡那些姻缘,他帮我们斐儿找先生,你不是一直想学各种东西吗?” 有的时候谢斯斐总会在她身边欲言又止,她能看出来,他想学东西,却不想开口麻烦她。 这小孩儿,懂事的令人心疼。 她大言不惭:“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你娘我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的景王,景王认识的人肯定都是极好的,他们教你,我也放心。” 谢斯斐心中震撼。 他,他刚听奶娘说那些话,什么景王一见倾心,后面的奶娘也没敢听完就跑回来散播,但总体思想就一个:她们府上这位继夫人,恐怕是要跑咯! “那景王人中龙凤,条件更是无比好,这么多年就看上夫人一个,虽然夫人身份差了点还得守孝,那也不碍事,她要是不傻,就该牢牢抓紧了王爷的心,伺候好了以后捞个侧妃当当也未尝不可……” 谢斯斐年纪小,不懂这些云里雾里的,也不懂什么规矩礼义,只知道他的新阿娘怕是有很好的出路了。 他为她高兴,也惶恐。并不全信那个奶娘的话,可还是故意从树上摔下来,想要看看他在她心里还重不重要。 但他现在又想,这些试探,都不重要。 因为她说,这前因后果,皆是为了他。 他眼睛更酸涩了,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累赘,苦涩道:“我知道了,娘,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他,一定要成为比景王还厉害的人,让娘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洛鸢时得意地点头,把帕子甩给他,让这只小花猫自己擦。 一闲下来,就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段璟翎的那些话,那些神情。 他那模样惨惨的,好像真的很难过,让她的心间划过什么,痒痒的。 偏偏谢斯斐还问了一句:“可,景王真的不喜欢娘么?” 洛鸢时怔了,很快打消了某些念头笑道:“景王什么佳人没见过,怎么会见了一面就看上我?” “你这小孩儿,才多大就说这些,快擦你的脸去!” 谢斯斐的确不懂,但他觉得,娘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女子,她看过的所有画像,在他心里也没她好看。 听说景王喜欢娘,他不大高兴,想和他争宠。 听说他不喜欢娘,他还是不高兴。 这个景王,好没眼光! * 段璟翎办事效率很高,次日上午,四个先生和两个教习嬷嬷就整整齐齐来到了侯府。 洛鸢时在前厅迎接招待了他们,正好谢斯斐的奶娘被她打发走了,就安排嬷嬷住她先前的房中,亦是府上下人住的最好的房子。 四个先生两文两武,分别是识字、书义启蒙,以及练身体的基本功;嬷嬷教导礼仪和规矩,都是宫里的人,行事稳重妥帖,有她们在,她也不用担心谢斯斐会像之前那样被二房三房恶意惯着。 她远远的注视迅速进入开蒙过程的谢斯斐,没有过去陪着。只是看着他认真好学的小脑瓜,就觉得很欣慰。 剧情里,谢斯斐一开始的梦想是当将军上战场,后来被她害的筋肉无力,只能弃武从文,最后也青史留名。 这一次,她要让他一开始就受最好的教育,无论哪一种未来,都可以自由选择。 带他们来的人是景王府的管事,姓成,一直和蔼地笑着,临走前呈给洛鸢时一个长匣子。 “夫人,王爷说昨日不慎打碎了侯府的茶杯,多有冒犯心中惶恐,特意送此物来赔罪,还请夫人原谅。” 洛鸢时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重量,喜笑颜开:“哪里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还请成管事替我多谢王爷美意。” 哎呀,这景王府的东西肯定都很值钱吧? 这么沉!不知道是什么呢? 要是沉甸甸的全是金子,那该多好…… 她一直笑眯眯地送管事离开,疾步回到里屋,关上门,才屏息凝神打开一半匣子。 一大块木头映入眼帘。 洛鸢时的笑,僵在脸上。 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泌人的芳香,重新看向匣子里的木头,她取出来,得以窥见全貌。 金黄温润的木头就和黄褐色的玉石一样,若隐若现的纹理柔美无比,像是梨花雨,又像是狸猫的脸,透着可爱。 木头被精细雕刻成梨花树的样子,枝干上立着一只鸟,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走。 洛鸢时认出来原料是海黄花梨,而且是最罕见名贵的那种质地,从上面切下来一朵小梨花都比谢侯那杯子贵。 这显然不是一夕之功,只怕是段璟翎私人珍藏。 但她莫名想到她的名字。 木鸟是鸢,鸢时三月,梨花也即将开放。 脸红了一瞬,她告诉自己:你想多了。 景王已经好心做了这么多,她怎么能那么唐突人家? 他是最尊贵的小王爷,她是一个遗孀。 觉醒后,洛鸢时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什么封建规矩,也不在乎继夫人的身份,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在乎。 她想了想,还是把木雕收回匣子里,连同那些纷乱的思绪。混乱中都没注意到,匣子底部还压着一张折起的小笺。 * 谢斯斐上了整整三天的课,有些疲累,眼神却总是亮亮的。 洛鸢时没养过孩子,不知道他一天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开始还担心他受不住日日天刚亮就起来扎马步,见他如此,也放心了。 这天晚上,谢斯斐在温习先生白日里教的三字经,她一个人无聊,打算先洗漱早早上床睡觉,却被不速之客打扰。 谢亭亭和二夫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四处张望着:“斐儿呢?许久不见他了。” 洛鸢时笑了笑:“这个点了,恐怕快要睡了。” 二夫人笑道:“前两日忙着,都没空来你这儿问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斐儿请先生?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好歹我也认识不少可靠的先生的,总比你从外面找这些人好。” 洛鸢时坐在位子上,若有若无扫了一眼秋砚,后者一个激灵,抬起头,却没发觉什么异样。 “侯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请先生的事即便不说,你们不也知道嘛?” 见二夫人脸僵住,她又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请教二夫人。只是那日赏花宴后,皇家那边很满意,瞧着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特地派来人教导斐儿,如此殊荣,我再去请二夫人寻人,那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二夫人没说什么,谢亭亭的指甲掐进掌心里,当即发难:“皇家满意什么,满意你喧宾夺主么?” 明明是给她们和王爷牵线的宴会,最后却让王爷对这个贱人痴情! 这些东西只在场的知道,没人敢往外明说,可即便如此,那日来的都是世家的贵女,谁还看不出景王唯独对她……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大伯才去了多久你就勾引王爷,现在你得意了?!” “亭儿!”二夫人呵斥沉不住气的女儿,眼神却在试探洛鸢时。 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肯定没能耐寻那么好的先生和嬷嬷,看来皇家是真的满意。可要说那日的最后……这皇家怎么会满意? 是皇家的那位满意,还是王爷对她满意? 想到这几日谢亭亭在房中又是砸东西又是大哭不止,二夫人头疼了起来。 洛鸢时冷笑。 每次夺她权的时候,就说她只是冲喜的妻子,算不得真夫人;现在看她“第二春”了,八字没一撇就说她不守妇道。 “亭儿,你我虽同岁,我却仍是你的长辈,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她不赞同道,“先帝在时就说,什么规矩妇道都要慢慢纠正,一味束缚并不可取。再说,你说我不知廉耻,可你自己呢?” 二夫人神色一凛,拉住正要对骂回去的谢亭亭。 洛鸢时只是叫春笺带来一个小丫鬟,那人头都不敢抬一下,可母女二人还是认出来了,这正是她们叫去骗景王出去的丫鬟。 “我这一审才知道,亭儿不仅想私会景王,还打算引来旁人假装偶遇,欲做出被他坏了名声的假象……”洛鸢时眸光沉沉,“你好知廉耻,亭儿,原来这便是侯府二房的风气!” 别说,本来只是吓唬吓唬她们,说到最后,洛鸢时都不知为何,心中真的燃起几分怒火来。 她把这归咎于谢亭亭的双标,以及若东窗事发,侯府的名声会被败坏,斐儿往后会艰难些。 她芳龄十八岁,往主位的木椅上一坐,语气责备,竟真有威严之感,镇得二夫人都一愣神,更别说已经白了脸的谢亭亭。 她耍完脾气,发现洛鸢时如今不是软柿子了,又要开始装可怜。 洛鸢时没空陪她演戏,她只是不想让她们来打扰她和谢斯斐的安生日子,押下小丫鬟和另外的几个帮凶当人质,客客气气送走了母女二人。 这下她是真累了,打发了下人们,一个人回屋,打了个哈欠。 窗户似乎没关好,乍暖还寒时候,晚风轻轻吹进来,隔老远就有些寒意。 洛鸢时举着烛台去关窗。长窗雕镂古朴,中间糊着油纸,却有点调皮,在她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又被吹开。 她莞尔一笑,正要探身出去关严窗户,免得被风吹凉了得风寒。却见烛光照耀下,另一侧关好的窗纸后,影影绰绰,有个修长的人影。 洛鸢时一下子警觉起来。 看身形,是个男子。 采花贼?! 第135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9 ◎窗边私会◎ 她收回已经伸出一点的手, 往后退了两步,举起烛台厉声道:“谁?” 边说着,她的手边往旁边的小桌上探去, 握住一个砚台。 人影却很快晃了晃,下一刻,一个清隽的面容从敞开的那面窗后露出。 “夫人,是我。” “景王殿下?” 洛鸢时瞪圆眼,呆呆地放下砚台,走上前用烛光照亮他, “殿下……怎会夜晚前来?” 也不怪她以为是采花贼, 寻常人谁会干这种事? 段璟翎脸上飞红, 原本在夜色中看不清, 如今她烛灯照着, 有几分分明。 他仔细看着她,确认无事后赔礼:“我, 我担心你受欺,前来看看,唐突了你,抱歉。” 洛鸢时哑然。 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怎么搞的和夜晚私会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现在这种身份,这个状况, 他来拜访她更说不清。 “侯府侍卫呢,没发现你?”洛鸢时皱眉, “我听说侯府的侍卫都是侯爷一手调.教, 很森严的。” 段璟翎靠在窗边, 瞅了她一眼, 放松下来自得道:“自然被我躲过了。世人都知道本王书画一绝,除了皇姐,本王现在只告诉你,除了精通文墨,我还从小跟着某位云游的侠客学过功夫,武功很好的!” 洛鸢时眯起眼。 这人臭屁起来,和谢斯斐今天下午超额完成背书任务来找自己求夸奖的样子一模一样。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更胜跳动的烛火。 洛鸢时心跳漏了一拍,不着痕迹地笑着奉承:“不愧是小王爷。” 小王爷得了夸,高兴的嘴角快要咧到天上去,又许是顾及着皇室威严,清清嗓子压下声:“咳,不值一提。” 他转转眼珠,又瞅她一眼,语气不明:“况且谢侯爷精心调.教的那些侍卫,在本王看来并不够好,本王都没怎么用心就躲过了,一路到了这个院子。” “就这三角猫功夫,如何保护得了你?等我回了王府,给你拨几个侍卫来护着,免得你受欺负。” 洛鸢时注意到他一眼又一眼自以为隐晦的注视,觉得越发像谢斯斐了。 也是,他是皇室最小的王爷,备受宠爱长大,总有点少年心性。 她现在把自己当成人母,看这种小孩子脾气的人都有点慈爱。 这么想着,她也没了先前相处时那么紧张,不觉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声更是像一把小刷子,在人心上划来划去。 段璟翎只觉得今天晚上热极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受了欺负啊?”洛鸢时好奇道,“不过我的确需要趁手的侍卫,恭敬不如从命,先多谢王爷了。” 他长长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地面被风吹起的春草,淡淡道:“还不是你一直不回信,我左等右等没见着人,怕你在府上出事么。”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自然也听见了刚才的动静。并非是他故意听墙角,只是看那两人来者不善,幸好洛鸢时早有准备,把她们治的哑口无言。 想到那两个人说的话,段璟翎眼中闪过冷意。 “回信?” “对啊!”段小王爷哪被放过这种鸽子,忽然想到什么,重新望向她,“我送你那匣子,你……” “啊,你说这个?”洛鸢时小跑回去拿过匣子,当他面打开,露出里面的木雕,欣喜道,“我很喜欢这个,只是太贵重了,平时不敢拿出来,怕摔着磕着。” 小王爷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我再送你就是。” 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洛鸢时仇富一番,又释然地摇摇头:“那怎么能一样?” 像这样的木雕,都是最好的木匠耗费多时才能制成,木材、匠人、时间等缺一不可,而且每块木头的纹理也不相同。这个花鸟雕的檀木纹理她喜欢极了,定要好好收着! 段小王爷却想到别的含义。 是不是,因为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所以与众不同,与其他之后的那些都不一样? 他耳根发烫,更燥热了,又怕吓到对方,咳嗽几声后提醒道:“木雕先放一边,你先看看这匣子里,还有别的呢。” 别的? 洛鸢时憨憨的打开。 “啊!” 她猛地抬起头:“还有张纸!你……” 折起的小笺被她打开,行书点画犹如笔下起舞,遒媚飘逸,气韵流畅,而不失劲健。 只是很快她就没空感叹墨迹之美,那纸上分明写着,约她今日下午去某茶楼雅间一叙,商讨做戏的后续,也关心她在侯府的处境。 而她,看都没看见。 “你不会等了我一下午吧?”她小心地问。 “怎么可能?” 段璟翎见她怂怂的样子,哼了一声,“我有那么笨?没看我直接来找你了么。” 洛鸢时松了口气,要是真不打招呼放了王爷鸽子,她可得罪不起! 可她就是没看到嘛。 她噘起嘴轻哼了一声。 这怎么能怪她? 段璟翎一直看着她的神情,抿抿唇:“怪我自己没放在显眼位置,下次,我直接派人告诉你。” 洛鸢时扬起笑脸:“好~” “对了,那天之后,陛下那边怎么说?”她有些惴惴地问,“有没有斥责你胡闹?毕竟我这个身份你也知道。” “不会不会!”段璟翎一口保证,“你放心吧,你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皇姐不是迂腐之辈,就算她是,也拗不过我。” 说话时,他的眼前却浮现出皇姐和要吃了他似的那张脸。 段璟瑜一开始自然不赞同,甚至五雷轰顶,抓着□□樾盘问,后来又抓他,骂他胡闹。 但那又如何?最后还是看出了他的决意,松口了。 段璟翎勾唇,继而试探道:“只是,她想见一见你。刚好几日后要在宫中办春宴,皇姐打算宴请部分官员及其家眷,你也在邀请之列。” 洛鸢时陷入回忆。 这场春宴在剧情里也有,而且很重要,只是她那时伤了谢斯斐,自己也躁郁不已,被二房三房哄着没去成。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段璟翎想到她可能没参加过宫中的宴会,补充道,“就这么……” 他顿了顿,声音变轻。 “你站在那里,就很好。” 话音方落,他转头离开:“咳,我先走了,回见。” “等等。” 让他没想到的是,洛鸢时叫住他。 他木然回过头,耳根一抹红,隐于夜色中。 “那个……” 洛鸢时从窗中探出半身,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你今晚总咳嗽,回去多喝点热汤什么的,穿厚些,可不要得了风寒。” 谢斯斐今早起来就打了个喷嚏,可把她吓坏了,早膳还添了一道姜汤。 看段璟翎这样,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 哎,还是得她这个老母亲多多操心呐! 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段璟翎发不出声音,浑身炽热,胡乱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侯府另一边,二房院中。 二夫人还在教训谢亭亭:“你这丫头,哭有什么用?你看看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像是对长辈说的吗?” “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做人要稳重,即使要发难别人,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做女人更是,要柔弱可怜,没看人都说王爷喜欢那梨花么,梨花带雨才招人疼!” “她算什么长辈!!”谢亭亭边哭边把帕子丢到地上,“而且王爷,王爷怎么会偏偏看上她,呜呜……” 那个小丫鬟,又怎么会被她抓到,该不会是王爷亲自和她说的吧?那谢亭亭可要哭死了。 二夫人一噎,这她哪知道? 只是,她看了看女儿的脸,又想起洛鸢时的容颜,自觉懂了八成。 谢亭亭看着母亲的神情,心里也有了答案:“可是娘,那个狐媚凭什么?她压根配不上王爷!她就该去给大伯陪葬才对!” “你小点声!”二夫人觉得晦气,呸了两声,“你信我,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王爷只是一时被她迷了心窍,冷静下来,就她那身份,自然是要不得的,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当真吗?” “娘还能骗你不成?再说,洛鸢时那个蠢货那天当众拒绝了王爷,让他下不来台,王爷怎会继续喜欢她?这时候,你再去安慰一番,不就水到渠成?” 谢亭亭羞红了脸,又低头:“可我上次约他就没成功。” “只怕有心人。”二夫人得意地笑了,“过阵子宫中办春宴,你还能再见到王爷。到时候……” 她显然已经有了主意,凑近女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亭亭的脸更红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 “王爷回来了。” 景王府,成管事迎接归来的小王爷,递上一件薄披风,行礼恭敬道。 “最近倒春寒,夜里寒冷,王爷别忘记添衣,不然皇上又该担心了。” 段璟翎怔住:“寒吗?” “是呀。”成管事说,“王爷昨晚不是还说夜风吹得冷得很?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一些呢。” 段璟翎抿抿唇。 少女的笑声在他耳边回响,又热了几分。 他想,成管事说的不准。 今夜像是入了伏。 不知道被王爷否定了的老管事继续关心道:“广白说王爷在茶楼从下午坐到晚上,一直食欲不佳,没吃什么东西。我让厨房给王爷做了宵夜,给您端进屋里吃?” “嗯,辛苦您了。” 段璟翎脸上更燥热了,想要咳一声掩饰什么,又很快止住,“对了,帮我查几个人。” 成管事不只是个管事,更是从前跟着先皇的亲信。 “王爷尽管吩咐。” “平远侯府,谢家二房,谢勇之。” 小王爷清润的少年音在春夜的风里飘散,有几分冷。 “还有他的夫人,还有三房。” “生平,把柄,人脉,我都要知道。” “是。” 成管事低下头:“……那洛家呢?” 段璟翎停下脚步,深深皱起眉。 洛家……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原来你对我只是母爱 鸢时:你听我解释 第136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0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京中一向气候偏旱, 几夜降温后,下起了连绵春雨。 臣民大喜,感念皇恩, 皇帝便暂且延缓了宫宴,亲自祈福祭天,以祝天降甘霖。 与此同时,洛鸢时收到了成管事送来的梨花枝,以及一封亲手递上的信。 “这是王爷前阵子从江南带回来的梨花,一直在汤泉行宫养着, 如今还开的不错, 王爷特命老奴来赠予姑娘。”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洛鸢时接过花和信, 首先想到了这句诗。 她抿唇笑笑, 送成管事离开,瞧了一眼信纸, 内容是叫她天寒添衣,还有明日未时三刻约在丰珑茶馆见,也带上谢斯斐。 回到院中,刚叫春笺去找个瓶子插花,秋砚就急着走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梨花:“这花重的很,别把夫人压累了,交给奴婢吧。” 说罢,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洛鸢时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帮着夫人, 不知道夫人最怕劳累吗?不长眼的东西!” “是我想自己抱着。”洛鸢时说, “你是不是还要斥责我?” 秋砚愣住, 松开手讨好地笑:“奴婢不敢。” “夫人这花开的真漂亮, 只是现在梨花刚生了苞,哪里有这样盛放的?”她试探道。 “听闻刚才有位姓成的先生来找夫人……” “他啊,是景王府的管事,这梨花就是他送来的。”洛鸢时笑着随口道,“听说是江南的梨花呢,我还没去过江南,甚是好奇,如今倒也一饱眼福了。” “……景王待夫人真好。” “景王仁爱和善,瞧着我一个寡妇带孩子不容易,多有照顾。那些先生也多亏了他,不然我就要去麻烦二夫人了。” 洛鸢时边说边走进屋,秋砚编了个借口,急着走开了。 春笺找了两个瓶子来,洛鸢时瞧了瞧,指向玉白色的那个。 她真的没让他人经手,亲自把梨花插进玉瓶里。 雪白的花瓣还挂着春雨,遮掩住她眼底的笑,一半欣赏,一半讥诮。 当天晚上,二夫人就来找她,说是要为谢亭亭先前的语出不逊赔罪。 “我并不怪亭亭,她年纪小,难免犯错。” 二夫人瞧着对面和女儿一般大甚至更显年轻貌美的洛鸢时,听训陪笑。 “只是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祸从口出,水滴石穿,再不约束会酿成大祸,到时候不只是我和亭亭的事,更关系到侯府每一房的前途。二夫人得好好提醒着她。”她意有所指。 二夫人不断点着头,完全没当回事。 她只是想,这一个小女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居然还敢踩在她头上说教,不知道她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吗? “听闻近日王爷送了不少礼物来,夫人也收了一些。”她皱起眉,摆出长辈的架子,“王府的东西是好,可是大哥在天之灵看着,你就这样状似攀附,既不尊重他,也让外人笑话……” 洛鸢时叹气,为难道:“王府送来的东西,我尽数都退还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 哎,王爷是太好心了,垂怜我,也垂怜侯府如今的遭遇。这等好意我也不能全然不领,故而收下了一些小花小草什么不值钱的,想必那些长舌妇也不会说什么,对吧?” 二夫人感觉自己被她骂了一道,但没有证据,青着脸笑:“你有分寸就好。” 其实真没什么人指摘洛鸢时,反而有不少人夸她。毕竟景王送礼求爱,大夫人从来都不让那些礼物进门,直接退回去了。也是今天才收了枝花,秋砚就赶着禀报。 这自然是二人商量后做戏的结果。对此,老一辈们对洛鸢时满意了,夸她品行高洁不移,也不敢骂最受宠的小王爷;年轻一代们倒是在看乐子,只是苦了痴恋段璟翎的那些贵女。 也苦了洛鸢时,洛家是穷酸文臣,侯府先前财大气粗,替谢侯爷治病,如今剩下的银钱勉强够维持体面,一件漂亮衣服都买不起。 眼看着景王府金光闪闪的香车宝马就在门前,却要把到手的宝贝退回去,还得装的毫不在意。 哎! 想要小钱钱! 甚至还有一小批人想要她改嫁小王爷。无他,景王这些年风评太好,品行端正俊美无双,又洁身自好。她们可都听说了,景王对大夫人一见钟情,结果心动后才知晓她的身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也不越雷池半步,只是送礼想要守护呵护…… 如此深情心意,大夫人不感动,京城的有情男女可都要哭死了! 但二夫人还是心疼她的亭儿,输给谁不行,输给这个小寡妇,还是她名义上的大伯母! “说到景王,依我看最好的是他替咱们斐儿请先生这一点,多么妥帖细心,找的人肯定都是极好的。” 她眼底精光一闪,“我家那个小娃娃也快到了开蒙的时候,还有三房两个孩子,年纪大了些,可一直顽劣不通学问,我想着既然是教一个也是教,何不让先生们把孩子们一起教了?这样才是你说的,一荣俱荣。” 洛鸢时点头赞同。 虽然二三房的夫人一天闲的没事干喜欢宅斗,但几个小辈除了谢亭亭,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在剧情里有的还会成为谢斯斐的帮手。 眼看着二房上蹿下跳搞事,她却得顾及着侯府,别到时候一作,把她现在安身立命的地方都给作没了。小孩子,还是得好好培养。 “还有,我给孩子也请了个先生,到时候也可以和景王请的先生们轮流教学,相互切磋。” 洛鸢时来了兴致:“哦?二夫人请的先生,一定也很不错吧。” “是呢!他叫梅与鹤,听名字就是个清雅之士。你别看他年轻,学问却很好,人也很俊秀。” 洛鸢时淡笑:“看来二夫人很欣赏他,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关注。” 二夫人笑意更深。 * 第二天一早,她就在书堂见到了这位梅先生。 的确如二夫人所说,长身清瘦,白净清秀,带着一股书卷气息,和周围的先生侃侃而谈,谈吐也得体文雅。 但以单纯欣赏的角度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洛鸢时想,少了点不事雕琢的洒如,少了点天生的贵气,少了点如玉的气质。 毕竟,珠玉在前。 梅先生侧身见了她,目露惊艳,又很快收敛,走近她行礼。 洛鸢时还没说什么,倒是谢斯斐小小的身子先护在她身前。 他近来长高了不少,可还是只到了洛鸢时的腰部,更别说梅先生,他一只手就能把这小孩儿和拎鸡一样拎起来。 “斐儿,这是梅先生。不许对先生无礼。” 谢斯斐“噢”了一声退开,眼中敌意更盛。 昨晚睡前娘和他都说了,这可是二叔母请来的先生! 娘笑得像一个大傻子,还说二叔母好心,他才不信呢! 上次就是二叔母她们欺负娘,叫娘一个人办那么麻烦的宴席,他,他一定要看好这个男的,不能让他和叔母们联合起来把娘骗了! “斐儿今天好好上课,睡完午觉娘带你出去玩。”洛鸢时揪了一下他气嘟嘟的脸蛋,小声说。 梅先生目光一动:“大夫人要去哪?” 洛鸢时只当他随口一问,也不瞒着:“丰珑茶馆。” 梅先生一噎。 本还想找个理由和她同行,这下好了,根本不可能。 丰珑茶馆谁人不知?那老板神秘的很,卖的东西也贵的不像给人喝的,别说寻常人,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官一辈子也喝不上一次,更别提还要预约。 所以京中有句话:看一个人是不是达官显贵,就看他去没去过丰珑茶馆。据说,皇室还有朝臣的某些密谈也会约在那里。 人们都说眼前这个女人悲惨,被家里卖了,但他却觉得,她的命好的不得了,不然凭她以前的身世,怎么能进得了丰珑茶馆? 他想起二夫人许诺的前程,扬起一个俊美的笑。 洛鸢时尽收眼中,回以微笑。 * 谢斯斐觉少,更是因着兴奋,午睡只是眯着眼,时辰一到就蹦起来缠着洛鸢时出门玩。 娘真好!最好的是,和娘出了门,今天午后就不用听先生讲课了! 他一路活蹦乱跳的,直到进了雅间,看见起身相迎的白衣男子。 谢斯斐习惯性先护住洛鸢时:“你是何人?” 那个男人很高,比早上那个梅先生还高些,径直朝他们走来,谢斯斐咕嘟吞咽一声。 这、这人要做什么?看上去他根本打不过…… 可是,就算被打死,他也要在前面保护娘! “见过王爷。”洛鸢时拍了拍他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斐儿,快向景王殿下问好,我与你提过的。” 谢斯斐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那个没眼光的男人! 不过,他还挺有礼貌,自己问好的时候,他还蹲下身,递来一颗糖…… 不行!他不能被这些糖衣暗箭迷惑! 谢斯斐气势汹汹起来,又不知道在气什么,洛鸢时也没管他,寒暄后问道:“王爷今日找我们有事?” 段璟翎收回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好看的眉眼低垂,有一丝委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洛鸢时哄着他:“当然不是呀,我与王爷自然是好友。” 谢斯斐往他俩瞧了一眼。 怎么感觉娘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哄他好好吃饭睡觉时一样? 段璟翎毫无所觉,脸红了又红,又是倒茶又是给二人递茶点,好半天才想起来正事。 “周家有私塾,所以先前我找停樾兄请先生,可他说教字画的那位先生家中有事来不了了,可我答应过你,不找到先生,我心中难安。” 他从脚边拿出一个很大的书囊,取出笔墨纸砚放在茶案上。 “我对字画也有些研究,要是夫人和谢少爷不嫌弃,就由我来教他的书画,先从握笔运笔学起,之后慢慢来。” 洛鸢时心道那可真是谦虚了!他的字画,可是天下闻名的。 “可这样会不会麻烦你……” “当然不麻烦!我就是一个闲人,没什么事做。”段璟翎立马说,“再说,你都说了拿我当朋友,友人之间,何必计较这些?” “而且你放心,以后我们隔几日上一次课,就约在此间。丰珑一向隐私,夫人不用担心被发现。” 他语气郑重,义正词严:“最近皇姐再也不催婚我了,夫人帮了我的大忙,此等酬谢,都是少的。” 这下洛鸢时当然说好。 嘿嘿,她家斐儿抱上金大腿了呀!别说是让他教,就是请段小王爷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两个大人各有所思地笑着,只有谢斯斐垮起了脸。 “说好带我粗来玩的,娘……”他开始撒娇。 段璟翎推给他一盘桃花酥:“你今日先学握笔,只要学会了,几日后放晴了,我带你去踏青。” “踏青!!” 小男娃一下就被哄好,也顾不上桃花酥了,端正地坐起来,眼神亮亮的看向一排狼毫笔。 洛鸢时看他这么高兴,只好对段璟翎笑笑:“那又要劳烦你了。” 段璟翎求之不得,带着谢斯斐出去,她不也得一起? 趁着谢斯斐玩笔尖的毛毛,他俯身凑近她,轻声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的眼睛也亮亮的,又和谢斯斐那种小孩子好奇新鲜事物的明亮不一样。 洛鸢时有些愣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到谢斯斐身边,手把手教他如何握笔、如何研墨。感受到她的视线,时不时抬头目光交汇。 洛鸢时只好移开目光,低头咬着他备好的各种小点心,用茶水压下燥意。 ……就很奇怪。 怎么出来一趟,和他忽然多了那么多日后的交集?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有什么奇怪的?朋友之间多来往怎么了? 谢斯斐:娘,他在套路你!- 最近好忙,2个加更分两天来哈~ 番外也没时间写,但我写好了细纲!等过完这阵子就填坑~ 第137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1 ◎带娃见家长◎ 事实证明, 再懂事的小孩,过了一阵子安生日子,就难免调皮捣蛋。 谢斯斐握笔握累了, 拿起没沾墨的笔当棍子一样相互敲起来,梆梆梆响个不停。 洛鸢时看着那上好的狼毫笔,心疼不已。也就是段璟翎笑眯眯的,纵着他玩。 他们一教一学这么一小会儿,亲如父子似的,洛鸢时说不过这两个不把钱当钱的爷, 眼不见为净, 抄起本书看。 书是备来以供谢斯斐日后抄用的, 讲的都是大道理, 洛鸢时认真看了一行, 觉得讲的甚好。 一页。 两页…… 后面的道理讲的怎么样就不清楚了,反正, 助眠效果挺好。 段璟翎很快注意到对面偏下的小脑袋,眼疾手快地接过她手中要掉不掉的书,拿过来一看,才翻开两页。 谢斯斐也停下了敲笔的动作,凑近他悄声说:“哼,我和你说哦,娘最讨厌看书啦, 每次看几个字就呼呼大睡,还日日监督我读。” 段璟翎望了一眼她睡得香甜的脸, 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 觉得很可爱。 他小声替她辩驳:“能睡是福。” 谢斯斐哼哼两声。 能睡是福, 能吃也是福。吃了睡睡了吃, 那不是……吗? “娘只有看话本的时候,才会清醒一点。”他随口说,“不,不止一点!娘看那些话本子,能看一整天,晚上哄我睡着了,偷偷点着灯看,我听春笺姐姐说的。” 段璟翎失笑,又急忙捂住嘴,确认没有吵到熟睡的某人后,灵机一动问道:“那,你娘还喜欢什么,能告诉我吗?” 谢斯斐小嘴一张,忽然猛地闭上,狐疑地盯着他:“你、你要干嘛?“ 段璟翎认真地说:“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帮了我的大忙,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娘呀!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岂不是没有诚意?” 谢斯斐小脑瓜转了转,似乎也是? 而且娘说,景王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他要是感谢娘,肯定会对娘好…… 最重要的是,他这么高,肯定能打跑坏蛋! 小王爷趁热打铁:“还有,就属你最了解你娘,她和那些旁人都不亲,就和你最亲,我不找你问找谁问?” 谢斯斐:“嘿嘿。” 他沾沾自喜,清清嗓子报道:“那你可要听好啦!我娘喜欢看话本,尤其是有连环画的那种;喜欢放纸鸢,还说放晴后要带我去放;喜欢花花草草,昨天还插了一瓶梨花。” 段璟翎闻言笑容加深,窃喜非常,耳根又热起来。 他博闻强记,天生过目不忘,此刻却执笔仔细记下谢斯斐说的一点一滴。 “娘最喜欢吃好吃的,也不挑,就是格外爱吃糕点,不过我们府上厨子做的点心很难吃,只能偶尔去外面买……” 说话间二人看向桌面,似是在证实他说的话,果然,洛鸢时面前那几碟甜糕的盘子空空如也。 丰隆茶馆讲究私密性,这一层是皇室专用,没有传召下人都不得上来。房中设有巧匠做的铃铛机关,摇一摇就可以差人来伺候。 只不过那铃铛,声音有点大。段璟翎想了想,回忆着洛鸢时刚刚吃过的糕点种类,嘱咐谢斯斐好好坐着,他出去叫人添糕点,再打包些带回去。 他刚出门,就和这层对面的雅间门口站着的二人隔空对视。 “璟翎?” 段璟瑜一下子松开周停樾的手,吃惊地望向皇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 段璟翎眯了眯眼看着明显有猫腻的二人,还没想好怎么说,身后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轻手轻脚走出来一个小娃娃,矮的差点让几人看不见。 他小心关上门,回头对上段璟翎的目光,就开始哇哇大哭。 门的隔音很好,三岁多的小男孩肆无忌惮地嚎啕,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嫣红的嘴巴和秀气的鼻子都在吐泡泡。 段璟瑜二人走近,狐疑地看向手足无措的弟弟:“……你欺负小孩儿?” 谢斯斐哭归哭,尚有一丝理智,掀开额前凌乱的碎发哼哼唧唧:“笔,笔砸到了,呜呜,疼……” 三人凑近小孩儿的脑门一看,白皙幼嫩的皮肤上赫然现出一道浅红色的印子。 浅的,再过上一会儿,就要消掉了。 段璟翎想起他把自己稀世的狼毫笔当棒槌玩,幸灾乐祸地笑话他:“娇气包。” 谢斯斐黑亮的眼睛饱含泪光,瞪着他呜咽:“呜呜,你说我,我要找娘……” 段璟翎的笑一下子就收住了,含情脉脉地抱起他温声说:“哎哟,我们斐儿真可怜,这么重的伤,肯定很疼吧?不哭了啊,乖,别去打扰你娘睡觉……” 段璟瑜:“……” 周停樾:“……他一直这样吗?” 段璟瑜:“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千娇万宠的小王爷,打出生就没哄过谁,更别提把个奶娃娃抱在怀里伺候,只有别人捧他的份儿。 还有周停樾侄子捏脸揪发事迹在前,他对小孩子那是避如蛇蝎,君臣二人此刻真真是目瞪口呆。 段璟翎接收到二人的视线,轻咳一声,介绍道:“谢斯斐,平远侯府那个。” 君臣二人瞬间了然。 段璟瑜内心复杂:“你……们?” 实话实说,上次听到派去的人禀报后,她惊讶起身,险些没把镇纸摔到脚上。 第一反应,这孩子不是胡闹吗? 但深思以后,知道他确实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也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可段璟翎这么快?怎么都出来约会带孩子了? “你,你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就是朋友。”段璟翎抱着已经被顺好毛的谢斯斐,眼神乱飘,“我今日是来给斐儿上课,皇姐不总说要照拂那些忠义臣子还有他们的遗孤吗?我这是在日行一善。” 段璟瑜踢了他一脚:“拉倒吧?” 让你照拂人家遗孤,你直接照拂上人家妻子了? 算了,也不算是真的妻子。 她这么想着,就想见一见这位让周停樾都夸一句貌美的女子。 原本打算宫宴见的,这宴会推迟了,她心里更痒痒。 段璟翎当然看出她的意图,像一堵墙似的迅速挡在门前:“她睡了,别打扰她,有话以后再说。” 段璟瑜:“……” 周停樾:“陛下和谢夫人掉水里你救谁?” 段璟翎哼哼:“庭樾兄你别搅浑水!……皇姐会水啊! 再说谢侯爷去都去了,还叫什么谢夫人?顶多叫一声夫人,我都想直接喊洛姑娘……” “诶?” 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睡眼惺忪却焦急不已的脑袋瓜。 洛鸢时一眼就看到谢斯斐和段璟翎的背影,呆呆的问,“你在叫我么?” 她的声音从背部传来,近在咫尺,段璟翎身躯一震,心里酥酥麻麻,回过身看她,再不见刚才哼哼唧唧的样子,温柔小心地问:“嗯,我偶遇皇姐和左相,提了你一句。吵到你了么?” 洛鸢时大惊,这才发现他们身后的人,连忙行礼,又被段璟瑜扶起来。 段璟瑜瞪了一眼望妻石一样的弟弟。 不成器! 和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是趾高气扬就是臭屁撒娇,怎么人家一来,声音柔和能滴出水一样? 谁啊你! 她温和的笑了笑,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她更恭敬守礼,却丝毫没有谄媚或畏惧。按照被呈上的那些履历,洛鸢时自小长在迂腐老派的洛家,又被卖进侯府,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有此等心性,只能说明她本就是个坚定清韧的人。 而且,着实美。 但貌美之人很多,身为皇家人,更是从小看着天仙一般的美人们长大。她也好,璟翎也好,绝不可能单靠美貌就对谁钟情。洛鸢时的美更像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她说不清,只是觉得舒服。 她在心里为弟弟的眼光鼓掌,眼神慈祥:“初次见大夫人,朕觉得十分投缘。想侯府日前事务繁多,朕也忙着,不能亲去探望,实在遗憾,以后有时候要紧的,来找朕便是。” 这便是肯定了段璟翎和她的事。 段璟翎暗喜,在心里握拳挥出,忽然想到在洛鸢时面前他只是个做戏的,又有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热散了大半。 但是今日这样,他带着姐姐,她带着孩子,算不算是两家人互相见过? 段小王爷:嘻嘻。 洛鸢时心里一惊,她还当皇帝一定会反对才对,看来是她想错了,这位陛下果真开明无比,不像洛家和侯府的人一样沉溺于旧日的习俗。 虽然她和小王爷是在演戏,但有这样一位姐姐,一位帝王,真好。 得了肯定,她也没有恃宠生娇,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了话。 段璟瑜更欣赏了,闲聊半晌,终于在某王爷不耐催促的小眼神里最后说道:“……对了,我很好奇,你怨过,憾过吗?” 她这话问的不合时宜又语意不详,在场几人除了懵懂的谢斯斐,皆是一愣。 段璟翎皱眉,洛鸢时却只是摇头笑了。 怨吗?憾吗? 当然有,但是,不重要。 “我能改之,我必改之;不能改之,安之若素。” 她笑的柔婉,却让人品出潇洒,分明是深宅下扎根的巢鸟,却让段璟翎想起游历高山时眼前翩飞而过的鸢,“陷入怨怪的沼泽没有意义,我能做的,只是爱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因为我所能决定的,只是当下的每一刻,和接下来崭新的每一日。” 段璟瑜仰天大笑。 “璟翎的眼光果然好。”她由衷评价,“可想入我朝堂?” 洛鸢时放松下来,也开着玩笑:“另有天地。” 段璟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皇帝还有事,打算走了。段璟翎巴不得,喊母子二人先进屋,走在最后关门,还冲便宜老姐嫌弃地挥了挥手。 段璟瑜望着被关上的门笑骂:“白疼他一场,小没良心的!” “情深意切,春日同窗。”周停樾回忆起关门前看见的房中一隙,茶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让臣想到了当年。” 他没说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她也一定懂。皇家书院的那些日子,他是她的伴读,一起念书,讨论经文和国事,璟翎年纪到了,又一起辅导过他的功课。 那个时候他们是四个人,还有段璟瑜的双胞胎兄弟段璟珺,后来获封珺王。再后来,两任皇帝接连缠绵病榻,珺王突然谋反,背叛段璟瑜展开厮杀,她在周家和景王的帮助下,才勉强战胜对方登位。 珺王关在暗牢,周家并不是人人都老实,他的父亲甚至想过扶持景王。自那之后,她很少相信别人,也很少像今天这样敞开心扉的笑。 当时只道是寻常。 段璟瑜眨了一下眼:“走吧。” 周停樾跟了上去,她走在身前,肩膀看上去既孤单又有力。 望其项背。 却遥不可及。 终是,君臣有别。 * 春雨下完,阴云散去,天开始放晴。 柳条柔柔地荡漾着,柳絮浮在碧水上,被鸳鸯或者鸭子游过的水纹带动。 这里是一处皇家园林,宽敞开阔,有大片的草地和湖。没有旁人,只远远立着些仆人和太医,段璟翎依照先前的承诺,带洛鸢时和谢斯斐来踏青野游。 谢斯斐牵着纸鸢,第一次玩,新奇的不得了,学会如何放后就不许别人插手,一个人拉着线跑,摔了也不喊一声,嬉皮笑脸的。 洛鸢时目光紧跟着他,渐渐也放松下来,自己放了一会儿,又教了说自己不会的段璟翎,觉得有点累,坐在被铺好的布上歇息。 段璟翎见状,也三两步走近,坐在她对面说:“明日就是春宴了。” 他瞧了一眼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谢斯斐,小声道:“停樾兄请的先生说,你们那位二夫人不是个安生的,塞了位先生进去,姓梅,没安什么好心;还有你身边……” “秋砚。”洛鸢时笑了,“我晓得的,还得你明日配合,保准有好戏看。” 段璟翎这才放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在凌晨了,大家明早再看吧嘤嘤,先说晚安噜我去码字 第138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2 ◎你拿我当儿子??◎ 他们是晨起出来的, 这时早膳消化的差不多,谢斯斐哒哒哒跑回洛鸢时身边,黏着她吃东西。 三个人坐在布上, 身边放着食盒屉子,边看风景边吃点心。段璟翎瞧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被洛鸢时一块一块喂给谢斯斐,酸溜溜的。 谢斯斐近来越发爱撒娇,像要把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前几年的娇全撒出来一样,缠住洛鸢时握筷子的手:“娘,斐儿还想再吃一块~” 段璟翎咬牙切齿:“你多大了, 不会自己用筷子?” 洛鸢时宠溺地笑:“你和小孩儿计较什么。” 养孩子真是大有乐趣, 这小孩儿身高一日比一日高, 睫毛都一日比一日长, 太神奇了。 她夹起一块枣泥糕喂到他嘴边, 另一只手还伸出去抵在他下巴前接:“啊——” 段璟翎注视着她,神情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他忽然觉得, 他们这样,很像一家三口。 虽然,既没有亲子的血脉,也没有嫁娶的名分。 嫁娶…… 她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那时不在京城,没见过,想来那样子的婚事也不会好看。段璟翎望着她, 用自己擅长丹青的笔法,一点一点在心里勾勒描绘穿着嫁衣的她。 那边, 谢斯斐听到洛鸢时说他是小孩儿, 边嚼吧嚼吧边黏糊糊地开口:“娘说斐儿是小孩儿, 斐儿吃的东西就是小孩儿饭~” 他伸出两只手, 分别指着娘和王爷:“你们是大孩儿,所以要吃大孩儿饭!” 童言无忌,洛鸢时捧腹大笑,又故意板起脸说:“谁说我吃大孩儿饭?我也是小孩,我是小姑娘!” 谢斯斐皱起眉,纠结混乱,娘是他的娘呀,娘怎么能是小姑娘?可是,娘比起其他娘,确实是小孩子…… 洛鸢时:“你不信问王爷,我是不是小姑娘?” 二人齐刷刷盯着段璟翎,他立刻回神,即答:“你是。” “你是小姑娘。” 谢斯斐受教后对他这位先生很是信服,立马点头重复:“嗯!娘是小姑娘。” 洛鸢时那个脸哟,一下子绚烂的和春花一样。 为了锻炼谢斯斐,三个人没喊下人,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坐马车离开了园林,往繁华的城中去,准备逛一逛,再找间馆子吃饭。 京城很大,与他们平日里待的那片区域不同,今天他们往寻常老百姓住的地方走,先是由繁华到了稀疏,又逐渐变成另一种繁华。 下了马车,亏的段璟翎谨慎,不然谢斯斐撒腿就跑走了。洛鸢时怕有人贩子,紧紧拉着他的小手逛。 段璟翎瞥了她一眼,抿抿嘴,也拉住谢斯斐另一只手。 他们故意穿的不那样出众,随意走着逛着,路过的百姓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来闲转。擦身走过时,还有人念叨:“这一家三口真是神仙,男俊女美,恩恩爱爱,小娃娃也粉雕玉琢,看得我也想成家了。” “你快拉倒吧,人家长得好看娃娃才好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日后生出来个黑猴子,有你哭的。” “滚!”…… 段璟翎很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街边有很多小吃,母子俩都是嘴馋的,即使不久前才吃了点心,这下又食指大动,冰糖葫芦、柿子饼、红糖凉糕、烤鹅腿……尝了个遍。段璟翎倒是吃不下,自觉地替她俩拿东西。 洛鸢时和谢斯斐一人一口喷香的烤鹅腿,鲜嫩多汁,微辣香甜,两张小嘴巴吃得红红的,凑在一起嘶哈嘶哈,脚也没停下,随便走进一家卖首饰的小商铺。 小铺子是一个老婆婆带着儿媳开的,铺面只有巴掌大,谢斯斐被洛鸢时牵着站在店面里,段璟翎只能站在外面,更远处跟着待命的广白。 铺里的东西也不怎么好,但洛鸢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逛过街了,更别提来买这些小女孩子用的东西。上辈子她没怎么出过门,已经有的这辈子的记忆,从婚前就一直被关在洛府,后来也只是换个地方关到最近。所以这些高门大户眼中的便宜货,在现下的她看来,也很稀罕。 段璟翎一直留意着,自然发现她亮晶晶的眼神,凑近问:“喜欢哪个?我给你买,就当是酬谢。” 洛鸢时一愣,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我就随意看看,也没什么机会戴这些。” 她教育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天天酬谢酬谢,我要是黑心一点扒着你不放,你是不是得酬谢一辈子哇?” 段璟翎想歪了,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洛鸢时觉得他太无私了,苦口婆心劝道,“你有钱有权心肠好,但不能随意挥霍呀,不然谁都来占你的便宜……” 段璟翎嘟囔:“只给你占。” 他哪有那么傻。 “娘,这个好看!像我刚才和你一起放的纸鸢!”谢斯斐指着一根银钗大声嚷嚷,盖过他的私语。 两个大人一起看过去,那钗头上用并不精美的工艺镶着一只小鸟,羽毛上涂着彩漆,在日光照射下亮亮的。 飞鸟之翎。 段璟翎脑中浮现这几个字,当机立断:“买!” 有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立即拦住他:“不行,我先看到的,我来给娘买!” “你个小毛孩,哪来的钱?” “你以为只有你有钱呀,哼!” “还哼?你吃的都是我买的好不好?” “我!我刚才只是急着吃,你等我翻兜兜……” 洛鸢时:“……” 你们不要再吵啦! 谢斯斐一个三岁小孩也就罢了,怎么堂堂景王也这么幼稚,还当街拌嘴! 段璟翎一点不觉得自己幼稚,好久没人和他顶嘴,小王爷新鲜着呢。 而且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恼又喜人,多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怎么感觉我养了俩儿子呢?” 见这俩斗嘴斗的欢快,洛鸢时双手叉腰,老母亲叹气。 正在兴头上的小王爷有如当头棒喝,直接石化:“……啊?” 洛鸢时点头自我赞同:“哎,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都不让人省心!” 啊,糟了!她怎么说出来了! 她立马捂住嘴:“抱歉啊王爷,臣妇一时失言了,没有不尊敬王爷的意思……” 完了完了!段璟翎的脸都肉眼可见的黑了! 她刚抱上的金大腿,还热乎呢! 别飞了呀! 金大腿盯着她,面沉如水黑如炭:“你,你拿我当……” 他极其不情愿地吐出那两个字:“儿、子?” 洛鸢时赶紧摆手,连同手里吃了一半的的大鹅腿:“不敢不敢!” 段璟翎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哼口气问:“那你拿我当……” “苍天可鉴,我对您,绝对没有一点别的想法的!” 拿王爷当儿子?那不就是意思她想当皇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洛鸢时吓得后退两步,把鹅腿塞给谢斯斐,两只手一起猛摆,“绝对没有!我知道我与您只是做戏,绝无别的念想!” 段璟翎的脸这次没沉。 他只是愣神,看着她惶恐又急于澄清的样子,慢慢抿唇,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呵。” 他垂着头,神情嘲讽,“你说的对。” 反正也只是做戏,一开始就是,她说的从来清楚。 是他陷了进去,作茧自缚。 就像现在这样,她和继子站在店里,他在店面外,二人之间始终有一道坎。她那个小小的天地里,容不下他。 或许他在她心里,连朋友都算不得,她先前也只是把他当小孩哄着。 小王爷鼻尖一酸,把刚从谢斯斐手下抢来的钗子放下,掉头就走。 “娘……”谢斯斐啃了口变温的鹅腿,扯了扯洛鸢时的裙子,“你把王爷气走啦?” 洛鸢时呆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还在恍惚中。 她……气到他了。 但,似乎不是因为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冒犯。 店主的声音从身后小心传来:“夫人,这钗您还要吗?两贯钱……” 洛鸢时脸一红,忙回头颔首,这才想起来她今天从出门起,买了一堆也吃了一堆,一枚铜币都没自己掏过,更别说金子银子,全是段璟翎包揽。 广白比她动作还快,上前付了银钱,转身将钗子递到她手中,说王爷走前嘱咐过,他说要送给夫人钗子,说到做到。 洛鸢时看向掌心,上面有一根冰凉的银钗,钗头的小鸟嘴巴尖尖的,彩色羽毛漂亮。 * 前任皇帝的膝下男多女少,排辈分开来,段璟瑜是最大的公主,而双胞胎的段璟珺在皇子里只排老四,到了段璟翎,排行九,也是老幺。 他生的晚,母皇那时已坐上了后位,后宫清净,所有人都宠着他惯着他,没纵出什么毛病,但也是娇气得很,受不得一点委屈,更别提被拒绝、被推开,那是从没有过的事。 当然,他也从未求过谁,想来只有别人求他、他拒绝的份。 于是,当成管事看见小王爷红着眼快步流星穿行府中,那小表情都快让他可怜死了,连忙拽住广白问:“怎么回事?” 广白没功夫多讲,只先说:“一会儿说,成叔您先去把午膳安排上,我去看着王爷。” 成管事挠头,不是不在府里用么? 但他还是紧赶慢赶让大厨做好了王爷最爱的菜,端进屋里:“王爷,用午膳了。” “我不饿。” 段璟翎闷闷的鼻音从被子里传来,远远看过去,像一团粽子。 成管事劝了半天,段璟翎是真没胃口,便也没辙,只好先去门口守着。 屋里床上,受了情伤的小王爷倒在床上,辗转难眠。 以前他从没遇到过什么烦心事,最多最多,就是身边人吵架,他心里跟着烦,睡一觉就好了。 可现在,他连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洛鸢时的脸就会浮现在黑暗中,包括她清甜又清晰的话语声。 “苍天可鉴,我对您,绝对没有一点别的想法的!” “绝对没有!我知道我与您只是做戏,绝无别的念想!” “谁稀罕。” 段璟翎翻了个身。 “……” 谁要稀罕她有没有别的念想,他才不上赶着求着谁喜欢好不好。 又翻了几个身,强迫自己闭眼入睡,感觉过了许久以后,段璟翎张口问门外的成管事:“老成,我睡几个时辰了?” 门外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迟疑传来:“王爷,您才睡了不到一刻呢……” “噢。” 小王爷接着翻身,接着睡。 又过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胡子都要长出来了。 “现在呢?” “禀王爷,一刻了。” “……” 段璟翎又一翻,干脆正面朝上,仰头看架子床的顶部。 “哎,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都不让人省心!” 她觉得他幼稚,像小孩子,所以才那么教训他。他还以为她是在关心。 丢死人了,段璟翎。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一回真的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 广白好像出去了一趟又风尘仆仆地回来,问成管事:“王爷呢?!” “王爷睡下了,没动静很久,该是睡着了,你有急事?” “哎呀,应该算是急事吧……不过王爷睡了就算了。” 段璟翎撇嘴,又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会什么急事。 广白絮絮叨叨的声音却隔着门和被子传来:“王爷刚才好像和那位大夫人吵架了,我这不是担心吗?就想去替王爷看看夫人那边如何,能不能说说好话调解一下……” “结果去了发现侯府大房的人急着出去抓药,我一问,说是大夫人和少爷上吐下泻的,难受的不得了呢!等王爷醒来——” “我醒着!” 段璟翎穿着中衣大力打开屋门,“快备马,我要去侯府!” 他还是稀罕。 稀罕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是加更,大家早上好~ 今天正常还有6k,另一个加更我我我可能要等明天了,哎,没存稿有点痛痛……(面壁) 第139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3 ◎“我从不做戏”◎ 段璟翎离开后, 洛鸢时心里莫名揪紧,也没心思在外面吃饭,带着谢斯斐早早回了侯府。 饭桌上, 她对着满桌佳肴食不甘味,只要来一壶茶水静心,但也不管用。 谢斯斐倒是没心没肺大快朵颐,边吃还边说府里的烧鹅就是没有外面的烤鹅好吃。 他吃的油光满面,洛鸢时轻扯嘴角,抬手想用帕子给他擦嘴。 突然, 手臂抬起的那侧腹部被扯动, 传来一阵绞痛。她只当是岔气了, 却愈发难受, 与此同时, 谢斯斐也把嘴里的烧鹅吐出来,捂着肚子怪叫。 一旁侍候的下人们慌忙照料, 府医看过后,又问了她们今日都吃了些什么,才摇头说:“鹅肉与柿子相克,不能同吃,更别提夫人还喝了那么多寒凉的茶,腹痛呕吐难免。” “少爷年龄小,平日里饮食还是得好好留意着才是。幸亏他吃的应该不多, 刚吐了一遭,修养几个时辰就该好了, 在下现在就去开药……” 谢斯斐一向早熟, 嬷嬷们也交代过, 如今他三岁过半, 已经可以逐渐吃大人的食物。他也嘴馋,总吃甜的和荤腥,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她只当小孩子没那么脆弱,也就纵着他了,却不想…… 谢斯斐比她吃的少,基本上每样都只吃了一两口,看见她自责的眼神,扯扯袖子说:“娘,都怪斐儿自己嘴馋,斐儿以后会注意的。” 洛鸢时苍白着一张脸,眸中满是歉意,可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先被春笺扶着回房中歇下。 她躺着躺着,被春笺擦了一道冷汗,没那样疼了,但还是虚的慌,原本就难受的心情在昏沉中被一点一点放大。 过了一阵子,春笺端药给她,谢斯斐也进来了,眼神紧张。 洛鸢时被扶起来,看着浓黑色的汤药抿嘴。 闻着就苦,不想喝。 “斐儿,你喝了吗?” 谢斯斐紧盯着她嘴边的药碗,重重点头:“喝了,春笺姐姐看着斐儿喝的。娘,先生说良药苦口,你不能不喝。” 洛鸢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被小孩子教训着,还是有些羞人。 她哼哼唧唧地凑近汤药,那股难闻的苦味更浓郁,小巧的鼻子不禁动了一下,很嫌弃地皱起脸,最终还是在面前几人的注视中仰头喝掉。 谢斯斐这才放心,伸出手,递给她一块糖。 “真把你娘我当小孩儿哄呢?”洛鸢时终于笑了,却很自觉地接过,入口是酸甜的滋味,“哪来的?” “第一次见景王那天,他给的。” 这糖纸好看,他一直贴身带着,都舍不得吃呢! 还是为了哄她才拿出来,不过谢斯斐才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咔吧。 洛鸢时一时失神,把糖咬碎。糖水很快在口中化开,酸味盖过甜味,和药的苦混在一起。 谢斯斐早都忘了最后的小插曲,被丫鬟护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洛鸢时慢慢躺下,春笺收好药关门,守在门外。 心里有事,她睡的不踏实,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枕头那块硌得慌,这才想起事发突然,急着上床躺着,绾好的发髻都没解。 她想要开口唤人进来,却听见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春笺很急,声音居然颤抖着,像是有些怕。 “……不行,这于礼不合。” “……我就看一眼。” 隐约间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洛鸢时睁开眼,翻身背对门的方向。 “王爷,您!” “恳请你让我进去。”段璟翎声音低低的,像怕惊扰了谁,但洛鸢时听的清清楚楚,“就一眼,我总要看看她有没有事,不然我不放心。” 她眼睛有些酸,伸手擦了擦,抹去湿润,听见细微的开门声,关门声,还有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你怎么来了?”声音出口,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怨怪嗔意。 “你没睡。”脚步声忽然停下,段璟翎看着床上的人慢慢转向他,哑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我……听说你腹痛,还难受吗?” 洛鸢时摇摇头,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 “我……” 段璟翎刚已经在门外了解过她的身体状况,闻见屋内残存的药味,渐渐安下心来。 心一安稳,便后知后觉他的唐突。 “你放心,我对外说是来侯府拜访三房那个谢安之,他前几日风寒告假,如今我来探望,也不会太遭人非议。” 他停顿一下,垂眸说,“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洛鸢时想说她并不在乎那些,但事实是,她眼下不得不考虑侯府的、谢斯斐的名声。 起码在他有能力撑起一片天以前,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等反应过来时,房中已经有一阵子沉默,她明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段璟翎先开了口:“刚才抱歉,我太冲动了,把你们丢下。” “不用抱歉。”洛鸢时立马说。 本就是她出言不逊在先,他留下了马车,付了钗钱,已经很体面,没什么好抱歉的。 但她的确有些不开心,有些难过。 他的生气莫名其妙,就那样转头离开。她好像没资格问什么,却总纠结着那个答案。 “为什么?”她讷讷,“……为什么生气?” 意识到躺着对话不好,她手撑着床面起身,又有点虚痛,只好一手扶着床架。 她本在午睡,窗户关着,房内也没留灯,只有窗格切割的晴日光影落在地上,也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浮动。 段璟翎虚扶着她起来,二人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他却丝毫没有冒犯的举动。 只是昏暗的环境中,一切感官都会悄无声息被放大,她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热气,他身上独特的清香,驱散了药的苦。 “京中盛传景王在赏花宴那日对侯府的继夫人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他的手彻底离开她时,清润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鸢时耳朵酥痒,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约定好要做的戏。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般再次开口:“我从不做戏。” 她猛地抬眼,却不敢看他的表情,目光停留在颈前,却看见他比起平日来显得凌乱的装束。 披风和外袍因为他俯身的动作松垮张开,几乎要露出里面的中衣,还有那雪白之下深深的锁骨窝,线条利落的脖颈。 “京中人还夸赞继夫人忠贞不渝,依然留在侯府,悉心照料侯爷的儿子; 景王死性不改,对其死缠烂打,痴心一片。” “这也是真的。” 段璟翎的声音清朗,像是在承诺,也像玉珠在她的耳边碾磨而过,最终滑落心间,“但我不会死死缠着你,洛鸢时,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别对我毫无念想。” “别把我当小孩子,也别把我当什么同谋,什么王爷。” 她的确没法再那般自我欺骗。 他就在她头顶说话,少年的声音喑哑,喉结明显滚动着,具有力量感。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与谢斯斐,与洛家那些男性弟弟们的不同。 洛鸢时头越来越低,发不出声音,脸烫得像要被烧坏了。 段璟翎似乎低笑了一声,拿过就放在旁边妆台上的那根银钗,插在她散乱的发髻上。 他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走了,在门口交代着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春笺进来说景王已请了太医,等她睡起来后正好再看看,有备无患。 洛鸢时心不在焉的,没仔细听她说什么,跟着胡乱点头。 春笺又扶她躺下,这才懊恼地注意到她的发髻:“瞧我,忘记给夫人解发了,不散着发睡觉不舒服的。” “咦,这钗子什么时候插上的?奴婢这就给您取下来……” “别。” 洛鸢时下意识抬手挡住她,护在钗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谁手心的温度,“……别解了。” “我,我就这样睡。” * 段璟翎一步三回头,出了洛鸢时的院子,想了想,真的去了趟三房,对谢安之敲打一番。 二房是他要收拾的,三房得老实些,不然谢斯斐长成前,这侯府真就是浮萍了。 谢安之年龄四十有余,倒是个小心的,当即连声保证。说完,段璟翎不让他送,径直往外走,却在院子里看见谢亭亭。 她今日故意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只是不像小姑娘,却像是妇人的打扮。额边插着刚摘来的白花,多了些风韵。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簪发和之前赏花宴上洛鸢时的一模一样。 但段璟翎根本没注意她的小心思,直接忽视走开。 无视,比上次的淡漠更伤人。 谢亭亭掐住手心,怨毒地瞪了一眼远处洛鸢时院子的方向,想起段璟翎并不算喜悦的表情,又勾起唇角。 旁边三房的小女儿谢曼曼低下头,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这堂姐,说是冰清玉洁,实际上心眼儿多着呢。 她就说谢亭亭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跑来看自己,原来是听说王爷往这边来了,但谁不知道,王爷醉翁之意在何处? 她们走在府中,谢亭亭明显走神,忽然看到了秋砚,忙叫住她问:“秋砚,你怎么在这儿,大夫人呢?可好了?” 秋砚一看是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余大房的人,笑盈盈地上前行礼:“回小姐的话,大夫人没事,府医来瞧过,已然躺下了。刚才景王也好心去探望了一下,奴婢瞧着是……很不愉快呢。” 谢亭亭笑意越发深,嘴上却装的关怀:“哎,也是当人家娘的人了,还这般……王爷恐怕都要笑话。天可怜见,也不知明日的宫宴能不能去了?你可要安慰着点。” “说是已经无碍了,歇一下午就好。宫宴应该还是要去的,没看着夫人差人去告病。” 谢亭亭心里鄙夷。 都这样了还想着出门,一定是为了勾.搭男人,呵,怎么不直接病死她? 但当着谢曼曼和秋砚的面,她点点头:“也好。” 就怕她不去呢! 洛鸢时,明日宫宴,你就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他A了上去!……A完就跑 第140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4 ◎娘,他为什么要打她◎ 太医看过后, 确认二人无事,急着回去复命了。 谢斯斐停了半天课,第二日精神百倍跟着洛鸢时坐上入宫的马车。 马车是段璟翎私下派的, 二房虽然嫉妒,不会往外说,三房更是开始巴结她。洛鸢时稍微一想,便明白也是某位小王爷的手笔。 马车低调不张扬,马却比侯府的好多了,白毛顺滑, 行得也稳, 丝毫不会让人颠着。座位上放了软垫和软枕, 车中还有一个小茶桌, 上面摆着糕点, 分量都很小,还都是山药或者红薯等温补养胃的食材做的。 想着即将开始的春宴, 洛鸢时又过了一遍原剧情。 在这场宴会中,女主会作为来宫里唱戏的小旦角儿出场,救下被突然冒出的刺客刺杀的皇帝后,被左相周停樾收养,日后在他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成为第一批正式被提拔重用的女性官员。 并不是上一任皇帝在位时特设的“女官”,而是和男性竞争同一个岗位, 是尚书就是尚书,是侍郎就是侍郎, 而非“女尚书”“女侍郎”。 不过正因为她替皇帝挡的那一道沾了毒的刀刃, 女主周泓静留下了隐疾, 总是痛苦不已, 谢斯斐后来为了她寻遍天下神医,耗费大量钱财才勉强缓解。 她倒是早就和段璟翎隐隐提过加强宫中防守的事,况且二房要搞的事也是变数之一,事关朝廷争斗和主角机缘,她没想好如何说。 ……她也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身侧,谢斯斐拍拍肚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天真无邪的望着她笑。 洛鸢时用帕子擦掉他嘴边糊着的红薯泥,也抿唇。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宫中百花齐放,宴厅里被装点的很美。洛鸢时牵着孩子进去,一下子被上次招待过的夫人们为主,热情地问那窨制花茶的做法。 她倒不藏私,只说是从一古本上看来的,仔细教给了她们方法,夫人们的眼神更热切,一些小姐也不好意思地凑上来。还有暗暗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想要看看是何等的美人,能让景王如此念念不忘。 远处,段璟翎抿着茶水,目光时不时瞥向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洛鸢时,几乎快要看不到她人影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冲广白挥挥手:“那群人在说什么?” 广白偷笑着走远一趟又回来:“禀王爷,她们在称赞夫人上次赏花宴泡的花茶,感谢夫人送她们的那些呢。” 段璟翎这下也想起来那日的茶,确有一番风味。 他皱眉,顿时觉得杯中的顶级瓜片都不香了。 “她送了宾客花茶?那本王怎么没有?” 广白咳了一声:“王爷,原本好像是说要给您拿的,您当时不是被……拉走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段小王爷更难受了,想到什么做戏就烦的慌,猛地仰头一饮而尽,那气势,和干了杯酒似的。 他周围的人群见状都交换了眼神:喏,景王看着真的是很喜欢那位夫人嘛! 可侯夫人看着和那位小少爷关系很亲密,想来是个顾家的,王爷这是单相思呢! 哎! 吃瓜群众有的遗憾叹气,有的贼心不死,盯着小王爷清隽的容貌虎视眈眈。这其中,便有和洛鸢时分开入宫的谢亭亭。 过了一会儿,她的贴身侍女带着一个眼生的小侍卫回来了,谢亭亭压下嘴角,让侍卫去请王爷身边的广白来说话,自己走出宴厅。 一刻钟后,她果然在约好的长廊拐角见到那道大步走来的身影。 “王爷……” 她盈盈一拜,却只等到对方冷漠的回应,“她在哪?” 谢亭亭一噎,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心急,扯出一个微笑来:“王爷稍安勿躁,请和亭儿来。” 一边往一处偏僻的宫殿走,她一边说:“王爷心善,体恤我大伯母身世凄苦,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不易,屡屡帮助,可大伯母总在我们面前说王爷的不是,还说王爷给她添了许多困扰……我知道她是有口无心,可是实在是心疼王爷。” “王爷可知您这样好,大伯母为何总是不愿意……?” 谢亭亭咬了咬唇,很是为难道,“虽然我与大伯母是亲人,但也不忍心王爷一番真心被践踏。实不相瞒,大伯母利用着王爷寻来先生们,说是要给斐儿教学,实际上只是为了浑水摸鱼,在先生里安插自己的奸夫!” 段璟翎拧眉:“什么意思?” 谢亭亭捏紧帕子:“就,就是有天,大伯母忽然说王爷找的人不好,她又从外面找来一个姓梅的先生,让他也跟着教。 可是后来,她贴身的大丫鬟秋砚在后院偷偷哭被我们房里的人发现了,一问才知道,是她不小心撞见那二人在,在……” 她羞红了脸,似是说不下去,但接下来的话,不问也能知道。 段璟翎面沉如水:“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信,但这两天他们似乎起了些争执,大伯母因着王爷对梅先生很冷淡,梅先生被拒于府门外,我们也乐见其成。 只是刚才我听说那位梅先生不知是认识宫里藏书阁的什么人,竟然一路寻进了宫里来!大伯母、大伯母她连斐儿都不顾了,一个人来见他——” “哦?” 一道清亮又不失威严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谢亭亭转身看向来人,却发现不知何时,一身明黄色的陛下就站在偏僻宫殿门前的另一侧! “朕居然不知,宫中的护卫这样玩忽职守,让藏书阁的人打声招呼,就能随意放一个先生进来?” “陛,陛下……”谢亭亭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臣女也,只是听说而已呀。” 她看得分明,陛下的身后,还跟着她那严厉的亲爹,还有三房的叔叔! “混账!”谢勇之对女儿厉声训斥,“听信这些风言风语也就罢了,还敢在陛下和王爷面前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这时的宫殿内忽然传来一道奇异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愈发大胆起来。 谢亭亭用力掐住手心抿唇方才掩住笑意,她说:“是大伯母……” 谢勇之一口老血都快要吐出来:“胡说八道!肯定是什么宫女侍卫,关嫂子什么事!” 他想走,谢亭亭不情愿,脸色阴毒又不明地质疑着父亲。 谢勇之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就算是能把大房踩死,家丑也不可外扬!回去后沉塘都行,怎么能当着皇室的面丢人现眼? 段璟瑜似笑非笑:“你说,里面是侯府的大夫人?” 谢亭亭目光含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璟翎,低头说:“臣女不敢包庇。” 段璟翎哼笑一声,率先迈开脚步往里走。 几人见状也跟上去,谢亭亭敛住得意,看见段璟翎停在传来声音的那道门帘前神色难辨,假装担忧地开口:“大伯母,您,您……” 段璟瑜已经以手掩面背身叹气,背部微微颤抖,像是被气狠了;谢安之从头到尾不敢说话,忽然觉得哪里有些怪。 这声音是很耳熟,但似乎不是大嫂,是…… 他猛地看向二哥,只见对方面色铁青,而谢亭亭已经一手抓住帘子就要掀开,大声说:“大伯母,您快停下呀,陛下和王爷都听见了!” “是要我停下吗?” 并不好听的污言秽语外,少女独有的清甜嗓音如百灵鸟般响起。谢亭亭瞳孔微缩,瞬间回过头。 殿门口,洛鸢时抱着睡着的谢斯斐,往里走的脚步堪堪停住,“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亭亭哑口无言,却不想她刚刚回头时,手上的动作木已成舟,根本来不及收回,门帘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两道身影。 洛鸢时已经走近,行过礼后疑惑地往里张望了一下,立马羞红了脸,看了看谢勇之小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娘?”谢斯斐居然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醒了,洛鸢时神色一僵,还来不及反应,段璟翎就走过来用身子挡住那荒唐的一幕,别让这俩教坏了小孩子。 小孩子谢斯斐却早已眼尖的瞥见了,不仅瞥见了全貌,他还懵懂的咂咂嘴说:“唔,娘,为什么梅先生要打二叔母,二叔母看起来好疼,一直在叫……” 谢亭亭脸都白了,想上前捂住谢斯斐的嘴,被段璟翎挡着,又被父亲狠狠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 “洛鸢时,你,都是你害的我娘,明明该是你在里面——” “够了!”谢勇之踹了她一脚,“你还嫌不够乱!” 在场的除了又没心没肺睡过去的谢斯斐都不是傻子,听到这里那里还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谢亭亭乃至谢二夫人想设计洛鸢时和那个梅先生偷.情,被小王爷撞破破坏他的情意,却技不如人,不知怎的被反设计了。 段璟瑜笑得浑身发抖,严肃地咳嗽一声收住,拍了拍谢勇之:“不仅治下不严,家宅亦不宁啊,谢大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想催着朕和景王成婚也没必要上演一场活春.宫吧?又不好看,还赔了夫人,啧。” 谢勇之拎着女儿跪地道歉,段璟瑜让刚才守在殿门口的贴身侍卫进来收拾残局,顺便喊太医把屋里那两个不知道用了什么药的男女弄醒,看了一出好戏一样离开。 “谢勇之这个女儿唱念俱佳,可惜了,小聪明用在歪门邪道上。”她评价,“也可惜了停樾不在,没能共赏那父女俩的青白脸色。” 谢安之留在那边陪二哥一起处理后续了,段璟翎瞧着周围没旁人,体贴又自然地从洛鸢时手里接过谢斯斐抱着。 他并没和她对视,也没说话,掩饰紧张般随口问段璟瑜:“那停樾兄在哪?” 段璟瑜轻嗤:“废珺王殿下的下属贼心不死,派了人来暗杀我。 说来倒多亏了你们之前给我说的这一通,我想着能放进来一个梅先生,必然是有松懈之处,就让人查缺,果然发现了刺客留下的标记,人已经抓到了,周停樾亲自在审。” 洛鸢时恍然。 看来这回的宴会上不会有刺客了。 140-150 第141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5 ◎儿大不中留◎ 宴会开场, 洛鸢时看见一身戏服玉立的周泓静,目露欣赏。 她对外说是九岁,实际上才七岁。两三岁的时候家里有了弟弟, 她便被遗弃,辗转后为了生计进了戏班子。天生聪颖学东西快,嗓子也好,故而小小年纪就登台演出。 这时的周泓静还没被收养,以前的爹娘也只是给她起了个贱命,不提也罢;后来戏班子里的人为了方便称呼, 随意取了个名字, 阿静。 洛鸢时后知后觉地想到, 周停樾不在, 这一次阿静应该不大会被收养了, 但也少了那折磨她数年的毒刀。 咿咿呀呀的戏曲外,皇家姐弟坐在靠得很近的上下位, 喝着小酒聊天。 “你能不能把眼珠子从洛鸢时身上移开?”段璟瑜恨铁不成钢。 堂堂一个王爷,和望妻石一样盯着人家看,丢不丢人? 段璟翎显然不觉得丢人,勾起唇角:“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心情好,他也跟着开心。 段璟瑜:“……” “那当然,看了那样一出自作自受的艳戏,不比眼前这戏曲子好听?”她笑道, “只可惜我若是明面上罚了他们家,侯府连同你也会被揣摩。 不过经此一遭, 这个二房要翻天了。谢家老二那个脸黑的要命, 你等着瞧, 这事儿没完。” “老成最近查到了些好东西, 你看见了吧?” 段璟翎淡淡,想起她刚无意中说到的谢勇之治下不严的话,便知她已经有了决断,“等这戏看够了,谢大人也该出去走走,转换一下被家丑伤到的心情了。” “你倒会给我安排,对朝政这么有见解,让你入朝来帮我你怎么不来?” “我不在朝政上帮你,你不也会让我在别的地方帮么?” 段璟翎很懂老姐,“你逼婚我,其实是想让我找个靠谱又尊贵的世家名门结亲,替你生个皇储出来,这样你就可以不纳后宫了对吧?” “可是,我就算真的能娶到她,也会尊重她的意愿,生不生子全在于她。” 他坐的潇洒,左手随意晃着金色酒杯,看上去有种烂漫的气质,又因为酒气多了几分白玉堕醉的魅惑。 可他口中的话,却万分郑重。 段璟瑜被他戳穿,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弟弟和自己的心有灵犀。 可他到底还是找了洛鸢时,又是寡妇又是那个洛家,除了她这个人,真是哪哪都让人不满意! 她冷哼:“说的和你真能娶到一样!” 段璟翎黑脸,摇晃的酒杯一停。 段璟瑜扫了一眼台下不时往他们这边瞥的适龄小姐们,其中不乏美若天仙之辈:“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换一个?” “你怎么不换?”小王爷呛声,“周家的老东西要是知道你俩的事,该乐开花了。到时候你生个周家的血脉下来,刚临盆老东西们就能反。” 上位的女人静默良久,没问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也没否认,哂笑了一声,喝光杯中的琼浆:“换不了的。我们这一家子,全都是情种,认定就是认定。” 她有几分醉意,随口问道:“你真的就不后悔?若不是她,你要是生个女儿,我就会让她坐上皇位。” 到时候,她会彻底放权,他就是太上皇,名垂青史…… 其实她不在乎登位的是谁,只要是她家的血脉,是女子,将她们的地位摆正过来变得平等些,其余的都无所谓。从这个角度说,她的孩子或者弟弟的孩子,并没分别。 “算了。”她笑了,“你若是有半分看重这些地位权力,我这个皇位也不会这样安稳。” 不说别的,周停樾他爹就多次偷摸找上景王府去劝他登位,结果转头就被璟翎卖了个干净。 要不是周家的地位和不可取代性,以及坚定站在她这边的那人,她早就弄死那老朽木了。 段璟翎看了她一眼,收起素日优哉游哉的清闲自在模样,认真地问:“高处不胜寒,皇姐,上次您问她的话,我也问你一遍。” “怨吗?憾吗?” 段璟瑜酒意上脸,目光却清明。 戏唱完了,她给小小年纪的花旦赐了赏,目睹着戏班和宫中的舞者交换场地。 “高处不胜寒。” “但我喜欢。” 段璟翎点头,敬了她一杯,仰头喝尽再低头,刚好看见洛鸢时抱着谢斯斐离席。 他起身,刚好对上姐姐调侃的眼神。 明明没喝醉,这下脸却有些烧红。 有种……去偷偷私会,被家长抓个现行的感觉。 * 洛鸢时第一次入宫,身边跟着段璟翎派来保护她的宫女,由她带路前往剧情里提到的那个角落,也没怎么费功夫。 说起来她还得好好感谢这些宫人以及段璟翎。今天二夫人和谢亭亭要设计她,她一早就知道,还特地让秋砚跟着伺候。 谢亭亭年纪小,所以催人情欲的药肯定是二夫人差人弄来的,为了万无一失,又是在宫中,她肯定得亲自前去查看。 洛鸢时通过小春提前知道了她们准备好的那个废殿,让春笺和几个侍卫偷偷藏在角落,迷晕了二夫人和后来被二房的人带着溜进来的梅与鹤,又掐着时间被秋砚“骗走”,再由着她去给谢亭亭的人通风报信…… 再后来,她亲手给那两个人点燃了迷香,等到他们发作,又开窗通风去掉味道。 再之后,就有了大家眼前的一幕。 至于二房的人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在宫里搞小动作、她又为什么如此轻松用药反设计,就全靠皇家姐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段璟翎,虽然,他刚才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昨天说了那样一番话,今天却又,又……她刚才在厅中,和他隔得有些远,也不好意思看他。 洛鸢时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云淡风轻,她松了口气,却也升起一股恼怒来。 谢斯斐的童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咦,娘,是刚才唱戏很好听的那个仙女姐姐!” 她抬眼看去,她们已经走到了目的地,前方正是小小的女主角独立放空的身影。 刚才谢斯斐听戏听得入迷,问洛鸢时这位姐姐是谁,为什么头上插着那么大的花和毛球球,脸上画着粉红色的彩团子。洛鸢时逗他那是唱仙乐的仙女,他显然是记下了。 剧情里,周泓静在戏班子里过得并不好。虽然她已经小有名气,但这种戏班子就和洛鸢时现代世界里看过的电影中展露的一样,数十个甚至数百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睡着大通铺,白天吊着嗓子唱戏学戏,错一句词就要挨大板子。若是被达官贵人赏识,约莫十二三岁,就轮换着送上床。 她们的师傅并不会觉得那些带刺的板子对她们来说是折磨,甚至觉得是恩赐——因为师傅们自己也是那样过来的。 就像洛鸢时觉醒前虐打谢斯斐那样,因为她那样长大,所以习以为常。 他们甚至会说,棍棒底下出英雄,一切都是为了教育。 这天周泓静在宫中唱戏被皇上赏赐,正在中场休息,等到宴会快结束才上去接着唱。本应是放松的时间,有嫉妒她的成员出言酸她,师傅觉得这样可以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当没看见。 周泓静就带着妆面跑出来,偶然闯入无人的角落,看见寂静深宫中尚未来得及修剪的杂草,杂草丛中开着春日不知名的野花,让她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意识。 所以她在剧情里拼尽全力替圣上挡了刀,不是因为忠于皇恩,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贵人和前程。很幸运,那个她博到了。 洛鸢时的目光明明灭灭,最终放下怀中的谢斯斐,刮了刮他的鼻子:“刚才不是很喜欢这位仙女姐姐吗,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谢斯斐虎头虎脑的嘿嘿笑:“好呀~” 他踏着欢快的小碎步跑向仙女姐姐,心里焦急,还摔了一跤,引得阿静侧目而视。 她抿抿嘴,心想这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小公子?看他身上一件小褂子,能抵她唱一年戏吧? 这人摔在自己面前,要出什么事,她可赔不起…… 她想跑走,却想到什么,试探着上前去扶他起来,却迎上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还有那双天真澄澈的漆黑眼睛。 “姐姐,我娘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唱仙乐给我们听,斐儿谢谢仙女姐姐~” 阿静愣了。 她就是一个穷唱戏的,也只有来这里表演才穿的了这么好看的衣服,和仙女差了十万八千里。 “仙女姐姐,你有名字吗?我叫谢斯斐,我的名字可难写了,先生总是罚我写自己的名字,对了!我的写字先生可厉害了,嘻嘻,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他自顾自的说着,在问她,也不像在问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和仙女姐姐诉说。 分明很吵闹,阿静的心却静下来。 他有先生,有娘,看上去关系特别特别好,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儿,天真到不怕她是个坏人。 让人羡慕。 远处,洛鸢时在树后观望着二人叹气:“哎~儿大不中留哇~” 紧随她而来的段璟翎恰好听到了,俊面一僵。 她在说什么? 谢斯斐才三岁半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洛鸢时被吓到,不可避免的身形一抖,朝他看来。 “段——”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赶紧低头行礼,“王,王爷。” 嘤!昨天到今天想他想了太多次,差点直呼其名了! 洛鸢时脸上火辣辣的,段璟翎借着宫中灯火看见她微红的面颊,心中猛跳。 看来她对他的话,也不是毫无波动。 有了这个认知,他嘴角疯狂渴望上扬,单手抵成拳压在嘴边才忍住,试探道:“那是……斐儿和他的新朋友?看来他们聊的甚欢,不如让广白他们在一旁看着,我,我带你逛逛宫里吧?” 【📢作者有话说】 谢斯斐聊完天回头一看:我娘呢?我那么大一个娘呢??! 洛鸢时:(目移)母,母大不中留…… 第142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6 ◎我没有不喜欢你◎ 洛鸢时下意识想拒绝, 话到了嘴边,偶然瞥见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又莫名其妙点了头。 等反应过来时, 她已经和段璟翎走在宫中的回廊上。下人们远远跟在后面,手提宫灯。 她的步子很小,段璟翎腿长步宽,却放慢脚步,顺着她的步调慢慢走。 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昨日……” 洛鸢时呼吸一滞,双手捏紧衣角走着, 却只听见他说:“昨日, 你的身子不适, 现在可好全了?” 没话找话。 太医早就回禀了他, 可二人心有灵犀地没有点破这一点。 “好了, 多谢王爷关怀。” 段璟翎摸摸鼻子,瞥了一眼刚好与他肩膀平齐的那个脑袋, 发髻之上插了一根成色中上的玉簪,不是昨日的小鸟。 不过也是,那根钗子做工不怎么样,材质也不怎么样,今天入宫她定是不会戴的;再说,她对他或许唯恐避之不及。 他忽然想到,他送她的第一根钗子, 怎么这样便宜?这可不行,回去他就搜罗天下最好的簪环珠钗, 全给她送去…… 胡思乱想着, 二人走近一处华美的宫殿。段璟翎心中一动, 介绍道:“此宫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那时母皇还是母后,原本是打算把我养在身边的,只是父皇身子日渐不大好,她要帮他处理政务,所以我只能分宫出来住。不过,她们总会来陪我。” 他领着洛鸢时走进去,远远看到一株梨花树,在嫩绿的如烟柳色中盛放,远看如连成片的白锦,走近了,又如琼葩堆雪,花更盛雪明。 “这株梨花长得没有母后宫中的好,却是我父母二人真正的定情树。 这里是母后当皇后前的住处,他们在树下一起酿酒,酒酿好,刚好诊出有了我,父皇立马借着这个由头驳斥了反对的大臣立后。” 他还眨了下眼,“所以父皇总说我是她和母皇的及时雨,偏疼我些,皇姐那时还总吃醋。” 这样说着小时候的事,他们之间那种莫名尴尬的凝涩羞意也悄然不见。 洛鸢时了然:“难怪之前他们都说,王爷喜爱梨花。” 段璟翎笑了,没有否认。比起喜欢,更像是耳濡目染的习惯。 但有些东西,有的人,无需积年累月,只要看一眼,就情有独钟。 “我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和他们感情最好,从小也被宠得有些厉害,所以可能对你来说有点小孩子气吧?”他忽然说。 洛鸢时一怔,下意识摇头,刚才被暂且搁下的有些遗憾的心再次被提起。 他说:“但我是认真的,昨天说的话,字字真心。” 春风里,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明显的紧张涩意,“我父皇说过,等真的遇到了那个对的人,便是旁人谁也阻拦不了,是一心一意,只想和她两个人共度此生,无关其他一切。” “我心悦你。” 他偏头看她,努力克服羞涩不将眼神移开,即使面色已经通红,“昨日我太鲁莽,忘记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我的? 洛鸢时僵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发麻,脸上烫的不成样子。 他把一颗真心捧到她前面,她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再逃避,她被蒙住的心。 段璟翎,他很好,她一开始就知道。在假山后听见他的言论时,她就已然被打动。 他说不爱做戏,她又何尝不是?如果那人不是他,她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 他在赏花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明好感,绕过万般美色眼里唯她一个的时候,她没有心动吗? 他送她花鸟木雕的时候,她没有被触动多思吗? 他多次帮她,偷偷翻墙来探望她,对丫鬟低声下气只为看她一眼的时候,她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吗? 不是的。 她说他像谢斯斐,说对他没有念想,只是因为离得太远。 是不敢有念想啊。 她的呼吸声渐重,迟迟才抿了下唇回道:“王爷,金尊玉贵……”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段璟翎急了,乱了分寸,直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抛开旁的一切,你对我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洛鸢时想,怎么抛开呢? 一开始说好做戏,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个绝不可能;因为太悬殊了,所以人人都放心他们不会修成正果。 “……你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吓到她。 而她不敢看他明亮的眼睛,太漆黑,太光亮,那里面还有她。 “我……” 他的手没舍得用力,洛鸢时很轻松便挣开,侧过脸将目光落在那根梨花树下,“臣妇,抛不开旁的。” 她很难堪,“臣妇嫁进了侯府,一纸婚书,现在还在守孝;斐儿年纪尚小,若我离开他,他要怎么办?” 如果没有上辈子,没有听到成年后的谢斯斐对自己的仁慈与包容,她不会把他如此尽心尽力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可她知道了一切,没办法不管。 “你只是在顾虑这个吗?”出乎她意料的,段璟翎反而有些高兴,“没关系,你不用离开他。”! 她没回头看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颤声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离开谢斯斐,不用离开侯府,在他长成前,不用为了我和离。”段璟翎说,“我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陪着你、看着你,没名分也没关系;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会遭人鄙夷也没关系。 反正他死了,而你不爱他,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洛鸢时的眼眶有些酸:“会委屈你。” 如果她是个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他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她成婚生子,也不会受人诟病——正直尊贵的小王爷居然纠缠一个寡妇。 而谢斯斐今年才三岁多,剧情里他变得独当一面,也起码要等十年。 “你会等很久。” “多久我都不怕。”段璟翎笑了,“我只怕你不喜我。” 洛鸢时刚才觉得梨花比白雪和明月更盛,现在却想,比梨花更盛的,是身边这个男人的真心。 她的心狂跳不已。一阵晚风吹过,远处的梨花簌簌落下,被风吹的很远,吹到他们的身边。 一朵梨花随风落在她的头顶,段璟翎伸手去拂,手指刚刚碰到花瓣,有一阵风来,花在他的手下和风一起溜走,而她正好转头抬眼,他的手就猝不及防摸上她柔软的头发。 他红了脸,呆呆地感受到手心被下面的人轻轻蹭了蹭。 “……我没有不喜,不喜欢你。” 洛鸢时抬了一下眼就又垂下眸,长睫颤抖着,轻轻出声,软绵的像在撒娇。 “我也,心、心悦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段璟翎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洛鸢时眯了眯眼,静谧间,也听见了清晰的心跳声,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只好脸红了又红。 可……段璟翎怎么不说话? 她悄悄看他,只看见段小王爷那只玉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掩在嘴上。 这回轮到他侧头,目光不知放在何处,耳朵正对着她,通红一片。 她本来特别特别紧张,看见他这么害羞,瞬间轻松了些,甚至大胆起来,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他的衣服晃一晃:“王爷……” “咳、以后,叫我璟翎吧。”段璟翎这才回神,看了一眼她抓着他衣服的小手,嘴边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只有我们的时候,叫我璟翎……好不好?” 洛鸢时点点头,试着轻唤了一声:“璟翎。” 段璟翎:“嘿嘿。” 洛鸢时被他笑得和朵花一样的傻样逗笑了:“你怎么傻乐傻乐的。” “我,我太高兴了,抱歉。”段璟翎一眼又一眼瞥着她,少年的声音染上无边雀跃,“我好高兴,鸢时…小时。” 洛鸢时一怔,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被他这样自然而然地喊出来,却有种本该如此,早该如此的感觉。 “小时。”他又唤道,好像怎么唤也不够,“我在皇室里是最小的,可比起你来还大两岁呢。你在我心里,是一位特别称职的继母,是特别坚强的女子,但是我还想,你也是一位小姑娘。” 他想好好呵护的、放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洛鸢时眼睛又开始泛红,幸好这里灯暗,提灯的宫人们没跟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璟翎,再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还想听。” 段璟翎自然乐意之至。 他带着她继续在宫殿里漫步,这里比她想的还要大,穿过主殿别有洞天,有鲤鱼池、大花坛、奇石长廊,段璟翎笑着说他小时候最爱和姐姐哥哥在石头堆里捉迷藏,谁也捉不过他。 他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眸光闪过一丝失望,洛鸢时想到有关珺王曾经反目背叛的事,也默契的没有说话。 她想转移话题,四处望去,却看见一个大秋千,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画面。 有个人坐在秋千上,一会儿是小孩,一会儿是白衣的少年。不同于如今的春日,那是在一个寒风卷着枯叶的秋天,是谁的秘密基地…… 那画面太快了,她什么都没抓住。 是在洛府时坐过吗?她混沌的想着,总觉得坐过,但那是太远、太远的事,她记不清了。 “你小时候呢?”段璟翎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似乎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怪,他温柔的说:“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不想说的话……” 洛鸢时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可说的。 “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的。” 她开始回忆在洛府的事,“我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比我大了五六岁,早早嫁人了;哥哥弟弟也有,但从小和我们女孩子分开教养,识字念书上学堂。父亲不让他们和我们多来往,说会染上妇人之愚气,所以我没什么印象。” 段璟翎紧紧皱眉,却没打断她的话,安静聆听着。 “后来——后来也没什么,就是跟着娘识了字,读女德女戒,平时学习打理家务、女红,但我做的都不大好。” “小的时候我定了门亲事,对方我没见过,父亲说那家人都很会读书;后来他们果然是会读书,一路考功名平步青云,就拖着赖着不成婚,刚好赶上国丧,也名正言顺。等到母亲第无数次发愁我婚事几何的时候,侯府就找上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愤懑,没有怨怪,只是温和沉静地阐述着事实。就像她那天在茶馆和皇姐说的那样,怨和憾,都不重要。不能改之,安之若素。 段璟翎一直知道洛家是个迂腐的死板人家,可这样的深深宅院里,她是一只鸢鸟,永远不会被困顿,永远自由飞翔。 他不由问出口:“那你有没有想过,谢斯斐长大后,你当如何?” “在茶馆你对皇姐说,你另有天地。你的天地,在哪?” 段璟翎想,她的天地在朝堂,那他就入朝堂;她的天地在宅院,他就扩建王府让她住整个王朝最好的院子。 总之,她的天地在哪,他就在哪。 洛鸢时张了张口,忽然眉眼弯弯:“……我幼时虽不被允许和哥哥们来往,不被允许去学堂念书,可是我偷偷去父亲的书房看过一些。” “那些大道理还有兵法论道我不爱看,看一会儿就呼呼大睡。”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游记、杂记,还有姐姐偷藏的话本子,我看了许多。” “那里面写,这世上有天上来的大江大河之水,有怪石嶙峋、高耸入云的山;有星垂平野,有芰荷晴岚、桃花绿水的江南。人们也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我一直在小宅子里度日,偶尔出门,从未离开过京城。” 她的眼睛亮亮的,“听闻璟翎你游览过许多地方,山川河流,天南地北。以后,我也可以同去吗?” 她的天地,是与他同游。 【📢作者有话说】 段璟翎:她的天地在朝堂,我就入朝堂。 第无数次劝说某人入朝为官失败的皇帝陛下:…恩?? #原来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高处不胜寒,但皇姐站的还不够高 第143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7 ◎救美(200加更x2~)◎ 翌日。 洛鸢时喜滋滋地捧着被送来的箱子, 先取出垫在上层的给谢斯斐的书,又从下取出明艳的衣裙和琳琅的首饰,放在身前对镜比着看。 昨天回去时, 段璟翎问她喜好,她说着说着,随口说了一句羡慕别人穿明亮颜色的裙子。她在洛府当姑娘时,那边的人说颜色太鲜艳不稳重,穿出去伤风败俗;到了侯府没多久就守孝,也只能穿沉闷单调的灰白或暗色。 没想到今天晨起就收到了他的惊喜, 里面依旧放着信, 这次她没错过。 那信里还夹着一小幅美人图, 画的是穿着亮红色的她。 他在信里说, 穿不了没关系, 他每看见一件好看的就送给她,日后慢慢穿。 洛鸢时莞尔。 箱内的东西做工精美, 手感无比好,一看就价值连城,但,他的心意更盛。 她收好东西,春笺才领着秋砚进来给她梳头,洛鸢时想了想,叫她们给她插上那根小鸟钗子。 这时, 远远传来一阵翻天覆地般的吵闹声。主仆几人皱眉,春笺捂住洛鸢时的耳朵。 那动静自然是来自二房。侯府院子大, 架不住他们太过闹腾。从昨天回来就开始打板子摔东西, 男人震怒不已, 女人鬼哭狼嚎。 洛鸢时叹了口气, 扶着发髻说:“这样下去怎么了的?秋砚,你去替我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秋砚被点到名,浑身激灵,但也只好弱弱道:“是。” 她走后,小春哼哼道:【这个秋砚还有点心眼,昨天将你喊出去后就跑了,没有听谢亭亭的话跟着指认你。】 【不过,你就打算这样留着她?】 洛鸢时笑了笑:“等着吧。” 过了一会儿,小春发出惊呼:【秋砚被谢亭亭掌掴数十下,牙都打掉了!】 铜镜里映着洛鸢时绝美的笑脸,春笺一边上妆一边赞叹:“夫人真好看。” 不过夫人是想到什么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洛鸢时静静听小春的汇报。昨天从宫中一回府,谢勇之就拖着妻女回房闭门发作,一人二十大板子加罚跪一晚,参与此事的奴仆直接发卖。 他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也不主要生气当面被戴绿帽子,只是觉得在圣上面前丢了大脸。外加谁都知道洛鸢时现在是景王的爱慕对象,她们设计洛鸢时,实际上是在打景王的算盘。 可谢亭亭和二夫人恼了,觉得圣上都没责罚,谢二爷却如此做派,分明是在嫌弃她们母女。几个人狗咬狗,闹了一个通宵,谢勇之气的动了休妻的念头。 这个节骨眼上,秋砚去看情况,当然会被迁怒。她给二房做了那么多事,尤其是昨日,那边早就怀疑计划失败是她暗中反水,不发泄一通才怪呢!还免得洛鸢时亲自找理由动手。 这些人,都是以前在背地里挑拨离间她和谢斯斐、给她灌输恶毒思想和提供施虐手段的真凶和帮凶,谁都不无辜,谁也都跑不掉。 正想着,外面来人通传:“夫人,管事前来传话,说那个姓梅的在府门口闹事,赶走了又来,您看这……” “让他进来吧。昨日都是自己人不打紧,可他要是在府门口被外人看见了,这丑事就压不住了。”洛鸢时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可怜的痴情人,与我二弟妹是对不道德的苦命鸳鸯。幸好二弟妹母家是大户,即使被休了也养得起梅先生。” “你领着他去二房的院子吧,好歹得说清楚,记得将我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他。另外,秋砚常说二夫人的好,我也成全她,今后就让她跟着二夫人伺候吧。” 那小丫鬟皱眉应下了,出门还有点生气。 大夫人真是太心善了!怎么现在还替这些坏人考虑呢?…… 洛鸢时功成身退,梳妆好后听见远处又开始新一轮鸡犬不宁,勾唇往谢斯斐读书的地方走去。 府里闹哄哄的,难得此处还清静。洛鸢时却是不想让他被打扰,等到他下了学就抱着他出府。 “今日学了什么?” 谢斯斐抱紧洛鸢时甜甜地说:“学了好多东西~先生看斐儿识字快,还给斐儿讲了精忠报国的故事!”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但之前那种黏糊不清楚的发音已经全然不见了。 洛鸢时有些可惜,其实小孩子发音错误也蛮可爱的,但看着他成长,也很有成就感。 “斐儿都不好意思和先生说,其实王爷早就给斐儿讲过一遍了,但是还好,这些我百听不厌……” 洛鸢时一愣,很快笑道:“斐儿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太了不起了!斐儿长大了,也要当这样的大英雄,斐儿要当大将军,保护天下人!” 小男子汉仰起头,捏着小拳头奶乎乎的大声宣誓。 最重要的是,他要快点成长起来,保护娘! * 悬鉴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戏园子,也是女主所在的戏班子登台演出的地方。洛鸢时牵着谢斯斐走进去,事先侯在门口的小厮立马带着她们往楼上的包间走。 昨天回去后,谢斯斐就不停地和洛鸢时说那个神仙姐姐人有多么好,和他讲了许多唱戏的趣事。这下从二楼见了一身花旦装扮的仙女姐姐,他小腿蹬个不停,从洛鸢时的怀中跳下,抓着比他人还高的护栏热情地招手。 阿静刚登台,恰好往他们这边瞥来,先是震惊一愣,又很快回神摆好姿势,只是眼睛弯了弯,就当作打招呼。 曲罢,洛鸢时叫来小厮:“这小姑娘唱得真好,我很是欣赏。只是音那么高,有些心疼她的嗓子,你去传我的话,把我手边这壶银耳雪梨汤赏她吧。” 小厮谄媚的笑:“能得到侯夫人您的赏识,是她那丫头片子的荣幸,一会儿我叫她来给您磕个头!” “不必了。” 洛鸢时淡笑,给春笺使了个眼色,后者从袖里掏出一个锦绣袋子,放在雪梨汤壶的托盘上,“这也是我赏她的,你仔细着点,务必让她亲手拿到,不然我拿你是问。” 那小厮原本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沉甸甸的,正要喜笑颜开,就听见她耳提面命的嘱托,当即跪下:“是,小的一定照办!” 他不情不愿地端着托盘,当面交给刚刚下台的阿静:“不知道你这小蹄子走什么狗屎运,喏,侯夫人赏的,快打开看看!” 阿静讶异地瞧了他一眼,转眼想明白洛鸢时母子的身份,心中波涛汹涌。 打开那袋子一看,上面是碎银子,再往下,有金灿灿的光! 她连忙合上收好,却被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男男女女们一拥而上,伸手便要抢那个袋子。 “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呀!阿静,做人不能太自私!”“阿静这是攀上高枝了,昨天进宫了一趟还不够,今天又遇上了侯夫人,你是故意凑上去的吧阿静?”“快给大家分分里面的东西呀”“你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抢不就行了……” 阿静忙护住袋子跑开,下一场戏要开场,小厮这才慢悠悠维护着秩序。她跑到后台的一处房间前,这是她们师傅的休息处,后面果然没人敢跟来。 按规矩,她得和师傅说一声这些金银的,甚至全交给他们“保管”,而就算她不说,也会有人告密。在这个大班子里,她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财产。 门没关紧,里面传来熟悉的对话声:“……没想到皇帝这么喜欢阿静,给了这么多赏,她不是有什么贵人命吧?” “那还不好?”“好什么,阿静当年是我们捡来的,都没画押,她随时可以走。” “当初捡她回来的第二年看病前前后后还花了我块银子呢!养了这么多年,这是她该还的。没画押怎么了?骗她画了不就成?反正她爹娘也都不要她,就扣着她在咱们这儿一辈子,好好吸吸她身上的贵人运。” “说起来,她年纪还是小,才七岁,我有点慌啊。咱们对外说她快十岁,过两年就可以□□了,有个官老爷预定了呢。” “嘿嘿,你以为人家看不出来?就有人好这口!等到她被开了,咱们也可以尝尝……” 阿静捏着袋子,浑身冰冷,一步一步轻轻往后退。 拐角处隐约传来谁的呼喊声,她当机立断,丢了两块碎银子在房门口,从身旁的小窗一跃而下。 …… 洛鸢时牵着谢斯斐下楼往出走,身后响起哄闹声,跑堂的们小声念叨:“怎么回事?” “听说是刚在台上唱戏那个小丫头跑了……” 一个凶神恶煞的带妆男子冲下楼:“他娘的,死阿静!老子抓到了抽死你!” 谢斯斐被他吓到,赶紧躲在洛鸢时身后,揪紧她的裙子。 洛鸢时摸了摸他的头,看着男子冲出戏楼,在街上张望,走了几步,似乎紧盯向某个方向,还叫小厮拿来一根唱戏用的铁棍子。 谢斯斐抓的更紧了,洛鸢时弯下腰,握住他颤抖的小手:“斐儿刚才说,你想当大将军,保护天下人,是真的吗?” 虽然很害怕,但他想了想,还是坚毅地点头:“是真的。” “保护天下人,先从保护眼前人做起。” 洛鸢时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对着他耳语几句后又说,“他要去抓的阿静就是你的仙女姐姐。姐姐给你唱了好听的戏,所以你要感谢她,保护她,对不对?” 眼前闪过阿静疾驰而过的身影,接下来二人看见被落在后面的男子抄着铁棍就要向她追去。 谢斯斐松开洛鸢时的手,抿唇下定决心,抓起脚边的一块石子扔向那个男子。 “娘老子的……!” 男子被击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想继续往前冲,谢斯斐已经上前装作不小心撞上他,男子本来就急切,脚步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洛鸢时眼疾手快,上前拉过谢斯斐护在怀里。 朝远处看去,阿静果然已经顺利逃走,暂时不见踪迹,起码不会再被这些人抓到。 男子身后的小厮将他扶起来,他张望了一下,再不见阿静,立马调转矛头扛起棍子对母子儿子恶狠狠地说:“你们撞了我,害得我跟丢了人,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你自己跑的急摔倒了,我们还没追究你撞到我们小少爷身上了呢!”春笺虽然害怕,依然厉声指责。 同样害怕那个大家伙的还有谢斯斐,但他即使有些发抖,还是挡在洛鸢时身前,张开双手护着她。 小厮及时上前对男子耳语:“爷,这是平远侯府的大夫人,得罪不得的呀……” 那男子嗤笑一声。 他能在京城开这么大一个戏楼,平时服务的不乏达官贵族,上面也是有大人物罩着的! 他分明记得,侯府那谢老爷已经去了!都说人去楼空,眼前这个,不过一个没根系的小寡妇…… 但,小寡妇还有几分姿色。 男子转转眼珠,继续威胁:“小的和嘉王殿下很有交情,听说很多事,自然相信侯府也不是以权势压人之辈。今日之事,夫人总得给个说法吧?” “念着夫人带着小公子,我不和您计较了,我们……上楼好好谈?” 他的眼神黏腻,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看出了里面的色胆。有不明缘由的,只觉得这侯府如今果然是破落了,美貌的继夫人可怜得很。 可看见他手里的铁棍和那股狐假虎威的气势,也没人敢上前拦。 洛鸢时挑了下眉,看着由远及近的奔驰白马,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撞的就是你,怎么了?” 她好看的杏眼里明晃晃写着:和我谈,你配吗? “呸!”男子朝旁边吐了一口,扬起手里的铁棍恐吓,“夫人如此不给面子,王法何在?既如此,就别怪小的逼夫人上楼——” 正说着,还没迈开脚往洛鸢时身前靠近,他的脖子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往下一看,嘶。 刀面反光,架在他脖颈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两更~ 还有说一下哦,我说要自己画封面的但最近太忙了我画画又慢T.T,但是实在受不了之前那个系统封面,就先去约了一张~ 哎!好想长蜈蚣那么多手出来,一天能写写画画多少啊……(算了,有点恐怖了) 第144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8 ◎他给她靠◎ 男子吓得将棍子掉在地上, 牙齿打颤,听见一道清冽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当街逼挟官眷,你和谁谈王法?” 那声音冰冷沉静, 却分明透着无边怒火。 洛鸢时一看他到了,腰都挺直了些,低下头压住笑意行礼:“参见王爷!” 王爷?!! 男子吓得一个腿软,哆哆嗦嗦回头。看她这样子,肯定不是他背后的嘉王。 嘉王是六王爷,是以前一个妃子的孩子, 最爱听戏。虽然没什么实权, 到底是皇族, 他就是靠讨好他才做大做强的。 只希望身后这位, 只希望不要是那位最尊贵的…… 他软着腿回头跪地, 抬眼一看,五雷轰顶! 眼前男子云履微翘, 透着珍珠光泽,一身镶边衣袍与雪等色,鲜红缎带印有鸟纹,头戴金冠,墨发束起。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手持宝刀如把玩玩具。 此等容颜, 此等气度,也仅有那一位。 ——皇帝的亲弟, 最最不可得罪的, 景王! 段璟翎嘴角含笑:“夫人请起。” “你和嘉王有交情?”他随意扫向发抖叩首的男子, 用刀拨开掉在地上的铁棍后收入鞘中, “你都听他说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没,没什么!”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推脱责任,“王爷误会草民了!草民一个臭唱戏的,哪有那么大本事结交嘉王?” “只是怕,怕这位侯夫人仗势欺人才不得不借势,不然小的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呜呜……” 他说着,几乎快要声泪俱下,春笺嘀咕:“要不说是唱戏的呢?真会演!” “王爷啊,草民先前捡来一个小女娃,千娇万宠当亲生孩子养着,辛苦教她快十年唱戏,结果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光天化日下逃走了! 草民正要去追,这夫人带着小公子突然撞上来,还不分黑白拦着草民,我一时气不过才……” 洛鸢时哼了一声:“撞人都是相互的,你不乱跑追人,斐儿怎么会碰到你? 而且我们是看你行为诡异才前去阻拦的,你要是不认,那女孩儿大家都见过,你把她的身契拿出来看看,看她是不是画了押在你这儿唱戏的。” 男子看都不看她,谄媚地趴在段璟翎身前磕头:“求王爷做主,侯府仗势欺人!” 段璟翎笑了:“听你这么说,你还是可怜的那方,本王刚冤枉你了?” 男子正看着眼色,又听见段璟翎说:“你说侯府仗势欺人,仗的是谁的势?” “自然是——”男子张口就来,又立马闭嘴叩首。 侯爷死了,自然不是他。再往上,那也只有皇亲国戚…… 他本就是随口胡诌,可景王这么一问,谁敢答啊?! “谁以势压人,本王有眼睛。”段璟翎说,“只看见你狐假虎威,欺负夫人与未来的平远侯。” 就是就是! 洛鸢时扬起下巴在一旁帮腔:“还有那个小女孩!若这人有契,早就拿出来了。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看来这戏楼里的水深着呢!臣妇觉得,该好好查查。” 一想到刚才小春传来的他们在后台说的那些话,她就恨得牙痒痒。 敢欺压她儿媳妇?哼,没门儿! 段璟翎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夫人说的对。” 洛鸢时摸了摸鼻子,有些耳热。 ……他从一开始就叫她夫人,明明该是大夫人的意思…吧? 别人这么叫,都没什么异样,偏从他嘴里念出这两个字就有些奇异。 为什么总感觉,他在称她为妻? 段璟翎朝她瞥了一眼,刚还一脸得志模样、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的样子,现在却不知想到什么安静下来。 他也不耐烦和这变脸小人再周旋,沉声道:“好了,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一些始末,一会儿官府就会来调查。结案以前,你们这个班子不要再演了,更不许将那些孩子们送到谁的府上。” 话虽如此,他一插手,即使是男人想送那些官员也不敢收的。 “各位看客也是无辜被牵,打扰了看戏的雅兴,今天的酒水算在本王头上,请各位先离开,不要扰着旁人正经做生意。” “正经”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懂些门道的立马笑出声,不懂的也为了王爷的慷慨高兴,人群很快散去。 段璟翎今天是被洛鸢时约来听戏的,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来的路上,派去暗中保护她的侍卫其中一个火速传话过来,说了前因后果,他便舍了马车,一路策马扬鞭赶来。 她不是不知利害的人,给那女孩金子前必然就想到了这茬,就是引着她逃呢。他没关注过这些唱戏的孩子,以为没什么特别的,但她要有动作,他也乐意配合。 只是一听才知,这里面这么乱。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的解气,像是一只抓到老鼠刚玩完的狸花猫儿。 分明是她正义出手解救了一个可能有危险的小女孩,事后看上去却颇有一副背靠权势大山、攀上龙附上凤的得意劲。 嗯…… 他给她靠。 段璟翎上前两步,小声说:“我来晚了,抱歉。” “昨天审的刺客背后又拉出来了一些余党,今早皇姐临时叫我过去帮忙处理了。” 他倒是什么都不瞒她。 洛鸢时本就不会追究这些事,摇头浅笑:“不算晚。” 刚刚好呢。 谢斯斐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几人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某个墙角探出一个小脑袋,又很快藏起来。 来往行人渐渐恢复正常,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视线。 谢斯斐个子矮,离地面近,眼睛也尖,蹬蹬蹬跑到好几步外捡起一根亮亮的透明丝线,再往前几步,又有一根。 他边捡边走,两个大人跟着他,很快七拐八拐走入了一个小巷子。 丝线应当是从戏服上扯下来的。谢斯斐站在最后一根丝线前,伸出手片刻,一只沾了灰的手慢慢伸出来。 那只手又很快收回去擦了擦,然后再次伸出,被谢斯斐牵住。 阿静的人也从遮挡的草垛后走出来,对几人磕头:“草民阿静,多谢王爷,夫人,小少爷救命之恩!” 谢斯斐小小年纪,根本不懂什么救不救命的,只记得娘刚才说过他要从那个凶男人手下保护姐姐,现在当然是做到了! 他大喜过望,豪情万丈地拍手,又摸了摸阿静低着的头:“不,不用谢。” 小奶音羞羞的冒出来:“我可是未来的大将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洛鸢时哭笑不得,把他抱回来,恰好和阿静对视。 “草民自知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侍奉夫人左右!” 阿静抬头,一双祈求的眼映入洛鸢时眸中。 她是心疼这个小姑娘的,可阿静要是来侍奉她,那就是当丫鬟,最好也不过是给谢斯斐当书童。 奴籍什么的她不在乎,可在剧情里,女主角是要入朝拜官、大展宏图的,怎么能这么屈才? 她正思考着,段璟翎忽然暗中戳了戳她:“巷口有人在张望,很是可疑。” 洛鸢时和谢斯斐下意识将阿静护在身后,才想起来戏班子应该被官府扣下了。 那是谁? 段璟翎走出去,很是惊讶的看见熟悉的身影:“庭樾兄?” “果然是你。”周停樾走向他,“我方才办事路过这条街,在马车上听见路人议论悬鉴楼的人为难官眷,被一位路过的正义王爷查了,又觉得他们描述的像你和……就派人来看。” “你们可有事?” 这个戏班子唱得好,又有嘉王举荐,进宫也是他推荐的。周停樾段璟翎他们身处上位眼观八方,但也无法面面俱到,更没想过在皇城根眼皮子底下就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克扣欺压童男童女,做见不得光的事。 等段璟瑜知道了,想必又是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这个认知让他皱紧眉,刚好和被洛鸢时扶起来的阿静四目相对。 他面容严肃冷峻,虽则俊美,总让人觉得一板一眼,阿静吓得一个哆嗦,偷偷离洛鸢时近了些。 段璟翎摇头,带他走进巷子,说了始末。 周停樾静静听着,最终走向阿静,在几人或惊或惧的眼神中,他蹲下身开口:“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认我为义父。” “从今往后,你不必卖唱学曲,可以跟着我周家的私塾一起识字念书。 但我要求你必须刻苦研学,贯通古今,你可愿意?” 于是,洛鸢时懵懵的看着阿静点头,被赐名周泓静;懵懵的看着她对周停樾磕头,后者说此处不便议事,几人坐上他的马车前往丰珑茶馆…… ——缘分呐! 她目送着周停樾带着下人和周泓静走入楼下的雅间,彻底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还以为因为二房的变数,女主得在戏台子继续搓磨,幸好幸好,剧情还是很给力的! 炮灰小时第一次赞美起男女主不容违逆的强大气运来! 倒是谢斯斐,眼巴巴盯着被关上的房门,还不死心抽着鼻子担忧:“娘,那个左相大人好凶凶,他不会害仙女姐姐吧?” 他看那个黑面伯伯,哪哪都不顺眼! 洛鸢时捂脸。 乖乖哪,那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呀! 段璟翎自然地抱起谢斯斐,带他走进他们的雅间:“放心,他看着凶,实际上是个好人,不然你娘和我怎么会把人交给他呢?” 谢斯斐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闷闷应下了。他不信那个陌生的男人,总归还是信娘和他的。 等等! 他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斐儿今天是来听戏的,才不是来习字!呜呜,放斐儿下来,斐儿不习字!” 段璟翎倒是把他放下来了,不过是茶案前,当然,现在已经变为了教学专用的小书桌。 段璟翎:“来都来了。” 谢斯斐:“不要……” 虽然段璟翎讲课很好也很有意思,但大概小孩子就是会有倦怠期和爱玩心,新鲜劲一过就不想乖乖学了。 他两眉变成一个“八”字,嘴巴一噘:“娘~~” 洛鸢时用帕子假装擦泪:“景王殿下尊贵无比,娘怎么敢忤逆他的意思?斐儿,都这样了,你就学吧。” 段璟翎:“……” 明明是她在马车上给他悄悄耳语:“来都来了,不若给斐儿加一堂课吧。” 算了,自己的小姑娘自己惯着。 段璟翎低头,强硬的塞给谢斯斐一根毛笔:“听见了没?快学着练横竖撇捺,今天学不会,你娘就要被我罚……” 洛鸢时眉头一皱,段璟翎利落的改口:“你就要被我罚,一天不许和你娘一起吃饭!” 谢斯斐佝偻的身体一下子直挺,边吸鼻子边哼哼唧唧地练起笔来。 练着练着,又弯下身子开始呜咽,把写好的纸揉成一个个纸团,偷偷砸段璟翎,险些没让他那雪白的名贵衣袍沾上墨迹,看的洛鸢时直皱眉。 她刚噘起嘴想要叫这熊孩子的名字,段璟翎倒是好脾气,按住她摇摇头。 不过还不等她接着开口,房门就被小心推开,阿静瘦小的脸露出来,绵绵地向大家问好。 “周大人……义父说一会儿要走了,叫泓静来给各位道谢……” 她显然还没从从天而降的好运里回过神来,红着脸说,“谢谢王爷,谢谢夫人,谢谢小少爷。” 洛鸢时怜爱地看着她笑,突然发现对面趴着作怪的谢斯斐已经正色挺身,乖乖巧巧地端坐着。 身前的纸团和被揉乱的纸页都不知何时被藏起来,看着倒挺像那么个样子。 他还把周泓静拉过来看他学习的成果:“太好了,以后我们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念书。仙女姐姐你别看斐儿年纪小,其实可聪明可认真啦!” “斐儿最喜欢读书写字,以后斐儿也可以教你哦~” 洛鸢时:?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你才三岁半耶! 段璟翎忍笑凑近她耳语:“我懂你上次说的话了。” “儿大不中留。” 他清朗的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对面一大一小的男女孩身上,洛鸢时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谢斯斐在教周泓静认识那些不同的笔,桌下,段璟翎悄悄牵住洛鸢时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 他手指滑过的地方传来痒痒的感觉,洛鸢时眼睛盯着对面不知情的小孩子,忽然有点心虚,又觉得心里也痒痒的。 “钗子,很好看。”他又一次耳语,“很衬你。” 洛鸢时脸一红。 她今天没戴别的什么饰品,只插上了他送的那根鸟钗。 他倒是眼睛尖。 有人来敲门,周泓静该走了,谢斯斐巴巴地送他的仙女姐姐去门口。 趁着这个功夫,段璟翎袖子在洛鸢时眼前一抬一挡,顷刻之间,她的耳朵多了些重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145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9 ◎柜中亲昵◎ 耳坠很长, 她伸手捏住侧目得以窥见全貌,小鸟翠羽明珰,眼睛和鸟嘴是宝蓝色点翠, 鸟身是莹润的玉石。 “我好喜欢。”洛鸢时心里甜滋滋的,“这是什么玉?光泽泛着彩呢。” “我随身佩戴的玉。”段璟翎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随口说,“据说是我出生时手上握着的神玉,不过我总不信,说不定是父皇说来哄人开心的。” 毕竟他当时也正需要一个被上苍庇佑的孩子, 堵住众口给娘亲后位。 洛鸢时眨了眨眼:“这么珍贵的东西, 可能是神物, 你, 你就拿来给我做坠子?” 段璟翎亮出腰间的佩玉, 拍拍她的手:“还剩下这么多呢,你喜欢就好。” 在他看来, 只有这种宝物才勉强配得上她。 他也喜欢,让他们共同拥有一些东西。这些交织让他着迷。 洛鸢时盯着他那模样有些像羽毛的白玉,情不自禁握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与手心温度交融,她莫名生出一股怀念的感觉。 刚刚她伸手时,段璟翎手中的册子被他敏锐地合上。 他看着她专注的眼睛,松了口气,将册子不动声色藏在身后。 * 过了大约半月, 周家为新收养的义女周泓静举办宴会,邀请各大世家, 算是给她刷脸。 洛鸢时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小主人公周泓静, 颔首打招呼。 她已经褪去了戏妆, 露出素净的小脸, 弯月眉丹凤眼,清雅秀丽。常年唱戏的身形修长,立如雪中松柏,有一股书卷气,与周家的氛围很是合衬。 洛鸢时捏了捏谢斯斐的手,示意他去找他的仙女姐姐玩,结果还没出口,谢斯斐就哒哒哒迈着笨拙的急步朝周泓静奔去。 “……” 哎,又是化身老母亲的一天呢。 她让春笺看着谢斯斐,自己在宴会中去找之前认识的夫人说话。 上次宫宴的时候,她算是真的体会了和这群夫人聊天的乐趣。侯府的日子太过无聊,二房那些斗来斗去,开始觉得解气,后来一直吵,烦人的慌。 不如听这些夫人们讲家里长短,再唠唠适龄男女们的儿女情长……嘿嘿,就和现代说的吃瓜一样,多有意思! “你们说,左相周大人这么年轻有为,人又仪表堂堂,为什么要收个义女呀?” 一位夫人皱着眉,她原本还在撮合她甥女和□□樾呢,结果整这么一出,“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呢!现在谁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他呀?” “不是说这位义女小姐是之前被查的那个戏班子里的吗?听说要不是官府查,那里面好些小孩到了年纪就得……”有人后怕的说,“周小姐之前在宫中表演过,得过陛下的赏识,结果也差点被折辱。周大人定是心善,才收养她的。” “这一下子,京城的金龟婿又少一个了。”“可不是吗?之前是景王,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侯府的继夫人;现在是周大人……” 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洛鸢时摸摸鼻子,悄无声息溜出命妇们的圈子,走前却敏锐地听见一个夫人说:“据说之前周家的一位小姐,也是左相大人的表妹很钟情小王爷的,结果知道王爷痴恋那位夫人,气的三天没吃下饭,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嗨呀,那个小姐一怒之下和自己的竹马订婚了!最要紧的是,她才知道那个竹马探花暗恋她好多年!现在两个人已经说开了,蜜里调油得很,下个月就成婚啦……” “哎呀,好事好事呀!” 洛鸢时踏出的脚堪堪停在空中,又缓缓收回来,溜回人群中的角落饶有兴致地听起来。 “说到痴恋小王爷,还有那位右相的孙女呢!” “哦,那姑娘呀,长的沉鱼落雁,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人家可是放话了呢,非小王爷不嫁!反正侯府那位瞧着是个老实的,不肯抛下侯府和孩子,王爷喜欢她能喜欢多久,能喜欢一辈子吗?右相三朝元老,以后真的联姻也未尝不可能……” 洛鸢时眨了眨眼,这次毫不拖泥带水的悄悄离开人群。 她倒是没被她们的话影响多少,只是暗自叹了口气,随意一看,刚好看见段璟翎的背影。 心情一下子大好,她看他刚好在人少隐蔽的地方,准备去假装偶遇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刚才被柱子挡住视线的地方,他身前还站着一位白发老者,看上去是个正直的老学究。 小春适时开口:【哦吼,那就是刚才她们口中的右相大人~】 洛鸢时脚步一顿,这时,右相笑着点了点头,拍拍段璟翎的肩转身离去。 段璟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沉思什么,良久转过身来,刚好与洛鸢时对视。 心虚的情绪在他眼里一闪而过,被洛鸢时敏感地捕捉到。 四周无人注视,她扬起唇走上去:“刚才那位是谁呀?” “一个前辈。”段璟翎有点欲盖弥彰,“我和他讨论点学问上的事,你别多想。” 你这样子才让人多想吧……! 洛鸢时狐疑地盯着他,结果段璟翎愣是闭口不言,越看越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倒也不自讨没趣逼问,他有心藏着,她何必刨根问底? 这么想着,她忽然被段璟翎带着走进一间比较隐蔽的房间。 “周家这样的藏书室很多,不用担心有人来。”他深吸一口气,忐忑问道,“你……刚没听到什么吧?” 洛鸢时被他气笑了:“我站的那么远,能听到什么?” 段璟翎放下心来,却不知他这副样子落在她眼里更觉可恨。 洛鸢时鼓鼓嘴,转头就要走。 与此同时,门前传来一前一后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大惊,段璟翎眼疾手快,拉着她打开比人高一些的木柜钻进去,在来人进来前合上柜门。 这柜子是用来放书画的长筒卷轴的,所幸数目不多,他们把卷轴小心摆到一个角落,刚刚好能够他们站立。 洛鸢时这下根本顾不上什么小脾气了,揪揪段璟翎的袖子,朝紧闭的柜门外使使眼色:谁呀? 还不等段璟翎侧头悄悄透过缝看,就听见清亮熟悉的沉稳女声:“为什么突然收养义女?璟翎他们事先都知道,你唯独没有和我说。□□樾,你好样的。” “这是臣自己的事。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愿叨扰陛下。”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你什么?有传言你有一个天人两隔的爱人,你为了她终身不娶,年仅三十断情绝爱,领养义女传承学问。” “……传言不虚。” 洛鸢时捂嘴转头:你姐姐!还有左相大人! 段璟翎显然也很震惊,点了点头,下意识伸手想推开门。 “不虚?”女人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什么时候有一个爱人了?” “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一个爱人了?”?!! 洛鸢时捂住的嘴巴微微张开,倒吸一口气,兴奋地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 难怪……她就说上次看二夫人的那桩丑事后,段璟瑜随口的一句“可惜庭樾不在”,就和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可惜段璟翎不在那样! 她忽然觉得,比起听夫人们唠嗑,这,这不是更带劲! 站在吃瓜第一线,洛鸢时紧张地抓住想要打开柜门直接出去的段璟翎的手,都没注意对方被紧握住后那羞涩爆红的脸。 □□樾沉默很久,淡淡道:“君为天女,臣乃人臣。天人两隔,不可比翼偕老。” “陛下的后宫人选臣已经选好了,不日就会呈上去。” “至于臣的家事,是否传宗接代,是否孤老终身,是臣自己的选择,与陛下无关。” 洛鸢时抓着段璟翎的手紧了些,猛地摇头。 他一听就是喜欢她啊!!呜呜,这对苦命鸳鸯,什么叫“与陛下无关啊”!? 段璟翎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诧,因为早知些许他们的事情,也回味过来。 冷静下来,他的注意力分散,不可避免的飘向眼前小小一只的头顶。她今天戴了他送的别的簪子,还是很好看,主要是人好看; 她的头发香香的,在黑暗中馥郁芳香愈发让人沉溺…… □□樾:“我家的长辈们在某些问题上,并不公允,你知道,我也知道。我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就不可能和你共育皇嗣;而你现在,需要皇夫,需要子嗣。” 段璟瑜哼笑:“你说的对。” “不愧是从学堂时期就最受赞誉的天才□□樾,无论何时都能这么冷静的分析。” “但,我想知道。”她上前一步,将他一路逼退到身后的柜门上抵住,“你什么时候都能如此冷静吗?” 好死不死,那个柜子后面藏着两只已经不敢呼吸的听墙角人士。 洛鸢时双手还抓着段璟翎的手,在重量压在柜门上的那一刻,差点发出声音,被段璟翎捂住嘴巴。 温热的鼻息落在他掌心,痒痒的。 段璟翎心猿意马,对自家老姐的感情瞬间失去全部兴趣。 他望着洛鸢时琥珀般的眼睛出神,甚至身体前倾,微微靠近。 【📢作者有话说】 段璟翎:他冷不冷静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冷静 第146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0 ◎“我在呢”◎ 与此同时, 一阵剧烈的动静将他躁动不已的心从遐思中拉出。 门外的两人撞在柜上,不知谁先开始亲吻对方。纠缠不已,呼吸声杂乱, 那股热意仿佛要从柜门外透进里面,听的人面红耳热。 狭窄的柜子里,温度不断攀升。洛鸢时抓着段璟翎的手微微收紧,不敢出声,也不敢放开手。 指尖好像被烈焰灼烧,炽热从肌肤相处的地方蔓延到全身, 人与柜中的空气同时点燃无色的暗火。 过了一会儿, 亲吻的声音停止, 门外的人缓了很久, 最终一前一后, 脚步轻悬地离开了房间。 柜中二人皆松了口气,静寂暧昧的昏暗空间, 略显杂乱的呼吸声轻而急地交织响起。 对视一眼,段璟翎连忙松开捂住她嘴的手,离开的时候,还不小心擦过那莹润柔软的唇。 他敛眸,不禁将那只手轻握成拳,又慢慢张开,悄声说:“人走了。” “你小声点。”洛鸢时用气声说, “他们不会再回来吧?” 段璟翎心想估计不会,但他离她很近, 又闻到那阵属于她的香味, 不由再次意动。 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私语:“那, 我们……再等等?” 洛鸢时被他说话的热气弄的耳朵酥麻, 心慌意乱地点了点头。 因为离得太近,她头顶擦过他胸前的布料,轻蹭了几下,像在撒娇,亦像情人间的无声呢喃,伴随着他怦然的心跳声。 “小时。” 段璟翎忽然轻声唤她。 洛鸢时不敢抬头,就这样低眸停在他胸前。 但上方那道注视如有实质,叫人无法忽视。 “嗯?” “……没什么。” 他的声音犹豫了一瞬,缓缓传入她烧红的耳。 洛鸢时抿抿唇:“那……走吧。” “嗯。” 段璟翎推开门率先走出去,又转身,伸出手护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接住她的手扶住。 眼前突然由黑暗一片涌现光亮,洛鸢时搭着他的手,眯了眯眼踏出脚步。 他护在她头上的手在这时忽然向下,帮她挡住刺目的光,也挡住她眼中的他。 那只与她相贴的手转了个向,紧紧握住,将她拉向他。 温热的手心笼罩着她的眼,脸侧落下更加温暖的、柔软的触感。 一触即离。 * 回去的路上,谢斯斐还趴在车窗上盯着不断远去的周府,恋恋不舍。 洛鸢时难得没有打趣他对仙女姐姐的黏糊,单手撑在马车的小茶桌上扶住脸颊一侧。 手虚扶的力道很轻,似乎不忍破坏什么珍视之物。 她一路无言。一直到了夜晚,才因为某只越来越熊的小娃娃回神。 也不知是小孩子都觉少,还是他今日玩疯了太过兴奋,本应是安寝的时辰,在床上蹦蹦跳跳就是不睡,丫鬟劝了几道都没用。 洛鸢时呼哧呼哧从主屋赶来,双手叉腰:“谢、斯、斐!” 谢斯斐最近和她越来越亲,一点都不怕她,什么懂事早熟也被抛了个干干净净。他动作没停,还朝她伸手:“娘,和斐儿一起玩~” “该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念书呢。”洛鸢时摇头。 熊孩子置若罔闻。 洛鸢时转转眼珠,双手抱胸叹气:“不好好睡觉,难怪你长不高!你看看人家阿静,比你高了一个头,就这你还说要保护她……” 蹦得差点把床弄塌的小豆丁猛地停下,缓缓转头对她噘起嘴巴,手脚并用爬进被窝里闷闷闭眼。 “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啦。” 洛鸢时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坐到床边捏捏他日渐饱满柔软的小脸蛋,“你乖乖睡,肯定能慢慢长高高的~” 谢斯斐小脸愁啊:“可斐儿睡不着……” “那娘给斐儿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好!!” 谢斯斐赶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他最喜欢娘讲的睡前故事啦! 上次他晚上做噩梦,娘也给他讲了故事,特别生动,就和她亲眼看到的一样! 他后来给别的小伙伴分享,发现别人家的故事寓言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但娘讲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有天她看话本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其中一个反面的人物,所有看话本的人都说她爱财虚荣,可给她气坏了!幸好邻居的姨母一家一直都对她很好,安慰着她……” 谢斯斐嘟嘟嘴,打断她:“这个你上次讲过啦!娘,斐儿要听不一样的。” 洛鸢时撇撇嘴:“好嘛。” 她倒是觉得这些“故事”百讲不厌,常忆常新,每一次回想都让她愈发难忘。 但他这么说了,她便重新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伶……” “名伶?就和仙女姐姐一样唱戏嘛?” “……嗯,也差不多。她一开始是上学堂的,考中了进士,春风得意极了。但是她念书念着念着,发现自己志不在此,就去当伶人了。 期间认识了一个至交,相互鼓励许久。可到头来才发现,那个至交认识她多久,就骗了她多久。 后来她们分道扬镳,作恶的骗子也得到了官府的制裁。” “啊,为什么呀?”谢斯斐瘪嘴,“那个伶人姐姐一定很难过吧。”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她金榜题名,为她考上进士骄傲,但她却转头放弃了功名去做了伶人,让她母亲失望。” 谢斯斐小小的脑瓜显然凌乱了,想了很久,觉得两个人好像谁都有道理,只好摇摇头说:“斐儿会努力的,不要叫娘失望!” 洛鸢时笑了:“斐儿只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娘就不会失望。” “那个伶人的母亲也是。其实她没有真的对孩子失望,在后来,她还专门看了每场有女儿的表演呢!” “还有,在伶人还在学堂念书科考的时候,有个同窗,他……” 她下意识说出口,却忽然脑中一空,眼神有些茫然。 “娘?”谢斯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不说话啦?有个同窗,然后呢?” “然后……”洛鸢时眨眨眼,“就没有然后了。” 谢斯斐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哼哼唧唧的。 洛鸢时捏了捏他哼气的鼻子,笑道:“没事,娘再给你讲个新的,最后一个,讲完你就睡觉觉哦。” “在以前的某个朝代,有个丞相的女儿,出身高贵,被全家宠爱,却没想过她这么好的条件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伸出手装作小狼扑向谢斯斐,引来一阵哇哇的叫声,“原因是一个西域来的公主想顶替她的身份和荣宠,一步一步从荒冷边陲爬到权力中心。 当然,她的诡计被聪明绝顶的丞相女儿识破,只好灰溜溜离开,最后也得到了报应。” “不过……”她垂眸,“在丞相女儿做的一个梦中,公主确实成功的杀掉并顶替了她。还好有人慧眼识珠,尤其是丞相女儿的娘亲和爹爹。 虽然公主易容成了丞相女儿的模样,但他们还是敏锐地认了出来,惩罚了公主!” “可是,脸都一样,他们怎么认出来的呀?” “如果有天斐儿变了,娘也会认出来的呀。” 洛鸢时笑眯眯的,“虽然她们的眼睛一样,鼻子一样,嘴巴一样,脸型、身体……什么都一样,但终究是两个人。对于真正爱她的人来说,一定能分辨的。” 谢斯斐听的云里雾里,但他终于困了,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沉重的眼皮。 洛鸢时帮他掖好被子,弯了弯眼睛。 “睡吧。” 好容易把这个小祖宗哄睡着,她却困意全无。走回自己的房间,趴在窗前,呆呆地想起刚才的那些“故事”,那是她已经改变的世界。 可是,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心里空空如也。 她想起刚才最后对谢斯斐说的话。换言之,一个人即使变了模样,鼻子不一样、嘴巴不一样、眼睛也不一样了,只要用心,只要有爱,也能认出来。 她喃喃自语:“还有……即使忘记了谁的鼻子,眼睛,嘴巴,全部模样,只要还是那个人,就不会真的忘记。” “就一定会重新找到。” 她莫名其妙地说着未经深思便自然流露出口的话,心脏却乍然酸胀,好像有一处空落的、被遗忘的角落被什么东西填满。 这一刻,忽然很想见到他。 他…… “段璟翎。” “璟翎,璟翎…” 她一声一声呢喃着,又闭目低笑摇头。 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睁开眼,正要关窗,忽然从下面冒出一小朵梨花。 花被修长的手指捏住,在月夜下摇曳。肤色,花色,月色皆是绝色的白,分不清谁更皎洁。 “小时。” 段璟翎悄无声息地在她闭眼的那个空隙出现在窗下,盘坐于地,仰头朝她粲然一笑,“我在呢。” 第147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1 ◎“等我回来”◎ 洛鸢时张开小嘴呆呆看着他, 视线随起身的眼前人从下往上滑动,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心疯狂跳动起来,又膨胀,甚至想要为之落泪。 “傻了?”段璟翎举着花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他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乍然看见她张开的樱唇还有一旁雪白的脸颊,耳边飞上红霞,“我, 我有东西想给你, 就不请自来了。” 洛鸢时眨眨眼, 回过神来。 “什么东西这么急?”她好奇道, 往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看。 段璟翎目光微闪。 其实并不是亟待送出的东西。他就是突然很想她, 想见到她,想……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她脸侧, 移到唇边,又很快移开,伸手递上一本线装册子:“打开看看。” 洛鸢时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双手接过装订精致的书册。 “……《天地游记》?” 她念出封皮上墨笔写就的飘逸文字。翻开内页,是那些或耳熟能详、或从未听闻的山河胜景。 每一段笔酣墨饱的介绍后,还配着相应的绘画。 笔底春风,字字见心。 “你上次说, 从小生活在宅院里,没能走出京城看看外面的天地。” 见她没说话, 段璟翎有些忐忑地说, “我自然想日后带着你一起走遍天下, 但也知道, 那或许要等十年,二十年。” “所以我先编写了这个。都是我去过的地方,吃过的当地特色,遇见的有趣的事。记忆深的,都在这里了。” 洛鸢时哑然,很快想到什么:“似乎听说过右相在上任王朝主持编撰过地理志,莫非你白日……” 段璟翎轻咳一声:“我外出时没有记录的习惯,一切靠记忆,基本都能记得。但偶尔也会有不确定的地方,就留到最后,去请教了他老人家。” “难怪你发现我可能听到的时候那么心虚!” 她恍然失笑,“但我现在庆幸我没听见了。”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真的真的,很喜欢。 段璟翎这才放下心。 “若不能带你行万里路。”他轻笑,“不妨先为你写万卷书。” 与他话语同时响起的翻页声里,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重峦叠嶂,万紫千红;小桥流水人家炊烟袅袅,桃源深处孩提书声朗朗,如有声形,跃然纸上。 可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山河壮美,民俗风情,世间种种,又,不如眼前。 洛鸢时抬起眼,眼前人点漆星眸,见过天涯海角,现下唯独认真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璟翎……” 她喃喃,用书挡住他的眼,学着白天他的动作那样,踮起脚尖轻轻落下一个吻。 “多谢你。” 书册移开,他目光如炬。四目相对,洛鸢时呼吸一滞,不由自主说出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还有,我,不止想吻这里。” 她眼神落在他的唇上,鼓起勇气贴近,却被他挡住。 “你、你怎么回事?” 她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他居然推开她!! 她羞恼极了,不断眨动着眼睛,脸上发烫,心中委屈不已,“你嫌弃我?” 段璟翎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怎么会不想……” “我只是,想让你更安心。” 晚风里,少年满面通红,眼神却无比坚定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路过过不少人家,听他人讲过很多故事,不乏负心之辈。这世上有太多人,尤其是男子,得到了就不珍惜。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不管要等多少年,小时,我一定一定会娶你。” “等到那个时候,我会真正的……吻你;真正的,唤你一声夫人。” “在那以前,我,我自己忍着就好。” 他抿唇,羞涩地垂下眼睫,投下一小片落寞却执拗的阴影。 洛鸢时呆呆看着他,眼睛涌出水花,忽然深呼吸,仰起头来。 春夜窗前,灯映双影。 此夜良宵,此情珍重。 月在明时,圆圆缺缺十载有余。 流转之间,有许多事悄然改变,也有的事从未更易。 段璟瑜坐稳皇位后,确立了皇夫等后宫几人,如今已经有一对龙凤胎和一位皇子,正在怀第三胎。因为经太医说可能是女孩,所以皇太女还没有册立。 前任右相告老,周停樾接替了他。周泓静在他的辅导与栽培下成长迅速,十七岁那年高中状元,如今待诏翰林,亦为皇帝近臣。 谢斯斐在七岁生辰那日正式袭爵,跟着朝中某将军和段璟翎学习兵法与练武,在过去两年皆以副将的身份出征河西广漠,逼得屡屡来犯边陲的蛮族节节败退,年少成名,圆了儿时外加上一世未竟的英雄梦。 平原侯府由此又显赫起来。此前,三房明哲保身碌碌无为,二房则莫名寥落。 外人不知道,但洛鸢时却晓得她当年的话起了作用,那梅与鹤就是个扒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朝赖上了和他狼狈为奸的二夫人,当着满二房人的面表真心诉衷情,气的谢勇之当场休妻,还怀疑二夫人名为设计大房,实则早就和小白脸暗通款曲…… 最后因为孩子,以及不愿让外人猜测家丑,谢勇之没有休她,只是将二夫人送到了庄子上“养病”,据说梅与鹤还偷偷跟着去了; 隔年,谢勇之明升实贬去远地赴职,谢亭亭闹了好一通,最终还是没能留在京城,跟着他去了,估计以后也要在那里成亲。 一向眼高于顶想嫁王爷的她自然不乐意,行路上路过某个闲散王爷的封地,据说当天就有了点火花。 谢勇之气的拂袖而去,而谢亭亭如愿入了那个王府,却只是侧妃,还发现有十几个通房小妾和她一起斗…… 不过那都和她们无关了。 总之,再也不会发生像原剧情里那样挑拨离间、伤害利用欺瞒她们母子的事。 洛家倒是在谢斯斐成名后找上来,想捞几个官职。段璟翎和谢斯斐一开始还顾及着洛鸢时生斯长斯的情分,只是委婉拒绝,没有闹僵; 后来洛老爷子非要让谢斯斐娶洛家女,还骂洛鸢时不顾家不感恩,气的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段璟翎知道后,拿着这些年来收集的把柄去狠狠敲打一番,最后那边也只好安静下来,再不敢兴风作浪。 又是一年春日踏青好时节。长长的白线往天上延伸,老旧的纸鸢被皇家园林里百年巨木的树枝卡住,一支飞箭“咻”地飞出,没有擦到一片树叶,稳稳射中纸鸢的眼,击落下来。 已经舞象之年的谢斯斐小跑上前捡起纸鸢又回来,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可看当天更新臭屁地朝草上坐着的洛鸢时扬扬下巴,像只叼回球球求夸奖的小狗狗。 但他的体型早已不小,相反,他颀长健硕,比起上一世的单薄瘦长,更加强壮有型。 走路带风,英姿勃发,不愧少年小将军之名。 洛鸢时如他所愿弯眼开口:“斐儿真厉害,准心比先前又好了不少!” “哼,小意思,也不看看我是谁!” 谢斯斐目光不屑,酷酷的开口。 “得了小屁孩,你就偷着乐吧,嘴角的笑都收不住。” 谢斯斐身体一僵,连忙去摸嘴角,对上洛鸢时促狭的笑眼,红着脸别过头:“……谁笑了!” 他目光流转,故意笑着说:“我这么厉害,还不是某位师傅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教的好,您说对吧?” 洛鸢时双颊粉扑扑的,恼道:“好呀你小子,居然改调侃你娘了!” 谢斯斐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她。这个“娘”,光看这娇俏少女的外表,还真的毫无说服力。 虽然她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但还是像个小孩子,甚至越活越娇气。 譬如此刻,明明两只手都闲着,吃个樱桃还要别人喂。 “璟翎,你看他~” 远处刚刚喂完樱桃、去洗过手的人影渐渐走近,洛鸢时立马举起小手挥着告状,“谢斯斐这臭小子,他又欺负我!” 段璟翎见怪不怪,依旧假意瞪了一眼谢斯斐,温声哄着某个小脸鼓起来的小姑娘:“没事,一会儿我带你去新开的酒楼里吃全鱼宴,不带他。” 谢斯斐咬牙切齿。 一个娇气,一个偏心!这两个人,过分至极!! 亏他渐渐长大,发现他俩关系的时候还纠结吃味过,无数次为她担心段璟翎会不会对她不好,经过长日相处,才放下心来。 可他对她是好了,他们对他就这样?! 谢小将军扭过头,臭脸不语。 那边,段璟翎听完洛鸢时讲前因后果,挑眉笑道:“斯斐的箭术精湛,不全靠别人教。还是周家的某位小姐说喜欢看人射箭,很是威风凛凛,他才这么刻苦锻炼。” 谢斯斐的脸臭不起来了,黑脸转红,咳嗽不止,想去捂他的嘴,可到底不敌师傅的功夫,立马被他躲过。 段璟翎和洛鸢时对视一眼,笑道:“你也不必这么避讳,反正你们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已与停樾兄说好,等到你此次出征归来,就让皇姐赐婚。” 洛鸢时笑眯眯的:“去提亲的东西娘也给你准备好了哦~” 谢斯斐这下是真的羞到无以复加,找借口跑走了。 段璟翎坐到洛鸢时身边,倾身亲了亲她的小耳朵,贴着她小声说:“等他回来,我们也……” 洛鸢时面红,低下头。 其实二人早就能成婚的,礼和府邸等都备好了,婚服也绣了好几年,已然完工。 只是这两年段璟瑜备孕,边关又不太平,如今蛮族新的将领更是趁着她有孕,再度突然来犯。 谢斯斐要出征,段璟翎帮皇姐接手了一些政务,也不愿委屈洛鸢时匆忙嫁来,故而一拖再拖。不过,她一直觉得他们也不急一时。 眼下,心却被慢慢吊起来,有些迫不及待,想真的听他叫一声“夫人”。 她转过身去,背着他偷偷笑起来。段璟瑜觉得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可爱极了,百看不厌,伸手戳戳她露出的柔软脸颊侧面。 原剧情里,男女主都没出过京城,所以对战事也渲染得不多。洛鸢时倒是想让小春时时刻刻盯着战场,可是距离太远,它的监测受限。 不过它仔细检索了一遍剧情,里面提到过的几场用来让男主感怀梦想破灭的战争都是胜局。 如今换了谢斯斐上战场,以他的能力和前两次的局势,洛鸢时更是不大担心。 虽然不担心,但还是非常牵挂。 养了那么多年的小豆丁,看着他从她半身高长到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有挫败赌气,更多的是欣慰。 段璟翎也忙。这天,洛鸢时宅在府里无事,坐在盛开的莲花池旁给他绣着帕子。 夏日炎炎。谢斯斐走了有一阵子,传来的都是捷报,想来不日便可凯旋。 她绣着绣着,忽然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停下针线,推了推桌上加了冰的莲花茶。 “快尝尝,我新窨的花茶。” 她语调欢快,说话间像撒娇,“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下朝这样早?” 身后的人并不回答,洛鸢时奇怪的转头,却只见段璟翎俊面沉沉,难得表情凝重。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从未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声音出口,她同时手撑桌面起身,手与声皆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斯斐,出事了。” 段璟翎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穿过她的身体,让她血液冰冷。 “我方守城将领中有叛徒,交战时突反,军阵大乱,斯斐被迫单枪匹马深入敌阵。” “他一人突破百敌,斩下蛮族副首领首级。但,背部被那叛贼射中,目前被生擒于敌军中……” 字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让人恍神。好一会儿,洛鸢时才清楚话语的意思。 他没说完,但她明白,谢斯斐定是生死不明;就算被擒时还活着,如今也命悬一线。 从边疆快马加鞭传战报回来,也要六七日…… 段璟翎也皱着眉,目光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上前擦掉她满面的清泪,将她拥入怀中。 忽然,他他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轻轻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温柔的声音低低响起,却如惊雷震心。 “今晚,我会赶往边陲。” 洛鸢时一僵,呼吸停滞一瞬,猛地从他怀中挣开。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段璟翎轻松地笑了,眉眼温和带着调侃,“你以前都放心斐儿去,难道不放心我吗?他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呢。” “想当初,你们侯府精心教出来的侍卫,都发现不了我夜探……” “那不一样!” 洛鸢时嘶哑地开口,才发现喉咙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好拼命摇头。 眼泪如珠串一样摇落,段璟翎眼中划过心疼,故意笑如春风:“有什么不一样?” “相信我,小时。” 他喝完桌上的茶,还得赶着去清点人马收拾装备,只好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好好的,把他和捷报都给你带回来。” “等我回来。” 他吻她的唇边,这是这些年他唇角落下的,离那个真正的吻最近的地方。 “……我们成婚。” 第148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2 ◎如若能够与之比肩◎ “大夫人, 您好歹用口饭吧。” 午膳时分,春笺心疼地说,“王爷武功高强, 与少爷皆是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归来的。在那之前,夫人可不能病倒了呀!” 洛鸢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眼前,就是食不下咽。 偏偏这时,三房的谢安之下朝归来, 连同着谢斯斐被擒的消息传遍侯府上下, 一片愁云惨淡。 下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洛鸢时深吸一口气, 握住筷子强迫自己吃下去, 吃的比平日的饭量还要多。 撤下碗后,她带着春笺召集全府下人, 揪出几个带头唱衰的长舌小厮掌嘴,一副云淡风轻的威严模样。 众人看她丝毫不担心,也渐渐觉得充满希望起来。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赶来探问的三夫人,洛鸢时却并未多言,带她进了内室,将一块牌子放在她手心。 一切结束后已是天黑,她一个人站在桌前, 问小春:“真的不能看到原剧情里这场战役的具体情况么?” 小春摇摇头,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先前我们都以为剧情里说胜利, 就万事无忧了。】 【可是……女主角后来接手过兵部事务, 负责粮草和士兵清点。我对比了战役前后被提到的那些数字, 情况非常不好。】 【大概湮没了数万士兵, 更别说没有记录在册的无辜群众。光将领就死了三个,还有一位正是如今身在前线统领的大将军,谢斯斐的另一位师傅……】 洛鸢时双腿一软,幸好手及时撑着桌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这次情况还好一点,还没有将领死亡,也已经抓到叛贼,只是,谢斯斐被生擒。】小春安慰道,【况且他是男主角,你要相信男主角的气运!】 【你看上个世界,厉风的气运被破坏前,你把他推倒在地脑袋磕到大石头,或者给酒里下药,他一点事都没有呢!】 “……我知道。” 过了许久,洛鸢时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可我做不到不担心。” 而且,谢斯斐是男主角,或许可以生还。 但他活下来,不代表战争结束。 段璟翎,又不是男主。 洛鸢时双拳紧握,抵住桌面:“真的探测不到那边的情况吗?” 【距离太远了,我只能知道男主角还活着。】 洛鸢时颔首,目光一凝,闪过一丝决意。 是夜。 熟悉的那扇窗紧闭着,一道人影透过窗纸影影绰绰地出现。 段璟翎身着便于骑行的玉白色行装,前来道别。 他举起手想要叩响窗户,又有些犹豫。 与此同时,窗户从里面被打开。 同样打扮便捷易行的洛鸢时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丢进他怀里。 “我和你同去!” * “不行!” 府门外的队伍前,一位副将听完段璟翎的话深深皱眉,“王爷,这,这行军打仗不是小儿玩闹,怎么能带一个妇人……” 洛鸢时自知理亏,但不能把她有系统、可以侦查敌情的事情交代出去,只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抓住段璟翎的披风,紧紧扯了扯。 段璟翎回给她一个隐蔽的安抚眼神,去与下官们交涉。有一小拨人虽然觉得她是个累赘,但碍着景王的面子,也暂且压下来,暗中观察着这位妇人;其余士兵完全忠于皇权,没有异议。 看着他去而复返朝自己点头的身影,洛鸢时百感交集。 她原本就不担心旁人的阻拦,只要段璟翎这个统帅同意,其余的就都不成问题。 可是她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同意她一起跟来的要求。她想的千百种理由借口,甚至偷偷跟在队伍后面的计谋,都没派上用场。 她刚想张口问什么,恰行至城门边上,却发现有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前站着周泓静。 洛鸢时与段璟翎相视一眼,听见她急切开口:“今日忙完京外事宜,听闻边关战事吃紧,泓静特向义父请求同行,已经得到同意。” 段璟翎自然没什么不允的。 如果说带洛鸢时来还有对她的纵容与私心在,那周泓静就是如虎添翼。她有治军之才,善谋略,只差些实战的经验,且能保证忠心。 只是…… 洛鸢时皱眉:“你义父会同意?” 据她所知,近日陛下产期身体不好。周泓静原本一开始就要跟着奔赴战场,却被周停樾以此理由留下。 其实她也懂他的心理,不只是为了段璟瑜,也是为了这个义女。 全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别说是在敌后的谋士,就算是不得不上战场的将军谢斯斐,如果有别的人选,她这个母亲也不想让他去。 功名重要吗?重要。她相信他的能力吗?相信,他甚至还有男主的气运。 可,她到底是个凡人,到底不能免俗,只想所爱之人平安无事。 周泓静目光有些闪躲,刚要点头,周停樾驾马而来,下马拦人一气呵成:“周泓静!” 旁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周停樾紧紧皱眉,语气严肃:“别给别人添乱,更别在这里胡闹,跟我回去!” 他目光扫过一旁马上的洛鸢时,眉皱得更深,却不便管束,只拽住周泓静拉走:“今日璟翎在朝上提出亲征,陛下已经担忧至极险些动胎气,她这些年来待你如何你有数,别让她担心。” 周泓静用力挣脱他:“义父,您担心陛下,我却也担心他!” “景王已经要去了,那里也有别的谋士,不缺你一个!” “可他们居然被一个奸细骗了那么久无人察觉,连后备与军容也做不好!”周泓静怒言,“只靠几个有本事的将军冲锋陷阵,后方无人稳住军心是不行的!义父,你培养我数年,知道我的能力!”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恩人。他有事,我绝不独善其身苟且偷生!” 她顿了一下,坚定地说,“……他也是,我的爱人。” “你去过战场吗?”周停樾曾经经历过珺王叛乱和某场镇压战役,沉重闭眼后又睁开,目光紧逼。 他不光对着她说,也对着洛鸢时,“你真的了解其中的艰险吗?还是冲动下想去送死?” “你知道一场战役死多少人,可那不过是纸上的数字,你见过哀鸿遍野,见过堆在一起比山还高的尸体么?” “你闻过战场上腐烂血肉的臭味,在驻军粮草不够的时候啃过野菜吗? 战时条件艰险,驻扎野外的紧急关头连水源都很少,更别说正常的洗漱住行。你身体本就不好,你可有想过这些?” 小春发起抖来,也拉了拉洛鸢时的手指:【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太,太吓人了,其实你真的不用去,他们应该自己也可以……】 它说的并不自信,毕竟原剧情里的惨烈还历历在目。 它也想说,即使他们真的死了也没关系。 姐姐的愿望是改变命运,没有天道监督,也没有任务要做,轻轻松松的过完一生就可以了,何必去那里受罪? 这么多世界看下来,她是多么娇气!就算有的世界受过一些苦,最后也都被养的好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苹果都不知道怎么洗。 但它又说不出口。 每个世界这张脸都会出现的段璟翎就算了,它甚至有些嫉妒谢斯斐,明明他和她没有血缘,但它能感受到,她真的拿他当孩子,当亲人。 “右相大人。” 夜里,城门前,洛鸢时清亮的声音响起,“您所言极是。” 段璟翎握住她的手抚摸了一下,周泓静满眼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她接着说:“但正因为危险,我才一定要去。相信泓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周停樾面色黑沉,洛鸢时声音不停,“如若不能共苦,我不敢享受同甘;如若能够比肩而战却不同去,我不能心安理得在京中苟且盼归。” “我此生从未离开京城,连小小宅院都很少出。 我贪生怕死,胆小爱财,说来惭愧,我还很娇气,你刚才说的战场上的种种困苦,确实难以承受。” “可我的娇气,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当靠山纵容; 我的贪生胆小,是因为有人在前面浴血奋战,拼出来的。 眼下,他们有危险,我寝食难安。” 她说着说着,眼泪凝结在下睫,却倔强的不肯落下,“但哪怕是危险呢?他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我同去,哪怕是在后方用我管理侯府的经验调度稳住民心,亦或是有哪里需要我这种生面孔去做奸细、冒着生命危险混入敌营,我都愿意!” 段璟翎眸光闪动,深吸一口气将她护入怀中,一下一下揉着她整齐束起的发。 周停樾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和她对视,看着那颗挂在眼眶中的晶莹,最终让步离开。 “义父!”周泓静抹泪上马,朝他孤身一人的背影呐喊,“泓静不孝,您与陛下,务必保重!” 周停樾未出一言,脚步不停。众人急着赶路,也没有多留,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身后传来城门落锁的巨响,他这才回首,望着渐渐关闭的城门夹缝中消失在视线里的队伍,眼眶通红。 “如若能够比肩而战却不同去,我不能心安理得在京中苟且盼归。” 如若能够,与之比肩。 他没机会,他们,却还可以。 * 战事如今虽陷入僵局,一行人赶路却丝毫不敢马虎。策马扬鞭,疾驰赶路,除了段璟翎由先皇赏下的汗血宝马,队伍里马跑死了好多匹,到了后来每到一个驿站就要换一批。 洛鸢时与他同骑,一开始还能接受,到了后来为了赶时间走入山路,崎岖不平,她和部分士兵每次停下休息都要去吐一通,但休整片刻,又摇摇头接着上马,接着颠簸前行。 她是娇惯了的,却一声也没抱怨过。还是段璟翎心疼,一有空就给她捶背捏肩。 以往最渴望的出京走天下,现在没半点心情。偶尔会在一个地方过夜,待得久一些,她也没松懈,和段璟翎一起练箭。 她箭术很好,毕竟在以往两个世界都苦练过。这下先前那些对她不看好的士兵也闭嘴了:这夫人,还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不过……王爷,怕是不想让她上战场,连战甲都没有。 洛鸢时听到这样的议论后,从马上转头,仰着脑袋问:“你对我跟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就不觉得……我在胡来吗?” 段璟翎抿了抿嘴。 “确实胡来。”他首次承认。 “那你还同意带上我?” “……”段璟翎不说话了。 良久,他轻声开口:“我相信你深思熟虑过。” 而且,他们都在战场,她一定会胡思乱想; 同样的,她一个人在哪里,他都不放心。 他拽紧缰绳:“你放心,就算我出事,也会护住你。” 洛鸢时盯着他生出一点很浅很浅青色胡茬的下巴,心里说,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马蹄疾驰,扬起了阵阵黄土沙尘。颠簸的路途逐渐平坦开阔,远处似乎有城门放下的声音。 洛鸢时回过头朝前方的城池看,后上方响起段璟翎疲惫却沉稳的声音。 “到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文案,放上了预收~ 其实没想好先开哪篇,还有好几篇快穿/现言/幻言短篇脑洞没放出来hh……想写的太多了,慢慢来吧~ 这本还有好多世界来着,急不了一点(对手指) 第149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3 ◎真吵vs假吵◎ 边城敦州偏远淳朴, 毗邻沙地,再远处是蛮族聚集的广漠。 他们抵达的时候,天气不算好, 正是一年中刚刚起沙的时分,街上行人稀少。 当然,也有战时的原因。 城主、守备以及大将军在城门前迎接段璟翎亲率的援军,领着他们一路往军营走。 “前阵子蛮族内乱爆发,新王上位,为了团结内部转移矛盾, 就出兵向我朝打秋风。 我们本想着借此机会一举攻下, 斩杀其王族永除后患, 却不知何时将领中居然埋下了奸细……” 城主眉头紧锁, “此贼埋伏数十年, 家人都在京中,却丝毫不顾, 向敌营通风报信。还特地说明我军有一位天才少年将军,害得他被盯上,生生擒走……” 段璟翎担忧地看了一眼洛鸢时,却发现她小脑袋四处乱看着周围的街道,似乎并没仔细听。 城主见她感兴趣,一一向她介绍:“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医馆和流动市场,已经交由我们的人守卫看护。 街上的茶馆饭馆基本上都关掉了, 至于姑娘你现在看的那处,是一个青楼, 不过里面都是男子……” 他叹了口气, 这种发泄的地方是关不掉的, 尤其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总有人需要。 “男子的青楼楚馆?据说京城也有,我却一次都没去过。” 洛鸢时眼珠转了转,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以往在京中需要顾及着身份和名声,如今来到此处,倒也可以放松放松。” 城主注意这个面生的女子许久了,此时听她讲这样的话,目露不满。 这小娘子,难道还当是来游玩的不成? 果然,段璟翎不满的声音冰冷响起:“我允你来,不是让你来放松的。” “你什么意思?”洛鸢时瞪了他一眼,娇蛮道,“难道你真的指望我上战场?” “别闹。” “谁闹了?” 连夜赶路,洛鸢时还坐在他马前睡了许久,段璟翎却是已经两夜没有合眼,此刻疲惫地叹了口气:“好了,懂事些,我不想和你吵。” 洛鸢时气也上来了:“我还不稀罕和你吵呢?我今天就是要去,怎么了?” “你自己去什么军营吧,别管我了!”她丢下一句话,怒气冲冲地下马,头也不回的去往那间楚馆。 几个在门口看热闹的勾栏男子立马搔首弄姿地迎过她,盯着她虽简单,但一看就昂贵的衣服面料笑靥如花:“好姑娘,里面请~” “这,这……”城主呆若木鸡。 段璟翎深吸一口气,疲倦地扫了一眼她的背影,继续往前走:“别管她。” 楚馆中,洛鸢时看着继续远去的队伍出神。 真的不拦她啊? 段璟翎这也太…… 哼!她一副咬牙切齿的赌气模样,一个看上去温柔小意的白净男子立马端来一杯茶水:“姑娘别和那些强横专制的男子计较,你这么好,是他不懂珍惜。” 洛鸢时哼笑一声:“你懂什么?” “我只懂,姑娘如花似玉,美若天仙,让人仰慕不已。” “你嘴真甜。”她看上去心情好起来了,“但我不喜欢嘴甜的,去把你们这儿的人都给我叫过来看看。” 男子很受伤,但还是去了。不一会儿,她面前站了一排男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长相气质各有千秋。 “没想到这边陲的楚馆里如此卧虎藏龙。”洛鸢时眼睛扫了一圈,“有没有自荐的?” 她顿了顿,眯着眼睛说:“要壮实些的,最好比刚才在外面凶我那个坏家伙壮。谁让他那样和我说话!” 一个壮汉立马举手,洛鸢时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你了!其他人赶紧走开,别耽误我的好事。” 待其余人不情不愿离开后,那魁梧的男子露出讨好的笑,刚欲将手覆在她白嫩的小手上伺候:“好姑娘,刚听您说是从京城来,那……” 忽然,一枚飞镖精准无误地飞向他伸出的手,直直割断他半截中指!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洛鸢时已然拔下头上嵌着小鸟的钗子插在他手臂上。 他不由张嘴痛呼,立马想要闭口咬牙,却被更快一步的二人一个从后擒拿,一个用团成团的手绢塞住口部。 “唔唔、唔…!” 男子不断反抗挣扎着,段璟翎踹了他的痛处几下,这才老实下来。 “就是他。”他紧皱着眉。 在来的路上周泓静就提出,若那个通敌的将领想要和蛮族传信又一直不被森严的守卫发现,在此地定还混入了其余可以自由活动的奸细,而且可以经常与不同的人见面往来。 可是战役中的敦州,正如城主后来说的那样,有食物和医疗资源的地方流动人员多,相应的,守备和巡查也很严格。 占卜、说书等娱乐活动全被禁止,这时想要浑水摸鱼,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世上多少英雄,无论男女,难过美人关。” 她如是说,“依我看,那奸细很可能藏在青楼等地。蛮族女子地位太低不能参政,所以很可能是男子,要不当倌倌,要不当鸨公……” 于是,就有了他们刚在街上演的那出戏。 奸细知道有援军来,肯定会出来探看;再加之以为洛鸢时是闹脾气才来的此处而非刻意调查,自然放下戒心…… 当然,洛鸢时能从人群中快速确定奸细,是因为小春的信息。 段璟翎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确定此人的身份、唯独将他留下的,但现在看来无疑奸细就是他没错。 他召来广白,后者迅速地掏出一个镊子一样的工具,按住男子的嘴,从中取出他刚没来得及咬下的自尽毒药,拿出他嘴中的绢布。 “就是你和蛮族联系,将那位少年小将军的习惯和动向等信息泄露出去的吧?” 洛鸢时从地上捡起刚才划断男子中指的那枚飞镖,笑吟吟道,“不说话?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她隔着帕子,抓起刚才他想要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中指已经断掉了,她弯弯眼睛,用飞镖撬开大拇指的指甲盖…… “嗷嗷!!”男子滚下一颗泪珠,撕心裂肺地嚎叫,“啊啊啊!!” “你,你这中原毒妇!!” 洛鸢时唇角弧度不变,问段璟翎:“我是毒妇么?” 后者宠溺地笑了笑,眼底尽是纵容:“不,小时是最温柔的。” 她点点头,继续撬着已经淌满血的指甲,特意把无名指留到最后:“都说这根指头连心,恐怕还要再疼些呢,让我试试……” “别、别!!” 男子冷汗直流,几乎快要昏过去,“我说,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 洛鸢时笑了笑,坐下喝茶淡淡开口:“你要送信,那必然是入过营帐的。你把他们的地形给我描述描述,就饶了你这条狗命。” 才怪。 但那男子也别无他选,被押到周泓静那里。他一边绞尽脑汁回忆,她一边复刻画下。 他说着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洛鸢时听见小春提醒的声音,握着飞镖再次上前:“我看你这样子,似乎说的不大对?” 奸细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这婆娘,怎么这么邪门! 周泓静停笔。段璟翎看了洛鸢时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经对她刮目相看的城主和将领们,勾了勾唇。 “我来。”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断那奸细的一只脚,“别把你的手再弄脏了。” 她那双白净的小手,他连樱桃都不舍得让她自己吃,毕竟她讨厌沾上黏糊糊的汁水。 奸细男子鬼哭狼嚎了一通,鲜血淋漓,也无人在乎,只好抖着声音重新把刚才故意说错的那处又描述了一遍。 那一处,正是关押谢斯斐的营帐。 此时此刻,图上那处被圈起来的营帐中。 冷馊冷馊的野菜和充满膻味的一点点肉装在盘中,被随意放在浑身血污的冷面少年眼前。 送餐的人检查了一遍空空如也的帐内,操着蛮语骂骂咧咧出去守着。 帐帘落下,谢斯斐敏锐睁眼,伸出被铁锁链铐住的手强忍恶心吃下食物。 来的时候,他一路装作虚弱昏迷,靠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联想空间,已经摸清了敌营的情况。 但…… 他看着手上的铁拷,握了握拳。 被射中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趁无人在旁,他擦了擦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被藏起来的锦囊。 眼前浮现洛鸢时和别家母亲一起学做这东西时苦恼的模样。她绣工很烂,好不容易做好,上次他出征途中,便烂了一次,到处都是线头。 他没告诉她,自己趁闲悄悄学着缝补好了,还给周泓静绣了一个,绣的比她俩都好。 他还没来得及给娘绣她的那份,原本,是想等到这次回去给她过生辰前绣好。 不知道他被擒的消息传到京城去了没有? 谢斯斐把锦囊重新收好,忽然笑了。刚好进来收盘子的男子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精神有些不正常。 而他只是笑,笑着笑着,眼眶有些湿润。 她知道的话,会哭的吧? “对不起,娘。”他喃喃。 “斐儿还是,让您失望了。” * 周泓静在军营里适应得很快,带头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研究了野菜,种植培育长得快又易于培植的品种,一举解决了军粮不足的问题。 段璟翎就更别说了。景王殿下一来,军中便士气大涨。当天夜里,景王和他率领的精兵一同带领士兵们操练,众人雄心勃勃,斗志昂扬。 热情如火的士兵看不见的某处营中,几人却陷入僵持。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了地形图,就可以先潜行去营救他。”周泓静手撑桌面,双眼充满血丝,“我是女子,也是生面孔,那边会放松警惕。我去。” “不行。”洛鸢时皱眉,“擒敌者,擒谋为上。你是谋士,不能离开这里,我去。” “不行!” 她话音未落,段璟翎便第一个反对。 洛鸢时目光坚定:“没人认识我,我可以把脸画的灰扑扑的,扮成流亡的女汉人,他们定会抓我去当翻译一类……” “你如何能确定他们会做什么?”段璟翎立马反驳,“那些人的行为可以预测,但此间过程千变万化,万一他们在让你翻译前先……万一,他们直接杀了你呢?” “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你上场杀敌也是危险!”洛鸢时说,“我潜入敌方也是危险,有什么不一样?” 段璟翎握住刀,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跑来一人,急得险些摔倒:“蛮,蛮族送来一批此前被生擒的中原人的首级,正在军营外!!” “啪!” 洛鸢时手里排兵布阵用的小旗子掉在地上,段璟翎松开刀,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不至于腿软摔倒。 几人跌撞着往外走,人头堆已经被运进来,里面自然没有谢斯斐的,但极尽挑衅之意。 洛鸢时屏息凝神看过去,那里面有男有女,甚至那里面,埋着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小儿的脑袋…… 她的耳边响起小小的谢斯斐甜甜喊她娘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生疏与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昵撒娇,他习惯把尾音拖得很长,像一个小钩子。他那时是那么小,那么小…… “小时。”段璟翎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将她从回忆中拖出,“小时!” 他将她带回二人共同的帐中,凝重的氛围比刚才在议事处更加冷涩。 洛鸢时双拳紧握:“我可以化妆,扮成毁容的……” “别说了。”段璟翎难得对她强硬,“你就留在这里,等明天一早将领们起来,我就去点兵突围。” 大将军刚刚睡下,此前已经几天没合眼,比他们一行人更疲累。 洛鸢时只是摇头:“不行,你难道还能直接冲入他们敌营?” “有什么不行?” “你疯了?到底是谁更危险?我说不行就不行!” 段璟翎猛地皱眉:“你冷静一点!” 他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听我的,小时。我有分寸。” “冲入敌营,你告诉我你有分寸?” 洛鸢时嗫嚅着,泪流满面:“……你是不是不信我?璟翎,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保护好自己。” 她有小春呢!她知道很多讯息,敌营对她,毫无秘密,不是吗? 眼前又出现那个小孩子黑血干涸的腐烂首级。 “我的斐儿,斐儿当年也是那么大……” 段璟翎摇头,将她用力按入怀中:“乖,别想了。我现在就出去点兵好不好?连夜直接袭入蛮族的军营里……” “你一去,斐儿就被提出来杀了!!” 洛鸢时用力推开他怒吼,“还是你觉得,他死了也可以!” “是,我承认!” 段璟翎双眼通红,“我是自私,我可以不管他,但我不能不管你!” “哪怕我救不了他,哪怕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但你不能出事!我只想要你平安!” “鸢时,你好不容易出趟京城,这是你第一次出京城。” 良久,他深呼吸,语气软下来。 “你不是想去看江南,看瀑布,看高山吗?” “你还没看过,所以,拜托你。” 他抓紧她的手,眸中带着恳求,“别去了,别让自己有危险。” 第150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4 ◎单枪匹马,出奇制胜◎ 他的声音温柔, 难以掩盖浓浓的疲倦。对着那双漆黑的瞳,洛鸢时的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她想起那本快要被她翻烂了的游记,里面有他亲手写下的一笔一画。 呼吸声逐渐冷静地平稳下来,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吸气,又颤抖着将气叹出来。 “抱歉,我口不择言了。” “我只是”她捏紧他温暖的手,“我只是……” 她太害怕了。 怕斐儿有事,更怕他有事。 “我知道。”段璟翎和她十指相扣,将她拉近, 轻吻她的额头, “我知道, 小时。” “但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带你一起来是为了让你安心, 你也让我安心, 好不好?” 他摸了摸她通红的眼睛,用手拨开被泪水沾湿后贴在眼旁的秀发, “先睡吧。” 然后抱起她,走到军营里梆硬的床前轻轻放下。 “你不睡吗。”洛鸢时很困,但还是睁着眼睛盯住他,“你比我更久没有合眼。” 段璟翎笑了笑:“我不困。” 骗子。 洛鸢时知道,他眼里的红丝一半是刚才担心她生出的泪,一半是接连几日无休的倦。 她忽然十分愧疚。 条件艰苦,身体疲惫, 她的精神刚被刺激得几乎崩溃。可他更是训兵练兵,要稳定被叛贼和谢斯斐被擒消息动乱的军心。 就算是刚刚争执完, 两个人都对着对方嘶吼, 他还是这样体贴。他就坐在床边, 帮她脱下鞋, 外套,又掩好被子,不让一丝边漠的夜风透入。 但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刚才的争吵被他柔和的话语强行打断,其实双方并没有达成统一。 她也知道,这里是军营,他才是那个下决定的人。他不让她去,她便去不得。 小春不赞同地说:【你确实任性了!即使有我在,也不能保证你的周全。】 【更何况你只会射箭,只能远攻,而且你不可能带着弓箭去!】 【再说,刚才的那些首级你也看到了。我能帮你看到敌方的地形,探查他们的守备,但我能知道他们的脑子里的下一步动作吗?我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一处吗?】 【他们这么丧心病狂,你一个人,别说段璟翎不知道你有我,就连我自己也不可能放心呀!】 洛鸢时不置可否。 在千变万化的实战前,已知的信息是那样渺小。 可是,谁都想自己去面对那些危险,谁都不想让对方冲锋陷阵。 “睡了,小时。”段璟翎见她一直睁着眼,用手挡住她的视线,“要我哄你睡吗?”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洛鸢时摇头,拂开他的手,又握住。 “我一睡着,你是不是就要走?” 段璟翎静静地看着她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将他带回来。” 带回来,带的是活人,还是像那样的首级? 你将他带回来给我,你呢,你又岂可完好平安? 洛鸢时刚想说什么,抓紧了他的手。忽然,营帐外刮来一阵呼啸狂风。 前方的士兵奔走相告:“起黄沙了!!都回帐中去——” 她坐起身,看着被吹起的帐帘外漫天的黄色沙暴,飞沙走石,仿若末世。 段璟翎护住她挡住风沙,却被紧抓住衣袍。 她忐忑、紧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乍然涌现的兴奋:“璟翎,机会来了。” “你,信不信我?” * “往那儿走!” 奔腾的宝马上,洛鸢时手持周泓静绘制的地形图,实际上听着小春的指引,指向某个方位。 段璟翎一身银甲,手持长枪,背挎长弓硬弩,策马疾驰往她示意的地方去。 她方才说,她能在黄沙中辨识方位,问他信不信她,要和他一起单枪匹马奇袭救人。 他本想,也本该皱眉拒绝的。 可看着她那双闪动着光的琥珀色眼睛,他莫名知道,她绝没有虚言。 尽管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他们已经顺利来到了蛮族的军前。 这样的沙暴天气,谁都不会开战,也不会想到要开战。 守卫的人基本上都回到了帐中,即使有人留守,也看不清来人。 紧握缰绳,马踏黄沙。段璟翎将身前的洛鸢时按入怀中:“闭眼。” 尘土的气息被他冰冷铁甲的味道替代。洛鸢时紧闭着眼,听见马蹄声,他的呼吸声,紧接着是长枪破开木栏的声音。 蛮族人惊异的尖叫和嘶吼响起,每一道声音都没能延续,因为在那之前,枪身已然刺入他们的躯体。 洛鸢时紧抓他衣角的手,也不断染上飞溅而来的温热液体。 段璟翎师出隐士奇门,闪电般迅捷攻击,动作行云流水,出其不意,兵来将挡。 他无需后勤,直接从不断涌来的士兵那里劫来一盾,交给洛鸢时挡在身前。 尘沙飞扬,染上鲜红的血色。由远及近传来洪水般涌动的军队呼声,看样子,他们已经惊动了蛮族的新王。 “找到关人的地方了么?”段璟翎挑起一个冲上来的蛮兵扔飞,皱起眉低语,“沙暴要结束了。” 洛鸢时点头,将地形图收起,指着小春呐喊的方向。 二人一马飞快地在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那个逐渐清晰的灰色营帐。 他开着路,洛鸢时接过他手中的强弩,在风沙彻底退去前射杀守在帐前的几个蛮人,翻身下马入帐。 一道埋伏已久的掌风,出其不意向她袭来。 * 帐中。 谢斯斐耳力过人,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趁守备还没来得及得到指示进来有所动作时,已经偷偷用藏起来的铁丝撬开手铐。 他还未恢复完全,一有大的动作伤口就会裂开,血流不止。 但既然营中莫名大乱,他势必要借此一搏。 结果刚刚逃脱束缚,帐前就传来马蹄声。他眉眼一凛,藏在门旁埋伏。 却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娘!!” 谢斯斐惊险万分地停住向洛鸢时打去的掌,不可置信道。 但他千万疑问到嘴边,霎时无言以对。一颗眼泪落下,干裂的唇颤抖嗫嚅。 洛鸢时点头,将盔甲丢给他:“有话以后再说。走!” 二人出门,黄沙已经基本停止,天空隐现漫无边际的黑蓝。蛮族新王率领整齐的精兵,列阵奔驰而来将他们包围。 段璟翎握住洛鸢时伸出的手腕将她提上宝马,扫了一眼谢斯斐,反手刺死一个想要偷袭的骑兵,长枪一捅推到他身前。 谢斯斐默契地脱下那骑兵的护腕戴在手上,又从他温度渐降的手里取走弯刀,翻身上马。 两只马匹并驾齐驱杀着来兵,新王哈哈大笑,操着蹩脚的汉语嗤道:“小王爷对自己未免太自信了!既然你们赶着来送项上人头,我也只能像刚才送过去的那些东西一样,再送一遍!!” 洛鸢时心里揪紧,不断算着时间。段璟翎拍了拍她冰冷的手,并不言语,率先策马冲入列阵,用蛮兵从未见过的枪法出奇强闯,打乱了庞大军队的阵型。 新王的脸色逐渐凝重,持刀挥手,另一支队伍从一旁包夹,被谢斯斐用差不多的方式斩杀。 但作战双方力量悬殊。二人再怎样神乎其神,一个连夜未眠,一个尚未痊愈,强行破阵突出重围,渐渐变成机械式杀人如麻的动作,眼前的一拨被刺倒,又转瞬涌上新的一拨。 段璟翎清楚新王的打算,对他们两个来说,体力耗尽是迟早的事。 既然他单枪匹马的来救人,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然,真的如新王所想的那样,是单枪匹马么? 谢斯斐挥动弯刀斩下一个小头目的头颅,从他手里夺过更加锋利称手的长剑。有眼尖的蛮人趁此空隙往他的伤口一刺,虽然谢斯斐很快利剑杀之,但还是隐忍着短嘶一声。 疼痛让他清醒,与此同时,他猛地抬起头往营地门口的方向看去,与洛鸢时放下心来的视线恰好相撞。 “报——” 与他耳中清晰落入的军马踏地声同时而来的,还有门口的蛮人士兵慌乱地大喊。 “汉人的大军来了!!!” 洛鸢时勾唇,看着新王大惊,蛮军军心大乱。 城主说,这个季节的沙暴来的快去得也快。她和段璟翎借其突袭救人,走前交代军队严阵以待,由大将统领,一旦沙有退去之势,立马列阵前来,争取一举拿下蛮军! 趁面前军心溃散,段璟翎和谢斯斐一左一右双马奔杀而出,与大军会和。 远处,大将军在前率领的军队看见浴血奔驰而来的三人,热泪盈眶,高呼不已。 “是小将军!!!” “小将军回来了!” “王爷威武!!!” “王爷,夫人,成了!!小将军还活着!!!” 谢斯斐哼笑一声,调转方向剑指蛮军,后指长空,高声清朗:“蛮人屡次来犯我朝,杀人放火,极尽掠夺!上至佝偻老妪,下至无辜孩提,无一不遭其荼毒!” “而如今,反贼已诛,敌人在此,列阵溃乱!本将与景王、薛大将军同在!” 洛鸢时和段璟翎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斐儿,长大了。 “能否彻底降服蛮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杀个片甲不留彻底了结,免我朝百姓难安之忧,在此一战!!” 一阵刺痛从背部蔓延开,谢斯斐脸色苍白,声音却裂石穿云。 “——听我号令,杀!!!” 千军万马疾驰高呼。远处传来雷鸣般的战鼓声,本就高昂的士气更是大涨,如星河般由天边涌流至前,包夹早已方寸大乱的蛮军。 一边溃不成军,一边气势如虹。压倒性的局面下,蛮族新王在三员大将的护卫下,只好咬牙逃走。 谢斯斐刚想去追,背部忽然传来湿润的痛感。 在他反应过来前,四面黄沙顿起。 沙中,远处,还响起新王的得意大笑:“想当初从你们汉人那里掠来的史书里说,曾经有个汉王与楚军大战而败,在即将被追上时突发沙暴顺利逃脱!后来卷土重来,建立了新的王朝一统天下!” “看来本王和他一样!天不亡我!哈哈!!” 谢斯斐恨得咬牙切齿,将剑从面前的人胸前抽出,却见段璟翎更快一步掉转马头,朝他消失的方向去。 蛮族的二把手前来拦路,专往洛鸢时身上刺,段璟翎眸光冷森,一枪封喉。 他握住缰绳:“这边?” 洛鸢时摇头,指向另一处:“他改了道,走这里更快。” 段璟翎没有丝毫怀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奔腾而去。他的宝马很快也很听话,在黄沙中完全相信主人的命令,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新王的马。 新王听到后面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并不慌张,在沙中故意调转了方向。 但更令他感到诡异的是,身后的马也很快和他一起转向,堪堪快要追上! 他用蛮语骂了一声,正想做什么,利箭擦耳而过,右耳瞬间湿润生痛。 后面,洛鸢时撇撇嘴,在马上坐稳,重新调整强弩的角度。 黄沙迎面而起,粗糙的沙粒擦在脸上,令她白皙细嫩的肌肤疼痛生红。 “静下心来,小时。” 段璟翎驾马的动作更加平稳小心,护住她摇晃的腰。 紧急关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安稳。熟悉的热度打落在耳畔,洛鸢时紧抿的唇渐渐分开。 “还有箭,不着急。” 【偏了一点】小春忽然对她耳语。 风沙骤停,显露出一个不算清晰的摇晃轮廓。洛鸢时深呼一口气,按它说的小幅度移动弓弩。 【往右。】 【往上……】 “咻!!” 利箭破风而出。眼前黄沙淡下,马背上的新王痛呼一声,摔到地上。 段璟翎拉紧缰绳,却并未放下怀疑,神色凝重地放缓速度慢慢靠近。 同时小春疾呼:【他没死!!】 洛鸢时下意识猛然拉弓,倒地的新王更快一步转头,露出邪恶的笑,从怀中掏出什么反光的东西。 【他拿着沾了剧毒的飞镖!】 小春的话刚出口,毒镖便朝二人急速飞来。段璟翎眼疾手快,迅速提腿让马侧身,护着洛鸢时有惊无险地闪过。 同一时刻,洛鸢时松开手,强弩上的箭飞出,正中新王的心脏。 耳边传来确认死亡的提示音,她紧吊着的心立马放下。 刚才黄沙和紧张的氛围里,她几乎没怎么好好呼吸。此刻舒展表情,大喘着气,双手仍不住颤抖着握紧强弩,微笑向段璟翎回望。 “璟翎,我,我们……” 洛鸢时笑着笑着,戛然而止,视线落在他大腿左侧盔甲刚好空出的那一小角,眼眶瞬间通红。 只见与落到地上飞镖相同的,还有一枚闪着铁光的旋状飞镖,正深深扎在那里。 血流浸湿布料,渗出黑红。 150-160 第151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5(完) ◎“我来娶你了,小姑娘”◎ “璟翎!!” 洛鸢时立马颤声伸手, 却被段璟翎挡住。 她抬起头,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有些发紫的嘴唇微微开合:“有毒。” “别碰。”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洛鸢时双手颤抖,忽而被他忍痛抱着下马。 落地的同时,马匹脱力,亦倒落在地。原来那新王死前,一下扔出三个飞镖。两人一马,只有她被护着躲了过去。 段璟翎摇摇欲坠, 被洛鸢时扶着靠在马边坐下。他微眯着眼, 不忘仔仔细细地把她从上到下检查一遍。 确认她没有被伤到后, 扯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伸出冰凉的大手覆上她泪流不止的小脸。 他好像想说什么, 想了想,最后又没有张口。 那边, 洛鸢时正在急切地问小春:“这是什么毒?怎么解?用嘴吸出来管用吗??” 小春只是摇头。 【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能吸,碰都不能碰!你身上有些带血的伤痕,此毒会从伤口渗入血液经脉中,那样的话你也会中毒的!】 【一般情况下,半个时辰内他就会毒发身亡。】 它不断操作着界面,【我不能解毒, 但可以延缓毒素在他体内的扩散。至于能不能撑到你们回到城里去,城里的医生能不能配出解药, 就……】 洛鸢时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被段璟翎轻笑着伸手, 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从掌心移开。 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太开, 额上开始发烧,手心却很冷。察觉到这一点后,他连忙松开手,却被她紧紧握住。 捂热他的手后,她才松手,起身环顾四周,提起长枪走到一处小坡前,找到一棵分杈很多的枯木用力砍下。 随即取出怀中的地形图平铺在地上,又撕下裙摆的布料,用缠衣的布带和丝巾当成线扎捆组装。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紧紧贴在段璟翎身边。 他昏迷了又醒,醒了又疼晕,但每一次睁眼,都第一时刻看向她。 看着她平安无事,就会勾勾唇,安心合眼。 洛鸢时不喜欢他合眼。他的呼吸声一开始还因为疼痛十分沉重,到后来就越来越弱。 她开始和他说话,天南海北地提问。 “璟翎,你说‘阴阳割昏晓’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之前看你教斐儿写这首诗,他很喜欢,头一次背诗背得那么勤。但这样的景象,我一次也没真的见过。” “真的有人把石头放到锅里和鱼肉一起煮着吃么?” “璟翎,和我讲讲江南吧。” 她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一句一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记得你送过我从江南带回来的梨花。听说江南的花和水都是一绝,气候比京城要温暖的多。” 段璟翎有力气的时候就出声回答,后来也没耗费力气在这上面了。 他看得出来,她只是想让他提神,不要睡过去。 毕竟他也不知道,下次睡过去后,还会不会睁眼。 这样想着,他忽然升起一种庆幸。 幸好,他还没有娶她。 幸好幸好,他没有和她真的有夫妻之实。 就算他死了,她也能很好的活下去。皇姐念着他,也会好好的封赏她、照顾她;更何况还有谢斯斐,还有周泓静…… 太好了。他想。 荒地被如水凉夜笼罩,黑沉中透着幽蓝的天空上点缀着京城鲜少看见的繁星。 从来到这里的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心情欣赏,更没有精力。眼下,倒是有了时间。 “母皇说过,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宿,守护注视着地上还活着的人。” 他轻松地挑了挑眉,露出轻佻潇洒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意气风发、洒如烂漫的少年小王爷时期。 又或者,他也从未改变过。 “等我以后……”他用尽全力伸手,擦掉她正好滑出的泪珠,“也这样看你。” 洛鸢时猛地摇头。 他们来突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此刻鏖战良久,后半夜就快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段璟翎连给她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努力睁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要把她整个人刻在眼中。 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却发现到头来,最想记住的,唯一愿意映入眼中的,还是她。 天快亮了。 太阳即将升起,又开始起风。他看着她泪痕遍布的通红双颊,想起身帮她挡住风中的沙砾,却移动不了身体。 段璟翎忽然生出无限的不甘。 他任性地开口,还是选择将之前吞入腹中的话说出:“小时。” “我想娶你。” “我想看你穿嫁衣。” 洛鸢时扎好最后一根丝带,一颗泪落在手中物品的纸面上浸湿,像是一颗被打湿的心脏,或者鸢鸟的泪眼。 风中,她放飞刚刚完工的简易纸鸢,眼中茫然,不知该有希望还是绝望。 接着,用箭在他身上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袍上裁下一角,四四方方。 她把红色的布料盖在头上,握着他的手举起,掀开血色的盖头。 “天地为证。”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笑了。 “你我无高堂,繁星见证;无喜服,鲜血染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定成佳偶,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夫妻对拜。” 她双手抚上他的脸,不容分说地额头相抵。 “……礼成。” 洛鸢时睁开眼,努力不让泪水落下,“璟翎……夫君。” 她凑近他的唇,轻轻贴上去。 这么多年,他每每面红耳赤,被她故意撩拨也强忍住不吻她,是因为珍重。 而此刻,她要吻他,一下又一下,像要把这些年的一切都在这时补回来,是因为珍惜。 无论如何,早在相识那一年,她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他们是夫妻。 这个吻从温柔变成她单方面地啃咬,咸涩又不熟练,带着干裂嘴唇上的血丝,带着她脸上泫然而下的泪水,带着被风吹起的沙。 沙子被风卷着,像在助兴。夜幕被远方天际的日升划破,白光炫目,照着不断在风里飘舞的纸鸢。 远方,一支飞箭穿越旭日的光线,穿越夹着沙的风,刚刚好射中纸鸢已经干涸的泪眼。 鸢落。 谢斯斐纵马而来,收弓疾呼:“娘!” “——找到了!快来人!!” …… * 熟悉的声音之后,洛鸢时因为心情大起大落、几天没有休息而安心晕过去。 等到她在床上睁开眼,才听周泓静说起她晕后发生的事。 他们二人,连带着段璟翎那匹陪伴他多年的宝马一起被带回去救治。幸好飞镖上的毒是此地常见的类型,很快就有大夫调配好解药救治成功。 蛮族大败,新王已死,人心惶惶,被敦城一举收降。 边关安宁,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无动乱,当然,这是后话。 洛鸢时喝完热汤,立马起身去看比她还早些醒来的段璟翎。到了门前,却又有些面红地退缩。 还是路过同来探望的谢斯斐哼笑一声,提着鬼鬼祟祟在门前徘徊犹豫的她进门。 一抬眼,段璟翎正温柔的看着她,恍如隔世。 她也不扭捏了,端过他一旁的汤药小心喂下。 谢斯斐双手抱胸,有些吃味:“伤的是腿又不是手,多大人了,还不会自己拿碗喝药?” 段璟翎垂眸失落,洛鸢时立马瞪了一眼谢斯斐:“人家是病患,你计较什么?” 她转头,对委委屈屈看过来的病患本人宠溺地笑:“别管他,我就喜欢喂你。” 谢斯斐:“……” 哼! 他别扭地转头,又想到要不是他负伤被擒,他们不会遭此一劫,心里酸涩起来,嘴却噘得更高。 门口城主来喊他议事,他也不想在两个死里逃生的有情人间插缝,很快走了。 洛鸢时放下空空的药碗,用帕子擦擦段璟翎的嘴角,掀开被子看他的腿。 大腿根部被白布紧紧缠着,她心疼地小心抚摸上去:“看着就好疼。” 眼泪又快掉出来,明明是伤感心酸的氛围,头顶却传来他带着热气与羞涩的干咳。 洛鸢时不解地抬头,又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她的手放在了哪里。 她、她在干嘛! 掀被子、扑上来、摸大腿……还是根部!! 活脱脱一个流氓!! 洛鸢时张了张嘴,手被烫到一样移开,却又被段璟翎拉住。 他红着脸,一副被调戏过后认定她了的良家小男子的模样:“别急。” “等……成婚后。” 洛鸢时:“……!?” 她明明是担心他!哪里有那么急色的呀!! 就、就算有,那也是他伤好后好不好…… * 等一行人都休整好后,人马浩浩荡荡提着新王后来被回收的首级回京。 段璟瑜龙颜大悦,给了许多封赏下来,封谢斯斐为常胜侯,赏赐府邸,更胜以前的平原侯。 值得一提的是,洛鸢时斩杀蛮族新王有功,也封了侯。赏赐的侯府刚好在段璟翎的王府旁,他们就把两个地方打通,好好修缮一番,内有洞天。 再待到一个良辰吉日,这史上第一个女侯与景王大婚。 这天,府内上下都装点着万紫千红,喜气洋洋。飞舞的彩条和红花中,谢斯斐稳稳地背着洛鸢时出门。 这回她终于穿上了真正的嫁衣,是之前绣了很久很久、不停精细加工的那一件;戴着鲜艳的红盖头,盖头下面的珠宝簪冠下,藏着一根鸟头钗子。 人群的贺喜声与看热闹的百姓的祝福与赞叹声中,段璟翎一身大红婚服,骑着他的宝马,银鞍绣障疾驰而来。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沉稳,却并未改变少年十年如一日的炽热心意。 他在她面前翻身下马,将她抱入马车。 被放下的那一刻,洛鸢时听见他清冽的声音染着无边的笑意与温柔。 就像他许多年前,对她承诺时的声音那样。 “我来娶你了,小姑娘。” 段璟翎贴近她的耳朵,终于名正言顺地珍重轻唤,“我的,夫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写点后续就开新世界~ 你们想看什么~我写几个女主人设你们选好不好,都会写,纠结先开哪个: 1.表白男主多次被拒的高中校园贫穷校花x钱花不完的病美人 2.原作开局被车创死的暹罗猫猫x傲娇寡言的流浪汉(大雾) 3.因为盲眼被抛弃的真千金x把她捡回家的卷王首富 📖 06 就要在垃圾桶里捡猫猫 📖 第152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1 ◎找仆人,但滑铁卢◎ 婚后, 洛鸢时和段璟翎离开京城,寻访游记里的每一处足迹。 这些地方他都来过,但这一回, 身边多了一个她,就觉得哪里都很新奇,哪里都不同寻常。 而洛鸢时也终于见到了“阴阳割昏晓”的胜景,攀登高山鸟瞰云雾;尝到了大锅里煮的咕嘟咕嘟冒泡的石头鱼;头一回到了江南,在芰荷深处与段璟翎饮酒游船……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到了后来游记上的地方都走遍了, 又漫无目的地随意走走停停。感兴趣了就多待一阵子, 有别的想法就快速离开, 安宁和乐, 无忧闲暇。 每当要到新年的时候, 他们就会踏上回京的路。天高海阔去处很多,但总有亲人在京城, 对他们翘首以待。 没有因伤留下隐疾的周泓静和后来成为大将军的谢斯斐比他们晚一年成婚,婚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娃。 不过,她只是模样可爱,性格却活脱脱就是比谢斯斐熊孩子时期还变本加厉的存在。从小上房揭瓦,被谢斯斐带到军营去收拾了一通,才逐渐沉稳下来。 小女娃在比武场上崭露头角的时候,段璟瑜已经从两个皇女中确立了储君多年。 次年, 她退位放权,升后宫几人为太夫, 遣至其子女的封地处, 独自前往江南行宫休养身体。 当年年中, 右相周停樾退仕, 将周家托付给周泓静,孤身回到祖籍江南。 …… 后人再提起洛鸢时,总是首先想到她在史书里留下的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酸腐文官小家出身,冲喜嫁到衰落的侯府当寡妇,却又在后来亲登战场,射杀蛮王,成为第一位女侯。 而在流传更通俗的野史中,亦有被评为历朝历代最芝兰玉树的美男战神景王,初次见面便对她倾心不已、非卿不可,穷追不舍苦苦追求十余载,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一切结束后,兰时在纯白一片的空间里醒来,后知后觉小春已经很久没有出声。 一般来说,在彻底远离主线后,只要没有大的危险,它都会陷入休眠休养生息。不过这回,即便她已经回到空间,它也不见踪影。 兰时皱眉轻唤:“小春?” 没有声音应答。 过了一会儿,一个光团姗姗来迟,光眼闪烁两下,带着电流音的机械音响起:【宿主姐姐,我来了!我们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下一个世界是……】 它还没说完,兰时猛地伸手,掐住了它的身体:“你是谁?” “之前那个系统呢?” 她眸光冰冷,试着从体内调度出一股奇异的、闪着粉光的能量,不断挤压着手中已经开始冒烟的光团。 【滋,滋滋……】 光团很快灰飞烟灭,下一秒,她的手心弹出一个新的光团,背对着她。但兰时心里莫名笃定,那就是和她相处了这么多世界的小系统,她亲自起的名字。 “小春。” 光团抖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转过身来,想要问她刚才那种能量是什么,但话一出口又变成了:【你,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 刚才它从休眠舱里醒来,莫名其妙被一个和天道大人一模一样的声音联系。 以为是来喊它和小时姐姐回去做任务的,明明是期待了许久的事,可它忽然发现,它一点也不愿意再去做什么鬼任务,更不想看她再次成为炮灰。 天道和它打了个赌,如果兰时能分辨出它和新派来的一模一样的系统,就不强制回收。 小春后怕地叹了口气,又十分开心她认出了它。它忽然想起刚刚过去的世界里,她给谢斯斐讲的那个故事,故事之后她说的话。 她说,即使长相一样,又或者完全不一样、不记得,只要真心喜爱,就一定会再次相认。 兰时笑了笑,没回答它,却手指一点。霎时,它由一个小小的光团变成拥有身体的小精灵模样。 小春大大的眼睛闪动着泪光,忽然惊觉它可以流出真正的眼泪,刚想说什么,转眼间整个纯白的空间传来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微弱的声音回荡在她们听不见的地方:「第一道封印,解开……」 大片的纯白瞬间染上无垠的嫩绿,又发芽、开花,万紫千红映入眼帘,在她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花苞一齐绽开,金黄色的花蕊抖落闪着光的粉末,将一人一系统吞噬淹没。 兰时被呛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炫目的白光消失不见,眼前是暮色四合的街道。 她正站在城市夜晚的马路上,斑马线正中间。 只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下意识抬眼往前看,却只能看见行人的鞋跟,还有裤子底部。 兰时眨巴眨巴眼睛,低头一看。 两只爪子赫然在目。!! 她发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惨叫:“喵——!!!” 比她音调更高的是小春的呐喊:【快躲开,右边来车了!!】 兰时瞬间瞪大眼睛,不太熟练地猛蹬两只后爪,往一旁弹开。 与此同时,一辆超速行驶的轿车擦着她的一只小爪子疾驰而过。 但凡她刚才慢一毫秒,必然被撞个体无全尸! 刚一来就死里逃生,她也没心情去担心那只被擦伤的脚脚上的疼痛了,一瘸一拐地往街道内侧踱步,透明的触须一抖一抖。 “喵……” 呜呜,吓死猫猫啦…… “喵,喵喵喵!” 小春小春,这是什么情况! 【也吓我一跳!】小春的机械音已经变成小女孩的童音,立马和她讲着剧情,【原本你在这个世界里就是被刚那辆车撞死的,还好你躲开了!】 “喵!!” 兰时刚才本来只有八成怕,听到这话后,猫毛都炸起来,四只爪子紧紧抓着地面。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惊险万分的尖叫,她嗷嗷叫起来,也像软绵绵的撒娇。 小春继续娓娓道来。 这个世界里,她是一只流浪猫,在故事开场被超速又不看路的飙车党撞死后逃逸。 死去的小猫倒在路上无人问津,过了几分钟,开车前往公司的总裁女主角程青经过同样的路,发现它挡在路前下车查看。 看到它已经彻底死去,程青叹了口气,放弃了救助的念头,准备重新回车越过她离开。 在她停车时,身为重度毛茸茸爱好者的男主池川刚好路过,发现了眼前这一幕,误会是程青撞死了猫猫又打算一走了之。 二人后来因为这个乌龙结为冤家,最终真相大白,池川为自己的先入为主道了歉,程青也知道他是真的很爱小动物,还投资了他组织的动物保护计划,由公司的副总亲自监管,专门帮助那些流浪或被虐待的小动物们…… 总之,这是一个有爱的故事。 除了一开始惨死街头的她。 嘤嘤嘤…… 小猫兰时欲哭无泪,漫无目的的在街头上走着。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小春看了眼天色,无不担忧地说。 现在是冬天,这个城市这两天恰好在下小雪,眼看着过几天就快要积起来。 她就这样在外面流浪,肯定不行。 兰时瞅了一眼街道两边叶子上浅浅的冰霜,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得给自己找个仆人! 小春:【?】 【找什么?】 兰时奶声奶气:“喵!” 找仆人呀! “喵喵!” 能被本猫猫选中来伺候,那个人类就偷着乐吧! 小春看了她得意的小脸一眼,把原本准备的劝说言论咽下去。 ……算了,她可爱,说什么都对。 它检索了一下她这只小猫的品种,像是暹罗,又略有不同。 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月光石,闪着幽蓝色的光。猫身的毛软乎乎的,奶白奶白;面中、耳朵和尾巴染着浅浅的棕黑色。 小猫走着走着,忽然在一处自动售卖机前停下来。 小春瞥了一眼:【别想了,你吃不了这些。】 兰时气呼呼地喵呜一声,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眼前是一个旋转的大门。 她来了兴致,刚想进去玩儿,听到小春说:【咦,这里就是女主角程青的公司耶。】 “喵……” 兰时瑟缩了一下,又忽然想到,程青,她是个霸总! 霸总霸总,没钱怎么霸道! 她都想好了,她得找一个超级有钱又有闲的仆人伺候她,这样才能保证猫猫大人的生活质量! 最好有个超级大的别墅,带个大花园那种,这样她每天可以在里面巡逻;还要有鱼塘,还要有一个专属于她的大房间…… 细细碎碎的愉悦叫声从喉咙里溢出,她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再睁开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她尾巴晃了一下,抬起猫脸,一张冷峻英朗的面庞映入她蓝色宝石般的眼睛。 男人显然也被她美丽的双眼震撼到,稍一愣神,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他穿着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西装,内衬一丝不苟地扣起来。短发利落,冷面缓和,温柔地朝她伸出手。 兰时看到了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 但小猫的脑袋能有多大呢?她很快抛之脑后,慢慢伸出一只前爪,向他的手心探去。 忽然,在离他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她喵呜了一声,飞快收回爪子逃走。 男人皱眉起身,大步流星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见兰时的尾巴紧绷着,踱着猫步往街边走去。 她步子有些急,刚刚被擦到的后脚开始隐隐作痛,越走越慢。身后的男人似乎笑了一声,更快地跟上来。 兰时朝他看了一眼,环顾四周,锁定某个方向坐着的男生,用尽全力跳上他坐的路边长椅上,往他身上靠。 “喵,喵~” 男生的衣服比起身后不断走近的男子来着实有些清寒。在寒冷的冬日,他穿的过于单薄,黑色羽绒服看上去也没什么温度,里面更是只有一件起了球的白色薄毛衣。 他淡漠的视线看过来,眼神比刚才的男人冷的多,看上去一点也不会让娇气的猫猫满意。 可兰时还是冲他继续叫了一声:“喵~” 就你啦!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也算凑合吧! 哼哼!她才不信,有人在听了她这么可可爱爱的声音后还能无动于衷! 男生的视线毫无波动,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似乎还有些避而远之。 他皱起眉,听见刚好走近的男人礼貌发问:“你好,这是你的猫吗?” 兰时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期待地朝他看去,竖起了引以为豪的毛茸茸尾巴,还点了点头。 男生和她对视一眼,移开视线。 清冷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 “不是。” 【📢作者有话说】 不行了w眼睛实在有点疼,我先躺一会儿,可能第二更要0点后 最近忙起来用眼过度><更新也老踩点,这个世界过两章开始就正常啦(中/下午+晚9更) 第153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2 ◎傻猫和穷鬼◎ “喵呜!” 兰时举起一只爪子在空中抓了抓, 自以为凶巴巴地严正抗议。 身着西装的矜贵男人温和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烫金工艺的名片递给她紧紧贴着的男生。 男生抬眼,神色淡淡地接过。 「青檬集团副总裁 闻束」 他目光在前几个字上略停留一秒, 听见名叫闻束的男人说:“我刚刚看这只猫好像很饿,脚也有些受伤的样子。”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他笑了笑,“现在,我要把它带走,起码得让宠物医生检查一下脚部。” “我看它好像很黏你……”闻束的目光有些复杂。 似乎要证实他的话一般, 兰时又往男生身上蹭了蹭, 可怜巴巴地朝他看。 男生闻言却看向她的脚, 看着没什么问题, 但她刚走过来时, 确实有些颠簸。 他看向闻束一身贵气的装束颔首。 其实他也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 反正也不是他的猫……他侧目看向还在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猫,手指动了动, 微微张口。 可他又想到什么,眼神一黯,最终还是默不作声。 闻束勾起和煦的笑,伸出手来抱兰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她瞪了一眼身旁不识趣的臭男生一眼,尾巴一扫,跳到椅背上。 接着呜咽了一声, 往一旁的垃圾桶飞奔去。 垃圾桶的盖子是打开的,听到身后男人穷追不舍的脚步声, 兰时心一横, 屏住呼吸, 凭借惊人的弹跳力纵身一跃, 扑通一声钻进垃圾桶中。 闻束几不可察地皱眉,目光中划过一丝冷森,即刻停了下来。 这座城市的卫生做的不错,垃圾桶没什么异味,但对他来讲还是很恶心。 和大敞的桶里埋着的小猫对峙几秒后,他果断转身离开。 兰时这才松了口气。 “喵……” 小春噘起嘴巴:【你不是要找个有钱人伺候吗?】 【那可是闻束诶!原剧情里最受欢迎的男二!】 闻束,就是后来帮程青和池川管理动物保护组织的那位副总。表面上看起来矜贵洁癖,实际上在不久的未来,他会救下一大批像她这样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动物,给它们最优渥舒适的环境,尽最大的心力照顾陪伴。 最主要的是,他有钱啊! 比她刚才选中的某人,有钱的不要太多好吗?! 难不成她选铲屎官,实际上是看脸? 虽然闻束也很帅,可比起那人还是…… 小春眨眨眼,忽然对着清贫男生那张熟悉的面庞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起来他是谁了!】 兰时依旧听不见它的话。 她想了想,和它解释起闻束的事。 实际上,她一开始也是打算被这个一看就超级有钱的大帅哥抱走的,不过她总觉得闻束那眼睛里藏着什么怪怪的东西。 说他阴冷吧,人家挺温柔的;可说他温柔吧,又有些违和。 她本能的觉得危险。 还觉得他有些臭。 想到这里,她嫌弃地看了眼身下的垃圾堆,胡须抖了抖,打了个喷嚏。 再抬起头时,眼前忽然多了个人。 刚刚的男生正凝眉看她,兰时呲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发出呼噜呼噜的磨牙声。 亏他还知道过来哦! 刚才不是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带走嘛! 她越想越生气,莫名其妙地生出委屈。 她这么漂亮的猫猫,第一次找仆人,居然就被拒绝了! 兰时小爪子挠着身下的垃圾,刚好有个装着空奶茶杯的的透明塑料袋,她把奶茶杯刨出去,钻进干净的塑料袋里蒙头不看他。 结果空间太小,她没能完全钻进袋子里,两只后腿露在外面,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去,握住她的一只脚。 “喵呜!”她激烈反抗。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他、他现在才想和她贴贴?太晚了! “别动。”男生手微微用力,冷冷地说。 兰时被他握得有点疼,蔫了吧唧地没敢说话,委委屈屈往塑料袋里缩了缩。 男生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松了力道,小心地提起她的一只后爪子仔细检查起来。 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他疑惑地看向她的另一只后脚,也同样健康无恙。 兰时也发现她刚才被擦到的地方此刻已经一点儿不痛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你猫猫大人我就是这么厉害哦~ 男生面色和缓了些,没有刚才那么严阵以待。 他把她从垃圾桶中抱下来放到地上,对着她毛上蹭到的灰尘啧了一声,语气嫌弃:“脏兮兮的。” 兰时手里还死抓着塑料袋不放,睨了他一眼,不满地哼唧。 眼睛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猫猫才不会脏呢! 男生确认她没事后,抬腿便转身离开。 兰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 身前的人停下脚步回头,发现她居然还在后面跟着,语气复杂:“你干嘛?” 兰时歪歪脑袋。 嗯哼? 他难道还不打算对她这只主动又可爱的小猫咪负责? 渣男! “我没钱养你。”男生皱起眉,难得坦诚道。 若是放在平时,他是不会放下骄傲和人这么坦白的,但对象是一只小猫,他没什么好避讳的。 兰时当然发现了。 他那毛衣都起了好多球球了!看着就穷! 其实她更想抓那些球球,但考虑到那样他羽绒服里就只能真空了,善良的小时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地忍一忍。 但是吧,她也没遇到更合眼缘的仆人。 再说,他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总不至于穷得叮当响吧? 下一秒,男生却蹲下身,掏出手机打开银行卡里的余额短信放到她面前。 兰时看着那短短的几个数字,后退两步。 她错了。 他人模人样,可能仅仅是因为长得帅,和身家无关。 喵!这也太穷了吧!! “看吧,我没骗你。” 男生目光微沉,收回手机,“我真的没钱,卡里只有这点了,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有些傻。 他和它说这些做什么? 脚边的小猫看上去却突然有些退缩,被他敏锐地捕捉:“你……能听懂我说话?” 兰时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后眨巴眨巴眼。 哎呀,好像自爆了。 男生想起她刚才在闻束提问时对他点的那几下头,更加狐疑。 兰时立马装傻。 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 看上去不像是聪明通人,像小猫发了癫痫。 “……”男生无语后轻笑,“傻猫。” “喵!” 傻猫挥爪装凶。 你才傻!傻人! 男生挑了挑眉。 看来还真是能听懂? “如果你要找个主人,刚才那个男人不是很合适?” 他试探着和她沟通,从兜里掏出名片,“你知道青檬吗?这可是A市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影视传媒公司。 那个男人叫闻束,是公司的副总,你跟着他,肯定吃穿不愁。” 兰时又开始装傻了,只围着他打转,尾巴直直竖起来,还时不时往他腿上扫。 轻飘飘的绒毛扫过来,他觉得有些痒,很想摸一把,最后忍住了。 深吸一口气,他又迈开步伐。 这一次,小猫犹豫着,没有立马跟上。 他走了几步,长长的睫毛扇动,回眸压住唇角沉声开口。 “走不走?” “喵~” 兰时欢快地叫了一声,叼着塑料袋跟上去。 可是,她累了呀…… 她跑到他身前,骨碌一滚,缩进塑料袋里,像一团流动的液体绒球。 还朝他挥挥手,极尽催促之意。 男生撇嘴,但看着她柔若无骨的模样,只觉得好像他本就该听她的话似的,乖乖提起袋子往前走。 兰时被他稳稳地提着,窝在塑料袋里,充满了安全感。 小春:【谁刚还说要大房子大花园的?还鱼塘?钻个塑料袋你就满足成这样。】 兰时小鼻子一哼,全当没听见。 猫猫的想法,你别猜。 不过走着走着,她发现她也没猜中这新收的第一位仆人的想法。 以为会被他带回家,或者超市之类可以买吃的的地方,仔细一看眼前的目的地,她茫然地抬头。 “喵?” 酒店? 说酒店都是过誉了,这充其量是个小宾馆! “太脏了。”男生提着塑料袋掂了掂,“你得洗澡。” 兰时不服! 但她扑腾扑腾,身在袋子里被他提着,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此刻她才意识到,让他提着她简直是作茧自缚、猫入虎口…… 猫猫后悔,猫猫无奈,只好欲哭无泪地被他提进去。 很快,又被一脸黑线的男生提了出来。 宾馆的老板说,不让带宠物进来。 他掏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酒店,只有一家可以带宠物,但是有点贵。 开一晚上房间,他上周打的工直接白干。 袋子里的小猫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想到不用洗澡,立马耀武扬威起来。 男生盯着她白毛上的浅灰,握紧手机咬咬牙。 ……白干就白干。 * 酒店房间宽敞的大浴缸里,他放好合适高度的热水,把兰时抱进来轻轻放下。 她一开始本能地抵触,两只脚蹬来蹬去,水溅了他一裤子。察觉到无害后,才试探地伸爪点了点。 水水热热的,好像还很舒服。 “喵~” 她跳入水中,转身朝她的好仆人露出肚皮,摊开四肢等着他伺候洗澡。 男生眉心一跳:“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他刚看了下,房间里有电脑,他得赶快去物尽其用,不能浪费花大价钱开的房。 兰时才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满地哼了哼,一副娇气包的矜贵模样。 男生凝眸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对上那双蓝色的澄澈眼睛,叹了口气。 “真是欠你的。” 他认命般给她洗澡,搓掉毛上的灰,时不时摸两把那柔顺漂亮的湿毛。 洗着洗着,他找到了些给她顺毛的乐趣,兰时却忽然一叫。 她原本贴在身上的毛隐隐有炸起来的趋势,一下子退远,用爪子拍打着水花:“喵喵!” “我弄疼你了?” 男生皱眉,不应该啊,他明明动作很轻。 兰时又离远一点,半只小脑袋闷进水里。 他犹豫了一下:“那我走?” 水面上露出来的耳朵动了动,她一挥爪子,一副赶他走的样子。 “……有事叫我。” 男生本来不想给她洗的,眼下被她赶走,明明该轻松下来,却不知为何多了些烦躁。 他挠挠头。 “那个……喵喵叫。” 真是疯了。 他居然真的在和一只猫对话,还让她有事叫他。 ……肯定是被最近发生的那些糟心事折磨得有些不正常。 他将浴室的门掩好,确定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后走到电脑桌前坐下,先打开手机邮箱。 一眼扫过去,全是发出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他目光暗下,手机顶端同时弹出两条短信。 妈:「小珏,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妈的病好多了,你忙你的,别老往医院跑,最近流感,传染了就不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安心的笑。 可看到另一条消息,眼神又冷下去,像是由春风忽然凝结成寒冰。 未知号码:「你拉黑我也没用,沈珏,找不到工作的日子很痛苦吧?放心,只要你乖乖答应做我的男朋友,要什么没有?」 对此,沈珏讽刺地嗤笑一声,熟练地把消息截图,拉黑一条龙。 接着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主机,点开修改过无数次的简历,换了个城市投递。 * 浴缸里,兰时从水中探出头来,尾巴左右轻轻摇摆着,扇出哗哗的水纹。 “喵呜……” 嘤嘤,羞死小猫啦…… 刚才仆人给她洗澡澡的时候,碰、碰到她…… “喵!” 她小声嘤咛着重新扑回水中,逃避现实,极力把那阵痒意赶出脑海。 那样洗澡的话,猫猫是没关系的啦。可,可她还算半个人吧? 她脸上忽然烫烫的,说不定还通红通红。 【猫猫是不会脸红的。】小春忽然蹦出来科普。 【但你会脸黑。】 “喵呜?” 【我查了下,你的身体看上去和暹罗猫很像。 暹罗猫的毛色呢,会随着气温降低,逐渐变黑,现在已经是冬天啦,你再冻个几天,估计就会彻底变成小黑猫……】 它还贴心地贴出几张图片来展示给她看。 看完那些图片,兰时低头望向自己引以为傲的纯洁毛毛,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怎么了?!” 沈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开门,紧锁的眉在看见她没出什么事时才松开。 “喵!” 兰时鬼哭猫嚎。 她才不要!变成黑煤炭猫猫!! 门被他打开,一股冷空气袭来,她缩回热热的水中,委屈巴巴地吐着泡泡。 沈珏看她似乎是洗好了,雪白的毛干干净净,便取过干燥的浴巾,将她托起来严严实实的包住。 她现在是一点风都见不得,小脑袋恨不得完全缩进浴巾里。沈珏哼笑一声,刮了刮她湿润的小鼻子:“也不怕闷坏。” 他刚才已经在手机上查过了,小猫洗完澡后可以用吹风机吹干。他把她抱出去放在腿上,插好吹风机开了热风,又把风力调到最低档,轻柔地吹着。 温暖的风呼呼的吹拂兰时,很舒服。她缩在他腿上,不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沈珏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她逐渐干燥的毛,兰时此刻早已忘记了什么男女有别,只知道被撸动毛毛的感觉叫她有些上瘾。 检查了一下毛还白着后,她心满意足,蹭了蹭他的手心,安稳的睡过去。 …… 再次迷蒙地睁开眼时,她正裹着他那件黑色的羽绒服。 “……喵…” 她意识不太清醒,咂巴了一下小嘴,想翻个身继续睡,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猛地顶开羽绒服,四脚站力起来。 刺骨的寒风呼啦呼啦吹过,她的触须在风中刮蹭着脸,提醒她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 兰时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不可置信地低头。 是刚才她和他初见时,那张长长的木椅; 在不远处,还有那个眼熟的垃圾桶! 兰时:“——喵??!!!”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不好意思,今天内还有6k不变哈 第154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3 ◎他有点可怜◎ 便利店的货架前, 沈珏对着一排猫粮皱眉。 他长得很高,气质出挑,简简单单的白毛衣黑裤子穿在身上, 像是刚从秀场走出来的时装模特。 路过的店员故意在他身边多停留了一会儿,看着他拧眉思考的模样姨母心满满。 哎呀,这么帅气矜贵的男生,是不是嫌他们这里的猫粮都太便宜了,配不上他家的猫主子~ 沈珏确实在犹豫。 ……这玩意怎么这么贵? 他脑子里不断算着猫粮们的性价比,还有手机里可怜的余额。良久, 朝最便宜的那袋组合罐头伸出手。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娇气包一样皱起来的小脸, 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又很快意识到这样很傻, 冷下脸停手, 转向最贵的那袋进口猫粮。 算了。 它看上去那么娇贵,便宜的猫粮要是不好吃, 肯定又要咕噜咕噜磨牙齿。 大不了他这几天饿一饿。 踏着沉重的步伐,沈珏提着猫粮去结账,刚好是刚才看他的那个员工。她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还递给他一个给猫猫玩的响纸球。 “还有这个,你看看?我家猫就喜欢玩纸球球,而且也咬不坏,不会误食。” 沈珏纠结了一瞬。 他真的没钱了。 但是她说猫喜欢玩…… “这, 这是免费赠送的。”店员对着他即使皱眉也很帅的面容脸红道。 沈珏立马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接过来放到兜里:“谢谢。” 然后推开便利店的门, 往木椅走去。店里不能带宠物, 凌晨两点多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用衣服将猫包裹住放一会儿, 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木制的长椅上,仅剩下一件孤零零的羽绒服外套。看上去被从里面掀开,两个小时前开始逐渐下大的雪随风灌进去。 它走了? 沈珏呆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外套内部,一时忘记了身上的寒冷。 利用他逃脱了被别人带走的命运,还洗了个热水澡后,它居然走了? 他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或许应该松口气,不必再继续付出沉没成本,还应该及时转身回便利店去把昂贵的猫粮退掉,剩下这笔原就不必要的钱。 可他慢慢伸手拿起那件羽绒服,里面还残存着它身体留下的余温,还有它刚才洗澡后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 他脚步莫名沉重,走在略有积雪的湿滑街道上,忽然往某个方向凝神看去。 浅浅的雪层上,有一串马上就要被新的降雪覆盖的爪印。 沈珏想都没想,往猫爪延伸的方向大步跑去。 * 那边。 兰时后悔死了。 她刚想去找这个不让猫省心到处乱跑的臭仆人,跳下来转了一圈却也没看见一个人影,这下才想到,他把外套留了下来,一定也是要回来的! 但反应过来后,她迷路了。 “喵……” 小猫委屈,一声一声叫着,踏着急促的小脚步到处找他。 街上时不时路过几个晚归的人,好几个一看就是刚喝完酒出来,她就没敢大声叫,更委屈了,嗷嗷嘤嘤地染上哭腔。 坏仆人!居然丢下她一只猫! “喵喵……” 有两个刚看完午夜场电影的女生路过,惊喜地凑过来摸了摸。兰时不想被人类看到她哭唧唧的样子,立马躲开了。 再说,她刚洗的澡澡呢。 她不由自主回想起洗澡后仆人温柔吹干她毛毛的动作,还有洗澡时……低落地耸了耸鼻子,引得那两个女生发出尖叫声。 “呜哇,超可爱,喵喵~” “心都要化啦……” “不会没主人吧?不对,看着挺干净的呀,是不是走丢了?” 兰时喵呜的哭腔停止了一瞬。 你才没主人、不是,没仆人呢!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两个女生蠢蠢欲动的手又要伸过来,兰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匆匆赶来的沈珏打横抱起,裹进羽绒服里。 两个女生本来有些不满,抬头看清他的脸后,红着脸收敛气势,撩了撩头发:“你,你的猫呀?” 沈珏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把它抱在怀里,比起刚才在长椅前好了不少:“……嗯。” 兰时扫了一眼她们略显花痴的眼神,虽然委屈的心情还没消散,但立马配合他说的话,往他怀里拱起来,发出撒娇的喵喵声。 那小眼神,四分得意,三分高傲,三分宣示主权。 于是在两个女生不知该羡慕谁好的注视中,沈珏的面色越发柔和。 他眼里的阴云慢慢散去,没忍住往兰时头上揉了揉,抱着她往回走。 望着他的背影,一个女生吸着鼻子:“帅哥长得那么冷,可是对他的猫猫那么温油,我不行了……” 另一个却突然说:“你觉不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眼熟?” “啊?” “我总觉得在校园墙上见过他的照片……什么校草评选?”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喏。” 认出人的女生很快掏出手机翻了翻,把校园墙评选活动中那张被偷拍的、一张封神的侧颜照举到她面前,“就是他吧?学什么人文新媒那个……” “沈珏。” 她忽然刷到什么,双眼瞪大,“诶?” “你快看这个!说他家里……” * 沈珏心情复杂。 他火急火燎地来找她,结果却看见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趴在两个路人面前等着她们摸。 呵! 不过…… “那个,你有名字吗?” 他忽然发现刚才看到她的那一刻,想要张口喊她却还不知道她叫什么,那种挫败感。 但他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兰时耳朵动了动,气鼓鼓的没反应,还记挂着他刚才不打招呼就消失的事情。 害的她担惊受怕好久呢! 沈珏也发现了这一点,揪了揪她的脸,发现手感很好,又揉了两下:“你还好意思生气?” “刚才我去给你买吃的,便利店不能带猫,就和你说好了现在外面等一会儿我。你倒好,自己一只猫往外乱跑。” 他冷哼了一声,低声说,“还找别人摸你。” 兰时顶了他的胸膛一下,才回忆起好像睡的迷迷糊糊间是有这么回事,她还喵了两声…… 但,但睡着时的事,管醒来的猫猫什么事嘛! 反正猫猫绝不会有错!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表现出来的又是另一幅样子,可怜巴巴地贴了贴沈珏,幽蓝色的眼睛瞅着他,小嘴嗫嚅。 沈珏一下就心软了,放柔声音:“好好,我的错,一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兰时喜笑颜开。 沈珏没忍住,又捏了她的脸一把。 一只猫到底哪来那么多表情? 他摇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就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珏。” “你就叫……” 雪天路滑,他小心地抱着她稳稳走着,踢走一块挡路的小石头,忽然灵机一动,“小时?” “石头的石不适合你,你就叫时间的时吧。”! 兰时张开猫嘴,愣怔地望向他,大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喵!喵喵~” “这么喜欢?” 沈珏放下心来,也勾了勾唇。 他把他的小时抱回长椅上,打开猫粮的袋子放在她面前,然后望着雪天空荡荡的街道叹了口气。 兰时沉迷吃粮,没注意他忽然的失落。 沈珏伸手摸了摸她,自言自语:“你说你是不是傻,有那么有钱的人想收养你,你偏要跟着我。一晚上酒店都住不起,只能开四个小时钟点房。” 他摸着她在雪天中依旧温暖的绒毛,眼睛里划过与年龄不相符的暗淡和茫然。 “喵喵。” 软绵的猫叫声打断他沉重的思绪,沈珏转头,发现她向他伸出一只爪子。 浅粉色肉肉的掌心里,安静的躺着一小块猫粮。 喵。 给你吃,你别不开心。 不知为何,他好像能懂她的叫声,她的意思。 沈珏愣了一下,眸光闪动着摇头,心里酸酸涨涨。 刚想感动的说些什么,却见小猫咪狡黠一笑,立马转身把猫粮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心安理得地吃独食。 沈珏:“……” 你好样的。 感动的心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轻松愉悦。 他假装用力地拍了拍猫猫软软的屁股:“小气鬼,谁会和你抢这个吃?” 兰时尾巴啪地一声打在他手上赶走他,沈珏笑了笑,小猫咪还知道害羞。 他低下头,再次检查她的两只后脚,确认没事后收起猫粮密封好,等着下顿再吃。 小猫咪吃饱了就又开始犯困。沈珏把她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些,也渐渐疲惫地靠在木椅上睡了过去。 雪渐渐停了,风却更大了些。 兰时肚子有些涨,没能立马睡着。 她瞅了瞅身穿单薄毛衣的沈珏,慢慢爬起身。 嘴叼着羽绒服跳到他腿上,笨拙又努力地用长长的外套盖住他的膝盖、肚子再到上半身,然后缩入他的怀抱与外套之间。 嗯,她真是这全世界最善良的猫主人啦~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朵上,兰时那阵痒意又冒出来,抬头看着他放大的拥有完美轮廓和五官的睡颜,下意识轻轻舔了舔。 喵! 意识到她在干什么后,兰时立马缩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闭眼。 好羞羞…… 还好还好,仆人睡着了,不会发现她花痴的小动作呢。 她很快陷入新一轮沉睡,呼吸均匀。上方的男生却颤动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偷偷睁开酸涩的眼看她,还有被披上的那件黑色羽绒服。 她身子小小的,却很有些重量,趴在他身上,让他维持这个姿势的身体有些发僵。 但沈珏纹丝不动,只是垂下好看的眼睛,目光温柔地顺了顺她软软的毛。 “晚安,小时。” 他的小时。 * 等兰时再一次醒来,又到了一处陌生的环境。 雪已经积得有些厚了,两边的楼宇上、树上、灌木丛还有路边都有一层一层的白雪,远远看上去像是白色的毛绒毯子,软乎乎的。 哼,但是比不上她的毛哦。 “终于舍得醒了?” 察觉到她的动静,沈珏温和地笑着说。 他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能懂,和她介绍起这里。兰时这才知道这儿是他之前读的大学,至于他,几个月前刚毕业。 这是……毕业即失业? “我现在在学校的奶茶店里打工。”沈珏言简意赅。 小春及时冒出来替寡言的沈同学解释:【你别看他现在这落魄样,他这个大学很厉害的,专业也是全国TOP呢!】 【至于他,更是他们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兰时眯起眼,面露不解。 这么厉害,那他怎么还整天在外面流浪? 小春也不理解:【……可能因为他是文科?】 但它很快发现它的权限比之前多了不少,查着有关他的资料,大吃一惊:【不对呀,他明明早都找好超级好的工作了,诶,好像被……】 它一边说,兰时一边看向头顶的男生。他似乎有些低落,还想解释什么,这时,一道耀武扬威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兰时朝来人看过去,是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生,那精气神活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大公鸡聒噪地笑着开口:“哟,猜猜我看见谁了?” “这不是我们专业第一的沈大神吗?” “沈大神怎么找不找工作呀,哎,优秀毕业生来学校奶茶店打工……” 他捧腹大笑,带着深深的恶意,“你是来搞笑的吧?!” 小春查了查他,向面色沉下来的兰时汇报:【这个男的叫张垚,之前是和沈珏一个专业的学弟,每次参加什么比赛都被他压一头; 喜欢的女神不管同级还是学姐学妹,永远都喜欢沈珏,还被他拒绝表白,从此怀恨在心。】 【沈珏没钱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这个以后和你细说……总之他出事后丢了工作,张垚病态地视奸沈珏和他比较,第一时间知道后,到处嘲讽他。】 兰时下意识看沈珏,少年好看的眉毛皱都没皱,看上去云淡风轻,神色未变,没给跳梁小丑般的张垚一个正眼。 她放下心来。这种垃圾,不要影响他的心情最好了! 张垚显然也发现了这点,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拽什么?” “装腔作势,没礼貌的东西,活该有那样的赌鬼爹和拖油瓶妈……” 沈珏停了停,神色不变,抱着兰时的手却收紧了些。 离得很近,她能感觉他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但比起逞一时的意气揍他一顿或者当街对骂,沈珏看上去更加冷静。 也或许只是被迫冷静。 她看过他的余额,打伤了人,连医药费都捉襟见肘。 沈珏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走远,期间似乎想要和她说什么,又归于沉默。 兰时却忍不了! 他不能在乎,她在乎! 居然敢欺负猫猫大人的仆人,那只丑公鸡,他完蛋了!! 趁着沈珏刚好接起一个电话的空档,她撒了个娇,假装想下去玩雪,沈珏果然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她在他脚边打了两个转,绕到他身后,一路悄悄离开。 张垚还没走远,兰时轻捷地追上去,钻进道路旁的灌木丛里。 灵活的小爪子抓起一块滑滑的石头,她高傲一笑,朝他脚下扔去。 “我x!” 男生的脏话和摔倒的声音一起响起,但雪天路本就滑,路过的人和他自己都认为是失足滑倒,只好认了倒霉。 张垚站起。 兰时故技重施。 然后看着他从哪里爬起来,就从哪里再次滑倒。 这次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了,到处张望着,兰时还在用爪子捂着嘴偷笑着,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爪子扯开,及时躲到更密的能遮挡对方视线的草丛里。 她回过头,投以感激的眼神,然后转瞬变得惊诧。 呜哇。 好肥一只猫! “喵?” 你吃什么长大的?! 肥猫洋洋自得:“喵~” 人家可是这个学校的校草猫猫哦!全学校都是它的仆人,那群人类每次遇见它就要去小卖部买东西来喂。 它也不想长这么丰腴的,奈何它太有魅力,仆人们太热情呀~ 校草…… 兰时小嘴抽搐了一下,但听到它后面的话,目露羡慕。 肥猫见状,骄傲的和她介绍起如何在学校里吸引仆人们来投喂。 她听着听着,觉得它这不是投喂,是卖色化缘…… 肥猫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想起刚才看到的事,问她:那个男性人类欺负你啦? 兰时用力点点头。 欺负她的仆人,当然是欺负她啦! 她看上去乖乖软软,可爱漂亮的大眼睛闪动着盈盈的水光。 肥猫心疼起来,决定之后以一校之主的身份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敢欺负猫猫的人类:“喵!” 放心吧,交给我! 它忽然吸了吸鼻子,围着兰时转了两圈仔细嗅了一大口:你身上怎么有股特殊的香味? 兰时自豪脸:我昨天洗澡啦! 肥猫眯起眼睛。 不是那种洗完澡的香味,是…… 它还没想起来是什么味道,打算再凑近她闻闻,兰时就突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提起。 肥猫瞬间警觉地咧着嘴,将指甲露出,结果看见某只不争气的小猫咪乖乖的在来人的怀里蹭了蹭,主动贴贴,软着骨头和嗓子撒起娇来。 它的肥脸皱起来,转身离开。 真给猫猫丢人! 这边,兀自撒娇的兰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接着冲看上去有些严肃的男生喵喵叫。 沈珏挑眉:“别装,我看到那两块石头了,是你扔的吧。” 兰时大眼睛一眨一眨,装无辜扮可爱。 她还把刚才顺便抓起的一小把雪递到他眼前,又在他复杂的注视下,舔了舔爪子上残留的雪水卖萌。 沈珏心中一动,但还是皱着眉:“你真是……” 他才几分钟没看着她,她就跑来做这些,真是不让人省心。 要是被张垚发现了报复她怎么办?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责怪什么,将她抱到怀中捂热,轻轻的说:“谢谢。” 一开始张垚非议他的时候,他是会反击的。但后来他发现,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那些恶心人的举动,就不浪费精力了。 那些话,也都不重要,他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他发现,这只莫名通人性的小猫,将这些事放在了心上。 沈珏抱着她走在雪里,手臂上传来属于他们两个共同的温度。 他想,他不再是一个人。 还有这只名叫小时的猫。 他难得起了倾诉欲:“刚才张垚的话,你还记得吗?” 兰时下意识喵了一声,接着在沈珏故作轻松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故事。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普通但幸福的工薪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也能在这座大城市安安稳稳的生活。 而不用他说兰时也能看出来,沈珏很优秀,方方面面都是。长的好看,身形高挑,气质超群,考上数一数二的大学王牌专业…… 但幸福平静的生活,因为他的父亲遭到了重大的转折。 他爸是个赌鬼。 生下他之后,他爸和他妈发毒誓说要好好养家,这辈子再也不赌了。赌鬼的话能有什么可信度呢?但他妈妈很天真的信了,不仅信了,还把工资交给自诩会算账的他管。 不知道是真的下定决心改邪归正,还是瞒得太好,一直到沈珏日渐长大,都不知道他爸曾经是个嗜赌成性的人,他妈妈也从来不会提起这方面的事。 直到他中考那年。 他下了晚自习回家,一群抽着烟的中年人看着和他爸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他,把他按在地上狠狠警告:下个月再还不上赌债,他们一家就都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家里,沈珏才听妈妈哭着讲他爸之前干的那些好事,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 因为在他出生前,他爸某次赌博没钱还债、债主找到老家后,直接生生把爷爷气死了。 他想说服妈妈离婚,但那个男人回到家,泪流满面,又是磕头又是跪地道歉,发毒誓再也不赌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妈妈又心软下来,原谅了他。 一切似乎又都恢复平静。当然,他们从大房子换到了小房子里,他爸换了份更累也更赚钱的工作,每天要去工地视察,没时间赌;妈妈开始做些小副业,倒也勉强能补上之前用来还债的那些窟窿。 然而就在他大三那年得到保研资格后,催债的又一次找上门。 他们才知道,他爸这次玩的更大,欠下了更多的债,不是卖房就能够解决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妈听到消息后晕倒了,他急忙打120来去医院检查,被告知是一种罕见的病症,只能靠住院打针吊着。 他爸知道后,自责地跳楼了。 可兰时只知道,对有些不负责任的人来说,死是最简单的。 他一死了之,一切重担却要压在这个年仅二十岁出头的男生身上。 她的仆人,好像有点可怜。 不止一点。 【📢作者有话说】 23:59:46秒发文,下次再也不踩点了 第155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4 ◎见家长(?)◎ “后来……我急着用钱, 放弃读研找了工作。”沈珏淡淡说着,“那群讨债的并不放过,追到公司来堵人。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综合起来,我就被开除了。” “我报了警,他们略有收敛,但还是以我父母需要承担共同债务为由一次次上门。 在赌场借的债利滚利不能再拖,我妈需要住院,我住哪儿都行, 就卖了房子。” 他的声音很轻, 一丝抱怨也没有, 只是语气平静的陈述, 一笔略过了某些令人讨厌的人和事。 兰时目不转睛地盯着, 忽然舔了舔他的手。 好可怜的仆人,她这个当主人的, 就勉强多疼他一点吧。 沈珏被她舔过的地方痒痒的,湿湿热热。 “张垚说我有个赌鬼爸,我认了。” 他本来就讨厌那个男人,如果能选择,他不会要这样的父亲。 “但他不该说我妈是拖油瓶。”他抿唇,目光变沉,“中考前我爸赌博被发现后回家, 我和他吵了一架,被他差点动手。那个时候, 还是我妈挡在前面。” “高中的时候我有想过勤工俭学, 是她阻止了我, 让我好好读书。她白天上班, 晚上回家还要做手工做副业; 后来我上大学,家里条件更好了,也是她鼓励我学喜欢的专业,而不是好赚钱的那些。” 现在他长大了,并不觉得照顾她是种拖累。 很累,但永远不会是累赘。 兰时喵呜了一声,赞同回应,沈珏笑了:“听懂了?” 他顿了顿:“管他的,听不懂也没关系。” “谢谢你,一开始就选择了我。” 莫名的,坚定的,毫无道理的,选择他这个人。 他多庆幸他走到了那个垃圾桶前,而不是坐在原处,或转身离开。 他单手抱着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放到她爪子前。 兰时瞥了一眼他张开的掌心,傲娇地哼了一声,把小爪子放上去,被他握着晃了两下。 沈珏唇角高高扬起,沉静的语气骤然变得轻松:“走,请你喝牛奶!” “喵!” “我打工那家奶茶店的老板说了,员工喝东西都是免费的!” 他眉飞色舞。 兰时:“……” 摔! 抠不死你! * 沈珏系好奶茶店的员工围裙,给她找了一个装小料的小盒子,倒上加热过的牛奶。 他昨晚专门查过,这家奶茶店里用的牛奶是某个牌子的舒化奶,猫咪可以喝。 虽然不是那种很高级的奶粉,但兰时打出生起就没喝过这玩意儿,闻了闻就眯起眼睛,伸出小舌头一下一下飞快舔起来。 这个时间很多大学生都有课,天也冷,店内还没什么人。沈珏就在旁边看她喝奶,时不时用纸擦擦她沾到奶的毛:“想喝还有,你这么着急干嘛。” 兰时舔牛奶舔的正得劲,才不理他。 倒是小春又冒出来,在她耳边说:【他刚才和你讲事情的时候,隐瞒了一些事哦~】 【不过应该也不是刻意隐瞒啦,毕竟这种事听着就烦,可能不想理睬吧。】 兰时这才来了兴趣:“?” 【其实沈珏被那些债主找到公司门口堵后,被主管约谈过。】 它说,【但他从进公司开始表现就特别好,各种成绩也都是第一名,人帅沉稳能力强,主管很欣赏他,并不打算辞退,还帮他请了律师咨询。】 兰时眨眨眼,一头雾水。 那为什么后来…… 对了,他说过,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你还记得女主角的公司吗?就是那个青檬,也就是沈珏去的那个公司。】 兰时点头,微微诧异后又觉得正常。 毕竟女主的公司嘛,业内龙头大厂,薪资待遇极好,以沈珏的优秀和需求,不去那里才奇怪呢。 【原剧情里有个讨喜的配角,是女主的侄女,名叫胡菲菲。】 【在剧情里,她是有钱任性的骄纵大小姐,千娇百宠长大,最喜欢男主的书,砸钱力捧,也为男女主牵线做了不少努力。】 小春突然皱眉,气呼呼道,【可是剧情之外,她实在任性到无法无天!】 胡菲菲有天到女主的公司里玩时,意外看到了沈珏,一见钟情,各种送花送钱送奢侈品,沈珏都冷漠的退回了。 追求失败后,大小姐哪里肯罢休?她派人调查他,查到了他家里的事,计上心来。 彼时沈珏已经咨询过律师,现在早已没有“父债子偿”这个说法。 他爸已经死了,母亲病重住院,更是靠着稀薄的保险金和他一人的工资支撑。如果向警方乃至法院求助,采取法律手段,那些来讨债的,地头蛇一般的社会人士并不能再穷追不舍、上门逼迫,甚至有很多高利可以不被认定。 但在他刚整理好证据报警后,还没有彻底解决此事,胡菲菲出手了。 她没有事先打过一声招呼,自作主张“替”他“还债”,包括那些高利贷。 事后,她堵在沈珏家门口,以为他会被她的举动感化爱上她,实际上却只换来了沈珏的冷面和警方的无奈。 沈珏更是卖了房子和贵重的物品,把他原本该还的那部分钱还给胡菲菲,并承诺没还上的日后一定会还她,然后拉黑了她。 大小姐恼羞成怒,直接动用她爸在青檬的权力将沈珏开除,还在业内的名媛圈里放话,谁要他就是和青檬过不去。 名媛们一听,纷纷和自家通气。 沈珏再优秀,他们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潜力股放弃与青檬的交好。 甚至沈珏也没法正常的找其余工作。他学过书法,字写得很好,尝试过当书法老师,又被胡菲菲找到教育机构去闹事,逼着他和她恋爱。 目前,他只能在学校里打工做权宜之计,偶尔帮之前认识的老师做做私活赚钱,勉强足够支撑母亲的医药费和日常生活。 毕竟比起外面,学校终归算是净土,也有保安等人守着不让校外的人随意进来。 有不少的迷妹为此对他破灭,或是觉得没出息,或是惋惜天之骄子打工坠落凡尘; 更不乏张垚那样恶意找事的人,尖酸刻薄,每每嘲讽…… 兰时喝奶的动作停下来,瞧了一眼变得更可怜了的仆人,觉得他周围都散发着黑色的霉运。 哎,蓝颜祸水。 长着一张好脸,结果把自己给祸害了。 她苦思冥想好半天如何帮助他,脸都皱起来,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她只是一只小猫,小猫能干什么呢? 牛奶已经有点凉了,她忘记继续喝,也没在意。沈珏刚做好两杯奶茶,闲了下来,走近她看着牛奶皱眉。 不喜欢?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那个响纸球,放到她面前。 兰时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看了看沈珏,又嫌弃地看了看玻璃糖纸色泽的球球。 好幼稚的玩具! 当她是小孩猫嘛,还玩球球? 不过,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她还是伸手拍了一下。 也只有她这么疼他啦!……等等。 好像有点好玩耶! 塑料纸的声音响起,她耳朵动了动,眼前一亮,又拍了两下,然后立马咬着球球拍打起来。 球被她拍远,它走,她追,玩得不亦乐乎。 沈珏闷头笑起来。 他发现只要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好像一切沉重的压力都变得不重要。 平时将他整个人的骄傲和清高都快磨灭的现实生活,在小猫身边,便成了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他想起昨天在电脑上查养猫的注意事项时,看到的那句话。 “世界破破烂烂,小猫缝缝补补。” 兰时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球球,沈珏下班脱掉围裙后,她还不肯放手,啃着满是她口水的纸球,恶狠狠的和想把球收走的沈珏对峙。 沈珏嫌弃地瞅了一眼湿漉漉的球,嘴角抽了抽,转身拿过来一个装奶茶的中号保温袋子,朝她晃了晃。 兰时犹豫起来。 沈珏:“乖,我带你出去玩。”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球,慢慢走向袋子,但一靠近就兴奋起来,咻的一下窜进去,像一滩软水。 沈珏果然拎着她出了远门。 坐在公交上,兰时从袋子里探出小脑袋,看着窗户外面的城市雪景出神。 她跟着他在奶茶店里的这段时间里,雪居然已经下得这么大了,一整座城都白茫茫的。 但她一点也没觉得冷,可能是玩嗨了,又或许是因为他特地取来的保温袋。 兰时抬头看沈珏,才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她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喵!” 他说带她出来玩,居然是来医院! 没有情趣的男人! “小珏,你来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嶙峋的妇人,瘦到兰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揪心,偏过头又移回来,刚好和她对视。 她瘦的脱相,但依稀能从眉眼中找到和沈珏相似的影子。 兰时看着她嘴巴张合,从中吐出温柔的声音:“你养猫了?好可爱。” 她一下子高兴了,冲沈珏妈妈“喵”了一声,从袋子里钻出来,蹦到她床上去贴贴。 沈妈妈之前打电话时已经听他说过养猫的事,当然,沈珏的说法是,他上班赚了钱后自己买的。他还没告诉她有关胡菲菲的那些破事,大概是也不打算说。 兰时这只小猫长的很漂亮,毛色纯净,眼睛更是宛若宝石。沈珏这么说,听上去反而比他捡来它更有说服力。 沈妈妈一看就很喜欢猫,宝贝地摸她的下巴,手虽然瘦,但手法比沈珏温柔舒服的多。兰时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沈珏看着她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眼皮一跳。 “妈,您手累了吧?歇一会儿。” 他伸手把兰时抱到自己腿上按住,没忍住,也撸了撸她下巴处软软的肉。 沈妈妈看出来他吃醋了,故意说:“我最近精力挺好,一点儿也不累。” 其实她还想说要不就不治了,花钱养病也不是个事,她活着反而给他造成负担。但她也知道这么说的话,孩子会伤心,渐渐就不说了。 沈珏:“哦。” 沈珏:“它太重了,别压着您,我抱着就行。” 兰时从他手里抽出下巴,反抗的叫了一声。 我哪里重啦! 沈妈妈愣了一下,好笑道:“它不会能听懂人话吧?” 沈珏一愣,看见旁边换吊瓶的护士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否认道:“怎么可能。” 他还补充:“她笨笨的,不听话,就是爱闹。” 兰时气的在他怀里撒泼,翻来翻去,沈珏只好给她顺毛。 她还不解气,偷偷去咬他的手,又舍不得用什么力气。 沈珏被她弄的痒痒的,指尖被牙齿磨着,有些发烫。 他没坐多久,主治医生让人来叫他说事情,他想了想,把兰时装进袋子里提着一起出门。 沈妈妈:“……” 之前怎么没发现儿子占有欲这么强呢? 还好是小猫,这要是以后谈了恋爱,那还了得? * 医院的走廊拐角,四下无人,沈珏低头朝袋子里气鼓鼓的小猫轻声说:“还气呢?” 小猫咪冲他咧嘴咬牙,凶巴巴地呜咽了一声,又扭头不看他。 超级生气! 沈珏叹了口气,解释:“我只是不想让被人知道你聪明,能听懂人话才那么说的,你自己也注意着点,好吗?” 虽然他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通人性,但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比如刚才那个护士,宣扬出去,他护不住它。 说不定有比胡菲菲还难缠的坏人来抓它去解剖、研究…… 那种事,他光是想想就害怕。 兰时没回头,但听到他说“聪明”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动了动。 沈珏注意到了,忍着笑说:“我刚说的都是反话。我们小时最聪明了,又听话,从来不闹。” 兰时小嘴扬起来,又立马压下。 沈珏声音轻柔:“你要是闹了,那也不是你的问题,都是别人有错。我刚就错了,我给你道歉。” 兰时忍不住了,回头娇气地瞥了他一眼,细细的喵了一声。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本主人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啦~ 沈珏被她娇俏的眼神看得一愣。 他居然在一只小猫眼中,看到了和人类少女一样的娇嗔。 可是,好可爱…… 他摇摇头,把诡异的想法赶出脑海,往医生的办公室走去。脚步匆匆,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发觉的慌乱。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到,沈同学是里面最穷的男主 沈珏:你礼貌吗? 第156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5 ◎他可以脏,小猫不可以◎ “现在已经很稳定了, 但还是要继续观察。” 办公室里,主治医生易严将一张量化单推到沈珏面前,手指点了点, “我上次联系了协和的相关研究团队,他们说可以帮你承担一部分的进口特效药费,要求是你母亲的后续诊疗结果要与他们同步。” “没问题。” 沈珏颔首:“谢谢你,易医生。” 他又问了些别的,兰时从袋子里钻出来,听不懂那些术语和分析, 一只猫百无聊赖地四处巡逻这个陌生的环境。 “那我现在去交住院费……”他站起来, 看着小猫兴致勃勃的背影有些犹豫。 易严笑了笑:“就先让它呆在我这儿吧, 你快去快回, 我帮你看着。” “放心, 养猫我比你有经验,我爸和我小时候背着我那有洁癖的老妈偷偷养过。” 沈珏当然放心这位帮过很多忙的好心医生, 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最后看了她一眼,拿着单子出门了。 易严看兰时乖乖的,就开始放心写报告。他一收回视线,兰时就大摇大摆起来,一会儿跳上沙发顶,一会儿跳上储物柜的表面。 沈珏交完钱, 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小小一只, 和踩高跷一样行走在比他还高的铁柜子上。 他眼皮一跳。 兰时回头, 看见他, 还伸出一只爪子炫耀般打招呼。 “猫猫都喜欢往高处爬, 弹跳力特别惊人,有的时候都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突然蹦到那么高的地方的。”易严也看过来,笑着说,“一看你就没经验。” 沈珏抿抿唇。 那也太危险了。 他朝兰时伸手:“小时,乖,下来。” 兰时歪歪头,装听不懂。 她还隐晦地看了眼易严。 不是说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她听得懂人话的事情嘛? 她听不懂哦~ 沈珏嘴角抽搐一下,轻哼一声,迈开长腿拿来保温袋,双手一张,袋子口大敞。 嗷! 兰时抓狂。 他诱惑她! 抵抗诱惑力=0的某只猫猫很没出息地一秒蹦下,恰好落入袋中,冲击力有些大,但沈珏稳稳接住了她。 他把单子拿去给易严,袋子里的兰时此刻后知后觉刚才她很没面子,懊恼地探出头来,忽然发现易严手边放着一坨粉红色的纸。 她被勾的浑身痒痒,趁着没人看她,悄悄伸出小爪子,朝那东西下手…… “小时!” 沈珏感觉手上提的毛茸茸触感动了动,起初没在意,一回头才发现,它居然在用爪子挠人家医生桌上放的对联! 兰时猛地收回爪,眨眨眼,看见对联上被抓破的划痕,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完蛋,好像闯祸了…… 呜呜,她是一只没有自制力的猫猫嘛…… “没事。”易严笑道。 他见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可怜的大眼睛对沈珏卖萌求原谅,觉得很可爱,更不会计较。 沈珏却有些急,毕竟易严帮了他和母亲很多:“我的问题,易医生,这个多少钱?我转给您……” “真没事,我本来也不想要。” 易严把粉色的对联给他,耸肩吐槽,“这是单位做活动发的,又不红不喜庆,上面还有医院的logo,要不你把这些拿走扔了吧,就当帮忙了。” 沈珏抿唇,接受了他的善意,把对联拿在手上,轻声道别。 他动作轻缓地带上办公室的门,没发出任何声音,叹了口气往病房走去。 兰时以为他会因为刚才的事责怪她,早就想好了撒娇求饶的姿势,可他什么也没说,她更加不安心。 走到病房前,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按下的那一刻,他小声问她:“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疑问句。 兰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走进屋和母亲报喜。 “易医生说您病好多了,也有协和的很厉害的专家团队想来帮您检查……” “钱的事您不用操心,我现在可是在青檬。” 他挑了挑眉,“那个团队是免费的,您就好好养病,好好治疗,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把兰时放到地上,转头在病房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先前储存在这里的大行李箱打开。 “怎么突然想起来穿这件?这是你初二时候买的吧,我感觉都小了,你那时一米七六七,现在一米八几了。” 沈妈妈看他从里面取着旧衣服,不解问道。 沈珏之前说,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还清债款,青檬的员工福利很好,他住在那里的员工宿舍。但是那里的衣柜很小,所以他把一些衣服放到她住院的房间里。 “就是想穿了。”沈珏有些心虚,极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冷静,“都说时尚是一个轮回,妈您不知道,我初中时候流行的衣服现在又流行起来了。” 沈妈妈白了他一眼:“就你潮。” “之前买了那么多潮牌,不是还用奖学金给咱们三……咱们买了什么大牌的鞋,也不见你穿。” “还有我给你织的手套,丑是丑了点吧,也不见你戴。” 沈珏睫毛扇动。 当然没穿。 那些衣服还挺值钱,他挂某鱼上卖了。手套……买家当时看见了他照片里不小心拍到的手套,问了一嘴得知是手织的后,加了点钱一起买了。 但这些话,他都吞到肚子里,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没人知道,但有只猫知道。 与此同时,兰时刚听小春讲完这一切。 沈珏换好一身新的衣服,把换下的衣服装进袋子里准备借哪个之前同学的宿舍一洗,就被它扑了个满怀。 小猫咪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香香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洗衣粉,就算在行李箱里放了一阵子,还是很好闻。 沈珏被它蹭来蹭去,感觉他才是那只猫。 被她狂吸。 时值下午饭点,沈珏点了两份餐。当着母亲的面,他难得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又从兜里取出用奶茶店分装盒包装好的猫粮,递到兰时面前,二人一猫围在一起吃东西。 盒饭上放着一个清蒸的大鸡腿,兰时猫视眈眈,沈珏瞪了她一眼,把油脂多的外皮用筷子剥掉,夹起里面嫩嫩的腿肉,一小块一小块喂她。 兰时吃着吃着,发现他好像要把全部的鸡腿都给她似的,赶紧压住享受的表情,脸皱成一团,装作很嫌弃这味道的样子扭到一边吃猫粮。 她的脸没人巴掌大,五官占了很大比例,此刻全都皱着挤到一起,像网上的臭猫表情。 沈珏笑她:“真丑。” 兰时凶了他一眼。 她这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想让他多吃点肉,才不是因为心疼他,是因为、因为她怕他没力气好好抱她才这样的!对,就是这样! 沈珏很快吃完饭,收拾好餐盒丢掉,仔细洗完手,才把肚子撑撑的兰时抱进袋子里离开医院。 地面上的积雪又多了些,台阶两边有大大的雪堆,兰时从袋子里跳出来,跑到雪里撒欢。 她毛厚,贪玩,沈珏却怕她冻着,把她拎起来:“好啦,也不嫌冷。” 他现在是警告她都不敢大声些,说话声轻轻柔柔的,自己都觉得腻歪。 兰时被他托起来,疯狂蹬着脚指着面前的雪堆喵喵叫。 沈珏心领神会,把她举到雪前。 她这下满意了,向前探出小爪子放到白雪上用劲踩了一下,移开后,松松软软的雪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猫猫盖章~! 沈珏嫌弃地对上她得瑟的小眼神:“幼稚。” 他抱着她走远两步,又叹了口气,折返回去。 兰时抬起头看他。 沈珏神色自若,面不改色。 然后抬起脚,照猫画虎,往雪堆上踩了一脚。 白色的雪上,小小的猫爪印旁,瞬间多了一只人类大大的足迹,和它贴的很近。 兰时笑的眼睛眯起来,沈珏面色冷酷,再次拔腿就走。 他的步子迈得大了些。兰时想下去在雪里玩,刚靠撒娇被他放下没多久,一人一猫就走到人行道上。 刚刚走的都是白雪地,要不就是屋檐下被不时清理过的干净地面,人行道上却灰黑一片,半融化的雪水和行人鞋底的泥泞混在一起,脏兮兮的,像是泥巴地。 沈珏步子急,一只脚踏入泥泞,刚换的白鞋染上脏黑色的雪泥,他一阵懊恼。 失策了。 裤子也是浅色的,走完这一路,估计要狼狈不少。 可他现在不是能再洁癖地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只知道,他可以脏,但他的小猫不可以。 于是沈珏不顾贪玩小猫的哼叫,强硬地把它塞进袋子里提着。 兰时呲着牙探出头,这才看到身下的脏路,咕嘟一声。 好吧,这次就不怪他了。 但她转瞬又瞄到沈珏脏兮兮的白鞋,哦不,已经成了灰鞋,喵了一声笑话他。 不过她笑话归笑话,这回没有窝在袋子里取暖,而是探出脑袋来冲他娇娇地叫。 “你出来干嘛?” 沈珏把她的头往下按了按,“外面冷,快回去。” “喵!”兰时努嘴叫。 出来陪陪你呀! 她傲娇地把头扭到一边,沈珏以为她想看雪景,也没再阻拦。 他从口袋里抽出空闲的那只手,刚被捂热的手背骤然迎上夹着小雪的寒风。 兰时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黑影压过来,一抬头,原来是沈珏伸手盖住了她的小脑袋,挡住飘来的雪,也挡住了呼呼的风。 她弱弱叫了一声,抬头拱了拱那只手,绵绵的蹭起来。 “傻猫。”沈珏笑道。 兰时心情好,难得不打算和他计较,只是贴贴蹭蹭。 冬天的天黑的很早,一人一猫路过长椅,发现上面都是积雪,雪化了还有许多水,显然没法再坐。 昨晚开了酒店的房,今天刚用剩下的积蓄交了住院和医药费,还加了餐,沈珏现在真的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他带着兰时找了个公交车站台坐下,这边的椅子上面有挡雨的檐,还是干的。 但风和雪越来越大,他低着头,把头埋进衣服里。 忍忍就好。 天气预报说,明天就停雪了…… 忍忍…… 被抱在怀里的小猫,忽然在袋子里不自觉打了个颤。 她似乎想当成无事发生,意外的很懂事。 沈珏心一疼,深呼吸了一下,立马抱着她起身。 “走。” 他靠近她,蹭了蹭她因为寒冷缩进脖子里的小脸。 “陪我去找个暖和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两只傲娇啦- 你们那里下雪了嘛? 我这里下了好大的雪,好冷哦…(抖) 第157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6 ◎他要更努力,让小时当公主◎ 话虽如此, 走在路上,沈珏时不时停下脚步,抿唇, 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路过连锁的快餐店,但都不是24小时营业,过不了多久就要关店。而且洋快餐的价格摆在那里,他从一年前就一次也没吃过。以前跟风喊的“穷鬼套餐”,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在遇见兰时的前几天,他才刷到有人说, 进店去不点东西, 也可以待很久。 但他厚着脸皮走进去, 坐了大概半小时就有店员过来询问。 打工的工资还没发, 可上个月的工资都是奶茶店老板好心预支给他的, 谁都不容易,他没勇气再问他要一次。 天彻底黑了, 越来越冷,行人都赶着路回家。三五成群,有穿的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提着35元一杯的热奶茶,有赶着去上补习班的吵闹的高中生们,也有和他一样看上去眼神空洞又迷茫的年轻人。 热闹喧嚣逐渐远去,从闹市走到僻静的市场。沈珏拿起手机,低头深呼吸一下, 看着社交软件上和店长的聊天框,感到一种无力的疲倦。 袋子里的小猫忽然钻出来, 软软的朝他“喵”了一声。 脱力感消失, 沈珏感到脚踩在雪面上的真实。 他的鼻头红红的,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放心, 我马上就带你去暖和的地方。” 兰时摇摇头,又点点头,沈珏看不懂,吸了吸鼻子,安心的笑了。 很累,但他还有只小猫要照顾。 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 总有一天,他要让它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小猫。 出乎他意料的,兰时的叫声越来越大,并且一直扬着脑袋,指向某个方向。 漫天白雪中,沈珏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在远处停着一排集装箱卡车。 有一辆的车门似乎没关好,从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 * “您……好?” 沈珏小心地敲了两下集装箱的门,缓缓推开,“打扰了。” 一打开门,看到里面的陈设,他人傻了。 一个长相和蔼的光头老爷爷裹的和球一样坐在木板凳上,正向他看来。 他的手放在膝盖前,居然在烤火,正是他们刚才在远处瞥见的红光——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电子烤火炉。 他的身后,有一张架子床,还有衣柜、书架、洗脸的盆子……集装箱的墙面上贴着一些便利贴,还有有些刮痕的上个世纪末歌星的海报,生活气息很浓。 像一个小家。 沈珏和他磕磕巴巴说明了来意,但说到自己流浪的情况,只用“家里出了点事”一笔带过。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您,能收留我们一晚吗?” 老爷爷盯着他手里的袋子,兰时忽然探出小脑袋,朝他挥了挥爪:“喵~” 沈珏察觉到老爷爷的眼神变得柔和,安下心来,从袋子里把兰时放出来,不留痕迹地把她推到火炉边。 “地方不够的话,我去外面住也行。” 他说,“这只小猫很乖的,不占地方,能不能在这儿待一晚……或者待几晚?” 兰时刚舒舒服服地在火光前趴下,喟叹一声,就听见他这番话,急的火都不烤了,跑过去抓着他的裤腿挠来挠去。 刚说完她乖的沈珏有些面红,拍了拍她小声说:“听话,别闹。” 老爷爷看着他俩的互动乐了一阵子,扔给沈珏一条围巾:“这么冷的天,你又没钱,能去哪住?就在这儿吧,你不嫌弃我老头子的话。” 沈珏当然不嫌弃,很感激地接过围巾道谢,老爷爷也打开了话匣。 “叫我老易就好。”他指了指沈珏已经戴上的围巾,“这围巾暖和吧?我老伴儿织的,可惜我现在见不到她了……” 沈珏无意窥探他人的私事,更不想提起他的伤心处,低低“嗯”了一声,就听老易一拍大腿:“哼,到现在我离家出走小半年了,她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我告诉你,女人都是这样,不管多少岁都喜欢年轻的帅哥,喜新厌旧!”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愤世嫉俗起来,“想当年我俩拍拖时,我也是那什么小奶狗一条!” 一条。 兰时嘴角一抽,有了画面感。 “结果她之前居然嫌弃我,广场舞都不和我跳,这也就算了,她居然去找那个传说中全小区最俊的小老头跳!” “你说她过不过分?” 沈珏把头埋进围巾里,憋笑:“……您就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 “不是,我有这么幼稚?” 老易挠了挠头,“是因为她回家后没哄我。” 一气之下他就带着丁点私房钱出走了,走的久了,更不好意思回去,一直拖到现在。 沈珏:“……” 兰时:“……” 这不是更幼稚了吗。 老易教育沈珏:“小沈啊,你可不要不把过来人的经验当儿戏啊!你就想想,要是你女朋友整天嫌弃你,还找别的小哥哥一起跳广场舞,还不解释也不哄你,你气不气?” 兰时:? 广场舞先不说,他到底是上哪儿学这么多新词语? 怎么总觉得从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头的嘴里说出“小哥哥”三个字那么怪呢?? 但她也好奇沈珏的回答。 沈珏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我没女朋友。” 老易面色古怪:“你长这么帅没女朋友?那就前女友?” 沈珏老老实实:“也没前女友。” 老易摘下毛线帽子,摸摸光头,干巴巴的:“额,那个,你们年轻人……” “你,有那个……男朋友?” 沈珏无奈:“没有,不是,您误会了,我就是单纯没兴趣恋爱。” 老易莫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重新戴上帽子,刚好看到兰时笑眯眯的脸,灵光一现:“那咱就说猫!” “要是你这只小猫不让你摸,天天凑到别的男的面前卖萌,你……” 他话还没说完,沈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那怎么行?! 不,小时不可能那样。 但他想到了之前摸它的那两个女生,它一丝反抗都没有,好像很欢迎她们…… 沈珏立马看向兰时,撇了撇嘴,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揉揉捏捏。 兰时无奈摇头,只能任由他的魔爪撸她的毛。 哎,仆人太黏人了怎么办?╮(=╯▽╰=)╭ 他这个仆人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她的爱太多了,占有欲太强! 小春:【还有没钱。】 小春:【还有蓝颜祸水,招蜂引蝶。】 小春:【还……】 兰时冲它来了一个猫猫拳。 不许你说我的小仆人! 自己的仆人,自己宠! 她黏黏糊糊的,沈珏的酸意一下子就没了,心里软乎乎的,只觉得心脏好像都成了她这只小猫的形状。 远处的角落忽然有什么东西耸动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兰时先发现不对劲,转头看过去。 只见棉布小被子被掀开,里面露出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脸。 兰时:!!! 接下来,又冒出第二只、第三只,分别是白色和黄色。 兰时如遭雷击,一直摸着她的沈珏也看过去,被兰时一巴掌呼到脸上。 “喵喵喵喵——!” 看什么看! 不许你看别的猫猫! 它们才没有我可爱! 沈珏握着她的小爪子,好像懂了,哼笑一声,抱在怀里哄了哄,果然不看了。 哟,小猫还知道吃醋。 这得多喜欢他,占有欲才这么强? 他心里美滋滋的。 兰时刚傲娇地哼了一声,就看见那三只臭不要脸的小猫跑过来,围着沈珏喵喵叫。 那只灰白相间的小猫还问她:“这是你仆人吗?长的很不错嘛!” 兰时瞪了它一眼:“那是!” 也不看是谁的眼光这么好? 还不是只有她小猫兰时的仆人才能长得这么好看? 老易笑呵呵地介绍:“灰白的那只叫老大,白的那只叫老二,黄的那只叫老三。都是我离家出走这些天捡来的,也算是缘分。” “我从小就喜欢养这些小动物,多可爱,结了婚就不行了,我老伴那个鬼德行,就看不来这些掉毛的……” 沈珏发现了,他就是个老年恋爱脑,三句话离不开老伴。 他以后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谈恋爱不如赚钱,养家,养猫猫。他这么想着,抱起兰时亲了一口。 兰时娇羞地低下头,伸出一只小爪子贴在他胸口上推了推,却软趴趴的,没用什么力气,猫老大吹胡子瞪眼:“绿茶!” 它有学有样去找老易抱抱,其余两个也跟着它一起扑过去,三只猫在他怀里打成一团。 兰时看了一眼沈珏。 沈珏心领神会,举手保证:“我只会有你一只猫猫。” “不会有别的猫。” “喵~” 嘻嘻,最喜欢沈珏啦。 那边的三只猫:…… 三只小脑袋不约而同看向老易。 老易:这是不是那些小年轻在网上说的拉踩? * 沈珏在架子床上和老易挤了一晚,兰时和几只小猫一起窝在火边。不知道从哪接来的电已经关了,她们借着一点余温入睡。 自从家里出事后,沈珏都浅眠,觉也少,还是遇到兰时后才勉强睡得安稳。今天依旧起了个大早,用老易不知从哪个酒店顺来的洗漱用品,走到市场里公用的水管那边去刷牙洗脸。 天还没亮,水管的水很冰,还有一根甚至已经挂起了冰柱。冰水扑在脸上,他完全清醒,用手抹了抹脸,轻手轻脚回到集装箱里叫兰时起床。 兰时睡的香香的,被他推了推也不理不睬,还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沈珏:“……” 不是说夜猫子夜猫子吗? 怎么就它这么贪睡? 不过,它和其他的小猫,确实不一样。很多时候他和它相处,就像和一个人相处一样。 沈珏不禁在脑海中勾勒它拟人的样子。这么娇气的小母猫,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过着花团锦簇的生活,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像个小公主……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 他得更努力才行。 得让小时当公主。 迷迷糊糊的兰时被他轻轻放进保温袋里提走,一路小心翼翼毫无察觉,直到再次睁眼,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人流量很大的地方。 周围吵吵的。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们挤在一起,在果蔬炒货、杂物玩意儿的摊子铺子前挑选东西、讨价还价,还有人直接吵起来。 沈珏正站在一个卖对联的小铺子前问空对联的价钱。 昨天从医生那里拿来的对联还折起来放在他的裤兜里,不知怎的,他没舍得扔。或许是因为上面的猫抓痕有点搞笑,或许是因为他们家一直乱乱的,有几年没见过对联的影子了。虽然他现在也没家。 但昨晚挤在那张小床上还没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医生的话。 “这是单位做活动发的,又不红不喜庆,上面还有医院的logo,要不你把这些拿走扔了吧,就当帮忙了。” 一年已经将近尾声,确实到了该买对联的时节。然而超市里的对联他见过,好看是好看,就是平平无奇,定价也偏高;不少人直接用单位发的,但也会有很多人像医生那样嫌弃不喜庆和logo。 这或许是个商机。 小摊的卖家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缩在黑色的皮衣里哆哆嗦嗦地抽烟。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俊美又干净的年轻人,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种纯净又澄澈的感觉。 卖家嘿嘿一笑:“看你是学生,这些没字的都打包给你,只收100!” 沈珏有些犹豫,抿了抿唇,又听卖家小声对他说了一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看你面善我才给这个价的”“你去别家问问,肯定我这里最便宜”……也没再说话了,伸手检查了一下眼前红纸的质量。 兰时狐疑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卖家,听见挂在店门口的鸟笼里传来一声清脆又嘲讽地奸笑:“哈哈,傻瓜人类!连讲价都不会,真以为他是好心卖给你的呀?” “就是看你干净体面才卖的更贵呢,比别人多出一倍不止!”!! 兰时立马瞪向那只五颜六色的小鸟,小鸟猛地抖了一下,感到了一股被天敌支配的恐惧。 “怎么,我,我说的是实话呀……” 它这下不敢笑话那个人类了,原来他有猫主子啊! 这猫还虎视眈眈瞪着它,它可不想被吃掉! 兰时朝它呲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爪子,小鸟吓得躲到鸟笼的角落瑟瑟发抖:“嘤!不信你去看那边桌上放着的那个灰皮本子,那是账本,上面记着进价的!” 她这才收回爪,抓了抓沈珏的袖子。 “怎么了?”他偏过头,看见她从袋子里蹿出去,踏着怒气冲冲的小猫步,又转眼飞跃到店里面的桌子上,叼来一个本子。 卖家刚抽完一根烟,打火机没有了,去隔壁的店借火,一回来就看到沈珏已经从猫嘴里接过他的账本看起来,面色不太好。 他被烟呛了一下,抢过账本:“你怎么偷人东西呢?” 沈珏挑了下眉:“你这里面写进价百幅32,收我100,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他在过来的路上用手机购物软件大概看了一下市价,一般是五幅一卖,一套十五到二十元不等,但那是质量很好的精品店。也有便宜的,价格比他这里低,但是不包邮,还要等很久,他等不起。 还是他听说这种市集里基本上都是批发价,才早早赶来买,结果还是这个价,他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 那卖家被他看的一阵心虚,他那只鸟也一直乱叫,最后没办法,夹着烟大手一挥:“行行行,50卖你,我也不计较你翻我账本的事了。不能再少,好歹给我赚点!” 沈珏给他转了账,想了想一会儿还要去奶茶店,就和卖家做了个交易,用保温袋换了免费的大塑料袋,然后提着两大包红纸往市场出口走。 兰时也想在雪地里走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贴的紧紧的。沈珏一边走一边顾着她,走得很慢。 “你怎么知道那个账本的事?”他好奇。 “喵喵!” 因为我聪明呀! 沈珏听不懂。他不懂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走到公交车站,车还没来,他放下红纸,把她抱到座椅上蹲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小时。” 兰时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忽然觉得心脏砰砰跳起来。 蓝颜祸水,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问小春:“我这辈子真的就只是猫了吗?” “为什么是猫啊,我也想和他说说话啊……” 她有点委屈。 小春操作了一番:【剧情里没说,你就是个炮灰,哪来那么多设定。就算有,知道的也只有你自己呀。】 兰时更憋屈了。 她打出生起就在流浪,漫无目的地走,根本没有特殊的记忆。 不会真的要当一辈子小猫吧…… 可小猫的寿命比起人类,实在是太短了。 如果她不在了,沈珏以后的事,她也看不到了。 她忽然想哭,耳朵耷拉下去。 沈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落,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 但等到了学校后,她就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沈珏今天是下午的班,现在还是早上,他提着袋子,把身心俱疲的她挂在脖子上走进一个空荡荡的活动室里。 这间教室是他找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在校研究生借的,那个人一直在学校的书法社团里,从听说沈珏写得一手好字后就一直劝他加入。 但沈珏一向不喜欢热闹扎堆,拒绝了他,不过还是帮他们某次活动救场写了一张墨宝,广受好评。 有这个交情在,那个同学很乐意把书法社的活动室借给沈珏。 他很快忙活起来。清空桌面、选好顺手的毛笔、准备墨汁和清水等等,然后挽起袖子,鹤立桌前调整姿势和手腕,笔走龙蛇。 兰时卧在桌子一旁的空处,静静看他写字。 他的字很漂亮,她如今看不太懂,只觉得那些黑黑的墨挥斥在红纸上,像是飘逸的风、流动的云,又像是好看的藤蔓。 她看着看着,不禁将视线移向写字的人。他看上去很沉浸也很沉静,专注在纸上笔下,好看,又有魅力。 沈珏却没有她想的那般专注。 明明是冬天,室内有供暖,但也不是很热。 察觉到旁边的注视,他莫名耳根烧灼起来。 以前一群人围着看他写字,都心如止水;如今被只小猫瞧了几眼,就紧张到想流汗了。 果然,还是他太久没写的缘故吧。 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写好的对联被他放到地上平铺,放不下了,就放到柜子上、桌子上,兰时很快失去了立足之地。沈珏笑了笑,把她放到他卫衣的兜帽里。 兰时就趴在他肩上呼呼大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她放下:“好了,我们去吃饭。” “喵!” 耶!吃饭饭咯! 兰时眉开眼笑,撒着欢蹬腿跑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低头一看,明白了什么叫喜极而泣。 她没注意有的纸上墨没干好,脚踩上去沾上墨水,又跑出去几步,踩的好几幅对联都印上她脏兮兮的墨爪。 沈珏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一下子跑出去,还跑到墨上,赶紧提起她擦着小脚,一边检查着那几张被她“糟蹋”过的对联。 红纸黑字的旁边多了不和谐的猫爪印,兰时也看到了,被他抓着命运的后颈,不由瑟瑟发抖,往后缩了缩。 “喵……” 沈珏,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对不起嘛。 沈珏擦干净她脚细缝里渗入的墨汁,突然发现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流泪猫猫头,失笑地拍了拍她:“想什么呢?” 他本来就没生气,浪费了一点点钱,那又怎么样? 他自己养的猫,自己宠着呗。 “我又不会凶你,怕什么?” 兰时欲哭无泪。 那她还不是担心他嘛,本来就只有那么丁点钱钱,好不容易买来的纸,她还糟践了好几张。 沈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爪印凌乱的对联,越看越觉得顺眼,还很可爱。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抱起她狠狠亲了几口,弄得还在伤感的兰时莫名其妙。 “多亏了你。” 沈珏抱着她回到桌边,倒出新的墨水,给她的小爪子蘸上,“我想到新的点子了!” 【📢作者有话说】 沈珏立flag中:不当恋爱脑 第158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7 ◎流浪汉的小猫,才不是流浪猫◎ 大集原本是老一辈的居民爱逛的地方, 不少农户也会千里迢迢来这边贩售。这两年在年轻人的群体里火了一把,多的是清闲的大学生跑来开眼界。 沈珏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学校附近的这个大集,这还是第一次来, 却是来摆摊。 兰时也是第一次来。沈珏借了奶茶店店长的三轮车,运着已经晾干的对联。她乖乖埋在装对联的袋子里取暖,观察着人来人往的大集。 路过一家卖炒货和肉干云云的小摊,她目光一亮,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可以流口水哦,小时。 仆人是个穷光蛋, 天还没亮就起来赶急叫卖讨生活, 她才不是不懂事的猫猫呢。 小春:【你就宠他叭。】 沈珏忽然把车停下来, 抱她到怀里摸了摸。又观察了一会儿, 找了一处看上去不错的空地, 摆开对联。 他的对联正红喜庆,字又漂亮, 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男女老少来看。当然,其中不乏来看他和猫猫的。 “诶!”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顾客眼尖,看到放在左边的那批对联上墨色的猫爪印,惊喜地说,“是猫猫定制款!” 她的声音吸引了更多人注意,沈珏和兰时相视而笑。 昨天的小插曲后,他们弄拙成巧, 他把她像之前踩雪堆时那样提起来放在对联前,兰时也很配合地把小爪子按下去, 让对联在喜庆之余, 多了可爱和俏皮。 受欢迎的程度比沈珏想的还要好,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火爆, 写了一百幅,到最后供不应求。 尤其是有猫猫爪印的那些,他开始怕有人不喜欢,就只按了一半。 后来大家都想要这一款,兰时耀武扬威地看了他一眼,一个个给按着。 看吧,大家都喜欢猫猫! 沈珏忍俊不禁,伸出手护着专心按爪的她,免得被蜂拥而至来围观或购买的人挤到。 那个女顾客看他一直神情淡漠,此刻却很温柔地呵护着猫猫,一颗少女心被击中,不由举起手机偷偷拍起来。 沈珏只顾着看兰时和数钱,没发现她的动作; 倒是兰时瞥到了,却只对着镜头眨了眨眼,没有打断。 一车对联很快卖完了,沈珏推车带着兰时往集市出口走,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总共也没花多少成本,一副对联卖18.8,100副…… 居然能净赚这么多! 虽然卖对联具有新鲜劲和时效性,再卖个两三次恐怕就饱和了。但起码他现在手握一点存款,不必再捉襟见肘。 最重要的是—— 他把兰时抱起来,走到刚刚她看见的那家小店门口,要了一袋子原味的小鱼干。 兰时:! 小鱼干!那可是小鱼干! 是她来的路上就馋津津偷看却装作毫不在意的小鱼干诶!! 沈珏,是不是发现了刚才她的小眼神啦? 她看向沈珏,他也正在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弯弯如月:“请你吃大餐。” “给猫吃的?还有不加盐的牛肉片和鸡胸肉干儿,要不要?”店主听见他的话后,笑眯眯地说,“三件收你88,凑个吉利。” 88! 怎么不去抢哇! 兰时立马想摇头,被沈珏按住:“都要。” 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地付完钱,接过三袋肉给兰时闻了闻。 兰时瞪了他一眼,可最终还是没能抵过香喷喷的诱惑,低头扒拉着袋子吃起来。 小鱼干和肉片都很香,但她心里因为他,更加愉悦。 嘻嘻。 他就宠她叭。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发现,沈珏这家伙,拥有全世界乍富的穷人的通病! 大手大脚、挥金如土、不把钱当钱!!! 她以为那三袋零食就是极限了,结果他后来又把三轮车停在一家进口超市门口锁好,不久后拎着一个袋子匆忙回来。 兰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有好几袋一看就很贵的猫粮,还有给她穿的小衣服! 她冲他恶狠狠地叫。 退货,快去退货! 你是赚了一两千,又不是赚了好多好多万! 沈珏置若罔闻,难得对她强硬,给她穿好粉色的小衣服,看着被打扮后漂漂亮亮的小猫满意的笑。 对着这样的笑,兰时没法再凶巴巴的了,但还是很生他的气。 钱啊!那都是他最需要的钱啊! 就不能对他自己也好一些吗? 她跳进三轮车的后座,赌气般背对着他。 沈珏收起笑,重新回到驾驶座,戴好头盔开动车子。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雪又开始下起来。 兰时看着她面前那些在沈珏后面的车,汽车的前窗上积雪微融,想也知道里面肯定很暖和;骑电动车的人都有保暖的大罩子,再不济,也带着手套。 她有点想回头看沈珏。可是不回头也知道,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给她买了小衣服,肯定去了卖衣服的区域。 可是都不知道给自己买只手套。 沈珏是全天下最傻的仆人。 傻仆人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飘来。 “小时。”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流浪猫了。” 沈珏把僵硬的通红双手放到嘴边,白雾的热气让皮肤冰冷的刺痛感稍微缓解。 他算是流浪汉吧,但流浪汉的小猫,不是流浪猫。 红灯停,绿灯行。 三轮车嗡嗡发动,颠颠簸簸地往前驶去。 白雪下的车流中,兰时把头埋进身旁的杂物堆里,藏起湿润的泪眼。 * 沈珏赚了钱,给兰时买了一堆东西,难得还记得犒劳一下自己。 他的犒劳很简朴——中午把车还回去后,去最贵的食堂最贵的那层吃饭。 不过,他一出电梯就有点后悔,抿唇转了一圈,差点下楼去便宜的那层,被兰时叫着抗议阻止。 他拧紧眉头,最终去点了这层最便宜的饭,也要18块钱。 ……一副对联呢。 沈·抠门·珏心如刀割。 可能是因为天冷,又赶上期末周,这个点食堂里的人并不多。沈珏耷拉着脑袋,带着猫找了一处周围没什么人的座位一起吃午饭。 吃着吃着,又一次听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熟悉声音。 “哟!” 张垚端着一盘饭路过,“这毕业了怎么还来吃学校食堂啊!哦,我想起来了,有人在学校里打工呢!” 沈珏慢条斯理吃着饭,丝毫没有被他影响。 他很久没吃到一顿像样的肉了,以往食堂里平平无奇的菜色此刻很香,懒得和这种小人计较。 张垚忽然嗤笑道:“哦对了,看在你是我学长的份上,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拿到青檬的offer了!” 他忽而激动起来,眉飞色舞地畅想未来,一边观察着沈珏的神色,“我可不像某些人,实习期都过了还能被裁掉,那主管可喜欢我了!” “哎,青檬可是业内的金字招牌,到时候年薪百万也不是梦……” 沈珏目光毫无波动,并不理睬,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 “装什么!” 张垚一拳打在棉花上,转眼看见他面前穿着粉衣服的小猫,目光惊艳后染上几分嫉妒,“这不上次那只猫吗?你都这样了,还养着呢?你养得起吗你?” 他朝兰时招招手:“过来,小猫,他就是个穷光蛋,哥哥有钱。” “跟哥哥走……” 兰时看都不看他一眼。沈珏重重放下筷子,字正腔圆:“滚。” 他的语气和表情依然沉静,张垚却莫名一阵冷意,又觉得丢了面子,只好阴阳怪气地走了。 兰时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心里盘算着继续摔他几跤。 最好把他牙齿磕掉,再也不好意思张口说话! 沈珏重新拿起筷子,看见兰时目光所及的方向,眼神暗了暗,正要说些什么拉回她的注意力,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喵喵的叫声。 兰时率先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那只肥猫! “喵~” 肥猫冲她阴险一笑。 还记得我对你承诺的事吗? 兰时眼睛一亮。 肥猫回头,叼起什么灰扑扑的东西,以一种与体重截然相反的敏捷跑向张垚的方向,把那东西往他面前的盘子里一丢。 紧接着,刚拿好筷子往下夹肉吃的张垚爆发出一声尖叫:“我x!” “死老鼠!!!” 他骤然起身,不小心掀翻饭盘,死老鼠掉到他刚用实习工资买的限量球鞋上,连带着一盘带着酱汁的肉和饭菜。 “我***死猫!!” 张垚浑身脏污凌乱,看上去狼狈中带着恶心,指着罪魁祸首的肥猫咆哮如雷,“给老子过来,老子打死你!!!” 肥猫是学校里有名的吉祥物,平时乖巧的不得了,此刻唯唯诺诺缩在角落,软软地叫。 再配上张垚怒气冲冲就要找东西来打它的动作,简直楚楚可怜。 食堂里也不乏喂过撸过它的学生,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比张垚高壮,当即就站出来阻拦住他:“它只是一只猫呀,它知道什么!” 周围同学也上来拉他:“就是就是,说不定猫猫是在表达友好呢。” “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打死它,这是虐待!” “就算是故意这样对你,可肥肥它一直很乖的,才不会无缘无故干坏事呢,是不是你对它做了什么呀?” “就是就是,看你这样子,不会之前就欺负过它吧?”…… 兰时边啃小鱼干边围观全程,小脸坏笑着,身子笑得前仰后合,尾巴都透露着愉悦。 让你欺负猫猫的仆人! 活该! 肥猫被一群人护着功成身退,张垚百口莫辩,恶狠狠地带着一身脏衣服脏鞋走了。人群中,只有沈珏面色有些过于平静。 他想到兰时上次和那只肥猫挤在一起的画面,戳了戳她笑到颤抖的身子:“你让它干的?” 兰时回过头,一脸乖巧:“喵?” 装傻.jpg 沈珏若有所思。 一直到他吃完饭回到奶茶店打工,还沉浸在思绪中。 但他藏得很好,兰时对此毫无察觉。 她听到门外肥猫隐隐约约的呼唤声,瞅了一眼专心做奶茶的沈珏,悄悄溜走,也没注意到她刚一动身,他就瞥来的眼神。 但沈珏没阻拦她。 门外。 兰时听完肥猫的话,久久回不过神。 肥猫揪了揪她的胡须:“喵!” 她这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又期待的光:“喵——”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她真的有机会变成人?!! 【📢作者有话说】 才想起来收藏300要加更了,哈哈(扶额) 明/后加更- 另外提前和大家说一下哦,收藏过了倒v线,但是编辑说有效收藏没到。 我想下周一v,不知道到时候够不够,55 倒v太多,应该确定不会开防那个盗了,不然总觉得对一直追过来的大家有点不好… 谢谢一直陪着我,陪着小时他们 hh干嘛突然有点煽情!路过的贴一个! 第159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8 ◎年年有鱼◎ 肥猫对她说, 上次见面时就觉得她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却又不像是哪种香皂或者沐浴露的味道,反而让它感到有些熟悉。 “我后来才想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还是一只骨瘦如柴的小瘦猫的时候……” 兰时:哦,那看来真的是挺久的。 肥猫瞪了她一眼,抖了抖毛茸茸的身子,肥肉一颤一颤。 ……在那时,它遇到了一只奇怪的黑猫, 被它教了很多人类社会的知识。相熟后的某天, 眼睁睁看见那只猫居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同时它才听对方解释说, 有的小动物并不只是小动物, 像她这样的, 身上流传着妖族的血脉,可以在某个时期后自由变换形态。 凡妖族都和她一样, 身上有这种香香的好闻气味,人类或许闻不出来,但嗅觉灵敏的猫猫狗狗可以。 而且据说妖族的自愈能力很好,受伤的话,只要没深度伤到内脏,不出半小时就能完全愈合。 兰时回想起刚觉醒时死里逃生的那个时候,沈珏检查她的脚, 发现一点事也没有。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确实是她身为妖族的佐证。 原来, 她居然是一只猫猫妖吗! 但当她问起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后, 肥猫支支吾吾的, 说记不大清了。 兰时也不恼,总归是个好消息! 她分了它一点小鱼干,精神百倍地回到店里,很好心情的往沈珏身边凑。 沈珏,沈珏,我可以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啦~ 她忽然变得这么开心,沈珏的目光却有些黯然。 也不知道她刚才去了哪、做了什么事才这么高兴。 他没做声,转身拿来一个小盒子,捣鼓半天后端给她热乎乎的舒化奶。 兰时心情大好地舔着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只觉得这奶似乎都比往常更好喝了! “喜欢?那就好。” 沈珏这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刚给你买的新的奶粉,进口的,果然比免费的更合你的胃口。” 兰时收回小舌头,上面残余的奶忽然烫嘴起来。 ……他真的还有钱吗?! 败家啊!!! * 买都买了,她还是喝光了奶,沈珏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他把她哄睡着后,店长进来了,和他一起做奶茶,时不时偷个懒刷会儿手机。 忽然,他看了看沈珏和他的猫,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这是不是你们?” 沈珏定睛一看,才发现早上他们在大集里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了。高颜值的一人一猫温馨相处,对眼睛十分友好。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那只举爪按下的小猫,还有她最后朝镜头娇娇看去那一眼,喜欢和自豪全写在脸上,傻傻的笑起来。 小时,真可爱。 店长第一回见他这么开心的样子,还以为他看见了这条视频的数据:“讲真的,你要不然带着你的小猫拍视频当网红算了,现在好多人都这么干,能赚不少钱呢!” 沈珏这才看见下面的点赞和评论数,瞳孔微缩:“这……” 这也太多了! 如果他能抓住这个机遇,起码能小火一把。 他敛眸,店长拍了拍他的肩:“我挺欣赏你的,小沈。总之你记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而且网红经济那么好,肯定能给你们赚笔大的!” “谢谢您,我会考虑。”沈珏应下,话锋一转,“其实说起这个,我也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店里的奶茶更受欢迎。” 店长显然来了兴趣,沈珏于是取出一个空白的杯套,又拿出早上摆摊时剩下的笔墨在上面写字作画,不一会儿,一个古韵十足的优雅杯套就出现在店长眼前。 兰时被他兴奋称赞沈珏的声音吵醒,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后,伸出小爪子去按了一下,把杯套变成了中国风的猫猫定制款。 然后这一个下午,慕名而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短短几个小时的营业额能赶上之前几天。 店长喜出望外,给沈珏发了好大一笔奖金,并说要把这件事告诉总部那边。 沈珏收好奖金,先去医院看了母亲,买了些水果,看着她和兰时一起吃;又买了更暖和的床上几件套,搬回集装箱里和老易一起用。 等把一切收拾好,天又黑了下来。 兰时觉得她得好好休养生息,以迎接不知何时会来的变人时期,早早围着电炉睡了。 沈珏看着她被火光照耀的白毛,想起店长下午的提议。 和它一起当网红赚钱吗? 他搜了一下那些很火的宠物博主,自带滤镜,看谁都没他家的小时可爱。但即便如此,博主们也能赚到不少,更别说他的专业就和传媒相关。 但…… 他知道小时是只聪明的小猫,而且过于聪明。从第一次见它,发现它能听懂人话,到后来它体谅他、帮他砍价、帮他卖对联、帮他收拾张垚…… 它有自己的秘密,绝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吧。 如果被暴露在聚光灯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没法确保不会有人因此对它产生怀疑甚至掠夺欲、恶意。 而现在的他,没有能力护住她。 电烤炉的红光安静地落在沈珏的侧脸,照出少年面上的坚决。 老易刚洗漱完回来,见他一动不动看着猫,也看过去,突然疑惑道:“怪了,你这只猫是暹罗吧?怎么不黑呢?” 沈珏也发现了,他刚捡回它的时候就查过品种,应该是暹罗没错。 但暹罗猫会随着温度降低毛色变黑,这么冷的冬天,它却还是白白的,面中和耳朵边染的浅棕色也没有加深。 他又想到她身上神秘的地方,含糊道:“可能是什么特殊的品种?” 老易也没纠结这点,点点头,又问:“那你给它绝育了吗?” 沈珏这才一愣。 “你不绝育,它以后发情了,会很痛苦的。” 沈珏赶紧胡乱点头,掏出手机查绝育的相关知识。 越看,他的眉皱得越紧。 与此同时。 视频的热度还在不断走高,已经成为某个短视频平台的热搜第一。网友们看这对帅哥和猫猫的组合,越看越喜欢,恨不得从屏幕里钻过去摸一摸! 【好帅的男生!好可爱的猫猫!!】 【而且猫猫好乖呀,不像我家那位,每次只有在喂它东西吃的时候才勉强有点好脸色,哼!】 【呜呜呜这是哪?明天还出摊吗?我也想看帅哥猫猫(划掉)我也想□□联!】 【啊啊啊!这是沈学长吧,这一定是沈学长吧!!!我们学校的校草啊!!!】 【还真是!他之前在学校都是冷着一张脸,现在在猫猫面前这么温柔,我都没认出来!!】 【我见过这个小哥哥!之前我在某快餐店打工,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没点东西,鼓起勇气上去搭讪,结果他走掉了……超级高冷的,哭。】 【看来再高冷的人都会被猫猫融化,呜呜,太可爱了,猫猫拯救世界……】 兰时对此一无所知。 但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剧情里,男主和女主后来携手共创了一个动物保护组织,专门负责救助流浪的小动物们,或者解救那些被虐待的动物。 前者的其中,有三只小猫,一只灰白相间,一只白色,一只黄色。 那不就和她旁边这三只小猫对上了吗? 可剧情里说,它们之所以流离失所,是因为之前的主人失足摔死…… 她猛地转头寻找着老易的身影。可床上空空荡荡。 “喵?” “喵!!” 兰时慌乱地四处张望,沈珏从集装箱的门外探头进来:“怎么了?” 冬日的白光和雾气随他一起涌入箱内,兰时着急地朝门口奔去,直到看到他旁边安然无恙还满面红润的老易,松了口气。 老易看上去甚至有些过分高兴,兰时歪歪脑袋,被沈珏抱起来。 “睡醒看见我不在,害怕了?” 他挑眉,心情大好。 兰时白了他一眼。 好自恋的男人! 她忽然被他抱着退后几步,再抬头,看见箱门口整整齐齐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沈珏新年财富旺 下联:猫咪小时可爱多 横批:年年有鱼 这三排字是之前沈珏偷偷写的,藏着没告诉兰时,抱她按爪时,也把这副对联掩在其他对联下面,她丝毫没发觉。 中间的“福”是倒过来贴的,他早上起来教老易写的楷书。 “喵!!” 兰时兴奋地叫着,转身扑到沈珏的胸前,抬头往他脸上蹭了蹭。 年年有鱼! 她宣布,沈珏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仆人!! * 店长果然如他所言和总部联系,那边立马意动,要了号码与沈珏联系,邀请他一起合作,开发新系列的国风猫咪杯套。 沈珏欣然同意,唯一的要求是他的猫咪怕生,只按爪,不露脸。 总部那边想借东风,一开始没同意;沈珏前去面谈,他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言谈举止无比沉稳,小小年纪就思维成熟、条理清晰,后生可畏,于是最后也同意了,还生出了要投资他这个人的想法。 奶茶店虽然不是全国连锁的大品牌,但在当地十分有名气。一赶着热度推出这一新系列就广受好评,来购买的人大都年轻,要不就是资深的猫奴,甚至还有冲着沈珏的字来的书法爱好者。 总之,效果好得不得了,沈珏也因此真正意义上大赚一笔。 再加上他又摆了两天摊卖对联后,他凑齐了钱,去了一趟青檬,把现金交给前台并说明了来意:这是还给胡菲菲的钱,他,不欠她什么。 还完钱出来,沈珏又仿佛回到了原点,但他的心从未这样轻松。 他这趟出去没带兰时。等到他回来,看到她贴着那三只老易的小猫,顿时皱起眉。 这臭猫。 之前还吃他和那三只的醋,看都不让他看一眼,自己贴起来倒是毫无顾忌。 双标! 他冷哼一声,不爽地伸出手把她抱走。 兰时这两天本就因为回忆起剧情不安,只想守着它们三个和老易,这下被突然抱起来,吓了一跳,警觉地回头。 不明真相的沈珏注意到她不善的神情,心里窝火又委屈,故作轻松地挑眉:“小没良心的,嫌弃我?” “是谁给你买好吃的?是谁在外面跑来跑去还惦记着你?” 之前的小鱼干她很快吃完了,他刚回来的路上,又买了更大的一袋,“现在抱都不给抱……” 兰时抢过小鱼干,从他手里跳出去,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沈珏闷笑一声,手心无意识一握,上面还停留着她毛毛的触感。 现在,空空的。 【📢作者有话说】 兰时变人倒计时 第160章 流浪猫x流浪汉 09 ◎只要能和小时在一起◎ 青檬集团, 总裁办公室。 程青接过闻束递来的企划,仔细浏览起来。 “什么意思?” “关于之前你和池川商量的那个动物保护组织,我希望由我来负责。” 闻束说, “不是很快就要官宣青檬买下所有他的版权了么?到时候同步推行增加声量,我身为副总亲自负责组织的运行,对公司也有好处。” 程青挑眉,忽然想到什么,笑着说:“可以啊,我正愁没空呢, 是你我就放心了。” 她想起有次和几个高层去闻束家里聚会, 在他书房里意外发现很多可爱小动物的照片的事。 那时她还大吃一惊, 没想到冰山一样的矜贵下属, 居然有一颗热爱萌萌动物的心。 闻束唇角轻轻上扬。 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总秘敲响,一身黑西装的女子面色有些尴尬地进来汇报:“程总, 刚才有一个男生来前台,说要转交这些东西给胡菲菲小姐……” “给她?那送到公司来干嘛。” 程青疑惑地看向总秘手里的箱子,走上前打开,入目是一沓沓被捆得整整齐齐的纸钞。 她眉毛倏尔紧皱,总秘看了一眼闻束,得到同意后把沈珏对前台简单叙述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汇报了她私下去调查的结果。 “总之, 胡菲菲小姐之前就用职权把沈先生辞退了,这种事没人会汇报上来,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程青深呼吸一口气, 压住心中的怒火, 让总秘先出去。 总秘犹豫了一下, 最后说:“虽然前台说沈先生态度很礼貌,不像是怀恨在心的样子……但我想我们或许需要联系一下他,确认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心怀芥蒂。” “毕竟经我了解,沈先生现在在互联网上很火。” 程青更郁闷了,问她:“怎么说?” 总秘于是给她看了那个沈珏和兰时一起卖对联的视频,过了这么久,热度却只增不减。 还有星探联系不上他本人,也找不到住址,所以直接在评论区里喊话抛出橄榄枝。 闻束也淡淡瞥来一眼,只一眼,就激动地抢过手机。 程青和他相处多年,鲜少见他这样:“认识?” “这只猫。” 闻束眼中迸发出与冷峻面容不相符的热光,“我见过,还有这个男生。” 他忽然说:“这不是他的猫。之前我在公司楼下遇到过这只小猫,它毛色漂亮、品种优越,又受了伤,我猜测是哪家猫走丢了。而且看外观,它的主人很爱它。” “不过,在我想要去帮助它的时候,这个男生阻拦了我,没想到后来他自己抱走了。” 他垂下眸,滑了滑评论区,把其中一条热评展开给她看,“我经常想起这只猫,担心它不被好好照顾,也担心它真正的主人会记挂。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带着这只小猫一起去这样的环境中赚钱。” 评论区的文字映入程青眼中。 【这猫也太漂亮了吧!看它的品种和样子都是顶级的,作为多年养猫的资深猫奴,我想说,这男的还要出来摆摊赚钱,猫真的是他的么?】 【弱弱说一句,该不是偷的吧……】 【会不会是小猫走丢,被他捡到了?有没有主人来认领?】 【说不定出生就被遗弃了呢,你们别瞎猜!猫猫和卖家哥哥看上去关系很好!】 她关掉评论区:“那你打算?” 闻束拿过动保组织的企划书,静思片刻:“就当是这个组织的第一个课题,我亲自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无论如何,必须确保它的生活环境,还有归属问题。” * 网上的那些话,沈珏也看到了。 他收起手机,走到集装箱所在的市集门口等电话。 不一会儿,快递员在门口停车,签收后给了他一个大麻袋。 这阵子赚来的钱,还完债款、交完新一轮的住院费,剩下的钱他算完后拿出一部分可供挥霍的,全用来给小时在网上买礼物。 他总是听说,生活需要仪式感,送些礼物会促进关系。以前他不以为意,现在,他想,如果可以用这个方法留住它,那他可以天天都给它买礼物。 谁知道它突然出现,会不会突然离开? 还有网上说的那种可能性,它会有主人吗?会更喜欢原来的主人吗? 一想到还有别人会和他一样了解这个神秘的它,一样守护着它的秘密,他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沈珏把这归咎于对宠物的占有欲。 但其实,他也知道,他并不把它当宠物。 他们早已超越朋友。 小时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患得患失地想着,拖着一麻袋纸盒子回到车前,却发现门开着。 老易出去捡瓶子了,他以为是他回来了,边推门边唤了一声,却发现不是。 箱内静悄悄的,火开到最小档,旁边依偎着三只小猫。 比起他出门前,少了一只。 他的那只。 * 他们在的集市很偏僻,只有门口稀稀拉拉开着一个小花市和几家卖鸡血石的店,其余的地方都荒着。 偶尔也会有流浪的猫猫狗狗路过,在这里短暂歇脚。 闻束带着调查好的资料和几个下属走到集市口的马路上,检查周边环境,面色沉沉,身上整洁优雅的西装也与这片区域格格不入。 兰时听到小春的汇报后,悄悄溜出来躲在角落观察他。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仅是因为他看上去凶凶的。 沈珏也日常冷着一张脸,但她就觉得很可爱。 小春:【你就是双标好伐。】 兰时:…… 这是猫猫的第六感啦!!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闻束和下属带着白手套,小心又温和地抱起一只受了伤的流浪狗放入铺着软毯的推车中,难得怀疑起她的直觉来。 难道她真的错怪这家伙了? 她沉浸在思绪中,没发现身后有个身影已然注视着她,沉吟良久。 待闻束他们转了一圈,看样子打算走了,兰时才回过头。 “喵呜!!” 沈珏!! 吓死猫猫啦!你来了多久了,怎么都不说话的?! 炸毛的某猫恼羞成怒戳着沈珏的鞋,对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有来有回的逗她,而是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转身就走。 她抬起头,发现他面色冷漠到略显黑沉,一双墨瞳满是阴云。 看起来心情差极了。 兰时不明所以,察觉到远处有道如有实质的注视。 她背后发冷,回头望去,又很快被沈珏掰回脑袋。 “喵喵!”她抗议着,却忽然看出那双眼睛里的怒火,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喵?” 怒火? 委屈? 沈珏脚步匆匆地抱她回车里,三只小猫还在睡着。 他把火调大了一点,暖着兰时刚才在外面冻冷的毛毛,然后转身去翻那个麻袋。 他看样子是在生她的气,但不告诉她在气什么。 她又问不了他,小脑袋想冒烟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机智的小猫打算采用最原始的办法。 兰时两只小手往前一揣,揪着他的裤脚拦住转身的动作。 沈珏面无表情回眸,静静看过去。 “喵呜~” 只见她肚皮向上躺在地上,歪着头软乎乎的叫,边撒娇叫着,边用水汪汪的蓝色大眼朝他抛媚眼。 两只染着漂亮棕色的前爪伸出来,和被他养得肉多了些的身子一起扭捏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时不时动一动:“喵,喵~” 摸一摸我呀~沈珏。 沈珏眼皮一跳,抿着唇转身,努力控制他躁动的手。 兰时:嘤! 出大事了!!撒娇都不管用了! 不过她是一只有毅力的小猫。沈珏转向不看她,她就跳到他身前去,边喵喵喵边摆姿势,他一转身她就立即跟上,在地上又蹭又滚。 终于,沈珏受不了了。 他放下手里拆到一半的纸盒,用毛巾擦了擦手,蹲下去□□了撸她。 “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摸了呢。” “还以为你很喜欢刚才看的那些人呢。” 语气酸溜溜的。 兰时如愿以偿地眯眼笑。 原来傻仆人是在吃醋呀~ 她舔了舔他的手,愉快的不得了。沈珏本来也不是在生她的气,轻叹一声后把她抱到腿上,继续刚才的动作。 兰时好奇的看向他手下的纸盒,第一个盒子拆开,是一个小猫猫的摆件。 “喵!” 为什么这个猫猫,有点像她?! “这个猫和你是一个品种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小豆泥。”沈珏说,“买回来陪你玩。” 兰时托起小小的新朋友,嗅了嗅,一股难闻的橡胶味。 但做工很好看!毕竟像她,就等于有了她几分可爱! 小春:【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啊不猫!】 兰时稀罕的玩着小豆泥,才不理它。沈珏欣慰地欣赏了她的憨态一会儿,又开始拆新的。 他一口气把剩下的都拆了,兰时一回头,才发现她多了一排新衣服! “试试。” 沈珏眼睛亮亮的把一个印着猫爪印的小围巾系在她脸下,又给她戴上一顶贝雷帽。 之前的粉色针织也被换下,换成了小羊羔毛的衣服。一套换完,他又换上新的一套,短短十分钟,兰时光脑袋上就套了一堆东西:鲷鱼烧头套、小豆泥耳罩、新年老虎帽子…… 最后,兰时从一开始的新鲜欢快变到忍无可忍,顶着老虎帽子跳下他的怀抱,朝他嗷嗷叫着。 大手大脚!还有,你自己的呢!! 沈珏只管笑。 素日里寡冷的眉眼弯起,像是盈满了春潮,在静谧的火光里,像是新雪初霁,消融出美好的生机。 他笑着笑着,神色郑重起来。 “你看,小时,我能赚到钱,能给你买小礼物和小衣服的。” “现在会,以后也会。”他一瞬不移地盯着她,“会好好照顾你。” 兰时心中触动,忘记叫出声来回应他。沈珏低下头,没再和她对视。 “……所以,你不要和别人走。” 他的声音忽然很低,都不知道是把话说出口了还是默念于心,“好不好?” 低到兰时听不到。 她只是和其余最普通的小猫一样,在他再次抬眼时,歪歪头不解地看他。 沈珏忽然想问问她从前有没有主人,像网上说的那样。 她这么聪明,肯定能懂他的意思。 但他很自私的不敢向她索求那个答案。 就像这样一直在他身边好不好?有秘密也没关系,娇气淘气也没关系。 只要小时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很喜欢小豆泥呀~超级萌(>﹏<) 160-170 第161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0 ◎猫归原主?◎ 兰时发现, 她的仆人最近越来越黏她了! 起初是从送礼那天下午开始,她吃个饭他要喂,她饭后消食散步他要跟着, 就连睡觉,他也会在老易和猫猫们都睡着后,悄悄地抱她入怀里睡。 又起个大早,装作若无其事的清理好床上的毛,放她下去。 他盯着她看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盯的兰时都有些发毛。 #急, 仆人是个黏人精怎么办?! 她故意愁眉不展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三只室友小猫。 猫老大看着正在沈珏怀里乖乖窝着, 还蹭来蹭去的兰时, 白眼一翻:“这就是人类口中的凡尔赛?” “你这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喵!” 兰时高傲地哼了一声, 转过头去接着和自家仆人你侬我侬。 她的小爪子最近越发大胆, 以前只是轻轻挠他,现在直接在他身上贴来贴去。 这一贴, 贴到一个好东西。 兰时:!!! 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看着爪子贴上的位置,觉得手感硬硬的,很舒服,又试探着按了一下。 爪下的躯体一颤。 沈珏立马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移远,脸上红红的:“别闹。” 他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罢了,一只小猫,她懂什么? …… 真的不懂吗? 思及她之前的聪明表现, 他狐疑地看向她。 兰时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蓝色玻璃球般的瞳孔和最纯洁的湖水一样, 清澈见底, 一览无余。 沈珏于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心虚地扇动睫毛。 兰时突然坏笑, 伸出小爪子往那块地方又戳了一下,然后继续眨眼,歪头疑问。 “……”沈珏无语。 这只色猫! 他莫名懂了她的意思,睨了一眼后故作平静地说:“八块。” 喵! 兰时一下子兴奋起来,又想去摸,被沈珏义正词严地制止。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是不是……” 兰时看着他突然红起来的脸,和脸上那磕磕巴巴欲言又止的嘴,面露不解。 沈珏:“你是不是该去做绝育了?” 兰时:? 兰时:“喵喵喵??!!!” 惨叫一声后,她大发雷霆地重重蹬了他一下,从他膝上跳下去,背过身不理他,深表抗议!! 她可是要变成人的!! 绝育做了,她、她变人后少了器官怎么行!? 兰时狂叫不止,越叫心里越窝火,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 沈珏本想和她好好讲一下绝育的利害,但看她这样子,也只好慢慢哄着,暂且搁置。 “别叫了,小时,不做了好不好?”他挂断手机里陌生号码的来电,优先顺她的毛。 兰时接着哭嚎:“喵!” 猫老大也跟着劝:“行了,别哭了,不是都说不做了吗?” 兰时委屈:“喵喵!!!” 她刚喊太欢了,现在停不下来噜…… 猫老大:……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 好不容易哄好兰时,看着她安静温顺的睡颜,沈珏这才回拨电话,往门外走去。 兰时其实是在装睡。 她听见沈珏在外面发动那辆小破三轮的声音响起又趋于平稳,待轮胎声远去后,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问猫老大:那两只猫呢?! 猫老大见怪不怪。它们从小生活在这片区域,平时出去遛个弯再正常不过了,到了饭点必乖乖回家。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只新来的小猫最近对它们这么关注? 它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你不会真的发那个情了吧? 兰时猫脸一红:…… 人家明明在担心你们好不好! 她想起原剧情,不存在的眉毛处皱起来,忧心忡忡。 令她松一口气的是,没过多久老二和老三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外边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是上次那个穿西装的大帅哥!后面跟着的有男有女,穿的也挺整齐。” “会不会是什么大领导过来走访呀?” 兰时眼睛放大,不一会儿就听见小春说:【是闻束他们那个动保组织,最近在这一片捡流浪的小动物。】 她点头,正想说什么,忽然朝猫老二看去:“你刚才说,''''上次那个''''?” 猫老二和猫老三对视一眼,眼睛里皆是仰慕的光。 它们还主动提出带兰时和老大去看看,兰时想去一探究竟,就答应了。 四只小猫潜在草丛里悄无声息地行进,不一会儿就靠近了那群人。 老二对兰时介绍:“就前两天,你和你仆人出去了,我们三只来这边玩,我窜到树上去,不小心被树枝卡住,叫了几声,那个西装帅哥就走过来把我抱下去。” 兰时警觉道:“然后呢?” 老二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挠挠耳朵:“嘻嘻,然后我被他检查过没有受伤后,冷酷无情地训了一顿,说我下次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啦……” “哦哦。”兰时点头,“再然后呢?” “再然后?”老二一头雾水,“然后就没有了呀,我回来了,还偷吃了你仆人给你买的小鱼……” 老大和老三猛地各伸出一只爪子捂住它的嘴,兰时差点要过去和它打一架,想起正事,才忍住了。 她又看了眼闻束,还是有点异样的感觉:“可是,你们就不觉得他身上有股怪怪的、臭臭的味道吗?” 老大老三直摇头,老二掀开嘴上的爪子,想起什么后喵呜一声:“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 “是吧是吧!” “是呀是呀!”老二点头如捣蒜。 兰时正要和它分析剧情中它们和老易可能存在的危险,忽然听见它又开口:“就是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呀!” 嗯哼? “我被老易捡回来的时候腿瘸了,那时他带我去一个宠物医院,我闻了好久那种臭味,超有印象!” 老二说,“那个男人身上也有一样的味道,臭臭的,但他们说爱干净的人类就会用这种臭水消毒!” 诶……! 原来是这样吗?!! 兰时如遭雷击,忽然想起剧情里确实有闻束洁癖的设定。 她脑子乱乱的,与此同时,耳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脑海中忽然闪过它们仨被当成流浪猫救走的剧情,就发生在这个时间点附近。可老易还好好的,它们才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猫呢! 也顾不上管三七二十一,兰时立马推着三只小猫走远。 它们不配合,兰时忍无可忍:“谁先跑回车里去,我给谁吃两小袋小鱼干!剩下的只能吃一袋!” 三只猫“咻”的一声,消失在她眼前。 兰时:…… 她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闻束那张放大版的冷峻面庞。 “喵!!!” 兰时吓得后退两步,险些没摔倒,还是他伸手把她扶住。 他蹲在地上,还是那样面色冷冷地看她:“我长的,很可怕?” “的确,很多人见我的第一眼都说我看上去很凶,如果吓到你,我向你道歉。”他忽然垂下睫毛,似乎有些落寞。 兰时下意识想摇头,又想起沈珏的话,当作听不懂的样子歪歪脑袋,准备溜走。 闻束却忽然站起身,抬脚挡住她。 “不欢迎我没关系。” “但,这位先生呢?” 他侧过身,露出后面的人影。 兰时心跳莫名加速。 * 沈珏现在有了点门路,合作不断提上日程,自己更是有规划,不算太缺钱。但平常空闲的时候,还是偶尔会去帮奶茶店店长的忙。 今天他开着店长的小三轮,就是去帮忙进货的。 但进完货后,他打了声招呼,继续开着三轮车往某条街道驶去。 小三轮前几天被店长家的熊孩子拿东西砸过,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上面放着些旧纸箱和废弃的铁质用品,还有一两个暗色的麻袋。 沈珏开着它在一家装潢精美的店门口停下,确认过和手机里的地址一致后,迈开腿走进去。 这是一家实惠又广受好评的宠物定制蛋糕店,他取来几天前就定好的蛋糕,看着成品上画着的小豆泥和“新年快乐”浅笑。 是了,今天是12月31日,是他们即将一起跨过的第一个新年。 确认过成品后,他付完全款,小心翼翼捧着蛋糕和蜡烛餐具,又取来几个泡沫板将其固定在三轮车的后座上。 开车回去的路上,趁着红灯,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灰黑破旧的三轮车后座,只有这个唯一被保护的好好的蛋糕盒子是一点亮色,透明的四方盒子外还有粉色的丝带,最顶端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都能想象到某只猫猫伸爪去拆蝴蝶结的样子。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沈珏看了一眼还早的红灯秒数,拿起来接通。 “……你说什么?!” 他抓住把手的那只手猛地攥紧,“谁要带她走?!!” 那边的老易又说了几句,沈珏匆忙挂断,把手机扔进兜里,险些想闯红灯,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绿灯一亮,他早已蓄势待发,一下子冲出去。 一旁道上的某辆车降下车窗,池川正在后排码字,望之叹道:“现在的小年轻,疯了啊……” * 这边。 对于面前这个自称她主人的男子,兰时只想说…… 不是。 大哥,你谁啊?! 你不要过来啊!! 男子个子挺矮,留着卷发,和她自我介绍:“宝宝,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爸爸在视频里看到你,才发现你被这个男的带到这种地方,你告诉爸爸,是不是他偷的你?呜呜,我的宝宝命好苦,这哪里是人住的哦……”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集装箱,又对闻束说:“闻总,多亏了您找到宝宝和小偷它们现在在的地方,不然我一个小市民,还真的找不到!” 闻束颔首,平静地说:“我也是为了它。小路,你再好好确认一下,它到底是不是你的宠物?” 被他称为小路的男子疯狂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当然!我这里什么宠物证、医疗清单都有的,我当然认得我的宝宝!” 说着,他就要向兰时靠近。 兰时想后退跑走,闻束已经收回了脚,现在没人拦她,她却莫名移不开腿。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具身体忽然对这个叫小路的男人生出亲近的感觉。 好像……总是很想靠近他,被他身上的味道吸引。 “怎么回事,小春,我记得我真的是一只流浪猫呀!”她着急的问。 【你是的呀!】小春也急,脑子都乱了,【这,这会不会是你亲人的主人?】 那种东西兰时哪里知道,她只是不受控制地想往路哥靠近,去嗅一嗅他的气息。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于是,刚停下车提着蛋糕火急火燎往回跑的沈珏,刚好看到了她跌跌撞撞、似是急不可耐往卷发男子怀中奔去的那一幕。 “小时!!” 他看着她在那个男人怀里撒娇,亲昵地被对方用手撸毛。 就像之前和他那样。 沈珏眼中一片寒冰,似乎有所预感,却又被戾气冲散,下意识大步往前想要阻止,想要抱回他的小时。 那是他的,小时。 闻束冷漠的两句话,却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那不是你的猫。” 他指了指抱着兰时亲密地笑着的男人,“那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周一万更 第162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1 ◎主仆or情侣◎ 但沈珏只犹豫了一瞬, 就接着上前。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它的主人?” “你是什么时候丢的它,在哪里丢的?它今年多大?” “你问这么多干嘛啊?关你屁事!” 小路抱紧兰时退后,警惕地瞪他, 目光中又流露出几分得瑟:“这还不明显吗?你自己看看,它有多喜欢我!” 沈珏将唇咬得发白,终于看向一直不敢下定决心直视的那只小猫。 它多狠心啊。 他走前,它还在他怀里这样贴贴蹭蹭,现在狂舔这个所谓“旧主”的手心,亲昵撒娇。 闻束环顾四周, 看向沈珏认真道:“你的条件自己也清楚, 小猫需要好的环境, 这里, 不合适。” 他的目光带着自上而下的审视, 打量一番后,递给沈珏一张卡:“这些就当我们组织资助你的, 这段时间抚养小猫的费用。” “听说你之前因为一些乌龙被青檬辞退,我会给你安排后续的工作,待遇薪资比之前的还要好。” 他淡淡,“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猫我们抱走……” “不。” 出乎他意料的,沈珏毫不犹豫地拒绝。 闻束皱眉:“别用你那天真冲动的学生思维思考问题,你知道我的身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也在社会上待过一段时间了,不会不知道这些待遇的含金量。” “我能赚到钱。” 沈珏眼神坚定, 蕴含着自信, 更兼深沉的情感, “什么也没有她重要。” 他越过闻束, 走近那一人一猫。 不是他不放手。 如果它真的要走,他不会拦它的。 他只是…… 想让它亲自告诉他,它想离开。 哪怕,再抱一抱它,哪怕是最后一次。 哪怕,把这个蛋糕吃完呢? 沈珏思绪混乱,按住刀绞乱麻般的心,趁小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熟悉的猫猫伸出手:“小时,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会努力赚钱的,我们很快就能有房子住了。 我给你买了你能吃的蛋糕,你吃一口,不好吃我去买新的。” 他顿了顿,声音晦涩低哑,被冬日傍晚的风染上鼻音,“……你别不要我。” 刚刚触碰到,她却猛地嚎叫一声,往一旁闪躲开。 兰时很疼。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自称她“主人”的男人。 他居然在沈珏伸手过来的那一秒暗中掐她! 她气的想咬烂他!可是头晕晕乎乎的,刚才在车上那股无名的燥热也叫嚣着。 她没法思考,身子也一点一点软下来,拼命想要抗拒男人的拿捏,却无济于事。 沈珏不可置信地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但很快,他也怀疑起眼前的男人。 就算小时找到了以前的主人,也没道理会这样抗拒他。它不是那样的小猫。 这个男人做了什么? 这时,兰时耳边响起小春的声音:【这个臭东西在指甲里藏了少量的猫薄荷!!】 【不知道哪里来的改良版,人闻不到,对猫效果会比一般流通的猫薄荷更明显!】 她一听这话,两眼一黑! 猫薄荷! 沈珏总是担心她会不耐受,也不需要给她用,就一直没买过。 她也没闻过,没想到效果这么厉害! 这狗男人,要真是她主人才有鬼!! 兰时身体胀胀的,脑袋和灼烧的心脏都快要爆炸,后知后觉听懂沈珏刚才近乎恳求的话,心中又是一痛。 他即使流落街头,即使背着巨债被逼迫到毫无退路,都没有折腰屈膝,却在此刻请求她别走。 她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吼了一声,用尖利的指尖猛地刺向小路的手臂,对着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狠狠一咬! 藏着猫薄荷的手指被她整截咬下去,霎时鲜血淋漓。 周围的人都傻了,沈珏最先反应过来:“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靠!!” 小路甩着手指,尖叫几声后下意识张口骂道,“你这死猫,敢咬老子!畜生……” 兰时趁机从他身上滑落,猫薄荷的气息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她本该回神清醒一些,体内的燥火却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远离人群! 她只好往远处跑去。 沈珏也顾不上跳脚的小路,一路追着她离开。 小路朝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苍天啊!猫咬完人就跑啊!必须得赔……” 他眯着眼睛往闻束他们看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他冰冷的眼神,好像在说:蠢货。 “你不是它主人。”他确信道,“手上有什么?猫薄荷?” 身后的组织人员面面相觑,皆露出难看的神色:这人信誓旦旦找上门,却是在欺骗他们! 要是刚才真让他骗走了那只小猫,还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呢…… 小路心虚地低下头,闻束脸色越来越沉。 目光却越来越亮。 * 那边。 兰时一路狂奔,自己都不知道跑向何方。 今晚有紫黑色的云霞,夜渐渐深,她像一团疯狂逃窜的火,在夜间滚着往前。 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跃,藏入一个大桶中,带上盖子。 沈珏微喘着在后面追她,刺骨的寒风迎面,他的黑发被风吹起,额头被零下的风吹红,却不敢移开视线一刻,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在视野中。 终于,那道小小的身影停了。 他也随之止步,深呼吸一下,抬起头,嘴角一抽。 垃圾站。 她怎么净爱往这种地方钻? 尽管如此,他还是屏息走进去。 她到底还算是一只爱干净的小猫,虽然选择了垃圾桶这种栖息地,但好在这片区域刚被清理过,也没什么异味,只有些风吹落其上的霜雪。 对着合上的桶盖,沈珏莫名有些踌躇。 心不知为何紧张地跳动起来,他摇摇头,知道那里面就是她。 他的小时。 又一次在垃圾桶里,等着他捡回家。 沈珏轻笑一声,伸手打开盖子。 “啪!” 盖子从他颤抖的手中落下,又一次合上,抖落盖上的白雪,如小小的瀑布般洒落。 他睁大双眼,空咽一下,又一次屏息凝神地打开。 盖上的松雪散若珠帘。 里面还是刚才看到的那样,分文未变。 一个棕色长发披遮娇小身体的女孩蜷缩在空空的垃圾桶里,面上泛着粉红的霞晕。 樱红色的小嘴嘟起来,似乎在嗫嚅着发泄什么。 被他的动静惊醒,她眯了眯眼,抬头看他。 那双大大的杏眼里,是琥珀色的猫瞳,流动着他熟悉的,幽蓝色的暗光。 * 十余分钟后,一家酒店前台。 “开一间房,这是身份证。” 前台接过证件,狐疑地看向面前神色焦灼的清隽少年和他单薄的穿搭,还有他怀里用厚羽绒外套裹得和蛹一样看不清脸的……人。 看身形,还是个女生。 她有些犹豫,仔细检索着在酒店前台工作多年的经验,左手悄悄探向手机准备报警。 幸好,被小春及时汇报给正在努力调整呼吸的兰时。 听完,兰时立马睁眼,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覆在沈珏胸前不带力气地挠了挠,又亲昵地往他身上靠,娇声哼哼着,似乎在催促快一点。 前台这才打消怀疑,只当是喝醉了的小情侣。 沈珏的身体却僵硬起来,接过房卡,迅速上电梯找房间开门,把忘记放下后一路提着的蛋糕随手放到地上。 兰时热极了,一进房间就揽住他,欲求不满地贴贴。 沈珏脸通红,然后迅速用行动给了她回应。 ——他放了一浴缸的水,把她从羽绒服蚕蛹中抱出,哗地一声放到水里。 兰时:“……” 她忍住想要吟叫的念头,甫一抬眼,竟发现沈珏转身就要走,立马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将他拽入水中,更激烈的哗啦水声后,被激起的浪打湿了二人。 坐在水中,沈珏看着猫瞳女孩朝自己拥来,又贴又蹭,就像……她还是一只猫的时候,对他做的那样。 但她现在是人啊! 沈珏被撩得浑身是火,依然保持一线清醒,挣扎着想推开她:“你到底是……” 对此,兰时深感不满。 她气得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娇嗔:“喵!!” 沈珏喉咙一紧,身体僵硬又如火灼,忽然看见眼前,她的头顶,蹦出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 他彻底愣了。 下一秒,有猫猫乘胜追击,钻着这个空子,坐到他身上。 …… 冬天的夜,都有点长。 今天是跨年夜。酒店的房间按理来说很火爆,也是他们运气好,赶上有人前脚退房。 小小的房间里还有个落地窗,可以看见窗外城市的夜景。飞雪轻飘,霓虹灯常亮,富丽的高楼大厦下,有大片的人群聚集在一起迎接新年的降临。 沈珏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有些怀疑人生。 一开始是她主动。 后来他发现,他比他想的更喜欢她。 那种非她不可的喜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比她更像禽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神色复杂地回过头,和吃饱喝足后悠悠转醒的兰时四目相对。 少女早已没了刚才的混沌,精神百倍,面色红润。 沈珏松了口气,又皱起眉:“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兰时眨眨眼睛,装傻卖乖地歪头:“喵?” 沈珏:“说人话。” 兰时瞪他,指指自己的嘴,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个叉。 人家不会说人话哦~ “是吗?” 眼看着她的小脑袋点头如捣蒜,沈珏冷笑,“你刚才明明说,好厉……” “喵!!!!” 兰时一下子从被窝里跳出来,捂紧他的嘴。 “别、别说出来嘛!!……” 呜! 猫猫害羞了,耳朵又一次弹出来,这次还有身后的尾巴,炸了些毛竖起来。 沈珏抚上她的手,莫名有些舍不得放下。 他耳朵也飞红,低头快速眨动眼睛,柔声道:“那你老实交代。” 兰时吐了吐舌。 她刚才只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啦,现在都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再瞒的,于是把肥猫给她说的那些事和他重复一遍。 当然前提是,她足够相信沈珏,他一定不会把她的秘密说出去。 “至于为什么突然变成人,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一只流浪猫,不认得其他的猫妖……”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那肥猫说“某个时期后会变成人形”,不会就是指某个由小猫走向成熟猫猫的阶段吧! 她捂住嘴,回想起这两天她体内的那股火,还有之前一叫就停不下来了的事。 哎呀…… 那她不是借着这个东西占了仆人的大便宜? 沈珏没想到这茬上,听完她的话,却只是蹙眉很久,眼中染上心疼,不由抬手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 兰时也习惯性用脑袋拱他的掌心,蹭来蹭去。 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愣怔。 沈珏先移开视线,不自然地问:“你这都是听谁说的,靠谱么?” “应该吧?就是学校里那只肥猫,上次你见过的。” 沈珏颔首,想到她和那只猫凑在一起密谋的画面,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 “它也是妖?” 他掏出手机胡乱翻着不存在的新消息页面,似是不经意问,“男的女的?” “它不是啦,就是普通的小猫,公猫。” 于是沈珏酸意下去一大半,还剩一小半。 回忆起那只猫的样子,那么肥。 酸意又下去了一半。 接着,他点开社交软件不断滑动热搜界面,又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哦。那,刚那个男的是……” 说到这个,兰时就不能淡定了! 她把他的手机夺过来扔到床边,双手握成小拳头放到跪坐的膝上,和他告状:“那个姓路的真是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本猫猫才没有什么原本的主人呢!仆人也没有!” 她双眼冒火,“他居然在指甲里面藏猫薄荷勾引我!” 沈珏在去找她的路上就回味过来猜测到了,这下也不意外,只觉得有惊无险。 但他看着她,总觉得那怒火下还藏着几分得意。 兰时双眼亮晶晶的。 快夸我呀!我抵挡住了猫薄荷的诱惑哦!! 沈珏忍住笑意,想再次摸摸她,忽然对着她人形的身体犯难。 其实,他不太清楚现在该怎么和她接触,像之前那样亲昵触摸肯定不行。 可他们,刚刚又…… 他收回掌心空虚的手,不敢对上她那双因为他的回避骤然可怜巴巴的眼,别开视线咳了一声,走向门口,提回一盒蛋糕。 因为他跑得很急,蛋糕移位,被冲撞散了些,边角的裱花有点凌乱。 但整体来说,还是很不错,尤其是上面的小豆泥和用特调果酱写下的字。 “新年快乐” 兰时看见后,惊喜地双手拍脸叫了一声,也顾不上失落了,爬着凑过去嗅了嗅,眼前一亮:“草莓味的!” 沈珏笑了笑,把蛋糕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拿过拖鞋给她穿上。 他看着她兴奋地拆开粉红色的蝴蝶结丝带,那场面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同。 毕竟在他心里,她一开始就是一个可以对话、和人一样相处的伙伴。 只是……他的脸染上红霞,没忍住伸出手,替她擦了擦嘴边的奶油。 “怎么变成人了,吃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珏轻笑,并不知道他的眼神此刻有多么温柔。 他忽然想,她现在把自己当猫,还是当人? 如果她还是猫的思维,他们刚才那样,算什么? 他抿抿唇,目光一黯。 兰时不解地看他,戳了戳,笨拙地切下一块美味的蛋糕递上去:“给你。” “好吃!” 沈珏很感动,对上她弯弯的笑眼,心跳不已,想都没想就接过来吃了一口。 然后起身。 去卫生间吐出,漱口。? 兰时疑惑地看着盘中的蛋糕,才想起来这是专门给她订的宠物蛋糕。 外面是奶酪和芝士黄油,里面嘛…… 蛋糕胚里夹着猫粮,还有鸡肉和牛肉。 沈珏漱完口,从卫生间出来,猛灌了一大杯白水。兰时心疼又可怜地看着他,一副对不起他的样子。 如果她那条存在感极强的尾巴没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话。沈珏想。 他重新坐回她身边,察觉到她不反感,又靠近了些。 兰时直接端着蛋糕,和从前一样,把脑袋枕在他腿上。 沈珏震了一下,慢慢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他问,“真的名字。” 兰时抬头,嚼着蛋糕和他对视,咽下后抿着小叉子笑道:“小时。” “我就叫小时呀。” 沈珏有点不信。 兰时哼了一声,移走脑袋靠到沙发另一边:“爱信不信。” “我信。” 腿上的温度消失,沈珏赶紧坐过去,重新把她哄回腿边,“那,还挺巧。” 他的心怦怦跳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有特别的缘分? “我们……”他刚想开口,窗外忽然响起砰砰的声音,接下来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二人一起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兰时更好奇了,想要去窗边看看,擦擦嘴,向沈珏张开双臂。 沈珏心中一动,回神前已经将她小小的身躯抱起,走向窗边。 他们楼层不高,兰时低头便看到窗下的街边,有青少年三五成群,举着不大的礼花炮还有加特林什么的放着。 烟花对准天空燃放,又没能飞得很高,在离地几米远的空中洒落一片小小的星海,火点坠落于地,星星覆灭,只留下片刻的绚烂。 有人带着保安来赶人,少年少女嘻嘻哈哈的,如鸟兽散,还对大人们敬礼,看口型在说:“新年快乐!”“保安叔叔,跨年夜也辛苦了!!” 她贪恋这样的人间烟火。 沈珏却没看下面的嘈杂,目光不受控制滞留在她向前看去的侧脸。 她的脸还是和当猫的时候一样,软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想捏一下,他没来由的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小刷子一样的睫毛纤长,一眨一眨,映着下面盛满碎光的欢愉。 沈珏想,比起烟花和礼炮,真正的地上星辰,在这双眼睛里。 他想起她醒来前,他接的那个电话,试探道:“青檬的总裁程青刚才给我打电话,约我去谈事情。” 兰时立马回头。 今天的事,她不能保证和闻束以及那个动保组织真的毫无关系,毕竟人是他们找来的。 还有剧情里老易和小猫们的结局,都让她心里不踏实。 “我也要去!” “那我和她说一声。”沈珏点头,“但怎么介绍?就说我要带我的……” “我的……” 他目光停留在她洁白的脖颈上,上面还有属于他的红印。 同样的,他的脖子和锁骨,甚至手腕、背上,也有她的痕迹。 兰时即答:“你的主人!” 沈珏:? 遐思一下子被吹散,他目光沉沉,向她科普人类世界的规则。 包括不能始乱终弃这一点。虽然看上去像在诱骗无知的猫猫,但沈珏想,她也是喜欢的……吧。 况且,他可以用时间慢慢让她明白,他的感情。 在此之前。 “对外就说男女朋友吧。”沈珏语气淡然,目光闪烁。 兰时哼哼唧唧。 猫猫大人和她的仆人,说出去不比男朋友女朋友什么的尊贵嘛?! “反正你说的主仆也是一对一,男女朋友也是一对一。” 兰时继续鼓嘴。 沈珏眼神变得幽深:“还是你想脚踏两条船?” 兰时嗅到危险的气息,耳朵莫名瑟缩,还抖了抖。 她赶快亲了他的下巴一口,钻回他怀里:“除非你对我不好!” 沈珏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勾唇抱她回床。 “不会有那样一天。” 他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 小路灰溜溜的走了,后续似乎还被他所欺骗的闻束等人狠狠训责了一番,但那些事情兰时都不关心。 第二天一早,沈珏买回早点,塞给她一个手机。 她接过一看,居然还是粉色猫咪定制外壳的最新款! 本来扭捏着不肯要,他无奈地又一次把余额给她看。 上次看的时候,那上面的数字少得可怜,现在…… 兰时:!!! 她张大嘴不敢说话,用眼神询问:你抢银行啦?! 沈珏敲了下她的脑袋:“你那猫脑袋一天都在想什么?” “我说了,我能赚钱。” 他云淡风轻地咳了咳,余光瞥见她亮闪闪的眼睛和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八把散零七弃武三留掰指头数钱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微扬,对她讲起他最近的成果。 和奶茶店开发IP后,他想起之前专业课里老师提过的“个人IP将逐渐成为新网络时代的潮流”,此后结合专业知识和这些天跑东跑西积攒的人脉,决定用她的小猫爪和他的字做一个logo,并成立自己的ip推广机构,也算是不枉费大学四年的传媒知识。 如今虽然是创业的起步期,处处是花钱的时候,银行卡里的资金他也只能抽出一小部分供日常生活,但他不打算告诉她这些。 她就只用安心享受生活就好,那些琐碎,他来操心。 兰时也的确不感兴趣,听着听着,就趴在他腿上刷起短视频软件来。 一开始他只是给她玩猫咪益智小游戏,或者看猫和老鼠。几个小时后她就无师自通,爱上了刷这种短小的视频,还时不时举起别家小猫的视频瞪圆眼睛问他:“我们谁更可爱?” 沈珏自然没有别的答案。 她满意地笑,眼睛弯成一条缝,重新躺下去刷视频,却又忽然弹起来。 “沈珏,沈珏!!” “你看!”她惊奇地滑到上一个视频给他看,“我们怎么会在上面!!” 抬眼看到沈珏毫不吃惊的表情,她眨眨眼:“好呀你!你早就知道,都不告诉我!!” 她噘嘴,背过身去生闷气,尾巴也炸起来。沈珏只好用手顺着那上面的毛,柔声道歉:“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不告诉你我们被拍到网上,有这个视频。” “那、那你下次还敢不敢啦?” 一片沉默。 兰时咬牙,连带着屏幕里那张俊脸都变得可恨起来,狠狠地用指甲戳着。 “下次还敢。”沈珏苦笑。 他摸着她的尾巴:“评论区里有人说,你这么漂亮,不是我这种推东西卖货的人能买得起、养得起的。” “我想了想,也是。可我怕你以前的主人不要你,怕你想主人,看完更难受。” 他的语气故作轻快,“也怕那个主人来找你,而你看到后,跟着别人走。” 兰时慢慢转头,对视几秒,扑入他怀中。 “才不会呢。” 她趴在他耳边,声音软软的,像一把浸了蜜糖的小钩子,“沈珏是我的,我也是沈珏的。没有别人。” 沈珏回抱她,低低“嗯”了一声,目光柔软。 兰时在他怀里翻评论区,当着他的面把所有质疑的评论全部点一遍“踩”,说的太过分的,就气呼呼地上去对线。 当然,她没有积累骂人的词汇量,最过分的话也不过是“你这个坏蛋!”“不可以这么说,小猫会讨厌你!”云云。 绝大多数评论,自然都是在夸她这只可爱的猫猫,也有不少舔颜沈珏。 唯有一条评论,格外让她生气,连怼了四五条! 【等着吧,这男的现在已经开始和品牌合作了,估计下一步就是当博主用猫博眼球赚钱,一天拍十几条人猫合体视频,说不定还要上综艺捞金。】 底下还有人大加赞同,说爆火的背后一定有推手,一切都是炒作。 兰时一人一个踩,又拿过沈珏的手机,找到这条视频继续踩。 她倒希望这一切都是炒作呢! 那沈珏也不会真的大冷天进货、蹬车、卖对联,养家糊口……呜呜…… 哼!坏评论! 沈珏却只是轻轻笑了,并不把网友的恶评放在心上。 他甚至开心,因为她的信任。 想了想,当夜,他录了一个视频上传,表明他的确会成立自己的ip品牌,也会与部分商家合作,但绝不会再让他害羞的小猫出镜,不会把她推出来赚钱。 除非她自己想出来玩,当然,那也要等他站稳脚跟、有能力掩盖她的异常之后。 兰时悄悄给他点了个赞。 他上传视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结果这天还没过完,视频就已经冲上平台的热一,就连元旦的相关词条都位于其下。 这个热度,如果哪年元旦不调休不算周末连休三天,才能将他压过。 【啊啊啊让你们乱说乱揣测!以后都见不到漂亮小猫咪了啊啊啊!!】 【就是就是,那可是我见过最可爱的暹罗!!】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这个男生的脸吗?上次是谁说这种抓拍侧颜帅哥见光死的,你看看这死亡打光正面高清直出,awsl……!】 【啊不要啊,你就算真的用小猫引流赚钱我也支持,谁不爱看毛茸茸x帅哥的组合!!】 【同意楼上,但是博主这样更有魅力了。还有,把那些红眼病的说他立人设的叉出去!】 …… 隔日,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身暗黑系千金风的胡菲菲皱眉刷着这条视频。 啧。 没想到沈珏还有几分本事。她裁了他,行业内软封杀,他直接在互联网上火了! 不过就算火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在外面摆摊卖对联?真是粗鄙。 还有那只小猫,以后她真成了他女友,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种整天掉毛的脏玩意儿扔掉! 胡菲菲对视频里人潮拥挤的集市环境嫌弃不已,放下手机,朝对面的程青没好气道:“叫我过来干嘛?” 程青对她这种小公主脾气见怪不怪,看了眼腕表:“等着。” 她还想再说什么,门被敲响。秘书前去打开,并排走入两个人。 “沈珏!” 胡菲菲的眼睛里仅能容纳他一人,精准锁定后走近他,“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沈珏越过她,牵着兰时走向站起来的程青:“程总。” “程总这是……?” 程青拽过胡菲菲,把她按在座位上:“菲菲这孩子从小被骄纵惯了,无法无天不懂事,我让她来给你赔罪。” “相信沈先生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 兰时睨了被按下后还欲挣扎的胡菲菲,对视后翻了个白眼。 “是成年的小孩子,还是私自滥用职权,裁掉一个优秀的应届大学生的小孩子?” 胡菲菲这才看到沈珏身边跟着的她,还有二人相牵的手,甩开程青指着她骂:“你这女的谁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把手给我放开!” 兰时贴紧沈珏:“我不知道呢,沈珏哥哥,她是谁呀?” 说话间,大眼睛眨呀眨,泛着盈盈水光,音调夹极了。 沈珏脑子里瞬间只剩下“沈珏哥哥”四个字,勾唇随意道:“不重要。” 这三个字显然戳坏了胡菲菲的肺管子。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有什么,就连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有叔叔伯伯买下来用她的名字命名! 追男生也是!她长得好看,人又有钱,出手大方,从来没有谁会拒绝,唯独在沈珏这里栽了跟头。 现在更是带着一个浑身上下加起来没她一双鞋贵的女生站在她眼前! 她盯着兰时身上的白色毛绒冬装看,兰时捏了捏下裙的裙摆展示给她,眯眼笑道:“你也觉得好看对吧?这是我男朋友,沈珏哥哥买给我的哦~” 胡菲菲嫉妒的快要喷火,忽然意识到什么,阴阳怪气地说:“沈珏给你买衣服?” “你还真好意思!自己没长手没长脚,靠男人养着,也只有被抛弃的命吧?” 兰时脸不红心不跳。 猫猫不就是天生该被仆人们供养起来的嘛? 像她这么可爱的小猫,谁能养她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不好哦! 她正想吵回去,一直视胡菲菲如空气的沈珏先皱眉开口:“她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人不一样,事业是我和她一起努力的成果,赚的钱本来就有她一半。” 他说的是实话,从最开始的对联到后来的奶茶杯套、IP logo,都有她不可或缺的爪印。 “至于抛弃,你想多了,需要担心的人是我。” 某只小猫爽了,悄悄挠他的手心,被他更用力握住。 她就在他手心写字:不许担心! “那我好歹花的是我家里的钱!” 胡菲菲破大防,并不相信眼前这个菟丝花一样的女生能有什么在事业上出力的本事,口不择言道。 “我爸妈挣钱就是给我花的,她花你的能和我比?怎么,不会是个没爹没妈的吧!” 兰时忽然一瘪嘴,吸了两下鼻子,楚楚可怜地扑入沈珏怀中。 她扭来扭去,偏偏紧贴着他的脸在偷笑。沈珏看见了,觉得好笑,又十分心疼。 他目光冰冷的看向胡菲菲:“看来教养的确不取决于有无父母。” “你!”胡菲菲被他伤到,又开始骂兰时,“狐狸精,死绿茶!” “沈珏,你什么眼光啊!” 沈珏懒得理她,摸摸兰时的头发。 他什么眼光?完美的眼光啊。 “你太过分了!我都这样来追你了!!” 怀中的人开始假装啜泣,沈珏愤怒之余,有些哑然失笑,最终还是压下嘴角冷声撂下一句:“与我无关。” “程总。”他看向旁边看了很久好戏的程青,“您今天的邀请真的很有诚意。” 他看明白了,程青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原谅胡菲菲,反而在添火。 据说青檬最近在内斗,或许双方就是程青和胡菲菲他爸,想联合他来打击对方。 程青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掏出手机发给他一个邮件,沈珏低头一看,是合作的方案。 他大概扫一眼,就知道她让了利,里面的条款都偏向于他。 沈珏对这种生意场的手段不予置评,不过他们的目的的确一致。 如果说之前对胡菲菲是漠视,那么在她刚才攻击小时后,他就开始厌恶。 他转向胡菲菲,将一直碍于素养没有说出来的真言吐露:“你很烦。” 说罢,牵着还在拭泪的兰时离开。 兰时觉得她的仆人今天酷毙了!忍不住嘴角上扬,耀武扬威地回过头扬起小下巴,挑衅胡菲菲。 趁着她投来目光,还做了个鬼脸,然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暗爽。 叫你说猫猫坏话! 猫猫可是有最忠实的仆人撑腰的哦! 她兀自得意着,一回头发现沈珏正在看她。 猫猫难得心虚,伸出小拳头抹抹眼睛,擦拭不存在的眼泪。 沈珏被她逗乐:“别演了。” 兰时吐舌。 “刚才怎么突然叫我哥哥?”他瞥了眼她,轻咳一声后问。 “怎么?”她猛地抬头瞪他,“在你的小公主面前叫不得嘛?!” 沈珏正色道:“我没有小公主,只有猫主子。” 猫主子沾沾自喜。 沈珏也重新搂她入怀,一直悬空的心逐渐放下,安安稳稳。 原来她也会吃醋,也会对他有占有欲。 不是之前猫与猫间、不让他摸别的小猫,而是对人。 他一路心情大好,直到在电梯间遇到闻束。 依旧西装笔挺的男人双手插兜,见了他微微颔首,主动说:“昨天的事,抱歉。猫后来没事吧?” 沈珏不欲多言:“嗯。” “抱歉,昨天是我们组织失职,没有好好确认过那个骗子提交的证明真伪就找到你们那里去打扰。”闻束说,“猫没事就好。” “这位是?” “我女友。” “哦。” 闻束和她对视一眼,算是打招呼,很快移开视线。 又客套了几句,电梯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兰时忽然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盯着她,就像前几次那样。 但她往闻束看去,并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但她不觉得他能认出来,她就是那只小猫。 毕竟人的嗅觉没那么灵敏,闻不出来妖族的气味。 临别,闻束邀请他们之后有空来参观动物保护计划的基地,成年人的约定总是用“下次”和“有空”来结尾,谁也不知彼此真正的想法。 兰时无聊的听着二人的对话,目光倏尔锁定在闻束一直插兜的手上。 她调动精力仔细去嗅,发现消毒水味都遮不住他掩于兜下的手背上,那股难闻的气味。 似乎是…… 【血。】小春惊讶道。 【是一只博美的血!】 兰时眸光变冷。 “查查他,快。”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明天试试怎么批量发红包,给评这话的小天使们发个~- 因为今天日万了,加更就延到周四哈~ 想在v前把封面画了(;w;) 第163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2 ◎索吻失败◎ 从青檬出来后, 走到没有摄像头的一个小角落,兰时又变回猫的形态,熟练地钻进袋子被沈珏提着, 回到集装箱。 他们这一趟,是回去收拾东西的。 沈珏的大行李箱被提了过来,箱里,他的东西倒不多,属于兰时的小衣服和玩偶公仔却塞得满满的,被他整齐叠起。 收拾好后, 老易帮他一起提出去, 放到三轮车上, 顺便抱着小猫们坐上去, 一起去往沈珏找的房子。 房子是租的样板房, 里面除了基本的家具别无他物,显得很空荡。 沈珏却很满意, 因为有足够的空间给兰时收拾出一片她的小天地。 沈珏忙活着整理新家,老易热心的打下手。四只猫猫聚在一起吃小鱼干聊天,兰时听小春说:【一个好消息,一个不那么好,先听哪个?】 兰时嚼着小鱼干:“不那么好,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就是你让我查的,闻束手上的血。】 她警觉起来:“那只博美现在还好吗?” 【还活着, 闻束没要它的命,相反还帮它积极治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博美从救助基地带到家里的手术间, 亲自给它做手术。】 兰时觉得很奇怪。 闻束的家里居然有宠物用的手术间?而且救助基地本来就配的有专业医疗团队, 他这样多此一举, 实在可疑。 【这条狗好像很讨厌他,一直在反击。闻束给它处理完原本就有的伤口后,它把闻束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小春又说,【事后就是你闻到的那样,而博美被他双手双脚用铁链锁在手术间,还反锁了门。】 兰时抿起唇,若有所思,暂且把那个“好消息”抛之脑后。 沈珏布置完家里,洗好手端着一小碟无糖果汁走到她面前,看到的就是一张严肃的猫猫脸。 他捏了一下:“想什么呢?” 果汁是她喜欢的草莓味,但她现在没有心情,三两下蹦到他怀中,紧紧抱住。 老易也抱起他的三只猫,调侃道:“感觉你家小时越来越黏你了?” 喵! 兰时反驳:明明是他更黏我了! 沈珏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低低笑了,含着无限愉悦。 遇见她之前,他从没想过还能再有这种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平凡、安宁、温馨。 他环顾焕然一新的、富有生活气息的小窝,心想,这还不够。 她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猫猫,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 一行人一起去医院看望沈妈妈。老易本来是不想打扰他们家人团聚的,但沈珏之前在妈妈面前说漏过嘴结识老易的事,只好说他是位好心的房东长辈,帮了他这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不少忙,在外面找到房子也多亏了他。 兰时想,他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沈妈妈听说后,感动不已,一定要当面感谢这位易爷爷。沈珏也觉得可行,并借这个由头,带老易去买了新年穿的新衣服,还请他吃了大餐。 吃完饭,走近医院,兰时忽然闻到什么味道,但若有若无,不甚清晰。 她回首看了一眼,空无一物。 回过头,恰至医院门口的牌匾下,老易突然支支吾吾要抱着猫走。 沈珏有些奇怪,正要询问,就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爸?!” 他侧目,惊讶的看向来人:“易医生?” 易严见是他,也怔了一下,走上前推推眼镜:“不是叫你。” “我知道。”沈珏汗颜,“那你……” 易医生,老易? 他呆呆看向已经转身准备溜走的老易。 但老人家的动作没有易严快,后者迅速出手,把他像拎小猫那样拎过来:“爸,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多久没回家了。” 老易回过头,悲痛欲绝:“你也觉得我在闹?还是她给你说我闹了?呜呜,我就知道,她只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你说什么呢?妈当然很想你呀,天天念叨着你在哪。” “真的!” 老易吸了吸鼻子,瞬间变脸,“嘿嘿!” 兰时没眼看。 这恋爱脑,没救了。 沈珏的关注点在他们一点都不相似的脸上。 他一直知道这两个人都姓易,但天下之大,同姓的人很多,他们长相也大有不同,所以他一直没往那边想,没想到…… 他望着易医生浓密的头发,再看看老易一看就是从地中海进化而成的光秃秃的头顶。 沈珏决定新年时,送易医生一套生发护理套装当礼物。 易严听完他们这些天的事,抱着手开始教训自家老爹。兰时和沈珏在一旁吃瓜看热闹,小春忽然凑上来:【刚才的好消息,就是关于老易和这三只猫猫啦!】 【原剧情里猫老大它们被机构收养救助,的确是一场乌龙,不是咱们之前担心的什么阴谋。 老易则是在某天捡瓶子时踩到身后的矿泉水瓶,意外摔倒的,年纪大了就是不经摔,当场身亡。】 兰时心一惊,又看向正被儿子耳提面命的老易,松了口气。 【按剧情,出事是在前天。而现在老易即将回家,再也不会在那片凌乱的集市外捡瓶子,也就是说,这一段剧情被规避了!】 兰时点点头,勾起唇。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 看完沈妈妈,老易和易严商量三只猫猫的去留,肯定不能带回家养,所以最终决定交给自己住的易严。 开始老易嫌弃儿子工作太忙,想拜托给一看就很靠谱的沈珏,毕竟相处这么久了,也有经验。 “老大老二老三和小时也能玩在一起,相处很亲的……” 沈珏一下就拒绝了。 他说这是给另外价钱都不行的事。 没被说出口的自然是,怎么会让别的家伙来打扰他和小时的二人世界? 兰时却莫名懂了,害羞地从他怀里跳走,在医院里转悠起来。 突然之间,她猛吸鼻子。 什么味道? 好香! 不是食物的气息,倒像是…… 兰时嗅了嗅自己的毛,总觉得很相似。 她想起肥猫的话,猫躯一震,往气味的来源跑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打开的窗,她一跃而上,又甩了甩尾巴,跳到窗下的草丛堆里。 掀开面前挂着冰霜的杂草,一只脏兮兮的小黑毛团映入眼帘。 一坨松松的黑毛间,尘土和雪泥污染它身上雪白的绷带,从里面隐隐滋出血迹,难掩那股与兰时相仿的香味。 黑狗敏锐地睁眼和她对视。 汪。 你也是,妖族? 兰时点点头,问小春:“是这只?” 博美,黑色的。 小春确认后皱眉:【是这只。】 看上去,情况不太妙。 * 兰时想问问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博美却身体疼痛冰冷,没什么力气,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她只好一路叼着他,往草丛外拖。 幸好,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的沈珏匆忙找过来,看见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等他看见她叼着的那只毛团,又面色一黑。 “这是?” 兰时想和他解释,想起现在她还是猫的形态,急得原地转了两圈。 沈珏抱她起来:“它受伤了?我打电话给闻束?” 不行! 兰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管闻束究竟是什么态度,它刚从那里逃出来的诶! 沈珏略思忖:“那把他交给老易看看?” “喵,喵喵!” 带回家吧! 她向他挥着小爪子比划。 沈珏学她之前的样子,歪头,不解。 “喵!” 少装! 他这才叹了口气,面色不善地看向地上已经睡着的黑毛团。 郁闷。 她怎么也学着开始捡外面的野猫野狗回家了? * 待回到家,兰时才明白沈珏刚才为什么不大乐意。 她被他抱出门离开的时候,并没仔细看过他精心布置的小屋。 或许,亦是他刻意让她避开视线。 玄关里摆着一排小豆泥的摆件,连卫生纸的盒子都是毛茸茸的猫耳款。 走进客厅,有个她之前匆匆一瞥以为是书柜的地方,定睛一看,原来是玻璃罩门的猫别墅!分为三层,分别是两层铺着粉色毛毯的睡铺,和最下面玩乐和方便的区域。 阳台上堆着的纸箱也是简易的小别墅,是沈珏和老易一起做的。旁边立着猫爬架和几个玩具,后面的墙上除了星星灯,还挂着个小牌子。 上面用毛笔字写着她的名字,可可爱爱。 兰时宣布,这是她收到最好、最好的新年礼物! 还有先前那个好吃的蛋糕!新的一年,新的小窝,新的……他们。 她迅速蹦上去玩,玩着玩着,跑到卧室去变成人形打开衣柜,窸窸窣窣一会儿后穿着毛绒裙扑入沈珏怀中:“最喜欢你啦!!” 沈珏眼神一黯,俯身下去,打算亲她红润的唇。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狗叫。 他眉心一跳。 就知道多了个电灯泡,准没好事。 兰时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凶巴巴地朝刚转醒的博美呲着尖牙威胁:不许打扰我们! 博美阴冷地瞪着沈珏,也呲牙回去:他是人类,你疯了! 兰时:你个单身狗懂什么! 博美:…… 好吧,他确实是。 猜到这里是这个人类男性的地盘,他自知理亏,郁闷地走远。 兰时笑靥如花地缩回脑袋,重新揽住沈珏,噘嘴。 沈珏伸手,在她翘唇两边的脸蛋上捏:“不解释解释?” 索吻失败的猫猫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远处黑色毛团的背影,不情不愿地介绍:“就是照之前肥猫的说法,这只博美身上有和我一样的香味。” “我就想着,它也是妖……” 她话还没说完,博美就忽然化为人形,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形成一道黑影,挥出利爪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揭晓评论区有人猜的闻束的意图~ 第164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3 ◎妖与人◎ 沈珏下意识上前护住兰时。 博美的目标本就是他, 兰时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大力推开沈珏,露出尖利的指甲对准来人:“住手!” 黑影很快停在她面前。 人形的博美看上去像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 眉眼中带着锋利:“让开。”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是人类,知道了妖族的事情,会很危险!” “他值得信任。” “而且,他是我的人!”兰时牵住沈珏的手,“不许伤害他!” 沈珏本来还在担心她,听到这话, 下意识脸红点头。 嗯。 他是她的。 博美少年看了一眼忽然羞涩起来的沈珏, 嘴角一抽。 可想起他刚才不由分说保护那只小猫的举动, 一时拿不定主意。 兰时看了看二人, 把他们都拉到沙发上按下:“或许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她指着博美手上残留的绷带:“你先说。” “这幅样子是怎么回事?” * 博美的名字和毛色一样, 简单易记:小黑。 据小黑说,他本是一直在外游历的妖, 每天最大的爱好是在街上巡逻。 突然有一天,有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手抄棍棒、提着笼子向他跑来,边往他拳打脚踢,边念念有词:“这狗长得好!” “这几年这种狗是不是火的很?说哪个明星也在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么干净,是谁家跑出来的吧?” “谁管它……” 如果是普通的小狗,早已在他们的棍棒下奄奄一息了。好在他是妖族, 天生自愈力强,挨了打也还有劲。 咬伤为首的男人后, 他趁乱逃走, 这才发现刚才他们下手太重了, 伤到了他的内脏, 一时半会儿没法愈合,只能找了个角落缩起来睡觉。 再睁眼,却已经被一个自称要保护动物的组织接走。 为首的西装男人身上有难闻的消毒水味,把他从病床上抱起,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闻束。” 兰时和沈珏对视一眼:“我们认得他。” 小黑冷笑:“他就是个疯子。” 沈珏警觉:“怎么说?” 小黑垂下眼眸。 “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么浓的消毒水么?” 兰时点头:“他有洁癖。” “有没有洁癖我不清楚。” 小黑说,“但消毒水味,是用来遮他身上那股妖气的。”!!! 兰时双眼瞪大。 闻束,居然是妖?!! 不过这么说来,好像的确!她只能通过气味辨认妖和人,可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每每让她先退避三舍; 小春说,博美在手术间里重重抓伤了他,但他们见面时,他手上只有淡淡的血味,连创可贴也没有! “那他……” “被他带回家后,我才发现那个疯子家里居然有一间隐秘的手术间,专门用来给动物做手术。 他的确不伤害动物,但一直在私下研究妖族和妖力,还想借着这个动物保护组织,把妖和部分很通人性的动物都召集起来。” 兰时皱眉:“他这样,也算是一种保护?” “呵。”小黑却撇了撇嘴,“或许吧。” “但我不喜欢他。他知道后,为了不让我乱跑,用链子把我锁起来,我用了很大力气,从人变狗,又从狗变人,来回反复好多次才勉强逃走,手上的伤也是这么来的。” 旧的绷带是闻束给他缠的,新的是他挣脱后自己胡乱包的,前者比后者优雅的多。 小黑目光划过不愉快,对兰时说:“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他究竟想干嘛了。” 兰时点头,按耐住好奇,一拍手掌:“对了!”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 她上下打量他,“为什么你有衣服?” 沈珏也反应过来,小黑从变成人开始就是有衣服的,不像小时她…… 小黑一脸奇怪:“变回兽形之前穿着的啊,可以用妖术封存。” “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嫌弃的看着她,“好笨的小妖!” 兰时:呵。 下一秒,她立马眨动楚楚可怜的大眼,泪光闪烁眼眶通红,梨花带雨地软软靠入沈珏怀中:“喵……人家从出生起就是孤身一猫,从来没有妖来教人家这些,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妖。” “现在还要被说笨,嘤嘤……” “他胡说八道,你哪里笨?” 沈珏摸摸她的头,瞪了一眼小黑,温声哄,“不会这些也没关系,以后我出门都背包,包里放一套你的衣服,想变人就找地方换上。” 小黑:“……” 果然,她们猫咪都是绿茶! 单身狗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恶毒至极。 但精准。 * “所以……” 走在路上,小黑不满地瞪着与兰时肩并肩的沈珏,“他为什么要跟着?” “你和我都是妖,一会儿要去见的也都是妖,带一个人类来做什么?” “我有我的打算。”兰时说,“还有,我说过,他绝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小黑没好气道:“最好是。” 兰时好奇追问:“你为什么这么敌视人类?” 她顿了顿,坦白:“从我有记忆起就在流浪,一路靠着翻垃圾桶和路过好心人的投喂才长大,又遇到沈珏他们。 在我心里,人类比素未谋面的妖族更近。” “那是因为你很幸运。” 小黑昨天已经听兰时讲过很多她和沈珏,包括老易他们的事,对沈珏不再那样冷冰冰。 通过他们相处的细枝末节也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很宠她,对她很好,一点小活都不让她干。 一只居无定所很久的猫,连城市里哪个地方治安最好、哪些地方适合避雨、乞讨、躲藏都不知道,足以说明一路都很顺遂。 他忽然说:“不是我敌视人类。” “是人类,敌视我们。” 他没再说话,三两步走近一处铁门,以蛮力徒手从下往上拉开。 “唰”的一声,冬日的晴光照进去,门内的世界瞬间咋咋唬唬起来。 “黑哥!”“黑长老回来了!” “长老,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那些小崽子就要跟着那个姓闻的跑了!” 兰时跟在他身后进去,沈珏踌躇一下,被她拉进来。 “哟,来新妖啦!” “我看看,好漂亮的小猫妖!” 兰时冲说话的那位妖婆婆甜甜一笑,忽然发现她变了脸色,又惊又怕:“怎么还有一个人类!?” 妖们一下子哄闹起来,小黑吼了一声,镇压住他们后,朗声道:“先听我说!” 他解释了这些天的行踪,又介绍了兰时和沈珏二人,还阐明是他们救了他。 为了让妖们能接受沈珏,在介绍时,他特地渲染了兰时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娇气包猫猫,沈珏是她尽职尽责的铲屎官,是个一心爱着主子的好人类,吃喝拉撒全权包揽,没有一丝怨言…… 其实,小黑腹诽,他觉得这本就是事实。 兰时鼓起嘴,被沈珏戳下去。 他浅笑,眸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涩:“给你……你们,添麻烦了?” 你们。 没有他。 如果没有站在这里,亲眼看见那么多形态种类各异的妖族,他并不会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们并非处于同一个世界。 兰时好像能看出他心里所想似的,贴近他的耳朵说:“我们,是一个世界的。” 她俏皮地指了指脚下,又与他十指相扣。 沈珏低头。 两个人穿着情侣款的运动鞋,脚贴的很近,都站在同一片地面上。 迎着从外洒落的白色日光,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相缠,合二为一。 小黑刚好说完,转过身朝他们走来。 兰时这才发现刚才还躁动不已的妖们已经被安抚下来,看她和沈珏的眼神里,甚至有友好和感激。 她对小黑感慨:“没想到你说话还挺管用?” 他们还叫他长老呢!她看着面容稚嫩的小少年,面露疑惑。 小黑白了她一眼:“废话,我可是这里面最年长的。”? 兰时看了看妖婆婆,又看了看他。? 小黑:“哦对了,闻束也不止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年轻,他应该比外表年龄大十来岁。” “我是他爷。” 兰时:喵喵喵?? “说你是小笨妖你还不认。” 小黑科普,“妖族的寿命很长。一般来说,是兽的几十倍、人的十几倍。” 沈珏的手忽然紧了紧,兰时同样愣怔,心里有些空。 “到兽态的终年后,是可以自由改变外表的形态的,想是多少岁的样子就是多少岁。” “至于你昨天问的,闻束的意图……” 他从角落推来一张移动床。 床上有一个静躺着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但兰时从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知道表面的年龄不可靠。 她和沈妈妈有点像,脸上都有着病态的白,形容瘦削。然而,她的身上多了一种气息,莫名让兰时想到死亡。 “妖族的治愈力量,会在濒死时发挥到极致。” 小黑说,“她之前因为人为原因几乎死亡,快死的时候体内力量让她自我保护,陷入长久的沉眠。在此期间,她的伤慢慢愈合。”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也没人知道她会不会醒。” “她是,我的女儿。” 听到最后一句,兰时抬头看他,忽然想起什么:“那她不就是——” 闻束的妈妈! 小黑点头。 闻束是个聪明的孩子,总能洞察人心。 但那聪明,也导致了他的痛苦。 “知道我是怎么集齐这一间房里的妖的么?”小黑沉声道,“妖大都习惯独来独往,不会轻易聚集。 闻束想要做的,却是把天生拥有更多力量的妖召集起来,煽动大家对人类的仇视心理,逐渐形成规模。” “最后,除掉人类。 这个世界上,只留妖和动物。” 他永远没法忘记闻束对自己在手术室里说过的这番话。 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后辈,渴望用一己之力掀翻整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迟到了会儿,太冷啦!哆哆嗦嗦打字… hh,闻束这个,有没有人猜到呀、、应该没有吧! 打狗、卖狗那个,包括之后会解释的闻束妈妈的事,都来源于现实的“案件”。(打引号是因为没有相关的法规,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案件,苦笑) 第165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4 ◎“我是你的过客,而你是我的全部”◎ 兰时头皮发麻, 震撼后喃喃开口:“……为什么?” 小黑没说话。 妖婆婆看了眼沈珏,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说:“你是一只幸运的小猫。” “孩子, 遇到过坏人吗?” 兰时下意识摇头,想到那个自称她主人的小路,又缓缓点头。 “那就是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坏人。” 妖婆婆欣慰,目光又有些心酸。 她转身,朝一只田园猫招手。 “他是我们从猫车上救下来的。” 她问,“你们知道什么是猫车吗?” 兰时注意到田园猫走路颠簸, 眼神中含着胆怯, 担忧的和沈珏对视一眼:“那是什么?” “一些人类为了赚钱, 把不需要成本的流浪猫流浪狗大打一通后逮起来, 用车运到不正规的餐饮店去。” “人类社会的检疫肉相对价格高, 很多牛羊肉片用的都是鸭肉加香精; 而猫、狗、鼠因为异味大,必须打死后搅碎泡料, 去掉味道做成丸子、烤肠之类的东西。” 妖婆婆语气冰冷,“因为最终要打碎,所以他们抓动物的时候,下手就会很重,最好把骨头都敲烂。” 田园猫低头看自己的脚,默不作声。 兰时和沈珏亦陷入沉默。 妖婆婆接着说:“这只是其中之一。 再说这个躺着的妖吧,她是纯种博美, 长得很漂亮,体型稍大一点就被抓去配种, 每日不停的被……” 她顿了顿, 擦拭眼泪, 再也说不下去。 兰时忽然就明白了闻束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理解他。 即使并不认同。 有多少人希望这个世界毁灭, 就有多少人希望这个世界存在下去。 会因为被所有人背叛利用产生无边的恨,也会因为冬日街头的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生出留恋。 沈珏抿唇,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汇成一句:“抱歉。” 妖婆婆和田园猫都摇头。 “不管你的事,人类。”她说,“要是所有人类都能和你一样,该有多好。” 沈珏很想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他自己也知道,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放贷的混混把他按在地上用棍棒打的时候、父亲一而再再而三把他和母亲维系生存、甚至生命的钱偷偷拿去挥霍的时候,他就明白,人性是靠不住的。 但起码,他想做些什么。 他得做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兰时,心中渐渐酿起一个计划。 * 又交谈了很久,待兰时二人出门,已经是下午。 小黑要留下来稳定妖心,不再挑起更多的对立情绪。他们一踏出门,铁门就被大声拉下,把内外的光与影分割。 兰时呆呆看着那道门,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像是幻影。 她消化着脑中的信息,心如乱麻,目光慢慢落在走在前面的,沈珏的背影。 他走的不快,但和她一直隔着一道影子的距离。 影落在雪上,形成好看的天蓝色,透着冰凉。 她无端想起小黑口中的“寿命”,还有妖婆婆所说的那些事。 “沈珏。” 前方的人停下沉重的脚步,却并未回头。 兰时鼻头泛起红。 “我是妖怪。” 他会因此和她产生距离吗? 从他道歉之后,就再也没正眼看她一次,更别提他本就不多的笑。 明明说好的,他们,在同一个世界,他不会丢下她。 他答应过她的。 “嗯。” 良久,沈珏回头,淡淡的声音出口,生出一团白雾,“我知道。” 兰时垂下脑袋,泪腺有点发胀。 她看着他们对立的鞋,一颗眼泪就要落下。 忽然,他的那双和她同款的运动鞋靠近一步,再一步。 抬起眼,是少年漆黑中蕴藏着星辰的眸。 “你的未来,还很长,比我长的多。” “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生命长河里的一个过客,你以后也会遇到很多对你好的人。” 他认真道,“但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全部。” “我会努力的不让你厌倦,努力地继续赚钱,让你住更大的房子,吃更多好吃的,穿更多漂亮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我仅仅短途的陪伴,我会用我的一生……” 沈珏忽然眨眼,轻笑,“当你的仆人。” 兰时吸吸鼻子,扑入他怀里:“沈珏。” “沈珏……”她把他抱得紧紧的,“我才不介意你呢,你不要这么想啊!我还怕你——” “怕你,嫌弃我是个老妖怪呢。” 她闷闷。 沈珏愣了一下,笑出声,兰时恼羞成怒地挥动猫猫拳锤打他因为发笑而震动的胸膛。 “我喜欢你。”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说。 “不管你是什么。在你还是一只猫的时候,我虽然不是现在这样的喜欢,但你对我来说也是与众不同、不可或缺的。” 他把她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又觉得有点凉,于是牵入自己的兜里,“你是绝无仅有。” “后来你变成人,我发现,我喜欢你。” “很喜欢,一辈子的那种。” 他红着脸,一句一句吐出真言。 本不是这样有话直说的性格,但为了哄她安心,还是说了出来。 沈珏脸颊上的红霞逐渐蔓延到耳背,在冬日的白茫间尤其瞩目。 兰时脸上的粉红也转移阵地,从鼻尖转到眼眶,隐隐泛着水光。 情正浓时。 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咕~~~ 兰时&沈珏:“……” 他没忍住,侧过脸咯咯地笑起来。 “沈珏!!” 兰时脸红不已,这次是羞愤交加的,“不许笑!!!” 沈珏捂嘴:“没笑。” 兰时瞪了他一眼,把手抽出去,噘嘴,拔腿就走。 沈珏又笑了一会儿,三两步小跑着追上她,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没怎么用力便拽起来,再次放入他温暖的衣兜中。 “饿了。”他捏了捏她逐渐暖起来的手心,“想吃什么?” 又恼又羞的小猫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沉声道:“黄鱼面!” 她变成人类的时候,可以吃和他一样的食物。 沈珏曾好奇过她更喜欢人类的食物还是猫的,兰时只是嘿嘿一笑。 “我喜欢好吃的~” 来者不拒。 想到这个,沈珏轻轻勾唇。 “回家。” 他声音温和,染着无边笑意,“我给你做。” * 直到几天后,兰时坐在高档餐厅里吃某种异国料理时,才知道沈珏做饭有多么好吃。 或许也是因为,她是土生土长的猫猫,吃不来这些进口玩意儿。 譬如比她命还硬的肉排。 譬如她以为是番茄牛肉,实际上是甜椒酱拌大米饭; 以为是芝士,实际上是一整块纯肥肉…… 沈珏发现了。其实他也吃不惯,便在桌下拍拍她的手说悄悄话:“不喜欢就不吃了,别勉强。” “晚上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兰时满意了,小脸笑成一朵花。 在对面的池川身为作家,观察力过人,自然也立刻发现了她的改变,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的见面时他提出的,地方也是他选,如果他们吃的不开心,他会觉得有些惶恐。 反正饭也不好吃,兰时索性放下叉子,边喝水边隐晦打量这位原作里的男主,池川。 他的外形看上去是标准的韩系美男,小奶狗那挂的。宜室宜家风,和身为女强人叱咤风云的霸总程青姐姐,算是互补又登对。 不过小奶狗不是活泼型,相反有点社恐,或许是因为这些当作家的,有很多都是那个最近流行的人格测试里的“i人”。 池川正是这样,在线上,一小时能噼里啪啦打八千个字。 面对面坐下来,到现在,还没进入正题。 忽然,她感受到来自身侧某道存在感超强的视线,转头看过去。 沈珏目光不爽:怎么老盯着他看? 兰时瞪回去:这醋你也吃? 沈珏:不是我看了三只小猫一眼就被你呼爪子的时候了? 哼哼~ 兰时回过头不看他俩,嘴角翘起来。 猫猫就是要双标,怎么了嘛! 这时,池川终于颤着声音说明他的来意。 实际上,他算是他们的粉丝,虽然他并不知道兰时就是那只暹罗猫。 自从她和沈珏的视频在网络上爆红后,他作为资深的毛茸茸控,每天晚上都要刷好多遍那个视频,bgm都快听烂了。 评论区帮忙怼红眼病黑评的人里,除了兰时,就属他最积极。 所以,当他了解到沈珏成立了个人IP后,想到手上刚好有待宣的影视和出版项目,便要了联系方式来求合作。 沈珏当然是欣然接受。 而且,就算池川没有约他们,他也要找他。 他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池川。后者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看,手抖得差点掉落一地。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仔细检查着偷拍照片的内容,不可置信道。 “闻总怎么会虐猫??” 沈珏有点心虚,被兰时掐了下,继续故作平静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那天他带着一个自称我家小时主人的男人来后,我就对他保持怀疑。” “跟踪之后,就拍下了这些照片。池先生,我听说你是这个动保组织的实际发起人,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他的职权。” 池川很希望照片是伪造的,但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一丝假冒伪劣的痕迹。 沈珏还对他说:“请相信我,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保护动物,让它们与我们和谐相处。至于照片是否为真,欢迎池先生去专业的机构鉴定。” 兰时抿唇,当然是真的。 这可都是小春用探测到的那些影像截图来的,虽然和事实很有偏差。 毕竟闻束并没有虐待,而是在麻药期间给动物们做手术,或者研究妖族的力量和器官构造。 但他对外是个商业人士,并不可能有给动物做手术的能力,也不会把和妖族的联系公之于众。 所以这些血淋淋的照片在一般人眼里,稍稍错位,就是他施虐的证据。 池川问:“……这些照片,我可以给程青看吗?就是青檬的程总。” 沈珏就等他这句话:“当然。只是不知道程总作为青檬的总裁,会不会……” “她,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包庇谁的,一切从事实出发!” 池川突然脸红起来,“那个,我保证……她真的很好,嗯。” 兰时吃瓜:哦,看来没有她,男女主还是进展不错呀~ 她顿时噘起嘴。 生气! 明明她不死,他们也是能谈上恋爱的! 那凭什么要在原剧情的开头,用她被创死当这对欢喜冤家的导火线嘛,讨厌讨厌! 这么想着,她重新握叉子打算吃点东西压压火,可看着满桌黑暗料理,更气了,叉子代替猫爪,在白色的盘子上滋呀滋呀划着泄愤。 沈珏不明原因,却依然摸摸她,就像给她顺毛那样安抚,慢慢的,兰时心情才好起来,小声哼哼。 池川看着他们,莫名觉得像猫猫和铲屎官的组合。 幻视了吧? 他摇摇头,苦涩地淡笑。 一定是这些照片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也不知道和闻总相处更久的程青看到,会不会更惊愤。 池川是个老好人,即使知道闻束可能是坏人,在与他当面对质、彻底亲眼确认前,绝不会和外人吐露一个字; 程青更是不可能外传这些事,这也是兰时他们放心把这些照片给他们看的理由。 分开的时候,他还神情不佳。 好歹是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他常年宅家码字,社交圈很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上去志同道合又值得信任的人,乍然如此,一定很难接受。 兰时有点内疚,沈珏倒看得开:“以他的敏感程度,你要是说出闻束真正的意图,还有那些遭遇,他会更难受的。” 她点点头。 一定,要有个好结果呀…… 待回到家,吃完沈珏大厨做的饭、欣赏他洗碗的背影时,池川终于回电。 他应该已经确认过照片为真,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明天下午,青檬动保基地见。” “我要亲眼看看,那里面的动物。”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光画封面去了,抱歉,只有这些…T T 今天涨的有点多,营养液和评也够了,我之后统计下加更的日期,然后从周四开始连续日万哈 我是不是很勤奋!- P.s. 你们有看到我的新封面吗(对手指) 本来打算多画几个男主的!画不下了,哼! 第166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5 ◎每一种生命◎ * 闻束睁开眼, 漆黑一片。 是他熟悉的场景。 一直等,等到隔壁传来痛苦的嘶吼或狂吠逐渐变为抽泣后,就会有人推着发霉的担架推门而入。 每一天, 只有借着开门时从门外短暂透进来的光线,他才能勉强看清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母博美。 在那些人类口中被称为“完美、优越品种”的,配种机器。 因为漂亮,生下来的小狗们,也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不知道他是她的第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很久以后他才知道, 妖族只取决于母系, 但母妖生下的后代, 也并非全都是妖, 兽与妖的比例大概是十比一。 这些事, 他是听一个被抓来的老狗妖讲的,他们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第二天, 老狗妖就被卖到了某个丸子加工厂。 有一天,他鼓起勇气,怀着孺慕的心,趁无人时溜向母亲的床,想问问她,他叫什么? 这里的动物只有脖子上项圈的编号,没有名字。 然后, 他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她说,她没有这样的孩子。 她不是自愿生下他的。她原本有自己的爱人, 却被拐来这里用铁链拴住, 昼夜不停的配种、吃药、再配种。 闻束点点头, 转过身去哭。 他知道这是梦, 也是他的回忆,但每当梦到这些,还是会难受,憎恶一切的始作俑者——人类。 梦醒,他泪流满面。 咸涩的泪水挂到唇上,他的唇角轻勾。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相当顺利,连老天都在帮他。 网络上,他支付巨款埋下了很多水军,专门用来发帖挑起爱猫狗人士和食狗者、虐狗虐猫者的争端,抨击相关规定的漏洞,并且引导人们互相谩骂,甚至线下戕害; 现实里,通过他这些天的亲自走访,已经笼络了一大批和他一样仇视人类的妖族,就藏在某处与这间休息室暗中相连的密室中。 妖族自愈力强,且大都有各个种族独有的过人天赋,譬如狗代表守卫,猫代表迅捷,狐狸代表魅惑,蛇代表催眠。把这些妖聚集起来,人类的混乱指日可待。 可惜他最想结为同伴的那位长辈,并不支持他,还反过来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逃走。 闻束眼底一片冰冷。但不管他是谁、号召力有多大,只要站在人类那边,那就是他的敌人。 还有一个。 他想起那只暹罗猫,还有那天被沈珏牵着的女孩。她一定不会知道,他其实早已看透一切。 据池川说,沈珏今天还要来参观,他特意提了一嘴把她也带上,到时候,他自然有办法留下她,慢慢教育。 * 令闻束惊讶的是,池川来就算了,还带上了程青。 对这个老总,他敬佩又忌惮。然而她是个蠢女人,发现了他房间里动物的偷拍照——都是他暗中跟踪妖兽的记录,在他想要下手封口时,居然以为他是隐藏的动物爱好者。 程青谈笑自若,池川却不太愿意看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朝基地里面探看,但闻束没注意到。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兰时身上。 “又见面了。” 他友好地微笑,对方也歪头回来一笑。 接下来的事更为顺利,沈珏要和池程二人走遍基地内部,看怎样宣传更合适。 兰时不感兴趣,嘟嘟囔囔的,闻束借机随口道:“我在这里有休息间,还有投影仪和零食,比如小鱼干什么的,要去吗?” 兰时疯狂点头,沈珏看了眼闻束,拍了拍她:“我一会儿去找你。” “算了吧,你不是忙吗?”兰时故意赌气,噘起嘴跟着闻束离开。 沈珏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处。 回过头,池川正看着他:“让她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有点危险?” “她知道分寸的。” 沈珏手心冒出冷汗,心被提起。 却不得不承认,正如他们之前商量的那样,有的事,只有她和闻束单独见面才能聊开。 而在此之前,他也有要做的事。 他推开面前的门,率先走进去。 啪嗒一声,打开灯,室内摆着整齐的床铺,上面空空如也。 “这……” 池川皱起眉,沈珏神色淡淡,走近一个书柜,轻触暗格,一道门无声打开。 门后的世界,铁锈味浓郁。 二十余只小动物们挤在一起,毛上到处都是血迹。 * 休息室里。 闻束关上门,想了想,带上锁。 落锁的声音还没停,猫妖特有的尖利指甲抵在他喉间,冰冷锋利。 他慢慢举起双手:“……什么时候发现的?” 眼神却更加明亮,比上次小路败露后更盛。 在那时他就意识到,她很棒,很聪明,即使有猫薄荷的影响,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并且还能从它的影响里挣脱! 可惜那次,他原本就看出姓路的人类心怀不轨,半推半就放任他将她带走,反正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比沈珏更容易对付,也更容易让这只猫对人类产生厌恶的情绪。 谁知道那个蠢货,被咬了一下就丑态毕露,连带着他也信誉受损。他厌恶那人口里“畜生”之类的话,暗中雇人打断了他的腿。 不过是个人类,要不是目前不能暴露,真想先拿他开刀。 而如果他和猫妖联手,再加上他现在的资源和汇集到的能量,掀翻几座城市,都不是问题。在那之后,他就往更多的地方发展…… “我见过你爷爷了。”兰时说。 闻束手一僵,半晌收回兜里转身:“所以?” “你是怎么想的?” 侧身的时候,兰时的指甲并没有收回,尖端戳破他的皮肤,渗出鲜红的血,但他也没有躲,反而目光狂热。 “他不认同你。”她说,“我也是。” 闻束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为什么?难道你就甘愿看着我们被那群人类随意对待?!你难道忘了上次那个装作你主人的家伙?” “那些低智的动物就算了,我们这种妖族,要不怕被解剖研究躲躲藏藏,要不因为外形优越或自由散漫被抓走,做各种恶心的事!” 兰时摇头:“你说要和人类为敌,那人类中的好人呢,那些爱动物的人呢? 你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每天和那么多热爱动物、保护动物的人来往,没有感受到一点点善意吗?这些人,你也要杀死吗?” “你说要挑起对立,凭借我们的寿命和力量毁灭人类,可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妖族会为之湮灭?人类有武器,妖族只能靠身体,你想过吗?” “只要我们在暗处,我们活得久、自愈力强,伤重都不是问题。” 闻束对她的第一个问题避而不谈,语气激动,“就算死,又怎么样?只要能把那群毒瘤毁掉!” “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生?” 闻束恍然大悟,“沈珏是吧!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不会退避三舍、抛弃你,甚至把你交给一些疯狂的科学家……” “他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说完,一直任由她长甲对准的闻束不可置信地挥开她的手,目光沉沉,亮出獠牙。 “你说什么?” 他恨不得现在就撕了这一妖一人,“你把你的身份,把妖族的秘密告诉人类!?” 兰时并不回避他的怒视:“对我来说,许多人都是温暖善良的好人,当然也会有坏的。但我相信,不论人、妖还是兽,都有好有坏。”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现在。” 闻束死死瞪着她,深呼吸后阴冷开口:“趁他说出去前,除掉他!随便扔到哪个正在施工的桥或者工地里去。” 他顿了顿,走上前一步低头哄诱她。 “只有妖和妖才能共享漫长的生命,还来得及,你把他引出来,剩下的我来做。” 兰时懵了。 他在说什么? 合着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摸向口袋里一直保持接通状态的手机,按下挂断键。 好在闻束陷入思绪中,对此浑然不觉。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双幽蓝瞳孔里的美丽就让他深深震惊,更别提她身上还有那股隐约的妖气。 可惜,那时她身上太脏,他当时又感冒了闻不清楚,只是有所怀疑; 察觉到她的抗拒,又因为他的洁癖,只能先行离开,没想到被沈珏捡走。 “在那之后,你跟着我,我们一起……” “你、想、都、不、要、想。” 兰时揉揉太阳穴,一字一顿冷冷地说。 “我被沈珏捡走,和人类的交往不算久,但也认识了不少人。 你可以对朝夕相处的员工、热爱动物的同事视而不见,我不行!” “我认识的人里,有流浪在外,大冬天住在集装箱里却收养了三只流浪猫的老人,为了给它们凑钱治腿上的伤,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还去外面捡瓶子; 有骨瘦如柴,躺在病床上每天靠着打针和吃药吊着,却依然坚强活下去的母亲; 有热爱小动物的理想主义者作家,即便是社恐也要逼自己在大众前发声保护动物。” 她说着说着,情绪也激动起来。 兰时就是想让他知道,在影的另一面,依然有光。 “……还有一个男生,全世界最好的男生。还没出社会就被迫背上了巨债,就算有警方介入,但他爸爸招惹的是地头蛇高利贷,即使调解成功,还不上钱还是受尽纠缠,连住址和号码、工作单位都被摸的一清二楚。” “但他就这么扛过来了,从校园男神、天之骄子变成打工的,变成去赶集的商贩,但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走过来了!” 没有一刻放弃的沈珏,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沈珏,遇到挫折只会咬牙默默自己扛下的沈珏; 穷得叮当响了还要给她买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衣食的沈珏,千难万阻都面不改色、却会因为她打了个喷嚏而皱眉的沈珏…… 是她的沈珏。 最好、最好的沈珏。 “每一个生命,都很用力地活在这世上!” 她大声质问闻束,“世界这么大,能容许每一种生命!为什么一定要杀掉哪一方?” “少了哪一种,都不是完整的世界!” 闻束的目光迷茫一瞬,兰时逮准这个空隙,率先攻击他。 和妖族见面那天,小黑领着几个猫妖教过她一些攻击的手法,她天生灵性好,在前面的世界也有体能训练,配合猫妖特有的敏捷,一爪就刺穿闻束的外套,划伤他的手臂。 闻束和妖的相处经历不多,对她突如其来的攻击也不曾见识过,只能凭借守卫的天性抵挡。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退到墙壁上,按下一块瓷砖。 紧接着,墙发出巨响,现出一个门来,由远及近传来错杂的脚步声。 他笑了。 这道门通向的正是那个密室,里面可全都是已经被他收服的妖族,待他们出来,他就先让蛇族催眠了她,再关起来洗脑。 兰时却忽然勾唇一笑。 “你以为我和你在这打这么久嘴炮,是闲的无聊?” 闻束目光一凝。 身后的门被敲响,他猛然回头,却发现来人是沈珏! “你……!” “不用担心,程青和池川被我支开去检查其余的普通动物了。” 沈珏不疾不徐地走向兰时,检查她毫发无伤后,彻底放心。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乌泱泱的动物,闻束都认得,是他最近收复的志同道合的妖们! 他来不及多想,立马指着沈珏和兰时命令:“就是他们在阻碍我们的计划!大家一起去——” 话音未落,他震惊地发现,妖族们或人形或兽态,对他的话只是轻轻摇头,走向兰时他们身后。 闻束震怒:“你们!”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居然向着一个人类,他给你们说什么了!!” 为首的两只妖对视一眼道:“这个人类已经给我们找好了安家的地方。他开了妖族才能进入的子公司,还有员工宿舍……” “是呀,而且福利也不错,比你说的挑起战争好多了。”一个小女妖弱弱道,“闻哥哥,你别再这样了,很危险的。” 闻束置若罔闻。 他已然陷入仇视的漩涡,将在场的所有生命恨了个遍,正要说什么,却在妖群的最后,看到了不知何时混进来的小黑。 他活得最久,看事物眼光也更长远,走出来道:“你想怎么样?去挑起战争,不论好坏,毁掉成千上万的人,最后把自己和大家都推出去挨枪子?” 小黑也恨过、怨过人类。 但有一次,他生出和闻束一样念头的时候,路过一个幼儿园。 上课的时间,不知为何,有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女孩顶着小黄帽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看见马路对面的他后,她乖乖等了30秒红灯,屁颠屁颠的被妈妈牵着,走过斑马线来摸。 “妈妈,黑毛团。”她指着他说,“好可爱的团团,妞妞好喜欢。” 当时他抵触人类,飞快蹿走了,背后隐约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第二天,鬼使神差,他又走到幼儿园门口,女孩连妈妈的手也忘记牵了,惊喜地跑向他摸摸贴贴,又把她的小香肠分给他一大半。 第三天,第四天…… 他逐渐没那么讨厌人类。 起码眼前的小女孩,让他想要用妖族的力量去守卫,就算不暴露真身,也可以给她挡个混混什么的。 小黑以为她会收养他,但直到最后那天也没有。她只是摸他,抱他,给他吃东西。 后来她没出现过,他悄悄化作人形出入幼儿园打探,听说她得了很重的病,要去国外做手术治疗。 初遇的那天,她没上课而是出了学校,也是因为这个。然而他们见面的最后那天,她给了他很多很多吃的,她说那是她全部的存货。 小黑从此,再也无法讨厌每一个人类。 仇恨是最容易的,在漫无尽头的长夜,唯有用恨来支撑着他活下去。 可是恨与复仇,都不长久,恨让他扭曲,复仇后只有空虚。 靠恨活下去,是生存。 靠爱重获新生,生活,生命。 闻束是他的后代,没他那么幸运,陷入仇恨的深渊作恶很多,他有义务将他带出这一切。 他挥手,妖族们一起上前围住闻束,想要作用在兰时身上的催眠,也被先施加在他自己身上。 砰地一声,他变回兽态,小黑将他拎起来,接过沈珏递来的车钥匙。那是他租来的大客车,足以容纳它们一起回家。 钥匙入手,他冲沈珏感激一笑:“多谢。” 沈珏也一笑:“举手之劳。租车的钱待会儿结一下。” 小黑:…… 人类都这么抠吗? * 他们走后,沈珏才带着兰时开始检查这间休息室。 里面的卧室里还有几台电脑,沈珏因为要开发个人IP,对互联网很是熟悉,操作一番,就发现了闻束之前留下的那些发出或尚未发出的引战贴。 有的帖子甚至已经热转热评,下面全都是两方人在骂战,因为能看到ip地址,还有人同城约架。 而之前在他和兰时的视频下留黑评、质疑的很多账号,也来自于闻束找的水军。 现在想来,应当是为了离间,却毫无作用,甚至让他们的感情更加坚不可摧。 沈珏皱起眉,把帖子一键删除,并申请撤销账号。 兰时在旁边当甩手掌柜,撑着脑袋欣赏他认真做事时的模样,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沈珏,你好厉害呀,还懂怎么用互联网~” 沈珏面微红,压着嘴角操作鼠标:“不算什么。” 兰时就点头,闭嘴。 过了一会儿。 沈珏敲击键盘,随意开口:“……不夸了?” 兰时戳他憋闷的侧脸,哈哈大笑。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他这时也恰好清理完成,便和兰时走出门。 是脸色回温的程青和池川。 【📢作者有话说】 还有6k零点后sorry 人生第一次上夹子,有点激动,码字断断续续的,现在平复好了 (好多人啊.jpg) 明天开始稳定更新:12:00、15:00、21:00 第167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6 ◎有老婆有猫的人生赢家◎ 他们刚刚检查完剩余的动物, 发现都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这是肯定的,毕竟暗室里那些妖族是他们之前和小黑他们商量出的对策,其中绝大部分, 都是他们主动送过去的。 刚才在他俩面前做戏,在房里撒满血浆并伪装伤口,让他们以为闻束真的是个虐待狂,也是如此。 既然闻束要收揽妖族,他们就顺着他的意,这样既可以麻痹他, 又可以近距离接触妖们, 使已经被闻束说服的妖反水。 还可以让正直的男女主意识到闻束不可用, 从而不再支持他, 失去动保组织这么大的“基地”。 一箭三雕。 兰时笑逐颜开, 沈珏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厉害~ 程青面色不佳:“他人呢?” 沈珏随口编了个理由, 说他走了。 “算了,看见他也烦。” 她没想到下属居然是这样的人。就算她不是有爱心的人,仅仅从商人趋利避害的眼光出发,也无法接受下属虐待动物。 毕竟她大学时选修过心理,知道许多反社会人格、杀人犯的早期,就是从虐猫虐狗开始的。 她可不能拿青檬的未来去赌。走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第一步就是收回闻束的权柄, 可那样,她又要提拔新的人上来。 瞧了眼仪表堂堂的沈珏, 程青忽然眼前一亮, 试探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有缘, 如果由你来接替他, 一年内我就让你升成副总,也不错?” 沈珏微笑:“如果是刚毕业的时候,我想我会很乐意接受。” 程青嘴角抽抽。 ……这内涵的。 她轻咳一声:“胡菲菲的事,按照说好的,我会给你个交代。明天或者后天,你来公司找我一趟。” 沈珏淡淡:“静候佳音。” 谈话完,程青拎着萎靡不振的池川离开了,后者还顺带捎走了基地的所有资料,为了亲自接过带领动保组织的重担。 他们走后,兰时黏上沈珏:“你们最后在说什么呀~什么佳音?” “没什么。”沈珏对她眨眼。 “明天带你看好戏。” * 从基地出来后,他们同样去了妖族的“老巢”。 由小黑带领着,妖们都已经回来,围着空地中间陷入昏迷、被捆起的闻束,是博美的形态。 兰时他们到的时候,他刚好转醒。 獠牙又一次被他亮出,作出凶狠的表情,不断用力想要挣脱束缚。 但兰时瞅着那双黑豆豆一样的圆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耳朵短绒毛,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那个动辄想要毁灭人类并已经付诸行动的高冷总裁划等号。 说好的反派大boss、人类之敌呢? 他看上去像煤炭版的,港荣蒸蛋糕。 蛋糕发现挣脱不开,发出哀嚎,小黑忽然拿出一根鞭子抽他。 “啪!啪!” “这一鞭,是为了那些被你在网上挑动情绪、恶意中伤到的善良敏感的人类;这一鞭,是为了那些被你推出去和人类争执、或多或少受伤了的妖!” “啪!” “这一鞭,是为了那些信任你的下属!你嘴上说着带领他们,实际上注意到有人被流浪狗划伤了还不提醒,幸好没有让人感染病毒,否则你简直罪不可恕!” ……鞭子抽着抽着,闻束忽然开口:“我或许错了,但我绝不后悔!” “就算我真为了除掉仇人死,也不后悔!” 他眼眶通红地狂吠,“反正我本就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让我生下来的人,就该毁掉!” 那些人类用他毁掉了他的母亲。等他好不容易趁乱逃离那里,适应人类社会做苦工赚了些钱后再回去,才晓得原来他跑路那日的“乱”,正是因为母亲吃了太多催产药,最后体虚难产! 他恨死他们了!! 他后来不惜一切代价,从最底层做起,一路爬到顶峰,第一件事就是端了那个工厂,把那些恶魔一个一个捏在手心里报复! 只可惜,母亲早已经不在;或许在难产那天就……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恨人类,发誓要铲除他们。 小黑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话别说太早。你死了,一定会后悔。” 闻束刚想反驳,就听见他说:“你死了,就真的没人能救她了。” 他三两步走到隔板后,推出一张移动床,然后给他解绑。 闻束看过去,瞬间热泪盈眶。 “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她看上去像是死了,就被随便丢到垃圾堆里,但妖族的自愈能力让她最后还是活了下来,被路过的妖恰好发现,兜兜转转,终于被我找到。” “只有你能救她。”他又一次说,“妖族,所有的孩子都可以救母亲,因为你的身上流着她母体的血。只要你还活着,不断的给她供养鲜血,她就能活下来。” 其实这种秘闻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最令他惊讶的是,居然还是那只笨蛋小猫告诉他的。 兰时则是听一直努力探索这个世界里妖族知识的小春介绍,虽然她对闻束没什么好感,但对他的妈妈,她真的很心疼。 闻束闻言,想都不想便化作人形走上前,小心擦拭过刚才被鞭子打出留下的灰,将血痕置于其口。 他用力一抓,血落下去。 而枯槁的母妖,真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闻束顿时体会不到所有疼痛。 更让他难以自抑的是,母亲看他良久,吐出两个字:“是你。” “你,您,您还认得我……” 他激动地说出口,泣不成声,却又猛地转身不敢看她。 他还记得,也能明白,她的厌恶。 妖沉睡了许久,前尘往事被慢慢记起,却不愿多言。 “你走吧。”她说。 闻束回头:“不行,我得不断的给您——” “不需要了。”妖望着墙面笑,“你的血,我不想要。剩下的日子,对我来说,也早已足够。” 闻束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只能难堪低头。 不择手段想要毁掉一切的青年,在母亲面前,也不过是一只丧家的小狗。 小黑上前,重新绑好他,关入他为他专门准备的铁笼,像是人类说的坐牢一样,让他好好反省思过。 他刚准备押着闻束进去,床上的女儿突然开口。 “……你。” 她没看他们,依旧盯着空白的墙面。 “有名字吗?” 闻束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她在问他,立马流下两行热泪。 他想说名字,又抿唇摇头:“没。” “闻束”是他胡乱编的,为了在人类世界讨生存。 母妖颔首,闭目轻轻道:“那你就叫……小小黑吧。” 押着人的小黑脸色一僵:“小美,你到底会不会起名字?” 怎么比他给她起的小美还敷衍? 闻束——小小黑却破涕而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执念消解。不等小黑押送,他就自己乖乖进了铁笼。 不远处,兰时和沈珏靠在墙上,静静看着一切的发生。 “我不喜欢闻束。”她忽然说。 沈珏看向她。 “他很可怜,很悲惨。或许我未经他之苦,不该在这里说风凉话。” “可是他把自己的经历当成全部的世界,无差别的憎恶所有人类。” 她还没忘记,在猫薄荷的影响散去、记忆回笼时,闻束对沈珏说的那些话。 不喜欢他那时的语气,也不喜欢他想用张卡打发沈珏的举动。 就算沈珏当时真的接过那张卡,她想,她最多会伤心,但也不会恨他。 闻束和她都知道,那时的沈珏,一切都刚刚起步,新生活刚刚开始。他很缺钱,非常缺。 沈珏牵起她的手:“我也不喜欢,但更不喜欢这些源头的事发生。” 兰时点头。 她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动物,还是小动物化成的妖,他们的思维都很简单,就像人类口中的,近乎于偏执的“笨”。 会因为“你对我好”就一笔勾销,会因为“你伤害了我爱的人”就大加报复。恨与爱都很简单,最大的愿望,也并非争名夺利。 就像沈珏在与妖初见那天最后提出的那样,给一个饭碗、一个家,他们就已经很知足。 只是想要,和每一个人一样,在这世界上立足。 * 这件事终于落幕,兰时自认解决掉人类的一大威胁,吹点牛来说,那就是人们的救世主,在街上走路都耀武扬威了起来。 哼哼,她现在,可是当之无愧的“猫主子”! 沈珏对此深表赞同,为了孝敬这位主子,又买了一堆礼物,比上次的价格翻了好多倍。 次日,他们去青檬找程青。 对方热烈欢迎,又是签合同又是拍照,马不停蹄放到官博官宣二者即将合作。 沈珏不常发动态,但自带庞大流量,无数粉丝。 照片一发出,就收到潮水般的关注。 【这是谁!?沈珏??!!好矜贵优雅的气质!明明前不久还在推车卖对联,转眼间这么厉害了!!】 【因为人家本来就优秀呀!!他学生时期就是牛人中的牛人了,我看有同学爆料过,要不是家庭条件拉胯,早就一飞冲天了!】 【呜呜,说到对联就想到猫猫!!小逻辑猫呢,好想吸吸……】 【长得帅有钱还这么有能力,男神有对象吗?(感觉绝对不缺人追!)srds没有的话,我直接嗨老公——】 兰时把这条评论给他看,沈珏挑挑眉,掏出手机点开软件找到,打字回复。 「有。」 那边很快回复,同时评论起高楼。 【啊啊啊啊如此高冷的男神居然回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回粉丝消息居然还是因为对象,嗑到了!!】 【呜呜,我失恋了,导师,教学楼的风有点大,毕业论文还改不改要不您再考虑下……】 【有老婆还有猫,沈总简直人生赢家了!!】…… 屏幕外,沈总勾唇一笑,又很快郁闷皱眉。 还不是老婆呢。 他也想过偷偷买钻戒给她个惊喜求婚,但昨晚送完一堆一看就很贵的礼物后,某勤俭持家的猫猫高兴完,想到前不久的清苦,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教训了一顿。 为防止他再大手大脚,其实主要是防止他只想着给她买、顾不上自己,她把家里的经济大权多来,钱都归她管。 沈珏叹气。 就连现在两个人打算选家餐厅一会儿吃饭,她还要计算一下性价比。 就这,还说过他抠门。 兰时才不管他,兀自想着,没注意到沈珏带着她来到他以前在青檬的工位这层楼。 工位上坐满了员工,都在工作或者摸鱼。也有被他们的高颜值吸引抬头偷看的,但毕竟都是大企业里的精英员工,也没好施加太多关注。 兰时想,如果没有胡菲菲,没有那群放贷的坏蛋,他本该在这里拥有一份顺遂而体面的工作的。 她有些难过,很快又释然。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沈珏,就是最好的沈珏。 不远处的办公室里,忽然传来男生的咆哮声。她竖起耳朵听,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在哪里听过? 办公室是玻璃门,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 她猫手猫脚走过去,一看,惊了。 是他? 【📢作者有话说】 熬不住了慢慢来吧,我面壁 这个世界想写的小主题就是动物保护~差不多写完了 再来个打脸一路撒糖完结进下个世界,可能是恋综/亲综,也可能是校园文 第168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7 ◎猫猫女王和她的执事先生◎ 玻璃门里, 主管模样的男子对一脸震愤的张垚不耐道:“还要我再重复几遍?你被解雇了!” “收拾东西,赶紧走人!” “凭什么!?” 主管睨了他一眼,不屑道:“凭什么?就凭你那糟糕透顶的简历和工作能力!” “早就想裁掉你了, 当初实习就不该让你过,那张破嘴天天给我找麻烦! 你以为我为什么忍了你这么久?心里没点数?” “也不知道之前那个胡总是什么眼光!” 他嘟囔,“先是把一个上好的可造之材踢了,还全行业给警告;又是在后来听说你这家伙和人家有仇,硬是把你招进来来刺激沈珏!” 张垚当时被塞进来,还挤掉了别的优秀应届生呢! 他也配? 果不其然, 沈珏没被刺激到, 那名被挤掉的应届生兜兜转转, 现在跟着他创业, 工资比主管还高; 张垚呢, 还拉胯了他们部门的业绩! 这样的高层在一日,公司就不安宁一日! 所以如今胡总在他们英明神武的程总打压下失势, 灰溜溜交出股份离开公司,主管那个心花怒放哟,马不停蹄就来开了这个关系户! 只是可惜了小沈,不过或许人命如此,人家本来就注定属于更大的平台! 张垚满脸通红,再也看不出先前在沈珏面前的趾高气扬。 他欺软怕硬惯了,连辩驳一句都不敢, 乖乖推门而出,正好和沈珏他们撞个正着。 沈珏目不斜视, 兰时撩撩头发, 挽上他的手臂。 张垚本就是行业内的人, 自然知道沈珏声名鹊起, 能力非凡,早不可与以往的落魄同日而语。 他低着头略过二人,甚至不好意思抬头,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兰时不由将他如今的狼狈和先前在食堂里骄傲炫耀offer的大公鸡模样联系起来对比,咯咯笑着。 活该! 不过主管说的内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胡总,那不就是……” 沈珏朝她点头,好巧不巧,张垚前脚刚走,胡菲菲又马不停蹄的来了。 她今天原本是过来对程青求情的,都是亲戚,她爸爸做错点事怎么了? 就算青檬都给他爸,那不还是他们家的产业么?? 生意上的事她一窍不通,但知道她爸被踢出局,不知道怎么的,资金被冻结,连股份都没了!她家岌岌可危,甚至卖了现在住的别墅! 爸爸被除名,妈妈是和她一样只会花钱和喝下午茶的贵妇人,以后可怎么办…… 一直不同意和她见面的程青却在今天突然同意,她高高兴兴过来,却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程青说,让她来找沈珏。如果他原谅她,或许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工作。 大小姐不想出去工作,只知道气急败坏来质问沈珏:“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珏有些恍惚,他想到有次走投无路被胡菲菲逼迫后,他声音沉重:“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胡菲菲幽灵般的声音响起:“我想怎样你不清楚?做我男朋友啊,亲一口奖你一千,睡一晚奖你一万!” 令人恶心。 一万块钱,是他母亲的救命钱,也是他如果正常工作,不到半月就可以赚到的钱。 因为她,这一切都毁了;她还想用这件事逼他妥协。 怎么可能? 有人折腰,但不是他沈珏。 他的臣服,只会是心甘情愿,对自己喜欢的人……或者说,猫。 他摇摇头,把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赶出脑海,不愿再被打扰现在平静幸福的生活,准备和兰时离开。 胡菲菲见他还是这样忽视她,咬咬牙上去拦住:“上次你们走后,程青才把那些钱给我,说是你还的!” “你,你还的根本不够!!” 沈珏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淡淡道:“我只还了我该偿还却未能在之前凑齐给你的那部分,剩下的,警方说法律认定我不需偿还,你要追债,就去找那群放贷的吧。” 胡菲菲蛮不讲理,沈珏皱眉:“要我还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到了这个份上,满心情爱的“公主”望着他清冷又淡漠的俊颜,还是心中一动:“什,什么?” “我之前打工那家奶茶店现在缺人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推荐你。” “试用期一个周,每小时5块钱。” “你打发叫花子呢?!”胡菲菲愤怒到极点。 沈珏挑眉,走过她,连衣角也不曾被沾上:“这是在你裁掉我又屡次三番去我其余工作地点闹事后,我能找到的待遇最好的工作。” “叫花子,流浪汉,乞丐。”他最后丢下一句,“随你怎么定义。” 不过,如果他没有成为她口中的“流浪汉”,或许也不会遇到当时某只流浪猫。 但他不会因此感谢那些伤害。 沈珏和兰时离开了,胡菲菲呆呆地伫在原地,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背影,感到一股无力。 这一次,兰时连一个挑衅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和沈珏对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打量这个上次见过的面容精致、像小猫一样的女孩。那时她还穿着一看就很平民的衣服,现在却浑身大牌,还是当季的最新款。 而这些衣服,胡菲菲再也买不起。 当然,如果她知道这都是兰时管钱之前,沈珏偷偷给她买的、兰时只知道贵却不知道有多贵的话,估计嫉妒心能将她整个人吞噬。 而在后来,她从公主跌落以前最瞧不起的穷人,虽然比沈珏当时要好得多,但还是一辈子看着那二人越来越好、离她越来越远,郁郁终生…… 这都是后话,而那都与沈珏和兰时无关。 出了青檬的公司,他们吃过饭,随意的手牵手在街上散步。 路过一个自由市集里的漫展,一整条街都是不同的铺子,每个铺子代表一个动漫或游戏,里面摆着谷子和同人志,许多摊主和游客都cos着喜欢的动漫人物。 兰时眼睛一亮,拉着沈珏进去逛。逛来逛去犹不满足,和他在一位coser姐姐的领路下,前往一家服装店里的换衣间。 再拉开门帘,唰的一声。 ——锵锵! 猫猫女王登场! 她对着镜子欣赏着coser姐姐提供的洛丽塔小洋裙,荷叶褶边俏皮可爱,到处点缀着蝴蝶结和小星星; 裙撑有些大,刚好遮住她的猫尾巴。 没错,她没有戴换衣间里放着的那几个假猫耳,而是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弹出来! 姐姐揪了揪她毛茸茸的大耳朵,惊讶道:“这家猫耳做工这么好?早知道我今天也戴这个!” 不过她今天cos的是某个坏女人,就是最后被做成生姜炒肉的那个,戴猫耳有点奇怪。 她揪完,觉得手感很好,又没忍住捏了一把,兰时“嘶”了一声。 姐姐笑:“演的还挺像!” 哑巴小猫吃黄连啊,她是真的疼嘛…… 这时,另一道帘子也被从里面掀开了,二人齐刷刷望过去。 只见沈珏一身黑色英伦执事装,头发后面接了一条墨色的低马尾假发,看上去斯文优雅。 宽肩窄腰,长身鹤立,制服笔挺,双手还戴着白色的手套。 两个女生看愣了,男执事淡笑着走上前,向兰时微微俯首,伸出手。 coser姐姐哪里还有半点坏女人的气场!双手捂嘴,看着兰时抿唇,故作高傲地把手搭在他洁白的手套上,又被她的执事大人握住…… 年轻真好啊!她感慨。 三人一起走出去,走到哪里都激起一阵热烈的注视与表白,有几个社牛的摊主摊也不摆了,跑过来求合影。 上传到网上才发现,这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一路开挂般的帅哥创一代,和他的那位今天刚宣布的神秘女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猫猫小公主和她的男执事!!!】 【猫耳!猫耳!毛茸茸的猫耳朵是全宇宙的好文明!!】 【啊啊啊啊啊啊!沈珏你小子!我刚刚还说有谁能配得上你你怎么就找了这么漂亮可爱还和猫耳如此适配的一个妹妹啊啊啊啊!嫉妒!】 【沈珏你现在是真的火了,后面忘了,我只想说,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这cp我嗑了!嘶哈嘶哈,好想rua一rua!】 【哈哈沈珏是不是对猫猫情有独钟??之前是暹罗小猫,现在是猫耳朵……】 这些话,兰时和沈珏暂时还不知道。 合完影他们就接着逛街,因为是在漫展的街道,所以兰时的猫耳看上去也毫不违和。 她头一次在光天化日下把猫耳大方展露出来,开心的不得了,耳朵上的绒毛一抖一抖的,不过因为一直在走路,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只会感叹一句做工精美。 还有人问她,在哪里买的?兰时自豪一笑:“独家专供,千金不卖!” 她小脸得瑟,肆意在众人的夸赞中散发自己的可爱,沈珏就在一旁看着她,静静地笑。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 又过了一阵子,在专业团队的帮助下,沈珏又约了国外的专家来做手术,沈妈妈的病终于有很大好转。 之前躺在床上日日疼痛,现在也能偶尔下地走一走、散散步。沈珏又给母亲从几人一间的病房换到了单人间,更整洁也更大。 他只说是从青檬离职后用人脉自己创业,现在算是小有成就——其实他谦虚了,个人IP在这个时代刚刚兴起,就和所有新兴的大势行业一样,他走在时代前列,身价不可估量,前途也大好。 这天,他带着兰时来见家长。 沈妈妈很喜欢她,想把沈珏给她的、被她攒下来的钱都给对方,听说家里的钱都由她管着后才勉强作罢。 沈珏见状,也踏实地笑了。 他照例和兰时去拜访了易医生,向他介绍兰时后,听对方讲着回家后的老易差点又离家出走的故事。 起因是,他闹了一通,老伴终于不和之前那个帅老头跳舞了。 但小区里又来了个新的帅老头,还更加年轻。她又和他跳去了。 兰时很不道德的笑了,沈珏也笑,笑着笑着又有些面沉。 他是会老的,她那时却还年轻。 到时候,别说帅老头了,帅小伙都一抓一大把。 从易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兰时还在回味老易这个老醋精的事,随口对沈珏说:“一把年纪了,他还挺有活力!哎,等我们老了以后也这样?” “你想我离家出走?” 兰时故意逗他:“也不是不行?” 沈珏眼神一黯:“你想得美。” 他顿了顿,补充道:“除非你也去找帅老头。” 或者帅小伙。 他之前觉得老易冲动恋爱脑,现在他觉得,如果她也那样,他真的一点都受不了…… 过去对老易说的话,子弹正中眉心。 兰时哈哈大笑:“那你可要保养好了!” 沈珏哼了一声,看上去不以为意。 她想也是,他这样的身段,的确有自信的资本,已经能预见他即使年华流逝也风姿不减的样子。 不过,趁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沈珏确认过门关好后,端正地坐在沈妈妈的病床前,表情认真严肃。 沈妈妈也不由紧张起来。 她吞咽一下,问:“怎么了?” 他中考高考之前,还有得知家庭债务后,都没有这么严肃…… 只听儿子正色道:“妈。” “怎么保养?” 第169章 流浪猫x流浪汉 18(完) ◎共白头◎ 晚上, 小春很不道德的把这件事讲给兰时听。 兰时一下子就丢掉手里打地鼠的游戏机,兴奋地跑到书房去。 她装模作样敲了两下门,然后在里面的人有反应前将门打开。 正打算揭下面膜擦脸的沈珏:“……” 兰时乐坏了:“不是不在乎吗?啊?” “想以后当帅老头?” 沈珏当然不承认, 面膜遮住他脸上的微红:“顺手敷的。” 兰时笑眯眯地盯着他,沈珏强迫自己不破功,单手抵在下巴上,假意专心看屏幕里的数据。 想了想,他伸出另一只手举在桌上,手掌微拢。 兰时心领神会, 坐到他腿上, 把脑袋蹭过去自助蹭蹭贴贴。 她是猫的时候, 他忙起来, 他们也是这样。而对她来说, 不管是人形还是小猫,都很享受被他在手心里顺毛的动作。 等她蹭够了, 沈珏收起手,开始敲机械键盘,兰时在他怀里陪伴着工作,渐渐有了困意,靠着他小憩。 沈珏发现后,默不作声地把她睡乱的头发整理好,换了个静音的蓝牙键盘。 睡眼惺忪时, 兰时忽然感到手指上多了什么东西。 嗯嗯? 冰冰凉凉的感觉,好像是什么环状物体…… 她睡意顿消, 举起小手一看。?! “这是?” 沈珏没想到她突然醒来, 俊脸一红, 嘴巴动了动, 没说话。 兰时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下午吃的猫罐头上,被扣下来的易拉罐环。 “你……” “我就是,想试一试给你戴上戒指是什么感觉。” 沈珏磕磕巴巴。 她管着钱,他没法给她买戒指当惊喜,不昂贵的又配不上她,他只想给她最好的。 还想等着什么时候她管得不那么严了,再偷偷买来。但日思夜想,还没求婚就开始紧张。 打算提前做做演练,谁知道她压根没睡熟。 “戴戒指?!” 兰时却没想那么多,举起手背,把易拉罐环当成稀世大宝贝般看来看去,“你在求婚嘛,沈珏?” “我没有,我不是。”沈珏即答。 这算什么? 不行不行,太寒酸了,不能做数。 “喔,知道了……” 兰时的手缓缓落下,整个人也颓下去,肩膀和嘴角一起沉下去。 她黯然伤神,在沈珏眼里更是楚楚可怜。 如果她露出耳朵的话,他想,此刻一定已经耷拉下去了。 正想着,她就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弹出来,和他想象中的沮丧貌一模一样。 沈珏开口:“小时,听我说。”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 兰时还低着头,耳朵却动了动。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人们口中的''''爱''''。” 他抿唇,“一开始你变成人后,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那时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利用你我认知上的偏差,将你绑在身边。” “但后来,也就是现在,我想,其实我也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唯一所能想到的,只是未来都有你,只有你。” 他抚上她的小手,盖住那个拉环,“我们都不太懂这些事,但我想用我的一生,来和你共同探索这个答案。” 兰时鼓起嘴,低头看着他比她大很多的手,过了一会儿喃喃:“我不喜欢你摸别的猫猫。” “也不喜欢别人摸我。” “就算别人给我成吨成吨的小鱼干,也比不上沈珏给我喝的免费牛奶。” “遇见你之前,我想找个有钱的仆人,住大大的房子;但那之后,我觉得流浪也没关系。”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真正流浪。 兰时认认真真地细数,“……这就是喜欢吧?” 沈珏没说话,大手直接扣上她的后脑勺按过来亲她。 兰时被他亲的晕乎乎的,很舒服,体内又有点热,和之前那种躁动不一样,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炽热,弄的她从心到身都痒痒的。 她想,这个是喜欢。 超级超级加倍喜欢。 “沈珏。” “嗯?” “我超好养活,也很难伺候。”她提醒道,“你得想好。” 她是一只娇贵的猫猫,必须被捧在手心上好好宠。 沈珏漆黑漂亮的眼中盛满笑意:“我喜欢伺候你。” 他又亲了亲她的嘴角,贴在她耳朵上轻轻说了两个字,兰时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被他公主抱起来,往卧室走。 她娇嗔:“不是忙嘛?” 沈珏面不改色:“再忙也要陪小猫睡觉。” “晚安,小猫。” 兰时环住他的脖颈,往他喉结处蹭了蹭。 “晚安,沈珏。” * 除了腻歪在一起,沈珏每天只管埋头忙,兰时则是只管埋头吃、玩她的玩具和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 他不声不响的,结果过了一阵子就发了大财。他们从之前租住的小屋搬到一个很大的别墅去,后面有个大花园,居然还有鱼塘,而且水不深,她可以去里面抓鱼鱼吃! 兰时喵呜一声。 这不就是她最开始设想的那样嘛!! 她想着现在是真的财富自由了,就放松了对钱钱的管束。沈珏看在眼里,美在心里,不出一个周就按捺不住,隔三差五跑出去挑戒指。 他最后看中的是一位珠宝设计师的私人藏品——一枚名为星空多瑙河的蓝色钻石戒指。 硕大的钻石切面完美,泛着幽蓝光泽。第一次看到这枚戒指,他就想到了她的眼睛。 拥有者是位年过古稀的老头子,他托人介绍前去拜访,顺便请他卖给他。 老头子和他闲聊:“年轻人,你买戒指是想收藏还是求婚?” “后者。”沈珏自豪道,“我觉得它很适合我家小时。” 老头子笑,又和他扯闲。 聊着聊着他才发现,这年轻人哪哪都好,逻辑缜密条理清晰,只有一点。 他怎么什么都能扯到他家小时身上? 譬如。 老头:“现在看上去是晴天,一会儿估计要下雨。” 沈珏:“就是,出门前小时才和我说过今天要下雨。”其实是她在下雨前都会不自觉的刮擦地板。 再譬如。 老头:“你这身西装设计的不错。” 沈珏:“嗯。您怎么知道是小时给我买的?她眼光一向很好。” 毕竟他也舍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他穿什么都可以,她穿的好就行了。 丝毫想不到这个人,数月前还信誓旦旦地在集装箱里保证:一定不会成为三句话离不开伴侣的恋爱脑。 老头子又气又乐,还有些羡慕。 戒指原本是他收藏来准备自己求婚用的,但他的恋人突然失踪了,没办法,只能一直留着。这么多年谁来买,都不出售。 现在他年纪大了,眼看着没几年能活,又没后代,再留着也不知给谁,不如顺水推舟给这对有情人,便欣然同意。 他还请沈珏一起撸那只陪伴他多年的老猫。 沈珏一下子就想到兰时之前的话,笑着打岔,却还是因为离得近,沾上了丝缕气味。 他回到家中,就被即将扑入怀中的兰时逮住了这一点味道。 她立马拧着鼻子退后两步:“沈珏,你不爱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珏笑眼看她:“我哪样?” 兰时义正词严地指着他控诉:“你怎么可以背着我有其他的猫猫!!!” 她越想越委屈,想到他最近总是不按时回家,更加伤神,两只眉毛成了个“八”字:“你还笑,太过分了!!” “我开心。”沈珏抱她,“你吃我的醋。” 他喜欢她的占有欲,喜欢被她占有。 兰时噘起嘴,想推开他又舍不得:“谁吃醋了!” “嗯,你没有。”沈珏笑意更深。 兰时:“……!” 哼! 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沈珏正好轻吻她粉嘟嘟的侧脸。 “没有别的小猫。” “我穷死了。”他说,“所有的钱都用来养某只难伺候的猫了。” 兰时想笑,又觉得丢面子,紧紧抿唇,还是没忍住偷笑起来:“谁呀?” “好像是叫什么,小时?” 小时本时嘴角高高上扬,看上去还别扭着,尾巴却不受她控制地缠上他精瘦的腰。 沈珏眼底燃起一阵暗火。 他打横抱起她,往里屋走去。 兰时的尾巴越缠越紧,羞答答地明知故问:“干嘛……” 沈珏轻笑:“脱衣服。” “让你好好检查一下,我有没有沾上别家猫的猫毛。” …… 第二天中午,兰时才悠悠转醒。 房间的门没关好,她耳力又强,很容易听见门外传来沈珏切菜煮饭的声音。 有点吵,像是协奏曲。 很幸福。 她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还想再赖一会儿。 收回打哈欠时用来遮嘴的那只手的时候,却发现无名氏上多了个东西。 是一枚与她眼睛同色的戒指。 * 后来,沈珏的公司越开越大,比青檬还要发展的迅猛些。 旗下的子公司也不计其数,这其中就有之前说好的妖怪公司。 里面从老董小时到扫地的职工都是妖族,各司其职,像一个小小的社会。 是规范,也是保护。 不过兰时是个甩手掌柜,她是董事长没错,但事情都交给CEO小黑去搞。 小黑:黑心夫妇! 在沈珏的帮助下,小黑领导众妖打倒了一个又一个营利性危害动物组织,期间动过某些人的蛋糕被报复,但沈珏从中周旋,每每圆满解决。 池川则是在程青的帮助下重新运作动保组织,救助了无数可怜的小动物,尤其是在城市中流浪的猫猫狗狗。 并终于在多年后成为推动者,促成了国家动物保护法律的设立与完善。 再后来,沈珏老了,风姿不改,成为了一个儒雅温和的帅老头。 兰时却没和他想的一样,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容貌。 她按照小黑教的那样幻化外形,使自己看上去就像人类那样,依着时间自然流逝。寿命没有减少,但起码和他看上去年岁相仿。 沈珏看在眼里,总想要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顶回去,默默无声。 也总是会在夜晚时,抱她抱得更紧些。 他最后一次闭上眼睛的那天,也在下雪。 就像他们刚见不久时那样。 兰时让他枕在膝上,和他一起回忆那时候的事。 沈珏想,遇见她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早在那时,他们在雪中,就一起共了白头。 兰时摸着头发:“现在也算是共白头呀。” 沈珏浅笑。 “等我死了,你就变回以前那样吧。”他说。 钱和资产他都给她备好了,其余的一切也都打点妥当,最最不济,她还有那个妖怪公司,还有小黑他们。 兰时佯怒:“怎么,你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看?” 沈珏摇头。 “你什么样都好看。” 是猫也好,是人也好; 是小姑娘也好,是老太太也好。 都是他心里最好看,最好看。 过了一会儿,他不说话了。 兰时探了探他的呼吸,笑意散去,望着窗外的飞雪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 她变成猫猫,跳入他尚且温热的怀中,相依睡去。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一无所有,在冬季的雪夜,在街头的长椅上。 相互取暖,相依而眠。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道个歉,不该在作话瞎立flag,一个痛经能打垮我所有计划……连续两天嗑布洛芬码字中 以为可以忍的但怎么这么!虚弱!啊啊啊啊无能狂怒 本话按爪宝宝来领个红包吧T T没准时更新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 07 在恋综摆烂后顶流她成了万人迷 📖 第170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1 ◎被PUA的顶流美人在恋综滑铁卢?◎ “郁小姐, 好了。” 酒店的化妆间,兰时缓缓睁开眼,正对两侧圆灯打光的镜面。 镜里是一张明艳娇美的全妆容颜, 眼线上挑,多了一丝妩媚。浓密的秀发在颅顶蓬松垫高,束成复古俏皮的高马尾。 纯黑礼服是超一线大牌的超季款。质感高级,站起身来,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褶皱,看似简简单单一块黑布, 却最显她的高级。 只不过这身上的配饰…… 她摇了摇手上缠满的金链, 捻起脖子上层层叠叠的顶奢珠宝, 侧头朝刚才说话的化妆师扬眉:“辛苦了, 你先出去吧。” 化妆师赶紧收拾好东西, 朝这位时下最火的顶流女星点头出门,不敢多看一眼。 ……看得多了, 她这个为各路艺人服务30年的资深化妆师,都会忍不住爱上她的!! 什么叫颜霸? 见到郁时晴的真人前,她一直信任化妆与营销的魔力,压根不信有什么0瑕疵的绝世美人。都说“美人三分龅”,不少顶级的大美女,也会白璧微瑕; 但郁时晴不是。 她漂亮得没有一点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刚见到她的时候,化妆师还以为她化了精致的裸妆, 一问才知道,人家是素颜! 她心悦诚服地推开门往出走, 刚好和在门外接电话的王群对视。 他是郁时晴的经纪人, 看见她, 冷冷瞪了一眼, 走进化妆间。 “嗯,看上去还行。” 他挑剔地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毫不遮掩语气里的不爽,“走吧,先去拍出发图。” 郁时晴莞尔一笑:“急什么?” 接着,在王群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她起身,擦掉刚刚涂好的烈焰红唇。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王群皱眉,“刚化好的妆,你不满意?我就说让你别用罗闻川找来的人!你非不听……” “不过,我觉得这化妆师和造型师弄的还可以。” “那是你审美不行。” 郁时晴擦干净口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 因为造型师临时更换,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试衣服做造型,一直到现在下午了,只有刚才化妆的时候眯了一会儿。 她的纤指提过专门用来分类唇釉的大盒子,因为太困了,还不小心把它掉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不紧不慢捡起来后,从中挑选了一根裸茶色。 王群瞪了她一眼,忽然发现她涂完新的口红颜色后,瞬间变了种气质。 说不上来有哪里天差地别,不过是换了个色号,却宛如神来之笔,在妩媚凌厉的基础上,多了东方人特有的含蓄和柔和。 他也不多说了,嘟嘟囔囔出门打电话,让摄影师团队稍等片刻。 郁时晴望着他出门的背影轻笑。 她这个经纪人啊,刀子嘴豆腐心。 但这嘴未免太刀子了,又擅长把话切得很碎,听上去就像那种总说“为了你好”又说不到点子上的家长。 觉醒前,她也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大家长,哪里都不由分说的管着她。 可惜如今才知道,那个她在剧情里一直无条件信任的“爱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小春带着她复习了一遍原先的剧情。 她在这个世界依然是娱乐圈里的佼佼者。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她从出道开始就顺风顺水,凭借一张脸恃美行凶,博得无数大导青睐,也没遇到过什么阻力。 最近几年,国内电影市场很不景气,商业片她还偶尔客串,文艺片是烧钱又只进不出。 她的合约之前直签大导,因为层层利益到手的在这个圈子并不多; 而她需要用钱,所以开始接触一些偶像剧项目,商务也接了不少,在观众面前频频露脸…… 一不小心,成了个断层女顶流。 小春:【……什么凡尔赛。】 郁时晴没拍过爱情片,大都是悬疑或社会题材,前两部电视剧也都是大女主戏,没有什么感情线; 直到第三部也就是上一部,才拍了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言情剧,还是被评为年度最治愈的甜宠剧。 男主就是刚才经纪人话里的罗闻川。他英俊潇洒,有一双炽热明亮的大眼睛,拍戏的时候和她从戏里到戏外都是模范情侣——不过眼下看来,是她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罗闻川对她很好,她也很相信他,以为二人在热恋中,故而在男友提出一起上恋综的要求后满怀期待的同意。 可录制开始时才发现,和她组cp的人并不是心心念念的男友,而是一个在圈内风评不太好的男星;罗闻川则是和同公司的女艺人韩灵一组。 她又惊又愤,但碍于直播,只能先进行录制营业。下节目后罗闻川又主动和她解释,说一切都是公司的安排,他只是一个刚火起来的小明星,对抗不了资本,如果她爱他,就该为了他忍一忍。 PUA。 标准的PUA。 但她因为个人的经历,和个傻子一样忍了。 只不过期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向那对总在甜蜜撒糖的“cp”,又总在罗闻川和韩灵卿卿我我时凑过去。 罗闻川本人对此还十分纵容和享受,只不过从不在镜头面前表现出。 渐渐的,直播的弹幕全都在说她绿茶心机,想当第三者。和她原先一组的男星也在后来倒油,说她压根不搭理他…… 其实只有郁时晴知道,某次下节目后,那个男星故意溜进她的房间想要借着cp的名义骚扰她,正因此她才对他回避不已。 她也曾把这些事告诉过罗闻川,可对方又说让她忍忍,等下了节目一定和她好好过二人世界,再挑个时候官宣。 这是她的视角。 而原文是以女主角韩灵视角展开的娱乐圈恋综文学。她和同公司的前辈,时下当红的流量小生罗闻川捆绑上恋综,双向暗恋又以为是营业做戏,拉扯良久才修成正果。 期间,她的竹马哥哥、深情霸总男二盛宴,以及美貌无双的顶流女星郁时晴多次从中作梗,只是一次一次加深男女主间的感情,让他们更加理解彼此。 最终,盛宴黯然退场;郁时晴更惨,因为在直播中被打成小三口碑崩盘。 又接连接了好几部烂剧,其中一部古装剧,就有她作为娇妻插足他人的桥段,被观众联名抵制,还被爆出了耍大牌的传闻…… 她受不了打击退圈,彻底远离男女主的幸福世界,资源也全落入了女主手上。 好不容易等来了澄清,耍大牌是子虚乌有,古装剧她拿的是阴阳剧本,被恶意剪辑与配音,只为了捧红当她配角的韩灵。 只不过澄清的消息,又恰好被某位影帝因入戏太深自杀的消息盖过,从此再无水花,抑郁终生。 小春传输完,吐槽她:【姐姐,你这是被他PUA了吧!】 那狗男主可真恶心!明显在利用小时姐姐的名气炒cp,带火了后又喜新厌旧,还要通过踩着她来捧他的新欢! 而且韩灵,明明后来也发现了罗闻川和姐姐有故事,居然还是站在了她的亲亲男友那边,还觉得姐姐在和她抢男人! 最后黑郁时晴的那些通告,可有她的一份功劳! 郁时晴不置可否。 不过,既然她已经摆脱了剧情的控制,脑子也清醒了,那对狗男女就休想再利用她一分一毫! 她摘下脖子上满当当的项链,露出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又取下双臂的珠宝金链,看上去更加简约大气。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是罗闻川帮她找的,他总是说她的红毯看上去很美,但没有新意,所以给她添一些好的“新鲜血液”。 事实上,化妆师没有问题,造型的每一处拎出来也无可指摘,更绝的是她这张脸和九头身的比例,足以驾驭一切。 只是脸蛋的完美会让糟糕的造型看上去也算上乘,而忽略其本身的问题。 罗闻川安排来的人估计是个老手,处处在细节上给她挖坑。 虽然戴满了高奢珠宝,显得贵气明媚,很衬她的气质,却和整体的基调并不相称,像是高级一点的暴发户; 虽然她的脸型完全适配高束发,但在时尚圈的人眼里,高颅定的束发还代表着复古俏皮的时尚风貌,与她凌厉妩媚的妆容一点也不搭调…… 郁时晴散开头发,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如绸缎般展开落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她轻轻撩动微卷的发丝,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纯黑色的高定礼裙,却完美展现了所有身材的优点,显得镜中人风情万种。 只是如果完全没有珠宝等配饰,未免有些单调,也会被某些品牌认为不具备商业价值。 环顾四周,她忽然眼前一亮,取下了身后桌上的一款金属扣宽腰带。 银亮的光泽漂亮非常,系在她的细腰上,使原本婀娜多姿的媚态平添许多松弛和利落,又妖又御。 腰带是某大牌的男女同款,刚好前不久和她有合作,换上这个也很妥帖。 真是天助她也! 王群进来催她:“快……” 刚说一个字,他就双眼瞪大,说不出话了。 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满脑子都是:我眼光真好!这是我的艺人!我眼光真好…… “OK了。” 郁时晴一撩头发,朝门口走去。 王群疑惑:“你这腰带哪来的?” “啊?”她懵了一下,“不是赞助商放在这里给我的吗?” “没有这个吧!”王群奇怪地说,忽然一拍脑门,“可能在你之前也有哪个艺人用了这个化妆间,应该是人家留下的或者不要的。” “那你打听一下,就说我借走了,晚宴后还回去~” “祖宗,您可真会给我找事情。再说人家不要的你还捡来穿,真是……” 虽然的确很好看,他这种满级直男都觉得时尚。 王群发完牢骚,又想起刚才的电话,“对了,那个什么《心动4+4》,你真的要去?” “我是建议你别去!我给你说,罗闻川他同公司的小师妹也要去,他俩肯定要捆绑,你别去凑那个热闹……” 郁时晴淡笑。 上一次,王群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王哥,我相信他,他不会的。” 傻啊。 她嫣然一笑:“去啊~” “为什么不去?” 不去,怎么打那对狗男女的脸? * 他们走后。 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略过梳妆台和衣柜,径直走向与化妆间相连的小阳台。 一身白色刺绣高定礼服的男子慵懒优雅,靠在阳台的吊椅上合眼浅眠。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让浓密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看上去既温柔又完美无瑕。 还没等中年男人说话,江翡就睁开那双漂亮狭长的眼,漆黑如点星的眸闪过一丝兴味。 “刚才外面那个女生,是谁?” 中年男人是他的经纪人,也姓江,名叫江河,算是江家这个政商军大家族的旁系成员。 他看了眼从阳台到化妆间的单向玻璃,就知道江翡刚肯定是看见郁时晴的全部动作了。 这家酒店的隔音那么差,说不定他还听见了。 江河朝自家一向不食人间烟火、连当下最火的顶流女星都不认得的影帝先生介绍:“你是说刚才在房里借走你腰带的那个吧?” “她叫郁时晴,演过黄导的《她》,还有老杭的那个新年档,现在挺火的。” 江翡“哦”了一声,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河想起王群刚才联系他时说的话,还有他找酒店确认的结果。 看来一切都是对接没做好,双方都以为这个化妆间被自己包下了,才导致了这样的乌龙。 估计郁时晴到现在还不知道江翡就在这儿呢,不过他也没必要告诉她。 他只是拿不准江翡这尊大佛的主意:“她经纪人说等晚宴后就把腰带还你,所以……” “送她了。” 江翡随口说。 江河早有预料,点头发消息。 想到什么,随口道:“史天姝邀你去那个什么恋综呢,心动4+4,我给你拒了。” “嗯。” 江翡淡淡,“重新接回来吧。” “好嘞……” 江河忽然抬头,大惊:“啊??!”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江翡,恋综?! 他这尊佛,要下凡了??? 【📢作者有话说】 满血复活并带着新世界走来!看我熬夜码字(?ì _ í?) 还有说一下,本文的一切、一切、一切剧情/角色/世界……都没有原型哦!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70-180 第171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2 ◎“不要就扔了”◎ 红毯上。 罗闻川对着镜头露出温朗的无害笑容, 实则在心里愤怒不已。 理由是,就在刚刚,郁时晴居然拒绝和他一起走红毯! 原本他们今天就是要作为那部甜宠剧的cp合体的, 结果王群一个电话打过来,通知他,郁时晴要单独走,就不和他一起了。 没错,就是通知,甚至不是商量! 可是, 以她的流量和咖位, 的确不需要和他这种刚起来的小流量商量。 她这个女友哪里都好, 就是事业心重, 爱赚钱, 人又太火,总是给他很多压力; 等他们这部戏的热度过了以后, 他得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甩掉她。 不过,他丝毫没有怀疑郁时晴对他的爱意。 她看起来是个娇媚祸水,实际上性子软极了,缺爱的很。 他不过说了些甜言蜜语,她就深陷不可自拔,什么都听他的。想来走红毯的事也是她那个小肚鸡肠的经纪人为难使然, 等过阵子他就挑拨一番,把王群给赶走。 沉浸在美妙的思绪中, 罗闻川走的有点慢。 还没等到他走完红毯, 镜头忽然全部调转, 直奔他身后的不远处去。 他眉心一跳, 赶紧回头—— 只见黑色的豪车停在红毯的起始处,车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女子绝美的面容。 从下车处到场地内部有一小段露天的距离,室外下着点点细雨,郁时晴从车中优雅踏下,身边立马涌上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撑伞保驾护航。 女明星轻撩秀发,目不斜视地走上红毯,摇曳生姿。身上只有一条看似很素的贴身黑裙,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懈可击,每一缕飘逸的卷发发丝都恰到好处。 随着她走过,闪光灯拼命追随,拍照的声音时刻响起,而她只是淡然处之,直到走到拍照区才翩然回首,朝媒体们微笑。 媒体们全部愣了一瞬,被她的美丽击倒,又更加热切地举起镜头咔擦咔擦拍起来。 罗闻川心情复杂。 骄傲——这么美的人,有这么多人追求痴迷的顶流,心里只有他,视他若神明; 嫉恨——即使他自己不肯承认,但只要她出现,没人会把目光分给他。 能与之闪耀星光媲美的,或许也只有国际的大花和那几位影帝。 比如史天姝,比如“那位”。 他愤而转身,想要快步离场挽尊。 但他转念一想,又慢下了脚步,还回头含情脉脉地注视艳光四射的美人。 期间罗闻川还担心自己这样的眼神会不会被媒体们拍下,被放大解读,但他很快发现,从车辆停下那一刻到现在,所有的镜头,只会追随郁时晴。 他咬咬牙,更加暧昧甚至有些露骨地望向她。 只等着对方用依恋而惊喜的眼神看向他,最好不顾一切朝他奔来,今晚的热搜第一,肯定非他们莫属! 在他的目光中,郁时晴又换了个pose,笑得更美。 还是没给他一个眼神。 媒体们高兴的快疯了!哈哈,视觉盛宴! 更高兴的是,这可是女顶流啊~拍她一张赚的kpi,抵前面那几个加起来的总和! 而且郁小姐脸蛋身材样样都超级能打,他们都不用怎么花钱修,生图直出都能广受好评! 罗闻川皱眉,怀疑她没看见自己,骂了一通媒体们刺眼的闪光灯。 这时,有个保安模样的人戳了戳他:“这位老师,您挡道了。” 他还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蹭红毯么这不是? 罗闻川咬牙红脸,灰溜溜地离去。 这边。 郁时晴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动作,一开始小春就呲着个大牙乐了半天,细细地描述给她听。 她对着镜头笑,笑意越发真切。 蹭她的流量,罗闻川,他配吗? * 不远处的另一辆同型号豪车内。 江河手指点着方向盘,百无聊赖:“时间没算好,来早了。” 江翡是今晚咖位最大的艺人,压轴走。 说是影帝,可奖那么多,年年都有,影帝一年就能出好几个,如果只拿过一次影帝,也保不住什么地位。 但他不一样。7岁参演某献礼电影后红遍大江南北,获得全年龄层观众的喜爱与认同后淡出;17岁在某小众文艺片里饰演民间侦探角色,凭此一举横扫国内外各大电影奖项。 就在圈内百家虎视眈眈、如临大敌,观众嗷嗷尖叫、为之疯狂时,他又一次功成身退,出国深造学业,上的还是首屈一指的世界名校,攻读商科。 毕业后回到国内正式开始演员生涯,一年大约一部电影,目前28岁,已经荣誉等身,不知道拿了大大小小多少影帝,更莫提提名。 他是个体户,连工作室也没有,只有江河一个一听就沾亲带故的经纪人。能力卓越而不受控制,有资本恨透了他,屡屡搞事,结果直接被总局约谈警告。 自此,再也没人敢惹他。不过,他乃至整个江家都秉性低调,除了很上层的圈子,没人知道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影帝实际上是三代不止的子弟,只敢隐隐猜测。 江河想到这儿,忽然回头:“不对啊,你刚让我接恋综,那你上次说的联姻怎么办?” 江家允许江翡出来追求自己的事业,但到底是传统家庭,对他有30岁前结婚的要求。 江翡本人也是保守矜贵又理智的代表,克制洁身,从未有过谈感情的念头。 按他之前说的那样,就打算找个门当户对又顺眼的,到了年纪联姻。 “你爸前阵子还说既然你有意向,就让我帮着看看人选呢。” 江翡置若罔闻,看着窗外哄闹的人潮开口:“还挺受欢迎。” “哈?” 江河转过头。 “嗨,可不是嘛,那可是郁时晴,都和你说了,人家是女顶流。” “也就你不认得。也是,你连社交软件都没有,联系你还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山顶洞人都比你适应现代社会。” 江翡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仔细看去,有几分遗憾与不解。 江河是个话多的,习惯了影帝先生的沉默寡言,自顾自说道:“她应该也要去参加那个恋综呢,不过她应该是奔着和罗闻川秀恩爱,以后官宣去的。” “罗闻川你认得吗?” 江翡果然摇头。 “他和郁时晴前不久有部偶像剧,播的特别好,好多人嗑他俩cp。” “我听说他俩在现实里好像也是一对儿,不过那男的心眼挺多的,估计是为了抱她大腿,还和韩家那个韩灵千丝万缕的。” “哎不是,我和你扯这些干嘛!” 江河一拍脑袋,“说正事!” “你联姻怎么办?恋综就是个综艺,玩玩得了,认真就输了!要不就是像人家那种真情侣,要不就是去曝光演戏炒作,真不知道你为啥……”他噤声。 江翡一向是个有主见的,看着温和好脾气,实际上执拗至极。他认定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改。 “这样吧,我先从对等的家族里给你挑些合适的,你都见着看看?” 江翡一向温和的眼神染上莫名烦躁。 “你看着办。” * 晚宴现场设立了甜品和水果区,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穿着礼服,基本没什么人去光顾。 郁时晴可不管这些。 她不仅困,还饿。 找了个椅子在用餐区落座,津津有味享受着提拉米苏和朗姆提子雪泥。 小春戳戳她咀嚼食物的脸蛋:【喂,你是女明星诶,能不能注意一点!】 【只有你在狂炫!】 郁时晴喝了口热红酒:“只有我吃不胖啊~~” 她在每个世界的脸都一样,身形和体质却各有不同。 比方说这个世界里,她的体质,就是怎么吃都吃不胖。 老天爷赏饭吃,她还不抓紧时间多吃几口? 免费的诶! 小春想,它要是其余明星,听到她这话,气都要气死。 它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艺人们,却发现她们的目光里只有羡慕和痴迷。 “郁时晴真的好好看啊……” “怎么会有人说她耍大牌没礼貌的?明明很可爱啊!一来就吃吃吃,也不摆什么架子。” “好漂亮,我记得她一直不太出席活动的,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好想上去要签名。” “怎么她吃了4块提拉米苏小肚子一点都不显出来啊!她穿的还是紧身礼服诶!!我真的要成她身材粉了!” 好吧。 它想,果然,颜值即正义。 不过在一众痴迷神色中,它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两道阴恻恻的视线。 一道来自想过来秀一波又拉不下面子,想等着郁时晴去找他的罗闻川。 另一道……是韩灵。 她刚出道没多久,借不到什么大牌,但是胜在家里有钱,不然也不会在原作里和豪门盛家的长子是青梅竹马。 小春总觉得,罗闻川说是和韩灵情投意合,而和郁时晴交往则给他过大的压力,她太不懂事。 实际上,他十有八九是看韩灵家里有钱,巴巴凑上去,还为了讨好她,一脚踹掉更漂亮优秀的女友,甚至把郁时晴的资源撕下来捧韩灵。 韩灵则是一开始就暗恋罗闻川,上节目让他们组cp也是她主动提议。 这时她还不知道罗闻川和郁时晴的恋情,根据前者的言语与表现,自行推测是郁时晴倒贴炒cp,还为此给她买了不少黑通稿。 此刻,她正怒火中烧。 韩灵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川哥哥善良又心软,总是替那个爱炒作的郁时晴说话,还操心她的红毯! 她就自告奋勇帮他排忧解难,找来了两个知名的妆造师,让他借花献佛,还能拉一波好感,再趁机反衬郁时晴的惹人麻烦。 造型师那边,她可是特意打过招呼的,专门留些寻常人注意不到的小坑!到时候再买几个红毯造型点评的人来踩踩她,就能帮闻川哥哥报仇啦。 更别说今晚还有国际顶级时装杂志的主理人普拉女士光临。她眼光毒辣,极其挑剔,看到郁时晴是那么个表现,明年一年她都别想有什么好的时尚杂志上! 可是,不知为何,郁时晴她现在根本不是造型师和她保证的那个样子! 郁时晴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享受美食,听小春说韩灵的怨毒眼神,才停了停咀嚼的动作。 记得在原剧情里,就是这一晚,她穿着他们送来的造型。先是被普拉女士当面犀利点评后拉黑,后是因此上了很多条黑热搜。 她余光瞥向韩灵,看见她正在和两个人讲话。 一个是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一个是精明干练的粉西装女人,这二人是国内目前最大的两本时尚刊物的主编。韩灵正打着招呼,笑眼盈盈。 兰花指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向对面的粉西装女人:“哦亲爱的,我不理解为什么有小个子会穿这么长的礼服,一米六的身高看上去只有一米二!” 粉西装女人也收回目光:“可能是咖位太低,借不着合适的吧,现买的呢也不合身啊~” 很多时尚圈的人眼睛毒,嘴更毒。韩灵脸都笑僵了,却只能贴冷屁股。 郁时晴懒洋洋地垂眼,觉得好没意思。 她放下叉子优雅地抽纸擦嘴,端着一杯红酒起身,准备去透透气。 不出10秒钟,那一男一女就争相竞速向她奔来,堵住她的去路。 男人翘着兰花指笑的谄媚:“郁姐姐,你最近有档期不?来我这儿拍个杂志呗?开年刊超季~” 粉西装女子不遑多让:“别理他,我先到的!郁小姐先拍我们这本吧?宣传力度绝对给足,费用也好说,您随便提~~” 二人对视一眼,火光四溅! 谁不知道顶流粉丝的购买力?有网友拉过表,近十年杂志的销量前10,有五本都是她! 另外五本,要不是国际影后,要不是顶流小生,不过和她并列第一的,只有“那一位”——影帝江翡。 至于为什么要叫他“那位”,则是因为圈内之前有个老总喊话要封杀他,结果自己先被行业除名了。 有点人脉的都知道他背景强大,个人又那么耀眼出尘,谁敢直呼其名? 别的不提,郁时晴的新年第一刊,哪家先抢到就是赚到! 他们二人舔得厉害,差点没打起来,那边的韩灵脸色羞红,火辣辣的疼。 更让她两眼一黑的是,普拉女士到场了。 她已经年近六十,却精神奕奕,有一双锐利的鹰眼,刚一进场,就捕捉到角落里被两个人堵着的郁时晴。 “噢,上帝啊!” 她张开双臂热情地走过去,两眼望着她,迸发出极其热烈的光芒,“这就是我想要的时尚——高级、松弛、克制!” “丢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做减法让自己的身体优势最大程度显现!披卷发慵懒却迷人无比,还有那个金属腰带,把妩媚和冷静的气质都发挥到了极致!” “谁教你涂这种低饱和度的口红?简直是神来之笔!完美!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大红唇不知道强了多少!” 大红唇要是和造型适配,当然很亮眼;可问题是有的人只追求亮眼博出镜,让整体的造型失去了和谐的美。而这种东西,她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丝毫没有看见! 完美,她就是缪斯! 郁时晴宠辱不惊地微笑回应,更加深了普拉女士的欣赏。 其实前者压根没想这么多,就是单纯想摸个鱼,混一混过去,哪知道她们这么热情啊…… 应付完普拉女士,听小春说,韩灵对她的仇恨点已经快拉满了,现在正在和她的闻川哥哥私会,求安慰呢。 郁时晴眼神一亮,让它指路,来到了宴会厅的小阳台。 她到的时候,韩灵已经泪眼涟涟,可怜的看着罗闻川,后者眼神全是心疼,情难自禁将面前可怜的小姑娘拥入怀中…… 郁时晴有点想吐。 想起她女明星的身份,想起刚才免费的提拉米苏,她忍住了,并且迅速掏出手机按下静音,一阵狂拍。 她要把这些都当成未来可能会用到的证据,所以拍的很认真,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江翡身上的波纹西服在银白色的披风下隐隐闪烁着银丝线的光泽,将简约和繁重的精致完美融合,看起来就是一位世家大族里的优雅贵公子,表情一片柔和。 他也看到了楼底正你侬我侬的二人,目光移回勾唇拍照的郁时晴,眼神越来越愉悦。 郁时晴回头,恰好撞见他这样的眼神。 她收起手机,看着他眨眨眼,乖乖问好:“前辈好。” 想了想,她自我介绍:“我叫郁时晴,有耳郁,快雪时晴。” “前辈或许不认识我,但我得向您道歉。”她诚恳道,“今天下午借了您的腰带,等晚宴结束我就做好清洁,托人给您经纪人还回去。” 江翡颔首微笑。 听到后面,他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莫名让郁时晴感到冰冷。 “王群没和你说?”他温和道,“不用还了,送你。” 郁时晴抿唇。 她不喜欢白拿别人东西,那是她最讨厌的一类人。 尤其是……对他,这位她敬仰很久的前辈。 江翡察觉到她在无声拒绝,低声说:“我有洁癖。” “不要就扔了,送给你了,怎么处置都行。”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郁时晴目光复杂。 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位不论何时都春风拂面般温柔的大影帝么? ……为什么莫名觉得,他有点冷冷的? 寒风吹过,被冷到的郁时晴打了个颤,瑟缩着走进室内。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时:听说某人要联姻? 江翡:…… 江翡:你听我解释。 小时:你解释。 江翡:是有过这个想法。 是夜。 想上床睡觉的江某人被一脚踢了下去。 第172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3 ◎恋综开始◎ 《心动4+4》是一款集齐了娱圈顶流和影帝影后的直播恋综。一开始将艺人们聚集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一个月, 组cp做任务,一个月之后进行观众投票和最终表白,让全民见证明星情侣的恋情。 而与其余恋综打造的“心动小房”有别的是, 这档综艺的录制在首城的一个四合院中开展。 中式古朴,庭中有景,隐于闹市中。 开始录制的这天下了小雪,从镜头开启的那一秒,直播间人数就疯狂飙升。 【节目组经费在燃烧……】 【雪里的四合院,白雪黑瓦, 玉枝红梅, 好美啊!今晚梦这个!】 【呜呜呜我也想住这里, 而且还能看到那位和我家小时时!!】 【乱中插一嘴, 小时真的会来么?!她从来没上过综艺耶, 更别说那位!!还是恋综!!?】 “小时”是粉丝对郁时晴的昵称,因为“郁”这个姓氏在当今的娱乐圈里不太罕见, “小晴”则与一位上世纪末的国宝级影后撞名,故而从一开始她就被称作“小时”。 导演看到这条弹幕,得意地扬起唇,下一刻,镜头对准一辆缓缓减速的车。 【真的是小时!!看到侧脸了!我圆满了!】 【瞬间觉得明星恋爱不好看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明星和素人谈?比如我。】 【算,响, 听。】 【呵呵,一个耍大牌的工业糖精炒cp狂魔, 又要来恋综蹭了。】 【去你的吧, 时姐火的时候你家哥哥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吃灰呢!】 万众瞩目中, 车门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女子绝美的脸,仿佛与秀场那天重合。 然后,她下车,弹幕静了一秒。 【?????】 【啊哈哈哈哈哈哈姐你穿的啥啊~~别的艺人第一天见面都是裙子大衣皮草西装,妆发什么的样样精致,你怎么穿个黑色羽绒服就来了啊!!】 【装死了好吧,就非要搞得自己与众不同!】 【根本就不重视节目……信她不敬业的传闻了。】 【刚刚那条弹幕,你来首城,天天零下还飘雪,你穿裙子试试看?】 PD也笑道:“你今天穿的好暖和啊,黑色羽绒服加白毛衣。” 郁时晴吸了吸被北风吹红的翘鼻,掀起长款羽绒服下摆,露出底下一看就很厚的裤子,颇为自豪:“我还穿了秋裤!” 【穿的这么厚腿还这么细,我直接斯哈斯哈!】 【哈哈哈路人,她好可爱。】 【你眼瞎了吧??装得要死哗众取宠!】 【刚才谁说韩灵是小时接班人的啊,还说什么后浪推前浪~我们小时最开始演顶级小白花,现在把这种休闲风也穿成高定,还有谁?】 小春把这些弹幕都传给了郁时晴,她随意扫了一眼就抛之脑后。 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顶流。只是因为流量大又没后台,黑红参半。 但她上辈子那样被推着一路登顶,又断崖式滑落,期间浮浮沉沉也太辛苦了。之前节目开始,她为了漂漂亮亮地和罗闻川约会,零下气温穿着短裙出场,即使有光腿神器也还是很冷。结果还是被骂,话术都一样,说她哗众取宠、太过隆重、刻意艳压…… 反正都要被骂,还不如舒舒服服地摆烂~ * 郁时晴从胡同中推着一个小箱子走入院中的时候,听PD说,人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和综艺的名字一样,这次的嘉宾一共四女四男。 除了她、男女主以及那个曾和她绑定cp的咸猪手脏男人先卓,还有影后史天姝、和她争过角色的小花张晓桐、奶狗爱豆乐游和金牌歌手汪远青。 在小院进门处迎接她的,则是高高瘦瘦的乐游和女主韩灵。 韩灵穿着一身洁白的针织裙,外面披着毛衫,不同于郁时晴一身黑的冷媚,像朵素净的白花,让人想要呵护。 只不过这套小白花的造型,像极了和罗闻川拍那部甜宠剧里的她。 “姐姐。”韩灵有些怯懦的和她打招呼,“你一路推箱子来累了吧,我帮您拿好了。” 【哟,让小新人这么害怕,郁时晴私下不知道做过什么呢!】 【之前有好多她耍大牌的传闻,摆烂请假拖垮全剧组进度,这么个小箱子她累什么啊?!】 【呜呜韩灵小可爱好心善哦~明明那么怕对方还想去帮忙……】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郁时晴一听她这话,立马松开手,把箱子推给她。 “好啊,谢谢你。” 韩灵一愣。 她还真好意思让她帮忙? 拜托,这才几步路!这么个小箱子,听不出她是在立人设吗?!! 郁时晴还很诚恳地说:“你人真好啊!” 她千算万算保暖,出门后才发现忘记戴手套了,推箱子的话手要露出来,很冷的! 【你人真好啊!】 【你们看韩灵的脸色,不是,笑死我了……韩灵:我就客套一下,你怎么当真了?】 【滚啊郁时晴,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吗?!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的懒女人!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的!】 【这不是挺有礼貌的吗……戾气别太重,明明是韩灵自己提出来帮忙的啊,好赖话都让你们说完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韩灵想装被逼迫欺负都没法了。 她忍住烦躁,低眉顺眼想要接过行李箱,旁边一直呆若木鸡的乐游忽然伸手。 韩灵懵了一下,又脸红的转向他:“谢谢乐游哥……” “……哥。” 在她的视线里,乐游那双好看的狗狗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郁时晴,白皙的脸从眼下开始羞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 【啊啊啊,乐游你小子!我就说之前你帮大家搬行李都可积极了刚才为什么一声不吱,是不是看小时看呆了!!】 【我也想这么近距离的看小时!】 【郁时晴粉丝能不能别蹭啊,帮你搬东西是礼貌,真以为是个人就喜欢你姐姐啊?】 【哦,已阅。脸红也是礼貌吗?那你家哥哥的礼仪还蛮独特的哈。】 乐游抿唇,朝郁时晴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推着行李箱往院子里面走。 郁时晴双手裹在温暖的羽绒服衣兜里,优哉游哉跟在后面,对乐游时不时偷看的目光视而不见。 在原剧情里,乐游和影后史天姝是cp,从一开始不被看好的姐弟恋到后来仅次于男女主的大热门。 虽然她身在节目中,知道这两人完全是在演戏,私下没什么交流,可这位奶狗弟弟现在的表现,有点点危险啊。 她可不想再拆cp了! 小春幽幽在她耳边说:【你没看我提前给你汇总的节目资料!】 郁时晴装聋作哑:“啊?有吗?我看了啊~” 看了,但没完全看。 她是来四合院里享受生活顺便打个脸的,才懒得费心思研究呢。 就连这几天网上的评论都没看,官宣的博文也是王群帮忙发的。 【难怪你不知道。】小春无语,【那个咸猪手本来就是替补,现在人家正主要来,他就被光速pass了。】 【而且那位被邀请的时候就发话,不能绑定初始cp,不按照台本刻意演戏。节目组因此改了规则,让嘉宾们自由恋爱。】 郁时晴脚步停了一瞬。 ……哈? 谁这么大牌? 那她之前在心里规划的那些基于原剧情的打脸计划呢?不是全泡汤了?? 她刚恍恍惚惚地走上四合院北房的台阶,就听见韩灵在身后软软地喊了一声:“江老师好~” 白雪皑皑中,郁时晴回头。 红墙前,一道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身影从垂花门与红梅掩映后走过,一步一步踏雪前来。 怎么是他! 江翡温和清淡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人,微微颔首,最终停留在中间的郁时晴上。 “好久不见。” 郁时晴:? 久个鬼! 她面上笑眼回应,在心里吐槽:这才几天? 不过,原来那个挤掉咸猪手的嘉宾就是江翡啊。 真奇怪,怎么和之前哪哪都不一样了? 而江翡的话,直接让直播平台的弹幕炸翻了天。 【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假消息!!啊啊啊太帅了怎么这么帅啊啊!!】 【啊?我没听错吧?小时和江翡认识啊??】 【从没听说他俩有交集啊!不过小时一开始就是拍电影出身,说不定打过照面呢?】 【哇,白雪红墙,两个顶级神颜相对而视,我的眼中只有你……】 【话说小时和江翡差的有点多吧?一个大学刚毕业一个28快29了。】 【你不懂,年上香香的。】 韩灵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郁时晴注意到了她的微表情,有点惊讶。 如果说韩灵在她面前装柔弱被欺负,那么面对江翡,她看起来还真的有点敬畏。 为什么? 她侧目,正好与江翡对视,后者正手提行李箱走上台阶,不着痕迹地站在她和乐游的中间,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温柔笑容。 温暖如春的笑意很快消融了前几天那些回忆,以及当时他有些冷的目光。 郁时晴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突然加入的大箱子将乐游和郁时晴完全阻隔,进门的时候有道槛,乐游先提着箱子进去后匆匆回头,却迟了一步。 江翡近水楼台,自然而然地扬起手臂,虚扶身旁的郁时晴:“小心。” 【江翡好贴心啊!!!是不是一直偷偷关注着我们小时呢~】 【呸,别来沾边好么!人家只是礼貌客气一下!】 【就是就是,江翡肯定是为了史天姝来的啊,他们才是影帝影后顶峰相见!!什么小流量别来登月碰瓷!】 郁时晴点点头。她为了保暖,羽绒服穿的是最长的款式,到了小腿肚,过门槛的时候,也顺势虚虚搭了一下江翡侧过来的手臂。 门内,会客厅里的几人看见有人进来,一一起身打招呼。 郁时晴抬眼望去,恰好撞上罗闻川那喷火般的眼神。只一瞬,就被他很好的收敛起来。 演技还算可以。 但足见他的人有多烂,多双标。前不久还在晚宴上和韩灵怜惜抱抱,她挽一下别人过个高槛,他就心生不满。 她淡淡移开视线,没有立即放手,直到跨过门槛才收回。 江翡略垂眼,睫毛投射下一片阴影。 他转身离开郁时晴的身边,跟着乐游一起推箱去卧室。 因为他俩到的最晚,所以没有房间的选择权。不过,其余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把最大的两个房间留给了他们。 这个四合院没有严格按照传统的规制装修,正房全做成了会客、休闲的地方,东西厢房住人,正好八个房间,中间摆着茶歇的桌子和吊椅。 乐游把郁时晴的行李箱放到她的房间里,才领着江翡往西厢房走。 江翡不动声色地打量全局。 西厢房住男艺人,东厢房住女艺人。他们两个的房间,恰好是最远的两角。 路过郁时晴对面房间的时候,他随意一瞥。 透过花窗能看见檀木的书桌,桌上放着一顶棒球帽,绿色很是醒目。 江翡想起刚才在会客厅里看到的那件唯一的绿色系衣服,来自那个叫罗闻川的人。 进了卧室,他温和地对乐游微笑:“这个房间很好,我很喜欢,多谢。” “您喜欢就好!”乐游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江翡忽然蹙眉。 “可我到的最晚,住的房间最大,这并不公平。正好你们都还没把行李取出来,要么我们抽签再议?” 乐游一愣,没想到这位不管哪方面都站在顶峰的影帝会这么说,心里满满都是崇敬。 但以江翡的地位,在他的认知里本来就该住最好的。他摆摆手:“没什么不公平的,江老师,您是大前辈诶!” 江翡眼神真诚:“在这里不论资历,我们是同事,也会是朋友。” 乐游被感动到了。 何况他年纪小,常年练习,没见过这种几进院的大四合院,一开始确实对江翡的这间虎视眈眈。 因为里面不仅比他们其余人的房间大了一圈,窗外还正好有梅花和玉兰,特别漂亮! 再有就是……乐游想起刚才近在咫尺的那张美艳灵动的脸,心跳加速起来。 网上一直说郁时晴和罗闻川是真的很甜,上这个节目也是为了以后官宣做准备,但他刚才看着,两个人好像并不是很熟的样子。 而且分房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看出,罗闻川似乎不太想和郁时晴在对门? 那是不是说、说明,他还有机会?! 乐游看着江翡鼓励又温和的眼神,越发觉得他是一位很好的前辈,升起无限冲劲:“那,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几个说!” 江翡浅笑:“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说】 心眼多啊翡 第173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4 ◎江翡是男女主的爱请保安?◎ 会客厅里, 郁时晴也刚听完房间分配的事。 小春说:【刚才他们选房子时,韩灵有意无意说你身娇体贵,必须要住采光好的大房子, 最后把最大最好的那间给了你,好多弹幕现在都在骂你。】 “比如?” 它随便给她看了一些黑子的言论。 【哟,当了个顶流以为自己真有多了不起了!人家影后都没住最大的房间好吧,某人她配吗?】 【灵灵宝贝好善良啊,还顺着郁时晴!她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郁时晴滚出《心动4+4》#!】 郁时晴翻了个白眼。 韩灵她们自己决定的,管她什么事啊。 小春着急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房间啊!要是真的住这间肯定会被骂, 真服了这群黑弹幕, 恶意曲解, 说的就和是你逼着所有人强占好房间似的!】 【要不你找个借口, 就说喜欢住小房间, 免得被骂?】 “我为什么要换?” “当然是大房子好啊!”郁时晴理所当然,“骂我就骂我, 不住白不住。” 小春苦劝无果,无奈垂头。 它不愿意看到她被骂呀,呜呜。 郁时晴倒丝毫不在乎,和史天姝聊着天。 她对这位老牌影后还是很有好感的。原剧情里最后,她口碑崩坏、墙倒众人推,合作过的很多人都出来添油加醋说她的不是,唯一参加的综艺里的其余人也纷纷受到采访。 男女主当然是明面上为她说话, 实则进一步认证了她无理取闹的第三者身份;咸猪手男星更是直言郁时晴私下勾引他。 虽然没有证据,但当时舆论普遍认为, 郁时晴已有千错万错, 再多一个黑点也很正常。 其他人里, 歌手汪远青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 直接拒绝接受采访。张晓桐和她争过角色有过节,对此闭口不谈,却意外地点赞了她“清者自清”的博文。 而乐游和史天姝,则是在采访时表示,并没有在相处中发现她有明显的不当行为。 当然,圈子里那点事,包括罗闻川、韩灵和她究竟是什么情况,谁才是渣男、小三,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只不过谁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口碑已经崩盘的女星仗义执言。 所以郁时晴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史天姝相谈甚欢。 张晓桐坐在旁边,没参与她们的对话,一个人刷着手机,偶尔和对面听歌的汪远青搭个话。 他们是原定的cp,接触过一段时间,彼此不来电,也都庆幸因为江翡这个王炸的加入不用再一起演戏了。 罗闻川的目光时不时瞥向郁时晴,一直等待着她找自己说话。韩灵则是一动不动,还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气氛有些许诡异。 直播间的弹幕也发现了这一点。 【韩灵什么意思?怎么一直看着闻川哥哥呀,眼睛有病就去治!】 【说话不要太冲好吗?我觉得他俩挺配的呀!还是同公司的师兄妹。】 【可你们没发现罗闻川老是偷看郁时晴嘛……有没有懂的!】 【有有有!我之前看他俩演的剧的时候可嗑了,呜呜呜终于有同框撒糖了!】 【滚啊一点都不配,我们闻川哥哥独美!】 罗闻川换了个姿势,微微抿唇,居然开始拿捏不透郁时晴的意思。 她为什么不主动和他说话? 这很不应该。以往虽然她名气大,但在恋爱中都是贴着他的那一方,百依百顺,他说不公开就不公开,他说上恋综就上恋综。 他隐晦的对她红毯礼服表达不满,让别的男人一睹性感芳泽。她就乖乖听他的,用了他找来的妆造…… 可她最近几天,直到现在,都很是反常,快要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张晓桐刷着手机,忽然偏头问:“郁时晴,你和江翡老师认识啊?热搜上都在讨论。” 她问完就有些后悔。 作为江翡的多年粉丝,得知偶像要和自己上同一档节目还是恋综后,她一半兴奋一半惶恐。 结果一刷热搜就看到,第一居然是她的死对头郁时晴和江翡刚才的对话? 可她明明记得郁时晴…… “什么热搜?”史天姝率先好奇开口。 张晓桐把手机递给她,郁时晴也凑过去,发现热搜的广场上全部都是那句“好久不见”刷屏,截图更是满天飞,凭这一点点边角料,拼凑出一个“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的浪漫爱情故事。 她随便一看,嚯,好家伙。 cp超话都建好了。叫什么“时翡不分”。 感觉在骂人。 小春呵呵笑了:【多好,意思是你们永远不分离。】 郁时晴睨了它一眼,虽然是不满的眼神,小春莫名觉得风情万种,它骨头都酥了。 “搞笑,我什么时候和这位奇奇怪怪的影帝绑定了?” 她之前是欣赏过他,但是现在,讨厌他还来不及! 就因为江翡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一切打脸渣男渣女的计划,还放跑了那个咸猪手,搞得她现在都不想再动脑了。 爱怎样怎样吧,躺平,开摆!恋综就是她的度假村! 史天姝的眼神有些暗淡,乐游和江翡刚好回来,她立马望过去。 前者一眼就锁定几人里那道最美丽逼人的身影,白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她也很好认,一身简单到朴素的黑色羽绒服在争奇斗艳装扮自己的男女明星里赫然独立。 而江翡目不斜视,手里拿着几张牌,随意洗了洗。 他玉指纤长,气质卓绝,连洗牌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十分优雅。 让史天姝更加安心的,是他并没和乐游那样将注意力集中在郁时晴身上,松了口气笑道:“这是?” “乐游带的扑克。” 江翡扫了一眼手里洗好的牌,背面看上去似乎都一样。 他微笑着把8张牌分别合拢成两沓,先穿过人群走向史天姝:“抽一张?” 史天姝心跳加速,努力保持着端庄的笑:“抽这做什么?” 虽然不解发问,但她的手更快一步,从他递来的那沓牌中抽出一张黑桃3。 江翡没回答她的问题,顺延往右移动手掌,自然而然来到郁时晴面前。 她挑眉,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慢慢伸出手。 【啊啊啊!这个画面对手控太友好了!导演组是知道我们爱看什么的,加鸡腿!!】 【小时和江翡的手指分别捏住同一张纸牌的两端,重点是都那么好看!!我好像还能看见他手上的青筋和她粉粉的指尖!!!张力拉满!】 【史影后哭泣:我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导演无奈,他们切镜头也是需要时间的好咩! “红桃1。” 郁时晴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纸牌,翻了个面正对他。 乐游的眼里满是惊喜,抢答道:“真的?!那也太巧了吧!” “嗯?”她眼神转向乐游。 “是这样的!” 他之前还礼貌地叫尊称,现在叫起哥来已经很自然了,“我刚带江翡哥去他的房间,但江翡哥人真的很好,觉得我们把最大的房间留给他不……” 郁时晴没什么反应,依然笑吟吟的,史天姝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乐游这小孩年纪小说话直,没什么心眼,他这么说是把江翡夸了,郁时晴怎么办? 这么一对比,前者有资历还知道谦逊考虑,后者直接美美享受,当然也没错,就是会让喷子有发挥空间。 江翡忽然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不够有意思。” “我的想法是,我和郁小姐当然可以接受大家的好意,但如果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会更有趣味性。” “女生的房间用1-4代表,1是最大那间,以此类推;男生J-A,J最大。” 郁时晴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 “那看来我很幸运。” 江翡不置可否,把男生的那沓牌交给身后的乐游洗,又从中抽出一张。 乐游看过去,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怎么是……” 是A。 J最大,除了这一间,其余三间都一样大。 但A房窗前落下了密密的垂枝,把原本很好的光线都挡住了,也不太美观。 刚才选房时,罗闻川先到,一来就把这个相对最不好的房子占了,弹幕还夸了他好久。 【哈哈哈哈江翡,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没有后悔自己提了个馊主意,直接从最好变到最不好了!】 【弱弱的说一句,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抽签分房比较好诶,一切看运气,不然怎么分都会有弹幕骂……】 【你真相了。我就想好好看个节目,结果好多人喷那个女顶流啊,这就是顶流吗?】 【喷她怎么了?郁时晴本来就讨厌啊!蹭死了,在片场看我家哥哥的眼神那么恶心,有图有真相!】 抽牌前后,江翡始终淡定,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还温和地看了郁时晴一眼:“看来我运气不大好。” 郁时晴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春:【你信不信他就是为了你搞这一出?】 郁时晴不信:“他怎么知道抽到什么牌?” 说不定他还在气她顺走他腰带那个乌龙,不想看她高高兴兴住大房子呢! 小春也纳闷。 它甚至检查了一遍江翡有没有什么透视眼的功能,或者是他是否有个看透一切的系统。 答案自然是否定。 难道真是巧合?但它熟悉他这张清隽的脸,总觉得不对劲。 郁时晴不熟悉,还对江翡很是怀疑。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江翡和韩灵,看上去认识。但基于二人的咖位和路线,唯一的交集,只可能是在圈外。 韩灵和男二盛宴是青梅竹马,都是首城有名有姓的有钱人。据说江家背景更深,会不会他们早就认识? 那江翡突然来到节目,会不会又和她觉醒后对韩灵在晚宴上的打击有关?他要做什么?当男女主的爱情保安,还是为女主伸张正义? 等等。 她想起来了! 偷拍韩灵和罗闻川的时候,江翡就在现场,眼神还怪复杂的! …… 于是江翡给众人抽完一轮,看着罗闻川抽到之前他的那间大房后,回过头来,就对上郁时晴狐疑与不善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江翡:你听我解释 第174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5 ◎国王游戏与初印象◎ 江翡不知想到什么, 眸光更冷地望回去。 郁时晴被他吓了一跳,再眨眼,他已经恢复了温柔无害的模样。 什么意思嘛? 导演灵机一动, 拿起对讲机改流程:“要不各位老师们,我们来玩一场扑克牌版的国王游戏?” “还是抽这八张牌,不分男女,谁抽到1就可以当国王,随机组合字母和数字进行接下来行程的分组,2人一组。” 他还融合了原本的环节, “同时, 国王和国王选中的搭档要进行真心话问答, 回答观众最感兴趣的三个问题;其余的人只用选一个回答。” 【啊啊啊啊许愿我们#时翡不分#抽到国王王后!信女愿用未来老公遇到我前一直打光棍祈祷许愿成功!】 【接。】 【接。】 【许愿我们闻川哥哥不要被分到郁时晴那个倒贴姐啊, 还有那个一直装嗲的韩灵!】 “一会儿什么行程?”郁时晴问。 外面冷死了, 她一点都不想出去! 要是有室内的项目,她就让小春做个弊抽到那张红桃1, 给自己安排个闲差。 张晓桐听到这话,警惕心立马上来。 郁时晴起点和她没差多少,但现在流量和星光都要大得多,还这么上进,肯定是想打算选个最累也曝光最多的行程才开口询问。 她也不能落后才是!这么想着,张晓桐向导演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管那么多呢?先抽牌。”一直沉默的汪远青忽然不耐地驳了她的话头。 他是歌手,声音很好听, 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悦耳。 郁时晴看向这个看上去就很张扬的清瘦男生,狼尾发很衬对方不羁的气质, 黑色皮衣连着毛领, 上面还有装饰的铆钉。 察觉到她姗姗来迟的视线, 汪远青下意识把背挺得更直了些, 却恶狠狠地瞪回去一眼,便再也不看她。 郁时晴:…… 她今天捅炮仗窝了? 【怎么感觉青哥不太喜欢小时姐?】 【呵呵,圈内人肯定懂的比我们多,他的不喜欢都快溢出来了,装都不装,可见郁时晴有多恶心!】 【感觉有瓜,蹲蹲。】 小春也问她:【你得罪过他?】 郁时晴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半天,得出结论:她压根不认得他。 算了,一个男人而已,她管他喜不喜欢。 乐游望着汪远青蹙起眉,嘴巴张合,想要说什么。 可来之前经纪人嘱咐过他,他年纪和咖位都最小,要谨言慎行,吸引人气;而当时在出道的选秀中,汪远青又是他的导师…… 最终,他看见郁时晴毫不在乎的脸,略放下心来,还是没有说话。罗闻川就更置身事外,不参与这些炮火。 汪远青冷冷地走向正在进行新一轮洗牌的江翡,向他伸手。 他去抽牌,却被对方避开。 “导演,不如还是先说说行程?” 江翡玩笑道,“我好决定要不要认真抽。” 汪远青伸出的手还停在空中,表情吃瘪,郁时晴看的都想拍手大笑了。 忽然觉得,江翡也没那么碍眼了哈。 有人发话,乐游立马接道:“还能怎么认真抽啊?哥你还有透视眼不成?” 导演听到江翡的话,回答的声音莫名比和其他嘉宾说话时放的低缓些:“是这样的,接下来有4组,分别是采购食材、布置住所、挑选礼物的外出三组,以及在家里打扫的室内一组。” 江翡颔首,自己先选了一张压在身后,这才将牌递向还站在他面前的汪远青。 他坐着,汪远青站着,却莫名觉得坐着的人气场更强,仿佛被“居高临下”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那个绝对上位者。 可细一看,他的目光又温和,嘴角的笑也恰到好处。 汪远青收起莫名的异样感,抽出一张牌。 导演提醒:“只能自己看哦,在结果落定前不能公开。” 他刚走开,郁时晴就急切起身,生怕她的国王牌被人抢走。 “小春小春!帮我啊!” 【帮不了一点。】 小春淡淡,【江翡拿走的第一张就是红桃1。】? 郁时晴向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刚刚对江翡缓和的看法又多了几分不爽。 他真的没透视眼吗? 算了,他要是有,也不至于住那个小破房。 想到她手气那么好,某只小时又在心里暗暗笑了起来。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让她抽到一张Q。郁时晴对不是1的牌都没什么兴趣,随便看了一眼就扣在手心。 直到所有人抽完,江翡果然亮出那张红桃1。 “哥,你不会真有透视眼吧!”乐游的狗狗眼里闪着星星。 “呵!” 汪远青冷嗤,“牌都在他那儿,谁知道他有没有动手脚?” 史天姝立马反驳:“这么多机位拍着直播给观众,怎么动手脚?观众们可不是傻子。” 【好怼!这话我爱听,我可不是傻子!(骄傲脸)】 【我就说影帝影后双强cp天下第一吧!天姝那么好脾气的姐姐,一说到那位立马就刚起来了~喔唷~~】 【都说那位是为了影后来的,不会要成真了吧……】 【不过汪远青什么来头?敢怼那位??】 【因为这么多年来,江翡的脾气和教养都是公认的很好,只要没触及底线,他很宽和的,是完美的前辈呀~才不和这些人计较呢!】 导演也立马表态证明江翡的清白:“我这边一直看着,没有问题的。” 江翡果真如弹幕说的那样大度不计较,只是云淡风轻地弯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母:“J。” 郁时晴的睫毛轻颤一下,很快松了口气:虽然离得近,但还好不是她。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江翡这人深不可测,或许还和她站在对立面,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这是你选的同伴吗?那——” “不是。” 江翡撑着下巴,环视一圈,“我还没说完,J和A一组。” 他很快报完剩下的:“2和3,4和K,还剩下Q,那就Q和我一组。” 众人亮出牌。 最后的结果是:罗闻川韩灵、史天姝乐游、张晓桐汪远青、郁时晴江翡。 郁时晴一看,以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瞪向江翡!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知道牌,但,他果然是了然的吧! 不仅撮合守护男女主,还要把她这个女主讨厌的破坏者放到身边看着?! 江翡走近她,却没和她预料的那样开心与满足。 嘴角是上扬的,眼里没什么笑意。 他看着她的牌,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真巧。” 郁时晴耸肩,不信。 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边的罗闻川看见凑到一起的二人,眼里冒火。 韩灵将牌捧在手心,小步走向他,乖软开口:“闻川哥哥,我们好有缘呐!” 罗闻川一愣,把目光从郁时晴身上挪向韩灵,顿觉寡淡。 以前郁时晴天天黏着他的时候,他还觉得她的美丽和气度总给人压力。 不如韩灵,虽然相比之下普通了一点,但就和邻家妹妹一样贴心。最重要的是,让他时时刻刻感到被需要。 可现在再一看,简直是满汉全席和清粥小菜。 但韩灵是圈内有名的首城大小姐,他得罪不起。罗闻川告诉自己,他对韩灵好,其实也是为了郁时晴在圈子里的发展,上次她不是就用了韩灵介绍的资深妆造师么? 他对韩灵露出明朗的笑容,目光缱绻:“是很有缘,放心,师哥会罩着你的。” 说话的时候,罗闻川有意无意加大音量,确保那边的郁时晴能听见。 她却依然没回头看他,似乎当他是空气。 “想去哪?” 江翡坐在郁时晴身边,忽然对着她耳畔轻声发问,声音温柔,像是冰封后流淌的春水,“我听你的。” 【啊啊啊啊,他好宠她!这个眼神,这个声音!!】 【出道这么多年,拿了这么多影帝,从来没看过江翡演爱情戏,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才最适合用来爱人好吗!?太温柔了我看着都要溺死了……!!】 【有没有导演给他们递本子!一分钟我要看十部他们主演的爱情片!!】 郁时晴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然,耳朵也因为他温热的气息,酥酥痒痒的。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点,拉开距离后摊牌:“室内。” 江翡似乎有些失望,好看的浓密睫毛垂落,让人无端心脏揪紧。 【呜呜呜江翡的表情好可怜,看得我心都要碎了,你快告诉他改地点啊!!】 【他是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咩?而且去做任务算第一次一起出门诶,家里什么时候不能待……】 【乱入一下,你们别光顾着心疼,快看张晓桐表情哈哈哈,她估计死都想不到小时想留在家里,又傻又乐的!】 郁时晴按下被美色勾引生出的怜爱,不为所动:“外面冷。” 然后双手插兜,抿唇看他。 江翡愣了一下,看向她厚实暖和的羽绒服,缓缓笑了。 他还以为她是不想和他一起出门,没想到是怕冷。 真是…… “那我们就在家里。” 他很快分好其他人的去处。罗韩、史乐、张汪分别去采购食材、布置住所、挑选礼物。 “那现在开始提问?” 江翡微笑颔首,导演低头,看向第一个问题。 “你们……对彼此的初印象是什么?” “请用一个词语概括。” 郁时晴歪了歪脑袋,看向江翡。 他也在看她:“我先说?” 她点点头,不禁被他近在咫尺的美貌吸引。 离得很近,都能看清他每一处白皙光滑的皮肤。 常年生活在首城这种北风呼啸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几乎一点毛孔都看不见。皮肤好,底子好,五官也是完美无缺,让她都有点嫉妒。 小春目移。 别的明星也是这么羡慕她的。这俩,从颜值上看,那真是不相上下,天地间挑不出第三个能够比肩的。 江翡收回目光,依然能感受到来自身侧的那股专注的视线,不知为何,早已习惯被注视的他有些紧张。 喉结滚动一下,他认真道:“第一次见的话……我想想。” “生命力。” 不仅是郁时晴,周围的人和弹幕都对这个答案很意外。 【生命力?不会是说她在一众高定大牌间穿羽绒服很有趣的意思吧?】 【不是啊,一开始江翡就说了好久不见,说明他们之前肯定见过,在我们布吉岛的地方!!】 导演也抓住爆点深挖道:“哦?能不能细讲一下那一次见面的感受呢?” 江翡把话推回去:“这是第二个问题?” “不是。” 导演遗憾,咳了咳后转向郁时晴,“那小时呢?” “对江翡的第一印象是?”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什么~ 第175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6 ◎为你而来◎ 郁时晴皱起眉, 仔细思索起来。 这次换江翡盯着她看。 曾经有个和他合作多次的大导评价他眼神温和儒雅,总是含着清凌凌的笑意,却蕴藏无边的偏执与气场。 有种如妖如病的掠夺感, 像是猎人居高临下地俯瞰无法逃脱的猎物。 但此刻,他的目光锁定在专心沉思的她身上,睫毛闪动,眼底流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比他被她注视时更盛。 “是现实中见还是电影中啊?” 郁时晴忽然问,“江前辈的经典作品很多, 是我的偶像, 早就在电影里见过好多次了。” 弹幕有些失望, 都只当是她打算商业夸赞前的推辞, 导演连忙道:“现实现实!你见到他的第一秒, 感受是什么?” “哦。” 郁时晴想起那天晚宴的初见,眨眨眼。 “……冷?” 弹幕一下子热火朝天起来。 【噗, 我听到什么了?冷??说那位?】 【哈哈哈哈在说什么啊,江翡怎么可能?他要是冷的话,圈内可再也没有温柔好脾气的翩翩公子了!】 【这个郁时晴又在哗众取宠了,故意说个最不相符的词来博眼球!还好我家哥哥没分到和她一组,心疼影帝!】 【史影后都惊了哈哈哈哈,史: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那么久的老搭档冷?】 【有没有可能~江翡对影后热情,对郁冷啊, 你们看刚才抽牌,他第一个就走向天姝诶!!】 【呜呜呜我不信!我不听!高举#时翡不分#大旗!】 导演也对她这个回答很意外, 下意识看向江翡, 揉了揉眼睛。 他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觉得他嘴角一直挂着的笑意, 更深了几分? 郁时晴忽然俏皮地眨眼:“初见的第一秒, 迎面刮来一阵冷风,所以感受是冷。” “没毛病吧?” 众人一愣,都哭笑不得。 江翡静静盯着她几秒,正色道:“没有。” “很准确。” 导演适时抛出第二问。 “二位都是演员,那么如果有合作的机会,最想和对方一起拍什么呢?” 江翡看向郁时晴,把这次回答的优先权交给她。 郁时晴不假思索:“想拍那种能在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片子。” 这话说的大,弹幕有人笑她,也有人看法友好。 友好地笑她。 毕竟她早就转型成流量,现在风光无限,拍的都是时下最热的大制作电影或者s+偶像剧。而青史留名的电影,一年大概只出一两部,还仅仅是能够“留名”。 但她这话也在理,毕竟是和江翡合作。每年那留下姓名的电影,不管一两部还是三四部,必有一部属于他。 史天姝很欣赏她这句话,喊话道:“哟,那下次我遇到好本子叫你来玩,不许不来哦!” 郁时晴笑眼盈盈地冲她比了个心,还wink了一下,搞得年近30的端庄影后都有些脸热。 wink完回过头,才发现一片善意的微笑间,江翡认真看着她,没有笑。 心莫名发紧一瞬,她赶紧开口:“前辈你呢?” 江翡慢悠悠地开口。 “拍综艺吧。” 郁时晴的笑脸僵硬了一瞬。 她有点想开玩笑化解过去,却发现嘴角上扬都很难,掩饰不住心底的失落。 哪怕顺着她的话随便说个答案,也比这个好。 不管他为了怎样的原因来,不管他是不是和她互为阻碍,在这个问题上,她唯独不想被他轻视…… 弹幕和她的想法一样。 【笑死,热脸贴冷屁股了,人家大影帝根本不愿意和她合作拍戏。】 【就是啊,这种德高望重的演员,谁会想和拍偶像剧的流量合作啊?要合作也是和史天姝这种影后合作好不好?】 【有一说一,郁时晴演技不差的,但现在偶像剧的生态吧……emmm大家都懂,千篇一律的,大部分剧都磨不了什么演技,还把她刚出道的那点灵气都磨光了。】 导演尴尬地看向台本,念下一个问题,江翡又说话了。 “所以我来了。”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沉吟许久,最终还是说出口,“这个节目。”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弹幕也是。 然后又炸了。这一次,平台都快要地震! 【我听到了什么??!!这是表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上一秒:完了我cp是不是要be了?!下一秒:啊啊啊啊啊他超爱!!】 【尊嘟假嘟!!江翡是为了郁时晴来的这个节目?!!】 嘉宾们也在内心地震: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史天姝表情愣怔,张晓桐不可置信,乐游世界都快崩塌了,欲哭无泪。 他不会和江翡哥喜欢上同一个人吧?他真的有胜算吗?! 汪远青表情讽刺。韩灵先是惊慌,又慢慢平复心情,轻蔑的看了郁时晴一眼,幸灾乐祸。 而罗闻川差点没冲上去自曝身份,但碍于直播,还是咬牙忍下,怀疑的眼神投向他的顶流地下女友,直到看见她也一脸惊讶才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来。 郁时晴都懵了:“……啊?” 江翡:“嗯。” 对上他认真的眼,她心里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起来。 不是因为要来帮认识的韩灵,而是因为她吗? 那不就是…… 郁时晴对小春欲哭无泪的控诉:“他这也太记仇了吧!!” 小春正在回放刚才的画面姨母笑,随口问:【怎么说?】 “不就是拿他一个腰带吗,我都说我洗好了还回去,他自己不要的啊!” 她愤愤不平,“至于专门追我追到恋综上来么?!” 【……】 小春无语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恋综呢?】 郁时晴一脸理所应当:“因为我只上了这个综艺啊!” 小春摇头,告辞。 脑袋疼,回去睡觉了。 郁时晴百思不得其解,揉了揉太阳穴,问江翡:“你什么意思啊?” 江翡观察着她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暧昧或害羞,甚至充斥着费解与……幽怨。 他就扫了眼正前方的摄像机说:“作为演员,我对郁小姐有欣赏与好奇。偶然听说你要来参加这个节目,我又恰好受邀,没多想就来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综艺,因为好奇就过来了。 众人和弹幕啼笑皆非,却都缓了口气。 郁时晴:看来没记仇啊,还好还好。 众弹幕:看来不是表白,还以为吃到了大瓜瓜呢,可惜可惜。 时翡不分cp粉:我不管,他终归还是为她而来的!好奇心是产生好感的第一步!第二步在一起第三步结婚balabala……… 史天姝突然笑道:“你话里的''''受邀''''是指我吧?” “还以为你是给我这个面子,才上的综艺呢。” 一话激起千层浪!刚才被扑灭激情的弹幕又热火朝天起来。 只不过火还没烧起来,江翡一席话就把这一切变成了不可燃物:“抱歉,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有邀请。” “你们都知道我不常用手机,除了剧本,其余工作的事都是经纪人负责联络的。” 正在拿手机看直播的江河:“……” 装吧他就! 明明告诉过他好不好! 不过如果承认如此,一定会引发歧义与绯闻,相信今天后半天的热搜上全都会高高挂着“影帝是接受影后邀约才来的”云云。 史天姝喜欢江翡很久了。二人出道初期一起合作过一部电影,是战时医生的题材,分别饰演奔赴前线的有志医生和文工团里的团花。 电影里没有感情线,交集也不多,主要是讲述革命儿女的志向。但时过境迁,现在其余的主演都渐渐消沉,只有他们俩一个常年蝉联影帝宝座,一个刚刚拿下双料影后,所以也有一批cp粉。 江翡讨厌圈里某些人热衷的“剧组夫妻”的风气,也始终明确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家族社交圈以外的范围内择偶。 他看起来温柔,实际上很拎得清,在史天姝每次表白甚至有一丁点暗示的时候,就利落拒绝与回避。 直到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二人变成点头之交,在影坛里各有地位,史天姝那边看上去也早已断了心思才缓和。 江河没想到她这么长情,现在还在隐隐暗示,江翡倒是始终不为所动。 他摸了摸下巴。 其实他也很好奇,江翡到底为啥上这个恋综啊? 江河并不相信他刚才给出的答案,更何况他们都知道郁时晴和罗闻川的事。 这时,屏幕里传来导演的第三个问题。 “请问二位,为什么来上这个综艺?” 这个问题,江翡算是回答过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郁时晴。 她毫不犹豫:“受了点伤,过来疗养一阵子。” 可不是伤吗? 原剧情里把她一切努力当成垫脚石,让她连澄清都无人聆听,走投无路到想要自残的伤。 【上恋综疗伤?是情伤吗??】 【没听说过小时和谁恋爱过啊!她可是顶流诶,别说恋爱了,出门吃个饭都会被狗仔和路人一路跟拍的好不好,更别说还有那些疯狂的私生!!】 罗闻川有一瞬间的心虚,又转念一想,告诉自己:他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他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关怀她:“哦?你什么时候受了伤?我们前不久一起宣传剧的时候没听你说过。” 眉头紧皱,声音体贴,让飘过的二人cp粉狠狠嗑了一把,也让韩灵更讨厌在她看来是故意装可怜的郁时晴。 如果郁时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的话,还真以为他是在无微不至的关心她。 只是,罗闻川关心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罢了。 她懒得应付他,随口敷衍:“削苹果时把手划了下,算吗?” 罗闻川第一反应是她可真娇气,可看着她娇美的面庞,心中一动,莫名生出了她本该如此的想法。 不是因为他就好。 他爽朗地笑了两声:“算,怎么不算?小时以后要小心。” “别总是笨手笨脚的,虽然很可爱。” 【啊啊啊他说她可爱!!之前在剧里也说过,我又嗑到了!】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我哥哥要独美!】 【额,是挺甜,但我记得刚进屋的时候,他看见韩灵,也夸她今天打扮的很可爱来着。说一个人可爱我能嗑,两个人我嗑不动……】 【闻川哥哥只是太温柔了好吗?这叫懂得照顾人,不懂就不要乱说!】 三个问题完了,导演开始cue其他人从里面选一个回答。 大家基本上都在商业互夸,要不就是说希望收获一段甜甜的恋爱,也算契合主题。 只不过韩灵说上节目的初心是为了追求真爱时,一直看着罗闻川,引发了后者粉丝的破口大骂。 相应的,二人的cp粉也初具规模。 乐游刚才被江翡的发言吓退了一点心思,狗狗眼下垂着,很是落寞。 发现是误会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在提问环节选择了第二个问题。 他红着脸,清冽如汽水般的少年音磕磕绊绊:“我……如果有机会拍戏,我希望可以和郁前辈……姐姐一起,合作一部剧。” “就和前不久的那部《咖啡牛奶糖》一样。” 《咖啡牛奶糖》就是她和罗闻川那部从校园到都市的甜宠剧。讲述了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被昔日她救助过的贫寒少年救赎治愈的故事。 他们二人在民间的一项投票里登顶影视剧cp榜单首位,且照目前的趋势看,近几年的影视cp都超不过去。 罗闻川打量着这个干净又害羞的少年,既看不起他爱豆的身份,又很防备他优越的外表。 他能看出对方对郁时晴那点小心思,掩下不屑道:“既然你感兴趣,如果以后我再和小时合作,你来演男二如何?哥哥手把手教你如何演戏。” 【!我闻到了硝烟的气息!】 【罗闻川是不是吃醋了?霸气护妻:我的老婆只能和我演爱情剧的男一女一!】 【滚滚滚,我哥哥好心教后辈演戏,别曲解!】 乐游着急了,他想演的是她的男主呀! 但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那个资格,毕竟她可是一堆人排着队渴望合作的顶流小花。 “我,我也不是非要演戏,以后我给姐姐的剧唱主题曲也可以……” “就你?” 汪远青玩着衣服上的铆钉,忽然臭着脸开口。 乐游回忆起在训练营里被他在音乐方面劈头盖脸教育的情景,脸更红了:“老师,我……” 小春看着狗狗眼都红了的年轻男孩,有点不忍,拉了拉自家宿主:【小时姐姐,嘤嘤嘤,他好可怜哦。】 【姐姐,你说句话啊姐姐。】 它没想到的是,郁时晴自己回答完问题后就一直在发呆,压根没听别人说什么。 “嗯嗯嗯?”她懵懵地问,“怎么了?” 小春无奈的给她解释了一遍那三个男人的事。 郁时晴点点头,双手插兜取暖:“关我什么事?” 她又不是资方,也不是有话语权的大咖,演什么戏还可以挑挑,合作什么演员、主题曲用哪首,她哪里能说得上什么话的呀? 汪远青说完话后,隐晦地斜睨一眼郁时晴。 看见她对乐游可怜巴巴的耷拉状态不为所动后,唇角很小幅度的上扬,又迅速被压下,之后就没再开口了。 江翡的视线扫过他,又看向导演。 导演连忙道:“都问完了,那各位老师们就按刚才的分组出发吧,车停在门口。” “室内的两位老师,请和我来。” 【📢作者有话说】 江翡:不和你演戏(非字面意思) 第176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7 ◎“你的错觉”◎ 罗闻川和韩灵要去采购食材, 刚才分开的时候没想起来,等出门后才着急地在车里要各位老师的微信,拉了个小群。 除了他俩, 第一个被拉进群的自然就是郁时晴。 其他人暂时还没加进来。她看着她和男女主这三个人的群聊,怎么看怎么诡异。 江翡拿着刚才导演交给他们的扫帚走近她,眸光扫到屏幕后,很快移开。 还是郁时晴发现了他,直接把手机调到扫码页,递过去:“前辈, 加一下微信吗?我把你拉进节目的小群里, 你可以把晚饭想吃的菜发在里面, 他们去买食材。” 她想了想:“不过其实, 直接让天姝姐把你拉进去也行?” 说着就要收回手机。 江翡听见她截然不同的两种称呼, 心底闪过一丝异样:“我没有微信。” “哦,那……” 寒风冻的郁时晴有些思维迟缓, 又一次递过手机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 “你没有微信?” “嗯。”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被他用那样的眼神和语气说出来,郁时晴莫名觉得,他有点委屈。 上个节目大家要拉群,这个可怜的家伙居然没有微信,被排在外面…… 她热心道:“那你要不要注册一个啊?现在出门在外没有微信挺不方便的。” “你要是不会的话, 我教你?” 江翡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好。” 屏幕外的江河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把直播调到小屏,给他们共同的霸总好友打电话:“宴哥啊, 不得了了……” 盛宴刚开完会, 边看腕表边说:“什么事不得了?” “江翡那个老神仙要注册微信了……” 盛宴当什么事儿呢, 注册个微信而已啊。 他看完腕表, 举起的手忽然僵在半空中。 “你说谁?!” 不得了了!!! “江翡??!!玩社交软件??!!” 他那个整天活的和没通网似的神人表哥?? 而且,他不是一向最固执己见么?什么时候突然转了性子要玩网了? 之前家里亲戚、合作伙伴甚至某位总局的领导都明里暗里提过让他开个微信,就算不发动态,好歹也方便联系什么的。 江翡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短信和通话就够了,没必要让功能重复的软件占据内存。” 盛宴扬眉笑了,原来表哥也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他怎么突然想到玩这个啊?回头你把他加上了,记得也把我推过去。” “嗨,没问题。” “也不是突然吧,他最近不是去上那个恋综么?人家在里面分组作业要拉群,他也不好不加。”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因为江翡确实不是会为了合群就改变自己的人。 想不通,江河就不想了,索性八卦道:“诶对了,你那个娃娃亲韩灵也在节目里呢,你也放心她去?” “小心她真的和人家男艺人恋爱,把你给踹了。我看里面几个男的都长得挺帅的哈。” 还各有特色。人品他不了解不评价,单论外形,没一个180往下的。江翡不必多说,从头到脚0瑕疵,世界范围内都是顶级的男神。 其余的,乐游奶狗,汪远青狼狗,罗闻川明朗少年感与霸总气质都能信手拈来。 “我不帅吗?”盛宴臭屁道,“小灵和我说过了,上去就是按照公司安排做做样子,她粉丝也喜欢她多露脸。” 江河没这么觉得,他看着韩灵好像对那个罗闻川挺有好感的。 可罗闻川又是郁时晴的男友啊! 但,但是,江翡又说为了郁时晴上节目…… 靠。 他脑子一团浆糊,糊弄着挂了电话,盯着小屏怀疑人生。 怎么就这么乱呢? 屏幕里。 江翡直接把手机给郁时晴,让她帮他注册。 “好了,你设个密码,我转过去。” 郁时晴转身捂眼,忽然想起什么,把二人面前最近的摄像头挡住,“好了,设吧。” 他们站在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里,里面有且仅有这一个机位,此刻被她的一只手遮住。 江翡设完密码,看向那只洁白的手。 在上面没看到他要找的东西,他又看向另一只。 同样雪白光滑,一看就被精心呵护。 郁时晴很敏锐地发现他的目光,眼神询问:“好了?那我移开手了哦。” “等一下。” 他说完,伸手探向她搭在桌上那只手。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江翡已经看见了那道伤痕,却不像是她刚才语气里那般轻松。 手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存留,能想见之前划伤时的疼,一定还出了血。 郁时晴在他有动作的同时就撤下了挡住镜头的手,防备地看着他。 江翡忽然觉得,她像只刺猬。 他指了指那道伤,眨了一下眼睛,嘴唇微动。 “疼吗?” 郁时晴一怔,这才看向她那只留有淡淡疤痕的手掌。 已经快消了。 刚才随口冒出来的话,是她都已经快要丢掉的回忆。 那是她在觉醒前,还陷在罗闻川的甜蜜陷阱里时,意外听说他和同公司的小师妹走得很近,又在同一天被他打电话千万叮嘱在恋综里不能露出他们关系匪浅的马脚,恍恍惚惚走神下的产物。 她本就不会削苹果。因为难过,想吃一个补偿心情,却开了小差,还弄伤了手。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她冲江翡笑笑。 即使是刚才用这个敷衍罗闻川,也是有口无心。 江翡又问了她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喜欢吃苹果?” “还行。” 她想起什么,眼角弯了弯,改口道,“是挺喜欢。” 他们加了微信,郁时晴在备注时纠结半天,最终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上了“前辈”两个字。 江翡好巧不巧举着手机来虚心求教:“怎么给你备注?” 郁时晴在他手机上点点:“点这儿,然后打字就行。” “好的,谢谢。” 他随口问:“你怎么给我备注的?我参考一下。” “江翡前辈。” 江翡颔首。 然后慢悠悠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收起手机。 “我听你刚才把史天姝叫天姝姐。” “啊,对,怎么了?” 郁时晴把他拉进只差他一人的嘉宾小群,忽然看到一条新消息,抬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把你拉进去了,你看一下哦。” “我经纪人王哥给我发消息,等我出去给他回个电话,再来和你一起去扫地哈。” “诶,前辈你刚说天姝姐那个,什么事儿?” 江翡侧身让她出门,淡淡道:“没什么。” 【我已经看透一切。江翡是不是想让小时叫他哥哥??然后听到她管经纪人叫王哥后就打住了,啊哈哈哈哈!】 【只有我好好奇江翡给小时什么备注嘛?!!啊啊啊!】 【谁懂啊!刚才我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镜头被遮住了,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嗷嗷白高兴了!!】 【别人:你笨笨的,切个苹果都能受伤。江翡:疼不疼?啊啊啊啊啊啊啊让我哭一会儿!】 也有弹幕针对她手上的伤展开讨论。 【可是刚才他们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小时笑着说切苹果划的,我还以为很小一个口子。这么一看还有点深的……好心疼啊……】 【切个苹果把自己划到了不就是笨吗,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娇气死了好吧!】 【娇气点碍着你了?我也不会削苹果啊,就不能允许人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宠着不做家务吗?】 【但有一说一,郁时晴是个孤儿来的,好像有之前她的同学爆料过她跟着奶奶长大……】 【她自己也没说过吧?爆料的事谁知道真假,我看着她长得像那种人间富贵花,娇嫩欲滴的,一看就被千娇百宠长大啊!】 到后来,讨论的重点已经逐渐跑偏。 弹幕之外,郁时晴和导演组打了个招呼,摘掉麦,走到空地上和王群通话。 “这次要多少?” 接通电话,她第一句就是这个。 以一种见怪不怪的神情。 王群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五十万。” “疯了吗?”郁时晴嗤笑,“真拿我当提款机?” “他们看到你上综艺了,说节目组肯定给了你很多钱。” “王哥。” “诶。”王群应道,一边进行着舆情监测,一边把弹幕上出现的有关她家世的讨论尽量压下去,“你要是闲钱不够,我就先给你垫着。” “不用。” 郁时晴望着没积起来雪的地面,声音轻飘飘的,在王群耳里却如闻惊雷。 “告诉他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想闹就闹,随便闹,大不了我退圈,他们一辈子别想从我这儿再抠一分钱。” 王群忽然有点想哭。 她头一回这么硬气的应对她那些狗皮膏药一样的亲戚。 “好。”他抽了抽鼻子,然后欣慰的笑。 “终于想通了。” 郁时晴不置可否,挂掉电话,在原地静静看着面前的红梅出神。 梅花的红色和苹果的红色,都很漂亮。 但她不能离开节目太久,在直播节目里闭麦打电话本来就有待商榷,肯定有人骂她。 贝齿轻咬唇内的软肉,她转过身。 残存的零星小雪从天而降,点在她的鼻尖。高挑俊美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站在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手里拿着她刚才摘下的麦。 江翡走上前,递过她的麦:“要我帮忙吗?” 郁时晴下意识觉得他听到了她刚才的通话内容。 但不管是哪种帮忙,她都不想要。 她摇了摇头,自己戴上麦。 “走吧。” * “你手上有伤,就别扫了,我来吧。” 回到屋里,江翡重新拿起扫帚和簸箕,对想去拿另一把扫帚的郁时晴说。 “是有伤。”郁时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节目再晚录两天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莫名好可爱,笑死了。】 【这么小个伤口确实……江翡你是不是心疼了!】 【好想知道郁刚才出去接了什么电话,有什么不能和观众分享的呀~】 【说好24小时直播呐??#郁时晴不敬业##郁时晴滚出娱乐圈#】 房里的二人却很默契的略过刚才的插曲。 江翡看上去就是没做过家务的矜贵公子,郁时晴想,像他们这种人家肯定都有保姆管家,不用自己干这些。 虽然眼看着就对扫地没什么兴趣,但他做起清洁来还挺细致。有个小纸屑在边边角角,超级小一点,郁时晴差点没注意到,他也很快扫走。 他低着头,郁时晴帮忙拿着簸箕,视线逐渐被吸引到他的脸上。 帅的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她神色恍惚,江翡把纸屑扫进去,抬起头一愣:“怎么?” 郁时晴这才回神,下意识答:“没什么,你认真做家务的样子太帅,有点看呆了。” 说完,她一咬唇,社死。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宝宝你……】 【举手,我也看呆了。】 【拜托,那可是江翡诶!谁不看呆!】 江翡倒没让她再尴尬,轻轻“嗯”了一声,淡定的出门倒垃圾。 再回来时,拿着湿抹布和拖把。 一开始,郁时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大概过了三分钟,她看着锃亮的地板和他比刚才认真一倍的动作,眨眨眼。 “怎么突然和打了鸡血似的?” “有吗?” 江翡神色不改,“你的错觉。” 第177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8 ◎“江翡,你人真好”◎ 他顿了顿。 “我一直很认真。” 郁时晴不明觉厉, 给他点了个赞。 【哈哈哈哈哈不是错觉,别怀疑!他就是被你夸的!】 【一句话,让影帝为我打鸡血干活!】 【江翡看着沉稳成熟居然这么幼稚的吗!笑死了……这和我青涩纯情的男高crush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 他们用出奇的高效早早完成了清洁任务,还修剪了江翡新住处窗前的杂乱垂枝。 当然,主要是江翡在做。郁时晴一开始偷懒还有点不好意思,发现他这么喜欢做家务,就随着他去了。 结束后,二人回到会客厅。 会客厅很大很大, 四面打通连接着各种功能性的场所:厨房、茶桌、读书角、音乐间……可以说是一片开放的空间。 江翡不知道去哪转了, 郁时晴葛优瘫在刚才齐聚的沙发上。 【郁时晴!你还记得你是女顶流吗, 还有这可是恋综啊, 你的形象呢!】 【从姐一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从车上下来那一刻我就知道, 包袱这种东西,不存在的。】 【可是就算这样躺着也好美啊……舍友问我为什么流口水……】 【贴在沙发上的秀发, 每一根凌乱都像是精心设计过,姿势和衣着都很随意,但我怎么觉得她在拍时装杂志,啊啊啊!!美神降临!】 美神不屑于精心设计。 美神只是累了。 她还打了个哈欠,幸好幸好没忘记王群的再三嘱咐,记得用手遮住。 放下手的时候,视线在那道浅浅的疤上停留两秒, 转瞬即逝。 郁时晴开始回味江翡的种种举动。 然后发现她真的看不透他。 不过,不管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不讨厌他了。 这时, 江翡端着一个瓷盘过来。 她定睛一看, 眼神晶亮。 “给我的吗?” 江翡把苹果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我看冰箱里刚好有一个, 应该是主人之前留下的。”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空空荡荡的大冰箱只剩下一个苹果,还有赞助商提供的一些果酒。 郁时晴刚劳动完,看着眼前淡黄白色的新鲜苹果块,也感到又馋又渴,很快拿起上面的小叉子大快朵颐起来。 “江翡,你人真好。” 有苹果吃,她就很幸福,开始检讨之前对他的各种猜忌。 他坐在她身旁唇角轻勾,没否认。 她忽然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叉子,肯定是给她的,就叼着一块苹果看他,含糊不清道:“你不吃?” “你吃吧,我不爱吃。” “哦……” 郁时晴把那块苹果咽下去,漂亮的杏眼满足的眯起来,“那还挺可惜。” “可惜?” “好吃的东西,一起分享会更好吃啊。” 她很快收尾,把整个盘子里的苹果清空。 啊呀。 打脸。 她好像忘记留一点苹果,和外出的那些家伙们分享了。 江翡像能看出她心中所想般适时开口:“他们在群里说了会买水果,不差这一个。” 郁时晴于是心安理得。 二人坐在一起,陷入沉默。她忽然好奇他对她的初印象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生命力”?偷拍罗闻川和韩灵的照片吗? 只是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他,张晓桐和汪远青便各拎着四个礼品袋回来。 汪远青走的很快。看见郁时晴投来的视线,又眸光一转瞥见坐在离她很近地方的江翡,脸色臭臭的,哼哧哼哧提着东西快步流星走到桌前,重重放下。 谁又惹着这祖宗了? 郁时晴看见被落在后面的张晓桐,主动走过去帮她,提起礼品袋的其中一根捆包绳。 张晓桐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别过眼,面上微红。 走着走着,她翻了个白眼。 “你倒是用点力啊!!” 她牵着那根绳,和轻轻搭上面似的,面子功夫都不做! “不好意思,没吃下午饭,饿的没力气。” 郁时晴真诚道,“我这不是人来了嘛,虽然□□不允许,但给予你温暖的陪伴,精神上的鼓励。” 【主打一个陪伴是吧哈哈哈哈。】 【时姐:有就不错了,要求那么多呢。】 【不过怎么天都快黑了,那两个买菜的还没回来呀?他们去的商场比这俩去的还近,按理来说早都回来了,有没有那边直播间的朋友来说说?】 节目的直播在嘉宾分头行动时会分成不同的房间,观众可以自己选择看哪个,也有多设备的,几个房间一起看。 【你们不知道,刚才韩灵在水产区说想买鱼,结果被蹦来蹦去的活鱼吓到了,一下子扑进了旁边罗闻川的怀里!两个人正害羞呢~】 【对呀对呀,韩灵都吓哭了!罗闻川还贴心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在隔壁吃瓜,近距离围观罗闻川粉丝破防!】 【这对其实还挺配的,就是可惜我之前嗑的罗和郁,他俩那部剧真的好甜呀~】 弹幕说的事,会客厅内的人一概不知。 老实讲,也没人关注。 郁时晴是真饿了,重新瘫回沙发上。落下的时候没收力,给旁边刚好坐下的张晓桐震起来一下。 她嫌弃地推了郁时晴一把,后者没皮没脸地贴上去:“靠一会儿~” 张晓桐闻见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望着那漂亮的脸蛋,怎么都再开不了口赶人。 郁时晴又接着感慨:“人就是比沙发靠着舒服!” 张晓桐:…… 这人的女明星架子呢? 她还没开口怼,忽然感觉到四周不善的目光,搞得她后背发冷。 抬眼寻找来源,正好和江翡四目相对。 但他神情温和,漆黑的瞳像在夜色下缓缓荡漾的湖水,温润而又深沉,看不出什么阴暗和怒气。 张晓桐被多年偶像的美色迷惑了一瞬,迅速调转目光看向另一个斜对面的汪远青。 好嘛,破案了。 汪远青目光沉沉如黑云压城,瞪着紧贴在张晓桐身上的郁时晴,笑容发冷。 张晓桐瞄了眼对此毫无察觉的漂亮女生。 她表情有些委屈,但仅仅是饿出来的,甚至开始摸起了空瘪瘪的肚子,弄的张晓桐啼笑皆非。 之前怎么没发现郁时晴这么有意思? 江翡问导演:“他们买来的礼物,现在能拆吗?” 在临出门前导演说过,他们两个要出去分别给四位异性嘉宾挑选礼物,并且在人回来齐后展出,让大家猜哪个是给自己的,猜对的人可以获得积分。 而积分,会在之后的任务中有重要用途。 导演果然为难道:“这……” “我只是好奇买了什么。”江翡笑道,“只拆开看,不猜。” 郁时晴也点头赞同。 导演想想也行,安排人帮他们一起拆了礼物的包装袋。 一连拆了七个,分别是头戴式耳机、潮牌鸭舌帽、眼霜、墨镜、小狗玩偶、眼药水和一本电影理论的图书。 江翡看着垂头丧气的郁时晴,眼神微暗。 今天没有外拍的计划,点外卖时间太长,嘉宾不被允许自带食物或助理。 如果要找吃的,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买回来的礼物。 待拆完手里最后一个包装盒后,他的目光明明灭灭。 他连盒推过去。 郁时晴丧丧地投以目光,忽然坐直,眼神炽热:“啊啊啊!” 张晓桐捂住耳朵:“你鬼叫什么?” 她凑过去看,嘴角一抽。 “辣条??” 怀疑的眼光投向汪远青,张晓桐服了这个臭脸男:不管给谁,你上恋综给女嘉宾买礼物送辣条啊?! 江翡显然也愣了一下,他对零食不太了解,刚才只看见了包装袋最上方的“美味”字眼,就推去让某个一看就饥肠辘辘的人自己拆,没想到是这种东西。 他没吃过,但听长辈说过不太健康。 不过……她看上去很喜欢。 江翡不动声色,打开手机对照被郁时晴抱在怀里的辣条,搜索品牌查看商品详情页,还有食品安全信息。 郁时晴可怜巴巴地望向导演:“我现在猜可以吗?” “我觉得,这就是属于我的礼物!” 导演强忍心疼,把目光从对方说来就来的梨花带雨中移开:“不行!” 江翡一目十行看完商品信息,确认能吃后按灭屏幕,淡淡道:“我觉得可以。” “假设人到齐,若她还是第一时间选这个礼物,和现在也没分别。” 郁时晴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你就宠她吧!】 【导儿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不给口饭吃小时的肚子都要叫了~】 【哎我说隔壁罗他俩在干嘛啊?还不回来?这都几点了,还要现做呢!】 【回答你,他俩路过一个小吃摊,韩灵说自己从没吃过路边小吃,罗闻川心疼她,就带她去体验,二人现在已经吃上了……】 【够了,不要说了,老子心疼郁时晴!】 导演看了看弹幕的实时反响,给跟拍发消息催那两个人赶紧回来,最后终于点头同意。 他看向汪远青:“她猜对了吗?” 汪远青抿唇:“嗯。” “哎?” 反倒是欢呼一声后,正兴致勃勃拆着包装袋的郁时晴自己不可置信,“真是呀!” 她还以为是给别人的,不过想一想,也没别人可送。她拆完辣条举到三人面前,没一个人和她抢,都说不吃。 既然是汪远青买的,很可能是为了和她作对。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毕竟她可不觉得汪远青能光凭那双只会瞪人的眼睛看,就看出来她这个风姿绰约的貌美女明星喜欢吃辣条。 郁时晴幸福的吃着辣条,心里很满足:嘿嘿,他肯定想不到她本身就喜欢吃~气不气~ 美死她了! 汪远青看着她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啃辣条的样子,心里莫名烦躁。 正想怼句她吃相不优雅,转眼定格在她吃的红艳艳的樱桃小嘴上,说不出话了。 她本来嘴巴就红,现在更是被辣的艳丽,看上去水润润的,还时不时嘶一下。 一看就是又辣,又爱吃。 他轻笑一声,觉得丢面子,很快压下嘴角,把头扭到一边。 【你在这儿演什么独角戏,人家小时眼里只有辣条都没有你~】 【感觉青哥就是口嫌体正直,看见小时这么喜欢他买的礼物,心里肯定爽飞了还要装臭脸!】 【可为什么呀,他对别人都还好,就是酷了些,为什么偏偏这么针对郁时晴啊?】 【emm可能就和小时候那些屁孩儿差不多,喜欢谁就要欺负谁?】 【那不是贱的吗。】 【嘶…我怀疑他早就知道小时喜欢吃辣条……】 江翡将他的反应收于眼底,手指动了动,起身接了杯水,放到郁时晴面前。 她刚好被辣得冒火,真是天降甘霖,连忙道:“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江翡轻笑。 郁时晴眼珠转了转:“那我以后都不说了。” “好。”他的笑意更深。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道天然的壁垒将他们与外人隔绝。汪远青啧了一声,起身出门,刚好和在门口巧遇后一起回来的其余四人碰面。 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着和韩灵聊天的罗闻川就阴阳怪气:“哟,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罗闻川一愣,表情有些受伤地道歉,看的弹幕里的粉丝又是一阵心疼。 史天姝和乐游打着圆场,把人都拉回房里。 人到齐了,就开始正式选礼物。除了郁时晴,选对的人还有拿到电影书籍的江翡、拿到黑色鸭舌帽的罗闻川和拿到眼霜的史天姝。 “为什么我是墨镜啊?”张晓桐抱怨。 汪远青吐出三个字:“黑眼圈。” 张晓桐吓了一跳,掏出手机仔细检查。 “没有啊!” 虽然她知道郁时晴要来后天天卯足劲和她比美,得知江翡要来后更是激动的睡不着觉,但出门前遮瑕都是上了好久的,哪来的黑眼圈啊!? 郁时晴也凑上去确认:“的确没有啊。” 她忽然想到什么,缓缓看向汪远青,“你说的不会是她的卧蚕吧?” 汪远青被她看的心跳加速,强装镇定:“有区别吗?” 【……】 【啊啊啊啊啊我服了bb。】 【他是真的直,卧蚕认成黑眼圈,送天姝姐眼霜说是因为他妈说女人过了30会长皱纹,给郁时晴送辣条……】 韩灵也莫名其妙地举着他送的眼药水问:“那我呢?” 汪远青更加理所应当:“你说个啥都和要哭了一样,眼睛红红的,我怀疑你眼部有炎症,送你瓶眼药水治一治。” 韩灵一咬唇,眼睛又红了。 汪远青还指着她:“你看,就像这样,你快滴滴吧!” 郁时晴快笑死了,头一回觉得他这张狗嘴吐出了象牙,连带看汪远青这个人都顺眼了一丢丢。 江翡立马提醒道:“是不是该做饭了?” 之前说好由买菜的人负责今天的晚饭。罗闻川也知道他们耽搁太久了,赶紧去系围裙,韩灵走过去帮他系。 罗闻川心里却失了刚才在外面单独相处的旖旎。 他心虚地看向郁时晴,却被恰好路过的江翡挡住视线。 “需要我帮忙吗?”他礼貌微笑,“会快一点。” “不用不用!” 罗闻川有些不好意思,更多是担忧同框后会被对方夺去关注。 “我做饭快,你们等着就行。” 身后的空气炸锅响了,他下意识看向远处正和史乐二人讨论如何装饰家中的郁时晴,吞咽了一下,目光迟疑。 旁边的韩灵忽然楚楚可怜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他会不会嫌弃她笨手笨脚,切菜的时候可能会切到手。 罗闻川分神,笑着安慰她:“不会的,我一直在身边看着呢,怎么会让你切到手?” 说完话,他为难地回眸,余光看见江翡,他居然还在。 他于是把空气炸锅里的烤苹果装在盘中,递给江翡:“那个……你能帮我把这个给小……给时晴端过去吗?” “我看她好像有点饿,之前在片场,她就爱吃这个。”他的目光染上怀念。 江翡似笑非笑,接过盘子。 “好。” 【📢作者有话说】 江翡:好^ ^ 第178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09 ◎“苹果好吃吗?”◎ 红彤彤的苹果外皮被烤得焦黄酥脆, 中心被挖空一个小洞,装满了焦棕色的砂糖。 上面撒着一层肉桂粉,冒出的白雾带有暖乎乎的果香, 以及融化黄油幸福的香味。 果蜜从顶部流淌到盘里,化成微微冷却的橘粉色糖液。 “好香啊!” 熟悉的浓郁香味袭来,郁时晴不由自主深嗅。 她左右侧首寻找香气来源,江翡顺势把烤盘放在她面前,坐在她身侧。 乐游好奇:“这是什么?” “烤苹果吧。”史天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佯装玩笑, “怎么, 就只有小郁有啊?” 郁时晴接过他手中的叉子, 顺口道:“罗闻川做的吧。” 史天姝的笑和缓了几分:“这你都能看出来呀?” “看来你们关系挺好, 他还专门给你做这个。” “只有你有哦~”她起哄。 江翡低头看着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凝滞一瞬,余光却始终落在身旁人的表情上, 仔细琢磨。 【啊啊啊!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我了!烤苹果是他们在剧里一起做过的美食,算是定情物!嗑死我了!!】 【只有你有,呜呜呜呜!!】 【不行!我要去看看罗闻川和韩灵在厨房的甜蜜互动,我怎么感觉罗闻川对她俩都好好?!】 【这个镜头能不能再放大一点,江翡低头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呀!!!】 郁时晴咬着叉下来的一小块苹果,心想罗闻川虽然不是个好的, 做饭还是很有一手。 也就是靠那手厨艺,在她懵懂无知又分不清戏内外真情的时候, 把她骗到手。当然, 也有很大一部分剧情的影响在。 到嘴的苹果, 不吃白不吃。 江翡说过不喜欢, 她装模作样地问了最近的两个女生,她们都看着上面满满的糖蜜摇头。 来的晚也坐的远的乐游忽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红着脸走近郁时晴。 “姐姐,我可以尝一下吗?我还没有吃过烤苹果。” 【!啊啊不得了了!小乐游他A上去了!】 【吃吃吃,姐姐嘴对嘴喂你!】 【不允许啊郁时晴,那可是闻川哥哥给你一个人做的!】 郁时晴刚吃完了一整包辣条,现在也不是很饿,就大方的把盘子推过去。 乐游懵懵的,注意力还在她近在咫尺的颜值暴击上。 郁时晴也看着他,眨眨眼。 “难道要我喂你吗?” “……!!” 乐游这才想起来她只有一个叉子,还是用过的,立马站起身,脸颊爆红。 “不、不是!我这就去拿新叉子!!” 他着急忙慌地去,又跌跌撞撞地小跑回来。 微分碎盖被跑步时迎面的风吹的凌乱,明明是冬日,却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热意。 回来后,他刚叉起一块已经被切开过的苹果,忽然被身后身来的一只手抢走叉子。 转头一看,汪远青嚼着苹果,双手插兜离去。 “我当有多好吃,呵。” “甜死了。” 【青哥你小学鸡吗???】 【吃醋了吧啊哈哈哈哈!两男相争多来点,爱看!】 【不对,是三男,你把厨师本人放在哪里啊~~】 【话说江翡怎么一直在玩手机啊,你快抬头看一眼啊!家都要被偷了!】 【什么家不家的,谁说江翡和郁时晴就锁死了啊!这才多久,别见个男的就说喜欢你们姐姐好么?】 【乐游小可怜,被抢了小时姐姐给的苹果,感觉他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乐游看着空空如也的叉子,鲜红的唇撇了撇,软糯低声道:“姐姐……” 郁时晴把苹果还没动的那面转向他,乐游一下子又重新焕发活力,眼里盛满了跃动的星星。 他正想鼓起勇气说什么,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江翡戳了戳郁时晴。 先是轻戳羽绒服的背部。 衣服太厚了,她没感觉到。 他的手指就往上移,略带冰凉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后颈,白色毛衣领口的上侧。 她这个地方比较敏感,从颈部生出激灵的酥痒,一直蔓延到脊柱的下方,不由轻轻颤动。 “怎么了?” 她回头看他,也错过了乐游刚巧张开的嘴。 【他是不是故意的!!】 【江翡!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小子啊啊啊啊啊啊啊!乐游好惨啊刚想和姐姐搭话哈哈哈哈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 【突然发现每次别人一和小时说话,江翡就要有事找她/cue流程!!!!我是盲生!!】 【你想多了吧?我怎么没发现……】 “这个微信号,怎么设?” 他虚心求教。 ——让郁时晴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赶时髦,不说江翡了,社交软件估计比她的还多,不会了就找她教。 她在外面上大学,放假回到家里,奶奶的手机上总是会多上几个软件,她都怕她哪天被网上那些人骗钱了。她还在短视频软件上给自己起名叫夕阳红,看一个叫什么探花的中年男子的直播…… 她帮江翡找到页面,随口说着这些好玩的陈年旧事。 “……微信号随便怎么设都行,我还有身边的人都是用电话号码,也有用生日或者名字设的。” “那我也用电话号。” 江翡设置完,收起手机。 “苹果好吃吗?” “好吃。”她实话实说。 “可惜你不爱吃苹果。”史天姝忽然插进来,对江翡边笑边回忆,“记得咱们当年刚进组,第一场戏就在大山里。环境特别差,好久没吃到水果,有天当地的村支书慰问,专门带了好几箱苹果来加餐,就你没吃。” 江翡淡淡地笑,偶尔点头回应。 郁时晴身体前倾,一边趴在桌前吃苹果,一边饶有兴致地听。 他忽然倾身靠近。 他离她很近,她一转头就能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清润的黑瞳专注盯在她的叉子上。 “我也没吃过烤苹果。” 【果然是在意刚才乐游的话吧哈哈哈!“我也”!】 郁时晴好像能懂他没说完的话。 “说不定会喜欢。” 她看向最后一点苹果,她的叉子还插在上面。 犹豫了一下后,转身去找刚才两个男生留下的叉子,才发现已经被乐游拿走洗了,早就不在这里。 江翡自然也发现了。 他的神情有点遗憾,微叹了口气垂首,额前碎发在会客厅水晶顶灯的照耀下落了一层薄影,恰好遮掩住纤长睫毛下的落寞。 偏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像是浮在浓缩咖啡上的那层奶沫。 郁时晴本来想要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可她又懒得去拿新叉子,过去恐怕还得被罗闻川和韩灵恶心一遭,倒也不是怕了他们,她是怕一会儿被恶心的吃不下饭。 ……直接用她的叉子,他会不会嫌弃?虽然她没碰到。 没等她想明白,江翡很快笑道:“算了,只有最后一点,我不夺人所爱。” 没来由的,郁时晴就有点失落。 心情就像在攀岩,路途上不禁连篇设想可能遇到的危险顾虑,结果突然之间毫不费力地到达了顶峰。 于是最后一块苹果入口,她也没觉得有多好吃。 那边厨房区,罗闻川喊着开饭。 今天是第一天,雪也停了,导演组就在外面平时用来喝茶休闲的地方搭了个临时的大桌子,让嘉宾们露天用餐。 有点冷,他们还架了炉火,看上去热热闹闹的。 八个人要围聚一张大圆桌,桌上菜色琳琅满目,减肥一个月的张晓桐肚子都快叫了。 江翡一开始走在郁时晴后面,快走近座位的时候,三两步上前,在她落座的前一秒坐下。 郁时晴也没多想,坐到她本来就要坐的、他右边的位子上,张晓桐顺势坐在她另一侧。 罗闻川刚好端来一盘菠菜三文鱼,就站在江翡身旁的空座位那里上菜,搞得后来的史天姝都不好入座。 “辛苦你们两个了。” 江翡突然对罗闻川说。 罗闻川有点受宠若惊,爽朗地笑了:“应该的应该的,我还要给你们道歉呢!” 他对全桌的人道歉,目光却若有若无瞟向郁时晴。 “今天在外面耽搁太久,主要是我和小韩都没有什么买菜的经验,又想着给大家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做好才行,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大家一会儿好好吃,碗也归我洗,实在对不住哈!” 弹幕本来还有人骂他明明是和韩灵你侬我侬、还在外面一起吃了东西才回来,看到他这么说,也渐渐熄火。 不知情的嘉宾们就更是连声劝阻,郁时晴懒得听客套话,无聊的在桌上搜寻她喜欢的菜。 北欧菠菜三文鱼汤,不错。 番茄炒蛋,不错。 苹果炖猪排,喜欢! 油条虾滑煲,喜欢!…… …嚯,都是她喜欢的。 察觉到左手边的注视,她回过头,正好和罗闻川四目相对。 “小时。”他下意识温暖的笑了笑,“饿坏了吧。” 他顿了顿,隐晦地解释:“好久没见了。今天一直在外面,都没顾得上和你说说话,做了你之前提过的爱吃的菜,多吃点。” “……你比拍戏的时候瘦多了。” 目光里还有几分心疼。 郁时晴想,她前段时间消瘦,是因为谁的PUA,因为谁拒不承认关系,因为谁说什么“你太丰满,穿那种礼服不好看”? 心里却再也没什么波澜。 她对他不咸不淡地点头,中间隔着一个神情自若的江翡。 他一直没说话,再开口便是:“小罗坐哪?” 罗闻川紧张观察郁时晴的注意力被赶紧收回。 他还有一道汤没做,也没找座位,就笑着说:“我坐哪儿都行。” “既然这样,你坐我旁边吧。” 江翡点了点左侧空闲的椅子,抬头悠悠道。 【📢作者有话说】 又在心机试探- 小时:……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江翡:苹果好吃吗?(复读) 第179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0 ◎第一条短信◎ 罗闻川自然连声应下。 史天姝本来要坐这个位子, 见状也只好走开。韩灵眼疾手快地坐到罗闻川旁边。 郁时晴喝了口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江翡:“你挺喜欢他?” 又是问这问那, 又是邀请坐下。 离这么近,晦不晦气啊? 江翡终于从她表情里看出不耐的情绪,眼底浮现淡淡的愉悦。 “顺口问好罢了。” 他说,“小罗和韩灵今天出去很久,不知道做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好像都累坏了。” 小春眉心一跳。 怎么听上去像是在上眼药? 郁时晴对他的弦外之音不太关注。 她的点在另一处:“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韩灵啊?” “嗯。我发小和她家里是世交。” 他说的委婉, 郁时晴很自然地联想到那个男二, 盛宴。 她草草看过一遍关于女主的剧情, 似乎还和盛宴有婚约。但在此期间爱上了男主, 官宣时木已成舟, 盛宴只好黯然退场。 难怪韩灵一开始看上去那么怕江翡。 她忽然很想问问,盛宴不会不知道她来上综艺吧? 他是对二人的感情太有信心, 觉得韩灵只是来综艺营业作秀,还是就真的放任她,各玩各的? ——江翡他们这些大家族,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但这是在直播,她把话吞进肚子里,心里却慢慢凸起一根自己都没察觉的刺。 罗闻川端好最后一道肉片汤来,韩灵帮着他, 二人一左一右先后落座。 他一坐下就盯着郁时晴看,坐在张晓桐右侧的乐游忽然笑着说:“闻川哥和小灵姐刚才好默契啊, 像一对璧人。” 韩灵笑的和花一样, 罗闻川神色一僵, 又第一时间看向郁时晴。 “呵呵, 小韩是我同公司的后辈,刚进圈,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照顾一下~照顾到扑进怀里~】 【那也是韩灵自己扑上去的,和我们哥哥有什么关系啊?!】 【本来觉得挺甜的,嗑不动了……只是照顾的话,她扑进去之后罗摸她的头又算什么呢?】 【可能是当妹妹?或者确实有点意思,但人多他不好意思说。】 【嘶,罗闻川老看我家小时干嘛?!】 郁时晴只顾埋头吃饭。 罗闻川有些心慌,想到她今天的穿着,又放下心来。 他前阵子才说过,不喜欢她太显露自己的美貌,总让人觉得太艳丽,美得咄咄逼人。 所以她今天只穿了一件朴素的黑色羽绒服,虽然还是很美,但可以想见,她的心里还有他。 而她不看他、不主动找他,或许只是在吃韩灵的醋。 罗闻川笑了笑,用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小时,味道还好吗?” 他其实还想离她近一点。但刚倾身过去,江翡忽然伸出左手去拿汤勺,好像还舀了两次,让他根本没机会靠近她。 第二次从后面凑过去,江翡又恰好背过身,问导演要面巾纸。 郁时晴没看他,随口道:“还行吧。” 【郁也太没礼貌了吧!吃别人做的苹果和饭菜,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不是刚才饿太久了有怨气?】 【剧中cp粉在此,小时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她戏里戏外都对闻川很甜的!这这这,我也想不通。】 【演的呗,这种女的就是爱演,炒cp罢了!】 罗闻川只当她吃醋耍小性子,一副“别闹”的表情,明朗道:“今天做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尤其是肉片汤,是你家的特产。” “你提过,我就特地去学了。给你盛一碗?” 桌上安静了一瞬,弹幕里他们的cp粉又回了血。 乐游忽然起身:“姐姐,碗给我,我帮你吧?我离得近。” 罗闻川脸一黑,这才发现肉片汤就在乐游的身前,在心里气得跳脚。 【打起来!打起来!】 【小乐冲,我看好你!】 【不行不行,剧粉支持闻川哥!他特地为她做的诶!】 郁时晴眨眨眼,停下筷子:“不用了。” 她指了指面前的小碗,二人才发现里面已经被盛了满满一碗汤羹。 “这样啊,我没看到,哈哈。”乐游尴尬地挠挠头,脸比刚站起来时还红。 罗闻川也皱起眉。 他离她这么近,她什么时候盛的汤,他怎么没注意? 【小乐你当然没看到!要不是镜头刚好切给江翡,我们都发现不了,他太自如了哈哈哈哈。】 【江翡帮郁盛汤,她谢谢都不说一声,好没礼貌!】 【你是不没看他们之前在客厅的直播?江翡自己说不用道谢的哦!】 【嘿嘿,我们老夫老妻不整这些虚的~】 乐游睨了眼和韩灵挨得很近的罗闻川,又说:“姐姐,原来你喜欢这些菜啊,我也记住了,下次我做给你吃。” 罗闻川皮笑肉不笑:“还是我来吧,我拍戏的时候和师傅学过做饭,而且那几个月,小时吃我做的吃惯了。” “也不能一直让您做啊。”乐游目光暗了些,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姐,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做饭也蛮好吃的。我从小和我外婆一起生活,她是开餐馆的,我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呢。” 郁时晴这才从香滋滋的猪扒里回神,来了兴致:“嗯?你和外婆一起生活呀,挺巧,我从小和我奶奶一起。” 汪远青再也忍不住,冷呵一声,没好气道:“谁还没个奶奶。” 罗闻川敏锐地看了眼郁时晴,转移了话题:“话说你们今天买的礼物……” 江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大型竞争现场,只是不着痕迹地留意她的细微表情,包括另一侧的罗闻川。 只不过,会在她面前的果酒快喝完的时候帮她添满;在她又菜又要吃辣,吃的嘴巴通红的时候递上一张面巾纸。 郁时晴一个郁闷的眼神,他就很自然地转动转盘,帮她把她想吃的菜转到面前。 他动作太自然了,郁时晴本人都没怎么留意,更别说桌上的旁人。 倒是被镜头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传递到观众面前。 【嗑疯了!一嗑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后面忘了!】 【江翡从来不和这几个小学鸡斗嘴,爱都在行动里哈哈!】 【刚谁说的老夫老妻,真的好有内味……】 吃过饭,众人围坐在一起,导演拿着喇叭说:“相信各位老师大半天下来已经充分熟悉了节目,从今天晚上开始,大家的手机就要上交了。” “一会儿会发节目组的手机给各位。请注意,嘉宾们有事只能在群里说,不可以添加任意嘉宾为好友,更不可以私聊。” “手机做过特殊设置,一切消息都会与节目同步到直播间,以供观众查看。老师们也不用担心工作或生活里的紧急情况,我们会全程与你们及你们的团队保持联络,有需求第一时间通知。” 接着,他介绍了节目的一大核心规则——短信发放。 在周一即今天,还有周四的晚上,会有两次嘉宾互发心动短信的机会,每人限一人、一条。 短信采用匿名形式,只有两轮都成功互选,并成功猜对该短信的发送者,才能在周末的约会里自动配对,并获得积分。 只一轮互选或未猜对,都只有积分,和剩下的人一起打乱按积分从高到低选对象约会,被选者不可拒绝。 郁时晴拿到手机回房,上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避寒,放空。 【啊哈哈哈哈我想到那个,熊猫头裹在被子里深思看天表情包。】 【姐,要点形象吧,你可是顶流啊!这可是恋综啊!】 【你别说,每日一叹,即使是这样都好美……】 【理解刚才饭桌上那几个男的为什么那么互呛了,我在我也呛!嘶哈嘶哈!】 良久,她终于把身子捂热,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拿手机。 弹幕纷纷猜着她会把短信发给谁,各嗑各的,争论不一。 但说得最多的,还是江翡。 拿起手机的郁时晴却没有立刻满足弹幕的好奇心。 表面上,她盯着屏幕发呆,实际上焦点落在手心浅浅的伤疤上。 “疼吗?” 她后知后觉,终于回味起听到这话时的酥麻。 好像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以一种温柔的暖意。 郁时晴忽然自嘲一笑。 只是随口的一问吧?可她想到现在。 罗闻川在原文中对她的评价,真的很准确。他说,她很缺爱,很好搞定。恋爱起来很黏人,会给人压力,要的东西也太多。 门忽然被敲响,郁时晴懒得下床,直接喊道:“没锁呢,进来吧。” 门被推开,是张晓桐。 她仔细分析后,觉得自己没太大指望,但又不想落空——谁知道那个积分以后会不会和出镜率有关? 她是来增加曝光的,不想再坐冷板凳了。 “你想好选谁了吗?”她问郁时晴,心里有点佩服。 刚吃完饭就上床躺着,她可真行,一点儿不怕长胖。 郁时晴心里乱乱的,随口道:“你猜?” 张晓桐来之前已经有猜测了。 “江翡?” 郁时晴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选他啊?” “你不是……”张晓桐回忆起刚出道的时候,“当时咱们一起去试镜《她》的时候,不是在后台聊起来了吗?你还和我分享过他电影的特典光盘。” 对着直播镜头,她没说起某些事,譬如她们一起口嗨谁是江翡老婆,还有两个人为了省钱,大半夜去看他热映电影…… 不过张晓桐分得很清,那只是对偶像的崇拜,那位,那样的身份,不是她们能够肖想的。 大概是从《她》开始,二人的戏路就逐渐重合,结果就是郁时晴争赢她两个角色。她自认不是大度到可以完全不在乎的人,慢慢的,有点水火不容的趋势。 她也不是很喜欢郁时晴,听别人说她在和罗闻川拍了那部片子后居然成了个恋爱脑,只是现在看来,流言不可信。 她明明比谁都豁达。 郁时晴逗她:“你怎么不猜我会选罗闻川?前阵子我俩还合作了剧。” 张晓桐刚想说你像是对他有意思的样子吗?倒是和江翡在一起的时候,她那种氛围都不太一样,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吧。 这时,韩灵推门而入。 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郁时晴提到罗闻川的话,撩了撩头发,走进来说:“晓桐姐姐也在呢~” “刚才我本来一拿到手机就要过来找你们聊聊的,但闻川哥哥要去洗碗,我一直和他一起,肯定也要陪着去,就耽搁了一会儿。” “闻川哥哥说了会照顾我的,我想我应该就选他了吧。”她眨眨眼,很天真地笑,“你们呢?” 【我有点沉默。】 【这算示威吗?】 【没有吧,感觉就是恋爱中的小女生和姐妹们分享心情~】 小春看见最后这条弹幕,冷笑。 原剧情里也有一样的桥段,也有这条弹幕。郁时晴当时被伤透了心,而罗闻川果然如她柏羏0З①柒所说,发给了韩灵。 第二天,她身为“自以为的女友”,没忍住去找罗闻川隐晦质问,却被他装无辜逃过这个问题,还被不明真相的弹幕吐槽:演了个女友就摆正室架子了……云云。 郁时晴这次却丝毫没有上次那样的波动。 她笑了笑,在韩灵看来,这就是挑衅。她挑了下眉,踏着自信的步子走了。 张晓桐有点无语,坐了一会儿也离开房间。 弹幕又开始讨论郁时晴的选择。 【下注!我赌小时选那位!不是的话我倒立吃s!】 【别,别这样,我害怕。(虽然我也觉得会是他)】 【啊啊啊可是我好心疼我们小狗乐游啊,除了最温和老好人的江翡,他可是被闻川怼完被青哥怼……小狗不哭,我相信你!】 【只有我还在默默嗑罗x郁不动摇!闻川哥你支棱起来啊!别真的去选韩灵了,不然我真的会脱粉!!!】 【呵呵,你们根本不懂我嗑的嘴贱臭脸歌王x咸鱼美艳顶流,厕品。】 【你才是下水道品味!谁要嗑嘴臭小学生男的,喜欢就好好喜欢不好吗?摆臭脸给谁看!】 …… 郁时晴发呆很久,最后,点开了某个人的消息发送页面。 镜头慢慢拉近,再拉近。 观众们屏息凝神。 令大多数人意外的。 【乐游的头像?!】 【📢作者有话说】 得被我爸妈拽着陪他们去旅游了,只有这几天,可能都只能日3-5,我尽量多更,不好意思~答应的加更回家后补上哦 第180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1 ◎“雪化了”◎ 【啊啊啊啊!小狗赛高!!】 【乐游!!乐游刚一拿到手机就哆嗦着手发短信, 现在紧张死了!啊啊啊!!好纯情!!】 【真的想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乐乐啊你真的要如愿以偿了!!】 郁时晴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想要光明正大的、炽热的、简单的喜欢。 即使是上综艺,也想要这样亮堂的喜欢。 就像窗外刚停歇不久的雪。雪是冷的,只有等到太阳照在上面, 才会逐渐消融,迎来下一个春天。 汪远青讨厌她,罗闻川劣迹斑斑,江翡…… 她看不透他。 乐游的喜欢很明亮,很浅显易懂。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但她想, 既然乐游上一次能够和史天姝炒cp演戏, 一定是能够接受这些结果的。 她可以试着和他接触, 如果不行, 下了节目也可以及时抽离。 受伤的感觉, 百般琢磨去猜他人心思的感觉,不管是被他人还是被剧情牵引的感情, 她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 此时此刻,乐游的房间里。 他双手抱着手机,脸颊通红,时不时往屏幕上看一下,又失望的移开目光,小鹿般的眼里满是忐忑。 【这小孩是不是忘了等所有人都发完后才能看到别人发过来的短信?看他那样,xsl】 【刚从小时姐那里过来, 孩子啊别失落了啊啊啊!她正在给你编辑短信啊!!】 【真的吗真的吗!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乐游这喜欢太明晃晃了,要我我也选他, 大大方方的, 反正比罗和汪好!】 【禁止拉踩!】 罗闻川那边比他更七上八下, 直到现在, 他还没有点开任何一个人的消息页面,始终在韩灵和郁时晴之间纠结。 其实他们公司早就打探到有这个环节,上节目前,他就答应过泪眼涟涟的韩灵,无论如何都会把第一票投给她。 想到红毯那天她泫然的小脸,他已经忘记了那时的心疼,却渐渐生出一股责备。 韩灵就不能懂事点吗?明知道小时和他关系匪浅,还要一直贴过来,他又是她的前辈,得照顾她。 连小时都知道为他改变,为什么这种大小姐这么多事? 汪远青倒是早早发完了短信,打字飞快,快到没有观众看见他发给了谁。 发完就回到房间,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开始弹吉他。弹了一会儿又烦躁地扔开,引得在直播间里的歌迷们嗷嗷待哺。 更多的观众,集中在江翡那里,全神贯注的看他……沏茶。 【好优雅,疯狂截屏ing。】 【什么电影质感,真是一举一动都和画一样!】 【你们关注点跑偏了啦!现在不是沏茶的时候吧江老师!该发短信了啊喂!!】 江翡的手机被放在一边,只是悠闲地看着茶叶浮沉。 一阵茶的清香袭来,慢慢抚平了他难得的焦躁。 良久,他终于拿起手机,慢慢打了几个字。 刚发出去,导演组就来了提示,开放收信系统。根据大家发送短信的顺序,每五分钟送达一条。 收到短信的五分钟内,就要确认是否是自己期望的人发过来的;下一次收到短信后,就不能再回头去猜上一条来自谁。 刚看完提示,他就收到一条来信。 「好久不见。」 江翡想起今天见面伊始的那句话,下意识勾起唇角,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但闻见清冷的茶香,那笑意慢慢淡下去。 距离消息失效,还有三分四十秒。 他还没确认。 【这不是小时发的吗?他怎么不确认啊??万一下一条还是发给他的不就错过了!】 【他们不是说郁时晴发给乐游了吗??】 【啊?那这是谁?这是节目里江翡对小时说的第一句话啊!】 那边,史天姝把头埋进枕头里,抿唇看手机。 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的吧,他,也应该收到了。 下午,在张晓桐的手机里看到那条热搜后,她其实很不甘心。 从一开始进圈他们就在一起拍戏,到了现在功成名就相聚顶峰…… 他们也是,好久不见。 虽然没有互选的短信也没用,但只要能被他直视心语……如果江翡能把她当成郁时晴选择,她不觉得这是耍心机,毕竟她说的那四个字也是事实,而且是她先发的。 如果他没选,那也是好事,说明他或许没那么看重郁时晴? * 江翡还真的没选。 直播间里涌入了从史天姝那里过来的人,大家知道了这条居然来自影后,但仔细想想,他们间也适合这句话。 所有弹幕,包括另一间房间里的史天姝,都在紧张地等待结果。 【韩灵发给罗闻川,张晓桐给汪远青,郁时晴的我没看清,听说是乐游?那江翡就是天姝姐了嘛?】 【他还没选啊?不过按上面说的,之后应该没了吧,他也只能猜这条。】 【那还蛮巧的,每个女生都给了不同男生。】 【江翡发给谁了?】 【郁时晴?他们一个下午都在一起,也正常。】 【啧啧,我忽然不忍心了,江翡啊~其实他很好啊,只是可能乐游的喜欢在表面上大家都能注意到,但我们江翡的喜欢很自然……】 叮。 算着时间,倒数第二条短信发放。 弹幕都惊了。江翡嘴角重新染上笑意,下意识抬眼从窗前往对面厢房的灯火望去。 四合院的黑瓦上积着薄薄的白雪,门前有红梅和仿古的小灯。 屏幕里,新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雪化了。」 * 郁时晴也撑着脑袋坐在桌前,透过花窗看向对面的灯火通明。 她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一条短信,一看就来自乐游。 正如她一直认为的那般,简单、敞亮。 他打的字还挺多,好像年轻人初来乍到的喜欢都是这样炽热、纯净,带有无限的朝气,既羞涩,又勇猛向前。 「姐姐,你最喜欢吃什么?说真的,下次我也给你做!」 后面还配了一个可爱的颜文字,像小狗狗在摇尾巴。 郁时晴笑了,她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她把手机放到桌上,盯着屏幕上的时间,还有一分钟整点。 每五分钟一条,乐游的消息应该是第二条,还有最后一条。 这一分钟里,她看见了自己发出的消息在屏幕的最上方。 一开始是想发给乐游的。 她都把他的页面点开了,打了一个字就删掉,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她下床,站在窗边发呆。 窗外的灯盏小小的,上面有玉白色的积雪,慢慢被灯火的温度融化。往地上看去,似乎也比下午的时候薄了一层。 她又想起她的伤口。 愈合,就和雪一样。一个是缺少的肉慢慢从血中长出来,一个是多余的雪白慢慢从地表消失。 伤口可以愈合,雪也能融化。 她只是想和他说这个。 左上方的59变成00,与此同时,手机响了,一条新的未署名短信弹出来。 郁时晴看过去,酸涩又一次涌上心头,那只遥远的手又一次轻捏它一下。 她在这条下面对导演组打了江翡的名字,点击确认。 * 短信的真正结果要等到周五早上才揭晓,但大家心里基本都有数。 譬如罗韩互发、张汪互发,也有人没有收到。 值得一提的是,张晓桐和汪远青,一个发「怎么会有人分不清黑眼圈和卧蚕??」,一个发「不好意思哈,不懂那什么蚕。」,正好对上了,也有一批观众开嗑,还建了个超话叫卧蚕cp。 第二天,乐游和史天姝起的最早。 他们本该负责布置家里,昨天买了很多小玩意儿装饰。因为吃完饭已经很晚,完了又去发短信,就剩了一小部分现在再做。 郁时晴一走近,就看见被毛绒玩具和花草多肉装点、焕然一新的会客厅。窗台上还挂着星星灯和捕梦网,看上去十分梦幻和温馨。 她随手抱起了一个小豆泥的毛绒玩偶,怎么看怎么亲切。 乐游在不远处边摆马克杯边偷看她,抿唇,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少年的神情是毫不掩饰的落寞,看的观众好一阵心疼。 早餐时分,人渐渐来齐。 食物是节目组准备的,很丰盛。有中式的,也有西式和日式。 郁时晴在两个位置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在美龄粥、水晶奶黄芋泥糕和水果沙拉面前坐下。 江翡转了一圈,最终坐到她斜对面。 这可把乐游高兴坏了,立马坐到郁时晴正对面。 早餐是长方桌,她坐的是角落的位置,只有右边一个座位,罗闻川思虑良久,还是坐下来。 “呵。” 汪远青拉开离她最远的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很刺耳的声响,表情嘲讽。 “扎堆坐啊你们。” 乐游脸红,罗闻川偷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朝只吃面前饭的郁时晴,还在犹豫怎么开口解释没给她发短信的事。 也想问问她发给了谁,怎么没发给他? 江翡对他们不予理睬,用还没动过的筷子夹起盘中的一块桂花糕,像是随口问郁时晴:“和你换一个?” 郁时晴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她刚就在他面前那盘和她这盘里纠结呢!最后放弃了桂花糕选这盘,纯粹是因为比起赤豆小圆子,更想喝美龄粥。 江翡勾起好看的笑,把自己的桂花糕夹了大半给她,夹了她一块芋泥糕,但没吃多少。 她留意到了,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又给他分了点水果沙拉。 【你一半,我一半,感情不会散~】 乐游嘴唇都快咬破了。 他戳了戳郁时晴面前的水杯,小声问:“姐姐,我这里有鲜虾锅贴,你要么?我也可以和你换。” 郁时晴愣了一下,摇头。 乐游只好低垂下头,委屈地小口喝着豆浆。罗闻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别人或许不了解,可是他知道,郁时晴虽然什么好吃的都喜欢,没有百般忌口,但不大习惯把甜的和咸的一起吃,在她看来,会串味。 他之前觉得她矫情,现在看乐游吃瘪,只觉得暗爽。 其实有些小习惯,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他想。 【乐游小可怜,哎,小时姐姐也太双标了嘤嘤。】 【话说昨天最后她居然真的投给江翡了!还好还好,我以为我真的要倒立吃s了!感谢郁时晴,感谢江翡,感谢CCTV!】 【也不算双标吧,我和她一样,吃甜口的时候不会吃咸的。】 【罗闻川能不能别偷瞟小时了,你回头看看韩灵哀怨的小表情吧!】 【可他们互投了诶……我真的不知道要嗑他哪对了??】 待大家差不多要吃完,导演姗姗来迟,宣布今天的任务。 据他说,今天的任务会决定从今天开始,接下来八天的家务分组。 众人翘首以盼,紧接着,导演嘿嘿一笑:“任务嘛……各位已经完成了。” “刚才早饭座位的选择,就是分组任务!” 罗闻川一愣,然后心鼓动起来,掩住喜色:“是不是看谁和谁坐的近,两人一组?” 八个座位刚好分成四组嘛,按距离平均分,那他终于能和小时一组;再不济,也是韩灵。 “也可能是对面座位吧?”乐游闷闷道。 “是两人一组没错。”导演神秘地笑,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但不是看座位哟。”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今天的早餐刚好是四种配置吗?” 张晓桐“啊”的惊叫一声,被对面的汪远青翻了个白眼:“大惊小怪。” 他们拿到的刚好都是西餐,有培根、溏心蛋和小份的不同酱汁的意面。 罗闻川看向自己盘子里的寿司,在斜对面史天姝的桌上发现了蔬菜乌冬面和关东煮。 乐游则是第一时间去看郁时晴的盘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因为刚才江翡和她交换食物的时候,他就感觉他们盘子里的食物很像,都是甜粥和糕点。 他郁闷的看着自己盘子里的咸口早点,甚至还有辣椒酱,和对面那盘格格不入。 江翡神情自若,好像早有所料。 【我就说江翡怎么不坐小时对面,他是不是早就猜到规则了??】 【有没有可能只是刚才小时犹豫纠结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嘿嘿嘿心机男人,想让小时两样都能吃到~】 【乐游:我以为我捡了个大便宜!谁懂……】 【江还是老的辣。】 【谐音梗扣钱!】 不过,当导演宣布乐游和韩灵负责今天的伙食后,他又重振了士气。 外婆说过,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他今天可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小时姐发现他的好! 于是他一个上午都闷头扎在厨房苦思冥想,外面的吊椅上,郁时晴又开始躺平,晒太阳。 冬日晴光暖洋洋的,她舒服的眯着眼享受闲暇。 汪远青说他早饭吃多了,在院子里消食,路过了三次。 第三次时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骂了一句:“懒死了!” 郁时晴理都没理他,汪远青脸更黑,背着手走了。 罗闻川很想过来和她说说话。他是说过要在节目里保持距离不错,但她不找他,他哪里都觉得不舒服。 只是他刚想过去,就被韩灵缠住,说有演技方面的问题请教他,只能暂且作罢。 反正有镜头证明,他们就直接去了罗闻川的房间里探讨。 他今天没换衣服,透过窗子正好看见外面的吊椅一侧,郁时晴就躺在上面,远看像是一幅美人图。 罗闻川分了心,不自觉勾起唇。 然后看见江翡大摇大摆拿着一本书,坐到她旁边的木凳上,边晒太阳边看。 韩灵的呼喊好不容易让他从那刺眼的一幕中抽离,他木然回头,对上她满是可怜水光的眼睛,心疼了一下下,想要向她道歉自己的不专心。 只是还没心疼多久,在瞳仁的倒影中瞅见他,还有他那顶绿色的鸭舌帽。 罗闻川没来由的心慌。 * 郁时晴躺着躺着,太阳似乎移了位置,光还有,没刚才那么暖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收紧了些。一直默然看书的江翡忽然起身,回来的时候带回两条毯子,给她轻轻披在膝上。 “上面还有小猫。”她把毛毯往上拉了拉,笑眼弯弯,“好可爱。” 江翡莞尔:“我小时候一度很想养。” “那你最后养了吗?” 他摇头。 郁时晴淡淡“啊”了一声,二人又陷入寂静,各干各的。 【我们时翡不分就是老夫老妻细水长流啦,一起安静晒太阳,好甜好甜。】 【甜什么啊,感觉这俩就是无话可说。】 【笑死,江翡什么逆天的履历,郁时晴除了那张脸有啥能和他比的?没有共同语言很正常。】 【可我觉得他们很像那首诗啊,“我们坐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郁时晴也觉得这个氛围不错。 她难得有点好奇心,问他:“你在看什么?” 江翡把书立起来给她看,原来是昨天张晓桐送的那本电影理论。 给她发的短信,也是和电影有关。 他说,他很喜欢《她》,尤其是她的演绎。 她就顺势和他聊起了电影。聊着聊着,二人凑得近了些,弹幕截屏都要截疯了。 江翡很放松,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思维从未如此松懈过。 他几乎随心而谈,忽然道:“业内不少人都很可惜你当年转战小荧幕。” 说完他就懵了。这是他心里的话,在以前,起码绝不会在镜头里说出口。 郁时晴有一瞬失神,很快笑着问:“可惜?” “也包括你吗?” 江翡看得出她笑容有些冷,但还是没有否认。 “那部《句号》,你本可以来试镜。” 弹幕都惊了。 谁都知道,《句号》不仅是江翡拍的最久的一部电影,用时一年零三个月,也是时隔多年国内再次成功出海斩获全部国际大奖的顶级片子! 女主当时只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小花,和江翡饰演兄妹。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意识到,这个女主各方面都和郁时晴肖似,但外形还不如她。 甚至有人诟病她的演技,但在其他人的精彩演绎和知名大导的点拨下,还是能过及格线,不影响片子的整体观感。 郁时晴也知道,因为在镜头前,江翡没说完全部的话。 比如那个女主演是她以前的替身,就是因为像她被选上。现在荣誉满身,当年获得国际大奖提名后直接奔向好莱坞发展,已经成为那里的常青树; 比如她当年,不止是“可以去试镜”,而是只要去了,就一定是她。 照江翡的看法,如果这个角色是郁时晴来演,绝对不止提名,而是和他一样,拿下大奖。 而她拒绝了。 也是那一年,投入了小荧幕演流量大的偶像剧,接了很多杂牌广告。 之前合作的导演有次在横店遇见她,叹气说了句,启明星堕落。 “没什么好可惜的。” 郁时晴撇开回忆,淡淡地说。 江翡合上书,开始为刚才的鲁莽出言后悔。 他想他能猜到观众听完对话后的反应。大部分弹幕会为她的选择痛心惋惜,还有一些人会嘲笑她目光短浅,还有执迷不悟。 事实的情况,和他设想的分毫不差。 “邀请你演主角,是我建议的。”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她》的拍摄现场。” 那个时候她还很青涩,不会演戏,台词背的磕磕绊绊。 被导演骂了,她哭着哭着又乐呵呵地说,她演戏全靠直觉。 他习惯了观察、窥伺、试探和预判,不可避免地欣赏那种直觉。 生命力,就是这样野蛮又莽撞,是不可预见。 是她随意选中他的腰带,往精致的礼服上一缠,焕发另一种生机。 “见到你后,我想我需要纠正一些观点。” “没有谁有资格可惜谁,所有决定的背后,都有必然的逻辑。” 其实他依然遗憾当年她的选择,上面的话,是说给弹幕听的,避免她遭受非议。 弹幕果然不再谈论这些,这个话题因为他三言两语轻轻揭过,因为一直观看节目的江河的识趣,连热搜也没上。 郁时晴始终沉默。 日光彻底移走了,她不需要继续晒太阳,把毯子叠好后起身离开。 “你挺会说话的。” 但她依然不爽。 江翡留在原地,垂下眼,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嘢,突然发现高铁上可以码字,我又可以了,晚上还有一更 180-190 第181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2 ◎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乐游没有夸大其词。他的手艺很好, 比起罗闻川也毫不逊色。 而且相较于罗闻川的面面俱到,他就没有那么考虑周全——罗闻川即使做了很多郁时晴爱吃的,也会根据大家在群里发的口味偏好做菜。 他做的时候, 只优先考虑她的口味。 弹幕自然褒贬不一,有说他热忱直球,有说他不懂周全。 郁时晴倒是吃的挺开心,反正都是她喜欢的。 “味道真好。”她夸赞。 乐游的笑容傻乎乎的,面上泛红,没忍住问:“今天的好吃, 还是昨晚的好吃?” 张晓桐噗嗤一声笑了, 刚喝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这什么争风较量的小学生问题? 罗闻川装作毫不在乎地喝水, 眼神飘向郁时晴。 “都挺好的。” 两个男生都有些失望, 对视一眼, 隐约有些火花。 郁时晴接着说:“昨晚他们俩做的菜很丰盛,种类齐全;今天的都偏辣口, 也很好吃。” “还有天姝姐昨天特意买回来的马克杯和新餐碟,用来盛饭装盘,特别好看。” “差点忘了,晓桐和汪远青买回来的辣条也很好吃~” 张晓桐哼哼:“你倒是会端水!” 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就连汪远青都没再怼她,淡淡的愉悦起来。 【郁·端水大师·时晴】 【等等,夸了一圈,江翡呢?!】 【啊哈哈哈哈哈你们看江翡表情, 那个微笑,好勉强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不在的时候他俩吵架了吗??】 【也不算吧, 哎, 其实我不太懂发生了什么……】 饭后, 按照安排,郁时晴和江翡一组,今天负责丢垃圾。 有之前装饰房屋时的垃圾和包装盒,还有刚才的厨余垃圾,乐游本来想帮忙倒,被导演制止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没说话。以往最火爆的二人,此时弹幕都空了大半,观众看上去比他们还急。 怎么就突然冷战起来了呢?!! 郁时晴把手里的那袋经分类后的小垃圾重重丢进胡同里的垃圾桶中,江翡紧随其后,把他提着的两个大黑塑料袋扔进去。 他回头,她已经往回走了。 江翡叹了口气,追上去,又在几步之遥处停下,慢慢跟着她踱步。 第二天。 张晓桐把吃完早点就去房间睡回笼觉的郁时晴拖起来,到会客厅的娱乐区里打电动。 她恨铁不成钢啊! 人家上恋综都是精心打扮、争奇斗艳,再不然也得好好展示自己,和大家多走动多交往。 郁时晴可别太放飞自我了! 身为最火的顶层流量,自带无数讨论度和关注度,结果她一天不是在外面躺着晒太阳,就是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 郁时晴被她拽着,一进门就刚好与沙发上看书的江翡四目相对。 张晓桐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忐忑地问他:“前辈,您要一起打游戏吗?双人成行。” 江翡如她所料拒绝。 “以后不必叫我前辈。”他看着张晓桐说,“叫名字就好。” “那、那怎么行!” 张晓桐受宠若惊,又十分惶恐地摆摆手,“要不叫您,江翡哥……”就和把影后叫天姝姐那样。 “张晓桐。” 郁时晴清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张晓桐还是头一回被她叫全名,有些耳热。 可恶!这个女人,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你玩不玩?”郁时晴指着游戏选人确认的界面问。 张晓桐赶紧三两步跑到她身边坐下,也不纠结称呼了,投入游戏从头玩起。 身为有一定名气的艺人,她平时不常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家里打游戏。 面前的《双人成行》这款游戏,她已经玩过好多次了,每次都和不同的人玩,算是熟能生巧。 郁时晴却是第一次。 张晓桐给她讲解:操控的角色到了一片沼泽地前,应该控制手柄跳过去。 她觉得自己懂了,不耐烦地挥挥手。亲自一上手,啪,死了。 张晓桐忍笑:“没事儿,会自动复活,你重新跳就行。” 郁时晴点头,又按下手柄。 啪,小人被沼泽腐蚀蒸发,她又没了。 “真菜。” 她不爽地回过头,才发现汪远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鬼晓得他看了多久。 “你玩的好,你来!”郁时晴气不过,把游戏手柄往他手里一丢。 “我来就我来,还能玩不过你?” 汪远青往她身后的小沙发上一坐,挑眉不羁道,“我要是一次性过去了,你给我什么?” 给你什么?给你一个大耳光,装x怪! 郁时晴翻白眼想着,懒得回他话。 汪远青却一反常态,主动问她:“你第一次玩?” “你有意见?” 【这俩在一块儿,不是汪吃炮仗就是小时吃炮仗哈哈哈哈。】 【青哥啊你别见怪,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臭脾气~小时这两天刚好不爽~】 【活该!让他之前一直嘴臭,就该这么对他!】 【小时小时,你回头看一眼江翡那个望眼欲穿的小表情~】 【江翡啊,你别看了,快看你的书吧!从某人出现开始就一页都没翻过啊喂!】 “呵。” 汪远青习惯性对她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意变得怀念又柔和。 他抿抿唇接着道:“信不信你玩到一百次,还是这么个水平。” 郁时晴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但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和小春密语几句。 于是,汪远青正往前跳跃要抓绳索,手柄忽然失灵,他从空中摔下去,死了。 弹幕一片爆笑,都以为他装逼不成反被打脸,上一秒还在嘲讽小时不行,下一秒就滑铁卢。 汪远青恼羞成怒,重重拍了手柄好几下,张晓桐都心疼她的宝贝。 郁时晴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玩不起?” “是这个手柄失灵了!” “啊?”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装作惊讶的样子从他手中夺过手柄,略略操作。 小人完美地跳跃、抓绳索、荡到对面。 她看着他,替手柄委屈地摇了摇头。 “这明明,哎,好,你说是就是吧……刚就是手柄突然失灵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 【救命,汪远青那吃瘪的表情好好笑!】 【打脸自信男,爱看!】 汪远青想不通,不影响他闹了个大红脸,啧了一声,把看笑话的张晓桐拉去做饭。 会客厅里霎时只剩下郁时晴和江翡。 就在观众还在期待会不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她起身,目不斜视地走了。 江翡放下书,看了一眼窗外屋檐上快要消融殆尽的白雪,以及屋檐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走向厨房的区域。 “前——江翡哥,你怎么来了?”张晓桐正在和汪远青商量该做什么菜。 明天才轮到江翡他们组做饭,今天是他俩。 两个厨房白痴的完全体凑在一处,和满冰箱的肉菜水果大眼瞪小眼。 “随便看看。”江翡笑得温和关切,“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张晓桐就把她和汪远青都不怎么会做饭这事说了,说完就后悔:江翡他不会觉得,她是想找借口推卸责任吧? 然而不仅没有,他还很热心地提议,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煮火锅怎么样?冰箱里面的菜和肉刚好够。正好天气冷,吃火锅也热闹。” 张晓桐眼睛一亮。 妙啊! 而且火锅只需要把水烧开,把底料放进去,一点技术活都不用! 汪远青怀疑地看着江翡,他可没觉得江翡有这么好心。 但看着对方笑眯眯的善良貌,又想起自己和猪队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房杰作,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于是这天中午,郁时晴回味着带有壳的煎鸡蛋和夹生的白米粥,不情不愿走到餐桌旁,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热辣香味。 她一下子活了过来。 狂吃了好几大盘肉、几盘菌类和一整盒豌豆苗,才拍着鼓鼓的小肚皮离开。 晚饭,她准时准点在桌前翘首以盼。 张晓桐笑嘻嘻看着她,在她同样笑嘻嘻的期待目光里,继续端来和中午一模一样的大锅。 连菜都没换,像是一式两份。 郁时晴:“……” “你别告诉我以后每次轮到你做饭,都打算用火锅混过去。” “怎么可能每次都一样?”张晓桐义正词严。 郁时晴松了口气,听见她说:“下次我买另一家的底料。” “……呵呵。” * 经过了连续两顿火锅的洗礼,郁时晴难得起早,想要煮点清汤寡水压一压。 今天轮到她做饭,还有江翡。 她其实没生他的气。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惋惜她?哦,好多人都这么说,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们又没什么关系,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一点都没生气,生气了还会长皱纹,她是女顶流,才不要长皱纹。 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不是很想。 小春戳戳她柔软的红嘟嘟的嘴巴:【这玩意儿比城墙还硬。】 【还说没生气?】 “没有。”郁时晴严肃道。 他也没来主动找她啊。 她没资格委屈,他也没理由来找她、哄她……什么的! 她把玻璃容器里的各种花生豆子和小米一起泄愤般倒入破壁机中,把水泼进去,狠狠盖上盖子,按下豆浆模式开榨。 江翡走近时,就看见郁时晴目光专注地盯着破壁机里翻搅的铁片。 各种豆类和大米小米在刀光下不断被碾磨刮碎成细小的尸体,被液体淹没,被她一眨不眨收于冷酷的眼底。 他手心忽然冒了些冷汗。 第182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3 ◎#他做的#◎ 今天也是发第二条短信的日子。 弹幕严阵以待, 目不转睛看着厨房里的二人。 【不会,这就要散了吧?】 “早。” 江翡若无其事地走到她旁边,率先打招呼。 郁时晴恰好站在挂围裙的墙面前, 他个子高,一伸手就能越过她够到,但那样就像要壁咚她一样。 一直等到她注意到,站开一些,江翡才拿到围裙,低头套上。 他背对着她, 漂亮纤长的手指在身后不太熟练地打着蝴蝶结, 好几次都松散开。郁时晴看得心痒痒, 就转过头去不看。 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 “早。” 她开始煮溏心蛋, 声音和水沸腾的泡泡声差不多, 但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江翡抿唇,心情升温, 难掩上扬的嘴角。 身为影帝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和情绪控制不知被抛到哪个角落,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十分高兴。 高兴到五秒内随随便便给自己绑了个完美牢固的优雅蝴蝶结。 手指情不自禁在餐台上点了点,他语气柔和地说:“又开始下雪了。” 郁时晴看了眼窗外,没说话。 她走到餐桌上,拿回来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放到他面前。 江翡停下正在切菜的动作看去,只见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嘉宾名字和菜色, 看样子是按照昨晚大家在群里发的想吃清单做了分类总结。 “你自己总结的?累了吧,以后这种事我来就好。”他说, “其实我也打算整理下来……本来想早饭后和你商量。” 如果她愿意和他一起, 就再好不过。 现在看来, 不太想。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她生气的点, 但隐约猜到他们的认知有分歧。 郁时晴:“下午我有杂志拍摄,快的话一个小时多就结束,但之前拍摄时经常有突发状况,晚上几点回来说不好。” “不论如何,我也不能因为自己一人耽搁大家,所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也列好清单,帮你分忧。” 她突然柔柔道,表情为难又羞赧。 江翡愣神片刻,懂了什么,装模作样言语开解她几句,顺便再拱一把火。 与此同时,弹幕开始拿郁时晴的负责明事理和先前罗闻川二人的自私对照。 【小时人真好,不像某两个,呵呵!】 【和之前出去买菜结果自己买小吃还迟迟不回来、害一屋子人饿肚子的韩罗高下立见!】 【呜呜小时刚说怕耽搁大家,好善良懂事的宝宝,让我亲亲!】 弹幕越骂越多,罗闻川和韩灵的公司为此专门花钱清理、买水军,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下。 郁时晴听小春说了这些,心里发笑。 压就压吧,还能让他们多花点钱。 投入越多,损失就越大。 而她也累不着——反正就连清单都不是她总结的,她就写了字。 真作者小春呵呵一笑。 江翡略加思索,转身打开冰箱下层用来存放肉类的冷冻层。 郁时晴见他半天没动,也看过去,这才发现里面基本上空空如也,只稀稀拉拉剩着点午餐肉和手打肉丸。 哦,是昨天大家吃火锅吃到麻木后塞不下的那些。 “你几点拍摄?” 他淡淡道,好像只是顺道提起,“肉大概只够做午饭一顿,下午我去买,顺便送你过去。” 【哇,这是要单独出去了嘛?!】 【?!!等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昨天吃火锅是不是江翡提议的?!!本来冰箱里还有好多种类的菜和肉,今天就剩这么点了!他是故意的!】 【啊啊?!!好像真是这样!!什么心机男啊!】 “再说吧。” 郁时晴有些回避。 豆浆榨好了,她关掉电源,又捞起锅里的溏心蛋过凉水。 她只是爱吃,不怎么会做饭,可能比起张晓桐有过之无不及。 江翡的厨艺却很不错。 一个早饭能被他做出花来:芝士蔬菜厚蛋烧、肉松煎午餐肉粢饭团、哈佛蔬菜汤、土豆泥沙拉配列巴…… 察觉到她在看,他眼中染上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然而然地夹起一块厚蛋烧,用手接着喂到她嘴边:“尝尝。” 郁时晴不太想就这样吃的,但实在是很香,她又饿了,下意识张嘴咬下。 鲜嫩的厚蛋烧煎烤过,外表有好看的橘棕色纹理。内里的起司爆浆,略有些烫嘴,蛋香在口中溢开。 “好吃。”她由衷评价,不太好意思直视某人亮晶晶而充满期待的眼神。 “你挺会做饭。” “在国外呆的久了,你也会。” 江翡和她实话实说,“一开始我不会烹饪,也不想单独请保姆,久而久之实在无法满足口腹之欲,就开始动手学。” “你是出去留学?”见对方点头,她随口问,“哪个国家?” “A国。” 不知道是她终于对他起了好奇心,还是单纯好奇国外的生活,江翡瞬间好心情地打开了话匣,分享着他的留学生活。 后来发现她没说话,就慢慢闭嘴了。 吃饭的时候,她似乎才回过神,问他:“留学好玩吗?” 韩灵刚好拉开凳子,听到这句话,上下打量她后笑了笑:“留学又不是去玩的。” 江翡没搭理她,给郁时晴挑着有趣的事情讲了讲,末了斟酌着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郁时晴浅笑:“还是挺特别的。” “特别有钱。” 留学嘛。她上学时候知道的留子,尤其是去A国,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算得上当地的富足人家了。 她回忆:“我就出过四次国,都是去工作。三次看秀一次拍摄,落地就换衣服,结束就立马赶飞机回国。” 之前做过攻略的景点,每次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她也没有休假的时间,一度用工作压榨自我,想要把所有价值都榨出来。 江翡刚想说话,乐游踏着匆忙的脚步来了。 “姐姐,今天是你做饭,我来尝尝!” 郁时晴颔首,还没来得及给他介绍她唯二做的豆浆和鸡蛋,就听见少年元气又憧憬的声音大声赞美道:“这个厚蛋烧真的好滑嫩、好好吃啊!姐姐,你厨艺真好!” “还有这个饭团,太美味了!!” 嗯…… 郁时晴缓缓点着头。 然后指了指一旁但笑不语的江翡:“这都是他做的。” 乐游一愣,手里的饭团掉到盘子里,有点尴尬。 马屁拍错人了,哈哈。 不过真的蛮好吃的。 罗闻川知道她不怎么会做饭,于是指着那道看似平平无奇的蔬菜汤温柔道:“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这道汤,虽然用料和烹饪手法都很简单,但味道很鲜美,保留了食材最原始的香味。” 他之前偶尔提过喜欢蔬菜汤,少油少盐多提鲜,一看就是她默默牢记在心,特地去为他学的。 虽然很简易,但胜在她的心。 “也是他做的。” 郁时晴淡淡道。 顺应着她的话,江翡微笑着朝罗闻川点点头。 罗闻川:啊? 还没来得及脸疼,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 仔细看去,却又没有,那里只坐着一位圈内出了名的温润国民影帝。 再看见那两个颜值同样逆天的人坐在一起和睦的画面,他觉得很是刺眼;浮想他们一左一右做早点的场景,就更加郁闷。 罗闻川神色僵硬地推开碗。 “……话虽如此,菜汤还是有点太简易了,不够有味道,还可以改进。” 【哈哈哈哈光速打脸!】 【#他做的#,我kdl!】 【罗这是吃醋了吧?乐。】 【他怎么每次都坐在韩灵身边,同时还要吃小时的醋啊……】 【罗好没礼貌,怎么能当着人面说出这话,也亏的是江翡大度不计较!】 桌上有一瞬沉默,他后知后觉刚才说了什么。这一次,连韩灵都没出来接他的话。 还是江翡主动开启新的话题,才替他翻了篇。 罗闻川暗叹一口气,不禁侥幸。 他却不知道,正因为江翡的“容人雅量”,一场埋伏已久的舆论风暴正在互联网上无声酝酿…… 而餐桌上,只有乐游懵懵懂懂,专心看着郁时晴。他想到可能是她不会做,江翡哥帮了她,所以基本上早点都出自他手。 他打心底感激江翡哥。 江翡哥,可真是位热心助人的善良好前辈啊! * 早饭过后,郁时晴打了个哈欠回房休养生息。 综艺开拍前她刚好有昼夜颠倒的工作,现在差不多调理过来,没那么需要补觉了。但还是不习惯三餐这么规律的作息,尤其是早餐。 今天不太困,她告诉自己:只能睡20分钟。 睡多了,脸会肿。 一小时过去。 江翡修剪完他花窗前的枯枝,再次往对面看了一眼。 房门依然紧闭,灯也依旧关着。 他回到屋里,坐到窗前的书桌边看书,时不时抬眼往正对面看看,还是没人出来。 临近饭点,他起身推门往厨房走去,想了想,还是拐弯走向她的门前。 此举也让在弹幕里攻击她懒得要死、害江翡不得不一个人做饭的弹幕噤了声。 江翡只在她门前犹豫了半秒,就轻轻敲了几下门。 没人应答,他又敲了一下,再准备敲的时候,门被她从里面打开。 “啊——江翡。” 郁时晴顶着一头凌乱蓬松的秀发,眯着眼睛软软地说。 再往下看,粉红色毛茸茸的拖鞋都穿反了,一看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吵醒,匆忙来开门。 她身上还穿着连体的奶牛睡衣,也有短短的绒毛。因为睡眼惺忪,声音听上去就像在撒娇:“我睡过惹,几点了?抱歉啊……” 【我作证,小时一开始真的只想睡20min,好定了闹钟!】 【只不过闹钟响后,某人在床上迷迷糊糊按掉,然后嘟囔着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一睁眼,几个小时哈哈哈!】 【把监控拆了,世另我。】 江翡喉结上下滚动,清冷自持的声音不自觉的低哑几分:“不急。” “你没睡过,刚好,我们现在一起去做午饭。” 弹幕刚嗥叫着要把他性感的喉结截屏做成动图,就看到更加让人想尖叫的一幕。 只见郁时晴迟缓点头,扶着门就要往外走。 江翡用身体挡住她,下意识也伸出手扶住门框,从观众的视角,就和要把她揽入怀中一模一样。 “鞋子穿反了。”他提醒。 郁时晴呆呆低头,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小脸一红。 她羞到忘记进屋坐着去换,抬起一只脚,又无从落下。 江翡低低地笑,郁时晴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打算转身进屋。 他忽然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稍微用力,把她抬离地面一些。 些微失重感袭来,啪嗒两声,毛茸茸拖鞋从她的针织袜外滑落在地。 郁时晴脸更红,鼓鼓嘴,立马重新穿好鞋。 还没等她开口,江翡就把她放下。 午饭又是江翡做,郁时晴给他打下手,二人间的氛围在一种自然的平静中趋于正常。 吃完饭,郁时晴才回房把奶牛睡衣换掉。 因为要去见时尚圈的人,王群专门托节目组的人通知她三回,一定不能随便穿个羽绒服就去。 郁时晴对此并不认同。 没听过一句话么? 时尚的完成度,靠的是脸。 像她这种完美容颜,披个麻袋那都是倾国倾城! 小春:【你还能再脸厚些吗?】 “你说呢?” 郁时晴怼近她,一张放大版的盛世美颜瞬间将它KO。 小春赶紧捂好刚长出来一个世界多一点时间的小鼻子。 别,别流鼻血啦…… * 郁时晴还是很尊重她的好王哥的。 穿了一条过膝的布艺黑白细格裙,搭配同款同系列的蝴蝶结丝巾,黑色大衣与黑色长靴相得益彰。 外面看着薄薄的,大衣里面却塞了羽绒服内胆,再下面用紧身厚羊绒打底,裙子底下也穿了超级保暖的打底裤。 她推开门,正好看见倚靠在对面厢房门前的江翡。 他又心有灵犀的和她穿了同为黑色的外套。狭长深邃的眼温温柔柔地同她对视,唇边的淡笑含蓄而克制; 宽肩长腿却放松随意,抬着下巴看她,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翘望已久。手指上挂着车钥匙,还有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只是在那里站着,胜却人间无数。 是在等她。 第183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4 ◎办正事◎ 杂志拍摄现场。 郁时晴换上一身静奢风的纯白礼服, 在摄影师的指引下拍摄。所有灯光与镜头聚焦在她身上,路过的时尚圈工作人员都不由驻足凝望。 “真的好漂亮啊……在直播间里看已经很美了,但都没还原出她十分之一的美貌。” “诶, 是直播,所以节目组也跟来了?” “没呢,我一直在看,她和江翡都说有工作上的事,最后的画面是一起上车,就没了。” 节目组再怎么24h直播, 也不会把艺人非公开的工作行程展露出去, 尤其是杂志和广告等。 除非像前两天的韩灵那样, 杂志方不信任她的水准, 专门请节目组来跟拍泄露花絮造势, 可以让销量更好。 而郁时晴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思及此,主编在旁边笑着看场地中心光彩照人的女明星, 愈发欣赏。 * 那边,豪车上。 江翡坐在驾驶位,车窗被从外敲响,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江河很快绕过去钻进来,带来一阵呼啸的寒风。 他身子下面压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皱眉一看, 是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冰袋。 是刚才江翡贴心拿给睡肿脸的郁时晴的。 “你人还怪好的嘞。” 他吐槽,“只可惜有人注定要陪跑咯!” 说着, 江河把一沓装订好的资料丢过去。有照片有真相, 图文并茂。 江翡扫了一眼, 全是郁时晴和罗闻川从剧组相识到后来地下恋情的实据。 还有那个叫《咖啡牛奶糖》的快餐式小甜剧, 观众一直以为剧内的烤苹果是剧本里的定情线索,实际上就来自于两位主演在片场的日常互动,编剧被甜到了,临时加了飞页。 而郁时晴这种很有灵气的演员,大都是投入的体验派。不管剧中还是江河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剧外照片,都能看见她眼里分明的爱意。 “咱上节目前只知道他俩好像是情侣,后来你说那些话,看上去对她有点意思,我就去查了这些,他俩藏得还挺深。” 江河不满,“谁知道上节目做样子是干嘛?一个勾搭韩灵,一个接近你,两个人还不清不楚的,万一最后还是他俩……” 万一如此,江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说不准还有人在郁罗二人官宣后骂他男小三,最好的结果也会让他染上桃色绯闻,让多年来无可挑剔的完美声名有败笔。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最理智成功的主家独子放着好好联姻不管,先跑来上这个把自己感情生活暴露在大众视野前的直播节目。 在他看来,完全是舍近求远。 江翡定定看着照片良久,把纸攥到发皱,唇越抿越紧。 “她不会。” 不一会儿,他淡漠地把纸丢回去,“拿去烧了。” 照片固然碍眼。 可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一开始,他确实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有点什么,即使不是情谊正浓,也有情分在。 比如他用扑克把他们的房间打乱分到最远后,她怀疑又不爽地瞪他;比如他接着把韩灵和罗闻川分到一组,她更加不开心。 但他端来苹果,又让罗闻川和她分别坐在身旁,她的表现实在谈不上喜欢。她既懒又怕麻烦,对罗闻川多的是不耐,还有毫不在乎的漠然。 江翡勾唇,眼底神色涌动。 “能查到,就能销毁。以后我不想看到她在私生活上再和罗闻川沾上一点干系,小道也不行。” 江河一个头两个大。 早先他还不信江翡说什么为了郁时晴上节目,可后来桩桩件件他看在眼里,觉得都快不认识这个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了。这货居然还为了争风吃醋,扯什么他想吃烤苹果?! ——当年查出来苹果过敏,他自己不知道? 还好他尚有一丝理智,没把过敏的事说出去,用了个什么“不夺人所爱”的借口。 呵呵。 既然是为了郁时晴上的节目,他当初来的时候,可只知道人家是别人的女友。 他咳了咳,还是提醒道:“那万一人家郁时晴自己想和罗闻川有关系呢?” 江翡原本正在看恋综的直播回放,专门只看有郁时晴的部分,正好听她和张晓桐在一起回忆当年,还说喜欢过他的电影。 闻言,似笑非笑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原本柔和的表情染上冰雪般的冷意。 江河不由得虎躯一震,打了个冷颤,车里的暖气都挡不住。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拯救了他。江河赶紧颤巍巍掏出来接通:“喂?” “你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江翡,不可置信地问对面,“真的假的……” 那人又说了几句,江河呆呆挂掉电话,眨了眨眼。 “还真让你猜准了……郁时晴,真的不喜欢罗闻川啊。” 不仅和他设想的喜欢背道而驰,还很讨厌,一出手就来个大的。 “王群,动手了。” 江翡眼底霎时染上无边笑意,如春意蔓延消融冰雪。这样看上去,才有几分圈内盛传的好好先生的样子。 他垂眸愉悦道:“针对的对象,是不是还有韩灵?” 江河汗颜:“你怎么知道?” 要不是听调查的人说,他都还不知道韩灵居然也对郁时晴动过手脚,还放她黑料,估计是为了罗闻川。 他都有点心疼起好兄弟盛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去后面帮着王群。另外告诉盛宴,不许压有关韩灵的消息,更不许插手。” 江河有点头疼:“那个死恋爱脑……” “他不听也得听。” 江翡淡淡道,“以我的名义,你亲自去和他说。” “好。” 上位者的威压瞬间散发,江河立马颔首。 没过多久,江翡周身的气压就收敛了,还多了很多温馨舒心的气场。 江河看过去,他正在巴巴看着屏幕,是她抬起手看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时神绪飘远的面容,嘴边噙着估计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完了。 这也是个死恋爱脑。 * 找王群出手的事,是这样的。 郁时晴拍杂志没节目组跟着,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在热搜上转了一圈。 然后在热搜前十看见了五个和她相关的词条。 #郁时晴江翡破冰# #郁时晴鞋穿反# #郁时晴罗闻川 江翡# #郁时晴江翡罗闻川# #江翡抱郁时晴穿鞋# ——前面四个还有情可原,第五个什么鬼??江翡怎么就抱她了,就提起来了一下下好不好! 她点开第五条,看见一大堆“时翡不分”的cp分在广场上奔走相告,还截下动图反复播放,尤其是江翡滚动的喉结…… 郁时晴咽了下口水。 她聚精会神在这里,当然没注意到刚才五条里的第三和第四条已经悄无声息换了位置,而原先的第三条很快被空降的#罗闻川说江翡厨艺有待改进#压下,逐渐石沉大海。 再点进空降的黑词条,里面全是骂罗闻川的。因为江翡逆天的口碑和路人缘,路过的狗都要来冲罗闻川吐一口唾沫。 郁时晴身为他和韩灵的对照组,剧情里是自私恶毒衬托他俩恩爱契合,如今却让观众觉得那两人不知好歹又没教养,口碑大逆转。 以往维护罗闻川最快的他的粉丝,声音也逐渐变小。 小春不解:【按理来说不应该呀,罗闻川的粉丝战斗力很强的。你可是女顶流,粉丝之前连你都能破口大骂!】 难道是怕江翡? 但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帮忙解释下。 “因为他的粉丝都是女友粉。” 郁时晴毫不意外,“剧情里大家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因为有我这个缠着他的恶毒女配在,所以粉丝会觉得韩灵尚可,起码比我好。所以最后他们官宣,也足以让人接受。” “而现在我不凑上去,韩灵又实在算不上粉丝眼里的完美对象,当然心存不满。” 至于他和韩灵那些cp粉?那倒是有一定规模,只不过罗闻川本人总是左右摇摆,一会儿和韩灵亲昵,一会儿总在她表演温柔,粉丝嗑也嗑得不痛快。 郁时晴弯起眼睛,给王群发消息动手,让罗闻川的路人盘更崩一步,顺便让他帮她再调查一些事。 * 等从拍摄地出来,看见依旧停在路边原位的车,郁时晴怔愣片刻,开门上车。 “你一直等着?”不是说也有工作上的事? “办完了。”江翡面不改色。 确实办完了。 她上来的前一秒,网上那些有关罗闻川的负面舆论就开始爆发式发酵。 而经过江河的施压,罗韩二人的公司也无法再操纵舆情。 郁时晴点头,没再说话。车辆驶入最近的山姆超市停车场,二人一同下车往里走去。 江翡买好肉和果蔬回来,看见她痴痴站在辣条前的身影。 他勾唇,推着车走近她并排而立。 “要哪个?” 郁时晴郁闷地鼓起嘴,摇了摇头:“之前在节目里吃这个,刚才被我家王哥在微信上骂了整整五分钟,说我一点也不优雅,没有大明星的自觉。” 江翡不认同:“优雅不在于吃什么食物,明星也不一定非要优雅。” “是吧~”郁时晴眯着眼睛笑了,立马麻溜地一样拿一包扔进车里。 “……你和经纪人关系不错。” 他帮她整理好辣条的位置,以留下更多储物空间,随口说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嗯,他从我进圈开始就很照顾我,算是忘年交吧。” 王群四十多了,有个女儿,还是她的粉丝。平时他也把她当大女儿养,絮絮叨叨的。 去年过年,她还是去他们家吃的饭,和王群的太太等人打了一晚上斗地主。 因为没有摄像头,她畅所欲言,慢慢从王群聊到了韩灵。江翡这次和她细讲了韩家、盛家乃至江家的事,郁时晴听在耳中,往他望去。 他们之间刚好隔着一辆由他推着的车,车里装满了她小时候连幻想都想不到的价格的食物。 让她感觉距离遥远。 江翡结完账转身,就看见她沉默的脸。 他猜想她不记仇,还是犹豫着道歉:“上次我说的话欠考虑,抱歉。” 郁时晴立马摇头,勾起唇:“没事。” 她看上去真和个没事人一样,江翡的眼里浮上暗色。 如果可以,他宁愿和她吵一架。人在情绪激动时会下意识说出内心的真正想法,那样他就可以知道她为何生气、为何失落,而不是理智的、轻飘飘的一笔揭过。 因为真正的问题绝不会被揭过,问题只会掩埋、腐烂,在有朝一日破疤破土而出,如火山爆发。 * 出了超市门,江翡提着塑料袋,郁时晴跟在身旁,忽然看见一个推着车卖水果的小贩。 超市里也有水果和果切,但她当时没什么想吃的,路过水果车,看见菠萝蜜,有点馋起来。 “老板,这个怎么卖?” 推水果车的小贩是个上了年纪的爷爷,不认得她,但打眼一看她这通身的矜贵气质,看向她手指的盒装菠萝蜜说:“这些啊,三十。” 江翡放下袋子准备付款,郁时晴气笑了,拦住他。 “这一小点儿你给我三十?十块。” 小贩吹胡子瞪眼:“你刚从那大超市里面出来,里面五个卖二十,和我这差不多!” “那行,那我直接去超市里买呗。” 郁时晴拉着江翡就要走。 江翡抿唇,任由她拉着。小贩本来看他这个冤大头掏钱爽快,一看就是吃多了贵东西不了解市场普遍价格的人,求助着看过去。 却瞧他痴痴盯着女生,嘴角含笑。 小贩:“……” “哎算了算了,你回来!”他气不过,伸手比了个数,“那我这么多卖你二十,行不?比里面多将近一倍呢!” “你看这,又大又新鲜。” 郁时晴停下脚步:“十二。” 小贩咬牙切齿,天爷的,穿的这么阔,怎么还这么抠? “十五十五,不能再少了!” “成交。” 她心满意足,笑嘻嘻接过那盒菠萝蜜。 其实原本就打算砍到十五,郁时晴一边心花怒放地自得,一边教育江翡不要花不必要的钱,该砍价时就砍价! 江翡买东西从来不砍价,见她砍价成功这么高兴,也跟着心情变好。 “你在哪学的?” “和我奶奶学的!”郁时晴自豪道,“我奶奶可厉害了,带我去菜市场买菜,那些菜贩子没一个能说得过她老人家!” 他笑了,试探着说:“这么厉害?有机会我也想见见。” 郁时晴的笑容僵了一下。 江翡失落的移开眼,听见她淡淡的声线。 “不在了。” 他心有些慌,她却平静地回忆,嘴角挂着一丝怀恋的淡笑,“前两年的事。走的那天还千叮万嘱,让我给她最爱的探花哥打榜,说是要和另一个直播间pk……” 江翡的脚步慢下来,看着她可谓潇洒的背影,在和缓沉静的声音里品出寂寞。 寒风徐徐吹乱她棕色的长发,他的手机亮了。 江河给他发了消息,传输他要的东西。 关于她的过往,以及其他男性嘉宾的资料。 * 他们这趟出去恰逢两个人都有“正事”,导演组就没跟拍。 四合院内,导演看着下属递来的电脑,两眼一黑。 老天爷,他们走的时候也没说要一起买菜啊!他还以为江翡一个人去或者让别人买呢!! 只见屏幕里热搜第一赫然是:#超市偶遇时翡不分#,配着路人偷偷拍角度下的视频。 一对亮眼的黑衣男女并排站立,推着购物车挑挑选选,时不时耳语几句,给人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情侣的范畴,更像是一对新婚夫妻,下了班一起来超市采买。 【wow博主运气太好了吧!!】 【啊啊羡慕嫉妒!节目组为什么不拍啊!】 【所以相当于他俩一起去上班,下班后一起买菜回四合院做饭……我cp真的结婚了吧!!】 导演都要哭了。 这样模糊的拍摄都这么美,让他们团队来拍,收视率还不得再往上飙一个度啊?!! ……哭着哭着,他又笑了,连忙整装待发,让人拍待会儿他们回来后下车的情形,和热搜对应。 安排好一切后,他笑着再看眼热搜,眼前一黑。 第一是江翡郁时晴,正常。 第二…… 谁能告诉他怎么一个下午没看,网上全是骂罗闻川的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哦 第184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5 ◎谁去冰场约会穿高定西装啊◎ 办公室里, 盛宴面色铁青地看着老友。 “凭什么不让我帮小灵解决黑子的事?” 他急得来回踱步,但江翡亲自发话,他就算不给兄弟面子, 也要考虑上面的江家。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怎么就为了一个在节目上相处不久的女明星搞成这样?” 要他说,那郁小姐就是个祸水,为了一己私欲破坏他们几家间的感情。混娱乐圈的,又是顶流,肯定很有心机! “我还说阿翡和小灵上同一档节目, 可以照顾照顾她……” 江河白眼一翻。 这恋爱脑心倒是挺大的哈。上恋综, 让兄弟照顾未婚妻。 要是江翡真是罗闻川那种人, 以后还不对他贴脸开大啊? 他没猜错, 原剧情中, 最后韩灵正是在和盛宴的订婚宴上公开与罗闻川的关系,当日盛家股价都猛跌了, 盛宴还以为她只是一时被蒙骗,气得盛家上下给他家法伺候。 “你这么信任别人,是怎么做生意的?”他由衷好奇。 盛宴转来转去,听到这话,忽然停步回头,大惊失色:“你是说江翡他对小灵——” “滚蛋!”江河咆哮,“谁都和你眼光一样差啊!” “等着瞧吧!还有啊, 我劝你也别干着急了,好好看节目, 正直播呢, 看看你的未婚妻是怎么在恋综上大放光彩的。” 盛宴咧开嘴角:“小灵录节目前特地打电话来关心我, 说不让我看节目, 怕耽误我工作。” “……这你也信?” 盛宴:“嘻嘻,你个单身狗不懂。” 江河受不了他了,直接把字母站上的罗韩cp剪辑拿给他看,尤其挑了韩灵单箭头的那几版。 盛宴一开始还嘴硬是恶剪,后来神色慢慢落寞下来。 再后来,变得黑沉。 * 这天的晚饭吃完,大家又一次回到各自的房间,选人发短信。 江翡发短信给郁时晴:“除了本国,你喜欢哪个国家?” 郁时晴也发给了江翡:“为什么不喜欢吃苹果?” 连短信都这么有夫妻相,时翡不分的cp粉喜大普奔! 也有嘴硬的其他家cp粉,一口咬定他们发给彼此只是一同出门的礼貌。 嘉宾的发送结果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唯二改变的,就只有汪远青和罗闻川。 前者毫不犹豫发给了史天姝,有粉丝笑称他要把除了郁时晴的三个女嘉宾都发一遍。 他们也纳闷:汪远青平时也毒舌,但从未如此针对过一个人啊!难不成真是像cp粉说的那样,喜欢她? 若是平时,因为他一贯真性情的性格,他们肯定先入为主觉得郁时晴不是什么好人。 可天天直播看着,她就是一个懒懒的、能摆烂就摆烂的小咸鱼一条,最爱吃东西,然后是睡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玩又接地气的顶流大明星,怎么会让人讨厌? 讨厌的人,是那个今天忽然发短信给郁时晴的罗闻川才对! 是的,罗闻川坐在他大房间里的沙发上苦思冥想,辗转徘徊良久,最后一脸温柔又挣扎地把短信发给了郁时晴。 “小时,下次想喝你亲手做的蔬菜汤。” 比郁时晴粉丝先开骂的是江翡的粉丝。他不走流量路线,但条件摆在那里,死忠粉很多,路人盘也很大,直接在弹幕上炮轰。 【蔬菜汤过不去了是吧??天天嫌这个嫌那个,我们翡哥都没说你什么呢!】 【阿翡还体谅他第一天晚回来做饭,帮他送苹果,还主动给他找位子坐,这白眼狼!】 【还提议换房,让罗住上了最好的房子呢!】 【感谢江翡,让罗离我家小时远远的!烦死他和他粉丝了,明明播剧的时候都靠小时,cp火起来后非说我们倒贴他,小时才是顶流好不好!】 【他到底喜欢韩灵还是小时啊?!在两个女生中间犹犹豫豫,以为自己魅力很大吗??】…… 公布短信结果的时候,郁时晴看见罗闻川震惊又愤怒的眼神,笑得更欢。 弹幕也骂得更厉害。就和剧情里骂郁时晴不知好歹、演了部戏就非要倒贴捆绑一样骂罗闻川,甚至因为江翡的加持,骂得更凶,还连带着骂韩灵。 令她稍微意外的是,网上舆论都成那样了,导演不提醒他俩也就作罢,连二人的经纪人居然都没有紧急致电通知他们收敛一下。 其实这是江翡的功劳,他让江河去给他们所在的公司施压,抠群把八弎铃其七巫散六日更完结文还有开车小视频直接用江家的势力敲打,还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口碑崩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压根不知道。此时此刻,罗闻川还用那种含情脉脉又受伤深情的眼神看郁时晴,韩灵则是哀怨地看着他,时而给她飞一记眼刀。 这些东西通过镜头准确无误地传达到观众眼前,又是一场骂战。 也有一小批弹幕关注到角落的乐游。 从导演宣布结果的那一刻起,他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双眼瞪大,在风中凌乱。 【乐乐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世界观都崩塌了的样子?】 【从刚才公布两次的短信结果后他就一直是这样……】 【这小表情,好受伤。】 【废话啊,郁时晴和江翡两次都互投,我要是他我直接哭了!】 乐游心态是真崩了。 江翡,不是,他那最好脾气热心肠的温柔好大哥吗?? 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做任务,也没见他俩走得近啊,他什么时候和郁时晴关系这么好了???! 他木然看过去,江翡温和地朝他笑笑,还是那样从容不迫,看上去无欲无求。 然后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得逞的狐狸般倾身贴近身旁的郁时晴,同她耳语,姿态亲昵。 乐游快哭了。 江翡嘴边笑意加深:“明天想去哪里?” 按照规则,唯一达成两次互选且成功猜中的他们会获得最多积分,进行第一次约会。 他贴在她耳畔说话,音量却并没刻意收敛,在场众人都能听见。其余三个男人各有各的气法和哀怨法,郁时晴却只是撑着脑袋为难。 去哪里玩好呢? 导演给了四个场地,分别用粉、绿、蓝、黑四种颜色提示,由他们先选,江翡自然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郁时晴问小春四种颜色背后代表什么地方,它逗她,就是不说,郁时晴又去问江翡。 “我不知道。”面对她怀疑的眼神,他失笑,“真的。我去哪里都行,你随便选喜欢的颜色就好。” 郁时晴闷闷的。 说好的透视眼呢? 每种颜色她都挺喜欢的,最后在蓝色和黑色里纠结。 有点想选黑色。 他们老是一起穿黑色的衣服…… 江翡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然后收回视线与她对视,勾起唇角。 四目相对,似乎心意相通。 郁时晴却在最后选了蓝色。 转过身询问他的意见,江翡颔首后苦笑低头,难掩落寞。 她不知为何心虚,同他解释:“我怕黑的是鬼屋什么的,不太想去呀。” 江翡立马不见失落颜色,抬眸关切地问她:“怕鬼?” 郁时晴挺胸抬头:“怎么可能!” 他低低地笑。 那就是怕。 导演拍够了他们的小互动,一脸姨父笑地亮出被颜色卡片挡住的板子,上面挂了一幅图,众人看过去,是什海那边的冰场。 众人选完后,黑的也揭晓了,不是鬼屋,是四里屯。粉色和绿色分别代表游乐园和897。 郁时晴嘟起嘴。 早知道选黑的了。当了明星,尤其是流量大起来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逛过街了。 虽然品牌方都会送衣服,但逛街的那种快乐,简直无与伦比! 但她不会把“早知道……”这种话讲出来扫兴,笑一笑就过去了。 江翡却看着她垂下长长睫毛的眼睛,陷入沉思。 * 周五,约会日。 郁时晴难得没穿黑色。因为选了蓝色的地方,她穿了件费尔岛毛衣,搭配深蓝色围巾和天蓝白色的大格子长裤,手提棕黄色的毛绒包包,脚踩同色系的欧包鞋。既舒适又暖和,还便于在冰场上活动。 她推门的时候,江翡正好在正对面推门,时间恰好到郁时晴忍不住怀疑他在蹲点她。 他也没穿黑色,一身墨蓝色的…… 高定西装。 郁时晴:? 你干嘛?她眼神诧异询问他。 江翡在西装外披了一件大衣,装作不值一提道:“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挺帅的。”就是比起她的休闲穿搭,有点夸张。 她转身往门口走,江翡站在原地,目光追随她几步路,慢悠悠跟上去。 待坐上车,他才低声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所以才想正式一点。 一向最温和妥帖的人,难得流露出几分闷闷不乐,还不像装的。 今天有跟拍的PD,闻言都被他嗓音苏得差点让摄像机都抖一下。 郁时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那我纠正一下。” 她越看越觉得车内温度变高,也不知是不是上车后开了空调的缘故。 一开始的惊讶与夸张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头一回看到他穿深色西装的惊艳。 “不是挺帅,是非常帅。” 江翡志得意满。 不到一个小时,一条热搜稳居第一。 #谁去冰场约会穿高定西装啊# * 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抵达目的地周围十点半,江翡先带她去吃小吃。 焦圈儿、糖油饼、豌豆黄、驴打滚、老酸奶……郁时晴最爱吃糯叽叽的甜食,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他还去隔壁水果店买了盒苹果果切。 郁时晴就想到了昨天的那个问题。 她还没见过谁这么讨厌苹果,讨厌到完全不吃的程度。 原本打算把嘴里的驴打滚儿咽下去就问他,江翡却先开了口。 “昨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郁时晴眨了眨眼,喝口酸奶后边思考边说:“城市可以吗?” “我想去翡冷翠。”她羞赧一笑,“应该是在I国吧,我都不大清楚。但小的时候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这个翻译,我就觉得好美呀,好喜欢。” 江翡莞尔赞同,又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她的家乡,郁时晴暂时忘记了要问他那个问题的事,和他边吃边聊起来。 隔壁桌上了一碗豆汁,隔老远就能闻到那股酸酸臭臭的味道,郁时晴的脸皱成一团,弹幕都笑喷了。 “哇。”她嫌弃,“你们首城人口味真重。” “我不喝。”他立马自证清白。 真不喝。他也受不了那味道,老一辈的人倒是很钟爱。 谈起家乡,郁时晴就滔滔不绝,和江翡细数起这里和她们那儿的差异来,说着说着,又叹气。 “我这几年工作忙,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回去。去年……过年也有点事,已经快一年没回过老家了。你呢?应该回家很方便吧。” 江翡:“嗯,我们家每周六家庭聚餐。” 郁时晴讶然:“那不就是明天?” “是。” 他浅笑,“所以还要拜托你,如果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等我回来请你讲给我听。”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佩服喜欢喝豆汁的人,感觉像浆水,哈哈……(汗颜) 第185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6 ◎“你们恋爱过”◎ 与此同时, 消沉一夜的盛宴从宿醉中醒来,神情恍惚。 韩灵和他青梅竹马,不说感情有多好, 但这么多年一直心有灵犀默认彼此会是一生夫妻,是理所应当的事实。 他本身就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如今看见她在节目上对那个姓罗的男明星含情脉脉,真的接受不了。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决定要亲自看看节目里是个什么情况。 一打开, 脸都气绿了:他俩居然还在约会!! 盛宴咬牙捏着手机, 看一行行飘过的弹幕。 【小灵今天肯定是特地打扮过的, 好美呀~】 【男帅女美, 罗韩真的好配!】 【怎么还有人夸她俩, 多少钱一条?】 【罗闻川****……此弹幕已被屏蔽。】 【很早就想说了,韩灵第一天就在模仿郁时晴的穿搭, 出道的时候还挂过“小郁时晴”的名号,她配吗?】 【这么看,罗韩还真的很配啊,都一样爱蹭我家小时!】 小时?郁时晴? 这不是那个让江翡对付韩灵他俩的祸水导火索吗? 盛宴嗤之以鼻,仍然不大相信江翡会为了谁有这等闲情逸致,但还是生出好奇,点开了他们的直播间。 一进去, 就看见认识多年、深不可测的某只笑面佛温柔地注视对面出画的背影。 女生的画外音说,她最喜欢的外国城市, 是翡冷翠。 里面有个“翡”字, 盛宴看见江翡本就温情的眼眸更加柔和, 像盛满了一汪春水。 啧。 肯定给他爽到了。 也不知道女明星这样讲是有心还是无心, 抑或是潜意识的流露。 不过……这姑娘声音挺好听的哈,听弹幕说是韩灵的高配版。 盛宴不信,他这么多年唯独钟爱韩灵这款美女,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再说明星嘛,都有滤镜和修图,动起来真不一定能超越过她。 他堂堂一大公子哥沦为恋爱脑,也有那张脸、那顶级白花气质的原因在。 这么想着,盛宴撑起脑袋,悠哉悠哉地看。 直到,镜头终于给到郁时晴。 他的手机啪一下就从手中脱落,滚到床下。 * 话说回约会这边,江翡提议在冰场里看夕阳,故而吃完早点先去逛了附近的公园,又在消化的差不多的时候找了家铜锅涮肉,然后才进冰场。 【我赌五毛钱,他这么提议是想和小时多待一会儿!又给我嗑到了!】 【可不是嘛,不然就像隔壁那样……】 弹幕里的隔壁是987艺术园区那一组,汪远青和史天姝。这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汪远青又直言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一逛展就想睡觉,草草走完过场,吃了个下午茶就回四合院了。 溜冰滑冰,乍一看还挺有乐趣,可真的玩起来一般也就三四个小时。现在他们还没进去呢,已经在外面共度这么长时间了。 【江翡这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冰场里人很多,什么样的都有:来散步遛鸟的大爷大妈、刚考完试的赶时髦大学生,还有cos成各种经典影视角色的溜冰者,比如哪个剧里的太监,还有跳冰嬉舞的妃子。 郁时晴手抓两根杠,骑着海豚形状的车车在冰面上划着。 她算是南方人,在家乡从没有见过这样大场面的冰,兴奋又笨拙地划。江翡骑在冰面自行车上,顺着她的速度慢慢跟在后面滑行。 不知道划了多久,暖黄色的太阳落在满是白色刮痕的深蓝冰面上。从远处看,天地间像有一个倒立的惊叹号,上面一点是冬日明亮的白金日影,底下一列融化的炫光,慢慢从淡黄色转变为橘红。 郁时晴的棕发也被光染色,渡着一层橘子波涛。 她气喘吁吁,回过头举起两根杠朝江翡大喊:“我要和你换!” 他笑了笑,率先下车,伸出手递向她。她被他拉起来,刚坐上自行车就看见江翡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不得不缩在小海豚车车上的一幕。 以往只是单纯觉得他帅,现在么……有点萌。 “笑什么?”江翡问她,也不自觉染上笑意。 郁时晴眼睛眯起来,神神秘秘地摇头,边笑着看他边踩脚踏板往前滑行。 她光顾着看他去了,没看路,迎面驶来一架狗拉雪橇,两只哈士奇迈着整齐的冰上步伐冲来。 雪橇犬按理来说训练有素,可两辆车前进的方向垂直,都没看到彼此,眼看就要撞上。 【危险危险!!】 江翡目光一凝,来不及多想,匆忙下车将郁时晴往后侧推。 手挡在车前,恰好蹭到哈士奇的毛,所幸动作快,没被撞上。 “没事吧!?” 郁时晴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担忧地想去抓江翡的手,却被他躲开。 “没事。”他轻松笑笑,双手插入大衣的口袋。 还没等她整理好这一刻的心情,雪橇上的人这才看见他们。 节目组贴心的没有拍对方正脸,但观众们能通过对方颤抖的声线,想见认出面前二人后激动难抑的心情。 “你,你们是那个……时翡不分!!!” 一个女孩子激动到破音,另一个女孩子呆呆注视着郁时晴,嘴巴张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时翡不分,现在各大cp榜投票的榜首,男的是温柔的满贯影帝江翡,女的是那个顶流郁…… 郁时晴长这样????? 江翡也就算了,那是公认的逆天神颜。郁时晴,没有精修,没有滤镜,就这么漂亮??!!!! 啊??她是不是眼花了,这还是人类能长出来的美貌吗?? 女孩是罗闻川粉丝来着。大粉,接过机那种。 在今天以前,她都坚决不相信罗闻川是网上分析的那种小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黑他,最可能的就是这个罗闻川公司偷偷给她们透过底的、纠缠和利用他炒作已久的郁时晴! 所以她们一直很讨厌她,弹幕上骂郁时晴那些话,让她滚出娱乐圈、说她耍大牌、倒贴,一大半都是她们在罗公司授意下发的,还有一小半是那个韩灵的粉丝。 那人比郁时晴还讨厌,但看在同公司的份上,她们只好忍了。 罗闻川的经纪人亲口认证:她配不上你们全世界最好的闻川哥哥! 现在亲眼见到面前的两位……无论颜值、气质还是给人的舒服感觉,不得不承认,不配的那个人,是罗闻川才对。 眼珠不断在郁时晴和江翡身上打转,前者歪歪脑袋,对她懵懂疑惑地微微一笑。 女孩子与她对视,脸瞬间爆红,磕磕巴巴道:“能、能不能,和你,那个就是,拍张照片?如果不行……” “当然可以。” 郁时晴笑靥如花,甜甜回应。女孩快要呼吸骤停了,旁边的同伴掐了下她的大腿才勉强回神。 江翡接过对方的手机:“我帮你们。” 他打开相机,镜头对准三人中心的郁时晴,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提醒。 罗闻川官方核心粉丝群(31):「郁时晴那个贱人,之前在片场还对哥哥嘘寒问暖,现在上了节目就装陌生,恶心!」 “好了没有呀——” 郁时晴的脸都要在寒风中笑僵了,大声问举起手机的江翡。 他将视线移回屏幕,看见的就是她对身边女孩身份一无所知的、亲热笑着的脸。 “好了。” 他走过去递上手机,郁时晴凑近看他手里的屏幕,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离得很近,她眼尖的发现他把手掌大半都藏进大衣袖子里,就和她一样。 江翡也怕冷?她在心里偷笑。 其他两个女孩看上去也很满足,江翡把手机还回去,淡淡看了机主一眼。女孩耳朵发烫,却莫名有些发毛。 待二人走后,同伴对呆呆拿着手机的女孩不解道:“你抽风了?刚吓我一跳。” 她自己是时翡不分cp粉,奈何好友一直喜欢罗闻川、骂郁时晴,二人几乎从来不聊这些,“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有吗?”女孩下意识反驳。 手机屏幕上方接连弹出群消息,全在骂郁时晴,都不知道最开始那条是谁带头发的。放大一看,最新一条居然在说她整容。 拜托,她刚见过真人,郁时晴要是整容,她把狗连雪橇一起吃了! 哈士奇:? 雪橇:? 她越看越觉得满目荒唐,反手一个退群,慢慢涌现出无边的愧疚与心虚。 * 小插曲过去,郁时晴本来也想去尝试一下狗拉雪橇,但听小春说了某件事后,只看上去乐呵呵地说:“回吧,我累了。” 江翡看了一眼天色,夕阳西下,还没染上暗色。 “我们再去吃个饭?” 郁时晴撇撇嘴:“外面好冷,先上车再说。” 把她送上副驾后,江翡打开另一侧车门坐进去,下意识往右边一瞥,发现副驾驶上的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然面色苍白。 一双杏眼红红的,是可怜巴巴,忍着痛又不说的样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停下正在系安全带的动作,转身靠近她焦灼地问。PD和弹幕看见这一幕,也急坏了。 “肚子有点疼。”郁时晴艰难道,有气无力,“可能是痛经……没事,先回去吧。” 江翡皱眉,又很快宽慰地松开:“没事,不着急,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郁时晴捂着肚子,也不再矫情拒绝:“好吧。” 没等她话音落下,车辆立马发动往外疾驰而去。一路上他面色不显,却双手紧握方向盘,时不时用余光看她。 除了遇到红灯时他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她,解释这是干净的杯子,他还没喝过外,就一直抿唇不语。 他话一直不多,但她鲜少见他如此寡言,明显是紧张到极点。 ……居然都没发现她是装的。 她都不知道是该为他的担忧心乱如麻,还是该担心一会儿到了医院怎么和他解释。 因为是去就医,PD跟着,但没有再继续拍摄。郁时晴要来手机,发博文宽慰关心的粉丝,被江翡紧紧扶着进入医院。 扫码挂号处。 江翡站在她面前,最终还是把手机递过来:“挂哪个?” “还是说……不用挂了?” 郁时晴这才发现他的神情不知何时起已然不复紧张,恢复了素日里的深不可测,还夹着明显的疑问,显然是看出来了她装肚子疼的事。 哎,她就说瞒不住这位大影帝。 “你终于看出来了啊。” 她手指轻点过敏反应科,“这个。” 江翡微愣,被她将手伸入大衣口袋里,迅速握出那只被狗毛沾到后发红的手。 “你不也是么。”看出来了。 她似乎一直都能看出来他,他的冷,他手背的过敏泛红。 他头一回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有些遗憾摄像机没把这一刻他的脸拍下来,好让他细究分析出此刻的情绪。 郁时晴瞪了他一眼,看向那不正常泛红的手背,觉得触目惊心,难受地把眼睛别开,赶紧带他去楼上看诊。 医生看完,二人找了间休息室坐下。她给他抹药,看着深红转为浅红,又有了医生的保证,心中的难受才散去,依然萦绕酸意。 而她仅承认那酸涩是因为他替她挡住狗狗的撞击才过敏的自责,仅此而已。 “抱歉。” 江翡任由她把手握着,但抽远一些,将那片红远离她的手指,“吓到你了。” 就知道她会怕,胆子那么小。 “不可怕的,医生说了,用了药很快就会消下去。”郁时晴垂眸。 “我才没有被吓到。”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他还要去挡? 亏的她观察力过人,又有小春传讯,不然要真没发现,听医生的意思,他岂不是得红一晚上? 但现在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说,是不是为了让我不挨骂?” 她不像他们这种实力派演员,或者是汪远青那样的金牌歌手,纯靠作品吃饭。走流量路线固然赚钱,但站在聚光灯的焦点处,无疑意味着会承受更多的审视,乃至审判。 如果因为她的失误让江翡过敏,被观众知道了,肯定有不少人会骂她。 从之前选房时她就发觉了,他总是这样妥帖周全,说是世故,也不算。 江翡见她目露自责,冷静道:“如果我的过敏原被大众知晓,可能会有危险。” 郁时晴颔首,也是。他们当艺人的,切忌把弱点暴露给外界。 遇到不怀好意的人,真是防不胜防。之前不就有带货主播被恶意放桃子毛导致过敏只能退下、实力新人缺少警惕心喝“粉丝”递来的水被毒哑的例子在么? 于是她保证:“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江翡笑了,晃了她的眼。 “我知道你不会。”不然刚来医院他就会避开她,自己去检测治疗。 他忽然说:“原来你能想到啊。” “啊?” 江翡与她对视,目光深远:“之前看你住房子、选座位,还有日常生活都洒脱随性,我以为你不关注这些观众的言论,无论好坏。” 郁时晴知道他说洒脱随性是给面子,实际上她就是摆,咸鱼都比她躺的时间少。 毕竟煎咸鱼还要翻面,她一躺下,那睡姿格外安详,粉丝锐评:“尸体在睡觉”。 她就是纯属不想让自己再小心翼翼去围着谁转了。 反正天底下她最大,怎么舒服怎么来。喜欢她的她会加倍珍惜,但如果因为她懒散、不符合谁的预期就不再喜欢她,那也没必要为他们纠结。 在不喜欢的人眼中,她自然更是没礼貌、没分寸,自理能力差,还懒得要死。 对他们来说,她即使做的再完美也会被骂。骂她是个装模作样的假人。 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那些骂声。 “也不能说关注不到。” 她笑了笑,直言,“但我不想在乎那些。” 想了想又补充,“不想再在乎那些。” 江翡注视着她很久很久,漆黑的漂亮眼睛里写满她看不透的情绪。 郁时晴没来由的有些在意他的目光,撑着面子没移开眼,和他对视,在那双墨瞳中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 良久,他开口。 “因为罗闻川的伤害?” 说话的时候,他本能靠近她一些,被她握着的手轻轻反扣回去,却让她微松的手指没法逃脱。 “你们恋爱过。” 第186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7 ◎所有人都爱她◎ “你查我。” 郁时晴眯起眼, 松开他的手。 江翡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不知如何作答。良久,低声承认:“……嗯。” “我也查了其他所有人。” “那我不是特殊的咯?” 他从小自诩能见微知著, 通过各种微表情和言语细节就能窥探一个人的全貌,此刻却拿捏不准她的意思。 本来想要反问试探,江翡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腿上,与她清澈如玻璃珠般的眼睛对视,却不得不诚实道:“你不一样。” 郁时晴没再追问, 但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江翡的心跳声顿时令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他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原先跟拍的PD和他对视一眼, 立马说他也要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门, 来到无人的一个楼梯间, 江翡接过PD递过来的手机, 输下一串数字。 这是刚才那个女生的本机号码。看到微博群的消息后,他举着手机假意拍照, 拍下几张照片间的空隙,不着痕迹地移动手指点开通讯录,记了下来。 “把罗闻川相关的p3-15调查资料发到这个手机号。” 他欣赏着已经褪下过敏痕迹的手背,上面是被笨拙涂抹的黏糊冰凉的药膏。 “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动静,就找人黑了她的账号,把罗闻川粉丝群的聊天截图以及背后公司的利益链全部曝光。” “告诉导演,节目不会受到影响。有争议才有话题度和收视率, 对么?”江翡淡淡微笑。 * 江翡回来后又坐了一会儿。 手背好全了,他洗掉药膏, 请她去一家专做宫廷菜肴的米其林餐厅共用晚餐。 同为四合院的大门前, 老板专门出来迎接他, 还特意招待了跟拍的摄制组。 郁时晴这时才知道, 江翡他家是这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餐厅的老主顾,老板年岁已高,和他父亲是忘年交。 【这算是见家长么?】 【感觉小时都拘谨了,不是前几天狂放吃辣条的时候了!】 【并没有,你看她该吃吃该喝喝,胃口一点不影响。拘谨?我小时姐:不存在的。】 【天呢,这餐厅我听说过,光小费就要收15%,还是最低人均消费几千的套餐制……】 老板对他和江家的热情与尊敬肉眼可见,弹幕对江翡的背景隐隐猜测,最后,一切小道消息都被淹没在弹幕海里,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保护。 回去的路上,吃完美味的郁时晴放松地哼着小曲儿,掏出手机P图。 她自拍技术不怎么样,虽然她觉得随便把手机举起来一拍得了,但粉丝总吐槽她的自拍比黑子恶意p图还难看。 今天的照片都是江翡拍的,她感觉很不错,都不用怎么修容,在网上搜现成的滤镜参数调个色就好。 郁时晴对着镜头臭屁:“主要还是人长的好看。” 【你小只!】 【她好臭屁,但我好爱,嘤。】 【要不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我指定要骂你脸皮比城墙厚!】 江翡弯唇,也不提醒,侧过身帮专心p图的她系好安全带。 动作行云流水,极其自然,郁时晴都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他就做完了。 修图修累了,她有些瞌睡,江翡就不知从哪取来一个护颈枕垫在她脑后; 砸吧砸吧嘴,左边伸出一只手,手里有瓶刚刚开好的矿泉水。 “和你出来我都要变成巨婴了。”郁时晴接过水,开玩笑道。 江翡但笑不语,眼神深沉难测。 * 郁时晴是真没想到,她和江翡居然是最后一组回来的。 别人也就算了,张晓桐和乐游不是去四里屯么?这不大逛特逛血拼一整天? 小春:【小乐游满脑子记挂着你要和他忽然叛变的好大哥单独出去,魂都快急飞了。张晓桐看他实在难受,只逛了北区就一起回来了。】 “可我没回来啊。” 【可不是么,回来了发现你不在,人更难受了。】 郁时晴:“……”可怜的小弟弟。 可她什么也没做啊? 怎么就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呢? 小春也不理解。 史天姝每天看书画画,张晓桐拉人打游戏社交,韩灵给罗闻川唱歌下厨,请教他各种问题。 小时姐姐每天就知道吃,吃完就睡,睡起来还是吃,不应该叫小时姐姐,应该叫小猪姐姐。和江翡出来一趟更是变本加厉,瞌睡来了递枕头…… 结果大家都爱她,见了鬼了! 郁时晴忍无可忍,给了它一拳。 她走进会客厅,大家都坐在沙发上,汪远青抱着把吉他,坐在中心弹。 美妙的旋律入耳,是她近期听过的最佳,不愧是金曲大户。 郁时晴不自主浅笑,正要礼貌性夸一句,众人刚好回头看见他们二人,汪远青拨弦的手停下,凶巴巴瞪了她一眼。 呵。 小春说的不对,也不是谁都喜欢她。 这不就有个相看两厌的? 张晓桐扯了扯嘴角。虽然她和郁时晴不对付,但也看不惯汪远青这疯狗一样莫名其妙的针对。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呆呆的乐游,问她:“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若无特殊情况,嘉宾们都不被允许看自己的手机,他们也并不知道郁时晴她们去医院的事。郁时晴也懒得说。 “冰场挺好玩的。” 江翡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点头赞同,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 史天姝的眼神暗淡,乐游也是如此,却又一鼓作气站起身,去厨房取来一杯苹果奶茶,抿唇递给郁时晴。 她从来没喝过这个组合,很吃惊道:“苹果奶茶!” 最上层的芝士奶盖上有一圈金黄色的焦糖,下面的奶茶苹果酱挂壁,颜值很高。 “挺好喝的,谢谢啊。” 乐游咧开嘴,傻傻的笑起来:“嘿嘿,姐姐喜欢就好。” 罗闻川再也忍不住了,捏了捏拳头,呼吸变重了几分,犹豫半天,还是起身走到专心喝奶茶的郁时晴面前。 他声音压得很低,有淡淡的压迫与沉重:“小时,出来和我单独谈谈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郁时晴蹙眉,在冰场上玩了好久,她都累了,一点也不想出去,更何况是和他。 但她转转眼睛,放下奶茶:“好啊。” 罗闻川明媚一笑,直接伸手接过她的奶茶,帮她放在桌上,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乐游。 乐游耷拉下脑袋,汪远青看着一起离去的二人背影,冷哼一声,抱着吉他回房。 * 郁时晴跟着罗闻川来到四合院的某个花坛边。 晚上起了些风,她干脆双手抱胸,疑惑他怎么突然就沉不住气了。 罗闻川心如乱麻。 一开始上节目,他最多只是想借郁时晴这个顶流的名气,让节目的曝光和关注度更高。而且作为大热门偶像剧男女主演的他们一起上节目,也很有噱头。 但真cp的存在会让他失去最宝贵的女友粉,所以他肯定不会公开,还要照顾同公司的资源咖后辈韩灵,所以早在最初他就打算上节目后冷漠对她,和韩灵组cp。 可这么做以后,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他真的心有不甘。 明明他才是她的男友! 他很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水性杨花地和江翡他们有那么多牵连,搞出来那么多cp粉。连有的摄像老师都在嗑她和别人的cp,她知道不知道?把他这个正牌男友的面子置于何地?! 罗闻川回过头,就看见她手抱在胸前的样子,看上去就不是很尊重他。 但碍于镜头,也不好发作。他于是温和道:“小时,今天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郁时晴无语,在寒风里拨了拨头发:“……你把我从屋里专门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弹幕也不解,不妨碍他们对罗闻川破口大骂。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憋半天憋不出一句什么惊天言论来。】 【就这?把我家小时喊出来吹这么久冷风,大哥这可是冬天诶!】 【烦死了,看见罗闻川就想关手机,赶紧说完让小时回去吧!】 【就是就是,乐游都要急疯了…… 诶,等下,客厅那边好像有动静?】 “当然还有别的事。”罗闻川赶忙说,“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原本是生她气的,可直视她的脸,刚才被拨开的卷发下露出绝美的五官,他就又心猿意马起来,不忍再苛责,只是更加痛心疾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郁时晴表情冷淡,“是吗?” “那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什么样? 罗闻川内心恍惚:当然是对他言听计从,会为了他接下从来不上的综艺,会为了他改变穿衣方式。那双美丽的杏眼看向他的时候,是绝对的顺从和满满的光。 而现在,他忽然惊慌失措地发现,那里面的星光,没有了。 他怅然若失:“小时,你……” 郁时晴早料定这怂货的一举一动。又当又立,自己和韩灵心照不宣暧昧又不爽她和别人走得近一点,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在镜头面前却不敢吐露一个字。 她觉得无趣,听小春说弹幕对罗闻川这幅态度骂得足够多了,满意一笑,就要离开,刚好和匆匆前来的韩灵迎面撞上。 韩灵更是没让她失望,直接当着她和观众的面走到罗闻川身边,抱住他的臂膀:“闻川哥……” 罗闻川一愣,他们的肢体接触都是私下的,节目上除了那次超市里的“乌龙”,从未如此亲密。 他下意识往郁时晴看去,刚好看见她转身离开的动作,立马大惊失色,直接抽出手推开韩灵,呐喊道:“小时!!” 韩灵根本没想到他会推开她,还是当着郁时晴、节目组和广大观众的面,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而郁时晴已经走远,罗闻川想去追她,被倒地的韩灵紧紧抓住裤子。 白衣的女孩泪眼汪汪:“闻川哥哥,别走,她算什么……” “你答应过我,上节目就不会理她的!怎么可以为了她推开我,呜呜……” 罗闻川看向一旁的镜头,脑瓜嗡嗡作响。 完了!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旅游结束!开心!终于能正常码字了!(老母亲抹泪) 第187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8 ◎联姻吗?联。◎ 只是走几步的功夫, 弹幕就要骂疯了。 骂战规模还逐渐扩大,从直播间蔓延到微博等地,全都在骂罗闻川和韩灵神经病。 郁时晴听小春说了下现在的舆论走向, 也有不知为何坚决不脱粉的罗闻川粉丝通过那两个人最后的谈话内容,解读为“罗闻川只是服从公司要求照顾后辈,而说不理郁时晴,则是因为她在片场骚扰过他,令他不堪其扰”。 和剧情里一模一样,说她倒贴云云。当然这次不一样的是, 由于她一直以来的表现和受欢迎程度, 被说蹭热度和无理取闹的人是那两个。 小春忽然惊讶道:【见鬼, 罗闻川有个从出道开始就一直捧着他的大粉出来放黑料了!】 郁时晴有些惊讶, 看了内容, 全是罗闻川这些年和公司后辈们的暧昧证据。 她都不知道,除了韩灵, 他还和其他女星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可惜了,罗闻川这人把自己的事业看的比什么都重,只在睡上出点问题粉丝还会溺爱,要是税有问题就好了,她就可以永远不用见到他。 小春汗颜:【你是想让节目永远播不出来么?】 一同被曝光的,还有他粉丝大肆宣扬的那些所谓“郁姓顶流片场纠缠哥哥”的照片背后,原来每每是罗闻川先行撩拨。 在这个粉丝放出的证据中, 郁时晴反倒成了避嫌的那一个。 罗闻川的粉丝还有这种有眼光的人呢?不仅曝光他,还帮她澄清, 真是孺子可教。 不过她现在来不及在乎这个, 问小春:“之前也就算了, 都闹成这了, 罗闻川那个公司怎么还不让人来通知他们两个?” 比口碑崩盘更可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口碑崩盘。 镜头放大一举一动,人无完人,一些小的问题观众都可以忽略。但如果是他们讨厌的对象,任何小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在此基础上,他们还只顾着玩爱情游戏,真是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也是她在剧情里经历过的。 【这个嘛……】小春神神秘秘,【你问问他?】 郁时晴抬眼,四合院红色的曲折回廊里,江翡拿着一条披肩向她缓缓走来。 * “江翡……前辈。” “你怎么来了?” 她将小春的话和那两个小丑抛之脑后,任由他给自己披好披肩,夜晚的寒冷顿时减去大半。 忽然想起之前张晓桐叫他前辈时,他许是觉得生疏,让她改口叫名字,后来她就和乐游一样叫哥。 到她这里,就一声不吭? 江翡和心里纳闷的女生一同往回走,微笑不改。 好问题,他为什么出来? 会客厅里,郁时晴和罗闻川离开后。 乐游坐立难安,眼睛时不时往门外的方向瞟。 他想起身出去,又怕打扰到她,纠结迷茫之际瞥见身边的江翡神情自若,心里疑惑。 江翡哥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和他一样喜欢姐姐,为什么这么淡定? 可若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和她去约会? 他有点别扭地开口:“前辈……” “不用这么生疏。”江翡淡笑,“之前不是叫哥么?” 【小男生的心思好好懂哈哈哈,以前当你是好大哥就高高兴兴叫哥,现在发现是情敌,别别扭扭的喊前辈。】 【那他岂不是把江翡喊哥哥,把小时喊姐姐,这两个人听上去更像一对……小乐游啊,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 【嘶,我突然发现,江翡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喊他前辈?纠正过两个人了。】 【啊!!!!!?我想起来了,小时给他的备注是前辈啊!!】 【?还真是!!!专、专属称呼?!!先嗑为敬!】 乐游只好点头,喊了声哥,想问问他今天出去都干了什么,忽然看见江翡从左胸兜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展开,上面好像是女孩子娟秀的字迹。 “这是?”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想凑上去看,江翡眼疾手快地把纸往内一扣,避过了。 “抱歉,我暂时不想让别人看见上面的内容。” 江翡俊美沉静的脸庞染上与平日气质不相符的羞涩,补充解释,“这是……小时写给我的。” 【?有这个东西吗?什么时候?】 【???】 【啊我刚好像看到了一点,那个不就是小时姐整理的菜谱么,江翡你脸红个什么劲!??】 讨论过得出结论后,网友们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什么刺激情敌的小学生行为? 简直就是狗血电视剧里用误会挑拨离间的恶毒反派嘛!! 但他说郁时晴写的,郁时晴给他的……也没毛病。 在场众人都不知道这茬,成功被他带偏,全部想歪。尤其是乐游,本来就心急如焚,现在看上去都要哭了。 偏偏江翡还笑吟吟地护着那张信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张晓桐嘴巴都合不拢:好呀这小女孩,发短信的时候还在和她装,转眼信都写了! 史天姝则是注意到江翡对信纸的珍重,又是放在心前又是不想让外人看到,还暗戳戳显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幽幽地回房。 韩灵看上去比乐游更着急。 一开始看江翡似乎对郁时晴有点意思,她还挺庆幸,毕竟圈子里都知道,江翡这人说一不二,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郁时晴被他拐走,就不会再来和她抢闻川哥哥。 她也并不担心郁时晴真的能一举上位,成为超越韩家的江太太。毕竟江家那样的家庭,不可能娶一个黑红参半的女明星进去。就算是史天姝,也不大可能。 江翡这么多年眼高于顶,或许只是快结婚了想玩玩,届时他回家联姻,郁时晴凤凰飞枝头美梦破灭,她只管看笑话。 可是……郁时晴如她所料,没继续缠着罗闻川,他那边情况却不太妙。 自从今天出去时韩灵发现他心不在焉后,就警铃大作,更别说郁时晴一回来,他就凑上去要求和她单独说话。 江翡忽然开口:“小韩,明天又是你和小罗做饭?” 韩灵对他本能惧怕,点了点头。 “又有口福了。”他似笑非笑,“上回他做的苹果猪排和烤苹果看上去都很好吃,我一个不吃苹果的人都有些意动。” 苹果…… 苹果!苹果,这死苹果!! 郁时晴! 韩灵一下子站起来,冲向门外。 * 回忆结束。 快走到门口,郁时晴想起来什么,告知他:“明天我应该没法帮你转达什么有趣的事了,因为我大概率也不会在。” 王哥临时托人通知她,上次见面时对她惊为天人的普拉女士又要来国内,还为她带来了一个国际品牌的代言资格,很令人惊喜又意外的突然决定,明天就要去拍广告图。 江翡露出舒心的笑容:“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去啦江翡!】 【太遗憾了。(开心脸)】 【江翡:我不在你也不在我就放心了,不然还要担心那三个妖精going你。】 【什么3个?把罗闻川踢出去,张姐可以加进来~】 郁时晴和他前后脚进屋,发现人一下只剩俩。 乐游眼睛都红了,可怜巴巴地守在苹果奶茶前看着她。 “姐姐……” “你,你是喜欢写信吗?我也可以和你互相写信。” 江翡眉心一跳,目光移向郁时晴,镇定轻咳。 乐游接着红脸打直球:“虽然……嗯,但节目开始才这么短短几天,姐姐,你给我个机会吧!或者我单方面给你写信也行!” 说是信,就是情书嘛。刚才他已经用节目组发的手机上网搜索了情书的基本写法,再加上自己的真心,说不定能打动她呢! 郁时晴尔康手拒绝:“不了,我晕字。” 这都什么玩意儿? 她当初当明星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读不进书,长得又好看,陪朋友去试镜一趟,直接被导演赏识给了个主演,自此一炮而红。 至于什么野心、觉得拍戏也挺好玩的兴趣,都是在过程中慢慢产生的。 江翡立马关心道:“晕了?那快回房间休息吧。” 【晕字=回房间睡觉,我喷了,什么顶级理解!】 【难得看到我运筹帷幄的江老师如此着急哈哈哈哈。】 【江翡:好不容易挫了情敌的士气怎么还越挫越勇了嘞?】 【果然直球克心机!】 郁时晴闻言就要打着哈欠离开,张晓桐忍不住挪揄:“郁时晴,你这懒虫还会给人写情书呢?” “嗯嗯?” 懒虫本虫回头打量了一下张晓桐,“什么情书?” 她看上去毫不知情。张晓桐一愣,乐游的狗狗眼忽然迸发出无限光亮,正要说什么,江翡抢先开口。 “你们说的是我刚才拿出来的那张纸?” “纸是她给我的没错,内容则是根据大家在群里发的各种要求与喜恶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清单。” 他浅浅微笑,和缓平静地解释,“刚才我是在想,把这些检查一遍后贴在厨房里,每个组在做饭时都能用到。说暂时不想公开,也是因为没有检查完。” “看来是让你们误会了,抱歉。” 郁时晴恍然大悟,朝张晓桐挑了挑眉,放心回屋。 江翡扫了一眼重新振作起来的乐游,想起他私下用手机看到的综艺中,郁时晴发短信时率先点开的对方的界面。 他默不作声地将纸再次取出,贴在厨房的墙上,也很快离开。 乐游一个人来到厨房,红着脸欣赏她的字。 信纸被折叠过,却保存的很完整也很新,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总有一种被前人读过很多次的旧感。 他专注又紧张,一心只看他和郁时晴的,没注意到江翡的忌口那排,在“不吃苹果”四个清秀的字后,有同样颜色的笔写下的、截然不同又明显暗藏锋芒的优雅墨迹。 “也不是完全不吃。” * 第二天,满心忐忑的罗闻川甚至没敢在公共区域多留,做完饭就立马回房。 等到他能联系上经纪人,已经是午后。 工作人员把手机递过来,以工作为由掐断他这边的直播。罗闻川立马拨号,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接通。 “你忙什么去了,打电话等这么久!?” 他急得大吼,都不顾往日形象,“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手机上微博什么的都被卸了,流量也没有,我还没这边的Wi-Fi密码……靠!” 那边的男人温和宽慰,语气笃定:“别担心,是我要求他们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你不被外界影响心态。” “你知道的,真人秀这种东西,一旦你被那些声音左右,呈现出来的就不真实,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 罗闻川将信将疑,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屏幕,重新拿到耳边:“这声音……你是谁?!我经纪人呢!” 男人在他的怒吼下更显沉静可靠,向他介绍自己是他新的经纪人。 据他所说,之前的经纪人同时带他和韩灵二人,昨天事发后非但不想着如何压下舆论,反而想借机让罗闻川带着韩灵,真正组成cp。 罗闻川大怒:“那我的粉丝怎么办!!” “你先别急,公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紧急撤下他,换我来了。” 男人可靠沉稳的声音安抚了他,“你没有网没关系,一会儿我把舆论从昨晚开始到现在的走势情况都截图分析好发给你。放心,已经止住了,你的粉丝也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现在我们把负面舆论给了韩灵,说她觊觎你的流量,而你始终只是被她利用的好师兄。你注意一下,要和她避嫌。” “那韩家——” “这你不用操心,韩家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背后的支持,现在支持被回收了,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电话那头,盛宴敲着键盘,勾唇按下发送键。 一份被伪造的“舆论走势”发出,里面显示着罗闻川目前已经摆脱危机,人气甚至在慢慢回温。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冷下来。 就这蠢货还敢给他盛宴戴绿帽子,看他玩不死他! 江河拍了拍他的肩:“不是说来拜访江翡他爸?皱着眉做什么!” 不过这韩家还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阿翡为了某人去查韩灵和罗闻川的事,以及他们背后那个小公司,还真发现不了韩父的阴谋——料定韩灵吃准了盛宴,一边享受着他谈拢的超线资源,一边和罗闻川私定终身,最后还极有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打订婚的盛家脸面,和别家联合起来动摇股价云云。 “现在懂了吧?做人不能太恋爱脑,你看你之前那么信任她,投入那么多……” 江河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友,盛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现在还是觉得全身心投入恋爱没什么不好的,要说不好,那就是之前看错了人。 现在,他已经看到更加让他想恋爱的…… 盛宴轻咳两声,旁敲侧击道:“话说阿翡怎么会上节目,真是为了郁小姐不成?” “他们之前就认识么?” 江河摊手:“我也母鸡呀!” 恰好江翡从外面进入大厅,江河打完招呼问:“盛宴问你呢,是不是之前就和郁小姐认识?” 盛宴有点心虚,对上江翡似笑非笑的眼,挠了挠头。 江翡但笑不语,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番,目光不太友善。 江河本能察觉到气氛的凝滞,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咱仨好久不见了,来打打牌?” “我不和他玩。”盛宴下意识说,“阿翡这人邪门的很,每次和他玩牌我都感觉他有透视眼,要不就是在出老千,把我的牌吃得透透的,谁能玩的过他?” 江翡微挑眉:“你想多了。” “我才没想多吧?有时候我出牌前你就能知道我要打什么,还有节目上——” 他狐疑道,“用扑克分房那天你也是故意的,对么?” 别的不说,他肯定是洗牌或发牌时偷偷看了,不然怎么算的那么准? 江翡不置可否,只道:“我是说,对付你,不需要出千。” 盛宴:“……” 摔! 如此看来,他一开始就冲着郁时晴去,绕了一大圈就为了隔开她和罗闻川,和自己住对房。 他酸溜溜道:“你这算盘倒是打得早。” 江翡:“总比某些人迟了好。” 盛宴一噎。 他就说江翡邪门,三言两语就确定了他对郁时晴那些小心思。 不过他不是也还没追到嘛。再说,他不是一直说恋爱没意思,只等着和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联姻么? “爱情、追求,不分先来后到。” “呵呵。”江翡的笑声温文尔雅,“和时间无关,和历史有关。” “不是所有人都有青梅竹马订婚多年的未婚妻——前未婚妻,还是韩家的小姐。挺好。” 他越过一脸黑线的盛宴走上中式木制楼梯,头也不回的警告,“别打她主意。” 盛宴背后一寒,把刚还没吐出来的酸话吞回去。 想到郁时晴那张美丽的脸,他更是酸得吐泡泡。 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属于她的直播间,盛宴却大惊失色。 ——汪远青这是什么情况?!! …… 楼上,江父古色古香的檀木调书房。 江翡喝着父亲亲手泡的瓜片,目光淡定。 “叫我回来干什么?” 江父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儿子良久,咬牙切齿地笑:“回来吃苹果。” 江翡目移。 “叫你回来遛狗。” “回来教我怎么用微信……” “爸。”江翡无语。 江父冷哼一声:“小河还给我说小盛是个恋爱脑,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快三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上个节目还过敏!” “又没别人知道。” “她不是别人?” “哦。”江翡悠悠道,“可以不是。” 江父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扔给他一份文件。 “龙老四他家的闺女,今年25,刚从S国回来。你抽空去和她把证领了,别的事都不用你操心,我们两家办。” 他从江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指着文件说,“你看,她喜欢的是女人,龙家家主传统到迂腐,决不允许这种事存在。” “综合考虑,你们都需要一个正经的结婚对象。婚后不用你和她见面,都是挂名。到时候,你和那位郁小姐怎么样都行。 ——这也是考虑到你那个小明星的心情。” 如果正牌妻子是异性恋,对方还会疑虑江翡会不会和她日久生情;选一个同性恋互相打掩护,江翡就算想回归家庭都无所适从,郁小姐若真和他在一起,也会安心。 江翡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几张图纸散乱。 “你要是真考虑到了她的心情,一开始就不该有这样的提议。这才是本末倒置,舍近求远。” 江父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早有所料。 却与别家的人揣测的都不一样,他并没有大加阻挠,甚至眉宇间有些满意。 “真这么喜欢她?” 江翡想了想,认真道:“不一定。” “你这小子……!” 江父气不打一处来。 不一定喜欢,这是什么话!他江家人,不门当户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有本事喜欢没本事认,简直是没眼看! “我还没完全了解她。”江翡想到某些事,继续沉思。 “但除她之外,我看不上别人,是真的。” “还需要更进一步了解?”江父双手背后,敲敲桌面,最后一次确认。 “那联姻呢?就这么改变主意了?” 放弃联姻这件事,江翡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江家不需要靠联姻来稳固什么,本身地位就足够举足轻重。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门当户对,江翡自己也从来骄傲高贵,看不上俗世情事,把一切当作利益筹码,讲究颇多。 很多时候,他这个在外说一不二的父亲都看不透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有自己的处事逻辑,且无比坚定,如今却屡屡为一个女孩子破戒。 而且对方还不一定和他在一起。 更出乎他意料的,江翡出了趟门,回来时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边拆边开口。 “联。” 江父一愣,才回过神来。 他说的是还要联姻? 纸袋打开,里面是某“家族”的几张图表和产业介绍,看上去十分正式。通过纸袋上的字迹能认出来,应该是他派江河去调查的。 “和这家联。” 江父接过来一看,气笑了。 ——郁时晴她姑姑家开的糖水铺子! 开在她老家那个十八线城市,占地面积二十平米多一点儿! 他抬头,看了一眼江家大宅里古朴低调又无比奢华的书房,笑得咬牙切齿:“你先把人追到再说吧!” 门外有佣人敲门,说饭准备好了。江翡和江父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时间:“既然话已经说开,你们吃,我就先走了。” “那你下午饭怎么办?你上哪儿去呀?” “不吃了。” 江翡转身出门,“追人。” 江父:“……” 他把手里的文件扔下,追出门,江翡已经迈开长腿翩然而去。 江母刚巧打完麻将,今天手气不太好,她把手头上的输光后换人出来透透气。 江父看见她,和她控诉儿子的作为。 江母睨了他一眼:“你好像那些个狗血电视剧里的豪门恶公公。” “我哪有?我给她五百万让她离开阿翡啦?” 他不就是试试儿子,能让他理智清醒点最好,不能,他也只能支持…… “那是你抠。”江母很不屑道,“而且你太土了,五百万算什么?现在都流行,税后一亿。” 江父身为政商通吃的精明家主,嘴角一抽。 和龙家不说联姻,就是亲如家人正经结婚,不管多长远来看也拿不到税后一亿。当然,会有些隐形的财富,可权力江家也不缺。 江母:“我看阿翡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啊,有烟火气。不像以前,我有时候都不敢看他眼睛,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想什么都能被他看穿。” “再说,你看他综艺里和小姑娘独处的时候,笑得不也挺高兴的么?” 江父嘴硬:“你看错了吧。” “你再说一遍。” “……嗯,我笑得挺高兴的。” 江母闻言很满意,掏出手机熟练操作几下,把先生拉进了一个微博群…… * 江翡动身回家,是在郁时晴午睡时。 他走的时候,从外面参加跨年演出彩排的汪远青刚好进门。 走进厨房,碗都已经洗完了,罗闻川站在台面前,拿着一把水果刀却迟迟不切,只看着墙上的纸出神。 汪远青皱眉,直接拿走他手里的苹果,连皮咬下去,奇怪地跟随他的视线看向那张纸。 霎时,苹果滚落在地。 “这、这是——” 罗闻川惊讶的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汪远青双手紧紧抓住他:“这是谁的字?!!” “不是在群里说了吗?”罗闻川很疑惑,“你没看群消息?是小时写的,我们每个人……” “我就是看到了才问你!” 他咆哮如雷,“郁时晴的字真长这样?!” 罗闻川顾着形象,按下不耐:“我骗你干嘛?” 汪远青如遭雷击,退后两步,往门外奔去。 也是同时,郁时晴在床上醒来。 唔。 离出门还有半个小时,再睡一会儿…… “砰砰!” 门被什么东西重重砸响。 郁时晴翻了个身,用被子裹紧脑袋接着睡。 “砰!” “砰砰砰砰!” “你有病啊!” 她起床气很大,下了床开门叉腰看向来人,诡异的眨了眨眼。 汪远青眼眶都红了,杵在她的门口大喘气,嘴唇和瞳孔都颤抖着。 悔恨、遗憾和羞怯将他平素冷酷犀利的眼角占满,永远对她摆着一张臭脸的男人此刻目光柔情似水,带着委屈和怀念。 “郁时晴,我问你,厨房里那张纸,是你写的……?那才是你的字?” 郁时晴懒得理他,随便哼了一声。 汪远青接着说:“那,那你有没有收到过一封来信,里面夹着一张光盘,光盘里是十首自作曲……” “什么啊?”她不耐烦道。 “好,好!你没看见,说明当时回那封破信的人不是你!” 汪远青兴奋到语无伦次,像是重获至宝,“你是泉宝中学的,对吧?从高一开始就在3班,我们是校友!” 【!!!】 【什么情况?!!】 【我就说他们认识吧!看这样子,是不是有误会呀?】 【头一次看青哥这样,omg我感觉他要碎了。】 郁时晴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只是看着不知为何吃错药的他,淡淡道:“汪远青。” “你说。” “我觉得,你应该去找韩灵。” 汪远青以为她要赶走他,眼眶更红,急忙道:“我找她干嘛,你听我说——” “借一下你送她的眼药水。” “砰!” 门被她关上,此刻也没什么睡意了,关了直播就要去换衣服。 换好出门,汪远青还在。 但她可没心情陪这位阴晴不定的大爷闲聊。这个广告给的太多了,冲着这些钱她也要好好表现,去早一点。 “你要出门?” 汪远青连忙跟上她,“我送你!” 郁时晴还没说话,乐游也似乎看到了她这边出门的动静,系着围裙就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处理好的苹果。 “姐姐,我也要出门,我和你一起去!” 汪远青挡在他身前:“你去干什么?我先来的!吃你的苹果去!” 乐游比郁时晴更一头雾水:汪老师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但他不愿意让步,两个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过了一会儿,乐游忽然拉住汪远青。 “你干嘛?!”汪远青大怒,“放开我,我告诉你,今天我一定要送她!我还有话……” 乐游指向他背后空空如也的地面,尴尬而遗憾:“可是,姐姐,走了。” 汪远青:“……?!” 他回头:人呢?!! 【受不了这两个男的了啊啊啊啊,你们是真的小学生斗嘴!】 【人呢?人已经美美坐上江翡前辈走前特意安排的接送专车了哦~】 【江还是老的辣。(再次)】 第188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19 ◎恋旧的人◎ 江翡回来的时候, 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打开灯,走到沙发前。桌上还留着不知谁玩剩下的扑克牌堆,杂乱无章。 整理的时候, 他垂眸,想到盛宴的那番话。 的确无需他用技巧记牌看牌,无论是盛宴他们还是节目里的嘉宾,他从微表情和细微的言谈举止就能揣测和预判。 时间长了,也怪无趣的。 “你回来了?” 突兀的女声在寂静的客厅门口响起,江翡回过头, 与刚回来的郁时晴四目相对。 “嗯, 刚到。”他起身, 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 “吃了吗?” “没有, 别的人呢?都不在?” 【这题我会!刚才韩灵提议出门吃饭加看电影,大家闲的没事干, 都出去了!】 【完了,这下那三男的回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哈哈哈!】 江翡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莞尔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正好我也没吃。” 郁时晴愣住:“你不是回家吃饭去了吗?” 江翡垂下眼,一脸失意:“我爸做饭不好吃,没吃几口。” 屏幕外, 在餐桌面前和江母一起边吃星级厨师□□的满桌珍馐边看节目的江父:“……” 郁时晴点头,觉得他挺可怜的。 “正好我也有点想念你做的饭了。” 四合院里除了每天安排的做饭分组, 经常也会有人主动请缨, 或者给大家加餐。 其中最活跃的就是乐游, 每天变着法儿的给郁时晴做吃的, 什么苹果鸡块咖喱、苹果糖、苹果热橙茶……都快把苹果吃出花儿来了。开始是只做给她一个人,后来众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乐游这才红着脸,喊大家一起来尝。 而江翡则是除了必要的下厨,从来没有额外做过饭。 观众们一直有纳闷他为什么总是气定神闲不争不抢的样子,听完郁时晴的话才恍然大悟。 【物以稀为贵,没听见昨天晓桐还说吃多了乐游做的饭都感觉有点腻了么?】 【有没有可能江翡纯粹只是想做给小时一个人,不想要别人凑上来~】 【乐游你学着点,人家都是二人世界的时候下厨,你是光顾着下厨,让别人趁机过二人世界……】 郁时晴做饭不行,但还有点良知,在旁边站着,时不时给江翡打个下手。江翡一开始欣然接受,后来她一拿起刀想切菜,他就借口空间太小,给她做了杯苹果茶让她去一边闲着了。 “你怎么没系围裙呀?” 她接过暖乎乎的茶,准备找个凳子坐着看,忽然发现这一点。 江翡一愣,双手都沾了水,只好向她转身低头。 “忘了。” 【真的吗?我不信。】 他很高,幸亏郁时晴也算高挑,还因为拍摄难得穿了高跟,给他系围裙也很轻松。 只是转过去在背后打蝴蝶结的时候,手有点颤颤的,打出来的蝴蝶结也丑丑的,有条带子扭了一道,反了过来。 …… 反正他也看不到,就这样吧! 【经典系围裙环节,我看的十个恋综有九个都在系围裙。】 【江翡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自己打结的时候就想这出了!看把你美的。】 【小时紧张了对吧?之前她给自己打蝴蝶结都没手抖成这样,kdl!】 江翡回过头,恰好对上她有点心虚的眼。 “多谢你。” 他言辞诚恳,双眼真挚,郁时晴眼睛转了转,更心虚了:“小事。” 她刚要溜走,江翡又叫住她:“那个苹果是你刚才取出来的?” “啊?没有啊。” 郁时晴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台子上放了一个苹果,已经被挖好了空心,用刀在上面划成块状,旁边还放着黄油和少量糖。 “这是谁要做烤苹果么?” 【我知道,是乐游!】 【给没看到的uu们说下,小时今天出门前乐游刚好在做这个,她走了他就没心思了,放这里没再管。】 【救,不会恰好给他俩做了嫁衣吧!】 “都氧化了。”她皱了皱眉。发黄的苹果,不怎么好看。 即使上面包了一层保鲜膜,但包膜的人看上去不大认真,还是有小部分与空气接触。 江翡若有所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挺好的。” “我还没吃过烤苹果呢。” 他的声音是清冷而温润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悠扬优雅,娓娓道来,如深水流般将人裹挟的温柔。鲜少这样说话,像在白水里加糖,末尾的呢放得很轻,像小钩子。 郁时晴本就心虚,听到他这样说话,心里更是被轻轻挖去了一块。 “你真要吃啊?” 她仔细一想,才发现八个嘉宾只剩他没吃过了。之前乐游做烤苹果,罗闻川非要在旁边指导,一次做了七个人的份,想着他不吃才没做。 江翡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似乎就要这么算了。 郁时晴就皱了皱眉:“我给你烤。” “先说好,我可能会烤糊或者怎么的,你可不能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江翡立马说,“就算我不爱吃,那也是苹果的问题。” 换言之,他要是爱吃,那不就说明她能把这种平时他讨厌的东西做的很好吃? 郁时晴心花怒放地给自己也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材料。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动乐游的那个苹果,从冰箱里取了个新鲜的出来切挖。 烤苹果要一段时间。在那以前,江翡已经喊她吃饭。 回过头一看,香气的来源,是一碗橘红色浓郁汤汁的沙茶面。鱿鱼和龙虾一半浸在汤里,一半浮在表面,还放了煎荷包蛋和豆皮。 她不爱吃葱花香菜,表面淋了点酱油,更加鲜香。 见她呆呆的,江翡走近她,也没说话,伸手扯掉她围裙背面的蝴蝶结,拎起瞬间松垮垮的围裙帮她脱下。 郁时晴回过神,走到面前坐下,嗅着熟悉的香气,幸福油然而生。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 江翡取来筷子和勺子:“我猜你会喜欢。” 郁时晴一动不动盯着他。 “好吧,我说。”他诚实道,“我做饭不多,但每次种类都不一样。根据你对我和别人烹饪的反馈来看,你虽然什么都喜欢,但还是有偏好。” “所有主食里,你吃面食会比其余的多15%左右。结合你的家乡和对口味的偏好,我猜你在家乡特色的面食里最喜欢这一种。” “我猜对了?” 是问句,但他语气很笃定,带着温和的笑意。 郁时晴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你在单子上也没写。”他把话顶回去。 而且,观察她吃什么东西、吃了多少这种事,要不是她问,他也不会说。尽管他习惯了观察别人,但许多人并不适应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 人之常情是,会觉得被看穿很可怕。所以他常常看出来了,但闭口不谈,当作没看见。 也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他关注,要么是对手,要么是至亲。 江翡的眼神变得深沉,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 郁时晴吸了吸鼻子。 江翡收敛神色,轻笑:“感动了?” “怎么可能。” “感冒了。” “……更没有。”她埋头吃面,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 “我上小学的时候,奶奶在家门口支了个小摊子卖沙茶面。每天我放了学就去帮忙,再吃一碗沙茶面。” 一开始是喜欢的,毕竟做的的确好吃。后来她再吃,就是因为有顾客路过,觉得“连店主自家人都吃这个”一定很干净,所以当个活招牌。 “以前是吃得吃不消了,不愿意再吃,天天撺掇着奶奶赶紧做点别的,别卖沙茶面了。” “大概是中学开始,奶奶七十来岁,服老,就真的不卖了。别说沙茶面,就是冲个面线糊糊家里人也不叫她动手,我就再没吃过。路过卖面的店,就想起来当初吃出的腻味,也不进去。” 要不是江翡做,她都要忘记了这种味道。 他还替她挖掘出来,这份迟来太久的想念。 江翡心里想着别的事,慢慢道:“你还挺怀旧的。” 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喜欢的东西,都是带有回忆的旧物。 空气炸锅响了,郁时晴见二人的碗也快空了,就起身去取烤好的苹果。 江翡坐在桌前,一反常态没去帮忙,看着她去而复返。 他回去的时候,抽空在路上看了她和罗闻川演的那个什么破剧。 里面就有烤苹果,还说是定情信物。江河最早给的资料里写,那是编剧以他们为灵感加进去的桥段。 恋旧? 郁时晴看他没动静,把烤盘又朝他前面推推:“好啦!” 难道是她烤出来的太丑没食欲?不应该啊! 江翡目光明灭,不知道在想什么,郁时晴气笑了:“你又不想吃了?早就说你不爱吃,还非要尝,做好了又不吃。” 玩她呢? “你不吃我吃。”她叉起一块往嘴里送,眼睛眯了眯。 哼,这么好吃的苹果也只有她郁时晴才能烤出来了,他不吃是一生的遗憾! 等她再用叉子叉第二块的时候,江翡动了。 他伸出一只手虚握住她拿着叉子的右手手腕,身体慢慢往前靠近,咬住叉子上的那一小块色泽金黄的蜜糖烤苹果。 那只手没用什么力,郁时晴却有种笼中鸟被蛇缠绕的感觉,被他定住,挣脱不开。 所幸他吃掉苹果后就很快放开,身体回到原位,眯眼看她。 郁时晴的脸骤然烧热。 江翡心情很好:“好吃。” 她羞死了,不明白他搞什么鬼,把叉子递过去:“好吃你自己吃!” “我手疼。” 弹幕都在哈哈哈笑,以为他只是想被她喂找借口。郁时晴却看见他亮出的手背,想到他过敏的那天,挺吓人的。 可那都过去多久了?他还好意思说。 【嘿嘿,两个人用同一个叉子,这算不算…间接……】 郁时晴也后知后觉和弹幕想到一处,但其实他俩也都没碰到叉子。 只是…… “你上次不是说有洁癖?” 她站着倚靠在桌边,阴阳怪气地塞给他一个苹果,“不嫌弃叉子是我用过的?” 江翡面不改色,幅度很小地往后躲了一下,避免苹果沾到嘴唇上,才张嘴咬下来。 “治好了。” “……” “那我把腰带还你。” “复发了。” 郁时晴又喂了这位尊贵的爷一块,冷哼:“你就是不想要!” “你说得对。”他吃着她喂的苹果,眼底一片愉悦。 目光投向她撑在桌面上的左手,还有那之后因为倚在桌边呈现柔美弧度的纤腰。室内有暖气,她把外套脱掉,上身只剩一件贴身的高领黑色毛衣,更显得腰部盈盈一握。 那天,她就是拿走他的腰带,缠绕在这腰上。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会再收回?不管用怎样的借口。有的时候他甚至想用一条腰带绑住她,最好是外面那群人永远都不回来。 或者直接把罗闻川那个公司的税务搞出点问题,但那样节目就没了,他失去与她接近最简单的方式。 【什么腰带,我怎么听不懂了?】 【我从节目开始就一直看着他俩直播间也没听说过,是在节目外?】 【你们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等下,腰带……我想起来了!】 【快去翻翻节目开始前他们最后去的那个盛典,他俩都在!小时那天的礼服上就有个腰带!!】 弹幕一片沸腾,众人跑去一看,果然有!而且这件礼服的模特走秀时并没有搭配腰带…… 综合下来看,这条腰带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一条啊!! cp粉嗑疯了,一时间产出无数,什么细腰配男士腰带的同人文同人图铺满全网。 郁时晴的粉丝没想那么多,但也很骄傲,毕竟姐姐随随便便拿了条别人的腰带系上都能变成经典造型! 她们把普拉女士在外网发布的和郁时晴的合照以及大为称赞的话截图发出来,一不下心又上了个热一。 节目更火了,原先只是爱嗑cp的观众和各家粉丝看,现在还涌进来一批关注时尚的人,还把大家的私服扒出来做教程,尤其是郁时晴。 第189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0 ◎终于吃到了◎ 众人从外面回来后, 二人碗都洗完了,郁时晴正在客厅教老干部江翡打双人成行。 张晓桐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就你这水平还教别人呢?” 郁时晴:“你不懂。” 江翡温柔地笑:“她现在玩得很好。” 郁时晴闻言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后喜极而泣,得意忘形地没抓稳绳索, 掉了下去。 张晓桐:“玩得很好?” 江翡笑意依旧:“屏幕刚闪了一下,应该是卡了。” 郁时晴重重点头:“没错!” 【你就宠她吧!】 【我开了个VIP用超清蓝光镜头看了好几遍,绝对没闪。】 【江翡:嘘,我的眼睛就是尺。】 张晓桐服了他俩,还没说话,被三道冲过来的人影直接挤出画面。 观众们看到乐游汪远青罗闻川三人一人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都小心翼翼地看着郁时晴。 她余光感受到灯光被遮住, 一偏头, 就发现他们三座大山一样往她压过来, 每个人都视线紧盯。 郁时晴条件反射一个激灵, 往后靠了靠,又撞到江翡怀里。 江翡还维持着和煦的笑意, 就是让那三人感觉风雨欲来。 “别怕。” 他轻声在郁时晴耳边呢喃,又抬眼淡淡扫了一眼三人,“你们吓到她了。” 【哈哈哈哈什么前后交加!】 【江翡怎么一股正宫气场,“别怕”?xswl。】 他的视线在汪远青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以一种“早料到如此”的嘲讽眼神看着他。 汪远青浑身不自在,率先开口。 “喂,郁时晴, 我买了你爱吃的辣条,给你!” 说罢就不由分说塞到郁时晴怀里, 冷哼一声, 转头匆匆逃走。 罗闻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他小学生吗? 他瞥向郁时晴身后的江翡, 目光阴沉下来,又强忍住头戴绿帽的怒火,把怀里的首饰盒双手捧上去,面容忧郁又真挚:“小时,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像样的礼物,以后我会加倍弥补。” 听他这样说,乐游也坐不住了。本来出门一趟回来看到他俩独处就难受,立马红着脸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姐姐你玩游戏的时候总说手柄失灵,我给你换了个新的!你要不要试试?” 张晓彤在一旁憋笑。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手柄的问题? 这小孩是要把你姐姐最后那点挽尊的机会都要抹杀啊! 果然,郁时晴把辣条放到茶几上,嘴角抽了抽:“……不用,哈哈,你自己留着吧。我不玩了,回去睡觉。” 至于罗闻川那点东西,她更不稀罕。不是和钱过不去,主要是嫌脏。 江翡跟着欣欣然起身,走在她身后,很好地阻隔了她和身后的两个男人。 待他回房,径直走入卫生间。 告别了摄像头,他站在镜前,双眼中情绪涌动。 细长的手指用冰水冲洗过,抚上嘴唇周围。 他对苹果过敏。 具体表现在不能碰到唇周的皮肤,否则比动物毛过敏的反应更加可怕。除此之外,还会有灼烧的痛感。 也幸亏烤苹果被切成了小块,不然肯定会碰到。所以他平时一直借口不爱吃苹果,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免麻烦。 口腔中也隐隐有些灼烧感,江翡接冷水反复漱口,却在镜中看见面上前所未有的满足。 终于吃到了,她的苹果。 * 节目录制第九天,导演进行了新的家务分组:一人一天。 表面上是这样,但这次,别的人要是想要帮忙,可以自行商量。 张晓桐瞥向郁时晴:“那你清闲了,他们肯定会争着帮你。” 郁时晴:“我本来就清闲。” 张晓桐:“……呵呵。”可不是么? 江翡和她同组的时候,除了一开始她单方面冷战,也没怎么让她动过手,都是她实在过意不去才帮帮忙的。 是为什么冷战来着?郁时晴陷入沉思,被导演发放的新任务打断。 “第二次约会的选择,也会在今天开始!” 导演拿出八张约会卡,挨个发放。 从今天开始到往后八天,嘉宾们可以自行决定约谁出去,一切地点、时间都由发出邀约方决定,不许沟通商量。 和真实的约会一样,如果两人中的一方临时有事,约会就作废。 还有以下规则: 1.收到约会卡的人,不能拒绝; 2.如果一定要拒绝,必须用自己的约会卡抵消,则失去邀约权; 3.两个邀约者挑到同一时间约会,三人同行,以此类推; 4.约会时间(不含通勤)不得超过半天。 按照导演安排的顺序,今天刚好就是郁时晴负责家务。 他话音方落,罗闻川立马抢着说:“小时不太会做早点,今天的饭就由我来吧!” “我也去!”乐游不遑多让,和他一起往厨房跑。 郁时晴回头,对上张晓桐看破一切的眼神。 “那我去打扫卫生。” 刚才导演说客厅的地板该拖了,庭院内的花花草草也还没修剪。 再一回头,汪远青左手扫把右手拖把,面无表情地路过她; 对门的江翡拿着修建花枝的剪子,朝她颔首。 郁时晴歪头皱眉:你怎么也? 江翡轻笑。郁时晴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氛围,看他们并不需要她,就转身回房。 吃完早饭,也没人给她洗碗倒垃圾的机会。 【我好像在看动物世界,大型雄竞求偶现场!】 【郁时晴:那我走?】 她还真走了,直接回了房间。有弹幕骂她好吃懒做,立马又被骂回去。 以往骂她最多的就是韩灵和罗闻川的粉丝,还有他们公司买的黑子水军。 但现在那些粉丝人心溃散,公司被盛家搞得摇摇欲坠,连骂她都成不了气候。通过综艺她还因为真实的形象吸了一大批新粉,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她走了,几个男人暗潮涌动,互相提防监视。 江翡先离开客厅,其他三人紧张的视线里,他丝毫没有去找郁时晴的意思,而是直接回房。 罗闻川高兴了,摸了摸兜里的约会卡,马不停蹄往郁时晴房门前走去。 他敲了三下,里面的人刚打开门,江翡那边的门也刚好开了。 “好巧。”他对对面两人笑了笑,“我来看看早上的枝叶有没有剪好。” 郁时晴点头,看向罗闻川。 当着江翡的面,罗闻川不知为何在气势上被压倒了些,不太好意思约她出去,随意寒暄了几句。 江翡查看完就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汪远青双手插兜,四下张望着走到她门前,边敲门边喊:“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门开了。 不是她的,是江翡的。他拿着本书从里面走出来,好像要去晒太阳。 汪远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过头,又猛地敲了几下门。 这回郁时晴的门终于开了,汪远青定睛一看,她戴着耳机,应该是没听见第一次的敲门声。 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朵上,白白的,很可爱……他猛地一震,从兜里抽出约会卡递给她:“拿着。” 郁时晴不为所动。 汪远青急疯了,直接往她手里塞:“导演说了,不许拒绝!” 也不是不行。 就是会浪费她一张约会卡。 郁时晴想了想,叹着气正陷入犹豫,罗闻川又折返回来,也递出了他的卡:“你不要逼小时,她脸皮薄,遇见这种事不好拒绝的。” “小时,你拿我的,我们出去约会。他的你用你的卡抵消一下,咱们不理他。” “你以为你谁啊?!”汪远青揪起他的衣领,想起在直播,把人往后推了一下。 罗闻川陷入恍惚。 他是谁?他是小时的男友,是她最爱的,也是最爱她的人啊! 要不是公司的安排和韩灵非要来缠着他,他怎么会和小时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有江翡,还有其他两个男的,都是他们爱情路上的阻碍。 但没关系,他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们一定能够重修旧好。小时一定只是在生他和韩灵的气! “小时……” 他踉跄几步后站稳,没给暴躁的汪远青一个眼神,深情的看着郁时晴,“我真的想和你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 “误会?”汪远青不屑道,又别别扭扭地摸了摸人中,“我和郁时晴也有很多误会。” 他们互相僵持着,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去外面搭上一架。郁时晴插不进话,拿着两张皱巴巴的约会卡叹气。 她能不能把她的约会卡分成两半,一次性拒绝他们两个? 无奈地准备关门进屋,侧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江翡坐在太阳椅上翻书,刚好对着她房门的方向。 这边的喧闹好像和他无关,他置身事外,悠闲自得地保持着一种放松又优雅地坐姿,安静地看书。 趁着那两个人斗嘴,郁时晴盯了他一会儿。 那书被他拿在手里,从始至终,一页都没翻过。 她抬头,今天也没太阳。 郁时晴没忍住笑了。 送客关门,她坐在窗前,透过窗子看他会不会来找她约会。 结果还没等到他动身,她就看到史天姝往他的太阳椅那里走,手里捏着一张约会卡。 【📢作者有话说】 江翡特别适合当白雪王子,小时女巫一个苹果就把这位一向只吃山珍海味的他收买了。 小时【女巫版】:这个苹果有毒哦!(张牙舞爪) 江翡:嗯嗯,我知道。 小时:知道你还吃!?? 江翡:(得意)你亲自为我下的毒,别人都没有。 小时:…… 第190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1 ◎前辈哥◎ 郁时晴本能别过眼。 正争执着的罗闻川和汪远青只听“砰”的一声, 房门被用力关上。 二人对视一眼,嫌恶地扭头走远。 没多久,门再次被敲响。 她打开门, 见来人是江翡,松开门把手,把头偏向一边,垂着眼眸:“是你啊。” 江翡眯起眼:“你觉得是谁?” 还能是谁,乐游? 郁时晴没答话,开门见山地伸出手:“你的卡呢?” “噢。”他眉眼舒展开, 温和地反问, “你想要我的?” “你不给我约会卡, 还过来干嘛?” 她用光了耐心, 手还摊开着, “空手套白狼?” “差不多。” 江翡伸出食指,轻点了两下她摊开的掌心, “把你的卡给我。” “你的呢?” “用掉了。” 用掉了? 郁时晴的小脑瓜转了转,想到关门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他用约会卡把史天姝拒绝了? 她这才正眼看向他,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不可思议。 以她仅有的识人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接受史天姝的邀约。如果他来找她,就代表他要邀约她,这不是冲突的选择。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罗闻川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要给女孩子面子”“都是朋友,不好拒绝”这种话。 她后来想, 男女之间也就那点事, 一个人对a有好感, 不代表这个人就要完全放弃b的可能性。邀请a, 接受b的邀请,是两全其美的聪明办法。 她以为江翡是这样的“聪明人”。 “给我。”他重述。 不似平日的温和持重,甚至有一点点……紧张。 郁时晴心情骤然多云转晴,勾起唇逗他:“要是我不给呢?” 江翡不说话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悠哉悠哉地慢慢走了两步,又回头:“真的不给?” 她接着笑。 “还有八天,不急,我想一想。” 江翡抿着唇离开。 【难得看江翡吃瘪啊哈哈哈!】 【话说乐游呢?】 【报,乐游在厨房给小时研究新菜。】 【别人打架他生火,别人雄竞他炒菜,厨子哥你……】 【惊喜厨子。】 * 那边,史天姝找到张晓桐,红着眼和她谈心。 张晓桐看见她手里的属于江翡的约会卡,先是吓了一跳:“江翡哥把卡给您了?” 然后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拒绝的抵消卡。 她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听见史天姝声音低落的说:“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小郁。” “她也没做什么,不是么?” 张晓桐低下头。 虽然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曝光,没什么恋爱上的企图,也没遇到喜欢的人,所以面对郁时晴,她悠然自得,甚至还对她大有改观; 但史天姝不是,她一看就喜欢江翡,还喜欢很久。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默默听着她伤神哭诉,又忍不住为郁时晴说话。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哎就是,觉得和她合不来。”她说着说着,有些脸红,“但现在我觉得她挺好的,起码很真实,就像我大学时候的舍友那样。” #撕了这么多年资源,忽然觉得对手这么可爱怎么办? 史天姝破涕为笑:“那是。” 她倾诉完,也看开了。一开始自怨自艾,觉得江翡太狠心,她喜欢他、追逐他这么多年,他分明都看在眼里,却分毫没有被打动。 但现在她想,温和的拒绝已经足够好心。若他真的狠心,早该吊着她,甚至利用她,好歹她也是个有名气的影后。 她想开了,有人没有。韩灵走进她们聊天的小客厅,两手空空,表情不太好看。 史天姝和张晓桐对视一眼,出于礼仪还是主动问道:“怎么了?” 韩灵咬着唇,楚楚可怜道:“他们四个,有人邀请咱们约会吗?” 其他两人霎时有些尴尬,如果可以,她们并不是很想被她在这样的语境中称为“咱们”。 “我就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太不公平了。”韩灵接着说,“我觉得两位姐姐人真的很好,如果我是他们,我就会选你们,而不是……” 她刚才去找闻川哥哥,他对她居然有些不耐烦!她还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是很愿意和她接着在镜头前亲昵,连说话都吞吐着回避。 而她亲眼看见闻川哥哥把约会卡给了郁时晴!韩灵肺都要气炸了,又没有立场去质问他,只好来找和她同病相怜的两个女生。 如果几个女生一起讨厌她,那不就说明郁时晴有问题?她是这么想的。 史天姝心里对郁时晴不太舒服,但对韩灵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更加看不惯,转头和张晓桐聊起了最近新出的保养项目,没理她。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遇到这种人就别给她眼色!】 【晕,我一开始还很喜欢韩灵这种小白花妹妹呢,怎么现在看上去这么茶啊,拉帮结派的,以为自己是校园霸凌剧里的反派姐吗?】 【要说小白花还是看郁时晴吧,她有几部剧的妆造那才是顶级小白花……】 韩灵大小姐脾气涌上来,冷哼一声:活该你们两个老女人没人要! 她高傲地走出门,刚好看见乐游,灵光一闪。 如果让闻川哥哥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会不会就会想起她的好回心转意了? “乐游哥哥,你在找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呀?” 乐游看向她,以及她背后刚被掩住的门,目光惊喜:“诶,我正好有事问你!” 韩灵看见他手里的约会卡,笑靥如花,装傻道:“什么事呀?” “哎呀,你怎么还拿着这个呀~” 她说着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卡,“我还以为你会给郁姐姐呢。” “就是给她的呀!” 乐游憨憨地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压低声音问,“那个,姐姐在里面么?我给她烤了苹果派,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人。” 韩灵笑容一僵,转头就走。 “……到底在不在啊?” 乐游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如果不在,那她去哪了? 与此同时。 汪远青丢给郁时晴一个头盔,拍了拍改装过的摩托车后座:“戴好,上车。” 郁时晴接住那个苹果模样的头盔,嘴角抽了抽:“好丑。” “有就不错了!”汪远青呲牙咧嘴。 【苹果的!青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才去专门定做的?!】 【青哥你这样不好好说话是追不到女神的!】 【你们别为难小学哥了,他能莫名其妙认清心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观众最近给嘉宾们起了不少外号,美其名曰女顶流和她的四个男人。 汪远青是小学哥,乐游是厨子哥,罗闻川因为和她演过情侣又口碑崩盘,被称为过世哥,寓意过世cp。 小春把这几个称呼乐呵呵地分享给已经坐上摩托车的郁时晴。 后座的颠簸感传来,她迎着午后的和风问:“那江翡呢?” 他是什么哥? 她苦思冥想,想不出来什么称号。 【他啊。】小春忍笑,【前辈哥。】 郁时晴一愣,轻笑出声。 她的笑声悦耳动听,像是空谷的泉音,逆着气流传到汪远青的耳畔。 他耳朵全红了,故作淡定问:“喂,你笑什么?” “不管你的事。”郁时晴收敛笑容,又好奇道,“我们去哪儿?” 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才给的约会卡,没过一个小时就喊她出来约会。 这么短的时间,她都不知道他准备了些什么。 不过汪远青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阴晴不定的,好像还和她是什么校友来着。 她话里不知哪几个字刚好戳到这位骑手大爷的心窝,汪远青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眉飞色舞地提速:“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郁时晴:“……”观众叫他小学哥还真是冤枉了。 小学生哪有他这么幼稚? * 她没想到,汪远青大白天的带她来了右海的某个清吧。 清吧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从黑白到彩色都有,颇有年代感。 “这是我刚来首城时驻唱的地方。”汪远青站在她身边,自豪地介绍。 这里白天不营业,老板是他多年的朋友,所以接到电话后就调了酒招待他们。鸡尾酒没什么度数,是最近刚出的特调款。 汪远青喝了口酒,直勾勾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你就不好奇我对你的态度?” 他用手急躁地拨弄着头发,深深吸了口气,“我直说吧,我们之前是校友,在泉宝中学——” 刚下定决心吐露心声,郁时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拿的是节目组的手机,通讯录里没有存任何人,但来电的号码有些眼熟。 一接通,是王哥。 “……啊?” 她眨了眨眼,站起身,“真的?!” 王群的声音也很兴奋,大到汪远青坐在小圆桌对面都能听见。 “千真万确,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找人去接你!!” “我……” 郁时晴眼中的光彩一熄,这才想起旁边的汪远青,呆呆看过去。 电话已经被挂断,空旷的清吧内一片寂静。 汪远青瞥了一眼驻唱区摆好的吉他和话筒,舌尖抵了下腮帮:“有事?” 郁时晴捏着手机,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工作上的?”他问,“很重要?” “嗯。” 节目组规定过,如果嘉宾中的一方临时有事,约会就得取消。而且王群的电话直接打到她在这里的手机上,说明这个工作起码已经重要到被节目组认证过。 “让你经纪人把地址发过来,我送你。” 他立马起身往门口走,郁时晴跟上去,为难道:“你刚才想说什么,要不在路上说?” “呵,不用了。” 汪远青重新戴好头盔,目光一片阴霾,“我看你也不想听。” 这话说的就有些让人尴尬了。郁时晴本来想反驳,想了想,最后没说话,直接坐上了后座。 她不说话,汪远青的脸色又恢复了在节目上一开始见她的那幅又黑又臭的模样。一路上车开的飞快,始终在限速边缘线徘徊,弹幕都害怕他被警察叔叔抓去作反面教材。 【我说小学哥这就有点没风度了吧,本来他就没提前说好,哪有这样当天约人出门的?人家来了紧急的工作要走,他还不高兴摆臭脸!】 【哎呀急死我了,他到底说不说啊,之前中学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时晴却满心满眼都是王哥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 ——她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官方主动联系她! 起因是最近她家乡的簪花围在网络上很火,有出圈的势头。 国家这两年注重文旅与文化结合发展,知道她是当地人而且出道前就拍过相关的写真,联系了王哥,特邀请她担任地方的文旅局大使。 王哥当即就灵机一动,联想到近来普拉女士的欣赏,迅速给对方致电。对方在看过一系列女孩子们的簪花图后,深深被这种东方的文化吸引折服,火速以此订下某个开年大秀的东方秀场主题,并邀请郁时晴去走秀。 双喜临门,她现在就是被紧急传唤过去见文旅局的大佬的。这么想着,身经百战的女明星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直到汪远青的摩托停在局门口后迅速扬长而去,郁时晴被等待已久的王哥领着往里走,看见某道熟悉不过的身影,那紧张的情绪才被惊诧取代。 “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旅游回家后突然小刀划嗓子眼了(抽泣)今天出去看病,只能写这么多了,深深鞠躬致歉…… 大家一定要做好保暖和预防措施!! 190-200 第191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2 ◎“回来了。”◎ 她走上前, 打量他颇正式的穿搭:“别告诉我你也是被文旅局叫来谈合作的。” 江翡微微惊讶:“你也是?好巧。” 旁边的江河:“……”别装了哥。 您老亲自用江家的关系成为节目背后最大的金主,导演组那些项目哪个没过您的目? 他倒是没故意找麻烦改节目的流程,就是在刚得知二次约会的规则后就一手推动了这个文化大使的宣传项目, 吃准了官方最近的扶持措施和郁时晴的性格,特地挑着人家约会的时候约出来。 但郁时晴比江河想的还要牛,直接借这个机会打通了地方文化在国际时尚圈的传播脉络,普拉女士简直把她当新宝贝一样宠着。 就是苦了汪远青——虽然他也不冤。 江翡在一旁和郁时晴并肩往会谈的大厅里走,对她解释:“我不久后要接一部叫《鹭岛风云》的电影,和《渝城森林》同班底, 取景地正好和你同省临市。” 他一说郁时晴就懂了。这种文艺片经常就地取材, 展现的都是当地独有的城市气质和民俗风貌, 所以他这个宣传大使也来的名副其实。 就是有点太凑巧了些。 她狐疑的看着他, 而江翡的神色无懈可击。 小春有些疑惑, 它知道江翡对市场和剧本的把控都很好,从来不接不好的片子。 为了小时姐姐今后的路好走, 它提前整理过原剧情里未来大热的影视剧。这部《鹭岛风云》不在其列,甚至查无此片,看起来像是他在文旅局的项目前不久亲自投资和联系的。 而原剧情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拍摄另一部……诶?!! 「韩灵现在十分开心,因为终于可以和闻川哥哥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秀恩爱。 至于郁时晴那个只能给予他压力和痛苦的老女人,早就被群众厌恶, 她可怜的粉丝也不得不被他们找来的帮手冲散淹没。」 「听说郁时晴最近情绪抑郁,整天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想着如何替自己辩白。眼看着她总结一系列辟谣的证据, 韩灵有些担忧, 但上天似乎都在眷顾她和闻川哥哥。 因为就在郁时晴终于拿出证据的时候, 娱乐圈发生了一件无比轰动的大事,彻底淹没了对方的一切发声。 ——那个令韩灵惧怕又曾心向往之的江影帝,因为入戏太深选择与角色一同终结自己30岁的命运,如明星陨落,铸就更为辉煌戏剧的传奇。」…… 它忽然吓得一个哆嗦,颤巍巍看向那并肩而行的二人。 郁时晴散去怀疑,认真询问江翡一会儿见面的注意事项。江翡温柔又耐心地回答她,周身笼罩着柔和的氛围。 冬日的暖色日光落在两个背影上,岁月静好,看上去没有一丝死寂之感。 小春想:还,还是,暂时再观望一下吧…… * 当晚,汪远青把自己闷在屋里闭门不出。 乐游已经猜到他和郁时晴出去过了,看他这副样子,又是担忧又藏不住的窃喜。罗闻川更是幸灾乐祸,用手机做攻略规划他们的初次约会。 说是“恋爱”,但因为身份和他一度的避嫌,他们连私下见面都有经纪人跟着,次数也屈指可数,从没有一次像样的约会。 他现在很后悔。早知道会这样爱她,就不该为了什么前途和韩家有所避讳。 也不知道小时现在因为那些误会会多难过?一定还在生他的气吧……罗闻川朝客厅的另一侧望过去。 “对四,哈哈!”郁时晴脸上贴着两张便利贴条,扔下手里最后两张牌眉飞色舞道。 罗闻川:“……” 张晓桐把手里的牌闷闷丢到地上:“早知道不出对三了,你干嘛呀?哪有人玩干瞪眼手里最后剩一对四的!” 郁时晴冲她做鬼脸。 她提起壶想要再倒一杯乐游煮的水果热红酒,张晓桐厚着脸皮把杯子递过去,郁时晴瞪了她一眼,开玩笑似的把壶放回原位。 一只玉白色的手忽然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她回过头,看见江翡淡淡的笑颜。 “回来了。” 江翡帮她们一人倒了一杯酒,又顺其自然地取过一个新杯子,坐到郁时晴身边,含着笑意:“回来了。” 【有种妻子在家里问候刚回来的丈夫的感觉!】 【厨子哥应该多和前辈哥学学,只做饭不上桌吃饭怎么行呐?】 见完领导后,江翡说他还要去见一位导演,就没和郁时晴一起回来。 小春发现他去见的就是那部上一世让他最终入戏自杀的导演,这一趟是去回绝对方邀请的,也就暂时没把这事告诉郁时晴。 他要加入她们的牌局,张晓桐自然很欢迎,郁时晴愣神片刻,想到去见官方的高层时那些人对他的态度。 热络、亲近,充满赞誉和尊敬。 她开始接牌,身体小幅度地晃了下,偏离江翡。 江翡没说什么,看了一眼被她扣住的牌。 郁时晴警觉地想起来这里第一天他邪门的“透视眼”:“你不许看。” 张晓桐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该说这话的是我吧?” “江翡哥,您可不能放水让她,各打各的啊!” 江翡看着郁时晴:“我不看,也不让。” “放心,全靠你实力。” 弹幕和张晓桐一起腹诽:你最好是! 郁时晴点点头,她接了6张,最先出牌,纠结了半天,放下一张连不成顺子的6。 张晓桐兴奋不已:“诶,我要!” 她没有最大的2,但刚好有张接着的单牌7! 郁时晴撇嘴,闷闷不乐。 江翡:“我也要。” 说完打了张8。弹幕一看他手上剩的牌,沸腾了。 【?你要什么?你那是顺子,不能拆啊!!】 【江翡:我不让(指不让张晓桐)。】 【老婆撇嘴不开心了怎么办?拆了789也要给她递牌~】 那两个人都不要,江翡接了新牌,一张3。 他回想和分析了几秒钟,把3打出去。郁时晴不要,张晓桐:“4!” 江翡丢了张2出去,然后出对9。 郁时晴嘴角一下子翻转翘起来,打了对10,又接了张王,成功出完手中剩下的顺子。 她心情大好,笑得眉飞色舞,江翡不着痕迹地重新靠近她,她也没再离远,还越看他越顺眼。 张晓桐:……那我走? 不过还好不打钱,只要不打钱管他们怎样! * 江翡也没多玩,很快就去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了。 郁时晴和张晓桐继续打,居然觉得他不在有点无聊。 小春:【是没人给你放水赢不了,打着不畅快吧?】 郁时晴瞪了它一眼。 哪有放水?他都说过了,全靠她的实力! 【……你开心就好。】 它默默摇头,心道江翡这人一深想还蛮可怕的。 他做事太自然,她恐怕都没发现自己的世界和生活都在悄无声息被他渗透融入,像温柔的潮汐,汇成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地填满人干涸的山谷。 小春于是往江翡那边看去,他正在……和罗闻川聊天?? 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江翡:“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我的卡已经用出去了,也没收到她的,可能还是差一点缘分吧。” 罗闻川憋笑,装出宽慰的样子:“没事,我会和小时出去,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也不一定。”江翡好心提醒,“今天小汪提前回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什么?” 江翡叹了口气,把他托人问到的郁时晴这几天忙碌的行程安排和他分享。 罗闻川算来算去,居然只有一天是完完整整空出来的! 刚好乐游上完厕所回来,见他们二人在一起说话,顺口道:“哥你们聊什么呢?” 罗闻川立马正襟危坐:“聊什么?我们没聊什么啊!” 乐游陷入怀疑。直觉告诉他,只有小时姐的事情能让他们凑在一处讨论。 晚上各自回房后,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到江翡那间最小的房子,敲门发问。江翡又复述了一遍,眉宇间染上愁绪。 “哥,你……真的没把约会卡留着给姐姐?”乐游试探道。 他压根就没想过郁时晴那里还有张卡,可能是忘了,可能不愿想。 江翡苦笑:“我已经用出去了。” 乐游没忍住咧开嘴,又很快压下嘴角:“哎,可惜啊。” “嗯,可惜。”江翡目光清澈地和他对视,落寞清晰可见。 约会卡发放第四天,午后。 郁时晴走出门,就看见之前约好她的乐游精神百倍的傻乐着站在门外。 乐游一身冲锋衣,挎着包提着两杯手作的热奶茶,兴高采烈道:“姐姐,我们走吧!” 郁时晴:“等一下。” “等什么?” “小时,抱歉,久等……” “……了。”离她最远的那间厢房里,穿着纯白色毛衣的罗闻川打开门向她奔来,明朗的笑容在看到乐游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三人对面的房里,江翡靠在窗边看书,温暖的阳光洒落在纸页上,他轻轻勾唇。 【笑容不会消失,笑容只会转移……】 【我就说前辈哥不会那么好心告诉他们军情!】 【还是很好心的吧!我都搞不懂了,为啥不直接说个错的啊?把这俩的约会统统搅黄!】 【不要!那样也太霸道了,还没交往就剥夺小时和其他人相处的机会,我可不敢买股这种人。】 观众们讨论着讨论着,焦点又转移到一起出去的三人身上。 两个男生都和人出去过,乐游是张晓桐邀约的,纯属是去玩,观众也就吃吃友情向。 罗闻川则是昨天刚和韩灵出去过。 但与以往的亲密无间不同,这一次他明显对她退避三舍,有时候韩灵的手搭上他的胳膊,他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甩开她。 结尾是韩灵实在受不了了,哭着跑走,他也没去追,就这么不欢而散。 有弹幕对他忽然的决绝提出质疑,也有一部分观众因此对他的看法回温,更甚者开始支持他“迷途知返”,对郁时晴这个昔日的大热门cp对象“追妻火葬场”。 但还是不及支持乐游成功上位的人多。基本上所有人都以为今天的约会,乐游会充分发挥他年下小奶狗的赤诚和冲劲,把罗闻川这个口碑崩盘的反面角色压得暗淡无光。 然而事实似乎正相反。 第192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3 ◎打脸(物理)◎ 因为约会变成了三人行, 之前的规划必须打乱重来。他们在车上商量,得出结论:约会地点是罗闻川选的片场,用餐则去乐游订的烤肉店。 结果到了片场, 二人才知道罗闻川在打什么鬼主意。 片场的导演就是之前《咖啡牛奶糖》的总导演,这回翻牌了某本大热门女频小说,特邀原著作者为编剧之一。因为都是老熟人,所以罗闻川一沟通,剧组也就同意了让恋综节目组即时跟拍。 编剧笔名叫Clar,见到郁时晴, 眼睛都直了, 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罗闻川事先和导演说好, 给他和郁时晴留一个客串的角色, 刚好一个下午就能拍完。编剧两眼发亮地看着郁时晴讲戏时, 他瞥向身后被挤在人群外的乐游,把换下的衣服交给他。 “抱歉啊小乐, 我事先不知道你也要来,没和导演说给你留角色。刚好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对演戏有点兴趣,要不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观摩一下我和你郁老师是如何对戏的?” 乐游眼见他们二人换上相称的情侣装扮,心里很沉重,可在片场里说不上话,只能帮忙拿东西退到一边。 挺他的那些观众里,就有一批慕强者失望。在这个按资排辈的娱乐圈里, 他和罗闻川的现实差距清晰可见,更别说身为顶流的郁时晴。 郁时晴本人没什么想法。她只是翻阅过剧本中划线的段落, 就把本子还给Clar, 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Clar很意外, 换做别人她早就皱着眉在心里骂不敬业了, 但对着郁时晴这张脸,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讨厌的心情。 她为难道:“要不你,你再看看?这个角色台词很多的。” 她演的是女主角学校里的校花,和罗闻川又是一对情侣,二人现在正在闹分手。 剧本上目前的走向是校花因为男友对别的女生颇为关照而闹别扭,最后被哄好。这一幕被女主偶然撞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不懂事,是不是也该给男主一个机会,毕竟感情中哪里有不摩擦的?校花和男友的团圆结局也很好…… 也亏的罗闻川用心良苦,居然真叫他找着这么一个歹毒又具有隐喻意味的本子。 郁时晴笑了:“不用。” 导演喊开始,罗闻川瞬间入戏,双眼布满憔悴伤感的血丝,一步步跌撞着朝她走来:“对不起,宝宝,我……” “啪!” 郁时晴一巴掌呼到他脸上。 导演一愣,忘记了喊停。罗闻川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余光瞟见直播镜头,一咬牙皱眉委屈道:“你可以拿我出气,没关系……” “这可是你说的。” 郁时晴扮演的校花妆造由Clar亲自把关,很符合人物气质。纤长的黑色亮片美甲上镶着光彩熠熠的小宝石,皓腕上还挂着金属手环和手链,扇人时一同刮到脸上,不断发出美妙的声响。 “啪!”“啪!”“啪!”…… 一连打了四五下,导演才缓过气来,连忙制止。 “cut!” 剧组人员赶紧去扶已经被打懵了的猪头脸罗闻川,导演咳了两声:“小时啊,怎么回事呢?剧本里没有扇脸的这一段,虽然要注意情绪,但你得记住你们始终是要和好的……” “导演您这话就有问题了,校花的男友认错肯定是诚心的吧?既然他诚心诚意,那光动动嘴皮子道歉怎么行?看校花的穿衣打扮就知道她一定是一位泼辣率真的女孩,男友三心二意屡教不改还厚着脸皮求复合,只打一巴掌都是轻的了。” 郁时晴言辞诚恳,说出的话却又如同几道火辣辣的巴掌狠狠甩在罗闻川脸上,他都怀疑她知道了自己和韩灵那些没被放在台面上的小九九,还有之前那些事。 “而且——” “我看剧本里明明就有这段呀,白纸黑字写着呢!”她重新回编剧身边,把剧本拿回来,准确无误地翻到刚才那一页。 她举剧本的角度刚刚好能让观众通过超高清的直播摄像机看见原文的片段,只见上面分明写着校花狠狠打了前男友一顿,拒绝和他复合,潇洒地扬长而去。 【啊?这怎么回事?剧本和导演还有罗闻川刚才介绍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吧!】 【就算这样郁时晴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打哥哥啊,男人婆!】 【?还有人管罗闻川叫哥哥呢,他就和这个校花男友一样勾搭完公司妹妹勾搭韩灵,现在又来对小时表忠心,我要是校花我也想扇他一巴掌!】 【原著党作证!!小时和剧本才是对的!原作里这一段就是女主偶然看见真性情校花不原谅渣男左摇右摆,丝毫不念旧情扬长而去,让她意识到不能轻易原谅对方的过错,不做被动选择的那一方,从而更好的爱自己才让男主真正意识到看上去菟丝花的她是独立个体……妈呀,剧本完全改了,女主和校花成了什么无底线的娇妻啊!?!】 【Clar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呜呜呜我的白月光男女主怎么被改成这样了!】 导演脸色涨红,偏偏对方是现在最火的女艺人,又天赋卓绝,以前在剧组里他就当佛一样供着,要不是因为罗闻川把她稳下来,可能他提出的某些诸如免费唱主题曲、参加直播庆功宴推荐新人等宣传要求她经纪人都不会满足。 他可不敢惹她,扫了一眼摄像机,好言好语道:“小时,你没什么感情经验,外面诱惑那么多,这男人哪有不犯错的?小两口过日子讲究的就是包容……” “至于剧本嘛,那都是人家的原著,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呀。小时,你在业内人气高没错,但还是得尊重下原作老师哦!” Clar见他如此颠倒黑白,简直快气成一只河豚! 她原著明明是女主意识觉醒、男主火葬场好久最后彻底悔改才好不容易追到的好不好?! 就是害怕他们这群拍电视剧的祸害她的剧本,她谈了好久才得到资格进组跟拍,结果还是被不断边缘化,顶着编剧的名头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勉强让角色少一点ooc。 至于剧本,男主改完导演改,把她女主的高光全删了,改成女主角、校花无底线原谅男主、渣男! 郁时晴挑眉。 导演真以为现在看直播的观众都是傻子,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能给她泼脏水? 【狗屁的原著,真当我们不看小说啊!!】 【好恶心的剧组,我刚才截图后放大看到了,剧本就是原著那样,但上面用那种小纸条写上了新的剧情,估计是导演或者他们剧组自己的编剧改的,气死我了!】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有人说郁时晴耍大牌的传闻,好像也是说她仗着自己火“改剧本”,不会也是这样吧,那还真够冤的……】 “哎,原来我这叫不尊重原著?那好吧,我也不拍了。” 郁时晴彻底贯彻落实导演口中她“人气高”“耍大牌”的态度,把剧本递给Clar,一撩头发,“希望你按照现在的想法拍,剧扑了以后不要把脏水往人家作者老师身上泼。” 不过导演也没那个机会,她没看到就两说,既然今天看到了这种事情发生,她还真想气死这个坏导演,跟进后续来管一管。 罗闻川很尴尬,第一反应看向直播镜头,内心揣测着舆论走向,却发现他根本猜不透。 但他觉得这样的郁时晴,好像更加耀眼迷人了。 他的眼眸愈发深情,更多是自信的势在必得。若是以往,观众见了他的俊颜可能还会三观跟着五官跑浅嗑一口,现在…… 对着那张被扇肿的猪头脸,实在是没眼看呀! 乐游的眼里也闪动着被她帅到的小星星,可他被挤在一圈人外层,离她很远,也碍于身份不好出面帮她说话。 直到郁时晴换好衣服、罗闻川用冰块勉强敷好脸,他们从片场离开,乐游才凑上去递上刚才帮他们拿的东西,又拎着郁时晴的小包,坐上车后害羞地夸她刚才特别帅气。 罗闻川在前面开车,闻言笑了:“小时明明是可爱,女孩子说什么帅气?” 乐游不赞同,眼神亮亮地压低声音重复:“可姐姐就是很帅气啊!” 罗闻川压根没想到,他这句随口的话一下荣登今天热搜第二。 第一是导演和剧组改戏还倒打一耙说郁时晴不尊重原著的事,导演的微博都被冲烂了,又临时接到投资方大发雷霆的电话,警告他就算为了舆论也一定要按照原著拍,把女主角那些删掉的高光单人戏全都补回去,争取把利益的损失降到最低。 Clar在剧组意外成为最大的香饽饽,导演和男主角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得请她出面替剧组说说话,顺便讲原本的戏。 她为此心花怒放地关注了郁时晴,买了她代言的大牌香水,还在补看恋综后成了她和江翡的cp粉,一夜怒产三个高质量镇圈同人短篇……这都是后话。 而罗闻川这边的焦点,则是他自以为是的发言。刚刚挽救回来一点的路人缘又飞了,他自己浑然不觉,还惦记着怎么和郁时晴回到从前,把她变回那个唯他是尊的样子。 回到四合院已经是晚上。 罗闻川进房去冰敷了,乐游觉得郁时晴刚才光吃肉没吃菜不太好,去厨房给她熬解腻的蔬菜汤。 一去才发现,厨房的锅里正热气腾腾煮着清汤,玉米、冬瓜、裙带菜和几只虾贝等一起用小火慢煨,清淡又鲜美,都是刮油解腻的良方。 旁边还放了一小壶粉红色的果泥,闻味道应该是苹果和山楂,酸酸甜甜的很是清爽。 郁时晴也正好进来,眼前一亮:“谁做的,给我的吗?” 这么贴心呢?知道她吃不了纯蔬菜,汤里还放了虾和贝类。 “我。” 江翡端着一杯水缓缓路过,“回来了啊,抱歉,这是我的晚饭。” “你在外面没吃吗?” 郁时晴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就是我以为……” 因为乐游刚在车上说要做来着,而这里刚好有现成的,又是这些解腻的食材,她下意识以为就是给她的。 【我赌五毛钱江翡在套路,这肯定一开始就是为她准备的!】 【你这和赌1+1=2有什么区别?】 乐游正想撸起袖子表现一下,江翡又莞尔:“没事,我也不太饿,一起喝吧。” 郁时晴也不和他客气,欢快地拿出两个小碗,看到乐游愣了愣,又看向江翡。 江翡:“小乐也一起坐下喝点吧。虽然我做的少可能会不够,但我少喝点没关系。” 【茶起来了!】 【江翡:我没关系的(大度);心里:快走吧你!】 【不行不行!我不信他是那样心机的人!他肯定是一位好心的大前辈,是真心实意邀请他的!】 【前面那个,乐游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后来他女神就和他的好前辈互选了。】 乐游肯定不好意思,红着张脸遗憾地走开了。 江翡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瞬不见憾意,帮郁时晴抽出凳子入座、盛汤。 郁时晴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暗道他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你怎么才吃饭?” 她随口问,一看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八点了,“还只喝这么一点点汤。” 江翡盛了自己的汤后也不喝,撑着脑袋直勾勾的看郁时晴:“没胃口。” 语气透着丝丝缕缕的幽怨。 郁时晴眼睛飞快眨动几下,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餐桌有桌布,观众们看不见他们在下面的动作,江翡表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就连郁时晴都怀疑刚踢到的究竟是桌脚还是他。 但他很快将腿伸出,往前挡住她想要收回的脚,将其勾过来,用另外一条腿轻轻困锁。 她脸蛋倏尔通红,捧起碗喝汤挡住。 江翡很快放过她,坐端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无辜问道:“脸怎么这么红,是因为室内暖气吗?” 郁时晴:“……” “啊对对对。”她放下碗,瞪他,“现在有胃口了?” 只吃这些肯定不行。 江翡点头。 “我想吃烤肉。” 郁时晴被刚咽下去的苹果山楂呛到,咳了好几声,嘴角抽搐:“……烤肉?你,偷偷看节目了?” “你不知道吗?”江翡目光柔和,“每次有人出去的时候,电影房里就会实时转播你们的行程。” 她还真不知道,反正其他的约会她谁也不关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把她心动对象和别人的约会播给她,她再好奇也不会看的——这不找虐吗? 她看了一眼江翡,忽然好奇道:“那你觉得我今天做的怎么样?” 她说的是和导演battle、不照“剧本”来扇渣男巴掌那件事。 “乐游在车上夸我帅气。”她说,“然后,罗闻川说我可爱。” 江翡全都看见了,此刻更是眼神一黯,带有黑云压城的逼迫感。 郁时晴没看他,边喝汤边慢悠悠问:“你觉得呢?” 江翡这才低头喝汤,他的动作很优雅,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几勺后,他抬起头。 “我觉得你傻。” 郁时晴磨了磨牙。 “你完了江翡。”她迅速喝光杯子里的苹果山楂,往桌上大力一放,“你完了。” 江翡:“我没说完呢。” 她抬起眼,等待他的下文。 “又傻又轴。” 郁时晴冷笑。 很好。 ——她现在就要去把她那张约会卡撕掉! 第193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4 ◎占有月色◎ “又傻又轴, 又帅气又可爱,又热心仗义又清醒明理……” 江翡接着一本正经的说道。 郁时晴的脸由黑转红。 ……哼。 算他还有点眼光! 江翡帮她添满了杯子:“说你傻是因为出力不讨好,说你轴是因为你明知出力不讨好还是要去做。” “如此一来, 你改烂戏、不听话、敢于和导演叫板的名号可就在圈内传开了,之前那些耍大牌自带编剧的流言也会被板上钉钉。” 郁时晴鼓了鼓嘴。 这听着是在说她傻,话里话外却都在帮她说话呢? 她转动杯子:“传开就传开,相信我的人自然会理解我这样做的理由。那些因为不听话就放弃我的业内,肯定和我理念不合。” 江翡笑容玩味:“那你可能得放弃拍某些电视剧了。” “……”内涵她? “你好像对我的职业规划耿耿于怀,江前辈。” 江翡不置可否。 “你是天才。” 郁时晴扯着嘴角说:“天才也得恰饭。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什么远大的梦想, 也并非所有梦想都能撑起人的生活。”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可惜的。如果文艺片能赚钱, 相信这世上的爆米花商业片会少很多。” 因为有市场, 所以有人前赴后继。只要是存在, 都有合理性。 影帝大人看上去就不食人间烟火, 从来不缺不愁,有的是格调, 骄傲又清高。 “你很爱钱。” “谁不爱钱?”郁时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我要是杰克马,我就说我从来不领工资不看重钱财,但这有几分可信呢?拥有钱的人最爱说自己不爱钱,那都是因为不缺。” 【说得好!】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 【可是话说回来, 明星们真的缺钱吗……】 【你会嫌钱多吗?再说小道消息啊,按郁时晴的合约其实她自己拿不到大头, 真的赚大钱的都是背后的资本, 要不就是其他和资本有关联的顶层艺人……】 江翡颔首。 他曾经以为他们是很像的人。无师自通的演技, 浑然天成地融入角色本身。他的生命就像在演戏, 每一步规划都是精心打造的完美剧本。 如果有机会,他想的是遇到一个有相当高度和深度的本子,代入那个角色,最好是……入戏太深,不可自拔地迷失其中,最终和角色一同在历史舞台上谢幕。 角色与演员相互成就,当灵魂产生共鸣,想要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生命就是最后也最好的句点。 因为现实了无生趣,所以执着地追求戏剧。他知道自己病态,明明出身优渥幸福还是内心空白,看了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 如此看来,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她比他清醒地留恋世俗,说她是个庸俗趋利的小市民,她却又不愿随波逐流活在他人的眼睛里;说她超脱豁达不通人事,她又会在路边毫无架子的因为砍价成功沾沾自喜。 她的确生机勃勃。 江翡默默收拾好碗筷,看见墙上贴着的字迹娟秀的纸,头一回不敢直视。 退缩。 又叫嚣着想要疯狂占有。 擦完手,他转过身,发现她居然还在。 看上去像在等他,又没忍住犯困,直接在沙发上瘫着睡过去。 他本来想叫她回房间睡,又停住了。忽略沙发上被张晓桐随意搭着的空调被,回到自己的房里取来上次那条毯子来披在她身上。 期间韩灵和史天姝分别路过一次,都被江翡提醒放轻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郁时晴悠悠转醒。 客厅的顶灯在其余人走后被他关了,只留了一盏橘黄色的护眼小灯,还开的是最弱的档。 “醒了。”他说,递上来她的马克杯,“喝杯水。” 因为是晚上,他只接了半杯水。郁时晴微抿水面,温温的,既不冰凉也不烫嘴。 她拿着杯子跟在他身后走向厢房的方向,他难得一言不发,也没回头看她。 “前辈。” 江翡停下脚步,语气听不出什么:“嗯。” 她很久没应答,他这才转头:“……嗯?” 背后空无一人。 他居然已经混乱到没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 江翡把目光投向她的门,发现门是虚掩的,没关紧。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前,门刚好被里面的人打开。 明晃晃的月亮下面,借着月色,他看清她递过来的卡面。 她的约会卡。 “邀请你。”郁时晴的笑容比月光还明媚,“和我约会。” “要拒绝我吗?” 江翡终于笑了。 “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 这天,江河照例追节目,啊不观测舆情。 他敢说,江翡这尊佛也有失算的时候,这回他可谓是把自己坑惨了! 无他,就是他之前争风吃醋使那些暗戳戳小伎俩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官方这边他能说得上话,给郁时晴和他的约会那天排出空来,但普拉女士那边完全是个坑。 就因为他的一手推动,现在官方和时尚圈皆大欢喜,郁时晴头戴家乡簪花走出国门成为国际顶流,而他的约会即将泡汤。 郁时晴也很无奈。 普拉女士什么都好,就是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她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在确定合作后一周就飞到国内,非要亲自和她谈,还带来了御用的顶级时尚团队。时间就定在八天约会的倒数两天。 而在此前,她刚刚接到通知,文旅局那边好巧不巧空出最后两天来。她原本和江翡说好了,这两天抽空和他去约会。 她找江翡吞吞吐吐说这些的时候,汪远青刚好在旁边假寐,幸灾乐祸地扬唇。 这下挺好,他没约会成,其他三人谁也别好过! 江翡问:“那你最后一天大概几点结束?” “我也不知道……”她弱弱道,“但肯定来不及。” “怎么会?你就算晚上结束的话,我们也可以出去的。” 他抿唇,“反正你每天晚上也不睡。” 郁时晴羞红了脸:“我怎么没睡?你别血口喷人!” “你房间灯从没在十一点前熄过,有一天亮到后半夜。” “……”夜猫子没惹。 她转移话题:“别说晚上,就算最后一天一早就出发,碰上堵车什么的也悬。” 元旦放假,外出肯定是高峰期。 江翡不解。 郁时晴看了眼导演,缓缓道:“我订的去阿联酋的票……” 张晓桐刚好喝水路过,喷了:“还是你会玩,直接出国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通勤又不算时间,完全可以出趟国啊!” 第八天还正好是跨年夜,去迪拜?她刷过视频,那不是美死了! 江翡沉吟片刻:“没事,你结束了和我联系。” * 托普拉女士做事风风火火的福,她结束的时间不晚,第二天早上吃完早点拍了个图就收工。 但也不算早。 取景的大楼内,郁时晴透过落地窗看着下面水泄不通的马路,拨通江翡在节目中的电话:“喂……” “好了?”那边秒接,但声音不甚清晰,隐约有气流声。 “嗯。”她焦躁地用手指轻叩玻璃窗,“你已经在机场了吗?我现在让王哥送我过去,希望还来得及。” ……虽然看上去不太可能。这栋大楼还在三环开外,也不靠近交通枢纽都堵成这样。 那边迟迟不说话,和掉线了一样,她的指甲越来越急切,在玻璃窗上敲着,发出叮叮的声音。 “喂?” “江翡,你还在吗?” “……” “在。”又隔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带着滋滋的电流声传来,“我这里信号不太好。” “你到机场了吗?” “没有。” 还不等郁时晴焦灼地再次说话,江翡就扫了一眼她提前发来的定位导航,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上顶楼天台。” “啊?” 郁时晴皱起眉,不明所以,但还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转身离开。 突然,她回过头,看见刚才在视野里一闪而过的不明物体。 眯起眼,她看见一架……直升机??! * 顶楼天台很大,江翡让飞行员把直升机停靠在上面,接目瞪口呆的郁时晴上去。 弹幕直呼好家伙! 【妈妈,我也想在堵车的时候坐直升机……】 【前有某老总直升机上下班,后有前辈哥直升机接小时,我说你们有钱人花样真多!】 【爸爸妈妈,你们还缺小棉袄吗?我想加入这个家!】 郁时晴刚在下面弄好的头发被天台的风吹得很凌乱,一坐上去,她就用手机屏幕对着重新整理。 江翡帮她系上安全带,披好毛毯后又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暖宝宝贴,撕好了给她。 他记得她怕冷。 再递给她第三个的时候,她反手贴在他身上。 江翡笑了:“我这里还有。” 郁时晴没答话,双手贴在她的暖宝宝上,终于不那么冷了。 三环内和部分禁飞区得绕道,还好机场本身就在郊区,他们很快抵达,比开车节约了好多时间。 坐上郁时晴订的航班,又是九个小时的飞行,落地是当地时间16时整。 郁时晴一路看攻略贴,找到了当地有名的餐厅打卡。烤大虾和培根奶酪披萨配上一些甜点,她以为会吃不惯,但味道很不错。 她来之前做的准备还挺足,连酒店都订了两间,以防晚上有突发情况,赶不上深夜回国的航班。 放完行李后,江翡问她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她立马拿着某红薯上的攻略贴征询他的意见。 “我邀请你出来约会,得听你的。”她客气道,心里暗戳戳地希望他选她想去的那个地方。 江翡仔细一看,指着第三个地点笑了:“那我想去这儿。” 第三个地点,世界最大的购物中心。 他想起她在第一次约会时看到黑色卡片揭晓后有些黯然的眼神。 果然,郁时晴一下子眉飞色舞:“好~” 第194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5 ◎独属二人的泳池时光◎ 酒店旁边就是购物中心, 郁时晴真的很久没逛过商场了,兴奋的好像傻狍子回到了雪岭老家,一路蹦蹦跳跳。 购物中心很大, 有好多层楼,她一层一层展开扫荡。她不挑,贵的鳄鱼皮手袋也买,很便宜的那种散装巧克力也买,衣服鞋子首饰包包,颇有把卡里的钱全挥霍完的架势。 【我知道为啥她之前说缺钱了, 这是真的能花……】 【溢价菠萝蜜你是抠搜讲价, 天价大钻戒你是眼都不眨!】 【这叫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咱们小时不吃一点亏!】 江翡没什么想逛的, 乖乖跟在后面给她拎包。 看上一只很贵的Kelly时, 她有些犹豫,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打算付款。 想好的措辞还没说, 她一掌把他推开,让他自己去逛。 江翡:“……”他就知道。 直到夜色渐浓,郁时晴把买下的所有东西填好地址寄回国,才和江翡会合,一起回订好的酒店。 节目组说给半天约会时间,现在才过去了快一半,回程的机票却只有第二天清晨的。 郁时晴和观众再三表示今天一定不熬夜, 早睡才能早起,一进房间就关掉了直播扎进浴室。 洗完澡, 她敷了个面膜, 深呼吸几下, 裹着浴袍往阳台走。 这两间房虽然隔开, 但外阳台相连,往外走直达一个无边空中泳池。夜晚,点点若繁星的城市灯光交相辉映,落在泳池碧蓝澄澈的水面上。 她叩响他的落地窗,只有一下,又把手缩回去。 窗帘很快被拉开,随之出现的是江翡俊美又气定神闲的脸。 “出来。”她指了指泳池,做口型。 他难得怔神,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有些侵略感的微笑,眼神深沉。 窗帘又一次紧闭。门开了,温暖的空气和男人低哑的声音一起传来:“稍等,先进来。” “你直播关了?” 郁时晴走进去,下意识打量着他的房间。 唔,好整齐,是江翡的风格。 不像她,即使只住一个晚上也带了很多瓶罐衣服,还随心所欲地摆放。 江翡:“不关的话,对不起你的刻意强调和挤眉弄眼。” 郁时晴:“……” 也没有很刻意吧?她就是想有点镜头外的空间,说早睡早关直播时,多对他悄悄眨了几下眼…… 她刚想辩白,就看见他用手将额前的黑发拨上去,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没吹全干。但就是这样潮湿的贴头皮发型,也只会放大他完美的脸庞。 紧接着,他解开浴袍的带…… “咳!” 郁时晴立刻马上用双手捂住眼睛,“要换泳裤就去浴室,我还在呢!” “你在想什么?” 江翡轻飘飘道,“另外,这位后辈小姐,你这也叫捂眼吗?” 被戳破的后辈本人缓缓放下分成两个“V”字的十指,震惊地发现他的浴袍下面本身就有黑色的泳裤! 又叫他猜到啦?! 话说回来,又是阳台相连泳池,又是提前关直播,好像是有点明显哈…… 郁时晴的视线不好在人家泳裤区多停留,她往下,男人白皙修长的双腿骨骼分明,细削而透着力量感,以及漂亮的肌肉线条。 她也不敢多看这个,怕下一秒鼻血就喷出来,于是视线又迅速上移。便看见完美的倒三角身材,锁骨延伸出宽肩,下面是块状的胸肌和八块腹肌。漫画腰上挂着半湿发滴落的水珠,一直往下流淌…… 江翡勾唇:“还走不走?” “不……” 郁时晴鼻头充血,下意识喃喃,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往门外冲。 “走走走,一会儿跨年烟花秀就开始了!” 她赶紧脱浴袍下水,泳衣是酒店提前提供好的,相对保守,但她玲珑窈窕,在水中依然紧身曼妙。 曼妙而不自知。 江翡的目光染上暗色,很快克制抽离。 他们在泳池的边缘并肩站立,手搭在台上,再伸出一寸就是城市夜晚的高空。 前方是地标建筑的现代化高塔,此刻正点亮明辉,为即将迎来的新年蓄势以待。 离得很近,郁时晴都能感受到江翡身上属于男子的炽热体温。 在他身边,她好像都不是那么怕冷了。 她莫名嘴角上扬,又不愿意暴露在笑的事实,左手撑脸往右侧过头,避免被他发现。但她可能忘记,即使是半侧过头,也能通过脸部的弧度判断一个人是否扬唇。 一安静下来,人就容易被某些细微的东西吸引。比方说,郁时晴此刻无声嗅了嗅。 他好香啊…… 她下意识问:“你用的什么沐浴乳?” “怎么了?” “没什么。”撑着脸的手燥热起来,她刚放下手拨动水花,高塔的彩灯就开始不断变换,从高到低数十道银蓝色光线射出,塔身的数字进入倒计时。 3,2,1。最后一秒,巨大的“2024”弹出,所有灯光缤纷乱舞,放射线光芒四射,金色的喷泉此起彼伏,无数五彩的烟花一起从高塔周身往外射出,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交织,不断重叠往复上演。 光线变换,照在二人的脸上,也映入郁时晴的眼睛。 最初绚烂夺目的那一刻过去,她的注意力却无法集中在梦幻的烟花上。 “江翡。” “嗯?” “……你能不能专心点。” 这么璀璨的烟花,她却不用转头就能感知到他逼人的视线,那是在看她。 “我很专心。”他这样说。 “郁时晴。” “新年快乐。” 她没敢把眼从烟花秀上移开一瞬,生怕慌了神,却更加心跳如鼓地听见水纹波动的声音,哗啦哗啦,是他在向她的背后靠近。 温热的气体在她光滑洁白的天鹅颈后部游移,江翡温温柔柔的声音带着难以忽视的迫意传入她耳畔。 “你闭眼。” “干嘛?”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但还是乖乖闭上眼。 冰凉的触感落在她敏感的后颈软肉上,郁时晴身体一僵。 与冷冰冰的硬质链条一起袭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滚烫指尖,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柔和,却裹着令她心惊的欲色。 她睁开眼,低头借着烟花与灯光看见被他戴上的项链。 数小颗宝石和纯白钻石相互映射出耀光,中心有一块硕大的苹果形状的鸽血红宝石,晶莹复古,蕴藏着深沉的热烈。 “礼物。” 他重新靠回她身边,背对烟花,言简意赅道。 郁时晴想到她逛街时把他赶跑的那个时段,讷讷:“你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江翡撇了撇嘴,“别人都有的,我不会没有。” 她眨眨眼,这才想起节目里其他人也给她送了礼物。 ……但她没收好吗? 小气死了,江翡。 * 回程的飞机上,郁时晴没有倒头就睡,江翡还很吃惊。 她瞪了他一眼,从包里取出一沓红包,挑挑拣拣后给了他其中一个。 江翡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黄金纸钞,钞面上有不认识的异国语言。再看红包封面,写着“心想事成”四个大字,是她的笔迹。 他还趁她把其余红包放进包里时,敏锐地发现上面的字两两成对,唯独他这份不一样。 郁时晴整理好包,抬眼就注意到他别有深意的视线,长睫不自然闪动:“他这个金钞是成对卖的,我买了4对,自己先挑了一个,剩下一个顺手给了你,不然回去后单出来两份不好分。” “嗯。”江翡郑重点头,“我知道。” 郁时晴咬唇。 你那怪眼神可不像是知道! 江翡语气遗憾:“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郁时晴红着耳朵把头偏向另一侧,又拨弄秀发,把耳朵也遮住。 头发盖住耳朵,也没能阻挡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 回到四合院是在下午,路上江翡说饿,一定要先吃饭再回去。 郁时晴毫无所觉,高高兴兴跟着他去吃了顿一日不见的中餐,只是气坏了当时正守在电影房里看他们直播的几个男人。 【乐游一早就去买了好多菜……心疼厨子哥一秒!】 【咋不说过世哥还在群里@小时姐发了好多条嘘寒问暖的消息呢?结果她沉迷购物,回房了就睡觉,根本没看过手机。】 【别说了,你们看小学哥,那张脸简直黢黑黢黑,我都怕他下一秒骑着摩托去把她抓回来……】 回来以后,郁时晴却根本没感觉到弹幕说的风起云涌,因为乐游和罗闻川立马凑到她面前问这问那,准备帮忙提大包小包,却才听说她买的东西都邮寄回家,只有一个行李箱一个包,还是江翡提着的。 远方忽然传来优美的钢琴声,众人看过去,发现汪远青在客厅旁的音乐角闭目演奏。 【妈呀,小时一回来,这仨立马成孔雀了。】 郁时晴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江翡就说:“包。” 她立马想起来礼物的事,回头让他拿着包,在里面翻找后取出6个红包和数个小一点的红包。 前者分给嘉宾,后者则是给节目组的人,还给王哥一家留了三个。 乐游和罗闻川收到她的礼物,原本有些郁闷的神色荡然无存,前者怦然心动,后者自信百倍。 汪远青见没人理他,弹了一会儿怒而砸琴,正要黑着脸离去,刚给张晓桐他们发完红包的郁时晴路过他,也递出一个。 “这是什么?”他绷着脸问。 “伴手礼,里面是金钞。” “是所有人都有,还是……”汪远青的眼神不断涌动。 “?大家都有啊。”郁时晴莫名其妙。 汪远青脸又黑了,不远处,他的PD冲他眨眨眼,亮出兜里的红包。 他脸黑到无以复加。 “怎么,你不要?”郁时晴乐了,不要她自己留着,这可都是钱呢! “谁说我不要?!” 他立马把红包塞进上衣兜里,想了想,又拉开拉链塞入里面的胸兜,“你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的说法?” 说完就偷笑着走了,脚步是十多天来最轻快的一次。 【谁来治治这个幼稚的家伙,我看不下去了!】 【我当小学老师的姐姐说他朽木不可雕。】 郁时晴看着他的背影,对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很有印象。 她好像才有点明白江翡为什么不要那条腰带了。话说,那条金属腰带现在还放在她行李箱里呢。 * 当晚,众人围坐在四合院露天的火炉旁,导演又开始发布新一轮的任务。 这次是集体外出,八人分两组。 地点同样被定好:一个猫咖,一个密室。 导演把男女生分别喊到不同的房间里进行讨论和选择,至于怎么选,还没说。 临分别,江翡看了一眼郁时晴,想用和在阿联酋酒店那里同样的默契暗示她选猫咖,但她一个侧目都没给他。 进了房间,韩灵先说话:“我之前被猫抓了,好怕好怕……能让我选密室嘛?” 被猫抓是装的。 她之前因为化浓妆和猫拍营业照被网友围攻过,虽然事后公司很快压下去,但她恨猫还来不及。 这点罗闻川也知道,就是不知道以他现在对她的态度,还会不会这么选? 【呕,我现在听她的夹子音就恶心。】 【真的是被猫抓了吗?呵呵,确定不是上次被骂后心里有根刺么?】 【虽然这么揣测谁不太好,但我真的觉得她好假……哎,明明节目前喜欢她讨厌郁时晴的,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史天姝咳了两声:“还得看一会儿导演公布什么规则,说不定你先选呢。” 张晓桐:“反正郁时晴肯定选猫咖。” 突然被cue到的郁时晴:? 张晓桐嘿嘿一笑:“你胆子那么小,去密室不得吓成表情包吗?” 郁时晴挺胸抬头,不服气地用气势压倒她:“谁说我胆子小?!” 正好导演过来公布规则:选择的顺序按积分排,从高到低。最高的就是郁时晴。 她跟着导演前往选地点的房间,忽然皱眉:“不对啊,我第一个选,第二个不就能知道我选的是哪个了?” 要是第二个和她选一样的,第三个人不也能知道了?以此类推,就属她最吃亏,盲选啊! “您之前不是还说积分在以后的活动中很重要么?” “是很重要。”导演咧嘴,“但我也没说过越多越好啊!” 郁时晴:“6。” 【哈哈哈还是导演组会玩!】 【第一是小时,第二不就是江翡咯~我cp又美美锁了!】 【那可不一定,郁时晴刚被张晓桐激过,没准选密室。但江翡之前不是说以前想养猫没养成吗?万一他选猫咖呢?】 【对哦!小时也知道这事,那你们说她会不会考虑江翡?】 他们不知道江翡过敏的事,在场众人,也只有两个人心知肚明。 郁时晴跟着导演离开的时候,路过男生在的房间。几人都看见了,谁也没主动说话。 【这边气氛好古怪,搞得我还以为我手机卡了是静止画面呢!】 【xs,谁都想和小时选一样的,都盘算着呢!】 导演很快来叫江翡。 剩下三人一听规则,都变身为大苦瓜。 ——早知道不论怎样也要多攒攒积分了,要是排在前面,直接就能知道她的选择,跟着选就行! 导演推开门,江翡进去,室内空无一人,旁边有一道门,她应该就在里面,他选完才能进入。 他看向中心的选择板,左边是猫咖,下面的白板上空空如也; 右边是密室,白板上贴着一块磁铁。 江翡愣神很久。 就在观众都怕他去选猫咖的时候,他拿起一块磁铁,迅速贴在她的那块下面,然后大步走向那道门,猛地打开。 房里,郁时晴坐在小沙发上,朝他招手:“怎么这么久?” 江翡走到她身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郁时晴坐直,皱眉不满:“这难道是什么需要考虑很久的答案吗?” 他摇了摇头。 “……不是。” 犹豫了一下,想到之后还要来人,他还是在她身边坐下,神色却恍惚。 弹幕不乏有细致观察的人,都害怕他是因为放弃猫咖的机会不开心,绝大多数人都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但也明显发现他的出神。 第三个人选的就很快了。 张晓桐进来,大惊小怪:“郁时晴,你居然选密室!你晚上可不许怕得来找我睡觉!” 郁时晴咬牙切齿,丢给她一个抱枕:“谁要找你睡觉?我说过了,我根本不可能怕!” 江翡看向她们,张晓桐就把刚才她们讨论时的嘴炮和他复述一遍,临了还说:“江翡哥,你明天可得看好她。上次我和她在电影房里看不带惊悚元素的悬疑片,她都能被凶手吓到!” 她就纳闷:“也不知道你之前那部悬疑题材怎么拍的?” 郁时晴很得意:“那不是说明我艺高人胆大么?” 【臭屁小时.jpg】 【演艺技术高,正确的;人胆大,错误的。】 【说到这部剧我就不困了!国产悬疑大女主之光,没看过的来找我,借你一年会员,快看啊!!】 门又开了,这次是罗闻川,接下来是韩灵,他们进来后导演通知所有人,剩下的人不用选了。 张晓桐出门一看:“合着就我选猫咖啊??” 这几个没福气的家伙!猫猫多可爱啊,怎么都不选猫猫呢!?! 罗闻川也很惊讶。 他知道郁时晴胆小怕鬼,之前在片场,他还故意找人装神弄鬼吓她,看她无助哭泣时挺身而出,博得了不少信赖。 怎么突然转性去选密室了?直到听见她再度和张晓桐斗嘴,他才想起她嘴硬又逞强的性子,唇角勾起。 明天,他一定要再次利用这个机会,重新赢得她的依恋。 * 第二天出发时,江翡居然是出门最晚的一个。 郁时晴疑惑地看过去,在他眼下白皙的皮肤上看见了淡淡的黑眼圈。 可她昨晚去检查窗子关好没有的时候,他房间的灯就已经熄了呀? 她很快没心思去琢磨这些。 密室到了。“人胆大”的郁时晴咬着唇,在“微恐”“中恐”“超恐”三张单子前汗流浃背。 不是。 这个微恐,咱就是说,微微恐怖哈。 ——那怎么连微恐的宣传单上都画着这么大一张鬼脸还标明有真人npc呀?!!! 郁时晴倒吸一口凉气,对店员笑得勉强:“只有这三个可选吗?” 店员甜甜一笑:“不是哦,还有一种哦~” 郁时晴眼睛一亮:“嗯呐,那个也——” 店员:“还有本店隐藏款,超级无敌巨无霸恐哦~” “……”饶了我吧! 江翡咳了一声:“选微恐吧。” 郁时晴疯狂点头。 她还说:“我其实也不是怕,主要是为了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着想,万一把节目前的小朋友们吓哭怎么办?” 小春对她转达弹幕。 【小时啊,你自己别哭就好。】 【嘴比我的命还硬。】 【没事我也不怕,你选最恐怖那个吧!】 郁时晴装聋作哑。 韩灵有些不满意,她想选更恐怖的,这样一会儿就可以顺理成章扑到闻川哥哥身上。 但微恐好像已经很恐怖了。三分恐她能演到哥哥心疼心碎,十分恐妆都吓掉了怎么办? 四人于是走入密室。刚进去,大门就被店员用力关上,还落了锁。 郁时晴流下冷汗。 紧接着,狭小房间里的灯泡发出滋滋的诡异声音,又啪地一声迅速熄灭。 “啊!!” 尖叫声响起,四周一片黑暗,弹幕切换至密室里提前安装的夜间摄像头,观众们已经听出尖叫是女声,却不是来自郁时晴,而是韩灵。 然后他们通过夜视摄像看见,韩灵已经边哭喊着边扑入罗闻川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男帅女美,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凭心而论,要是没有之前那些事,他们或许真的会嗑一口。 罗闻川的表情就更令人玩味。 一开始他以为是郁时晴扑向他,心猿意马好一会儿,还安抚性摸摸她的背,直到听清楚声音才陡然发现那是韩灵,地方小,推也不好推,满脸尴尬和羞恼。 但众人的视线很快锁定在另外二人身上。 不必多看,江翡自然是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站的离郁时晴更近了些。 而郁时晴出乎大家的意料。 她没有叫,瞳孔是放大而慌乱颤动的,能感受到她强装镇定下的恐惧,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双手紧紧抱胸不安站着。 看的弹幕母爱心泛滥。比起不知真假的立马扑入男人怀中,这样安静倔强、自我展开防备的害怕,让人更加怜爱与心疼。 江翡最先在四壁空荡的房间里发现端倪。他伸出手触碰墙壁,在某处摸到一块些微的凸起,然后按下,一道暗格开启,里面是四盏冒着绿光的灯。 郁时晴皱着脸接过一盏。 给灯就给灯,还给个绿的,这比没灯还吓人吧?! 幸好灯不算暗。借着诡异的灯光,她看清楚江翡的脸,他正在看她。 “看我干嘛?”她吞咽一下,“放心,我可不害怕。” “真不怕,你别听张晓桐瞎说,她那是污蔑。” 身后突然被人戳了戳,她以为是罗闻川那个晦气鬼,不耐回头,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啊!!!!!!!” 【笑死了,“真不怕。”】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尖叫了啊啊啊,一个人在家摸黑看谁懂啊!!吓得赶紧去开灯!!】 江翡很快把她拉到身后,一手挡她的眼,一手提灯照向那张脸。 假的。 脸上有几道疤痕,他仔细看了看,拉着她走向被锁住的通往里面密室的门,低头用疤的图案飞快解锁。 门开了,这下罗闻川才反应过来,推开韩灵就上前准备和郁时晴搭话。 江翡忽然说:“前面看上去要分成两路,你和韩灵一起吧。” 罗闻川不满,他想和小时一起! 但对象是江翡,是“那位”,他做了决定,罗闻川不敢反驳。就和在片场里乐游不会驳斥他的安排那样。 他带着韩灵,选择上楼。 江翡看向一直沉默的郁时晴,伸出他的手心。 “牵着走吧。” 郁时晴看了一眼前面昏暗狭窄的小道,紧张不已,立马握住他,仍记得嘴硬:“我不怕。” 听上去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对,我知道你不怕。” 江翡回握她,牵得很紧。 “是我怕,得让你牵着才行。”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郁时晴开始庆幸灯是绿色了,因为不会照见她双颊的粉红。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她很罕见地从他人身上获取安全感。 手心温暖干燥,暖意和燥意都从肌肤相贴处蔓延至心间,压过了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第195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6 ◎还冷吗◎ 终于穿越狭窄的暗道来到一间门前, 门上挂着密码锁,两边的墙壁上喷绘着图案和数字,应该是密码。 江翡提起灯, 照亮墙上的鬼脸,另一只手被牵得紧了些。 密道很窄,窄到他们没法并排走,狭小的空间和昏暗幽深的灯光放大人的感官,他的温热气息落在她耳边:“怕就闭眼。” “我来解密就好。” 郁时晴本能想到泳池里,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闭眼”, 恐怕还要更缱绻些。 明明是怕的, 心里却又生出恐惧之外的别的紧张感情。 她这回没再嘴硬, 乖乖闭上眼, 江翡盯了她一会儿, 看回墙壁,却并不专心。 很快, 他转向门锁输下数字。郁时晴松了口气,听见他突兀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为什么选密室?” 剩下一句话很轻很轻,但又沉重,“胆子这么小。” 她没说话,他又很快道:“我应该高兴。” 高兴她心里有他,因为他不方便去猫咖就要来这里忍受恐怖——他不觉得她来这里只是因为在张晓桐面前逞强。 说来好笑,他最初来这个节目, 包括投资节目组获取信息、在背后暗查与操控,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她依恋他, 现在看似初见成效, 他却难以接受。 他想, 他不需要她为他付出什么。 他还在昨夜震惊地发现, 他对父亲说的“还需了解”,不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对她有情; 而是因为已经认定。 执棋者步步为营操纵全盘,最先入局。 江翡背对着她,在昏暗中,他的混乱没能传达。 郁时晴没否认他的暗示,只是羞赧地掐了他一下:“……解你的锁!” 他于是按下最后一个数。 “好。” 锁开了。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欧式古典房间。 郁时晴被他牵进去,眼睛亮亮的:“真这么快就解开啦!江翡,你太棒了!” 她终于可以放下那诡异的绿灯了,呜呜! 江翡眉眼舒展地笑,如冰雪消融,那笑容让她觉得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她说不上来。 * 因为有江翡在,解密的过程很顺利,让郁时晴都觉得密室逃脱是很小儿科的东西。 然后她凑上去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题目。 嗯……好吧,只是对他这种大神小儿科。 【这密室我去过,他们走的这些关算下来均时在2h左右,现在居然1h都没用到,牛啊!】 【我不行了怎么会有江翡这样的人存在啊!长得帅演技好大满贯,智商也这么高,这不比整天营销学霸人设的那些人有说服力多了?!】 【辱江翡了,人家可是世界顶级名校正经毕业的啊!】 【小时,大腿好抱吗?】 她帮不上忙,开始心安理得地划水,时不时帮他举个灯记个数字什么的。结果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在末尾的房间里获得新的信息,应该要回到某处和另外两人会合才能抵达终点。 二人原路返回,却迟迟等不回另外两人。小春告诉郁时晴,他们那边可堪精彩:某个黑灯瞎火的地方,确认过此处的摄像头拍不清晰全貌后,韩灵紧紧搂住罗闻川,手不小心搭在…… “停。”郁时晴皱眉,“别说了,一会儿吐了。” 小春只好正经道:【反正咳咳咳,罗闻川现在也被她弄得有些暧昧,两个人正调情呢,走走停停,进度很慢。】 郁时晴就和江翡动身去找他们,见面后2分钟就找到了他们磨磨蹭蹭20分钟都没翻出来的房门钥匙,又迅速解决了其余房间。 途中还遇到了那个真人npc,他扮成丧尸的模样,嘴边流淌着鲜红混着绿色的血浆。 韩灵又一次挂到罗闻川身上,这次有郁时晴在场,他满脸僵硬,和根木头一样。 刚回温的韩罗cp粉又一次被正主直接甩了一巴掌,骂骂咧咧退出直播间。 郁时晴没给他俩一个眼神,准确来说,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江翡自从真人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挡在她身前,她自己更是眼疾手快,把眼睛紧紧遮住。 这次没比V,一丝缝隙都没有。 丧尸被江翡一脸冷静地薅走讯息后放跑了,郁时晴甚至有点失望。 ——江翡,也太淡定了! 那丧尸大白脸上的血浆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他还能冷静地和对方对话! ……好像就没什么东西,能让他一改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胡思乱想中,她和其余二人在江翡的带领下没花多少时间就打开最后一道大铁门,成功走出密室。 郁时晴下意识叹气:“终于出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玩密室了!” 说完又觉得没面子,对着守在门口的摄像大哥镜头说:“不是害怕啊,密室做的也很好,主要是因为我不够投入,体验感没别人强。” 【你这不是废话么,一直蒙着眼能有什么体验感?】 【哈哈哈哈前面的你真相了!】 江翡很丝滑的接过话头:“好,以后我们去别的。” 郁时晴点头,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 罗闻川握紧拳头。 几个意思?谁说小时要和他有什么“以后”?! 一转头发现手还被韩灵牵着,他立马想起“新经纪人”那通电话,拔腿追上已经走远的二人,顺便将她甩开。 韩灵不可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眶染上红色。 她再也忍不了了,借口要去上个厕所,走进卫生间关掉麦,悄悄拿出藏在包包夹层里的智能手表,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阿宴哥哥。” “我,呜呜,我被欺负了……” * 夜晚。 新一轮短信发送时,导演把每个人发出的短信收集好匿名陈列在公开区域,召集众人来看。 令很多人意外的是,韩灵居然没坐在罗闻川身边,让他松了口气。大家都猜测着是不是罗闻川近来的举动令她寒了心,总之他们看起来真是be到不能更be了。 【恭喜韩灵逃离苦海!罗闻川和那么多人有桃色绯闻,还老装深情,脏死了!】 【不许你这么说闻川哥哥,从一开始就是韩灵主动贴上去的,我们哥哥有什么错!】 【啊对对对,你哥哥可真是冰清玉洁莲花一朵,是唐僧入了女儿国。】 【话说,男生这边的短信,真是……】 【太好认了。】 而且还都指向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投向郁时晴,她躺在太阳椅上,打哈欠。 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后,她有点尴尬,后知后觉举起手,掩住已经快合上的嘴。 正在用手机看直播的王群:“……&(&**%!” 说了多少次女明星要注意形象,打哈欠用手遮好,这小祖宗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吓得他赶紧关注弹幕。 【哇,怎么会有人打哈欠都这么好看,脸完全不会崩的!】 【之前谁说郁时晴整容,粗来看!整容能这么自然??】 【女娲娘娘,我破防了,你记好下辈子我也要长这样!】 王群:好吧。祖宗不愧是祖宗。 天塌下来,祖宗的脸顶着。 郁时晴这才看向那块展示短信的板子,她也觉得男生写的很好认,都不用小春提醒。 「姐姐,明早想吃什么?我买了好多食材,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qwq」 ——这是乐游。 「喂,我写了首歌,你听不听?」 ——这是汪远青吧,说话还是那么欠。 「昨晚梦见第一次见你那天,我们坐在一起围读剧本,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这是试图打感情牌的罗闻川。 巧了么不是?她也想回到那个时候。 直接给他一拳,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他踢出剧组! 就算用排除法也可知,最后一条短信来自江翡。只有三个字。 「还冷吗?」 导演说,这次没有额外的规则,只是想让嘉宾们看看彼此都发了什么。发信人与收信人不会公布,大家也不会知道自己有没有收到、收到哪条。 郁时晴于是看向江翡。 她的短信内容是:「谁要再和你出去?」 他笑着回望过来,用口型说:嫌弃我? 她就知道他猜到了她的短信,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在大庭广众下说悄悄话。 更远处的其他几个男生苦苦思索后,只有罗闻川灵光闪过,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在回绝江翡那句“以后出去玩别的”吗?!! * 人散后各自回房,汪远青犹豫着要不要找郁时晴去听刚才说的音乐,就看见导演组找她,说有个紧急来电。 江翡也看见了,他沉思片刻,还是回到房中,坐在窗前。 他想,这个点,“紧急来电”,应该不会是工作上的事。 联想到之前查到的某些消息,他的眉眼冷下来。 和之前那回一样,郁时晴走到红梅下的空地。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关麦嗤笑。 上次都让王哥转达了,没想到这些蛀虫还是这么不死心。 以前她太在乎别人的说法,在乎“和和气气”与家庭和睦,赚的不少钱都被这些恶心的家伙“借”走。 重来一次,她可憋了不少话想说呢! “大伯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瞧你说的,这话多生分! 小时你爸妈走的早,还不都是大伯一家照顾才长这么大?都是当自家亲孩子疼的,再没空也要抽出空来问问你的现况呀!” 手机那头的沙哑男声如连珠炮般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奸佞和贪婪。 “拉倒吧。”郁时晴可不想再给他好脸,“这么多年都是我奶奶一手把我拉扯大,还有我姑姑经常来帮忙,你呢?” “我爸妈车祸走的时候你馋那点赔偿款,奶奶拼死护着,你拿不到,索性连家门也不进,住着奶奶给的房子连赡养费都没给过。 过年打电话喊你回来吃饺子你说工作忙,现在有空了?怕别是我那不成器的堂哥在外面闯了祸,你又要来吸我的血了吧?” “郁时晴!!” 男人被戳了肺管子,显然气炸了,怒吼一声后想到前几天在直播里看见的她旅游狂买的豪气模样,忍住威严被冒犯的盛怒道,“你怎么这么不尊重长辈!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现在好了,不能不管你哥哥!” “你记住,你姓郁,你哥哥是我们郁家这一代的唯一嫡长孙!你为他付出一点……” “呕!” 郁时晴干呕一声,阴阳怪气,“您不会是昨儿个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吧?难不成那些旧时代的遗物说的就是您老人家?” “还嫡长孙,哎哟,不知道的当郁家是什么土皇帝窝呢!” “我告诉你,从你对奶奶不闻不问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做我们亲人的资格! 如果你还要点脸,就别再来找我!蚊子都没你吸血这么勤快!听!到!没!有!!!”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TT,刚理顺大纲,剩下的明天补上 第196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7 ◎断(三合一)◎ 一气呵成地输出完, 她挂断电话,神清气爽。 ——早该这样了!! 与其唯唯诺诺,不如重拳出击。要是给他三分颜面, 他还真把自己当个长辈了! 她脚步轻盈,笑脸盈盈的把手机上交,往房门口走去。 一路走过,其余几人的房门都紧闭,灯也熄了。听张晓桐说她们今天在猫咖撸猫撸美了,被营业的猫猫们吸走所有精力, 现在倒头就睡也不意外。 走到自己的房门前, 她下意识往对面一瞥, 门刚好开了。 江翡走出来, 遥遥对着她问:“吃夜宵吗?” 下午饭是四个人一起在外面吃的, 因为那俩在,她没吃多少。他这么一说, 她就有些意动,但…… “你做啊。”她可懒得动。 江翡微笑:“我做。” 郁时晴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边:“那我要吃沙茶面!” “还要加溏心蛋!” “几个?” “一个就够了~” 观众本来以为他们都要睡了,正要关掉直播,忽然发现他们同行的身影,啊啊啊啊地叫着重打精神姨母笑起来。 【你还挺好满足的嘞。】 【谁懂啊,这种已婚多年的氛围感!】 【诶?你们有人注意到小时那款项链么?以前没见她戴首饰,在阿联酋新买的?】 【哇真的耶, 好漂亮的红宝石小苹果,钻石配美人呜呜呜, 爱了爱了!】 江翡很快把面做好, 根据她上次吃的情况调整了调料和配菜的比例。郁时晴这回再吃的时候, 便觉得更合口味了一点。 她感慨:“我的口味真的要被你养刁了, 下了节目可怎么办?” 说完就是一愣。 下了节目。她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想到节目之后的事。 明星恋爱综艺,在她根据上一世经验的认知里,先是明星,再是综艺,然后才是恋爱。所有人都在做戏,就好比张晓桐坦坦荡荡直言上节目是为了曝光,大家看的开心随口一嗑,也不管究竟是真是假。 她于是心慌地补充:“还有乐游他们,你们做饭都太好吃了,下节目也偶尔聚聚吧。” 捏着筷子的手心开始冒汗,江翡不感兴趣的声音淡淡传来:“有空的话。” 也是,大家都很忙,尤其是他们。 啧。 早知道当初的第一条短信就该发给乐游,她该和他多接触的。 这想法对他很不公平,但对她来说再安全不过。她承认自己在恋爱中很被动,需要安全感,能把对方的情绪牢牢把握在手心。 而不是像对面这个男人一样,遥远,难以捉摸,看不见他任何的失态。 他太淡定,太游刃有余了。就算她打直球,她想他也只会云淡风轻地反问:你觉得呢? “笑什么?” 江翡问她,她才发现自己在苦笑。 郁时晴:“你觉得呢?” “……”江翡以为她在烦恼家里长短,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快过年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郁时晴想了想:“回老家。” 既然决定清理蛀虫,就得快刀斩乱麻连根拔起。即将到来的下一年前,她想和他们永远说拜拜。 若非如此,她可能很难面对他,以那样琐碎又糟糕的家事。 江翡:“我听说春晚今年邀请了你,不去吗?” 郁时晴摇头:“我得回去一趟……怎么了?” 江翡也摇头:“没什么。” * 第二天一早,昨晚提前下线了的那些cp粉恨不得穿越回去摇醒自己。 这么温馨的一幕,他们居然没实时观看! 悔不当初的cp粉们宛如打了鸡血,刚好最新一届的某大平台年度盛典即将开始,平台在网络上设立了投票环节,其中有女艺人榜、男艺人榜和cp榜,粉丝们当机立断:投!然后把郁时晴、江翡和“时翡不分”投上了各自榜的断层第一,几乎都是第二名的双倍有余。 与此同时,郁时晴之前拍摄的开年刊杂志开卖,并官宣为某超一线大牌全球全线代言人,与某省文化宣传大使。 杂志限时2小时,天时地利人和,居然卖出了100w本!要知道,销量普遍都是男艺人高于女艺人,而郁时晴的销售额两千多万,一下超越以往所有人成为娱乐圈实体刊第一!! 主编高兴疯了,逢人就呲着大牙夸郁时晴美神降临,以后有什么好资源全部双手给她奉上! 他的微博下面按惯例有粉丝晒单,但这次除了郁时晴的粉丝,还有其他几家男艺人的粉丝。 一开始是只有看节目的cp粉的,后来cp粉互相攀比,“时翡不分”人最多故一马当先,其他家的粉丝就不服气了:怎么上节目哥哥争不过江翡,下节目买个杂志还要被吊打? 于是众粉丝咬牙开始为自家哥哥赢面子买单,就连张晓桐的粉丝也来凑热闹,只不过最后还是被某个id名叫“小时是我家阿翡的!”的富婆力压,一个人就晒出1314本的购买量,据说还是时翡不分cp民间粉丝群的小群主。 此时,江家。 江翡照例在周末回家吃饭,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佣人马不停蹄地往里面搬运杂志。 富婆本尊江母从门里走出来,穿着一身温婉的旗袍,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看见没?1314本!” 她又叹气:“要不是为了图个寓意,我还觉得买少了呢!你瞧瞧这杂志拍的多好看?你小子眼光还真是可以……” 江翡看了一眼封面上身穿纯白礼服、戴满奢华珠宝的郁时晴,无奈道:“您买这么多要往哪放?” 江父恰好也走过来,赞同道:“就是,阿翡你看看你妈!我都说了这买杂志的钱最后都会进人家杂志公司腰包,还不如过年把她喊到家里来包个大红包……” “我乐意宠小时你管得着吗?老迂腐你根本不懂,我们买的越多,儿媳的地位就越稳,总不会再被时尚圈那惯会捧高踩低的人给眼色看!” 江母恨铁不成钢,“阿翡,你可不能学你爸那样,咱又不缺钱,都给她花!” 江翡淡淡道:“您觉得我没买?” 江父:? 江母眼前一亮。 “实体杂志可以选择只付款不运回,您要是提前和我说,就可以不用占用空间了。” 江母点头,表示学到了。 “那你买了多少本?” 江翡:“和您差不多。”后面再加个零。 但他本来就没打算买多少,父亲说的对,钱最终流不到她手上。 他又说:“还不是儿媳,别这么说,对她不尊重。” “那是。”江母转着玉镯,“还不都是你不努力?上次让你把那孩子带回家过年,昨晚一看节目,也黄了。” “还煞费苦心找春晚导演,你打什么算盘?不就是为了让她大年三十留在首城,然后被你顺理成章拉过来一起吃年夜饭么?……” 江翡抿唇沉默。 江母哼了一声走了,江父过来拍拍他的肩:“你这追人水平不行啊,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把小时追到手?” 江翡:“你怎么也开始叫她小时了?” “……” “这醋你也要吃?你多少岁了?!” “29。” “我那是疑问句吗?!” * 与此同时,韩灵借口工作外出,被一辆豪车接走。 她看着身旁许久不见的英俊男子,两眼含泪:“阿宴哥哥,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盛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不免想到在屏幕里看见的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庞。 面对面看着韩灵,他知道镜头真的会放大人脸上的瑕疵,没有真实的人那样鲜活好看。所以就连韩灵那张在节目里让他恨得牙痒的脸,如此看来也不得不承认依然符合他的审美,让他心底稍稍舒服。 那郁时晴呢? 她在屏幕中就那么动人了,真要见到,还得了? 韩灵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楚楚可怜道:“哥哥,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都是郁时晴,都是她那个贱人!”她面目狰狞,“她在节目上勾引男嘉宾,你知道吗?就连江翡,就连他都被她魅惑!” “我就和她的背景板一样,她真是太可恨了!哥哥,我听说过她家里没有背景,你一定要帮我狠狠收拾她!” 盛宴突然就很好奇。 他从前是为什么觉得韩灵心地善良的? 简直又蠢又毒。他内心发笑,表情却真诚:“你相信我,哥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还有那个不给你面子的罗闻川,哥哥也会帮你狠狠弄死他。” “他……”韩灵心软下来,“他应该也只是被那个坏女人勾引了,还是不要了,说不定他会改变心意……” “小灵,你就是太善良了。”盛宴冷笑。 靠,现在还想着他回头?那他盛宴呢?被她求着帮忙利用完,又得为他们的真爱让道?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韩灵没挣脱开,盛宴凑近她:“躲什么?” “我们是未婚夫妻,小灵,从前我尊重你,一直没有亲密过。现在在节目上看见你其实不抵触和男人离得这么近,还有些吃醋呢。” 他轻笑,“……你要是不愿意,该不会心里,真的喜欢上那些男的了吧?” 韩灵慌了。 她不仅没敢再抽开手,还任由盛宴把她带进了盛氏的酒店。 次日一早,她浑身酸痛的起来,想喝杯水。 食髓知味的盛宴从阳台走回卧室,从地上捡起衣服丢给她,让她赶紧回去,节目组在催。 他说还有事,连车都没留下一辆,韩灵只好打车回四合院,进了直播范围内,弹幕就沸腾了。 【我去,什么情况,彻夜未归?!】 【对呀,她们那个公司最近不是都被传调查整改了吗,按理来说也没工作了啊!再说她之前杂志卖成那个烂样子,炒作好久都只有十几个人买,谁还敢用?】 【你们看她脖子上,那是不是……】 韩灵被赶得急,没功夫照镜子,自然也看不见脖颈上的暧昧吻痕。 迎面和拿着早餐豆浆回房的张晓桐撞上,吓得眼尖的她差点没被水呛到。 【桐姐:惊恐脸】 【桐姐:吃到一个大瓜瓜!】 【所以那真的是草莓?!韩灵是不是疯了,这是恋综啊!!】 最后两个周导演组让嘉宾们自由活动,一切外出、生活都尽量与各人原本的模式重合,唯一要求是把四合院当成固定住所。所以昨晚,包括回家用餐的江翡在内,所有人都在晚饭前回到此处,除了韩灵。 也就是说,那些痕迹来自于嘉宾之外的人。 副导震惊了,看着导演:“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就不能忍一忍,非要在节目录制期间玩的这么花?? 导演刚刚接到盛家派人打来的电话,心很累地摇头。 张晓桐吃完瓜也没了困意,立马钻进郁时晴的房中,摇醒昏昏沉沉的她,开始挤眉弄眼旁敲侧击。 郁时晴第一反应:“蚊子叮的?” 【谁家冬天有蚊子啊啊啊,你别睡傻了吧!】 【估计小时猜到了,但还是帮韩灵挽尊,她人真好,越来越爱了!】 小春戳了戳她晕乎乎的脑袋,把盛宴的报复言简意赅地讲给她。 因为韩灵从进娱乐圈开始就由盛宴把关,所以她和罗闻川在的那个公司也是被他与韩家投资许多的,这次查到他们在背后的小动作后,盛宴迅速端掉了公司,切断那两人与团队的联络并营造出平和假象,准备下节目后来个大的。 此外,韩灵这个直接背叛婚约、利用他感情的人也被他以某种方式得到。小春还说,盛家已经把韩家搞得差不多了,早就在物色新的结婚对象。 郁时晴不由感慨。 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就算是她最开始想的打脸和报复方法,也不会这么狠,无非是和她之前一样负面缠身退圈。盛宴这个原深情男二一出手,直接端了一窝。 小春忽然好奇:【你觉得盛宴怎么样?】 郁时晴不明所以。 【就是……假如拿他和江翡比呢?】 他怎么能和江翡比? 郁时晴被立马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仔细思考后得出结论:“那还是江翡好。” 起码江翡有洁癖。 * 某天晚上,汪远青喝了点酒壮胆,终于有勇气敲响郁时晴的房门。 他把她叫到庭院里,对她坦白一切。 他们是老家,也是校友。上高中以前,郁时晴的美貌已经远近闻名。她经常跟着奶奶一起在某个小区楼下的菜市场里卖沙茶面,很多小孩子都为了见她一面,省吃俭用从零花钱里凑着过去吃,还一定要吃最豪华的那种,这样就会多得她一个笑脸。 后来他们这样的想法被那个老奶奶识破了,她看着乐呵呵的,第二天开始就再也不摆摊。汪远青是这样听说的,但一直醉心音乐,不以为意。 直到高中的一次联欢会,他抱着吉他等待上台演出,在后台看见郁时晴一身桃花妖的装扮,和班上一起演情景剧的女生推攘说笑。 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粉色水袖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变幻,从此汪远青的歌里多了一个女孩的影子。 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他没敢搭话,一直到后来做出成绩,看着她也大红大紫,才敢去找她。 那是在他遗憾陪跑三年终于获得金曲奖后,她拍摄《咖啡牛奶糖》时。他带着录制好很久没有发表过的、为她而写的歌去找她,进了片场被人拦住,说明来意后,那人说他就是主角身边的工作人员,会帮他转交。 他满怀期待地等,等回来一张据说是她亲手写的信。 汪远青激动极了,她居然会写信给他?一打开,满篇吐槽他恶心和痴心妄想的言语。 所以一开始上节目,他会那么讨厌她。但上次才知道,那封信并非出自她的手,她的字比那漂亮的多。 他说的时候,一直懊悔地观察着郁时晴的表情,却发现她始终神色淡淡。 “你……不生气吗?” “……对不起。” 郁时晴毫无波动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说实话,你讨厌我还是喜欢我,那都不是我。所以,与我无关。” 就和上节目前许多因为罗闻川、苩羏0ろ壹七韩灵或者其他资源冲突者的粉丝骂她一样,他们眼睛和嘴巴里的人,看似是她,实际上完全不是。 汪远青说喜欢她,写了那么多首歌,却从未来和她说上一句话。单凭他看到的桃花妖,只有她的脸,她却和剧里桃花妖妩媚多情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他说喜欢她,但因为别人的一番话、一张纸的误导就相信并讨厌上她,上了节目宁愿口吐恶言都不愿意求证一下。 她不会为他独角戏般的喜恶动容,更不会再为了那些谩骂的声音难过。 汪远青心如刀割,从身后取出吉他:“……你还想听吗?” 没等她拒绝,他就拨动琴弦,吉他的音色传出,江翡的房门打开。 二人望过去,江翡神色如常:“怎么不弹了?” “吵到你了?”汪远青道,“不好意思,我当你睡了呢,没想到也这么有闲情来旁听啊?要不我和郁时晴走远一点?” 两个男人对视,汪远青火药味十足,江翡依旧云淡风轻,但眉宇间染上压迫的气息。 他看向郁时晴。 她最近一直对他有些回避,让他不由踌躇是不是之前靠近的太明显跃进,或是她被罗闻川伤过,此后对感情消极。 因为面对时无法理智,所以唯独看不透她。 郁时晴起身,没看他,拒绝了汪远青的邀约回房休息。 汪远青把吉他一扔,苦着脸往回走,在走廊上路过江翡,低声挑衅:“你不要以为在节目上走的近一点就万事大吉,这只是一个月。” “下了节目,还有一辈子那么长,我是不会放弃的。” 江翡依旧笑的温和,却说出了自观众认识他以来从未有过的话。 “连一个月都把握不住,还妄想一辈子?” 汪远青一愣,随机冷笑:“这么志在必得,不装了?” 江翡没再理他,深深看了一眼对面,转身回房。 * 恋综的录制在日复一日表面上的平静中来到尾声。 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活动“心动选择”,依旧是发短信。虽然没有明说,但观众们都默认这次短信的发送结果就是众人最终的答案。 更让他们期待的是,这次的短信被导演组突然改变安排,不是发在节目组的手机上,而是用嘉宾自己的手机发送。在今天结束前发送即可,等到晚0点,导演会挨个确认结果,汇总后公布。 就好像下了节目,又是一个新的开始那样。 嘉宾们在不同的房间发完短信就被各自团队接走。罗闻川走出门,和韩灵一起坐上熟悉的公司用车。 司机是陌生的面庞,他们心里装着别的事,也没多想。 坐在车上,二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罗闻川满心满眼都是郁时晴,呆呆等着手机消息,好不容易来了短信提醒,再一看,是电信商。 韩灵坐在他身边,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她早就发给了他,虽然是赌气的话,可还是让步了,他却依旧想着那个女人。 她想到盛宴的保证,终于没那么失衡,打开微博刷节目的资讯,却满脸黑线。 手指不断在屏幕上戳着放大又缩小图片,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罗闻川不耐地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韩灵气的手都在抖,“我怎么了?我怎么了!罗闻川,你自己看看网上那些消息!” 罗闻川不由想到之前那通电话里说的事,但他已经看过新经纪人发来的“舆论控制情况”,只以为是她看见公司把她推出去挡枪而生气,这下有些心虚,终于对她有了点温和之色。 “你别急,我这就看。” 他还顾得上好言好语地微笑,点开微博,手机吓掉在地上。 “我他妈……” 他忍不住爆粗口。 只见他名字相关的词条下,三条花边绯闻,一条轧戏实锤,两条有关与郁时晴片场亲密互动的澄清,还有他公司引导粉丝群恶意黑与蹭对方的条条桩桩! 罗闻川赶紧拨通上次那个经济人的号码,响了好几声,对方终于接了。 “喂?” “你上次不是说好把事情都压下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最爱美名,声嘶力竭道,“网上全都是骂我的!!” “急什么?”那边的人甚至还在笑。 他开着免提,韩灵听见那头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说我急什么?我告诉你,我马上就回公司了,老子要开了你!” 正说着,车辆驶入公司地库。罗闻川正要得意地挂掉电话,忽然发现面前停着几辆警车。 他曾经的老板从车库电梯口被警察们带出来,制服男子们耳语几句,朝他的车门前走来。 电话里的人应该也猜到了,笑道:“都说了,急什么?” “之前那些不痛不痒地骂骂你算什么?看好了,这才是重头戏。” 在他惊恐又不解的眼神中,司机笑着降下车窗,警察出示证件。 “罗闻川,你的公司及你本人涉嫌税务造假,已被举报至税务机关,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 ——罗闻川所在的公司被曝对他的实际收入偷税漏税,他老板、经纪人还有他全都被带走调查了!!! 此言一出,全网都冒出来吃瓜。 “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水性杨花,后脚偷税暴雷,赶紧封杀!” “这公司一年赚这么多还要贪,之前还欺负我家小时,买那么多黑子,活该赶紧完蛋!!” “#封杀罗闻川##罗闻川滚出娱乐圈#!!!” 恋综导演刚回收好各种摄影器材,就看见网上的评论,捂着心口拼命顺气:妈呀,菩萨保佑,还好是节目播完他出了事,不然只能停播了! 还得辛苦后期在录播版把他的镜头剪掉,幸好幸好,这人人气滑铁卢,本来就人人喊打,所以也不影响。 郁时晴正坐在王群的车上,看见热搜后疑惑地对小春说:“怪了,之前我们查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上面的问题,按理来说不会啊?” 他涉及的这个金额,被税务局通知补缴两次都死活不交,那个怂货还有这胆子呢?他很想被抓? 小春:【他确实不敢,但他经纪团队胆子大,被盛宴派的人稍微一勾引就上套了,连自己公司被暗中换血都没发现。】 【他们赚的多,要交的钱也多,所以听说有空可钻,利益熏心呗。罗闻川是公司一哥,按理说这些事也是清楚的,不过这个月他被切断和外界间的联系,盛宴动手利落,打他个措手不及。】 郁时晴乐了:“那咱们也别闲着了,之前准备那些东西,等这波舆论快消停后就放出去吧。” 【好嘞!】 王群瞥了她一眼,也笑了:“看到了?” “嗯哼?” 王群:“我说,你笑的这么开心,是看到罗闻川那厮的破事了吧。” “果然是长大了,上节目时你说你对他没感觉,肯定不会再有牵扯,我还不信。现在看,你断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利索。” “什么叫断?” 郁时晴开始补妆,不经意地说,“就没开始过。” 王群哈哈大笑:“是,确实。” 他不知道她是被剧情引导着对罗闻川心生好感,只是觉得和那种对她没安好心的人渣,谈什么以往? 车子很快开到一家星级酒店停车场。王群对郁时晴说:“这次这个剧本是你上节目前我就谈好的。虽然我不反对你在节目上怼之前那个导演,但确实会让背后的投资方有些不爽。” “这个本有个资方也跟投了,一会儿一起吃顿饭。老样子,你往那儿一坐就行,酒我来喝。” 他拿郁时晴当女儿看,肯定是不会让她干陪酒之类的事,她酒量一般,所以在饭局上就没让她沾过。 因为没有背景与靠山,也不是没有大佬看上她或者想要蓄意为难,只不过每次她一到场,假意皱个眉,那群狗男人就心软的说不出话,不忍逼迫她了。好像用别有深意的眼神多看一眼,都是对她那种神仙气质的亵渎。 郁时晴不耐地点头,跟着他上去。 * 楼上一间私人包房里,有人赶紧进屋向盛宴汇报:“盛总,郁小姐和经纪人到了。” 盛宴打量着室内自家酒店的装潢,随口道:“嗯。” “那个老东西情况怎么样了?” “他刚和那导演喝完一轮,现在正不爽着,可以说是百分百会欺负人。”下属说,“要不要我帮忙拦下他去醒醒酒?不然郁小姐……” 他是盛宴信赖的人,之前就帮他处理过很多有关韩灵的事,现在看老总这个样子,肯定是对郁小姐有意思。 “知道了。”盛宴挑眉,“先不用管他。你去盯着监控,一会儿他要是闹事,就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经过韩灵的事后,他现在不相信女人,尤其是符合他审美的漂亮女人。郁时晴能走到今天,虽然资质过人,难保不会在酒局上逢场作戏,他很好奇她是什么反应。 但他不会让她真的有事,他要英雄救美,和她有一个比江翡更吸引人的开始。 他还特地问过江河,江翡下节目后有位大导要谈,所以根本顾不上这边,真是天助他也。 * 郁时晴一进包间,照例,见过她的目露惊艳,没见过她的几个人直接连手头上的动作都停下了,驰骋商场多年,头一回连话都说不清楚。 有个欣赏她的女老总朝她招招手,她笑着坐过去和她聊天,还没聊多久,忽然被一只手搭上肩膀。 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的酒气,她眉眼一冷,转头的同时耸动肩头,让大衣上的那只手立马掉落。 搭肩的老男人显然已经在别处喝过一场,面色染红,找茬道:“怎么,这么清高?” “还是瞧不上你哥哥我?” 哥哥个屁,哥哥!就冲他脸上那些褶子,都能当她爷了! 郁时晴看向赶紧走来的王群,后者端着杯酒敬老男人:“黄总,这就是说笑了……” “说笑什么说笑!” 黄总挥开他的手,酒洒了一地。 “我看你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不想在圈里混了,装这幅德行给谁看?先是顶撞导演,害得人家好名声都没了,又对你金主我避如蛇蝎,谁还敢用你!” “我告诉你,顶流顶流,也不过是个破流量!有点粉丝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老子能投资你的剧,也能搞死不听话的你!” 郁时晴和王群对视一眼,懂了。 这想必就是之前投资了那部Clar编剧的戏的老总,而且和无良导演私交甚好,这是故意给她脸色看呢。 她冷哼一声。 没想到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一开始唯唯诺诺顾及他人眼色处处不顺心,现在好不容易有些成就了,重来一次想要活成自己,却一来就惹上这种事。 “金主?”她讽刺道,“不好意思,我在这个圈子里,从来不认这两个字。” 给她花钱那才叫金主。像他这样投资她拍的剧,一方出演一方牟利,完全是共赢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金主? “没有你的投资我也能拍出受欢迎的剧,我出道到现在,演过小众片也演过流量剧,没有一部成绩不好的,这就是我的底气。” “你没了我,随便去投资别人的同类型,吃亏的还是你。” 说完她就起身出门,王群叹了口气,和在座其他人赔罪。 郁时晴走出门不远,就看见迎面而来的陌生男人。 听小春说他就是盛宴,但她现在没心情多关注一个路人,快速擦肩而过,走了。 留下盛宴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驻足,过了好久,等到王群出门才想起来回头。 太…… 太美了吧……!! 不过,她出来的这么快,比他想的还要利索率直,早知道他就来早点了。 * 郁时晴坐上车等王群下来,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说起来,恋综最后的那个短信她还没打开看过。这下一看,居然四条都发过来了。 她以为最晚发的那个人,却是在手机刚发到手上时就发了过来。他们没有存号码,但她知道,这串数字就是他的微信号,还是她手把手教他设的。 「需要我的话,随时联系。」 她按灭屏幕,呆呆看着车窗上的倒影。 女生的秀发因为走路很急而被风吹乱,脸上的妆依旧完美,面容却有些疲倦。 需要吗?不需要吗?她也搞不清。但是刚才的饭局,要是来的人不是她而是他,那群人肯定不敢口出狂言,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把他的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又删掉,又存上,备注删删改改,还是那四个字:江翡前辈。 王群很快就下来了,开车送她回家,还嘱咐她刚才的事不用操心,肯定会有些短期的影响,但她的地位和实力摆在那里,傻子才会真的不用她。 郁时晴点头,回到家里,花了很长时间洗澡收拾,最后才发了一条短信,上床睡觉。 *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几个小时前。 江翡接到一个电话,告别正相谈甚欢的大佬,冷着脸匆匆离开。 路上,他又接到一个电话,那边说没事了,他却没有让司机停下。 来到包间里,他没打过招呼直接进门,几个导演和资方大佬坐在席上喝酒骂人,看见他先是一愣,发作前就软了骨头,讪笑或谄媚地问好,让出上座请他入席。 江翡脚步没动,站在原地淡淡扫过众人,有两张在照片里见过的面庞赫然在列。 一个是之前被她“为难”过的导演,一个是刚才被人汇报给他,为难了她的投资商。 他一直没说话,室内诸人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个导演显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身边的黄总,背上渗出冷汗。 完了。 江翡这大人物,不会对郁时晴是,是来真的吧?! 第197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8 ◎分离◎ 隔日一早, 郁时晴从床上醒来,居然收到了无德导演、黄总乃至其他一些没什么印象的人长篇大段、言辞恳切到惶恐的道歉。 黄总还给她哭惨。说是市场不景气,他赔了好多本, 所以为了找存在感,喝醉酒火气上头才对她口出不逊,简直是罪该万死,只想奢望她大人有大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正一头雾水地看着,那边又滴滴滴发来新的消息。 「小时老师, 您看要不这样, 之前王哥说的那部戏, 我再加投三分之一!然后您之后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我都听老师您的!」 才隔了两秒, 他的称谓就升级了。 「姐,您看见了吗?回一下呗?」 「(图片)」 接下来是两条语音, 语气那叫一个凄凄切切,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与颤音。 “郁姐,我的姐姐啊,这个牌子喜欢吗?我太太和他家大中华地区总裁是朋友,您要是看得上,我安排你们一起喝杯下午茶聊一聊?” “姐,我知道我一张破嘴不会说话, 您瞧我这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头发都要掉光了, 能不能原谅我?或者您说您想怎么样, 我定在所不辞!要不咱把那位也叫着, 一起吃顿饭?”…… 郁时晴反复点击对方的头像, 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眉越皱越紧。 恰好王哥打来电话,她接起来,听见那边懵懵道:“你对黄总他们做了什么?除了给我发消息赔罪,导演的微博还为之前的事特意向你道歉了,你看见了吗?” “我做什么了?”郁时晴也挠头,“你做什么了?” 挂断电话,她又看了眼消息,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就去洗漱,晾晾这个老东西。 不过他说,那位?那位不就是…… 她刚摩擦出泡泡的牙刷都来不及放下,小跑着去拿手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发过来。 未知号码:「郁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昨天有一面之缘,不知你是否记得?」 未知号码:「我是盛宴,黄全闹事那个酒店是我家的,郁小姐若不信可以让王群去查。昨日之事的处理结果,郁小姐还满意吗?或许能以此为契机交个朋友?」 郁时晴把手机扔回床上,一边刷牙一边走回卫生间。 盛宴的意思是,他让黄全他们这么做的? 没劲。 * 一连几天,盛宴都在发消息约郁时晴出去,她一条也没回。 王群无意间看见了,劝她:“他年轻有为,长得也好,我打听过了也没什么花花肠子,你要是无聊可以接触接触,反正你不吃亏; 也不要完全不理人家,好歹给个面子。” 郁时晴敷衍道:“哦。” 王群:“……”那就是不听呗。 “对了,你和节目上那几个……我是说江翡。” “下了节目,就没再联系了?” 副驾驶座上,郁时晴闭着眼,眼皮却跳了一下,良久“嗯”了一声。 其余几人,罗闻川还在接受调查,乐游和汪远青忙着为各卫视的春晚做准备,都没空找她,却天天发消息过来。 王群就没再说话。 一阵沉默后,他说:“也好。” “他地位太高了,咱不高攀人家。” “你在想什么?”郁时晴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郁时晴转移话题:“听说《她》今晚要重映,我买了家庭套票,请你一家去看啊。” 王群瞪了她一眼,笑了:“看看看!你的成名作,怎么能不看?” “可惜你今晚上要回老家,不能一起了。”他看了眼导航定位的机场,有些遗憾。 之前他女儿就吵着要看,只是这部电影不太适合太小的儿童观看,一直拖着,今年倒是差不多。 电影将近三个小时,讲的是一个女孩子两辈子的故事。 她小时候爱玩,为了得到父母的喜爱,狠心拒绝所有同龄人一起玩的邀约,刻苦学习。毕业后得到在喜欢的城市扎根的机会,又为了家族的期望放弃,回到家乡考公。 为了成为婚姻市场里的香饽饽,她不敢恋爱,不敢剪很短的短发,不敢进出酒吧,学习做家务和省钱…… 就这么活到30岁,即将与凑合的相亲对象步入一地鸡毛的婚姻,她重生了。 重生后的她把一切当成一场梦,努力摒弃之前的思维,活成上一世不敢活的样子。亲朋好友时常议论她、后来嫉妒她,她嘲笑她们,却在这辈子的30岁那年发现,她嘲笑的也是上一世的她。 一觉醒来,两个世界不知为何接轨重合,她闯进那个她的婚礼现场,牵着她的手一路狂奔,逃离身后沸腾的人群。 电影到这里戛然而止。灯光亮起,王群擦了擦眼泪,打开手机,看着热搜上对郁时晴演技一水的好评憨笑。 突然,他刷到一条热门影评,虽然对她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肯定,却犀利地指出她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身为一名文艺工作者应该有的勇气与担当,明明有天才般的演技却投身流行文化,没能为真正的“电影美学”更多地添砖加瓦。 这条下面,有很多人跟着叹惋、赞成,更有人扒出之前在恋综上江翡和郁时晴的对话,点明电影圈不少人也深有同感。 王群慌了,又刷新界面,终于看见一大片反驳的声音,且越来越多。 “可江翡不是紧接着说了吗,她做出选择肯定有自己的道理,难道电影市场不好全怪她一个人没添砖加瓦?” “就是就是,小时现在不拍电影虽然很可惜,但大可不必明可惜暗贬斥!都谈情怀的话,你们那么多电影人怎么不努力,只怪一名演员?” “你们高贵电影党凭什么瞧不起电视剧?生活那么累,我们就想看看轻松的怎么了?小时拍的剧虽然不是高逼格,但人设在线演技好,剧本不降智,不比你们圈地自萌、观众不喜欢就骂观众没品位的电影差!” 这下,争议的焦点被转移到精品电影与快餐剧集间的矛盾。 有电影党又拿恋综里江翡的话语片段来佐证:当导演提问他最想和郁时晴合作什么作品时,他说的是综艺,而不是戏,说明他也看不上她。此话一出,时翡不分的cp粉先炸了,立马去评论区大战。 同时还有业内人士传出小道消息:下了节目后因为二人cp粉很多,有大导给江翡和郁时晴递本子,郁时晴还没发话,江翡那本率先拒绝了。 只不过争议之外,两位当事人却谁也没有回应。 刚下飞机的郁时晴已经看到了,她看向眼前笑着迎接她的姑姑,按灭屏幕,走上去拥抱她。 表哥也走过来帮她提行李,好久不见的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姑姑家开的糖水铺。 糖水铺开在一楼,二楼就是她们住的地方,离郁时晴之前和奶奶同住的家属院小区不算太远。知道她今天要回来,姑姑关了店,专心给她一个人做饭吃。 她做饭很快,先做了碗花生芋头甜汤和一盘糯叽叽的麻糍来让郁时晴先填填肚子,又很快端来一碗她爱吃的沙茶面。 “好久没吃了吧!”姑姑笑道,“就惦记着你爱吃这个,你哥一大早去外面拎回来的大虾呢。” 郁时晴眼睛弯弯的,也抿着唇笑:“谢谢姑姑,谢谢哥哥。” “其实……也没有很久没吃。”她小声说,“前几天还吃了的,就是不太正宗。” 姑姑嫌弃地皱起脸,指着面碗自得:“外面做的肯定没咱们本地的地道,那都不好吃!” 郁时晴扑哧笑出声。 “也挺好吃的。” 姑姑开始关心她的近况,没问事业发展的怎么样,甚至不知道她前不久上了个综艺,只是问吃的好不好、冬天穿的厚不厚,有没有为了当明星漂亮就不穿秋裤和厚外套,听得郁事情心里暖呼呼的。 她放下筷子,张开双臂:“怎么可能?你看我身上这件羽绒服多厚,就是平时穿的!” 姑姑上手捏了捏羽绒服的厚度,这才放心地点头。 她忽然犹豫着说:“……那个,小时啊,你大伯昨晚给我来电话了,问你过年回不回来。” 郁时晴的脸一下沉下去。 “我说我不知道,他,他应该没信,还说你那些粉丝什么的都会知道你的行程,估摸着这两天就回来。” “他说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态度很不好,不尊重他。小时呀,你……真的骂他了?” 郁时晴本来想解释被恶人先告状的来龙去脉,想了想,她打算先看看姑姑的态度。 姑姑和其他那些坏亲戚不一样,也是她唯一想要维系的亲情。但是她很在乎大伯他们的看法,甚至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为了所谓的“一团和气”,舍弃了很多,也一直劝郁时晴多退让,不要闹得太难看。 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亲族思维,但如果能改变,她还是想试试看。 “他不该骂么?” 她于是说,“姑姑,以前是我们能让则让,才给这种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你为了给他充面子,他那些朋友来甜品店从来都没付过钱,他有一句感谢吗? 还有我,去年他说儿子不懂事在外借了网贷,借走我五十万,打欠条的时候说得好听,之后对这些钱提都不提,就和没有过一样,还有脸借下一次。” “我上个节目,他又打电话过来找我帮忙,难道是亲戚就活该让他吸血吗?” 她语气犀利,听得姑姑一愣一愣,好半天才讷讷道:“大哥、大哥怎么还找你借钱!他从来没给我说过,我还以为……” “就是啊,你说他有手有脚的,问我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借什么? 借了又不还,吃准了我是公众人物没法拉下脸问他要,还说大不了发到网上去,让大家伙看看一个当红的女明星怎么对家人这么抠!” 郁时晴假装抹泪,一副没有办法了的样子。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她可不管什么面子什么看法,不仅不会再任由他恶心人,之前那些钱,也必须拿回来! 姑姑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双拳攥紧:“真是太不像话了!你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地位,他要是在外面乱说,那不是毁了你吗?!” 之前她居然还劝小时和大哥和和气气,一家人相互照应,不要闹得难看……她真是糊涂呀!! 正愤慨着,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点,店也对外关闭,想必不会有外人。 于是她气冲冲走到猫眼前一看,果然是刚才出现在她们对话里的那个“大哥”。 这种人,欺负她这么多年就算了,居然欺负全家最小最可爱的小时,现在她再叫他声哥都觉得晦气! 她打开门,寒风灌入,郁时晴大伯不打招呼就走进来,指着埋头吃面、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郁时晴不悦道:“小妹你看,这就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小辈。一年到头在外面抛头露面,教养成什么样子了,见到长辈都不问好!” “前几天找她帮个小忙,不仅不情愿帮,还反过来教训我一顿!” 他边指责边等着身旁的小妹和他一起批判郁时晴,忽然看见斜对面的外甥阴沉的脸,眉头一皱。 再回头,只见一向听他话的小妹也面色不善,刚打算连她也一起说教一番,却发现她手里不知何时抄起一根铁杆的扫把,往他身上打来。 “你这黑了心的东西,还想喊我再帮着你欺负小时?!” 姑姑重重打他,把他往门外捅,“要点脸吧!!” 第198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29 ◎“我很想你,郁时晴。”◎ 大伯一脸诧异地被她赶出门, 身上被打过的地方还疼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言听计从的两个女人都和发了疯一样敢对他出言不逊,猛地上前砸门,不仅无人搭理, 还把手也锤得又红又痛,只好在寒风里狼狈离去。 但他并没就此放弃。回到家,大伯母问他:“那丫头怎么说,帮不帮?” “之前都很听话的,顶多态度冷淡些,怎么突然变了?” 大伯挥挥手, 脸色难看:“别说了, 个赔钱货!克死二弟又克死妈, 翅膀越来越硬, 竟然还撺掇着小妹一起赶我出门!” 他儿子阿俊闻言从屋里走出来, 神色不悦:“直接把事情捅到网上去!我看前阵子骂她的人还挺多的,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多说, 她为了名声也得乖乖给我们公开赔罪道歉,顺便奉上大洋!” 大伯母瞪了整天不成器在外面到处闯祸的儿子一眼,提醒道:“不行!你爸爸好不容易才托人找关系把你从郊区调来市里,之前郁时晴那里的钱全都送礼送出去了,你闹大了,关注一多,把领导也牵扯进来怎么办?” “那就不闹, 吓唬吓唬她!” 阿俊摸了摸胡茬,神色贪婪, “先让她好过几天, 等姑姑那边也冷静下来, 咱们再上门去找群人围着她, 谅她也不敢往外说什么!” * 日子一晃而过,来到年关。 这天,表哥和姑父在外面加班,姑姑提着两大包菜来到郁时晴家里,给她改善伙食。 “快过年了,糖水铺子也要关店,前几天我忙着最后招待下老食客,没顾得上你。” 姑姑在屋里四处探头看,“你说,这些日子是不是天天点外卖吃,啊?懒丫头!” 郁时晴吐舌撒娇:“姑姑~你知道我做饭难吃的呀,多亏你过来了嘛!” 姑姑被他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挽起袖子去厨房做菜。 她用手摸了下灶台,好家伙!一层灰。 正要唠叨几句,门铃响了。 郁时晴正在给她倒茶,抬头道:“哥哥还是姑父,这么早就下班了?” “……不是。” 丈夫和儿子一般都会加班到晚上,在单位吃伙食。就算突然要回来找她,也不会电话都不打一个。 她一边打通离得更近的儿子的电话,一边拿着锅铲向门口走去。 这次猫眼外面又站着她那大哥,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后面居然还跟着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这是要干嘛?! 她吓坏了,立马拉住身后的郁时晴颤抖着说:“小时,是你大伯带着阿俊和一群不认识的男的!来者不善,我赶紧给你哥哥姑父打电话,你先去屋里躲着,把门锁好。” 郁时晴朝外望了一眼,拍拍姑姑的手:“不要紧,我来会会。” 她打开门,郁大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身后的男人们先是凶神恶煞,而后瞧见郁时晴的脸,皆停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 阿俊恨铁不成钢地推着众人进门,一群人乌泱泱挤进来围住郁时晴和郁姑姑,大伯在最前列背着手说:“这回来这些天了,也不来大伯家里坐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达了后六亲不认呢!” “大伯言重了。”郁时晴淡淡道,“主要是怕我去了还得添双筷子,您上次不是说家里有困难么? 之前借了一百万都没还,我一去您还有脸过年吗?” 郁大伯的脸又青又红,周围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仰仗着郁大伯在上面的人脉,不敢说话,继续帮他充场子吓唬这漂亮姑娘。 郁大伯咳了一声:“那也不能不尊重长辈!我倒是其次,就说你哥哥,日后你有事去找外人哪有自家人亲近?” “只有血缘关系才是最亲的,你要是老了丑了在圈里混不下去,还得你哥哥照应!” 郁时晴:“哦。” 郁时晴:“你又活不到我老的时候,你急什么?” 有几个男人没忍住笑了,郁大伯气得一拍大腿,指着她骂:“你个死丫头!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这人就这样,见人说人话,您别见外。” 郁时晴打了个哈欠,“还有,我确实比不上您能说会道,一张嘴叭叭叭的没停过,和破锣喇叭似的。” 郁姑姑也笑出声,这姑娘的嘴怎么就和上了机关枪一样?真爽! 郁大伯和儿子对视一眼,想起网上看到那些话,沉下气来说:“你恐怕早就想和我们翻脸了吧?现在底气这么足,就是因为前阵子上那个恋爱综艺!” 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和男人卿卿我我,真是不检点!但他们正需要她利用这份情,所以暂且不论。 “我看节目上那个叫江翡的男人不错!网上都说他有红色背景,来头很大,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要求你多的了,你让他打声招呼把你哥哥从分局调到省总部去,以后咱们几家各过各的!” “不然你就等着我上网上去……” 郁时晴白眼一翻,夸张道:“不是吧?您还真把综艺节目效果当真呢?下节目就没联系的人,还想求人家找关系?” “你死脸不要,我可是个正直的好市民!” 郁大伯一听,急了,想让她去主动求求人家的话还没讲出口,家门口传来脚步声。 刚才最后进来的人忘记关好门,只是虚掩着,想来他们的对话也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门被外面来人打开,客厅里的众人看过去,都惊住了。 郁时晴眼睛眨了眨,转过身去揉揉,又回头眨了眨。 只见门口还是那人,分文未改。 江翡不慌不忙地戴上鞋套,高挑身影从老旧的居民楼铁门处进入客厅,目不斜视地往郁时晴走来。 郁大伯先是一喜:说曹操曹操到! 他就说以这死丫头的脸,勾搭几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等他看清江翡身后的人时,又是一惊。 “王,王局,您怎么……” 他之前找关系,最多只能打通到副局,这位一向排场大的正局是见不到的。 王局眼含警告地扫了他一眼,朝身旁的纪委和支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垂头对江翡道:“江同志,这些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我也有错,下面人在眼皮子底下收礼犯错,我毫无所觉!还让郁小姐的安全和名誉都遭到威胁,您放心,我现在就去处理,保证还百姓一个公道!” 江翡看了呆住的郁时晴一眼,让王局赶紧领着这群碍眼的东西回去。 郁大伯面如死灰,还想回头拽江翡,被王局亲自抓住胳膊出门。 来帮腔的男人们如鸟兽散,阿俊也赶快离开。 下楼的路上就接到电话,他和之前打点过的上上下下都被停职调查,若情况属实,这辈子算是完了…… * 客厅里,江翡注视着郁时晴,伸手点了点她毛衣领口上坠着的红苹果项链。 “怎么不说话?” 郁时晴咳了一声,别开眼:“你说呢?” 姑姑站在原地,比郁时晴更惊讶。 她知道江翡,这可是位很了不起的大影帝,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 怎么,怎么…… 江翡忽然转身,对她露出温和又得体的笑:“姑姑好,初次见面。晚辈江翡,您叫我阿翡就好。” “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郁姑姑看向郁时晴,用眼神惊慌地确认:他是你朋友?还是男朋友?? 郁时晴抿唇,移开目光。 不是不想回答,这……她也不敢确定。 江翡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双手递上去:“年关叨扰,这是我给姑姑准备的一点心意。” 郁姑姑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江翡语气不卑不傲,也不过分倒贴,却句句让人感到温和妥帖。没说几句,郁姑姑就只好红着脸收下他礼物,转身说要去厨房做他们俩的饭,让郁时晴好好招待朋友。 不大不小的客厅刚才经历人来人往,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郁时晴有点尴尬:“……你怎么突然来了?” 江翡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打量着这间客厅,不过几秒就已然尽收眼底。 她咬唇,揣摩着他心里的想法——是嫌弃,可怜,还是无感? 但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否认这里就是她最温暖的家。 便听面前的男人四平八稳的声音响起:“听说我们之前,都是节目效果?” 郁时晴瞪了他一眼。 别告诉她,他心机这么难测的人听不出来刚才只是为了搪塞大伯! 她磨了磨牙,抠着字眼怼回去:“听说江前辈很嫌弃我,不肯和我这个小流量合作拍戏?” 江翡的目光移回她身上。 “嗯。” 郁时晴一愣,咬合的牙齿放松,其实是泄力。 ……外人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就那么—— 江翡很快接着道:“只有后半句的一半对。” “我从没像某些多事者揣测的那样轻视你。”他说。 他只是,遗憾。 没能和她拍成一部戏。但现在,他有些别的想法。 既然她能因戏与罗闻川生情,而生情的并非罗闻川本身,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对他有情的样子。 那么,她就是入戏深。 “我一开始就说过,不想和你演戏。” 江翡认真的看着她,“你不能爱上戏里的我。” 郁时晴惊讶的看着他:“我不是——” “你说我冷那次,我很高兴。”他继续道,“我本来就和大众认知里相差甚远。” 他后来想,如果她和旁人一样觉得他温和可亲,他也不会放手,而是会慢慢让她发现他是怎样漠然的家伙。 郁时晴反复咀嚼着他的话,渐渐红了脸。 “你……”她哑声,飞快眨着眼说,“你还没回答我,怎么突然过来?” “你一直没联系我。” 江翡的声音透着幽怨。 郁时晴心虚道:“你说有需要找你,这些家务事,我自己能解决。” 再说了,她也给他发了消息,说新年后见。 江翡解释:“你和他吵架能吵赢没错,但浪费的是你宝贵的时间,还有心情。” “对这种无赖就要直指他的软肋,一针见血。” 郁时晴点头赞同。不过她逞口舌之快只是为了泄愤,贴脸开大。最后也是要举报的。 就是不如他来头这么大,直接把一群市里最大的大佬领来,一劳永逸。 她忽然警觉抬头:“你又查我?!” 江翡终于露出不自然的神情,眼神闪烁。 他低声道:“我等不及了。” “什么?” “他浪费的是你宝贵的时间。”他又一次说。 郁时晴同他对视,心跳越来越快。 她偏要问:“等不急什么?” 江翡还没回答,郁姑姑催着吃饭的声音响起,她第一次那么懊恼姑姑做饭是那么快。 闷闷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她的袖子忽然被他揪住。 “等不及见你。” 他说。 “我很想你,郁时晴。等不到新年后。” 第199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0 ◎两个人一起的话…◎ 饭桌小小的, 椅子挨在一起。 郁时晴刚坐下,腿就碰到旁边的江翡。 她猛喝一大口温水掩盖慌张。 姑姑解下围裙,拎着饭盒说:“刚你姑父来电话说散会太晚了食堂没饭, 我去给他送饭。” “你们吃吧,碗放那儿我回来收拾。” 江翡比郁时晴更先一步起身:“姑姑慢走,吃完饭我来洗就好。” 郁时晴红着耳朵拍了他一下。 “家里有洗碗机。”还是她赚到第一桶金时,怕奶奶做家务劳累买的。 话说回来,这人的反应怎么这么自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家呢! 江翡回头,对她柔和道:“这样啊。家里有就好。” 郁姑姑和他们挥手道别, 与郁时晴对视时悄悄指了她两下:你这孩子, 谈对象了也不和姑姑说! 郁时晴跺了跺脚, 听见关门声后回头坐下, 正好对上江翡的目光。 她别开眼, 捏着筷子:“吃,吃菜!” 江翡乖乖应了一声, 却没动筷子,先给她盛一碗汤放到一边晾凉。 “你还没和姑姑说我们的事吗?” 他把汤推开一些,避免挡到她吃菜,“她看上去毫不知情。” “我姑姑不爱看手机视频,觉得屏幕太小,看久了眼睛疼。” 郁时晴解释,“直播综艺目前只有网播, 所以她不知道我们——” “我们……” 她看向江翡,他的眼神很深沉, 好像在对她进行圈套一般的引导, 引导着她主动朝他靠近。 她抿抿唇说:“你真能保证我大伯他们不会把事情闹大到网上?” 江翡有些失望, 颔首道:“嗯。” “也是, 这种人就只会欺软怕硬。”郁时晴闷声说。 她怎么就有这样恶心的亲戚?要不是他主动插手,她宁愿谁也不说,和那种人沾亲带故就是她的案底。 “其实我,还……”她不确定他有没有连这个也一起查到,慢吞吞道,“给过他不少钱。” 江翡的眼神染上冰凉:“我会让他连本带息还。” 说完又立马留意她的表情,果然从中看到了一丝难堪,他心底一沉。 “抱歉。” “嗯?” “我应该打声招呼再干涉你的事,对吗?” 郁时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是吧。” “但你明明能想到这点,为什么还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你不怕我生气?” “我问了,难道你会让我来吗?” 江翡直言,又有些小心。 “你生气了吗?” 郁时晴一噎。 她的确以为她会生气的。 过去、家务事和从小生活的地方,理应都是她的私人领地,不喜欢更不愿意被他人侵入,连窥探一眼都不行。也以为自己会无法用这样的小小地带,面对他这种从小就幸福优渥、家教良好的人。 但他真的以一副一切都很了然的姿态降临在她面前,好像又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或许是因为他迄今为止的态度给了她安全感。 她的惊喜甚至大于惊吓。 “这次没有。”郁时晴想了想说,“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也会试着……和你一起处理这些,家务事。” 红晕渐渐爬上她的脸颊,她觉得她已经说得很分明了。 江翡倏尔笑的温顺好看,宛如春风拂面。 “好。” “我答应你。” 郁时晴用腿撞了他的膝一下:“那你是不是得老实交代一下?” “你不打招呼就插手帮忙的,不止这一件事吧?” 江翡没吱声。 郁时晴:“黄总他们那群人,是你收拾的。” “谈不上收拾。”江翡语气平淡,“我恰好遇到他们,随便聊了聊。” “哦。”她点头,撑起脑袋,“你做了什么?” 江翡:“……” “他们是搞影视投资的。” 他言简意赅,“家父不巧与总台台长有些交情。” 郁时晴肃然起敬。 原来是大领导! 难怪听上去江翡都不用费心周旋什么,往那儿一坐动动嘴,黄全那群老王八蛋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过来一口一个姐姐地讨好她! 江翡:“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还做了点别的,也就是让黄总刚投的三个s级大影视项目黄一个埋两个。 因为这种事情说出来不算光彩伟正,就没打算告诉她。 郁时晴把盛宴和黄总的消息翻出来给他看。 “我是觉得啊,盛宴话是那么说,但黄总话里话外都指向的是你。”她忽然疑惑道,“盛宴怎么会冒出来管这事,你和他很熟?” 好吧,其实她看出来这位盛总对她有点意思,但她完全没那个意思。 既然江翡喜欢管,那就全交给他去,她偷个闲咯。 江翡扫了一眼,接过她的手机拉黑盛宴,淡笑着说:“一点也不熟。” “我原本想这件事情私下解决,让他们向你赔偿好处,如果扩散到网络上恐会多生事端。故而以为导演发微博道歉和重新关注你是自发,现在看来这就是盛宴所谓的解决方案。” “你别理他,他是韩灵的未婚夫,看节目的时候对她移情别恋的事实伤心欲绝,精神可能出了些问题,只会在背后做些不痛不痒的打扰人。” 郁时晴煞有介事地配合他点头。 吃过饭,江翡把碗筷收拾好,放入洗碗机。 他刚洗过手,热水冲洗过的地方冷却下来。寻找后走近她,微凉的指尖轻捏住背对着他的女子脖颈软肉。 郁时晴的这个地方很敏感。她耸起肩,浑身一片酥麻,嗔怪地回首:“你订酒店了吗?” “没有。” “行李呢?” “也没有。” “呵呵。”她笑了,“我这儿倒是有多余的房间。” “不过我依稀记得有人说过,他有洁癖?” “我家空着的房间可好久没收拾过了,里面全是灰。” 江翡脱下外套:“那正好。” “我有洁癖,爱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最喜欢擦灰。” “……” * 家属院的房子里只有两间卧室,主卧先前是奶奶在住,后来她搬进去。现在空出来的小的这间,是她上学时候住的。 她好久没进来过了,都快忘记里面的样子。带着身后的江翡打开门,待看清楚墙面上那些落了灰的东西,立马猛烈咳嗽着关门。 “改主意了?” 江翡的身影笼罩着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的她,阴影在门上投影一片,“你难道想让我和你住……” “不是!” 她眨着眼说,“那个,这里面太乱了!你先去客厅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 他的手覆上门把手,以及她的手背,微微俯身将唇贴在她耳边。 “墙上的那些海报?”!! 郁时晴脸红起来,趁着她心不在焉,江翡就着她的手再次开门,走进去在海报面前站定。 她就这样看着海报和海报前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捂脸道:“江前辈德高望重,实乃吾辈楷模,我心生仰慕……” “仅仅是仰慕?” 江翡指着某张海报上用稚嫩笔迹写下的“男神,好爱你”等字眼,笑的缱绻。 郁时晴被戳穿,睨了他一眼,取过抹布丢给他,转身出门:“我还有事,你爱干净就自己打扫干净吧!” 她羞不过,忽然想起来之前在节目上和张晓桐对话间,她就已经把她把江翡当偶像爱慕的事抖落出来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怕是早就看过那段了吧? 郁时晴刷了会儿手机,越想越羞人,咬牙切齿地翻出罪魁祸首张晓桐的聊天框,才发现那边的小红点她都没点开。 心虚.jpg 张晓桐:「网上怎么说什么的都有啊?!郁时晴你快出来,告诉我你和江翡到底好没好?!!!」 张晓桐:「肯定是好了的对吧!!啊!!女人,说话!!!!」 张晓桐:「你不说话?好,我默认你们已经结芬了,正在洞房花烛夜!」 距离这一条发出,已经过去三天。 她盯着几条消息很久很久才回神,脸颊通红地打字:「才没有结芬好不好。」 张晓桐秒回她。 「哟,大战三天三夜完回来了?」 “……” “……!!!” 郁时晴把手机往沙发那一头扔去,正好看见江翡从屋里走出的身影,目光和被烫到一样移开。 那道高大的身影去洗手,没往她这边走,她莫名松了口气。 紧接着,听见他叫她过去。 她的心又提起来,边走边问:“怎么了?” 江翡认真地端详着洗手台旁很小的淋浴间,指着比较老旧的淋浴设备问:“刚打扫完房间,我想洗个澡,请问这个要怎么用?” 这话问的客客气气的,郁时晴的紧张感陡然消散,像教他怎么注册微信那样手把手教学。 他却没了上次那种一点就通的领悟力。 “那水温呢?要提前烧好吗?我刚试了一下,最热档还是冰水。” “不用啊。”郁时晴解释,“你先让,我来看看。” 卫生间总共也没多大面积,江翡于是直接走出门。 郁时晴放了半天水,水温渐渐升高,她高声说:“好了哦!” 听到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没有多想:“这水就是这样的,用之前要放一阵子才会慢慢升温。” “你……” 回过头,花洒差点没掉到地上。 大冬天,这里地处南方,室内没有供暖,空调也吹不到卫生间来。江翡却丝毫不畏寒的样子,脱去上衣,露出里面她曾经见过的美好肌肉。 “你,你干嘛!” 江翡毫不犹豫:“洗澡啊。” 郁时晴关掉花洒,往门外走去:“那你洗吧。” 她低着头没敢再直视他,却被他堵住去路,一头撞在他的胸肌上,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很性感。 肌肉……硬硬的。 她一下子大脑空白,被他握住手腕。 “小时,我有点冷。” 郁时晴混乱的想,废话,你上半身不着寸缕,能不冷吗? “哦,那,那儿有暖灯。” 她用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按下暖灯的开关,室内的光线霎时变为温暖的橘黄色,让本就炽热的氛围更显暧昧,一点即燃。 江翡这声音越来越低:“暖灯,好像没什么用。” “那怎么办。”郁时晴瞧了一眼确实老化了的暖灯,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和被蛊惑一般干巴巴接话,“要怎么样才会不冷?” 他垂首,温柔又危险的声音落在她嫣红的耳垂处。 “……两个人一起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江翡的指尖滑过她细腻的手腕,轻轻往下,捏住她柔软并发烫的指尖。 “要么,试试?” 【📢作者有话说】 以下省略一些口口…… 口口口口口……… 第200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1 ◎三天三夜◎ 第二天太阳晒到屁股的时候, 郁时晴才从床上一脸餍足的醒来。 江翡是个大骗子,他根本没能睡成专门收拾出来的那个小房间。 她抬眼,阳光透过透明的窗帘照在脸上, 光芒勾勒出正对窗户低声通话的男人。 江翡:“好,您忙。” “没关系,我很开心能得到您的信任。” 郁时晴本来想叫他,听见他充满敬意的遣词,心里估摸着对方是什么大人物,就静静地等着。 目光瞥向凌乱的床榻, 她想起昨晚的一切, 脸又烧起来。 翻了个身, 突然在床头柜上看见江翡的手机。? 那他打的是谁的电话? “醒了。” 江翡刚好结束通话, 走到床边坐下, 摸了摸她的脸。 他将通话记录的页面给她看,解释道, “姑姑的电话。你没醒,我接了。” “她说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让我好好照顾你。” 郁时晴被他摸的有点痒,缩进被子里小声嘟囔。 “怎么就是你姑姑了。” “你不会不对我负责吧?”江翡委屈道,很快变得认真笃信,“不会的,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 郁时晴瞪了他一眼, 钻进被窝里扒拉出松松垮垮的睡衣裙穿上,然后重新出来, 向他张开双臂, “我要洗漱。” 江翡坐着没动。 郁时晴咬咬唇, 头凑过去贴近他耳朵。 “男朋友, 抱我去刷牙。” 话音还没落,身体骤然失重,被他有力的手臂温柔托起再抱住。 她下意识环住他,撞进那双刚刚还委屈的像要被丢掉的眼睛。 此刻已经盛满深深的笑意。 走进小小的卫生间,郁时晴被他放下,看着他帮她挤牙膏接热水。 目光落在他洁白的双手上,她知道这细长的手指有多么灵巧,面上染上红霞。 逃也似的抬头,看见镜子里一高一矮两个挤在一起的人影,而她靠在他身上。 于是脑海里又出现了昨晚她在镜子里看到的情景。 “要我帮忙吗?” 他忽然在她耳边呢喃。 郁时晴双腿一软,声音都哑了:“帮、帮什么……” 说完,她才发现她无意识中已然接过他递来的牙刷,二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不用!” 江翡看着她慌乱低头刷牙的模样轻笑,动作轻柔地将她长长的卷发拢成一束,避免被水溅到。 等她漱完口,又用温水打湿的毛巾给她擦脸。 毛巾残留着湿润的温热,擦拭着脸蛋,很舒服。 她懒洋洋地将脸埋在他手上的毛巾中,待擦完后睁眼,看见他取下一条抹布擦拭洗手台上的水渍,于是眯着眼睛欣赏。 嗯……果然,男人眼里有活的时候最有魅力。 还有,做活的时候也是。 还有做的时候。她轻咳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一个这样爱想入非非的女人。 看看人家江翡,多么淡定。 擦完,江翡却没理会她再次张开的手臂,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条腿靠近她,抵在她两腿之间。 再往内,一直到将她困在洗手台的方寸之地,才在她唇上落下二人都清醒后的第一个吻。 郁时晴本就腰酸背痛,几乎要挂在他身上,脚尖颤颤离地。 江翡伸出手,抱她坐在洗手台上加深这个吻,极尽温柔缠绵,却每每忍不住咬她的唇珠,呼吸也混乱。 亲得迷迷糊糊,唇瓣厮磨的时候,她恍惚地想要纠正之前的某个观点。 以前老是觉得他克制,太游刃有余、深不可测,好像一直很淡定。 现在才明白,影帝就是影帝,很会伪装。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老房子着火,烧得还挺旺。 她好像也因这股火烧得焚身,双腿紧缠住他的腰,脑子里炸开一团团比曾经同见的更绚烂的烟花。 隐约听见他在间隙说了什么,却几乎当成耳旁热风。 “其实我还接到了其他人的电话。” ……电话? “记录我删掉了,怕你不开心。” 哦,难怪刚才她看见的通话页面上最近只有姑姑的号码。 “不过,是两个不重要的人。” 江翡循循诱导,“一个欺负过你,一个骂过你。我们不理他们好不好?” 郁时晴混乱的点头,再次凑上去亲他。他们用的是同一支牙膏,她从前从没觉得这款薄荷牙膏的味道这么清冽好闻。 * 这几天除了丢垃圾,二人中只有江翡出去过一次——取刚寄到的随行物品,很快便回到家里。 两个非素食主义的成年人刚刚开荤,又小别初逢。郁时晴每次虚脱地枕在他怀里时,就会用这句话劝诫自己少些羞意。 饮食男女,饮食男女。 她抬眸看向床边整理行李的秀色可餐之人,他也恰好捏着一个瓶子看过来。 “试试?” 郁时晴呼吸一乱。 上次他说试试,就…… “试什么?” 他把那瓶东西拿近一点,原来是瓶沐浴乳,瓶口对准她,还能闻见里面的馥郁香气。 她一向不太研究这些高档沐浴乳的气味。它们都做的和香水一样,层层叠叠各种香味混在一起,有的还分前中后调。 但这个味道她认得。泳池里,她在他身上闻过。 “你当时听清楚我的话了?我还以为——” 问他什么味道那么香,他没回答,她就以为他没听见。现在才发现,不仅听清楚了,还记得很牢。 江翡站起来,把她公主抱到淋浴间,将脱下的衣服整齐叠好搭在架上,证实她的猜测。 “听清了。” 乳白色的膏状液体被他用手指涂抹在她身上,触感冰凉。 从肩头到小腹,再用手推开抹匀,打出洁白绵密的小泡沫。海盐和柑橘的香味先将她包裹,紧接着是茉莉和松树的浅浅味道,在她细腻的雪肌上打旋,融合。 随之响起的是他低醇的声音,在淋浴间挂着水珠的玻璃壁间回荡。 “让你听说,不如亲自尝试。” 他的手法温柔又暧昧,弄的人哪里都痒。郁时晴艰难地开口:“不要了,我自己来……” 说完就要伸手推开他,却挣脱不开。江翡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腰带,她看出那是她顺走的他的腰带。 刚才他整理行李的时候,顺便也帮她收拾了杂乱的行李箱。金属腰带从上节目前就一直放在里面,本来想着还,最后也忘记取出来。 他用腰带绑住她的手,扣住冰凉的金属扣。 … 花洒冲洗掉黏腻的白色泡沫时,郁时晴想起张晓桐那条消息。 「三天三夜」。 ——她真是未卜先知。 * 第四天,家里的菜差不多吃光了。 郁时晴觉得自己也快被吃散架了,把江翡推出门买菜,让她缓缓。 凛冬早晨,家属院楼下没什么行人。走出楼道,只有远远伫立着的一道褐色身影。 郁时晴随便瞥了一眼,好像有点眼熟。 但江翡刚好说了件有趣的留学日常,她的注意力就立马移回来,挂在他身上咯咯笑。 “郁时晴。” 身侧好像有道很小的声音叫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声音在她走过后突然颤抖着拔高,“郁时晴!” 回过头,居然是一脸倦态的汪远青。 因为好久不见,看见是他的时候,她还怔了一下。 汪远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她和江翡相贴的手臂上,手里拎着的吉他掉落在地。 “你们……在一起了。” 郁时晴感到江翡的胳膊往里收了些,将她挽得更紧。 “不然呢?” 他的声音还是情绪淡淡,但她如今和他形影不离久了,能清晰地从中听出不耐和烦躁。 再看过去,汪远青压根没看江翡一眼,只是直勾勾注视着她。 她歪头,靠在身边人的上臂,重复他的话:“不然呢?” 轻轻的一句话,让江翡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隔着冬季的厚外套也仿佛能感知到来自身侧的温度。 他想起她疲累熟睡时,在她手机里看到的来电。 多想用那条金属腰带一直锁住她。锁住她的双手,锁住她的腰,再锁住她这个人,将她扣留在他身边。 但他甚至不敢把这些扭曲的占有欲轻易流露。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耍小手段让别的男人的电话没法随便打进来,以及在他们可能要示爱的时候打断。 罗闻川已经废了,盛宴也让人去敲打。汪远青和乐游被他加了很多彩排和临时节目,按理来说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看懂了他阴霾密布的眼神,汪远青冷冷地对郁时晴说:“那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位男友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乐游甚至一个对你公开表达过好感的男艺人都被他故意安排很多行程,就是为了防止我们来见你!” 要不是他去后台请假时意外偷听到台长和总导演对话,他到现在还会被蒙在鼓里! 装什么大度,根本就是一个小人! 郁时晴的瞳孔微微放大,汪远青见她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心中升起希望,又被她的话冲溃。 “所以……?” “你真的很奇怪,汪远青。”她疑惑道,“我刚上节目时对大家都友好礼貌,那时你自以为受过我的伤害,每每语气不善。” “我从来没追究过你,想着下节目当陌路人就好了。不知道你发什么疯突然说一切都是误会,其实你喜欢我。” “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感情,我不想接受。江翡是我的男友,我们有我们处理感情的方式,轮不到你来评价好人坏人。” 如果她再强大一点,或许会与他握手言和。但她是个柔弱又懒惰的家伙,每天只想缩在温暖的被窝,和能好好说话的人相处。 她说完就挽着江翡离开,汪远青缓缓脱力蹲下,平日里冷酷狂拽的神情和要碎掉一般。 他从兜里掏出两包在泉宝中学门口买的小辣条,想起以前听同学们说过,那家沙茶面小摊的西施妹妹貌如天仙,却特别接地气,总爱吃小学门口的辣条,还缠着奶奶每天收摊后在对面水果店买一个苹果回家吃。 明明他认识她更早,更先知道她这些细枝末节的点滴,却还是输了。 下节目后,他辗转多方去查那桩误会的始末。好不容易叫他查到,原来当初造假信件赶走他的人是罗闻川的助理。 那时恐怕罗闻川也在追她,所以才那么做。在节目上,他明明看见了一切,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旁观,或许也早就忘了这件事。 可如果没有这个乌龙,他早就该对她表明心迹,送出那些歌曲……起码给他一个机会。如今助理在警局里和公司一起接受调查,罗闻川因为没有直接参与放出来了,却当晚就不知所踪,他连报复都没办法。 如果他能相信她,一上节目就问一问她本人,会不会也有另外一种局面? 汪远青悔不当初,自虐般望着前路二人亲密无间的背影,眼中尽是痛苦。 * 郁时晴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 她拉着江翡去之前和奶奶摆摊的菜市场,就在小区对面不远。 让人惊喜的是,士别三日,江翡居然学会了砍价! 虽然技巧不怎么样,但总算不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冤大头了! 有江翡打配合,他唱白脸,她就唱红脸。一个温温和和问摊主能不能便宜点,另一个满脸不开心假装要货比三家,玩的不亦乐乎。 她还是很有良心的,故而只有价钱虚高很多时才会讨价还价,还和没逛过菜市场的江翡科普:菜贩子们其实并不会被砍价这件事伤到,有的时候还会故意把价钱报高,就是因为知道顾客会砍下去。这种情况不砍才是傻子。 江翡虚心受教。 他新奇的目光不时扫过道路两边的摊位,戴着口罩,有人不确定是不是他们,一路跟着拍照,他也难得没有留意。 市场里很吵,是以往他绝不会来的环境,但有她在身边,却只让他觉得一切都富有生活气息。 “你之前删除掉的的通话,是他们吗?汪远青、乐游?”郁时晴忽然开口,“还有他说的那个事也属实?” 江翡过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嗯。” 他心虚地垂下眼,没看见郁时晴嘴角轻轻勾起的笑意。 “你不信任我吗?” 她认真地问,“觉得我会被他们的示好打动?” “不是!”江翡立刻抬眼,语气难得急促。 “我没有要限制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这才看见她嘴边的笑,像是在鼓励着他说下去,心神一晃,下意识开口。 “只要看见你身边有别人,就内心失衡。” “你很有魅力,很多人喜欢你。” 他闷闷地诚实道。 她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在他来以前,在他来以后;好不容易下了恋综,又多了个不知抽什么风的盛宴。 连她的粉丝他都看不顺眼。那种感觉很微妙,大抵是既觉得她们很有眼光,又想她们永远别出现在她眼里。 郁时晴头一回在他脸上看见类似慌乱的神情,在江翡小心翼翼的凝望中,她满意地加深了笑容。 “你以后可以一直这样诚实地告诉我这些事吗?什么赶情敌、小私心,都不要默默消化然后装作不在乎的淡然模样,而是像现在这样让我知道。” 她看上去没有生气,还很期待。 一直悬着的心不仅没被狠狠一击,反而轻缓地落下。江翡提着塑料袋的手攥紧,又慢慢放开。 “那样会显得我很没肚量。”他口不对心地说,“……占有欲太强是不好的,我不能……” 让你失去空间,让你只看着我一个。 那样不好。他曾经养过一只鸽子,一直把它困在笼子里放置离开,鸽子差点抑郁而终。最后他才发现,鸟不能被囚禁在笼子里。 他放走了它。 人和鸟,或许没什么分别。他怕他最后也会把她逼成那样。 郁时晴却双手背后,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 “你想有占有欲。” “我想有安全感。”她俏皮道,“你喜欢我才要占有我,只要你一直喜欢我,我不介意满足你的占有。” 说完,前面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摊主远远和她打招呼,郁时晴和他解释两句,往摊子走去。 刚走两步,她又回过头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去。 江翡怔怔的,任由她将他拖着,踩着她的脚步往前。 耳边又响起更喧闹的叫卖和还价声,但他已经听不大清,整个世界被前方的背影占据。 菜市场的雨棚之上,他们头顶有同一片天空,空中飞过几只从北方飞来避寒的鸟。 鸟在天上成群结对,喜欢自由,总是换同伴。人在地面上往前走,喜欢手牵着手,甘愿彼此束缚于温暖的小窝。 200-210 第201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2 ◎见家长◎ #江翡和郁时晴真的在一起了!!!# #时翡不分# #偶遇时翡不分买菜# 这天, 热搜爆炸了一轮又一轮。 距离郁时晴和江翡的偷拍合照被路人上传到微博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期间经历了某男艺人被曝咸猪手、汪远青辞演新年晚会、某导演为小三离婚后发现被戴绿帽子等平日里会被大加讨论的热点,热搜一二三依然稳稳地被他们二人占据。 【我cp是真的!!啊啊啊啊啊信女在此给月老磕头!】 【在?结婚证领一下?】 【我看谁还敢说他们只是节目效果, 下节目就没联系!】 【郁时晴你打脸啦!不是说新年后才见面吗,是不是耐不住思念了!】 正在冲浪的郁时晴刷到这条,咬牙切齿地把手机丢向江翡:“看看你做的好事!” 明明是他来找她的,怎么成她打脸了?! 江翡系着围裙,左手接住手机,右手递给她一杯暖乎乎的苹果红茶, 温声笑着哄。 过了一会儿, 已经拿回手机的郁时晴发现热搜第一终于变了。 等等! 她刚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的躯体猛地弹起, 皱眉点开词条。 #江翡回复# 江翡:“是我耐不住。” 恢复的是刚给他看的那条。 郁时晴:!!!! 郁时晴:“江翡!” 江翡放下手机, 揉了揉她涨红的脸:“你说的, 我要诚实地表达心意。” 那也不用这么……不低调!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cp粉舞起来的虎狼之词,还怪不好意思的。 话是这么说, 她的嘴角却染上笑意。 苹果红茶甜甜的,让她想起奶奶每天都会给她削苹果的过往。她把这些回忆分享给江翡,他的眼神愈发柔和,让她不禁沉溺其中,想要说更多。 可是看到客厅里熟悉的装修,物是人非,又有些伤神。 江翡忽然开口:“苹果红茶好喝吗?” 郁时晴下意识点头。 “那就好。”他笑了, “是我做的好喝,还是乐游做的好喝?” “……?” “江翡。” “你要是在古代, 肯定当不了宰相。” “我为什么要当宰相?”江翡挑眉, “我要当昏君。” “昏君?为什么?” “因为不早朝。” * 说起来, 江翡的微博账号还是郁时晴帮他注册的。她知道他会, 但没拆穿。 他一直没有社交账号,注册一分钟内微博官方就来认领,而后粉丝量飙升,几分钟飙了几百万。 大家都揣摩着他突然注册账号是为什么,果不其然,七分钟后,他更新了动态。 是为前几天在网络上有关郁时晴的争议发声。 「在我认识@郁时晴以前,就很欣赏她的专业水准。作为一位演员,她无疑成功、尽职,可谓天才。在节目上发表的言论,乃本人对她在演艺事业上分身乏术的惋惜,并无轻视之意。」 很官方的口吻。下一段,是他私人的言辞。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也能够只要水仙花而舍弃面包。我们都衷心希望,国内电影市场能多一些面包味的水仙花,以及水仙花味的面包。」 「没有人有资格惋惜谁的选择,我为我曾经的傲慢想法道歉,并诚挚欢迎小时与我共同加入《鹭岛风云》的拍摄。」 当时就有很多人咧着嘴笑,确信以及肯定他们已经在一起。如今看到他们宛如夫妻般一起买菜一起生活,更是喜上眉梢。 譬如张晓桐。 郁时晴每次都会隔很久才回复她消息,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要是秒回她,张晓桐简直都要怀疑江翡是不是个柳下惠。 有粉丝抓到她给时翡不分的cp向剪辑点赞,在下面留言调侃:“姐,你还记得一开始你和小时是死对头吗?” 过了五分钟,赞被气急败坏的张晓桐取消。 ——靠,就是的!她怎么就忘了她俩不对头了呢?都怪郁时晴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妖精! 可能恋综的嘉宾里祝福的人也只剩她了。史天姝黯然无音,有小道消息称她去某个邻国散心。罗闻川和韩灵更不必说,都口碑崩盘,在圈里查无此人。 除开综艺节目,生活里还有姑姑和表哥祝福。郁时晴至今都忘不了在视频电话里和姑姑解释她和江翡的相识过程时的对话。 郁时晴:“…就是一个恋爱的综艺,把艺人们聚集在一起看能不能配对成功。” 姑姑:“哦,我懂了!” 姑姑:“《非诚勿扰》那种嘛!对不对?” 郁时晴:“……差不多。”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江翡在VCR播放完后从音乐声中走出,她和其余众人一起亮灯的情形,觉得那场面真是魔幻极了。 * 有人欢喜有人愁。 汪远青为了赶回来,直接辞演。在见到她跟江翡一起离开后,他就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他是歌手,歌曲传唱度高,但长相对于这座小城旧城区里的老一辈们来说并不太熟。 不知道他是怎样一副难看的表情,看根草都觉得烦躁。在路过一个带着孙子的老爷爷后,听见小孩子小声对爷爷说:“爷爷,那个叔叔好凶,好可怕!刚才我和他对视,被他瞪了一眼。” “我都不认识他,他讨厌我吗?呜呜……” 童叟无欺的稚音让他停下脚步。他摸了摸脸,想起曾经用更难看的表情瞪过某个女孩,当着全国观众的面。 当晚,他宿醉晚归,直接在路上昏倒。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后,口中还不断念叨。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喜欢你,对不起。” 在同一时刻,相隔很远的某卫视演播厅内,彩排暂停,队友们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排练一天后拿到手机,发现喜欢的人真的和他人在一起了的乐游。 他们很想说,你振作一点,想开啦,不就是个女生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但,那可是郁时晴啊! 于是他们谁也没能想出能开解到他的话,甚至觉得如果上节目的是他们,现在也有的哭。 有个队友走上前,诚恳地说:“别哭了,小乐。你想,起码她还吃过你亲手做的饭呢!” 乐游的狗狗眼里泪花减半,抽了抽鼻子,心里好受多了。 他擦擦眼泪,重新站起身来投入练舞。 对江翡他是服的。下了节目他回看全程后才发现,罗闻川两头跑,汪远青一开始就摆个臭脸,他自己没有站稳脚跟的实力,没法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甚至差点让她陷入舆论危机。 而这些事在江翡身上统统没有发生,他总是未卜先知地化解她的危机,与她比肩。 他想,他要变得更强。如果有一天江翡对她不好,他就会更加勇敢地冲上去保护她,而不是像在片场那样,只能躲在人群里。 * 机场的VIP候机室里,盛宴不断刷新着微博,如遭雷击。 他点进江翡的主页,发现他只关注了郁时晴一个人,就知道这下完了,江翡这爷居然来真的。他要是知道了自己那点小心思,恐怕朋友都没得做。 但更让他难受的是郁时晴。她先是不理他,后来直接拉黑,亏他还想和江翡竞争一下,结果直接被踢出局。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有多心痛。他开始后悔那天在黄总去为难她时没有第一时间挺身而出,非要忌惮她有心机而犹豫试探。 如果对象是她,骗死他都行!别说是上综艺节目给他戴绿帽子,她就算要和别人跑,他也会给他们当司机送他们去民政局。 身边的韩灵小心观察着他面色惨白的脸,问他怎么了。 韩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如今全都靠盛家吊着最后一口气。 下了节目拿到手机,她才知道上次和他在外过夜后,那些红痕被摄像头拍到。她“痴情小白花”的头衔被人狠狠嘲讽,原本还坚持她只是被罗闻川骗感情的粉丝们纷纷脱粉回踩,公司也没了。 之前和她玩的那些圈内小姐都笑话她会被盛宴抛弃,韩灵起先不信,但盛宴对她的态度明显敷衍了很多,她只好处处看他的脸色。 “说起来,阿宴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去泉城啊?”她不知道那里是郁时晴的家乡,还以为盛宴要带她去玩。 盛宴烦躁地瞥了她一眼。 原本是想提着她去向郁时晴道歉,让对方发泄一番博好感,这也是他现在还没把韩灵丢开的原因。 正犹豫着,他接了个电话,立马起身往出走。 艹!江翡这个疯子!居然对他最重要的公司下手! * “已经办妥了。盛宴现在恐怕气的吐血,那可是他筹备了两年的企划案。” 江河对着通话那头的人说。 江翡淡淡应了一声,坐在驾驶座上无聊地轻敲方向盘。 目光温和地落在车外蹲在地上摆放炮竹的女孩身上,她心有灵犀地抬头与他对视,催他快点打完电话。 江翡于是对江河说:“你看着办,总之得让他知道教训。我早就说过让他不要肖想。” 他开始解安全带,江河犹豫着开口:“那个,阿翡啊……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也知道那小子一碰上恋爱的事就是那个死德行。先是韩灵,现在又是郁……又是嫂子。” 其实说朋友,对江翡来说,盛宴只不过是一个关系比较近的人。就连江河都不敢保证在他心里有多高的地位。 “要不你别这么狠,多少个亿呢。” 江翡只说了一句话:“他不尊重她。” 江河语塞,听见他很快挂断通话。 他叹了口气。 放任黄总的事先不说。也不知道盛宴自己是否记得,在他还在一心捧韩灵的时候,他支持的公司可是明里暗里给郁时晴买了不少黑子攻击,还让韩罗二人蹭她的热度。 哦对了,就因为这事,搞倒那公司的时候江翡也在背后出力了,不然盛宴钓鱼执法才不会那么顺利。 江翡还莫名其妙让他去搞一个叫先卓的男艺人,他知道那人是个咸猪手惯犯。据说是他在郁时晴设备上看见了有关这人的搜索资料。 结果就是先卓成为劣迹艺人,正在被联合起诉,打一场稳输的天价官司。 他看着屏幕叹气时,江翡已经走到郁时晴身边。 首城大部分地区都不让燃放烟花爆竹,这种小城市的山上却没人管。 他们在山路中段的农村小卖部里买了不少炮仗,有传统的鞭炮、摔炮、小烟花,也有比较新潮的恐龙蛋之类。 郁时晴还买了一款很大的加特林,但她不敢亲自燃放。江翡将她护在身后持起点燃,将炮对准崖边的河流。 烟雾滚起,橘红色的花火喷溅鸣射,一窜接着一窜,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接连又闪着蓝绿色和红色的亮光,在漆黑的新年夜空中炸出一朵朵噼里啪啦的星点。 上次的烟花是盛大而精美的,这次则是在荒郊野岭,再便宜不过的当地牌子。 不管哪一种,郁时晴想,身边的人都没变,还靠得更近了。 * 这几年春晚都不好看,小品拍的和公司领导上台讲话一样。 即,上面的人胡说八道,下面的人强颜欢笑,完了还得装模作样地鼓掌:“说得好!” 他们就没看。 录播版的节目剪出来了,还上了星。郁时晴枕在江翡怀里让他调电视台,正好在播放。 是互相递约会卡的那八天。 节目此刻正放到她把卡给他的那天,在此之前,二人坐在一起吃沙茶面,似乎有一丢丢不愉快。 当看到他给在沙发上睡着的她盖毯子,然后一直坐在旁边边等她边看的时候,她面上微红,拍了他一下。 “你那时在想什么呢?”她问。 她都不知道自己曾在睡着时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盯了那么久。 节目组也真是的,后期还专门把这节剪出来,配上温柔的音乐和粉红泡泡特效。 江翡恍惚,良久后答:“我上节目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对你有强烈的好奇。” 郁时晴转了个方向,抬头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爱你。” 也从未想过我会和谁相爱。 他顿了顿,主动坦白,“很早之前我想,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就找个合适的女人联姻,牟取最大的利益,取得世俗意义上更大的成功。” 但他从未对婚姻对象有任何具体的投射,只是要求对方优秀,和他方方面面条件都对等,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配偶”。 或许他会在那之前就厌倦人类,但谁知道呢。 就像谁也不知道他会遇见她。 郁时晴眯起眼,不知什么滋味:“你还想过联姻呢?” 江翡点了点头:“现在也想。” 在郁时晴从他腿上离开前,他就向她讲述了关于把郁家糖水铺子做上市、做到全国连锁的宏大想法,以及那家早就被封在记忆中的沙茶面小摊。 “和你家联。”他说,“好不好?喜欢赚钱的郁小姐。” 郁时晴哼哼唧唧了一会儿。 听上去挺诱人的,有这些钱,姑姑这边不用她操心,她也能少拍点电视剧,多拍点所谓不赚钱的“造梦”片。 “但你知道的,我一懒,二晕字,尤其是账务和数字。” “我帮你看着。”江翡笑道,“通俗的比方,你当甩手董事长,我当你的总裁。” 她这才莞尔。 “那岂不是说以后在外地也可以吃到熟悉的家乡味道啦?尤其是首城,要多开几家……”她常居那里。 郁时晴忽然想到,江翡的家也是在首城耶。今年除夕夜,他居然都没和家人团聚,她问他的时候,他只说家里人都同意他和她一起过。 他还问她,要不要和他回江家过年。她当时觉得进展太快,就拒绝了,问他会不会介意。 “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大后年。”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江翡温和地顺从了她的想法,摇摇头这样回答。 广告时分,郁时晴有点困了,准备眯一会儿,江翡闻弦知意,按下遥控器的静音键。 她蹭了蹭他,小声说:“初二的时候,咱们回首城去吧。” “好。” 江翡先答,后问,“怎么了?有工作还是想换个环境?” “去你家过年。” 身下男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郁时晴道,“既然迟早都要去,那还不如今年就去呢。” “正好我姑姑也和表哥回老家了。我一个人没处去,只能跟你走呗。” 江翡的怔然只有一瞬。很快,他关掉电视,将她抱起来往房间去。 郁时晴在他眼里看见一团与清润外表不符的暗火,心怦怦跳起来,按住他手臂上不夸张而很优美的肌肉。 “……干嘛?” 他没说话,用唇堵住她的浅哼。相合的时候,大手紧紧扣住她的五指,严丝合缝。 “你不是一个人。” … * 回到首城是初二下午,江河开着车来接他们,却没直接去江家,因为今天恰好是某个沾亲带故的企业家六十大寿,宴请各家各派。 江翡的父母已经在会场里,他们换完衣服后,郁时晴就会初次见家长。 她有些紧张。那个企业家的大名家喻户晓,没想到和江翡家也有关系。 江翡发现了,摸摸她的头:“随心就好。” “如果遇到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人或事,也不要有顾虑。” 郁时晴没那么胆战了,玩笑道:“你还挺厉害。那要是我看见讨厌的家伙,当着大家的面让对方下不来台呢?” “怕什么?嫂子,您可别不相信咱们江家,都不用您亲自发话,一堆人都会替您声讨的!”江河边转方向盘边说,“噢不对,是——没人敢招惹您!” 说话的时候,他透过后视镜观察郁时晴的表情。她最开始是有点见家长的紧张,后来挑眉吃惊于江家的地位,但眉宇家坦荡自如,没有半分贪慕虚荣或自惭形秽之气。 他就忽然明白了先前盛宴的试探有多么小人之心,也明白了为什么江翡等人都会这么爱她。 她有天才的演技,却不因演技而自怜自傲,把它仅仅当成一项技能使用,不贩卖情怀却也不敷衍了事; 她无疑是爱钱的,可面对和江家这样悬殊的贫富与权力差距,她又从未自卑。她的钱是她自己一步步赚来的,她就是有这样的底气,也不在乎周围人的议论。 她不是绝无仅有的顶流,谁是? * 宴会上,江翡牵着郁时晴先去见江母,被母亲一把推开。 周围就有不看好的人小声议论。 “他俩居然真的是真的!江翡怎么想的,娶个没背景的女明星……” “这阶级差距也太大了,你们看江太太那样子肯定不同意,哎,也是对苦命鸳鸯!” “而且只有她,老江怎么不在?不会见都不乐意见吧?” “当着咱们面就只么不给面子,怕是连家都进不了哟,不过江翡一直是个有主见的,没准呢。”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江母一改面对江翡时的嫌弃,亲亲热热拉住郁时晴的手,笑的和花儿一样。 “小郁,不,小时!” 她激动地说,“我,我是你粉丝啊!” 礼貌微笑的郁时晴:……? 围观群众:莫??? 郁时晴看向江翡,他轻咳一声,和她大致讲了讲江母如今的追星版图。 ——郁时晴全球后援会分会长、郁时晴微博粉丝大咖、时翡不分cp群群主、时翡不分超话小主持人…… “他爸爸也是!我教的!” 江母自得地说,“他去楼上见个老友人了,一会儿我让他来见你!” 江翡在后面拎手包,郁时晴被江母拉着,见完这个见那个,逢人就喜气洋洋地说这是她漂亮可爱的准儿媳! 到了最后,她渐渐适应会场内的氛围,反倒是江母不习惯起来。 她家小时怎么这么棒,这么快就能在人群中游刃有余?搞得她都失去教学引导的作用了! 不过,想起调查出对方的那些不容易,她就释然了,看她的眼神越加柔和。 看着看着,又变成害羞。 哎哟,儿媳妇这么漂亮,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远处,盛宴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 满嘴苦涩。 他老说江翡从前要联姻,要找个知书达理样样合格的妻子,如今却栽在一个见字就晕的女明星身上,实乃打脸。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拿昔日的女神当过代餐,却远远比不上如今惊鸿一瞥。 据说韩灵今天也找关系来了,却不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他几天前从江翡手里丢了数亿后,万念俱灰,自知连追求郁时晴的资格都不配有了,就和别家的千金订婚。这其中,早就没了韩灵的一席之地。 她上门来控诉他,换来了韩家更快的衰落。现在她好像很后悔曾经背着他和罗闻川有情,但那都不重要。如果她执意要这么恶心他,他不介意让她接着“跟”他,但是跟,连正常的情人都称不上。 第202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3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人渣◎ 王群打来工作相关的电话, 郁时晴把包重新还给江翡,一个人往会馆外的露天区域走去接听。 已近夜晚,华府会的四方屋檐下亮起白金色的灯光, 映着蓊蓊郁郁的灌木。人们此刻都在席上,路边的咖啡区空无一人。 郁时晴坐在沙发上,确认完复工安排准备起身时,面前多了一道黑影。 对方身上没有熟悉好闻的气味。她以为是盛宴,抬眼才发现是罗闻川。 他真狼狈。外套的大衣上起了毛球,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刮痕;内衬应该是下节目, 也就是被带走那天的。 放在以往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因为他爱面子, 不论何时都希望自己看上去体面而受欢迎。郁时晴大致了解他的近况, 但并不好奇, 也不想理睬。 她没停下起身的动作,罗闻川挡在她面前:“小时!” “我们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 “怎么没什么——”他声音嘶哑, 眼尾染上红色,“你也嫌弃我吗?小时,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他们都说你和江翡现在是一对,是假的,你们是在炒作对吗?” “就像我之前和韩灵那样。” 这句话一出口,他内心长出一根刺, 流露在表面上,就是被刺激到的表情, 好像她说一句冷言冷语就会立刻判处他的死刑。 郁时晴问他:“你真是这么想的?” “你真的觉得, 或者说希望, 我和他的关系与你和韩灵一样?” 罗闻川想要点头, 看见她讽刺的眼睛,愣住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漂亮,甚至他敏锐地发现,那里面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让本就美艳的杏眼更加流光焕发,好像被全世界最贵重的温情滋养。 但他知道郁时晴从来没有那种东西,她身边最亲近的亲人都死了。 他很想望着这双眼睛说,是啊,我想让你承认,你和他也只是炒作,就像我一样。 但是,炒作。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和韩灵已经远远不是炒作。甚至他知道公司和他的经纪人对郁时晴泼了脏水,让韩灵踩着她上位,但当时他想,这在圈中是很常见的事。 “小灵你想多了,她不会的。她很大方,很善良,脾气也好。更何况你是我的师妹,我一开口,她一定也会多照顾的。” 这是韩灵问他郁时晴会不会记恨他们时,他信誓旦旦的话。 “你……”他艰涩开口,“可是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和他真的在一起呢?”在节目上,不是来气他的吗? “他知道我们的事吗?知道你是我罗闻川的女友吗?!”他忽然像捉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那样位高权重,要是知道我们还没分手——” “我们当然没分手。” 他骤然亮起的眼眸中,倒映出郁时晴淡然的笑容,“本来就没有在一起过,谈什么分手?” “我们怎么没有在一起过,郁时晴,你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没有公开,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演艺事业,当初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我们当然在一起过,不,现在也在一起。”他虔诚又急切地摇头,“我喜欢你,郁时晴,真的,我和韩灵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相信我,我们不在娱乐圈里待了,去找个安静的小地方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郁时晴看着他,焦灼又茫然的脸好像和一个女孩子重合。那个女孩子比他矮一点,穿着比他得体,但美丽的妆全都哭花了,留下两条泪痕,很突兀,非常突兀,突兀到原本绝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那是剧情里的她。被她一次次否认过的她。因为有剧情的干涉,她没法左右选择自己的选择,爱上罗闻川,被他和韩灵背叛利用至死。 刚觉醒的时候,她拼命摆脱那个她,那就不是她。 现在她想,那个小小的、可怜的灵魂,那也是她。是选错了的她,是没法选对的她。 “我说,罗闻川。” 她用那个她的口吻说话。说剧情里罗闻川搂着韩灵,在她找上门质问时横眉冷对的原话。 “好不容易打拼到现在这一步,去安静的小地方过日子?你可真可笑。谁的事业不是事业?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天真地依赖别人,对事业都不负责,我才瞧不起你。” 罗闻川第一次和“郁时晴”讲上恋综的安排和缘由时,她沉默良久,最后说,他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舒坦吗?钱是赚不完的,现在赚的也够两个人生活,如果一辈子都只能这么躲躲藏藏没法大方爱人,不如找个安静的小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遇到实在很好的剧本,低调地拍上几部也好。 只要拥有足够专业的素养,说真的,没那么多人成天盯着哪个演员恋不恋爱。 他就是心虚,不想承认热播剧都是借了她的东风,身边又来了个韩家的大小姐,有心攀附罢了。 “只是没有公开而已吗?你有正式表白过吗?有在你所认为的关系存在同时和其他的人断开联系吗?” “我们有互诉感情的仪式吗?没有,你说工作忙;有单独的约会吗?没有,你说如果经纪人不在被拍到没法解释。” 没有。表白、约会、互诉感情,统统都没有。男主怎么会和一个下了恋综就彻底消失在主线中的炮灰恋爱过呢?那个她连前女友的名分都不会有,男女主才是彼此真正的初恋和灵魂伴侣啊。 所以他为了对韩灵表示忠诚,当面奚落她:“我可从来没说我和你在一起过,都是你倒贴罢了。而且你流量大黑粉多,盯着你的人也多,我可为你牺牲不少。” “所以你只是介意这个吗?”罗闻川激动道,“你介意说明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小时,你回到我身边,我把这些全都补给你!” 郁时晴很认真地看着他,弯起笑眼。 就在罗闻川以为她就要点头的时候,她说:“你是不是公司被查封后受的打击太大,得了妄想症?” “罗闻川,你真贱。”她重复了一遍,“你真的很贱。” 该说的她都说了,郁时晴没了耐心,扭头就走。 这时,罗闻川眼神一黯,大步往她走去,不知道是想要拉住她还是直接从背后抱住她。 但哪种都没能如愿。 就在郁时晴听见身后动静重新回头的时候,她看见从咖啡厅另一侧的灌木小道上站着一个人。那灌木很隐蔽,他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来了多久。 剪裁优雅的高定西装得体矜贵,刚好有一盏白金色的明灯落在他身下,照出他的动作。 唇抿着,看不出喜怒。纤长的手指被灯光照的犹为白皙,像在散发着淡淡的玉泽。 他用一块纯白色的丝巾擦拭手部,对面的罗闻川正抱着肚子坐在地上,脚边稳稳躺着一把泛银光的叉子,尖端锋利。 罗闻川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咬牙骂他,却不敢太大声。 江翡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郁时晴,抬脚走到她身边,牵着她就往回走。 郁时晴没动。 “到多久了?”她问不得不驻足的男人,“或者说,听到了多少?” 江翡顿了一下:“不重要。” 其实是在她开始“控诉”时。 罗闻川让人可恨。可就算是钻牛角尖吧,他说的没错,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会计较那些冷待。 他知道他们有过一段,也许清清楚楚,也许模模糊糊,图文证据摆在过他眼前,他闭眼不看,只是为她不值得。 纵使相信她和他毫无瓜葛,也只敢在角落一个人消化和沉默,因为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已经可悲到对“前男友”这三个字也深恶痛绝。 他以为他会想:她怎么可以和别人有过一段那样刻骨的感情? 实际上他想:他凭什么敢那样对她? 他想: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被她投入感情? 他想:如果我来的早一点就好了。你辞演了我的电影对吗?有关系吗?没有。不就是去拍一些赚快钱的电视剧吗?江翡,你就不能放下你那所谓的高贵与格调去这样接近她吗? 如果他知道罗闻川会来她说这些恶心人的话,早在查清他行踪那一刻就会让他销声匿迹。他放他进来,可不是干这个的。 “确实不重要。”郁时晴接话,“因为急着回去,有的话我没耐心继续说完。” “但现在,我没那么着急了。所以江翡,你也留下来听。” 刚才是替剧情里的小可怜说的,现在她要为她自己说。 “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过去就不喜欢你,现在,未来,都不会喜欢上你,罗闻川,你只会让我恶心。” 在场两个男人皆是一愣。 他们都知道,郁时晴不是罗闻川,不会为了讨好现任否定一段真正存在过的感情。 起码现在这个郁时晴站在这里,能够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地说:是的,她从未喜欢过这个人渣。 “我们顶多算是合作关系。有次热剧颁奖,我和你作为主角一起走红毯,你事后怎么教训我? ''''郁时晴,你好歹也是个冰清玉洁的女人,穿的这么妖娆是要给谁看?你知道网上那些猥琐男有多下流吗?'''' 别人下不下流我不清楚,但原来在你心里,女人穿露肩礼服就是妖娆,那要穿个露背装你是不是要第一个把眼珠子抠掉呀?裹小脚的时代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唯独你还把裹脚布缠在头上呢?” “你这种人配让我喜欢吗?身为你的搭档,我火,带着剧也火。你是怎么引导你粉丝来骂我的?说我太张扬,实际上就是个博眼球的倒贴女,给你好大压力。这样的言论圈内人看了不笑话吗?在我面前,你算什么垃圾?” “什么狗屁男友女友!哪家男友会和自己的女友一起上恋综,结果和同公司的妹妹炒cp?如果韩灵不是韩家的大小姐,你会和她你侬我侬吗?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韩家出了事你就在节目上撇清关系,你的吃相真丑陋!” 她骂完,舒服了。 江翡牵着她的手先是变松,然后又变紧,也舒服了。 那些阴暗和比他人后来的嫉妒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稳稳当当的宁静。他总是表面温和,内心从未如此可这样温和。 忽然就理解了之前她说的“安全感”。 占有欲也是需要安全感的体现,真正的安全除了自给自足,还有一种养料。 他们相互占有。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谴责我TT白天开毕设组会去了,然后会上摸鱼看了会儿小说看入迷,小说怎么这么好看??把时间看忘了……对自己无语…… (握拳)明天日万,把那几个的脸狠狠打完! 第203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4 ◎onevsone◎ 罗闻川双眼无神, 涌出酸涩的泪,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击溃。郁时晴懒得看他一眼,重新牵起江翡离去。 走着走着,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华府会可是首城数一数二的会馆,许多邦交等重要活动都会在这里设办,进门时就有一群保安保镖排列着,罗闻川一个抱头鼠窜的失格艺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更重要的是,按江翡这人一贯的风格,又怎么会忽视这些? 她心中一动, 看向江翡, 和他心有灵犀地一齐张开口, 还未出生就听见身后乱哄哄的动静。 回头望去, 盛宴带着一群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往这边走来, 重新有机会凑到他身边的韩灵正软语轻哄,缠着他的手臂。 盛宴一眼就看见数米开外那道漂亮过人的身影, 呼吸一滞,当即作势要拽着韩灵去让她发泄一通。 他带过来这些人都是在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届时一定会让韩灵丢尽颜面,也算是一个让郁时晴对他改观的机会。 在他下手前,韩灵却先跑走了,一边焦灼地小跑一边迫不及待道:“闻川哥哥!闻川……” 罗闻川脸上还挂着被郁时晴狠狠骂过后的泪,韩灵误以为那是为与她久别重逢而流的, 眼里也涌出水光。 众目睽睽下,她又一次甩开盛宴的手将他抛在身后, 深情脉脉地用力抱紧罗闻川。 “你怎么不见了呀, 电话也不接……”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说话不过脑子惯着, 大声哭诉,“你不知道我现在因为家里逼迫,只能去讨好不喜欢的男人,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好!” 若说是从前那个盛宴倒还好说,起码她要什么他都会双手奉上。看到罗闻川绯闻的时候她很生气,不愿意理他,但久别似乎冲淡了不快,比起盛宴,罗闻川温柔太多,也不需她刻意讨好。 她旁若无人地抽泣,那边的子弟们听到这话则都是哄然,大多数人都还会做做表面功夫,沉默地偷瞥盛宴,毕竟韩灵舔狗是他根深蒂固的标签;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着口哨起哄:“哟,还是对苦命鸳鸯!” “阿宴,你这样不行啊,强扭的瓜不甜!” 盛宴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黑,让人觉得可以媲美川剧变脸。 罗闻川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郁时晴,发现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纵然是这样戏谑,他的心也忍不住怦怦直跳,一下子就推开了韩灵。这场景和节目中似曾相识,她同样弱不禁风的被推倒在地。 盛宴扫了一眼身边专门请来的众人,颜面尽扫,原本好不容易摆脱的舔狗形象愈发深入人心,饶是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大步流星地往那对狗男女面前走去,抬起脚就往罗闻川肚子上踹,恰好是不久前才被江翡用叉子击戳到的地方,他立马痛呼出声,盛宴不屑道:“真虚。” 罗闻川一听这个声音,恍然大悟,额角青筋暴起,迅速咬牙朝盛宴挥拳:“就是你他妈害得老子对吧!我要你死!” 韩灵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以为盛宴是来帮她教训罗闻川的,虽然心里难过可还是拦住他们:“住手!” 郁时晴小声给她配音:“你们不要再打啦!” 江翡不明所以,郁时晴说他没网感:“等着吧。” 果不其然,紧接着,韩灵痛心疾首地双手捂胸说:“你们不要再打了!” “都是我的错!要打你就连我一起打!” 盛宴怒吼:“废话,当然是你的错!” 他一脚踹开韩灵,她含泪去拉罗闻川,被他再次推倒在地。 围观群众:??怎么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他们难道不是两男争一女吗? 上帝视角·小春冷笑,当然是两男争一女,只不过此女非彼女。 此女也不稀罕。 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罗闻川揪着盛宴的头发,盛宴掐着罗闻川的脖子,均涨红着脸狠辣用力。 是盛宴先发制人,罗闻川是后出手那个,已经落了下风。之所以现在还拼命咬着牙真一口气,是因为最开始的仇恨冷静下来后,想起郁时晴还在看着,就不可能向这个男的认输。 可他已经被江翡来了那么一下,那叉子不知道是用来吃什么的,格外锋利…… 对了,叉子! 他瞪大眼,被大力掐住的颈部往旁边动了动,找到还躺在地上的那把叉子,当机立断胡乱朝盛宴身上戳去! * 郁时晴坐上车,轻轻合眼,血腥的一幕尚在眼前。 当时,一直看好戏的围观群众包括她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罗闻川会直接用叉子戳盛宴的脸,面颊淌血的盛宴疯了一样扑过去时,他又慌乱中戳向对方的…… 看着就挺疼,啧啧。 江翡从另一侧车门上来,冲她温柔的笑了笑,递上一个碟子。 郁时晴看过去,是一小碟苹果糖和切成小块的斑斓糯米年糕,这两种点心口感都偏硬,旁边配上了和刚才的“凶器”同款的银色餐叉。 “本来怕你接电话太久,给你拿些甜点出来,可惜,耽搁了。”他说,“我重新取了一份,吃完再回家。” “可惜这席面了,菜还挺好吃的,都是一流大厨做的呢。”郁时晴嚼着翠绿色的年糕,遗憾地说,“谁让他们在人家大寿上闹出这事,兴致都扫光了。” 她想起刚才最后,反应过来的人们赶紧去拉架,把不可开交的二人分开,盛宴已经将近昏迷,罗闻川红着眼后怕喘气,韩灵哭的稀里哗啦,不知所措。 而大寿的主人翁老先生,也就是那位举国闻名的老企业家正好和几个老友说说笑笑一同走到咖啡角这边。人老了,眼神愈发清明,一眼就看见这晦气的场面,雷霆速度请走宾客就各回各家。 “罗闻川这回肯定完蛋了,上次偷税没蹲成局子,现在补上了。”郁时晴评价。 “他不会的。”江翡却这样说。 她不解地朝他歪了歪头,江翡莞尔:“不出意外,那位主人翁的儿子明年要升,就负责这片的治安。” “以他家的性格,只会让盛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走和解的程序。” “盛家怎么会同意和解?我听说盛宴是独子,这一夜过去,肯定又破相又……”她竖起一根食指,慢慢缩回去。 江翡笑容不减:“谁让他一意孤行,在别人大寿上挑事呢。” * 他说的没错。第二天一早,郁时晴就听小春说,罗闻川和盛宴是互殴,且盛宴先出手,已经私下和解。 然而罗闻川此刻依然音讯无踪,小春说,盛家明面上放过他,但实际上怎么可能? 震怒的盛老先生连夜加速韩家破产的进程,又找人把罗闻川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把他打成和盛宴一样,甚至还要更狠。 要不是现在是法制社会,老企业家那边又盯着不让闹事,盛家真是想把罗闻川千刀万剐。毕竟盛宴醒来后更是和行尸走肉一般,谁劝都不管用。 他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昏迷前最后映在眼中的,郁时晴和江翡那相牵的手。口中一直念着后悔的话,萎靡不振。 郁时晴走到阳台,晒着北国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伸了个懒腰,让小春不必再讲。 讨厌的家伙就留在昨晚好了,从这个早晨开始,她要踏入更幸福宁静的生活。 * 大年初四,郁时晴被江翡开车接往江宅。 这片庄园都在山上,环境幽静,空气也很清新。郁时晴打开车窗轻轻嗅着,并不算冷的冬风拂面,早起的困意淡了几分。 虽说昨天已经和两位长辈见过面了,可今天是她初次拜访别人家里,又升起紧张。 “你家里不会有什么规矩吧?” “什么规矩?”江翡疑惑。 “就……什么……《江府家规》那种…………?” 这阵子网上传出一份x府家规PDF,内容是要该府儿媳牢记每一餐每个人三四行的偏好和忌口,顿顿6菜一汤,但必须勤俭持家会过日子,一餐不能超过15块钱预算;出行几公里内必须步行,10公里以上才能开车,且必须提前向家主父亲大人申请…… 哦,不过那里面有一条被曲解的“君子远庖厨”,说男的进厨房会影响家族的整体运势,女的该负责打理全部家务。 这条在他们这里就首先不成立,因为江翡现在越来越爱做饭,她已经被他养的非大厨、姑姑、江翡做的不吃。 郁时晴是开玩笑的,可她也好奇,就连6菜一汤预算不能超过15块钱的家庭都有这么多规矩,江家是什么人家,会不会也有些她想不到的条条框框? “规矩都是人为规定的,不存在森严的规矩,只存在故意定下那些规则的人。” 江翡看了她一眼,目光含笑,语气却平和认真。 “别乱想。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需要有什么规矩。但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定。” 郁时晴赶紧摆手说我不想要,又好奇的问他想定什么规矩。 “规矩……” 江翡眯了眯眼,郑重其事,“除非江家男方出轨——男方不会,否则痼疾缠身至死; 若非如此,情侣不能分手,夫妻不能离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郁时晴逗他:“那要是女方出轨呢?这也能忍?” 江翡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啊,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就算真的有了,那他也必须当大的那个。 ……? 这个老干部昨晚一直抱着手机冲浪不会就是在学这些“网感”吧! “幼稚鬼!” 她轻哼一声,偏过头继续往窗外看,唇角却不由翘起,“一生一世——下辈子不要了?” “下辈子也要。”江翡补充,“永远都要。” “……嗯。” 郁时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车窗吹进来的冷风里变淡了,她于是关上窗,重新说道:“好。” “不会出轨的,江翡,我是纯爱战神哦。” 江翡听到前半句,唇边漾起深深的笑意,但听完整句话,笑意中多了丝疑惑。 但他不想承认因为不懂网络用语跟不上她的节奏,把词记下来,反复默念几遍。 总归有爱字在。 那就是好词。 狗粮早已吃腻了的小春原本正在休眠中,忽然感到芬芳一片的花花世界此刻天摇地动。 有道若隐若现的声音在说什么锁什么封印,解开了第二道。 它被花粉熏得打了几个喷嚏,再仔细听,又什么也没有。 车内,郁时晴看着窗玻璃上的倒影,慢慢睡着。 梦里有个人喊她,小时,小时,声音温柔清润。 她很确信,那是江翡的声音。 * 江宅比起别墅豪宅,更像一栋楼。 前院积着凌晨留下的松松软软一层雪,正中心有个大喷泉,再往前就是那栋低调古典风的大楼,透过很高很高的玻璃飘窗,明黄色的亮光照在楼前的松柏上,站在远处看,翠黄白褐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他们刚走上台阶,闻讯而来的江家父母就高兴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江母给郁时晴披上一条质感很好的乳白色围巾:“天冷,快进来!”然后搂着她往里走。 江父跟着江母笑,顺便帮郁时晴拎包。 一个人提着两个盒泉城特产的江翡:“。” 进门后放下东西,江翡先去了趟洗手间。他一边看了眼关好的门,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输入郁时晴的生日——他们的密码都是这个。 手机解锁,他没注意看是谁的,直接点开自带浏览器,在上一个页面加载出来前输入“纯爱战神”,看着看着,嘴角不禁上扬。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one vs one。 装模作样地洗过手,江翡打开门,看见对面墙上靠着的郁时晴一愣。 “你家也太大了吧!”她感慨,“带我逛逛?” 刚才她已经去过两个客厅还有厨房。大宅一楼的屋顶很高,挂着巨大的水晶灯和淡色系琉璃吊顶。 为了迎接她,大小客厅里都用各式各样的花瓶装满盛放的鲜花,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只不过一会儿还有大餐,她就仅吃了一小块马卡龙。 江翡是个很好的导游。说导游可能有些夸张,但等到郁时晴目瞪口呆地站在那碧蓝色巨大长方形泳池旁的花瓣沙发角前,她就觉得不夸张了。 这也太大了!她人生中去的第一个游泳馆,也没比这大多少。 据说是因为江父喜欢游泳。而江母喜欢插花和理财,那—— “你喜欢什么?” 她跟着他,已经走到第三层,还没有看见一处是专属于他的。 “噢,我知道了。”她很快拍了下手,“你喜欢演戏嘛!” 江翡带她走入他从小生活的房间,黑白极简风的装修干净到几乎一眼就能遍览全局。 他拍拍她的头,示意她往一面墙上看。 这世界的确没什么好喜欢的。喜欢演戏最初只是习惯了伪装,毕竟一直戴着假面,多戴几个也无妨。 但。“我喜欢的是你。” 原本很浪漫的话,对吧。 如果郁时晴没有看见那面墙上满满的她的海报的时候!! 她惊恐地跑过去,认出那是从她出道以来拍过的各种剧或杂志的官方海报。 她此刻还没发现唯独没有《咖啡牛奶糖》那一部的,只是扫视着某几张那爆炸公主头、暗黑哥特妆、古早烟熏风,便眼前一黑,就要踉跄。 江翡扶住她,笑着问:“喜欢吗?” 郁时晴捂脸:“不!” 这样对着满墙自己的脸,也太羞耻了! 她指着旁边书柜上贴起来的她亲签的拍立得,不知道他上哪弄来的这些玩意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回泉城后,我见不到你,听说你的工作室在抽奖送拍立得,我就去参加了,运气不错吧?” 他心情很好道,“睹物思人。” 但他当时只是收集,并没贴在外面,只是为了和她家里那些对应。 郁时晴显然也想到了,哼哼唧唧,注意到他饱含温柔的注视后,也渐渐对一墙的海报和拍立得脱敏。 还好他以后估计不怎么在这里住,不然她肯定会当场在上面盖块布的! * 饭桌上,大厨用郁时晴带过来的特产做了道鱼丸汤,又蒸了盘烧肉粽,淋上秘制的花生酱和甜辣酱,鲜而不腻。 江母说江家有传统,塞了郁时晴一个厚厚的超大红包,江父也给了一个,要小一点,却鼓鼓囊囊。 她收下红包,没当面拆,先一起用饭。饭桌上有道奶香苹果玉米烙,是特地嘱咐人做的,郁时晴夹了一块,觉得好吃,而且苹果味不是那么浓,就想给江翡也夹一块。 江父这才咳了一声。 “小时啊,这家伙没和你说过吧,他吃苹果过敏的。” 【📢作者有话说】 小时:莫??- 明早来看剩下5k+吧我熬夜写!(热血) 论毕设女孩最后的倔强……说好了万更我绝不鸽……!!(握拳) 第204章 万人迷顶流x偏执狂影帝 35(完) ◎她就是他的苹果◎ 郁时晴筷子一抖, 还好下面有盘子接着,不然金黄的玉米烙就要浪费了。 不是不爱吃,原来是过敏吗? 她惊讶的看向江翡, 他目光避开,手上动作不停,剥好一只虾放入她碗里。 等到再次回到房间里,郁时晴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撑着脑袋看他。 江翡和她说话,她也不理, 就只是看。 “你在生气。”他确信。 郁时晴用手里的红包扇风, 又觉得冷, 重新放下。 她把头扭到一边:“我生气什么?” “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明知道过敏还瞒着不说,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终于肯理他,江翡立马说:“不碰到嘴唇和唇周就没事, 我很小心。” 他当然很小心,主要是怕她看见后被吓到。 郁时晴忽然狠狠跺了几下脚,不满道:“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呀!” 要是她故意和他玩闹,把苹果怼到他嘴上呢?沾上狗毛那次,他血丝通红的那一块皮肤都快把她吓死了! 江翡笑了笑。 “你知道了,还会让我吃吗?” 当然不会了! 郁时晴咬住后槽牙,小声嘟囔:“我才不会管你。” “你不会的。”江翡靠上阳台的白色围栏, 背着日光,“可我就是想吃。” “他们都吃过, 和你一起。” 他怎么愿意仅仅他没有? 郁时晴端不起来了, 捏着手指不看他, 依旧闷闷。 江翡继续说:“说到烤苹果, 我挺嫉妒罗闻川。” “你?嫉妒他?” 郁时晴猛地抬起头,“他有什么好嫉妒的啊?他什么都比不上你。” 不对,是根本不能和江翡相提并论。更何况,他都在他们面前那样了。 “他比我……” 江翡缓缓道,“来得早。” “你发现了吗?其实你很恋旧。苹果和沙茶面是和奶奶的回忆,辣条,你带我去你高中周围散步时也说过是当时的零嘴,还有等等习惯,皆是如此。”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和他的那些过去,所以我也不再在乎。 但,我唯独介意和你有过去的人不是我。” 郁时晴沉默了一会儿,朝他勾了勾手指。 江翡俯身凑近她,被她用手捏了捏脸。她没怎么用力,只是将他白皙而表情懵然的脸往外捏,看上去有点滑稽。 “我只恋值得恋的旧。” “而且……我总有种感觉。”不知为何,她想起在车上睡着时听见的那一声声呼唤,“你来的比他早。” “你是说那些海报吗?” 郁时晴不置可否。但她总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认识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她忘记在哪里看到过,灵魂会在爱里相认。 没准他们真是灵魂伴侣,是一个又一个世界里的爱人。 她没再计较苹果的事,反正现在她知道了,以后就再也不可能让他吃到。 放松心情后,她这才开始拆红包。! 江母的大红包里,居然是个房本!!她一下子弹跳起身:“江翡,不得了了,你快来看!” 江翡淡笑:“我知道。” “我妈看了节目,觉得你在四合院里住的挺习惯,就送了一套。” 郁时晴哑然,感动道:“伯母真好!” 江翡心里说他也……但撇撇嘴,没成这个口舌之快。 她紧接着打开江父的红包,是8个由国家银行发行的龙年纪念币,实打实的黄金,刻出龙的图腾。 “伯父也好。” 她把两位长辈的见面礼重新放回红包里,看向江翡,“你的呢?” “什么?”江翡装傻。 郁时晴再次扭过头扬起下巴,这次不是生气,而是故意玩闹。 果然,眼前出现一个有点长的红包。 她破功笑着接过来,先捏了捏,嘿,超级薄。 “里面是什么呀?”边说边好奇地打开红包,看清后神情一怔。 两张机票,飞往佛罗伦萨。 * 出国前两天,江翡抽空去看了一趟熟悉的心理医生。 “你现在很健康。”对方惊讶地推了推眼镜。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很健康,但“健康”和“完美”的过了头,对一切都逐渐提不起兴趣。 “看来以后,连这一年一次的例行谈话也可以取消了。” 江翡笑了笑,把手肘放在桌上,露出他的腕表。 等他第无数次装作不经意地微动手腕却总能准确无误秀出那个表时,医生忍无可忍:“嘿,你这表不错。” “谢谢。”江翡莞尔,“女朋友送的。” 医生:“……“行,你清高。 出了门,回到车上,他打算去郁时晴今天拍广告的地方接她。在那之前,他打开手机订花。 有一束很特别,花束里的不是花而是一个个圆滚滚的红苹果。江翡突然想到一句话。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 他不能吃苹果。 但没关系,她就是他的苹果。 * 临行前,郁时晴不想收拾行李,江翡帮她,她躺在床上边玩手机边指挥。 也是这时,她才想起得上网查查日常的意大利语还有那边的礼仪。她要悄悄练一练,惊艳所有人尤其是江翡。 打开浏览器,弹出来的第一个界面就是:“纯爱战神”。? 她眯起眼,想到什么,挑眉看了一眼浏览记录里的时间,面上笑眯眯。 江翡问她:“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郁时晴翻了个身:“我不告诉你。” …… 翡冷翠。她最开始喜欢这里只是因为好听的译名,并没有深入了解过。身临其境,才知道这座城市美的不只是名字。 城市沿路是屹立的教堂,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与历史气息扑面而来。穿行在两旁有几层高的鹅黄色建筑相夹的道路,前方豁然开朗,行人悠闲漫步,都从在街边拉大提琴的绅士与随处可见的古典雕塑旁路过。 放完东西,在街角的咖啡厅吃过一点简餐,他们沿着阿诺河踱步,往米开朗基罗广场走。一开始的天空是粉紫色的,等到了广场,天色转为大片的橘黄,照着这座城市的全貌,像是融化的黄金。 幸亏是在国外,他们漫步这一趟没被很多人认出来,只有几个同是国人的游客和看过他们电影的外国人,合照完后也不约而同保持低调。 广场里有街头歌手在调试吉他,台阶上坐满了人。郁时晴还在惊讶的时候,江翡带着她,也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不一会儿,演出开始,几个优雅的老爷爷老太太闻之起舞,越来越多的人群加入随心所欲的舞蹈,一切都是那样自由与热闹。 太阳刚好落下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郁时晴看见中心处有一对情侣在求婚。从这里可以清晰府看到圣母百花大教堂,他们就借着远方教堂的剪影与夕阳下祝福的人潮立誓、接吻。 “和我去个地方?”江翡忽然在她耳边说。 * 经过几十分钟的车程,城市景观消失,她也不知道此处具体是哪里,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垠的田野和碧草。橘黄色的云霞下,草随着微风涌动,更远处是笔挺的不知名高树,小小的教堂以及一个古老华美的庄园。 她瞥了几眼就收回来,在心里感慨这么漂亮,看起来就很贵,不知道是谁的。直到江翡把车驶入庄园里,她才猛地看向他。 江翡:“这里气候不错,城市氛围也好,我把这个庄园买下来,以后我们闲暇时可以来小住。” 郁时晴目瞪口呆:“你们全家都这么豪气的吗?” 又是四合院又是庄园,她觉得自己抱上了什么超级金大腿,还是无敌大方的那种! 庄园里也有相连的田野。碧草宛如陆地上荡漾的绿河,又像飞快流转的云的倒影。郁时晴穿着白裙子在上面行走,裙摆被风吹起,身后突然飘过来几个五彩斑斓的泡泡。 她回过头,是江翡在挥动长杆。他们刚在广场遇见过拿着这种吹泡泡工具的一家四口,江翡帮她在巨大的肥皂泡中拍过照后就上前交涉了几句,但她这个没好好学外语的半吊子水平,来了当地根本听不懂。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问他们借来或买下这个的,但她当时急着上车,毫无所觉。 面前的泡泡被她伸手戳破,郁时晴咧开嘴,从他手里接过来自己玩。她转了一圈,身边的泡泡随之从挥舞的细圈里诞生,也像在转圈,而后飘飞。 转第三圈回到原处,流光溢彩的肥皂泡飞舞间,她看见江翡趁她背过身的短暂空隙单膝下跪,手里有一枚戒指。 泡泡还在飘浮,被风吹出柔软的不规则形状。 郁时晴呆呆的站在原地,鼻尖酸酸的。他嘴唇张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 见她一直不说话,江翡直接牵过她的手,将戒指套上去。她本能地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以很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程度。 然后他起身,吻住她。 风吹过碧绿无垠的草,吹着一圈圈将二人包围住的肥皂泡。 在一阵甜蜜的静谧里,郁时晴后知后觉,想起他刚才求婚时说的话。 他说,我爱你。 * 这一世过完后,兰时在熟悉的空间中睁开眼,望着杂乱无章亦愈发茂盛的花花草草发呆。 良久,她指尖轻点一簇垂下的苹果花枝,刹那间花叶更加绚丽,却如同被精心修剪打理过一般,变得整齐有致。 下床,她敏锐地发觉如今的空间比之前要大上不少,小春正在花丛间嬉戏,看见她醒了,立马凑过来。 【我们现在开始下一个世界吗?】它有些不舍,【任务所剩无几,快要结束了。】 兰时用手拿起床边悬浮着的一块无字手牌,轻轻抚摸,眼里的目标明确。 “走吧。”她说。 只是眨了一下眼,她就坐在一家优雅的咖啡厅里。 耳边传来婉转的提琴声。咖啡,提琴,似乎和上个世界哪个角落在重合,但她这次清晰感觉到有道屏障挡着,她想不起来。 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长得很帅,是温柔的类型。但她只见他叭叭叭不停开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稍微清醒过来。 于是她终于听清对面男人的话—— “顾时慢,我承认,是我先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也没对不起你吧?毕竟你我只是相亲认识,并没有什么感情。” “现在念念她……有困难,你身为她的姐姐,不想着体恤心疼也就算了,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他神色凝重,眉紧紧拧起,似乎她犯了天条。 “她是我的初恋,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她。原本没了她我想,和谁过不是过,所以可以和你将就,但现在不行。” “念念她怀孕了,我不能不管她。” 顾时慢闻言,垂下眼。 借着咖啡的倒影,她在里面看见自己漂亮素净的脸和一丝不苟的职业装。 同时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如今的未婚夫,双方都见过家长,已经开始看婚房的那种。 她抬头,朝男人笑了笑。 齐子涵察觉到她态度有所缓和,也勾起嘴角,在心里松了口气,慢慢涌上被一时紧张冲淡的愧疚。 他盘算着,要不之前订好的那辆车就不退了,还是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正打算开口弥补的时候,顾时慢突然加深了笑容。 “还没说够吗?” 她握住杯子的弧形手柄,吹了吹里面还热着的咖啡,转瞬尽数泼到对面人的脸上,正朝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顾时慢!!” 棕色的热液从脸上流到全身,男人精致得体的外表一下子变得狼狈,奈何眼里也进了咖啡看不清她,只好先摘下眼镜,用餐巾纸胡乱擦脸。 “齐子涵。”她毫不客气地用同样的语气叫回去。 周围有人好奇的朝他们这边看,还有偷拍的,顾时慢提高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那个小三后妈带回来的私生女顾念念肚子里,怀你的是你的种呢?” “是吧?未婚夫。” 她补充,“纠正一下,曾经的未婚夫。” 📖 08 和死对头结婚了! 📖 第205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1 ◎拦路虎虎◎ 吃瓜群众们恍然大悟:难怪这姑娘要泼他! 这男的看着仪表堂堂, 没想到是个为了初恋抛弃未婚妻的渣男,还情愿当接盘侠! 齐子涵从来没发觉过眼前的前未婚妻还有这样强硬的一面,在他心里, 她从来都是温和好说话,甚至因为很想结婚迁就他和他的家人。 明明应该怒火中烧,可听见她最后那句“曾经的未婚夫”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紧。 顾时慢懒得理他,拎起托特包走出店门。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小宝马, 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听小春补充这个世界的全部内容。 这是一本霸总带球跑文学。男主角宫缪是一家建筑公司的继承人, 天之骄子霸道非常, 在大学出校做公益劳动时遇见一个同样充满爱心的女生, 就是本文的女主, 也就是顾时慢口中“小三后妈带来的女儿”,顾念念。 在他眼中, 顾念念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有一颗善良单纯又勇敢的心。在还不知道他实际身份时,面对无礼之人的找茬,她就毅然决然挡在他面前出口维护。得知他家里的财富后也并没有多么大惊小怪,反而和他像往常那样相处。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顾念念毕业后更是直接进了宫家的公司,只不过宫家家教严, 让她走正常流程,从最普通的文员干起。 但宫家人都很不喜欢顾念念, 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后, 顾念念为了不让宫缪与家人为难, 主动分手选择离开他。 H城很大, 顾念念谎称自己已经出国,实际上就在城中,因为没有工作不用出门,也一直没被发现。 可在家里待了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这才知道保护措施不是万能的,她不敢和家里人说,走投无路下找上了她的初恋,也就是深情男二齐子涵。在他一路保驾护航下顺利生产,最终带着儿子找上门,一番波折后成功让男主放弃联姻的妻子与她复合。 齐子涵虽然已经经人介绍,和顾时慢谈婚论嫁良久,不日就要把婚事提上日程。但深夜时分,久久无法忘怀的白月光忽然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他还是没忍住心软将她迎进门。 最初他说服自己只是可怜她,可日复一日过去,顾念念已经显怀,被他悉心照顾,街坊邻居都以为她才是他之前说的那个未婚妻。 就在今天,齐家二老做了一桌好菜邀请顾时慢下班后来家里吃饭,顺便把婚房定下来。 齐子涵原本也要去的,可顾念念不小心撞了一下,动了胎气,他一清早就陪着她去医院检查,确认无事后又请假在家照顾了她大半天,家里打电话来的时候,他看着顾念念手足无措擦泪还要故作坚强的动作,心里一软,谎称自己生病了。 他没想到的是,最近外面正流行各种传染性感冒,尤其是支原体,发起烧来很严重。 二老挂断电话后很是担心,于是在家里煲了汤,拉着刚下班的准儿媳顾时慢一起去他家里探望。 他们有齐子涵家里的钥匙,以为他病着就没敲门,直接打开门进去,刚好看见一向最爱整洁的儿子帮一个大着肚子的清秀女人捏腿的画面。 煲好的猪肚鸡汤洒了一地,齐妈妈先是惨叫一声,然后红着一张老脸上去教训不成器的儿子和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齐子涵担心她伤及孕妇顾念念,挡在怒不可遏的母亲面前,和她解释,越描越黑。 家里鸡犬不宁,顾时慢也觉得他们需要好好谈谈,于是就送走两位老人,有了刚才和他坐在咖啡厅里的那一幕。 回忆完,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微张着嘴摇了摇头。 还好没和他结婚,什么绝世大傻叉! 她抿抿唇,又想起剧情里的漏洞。 顾念念,可绝对不是什么善良清纯的小白花。不过勇敢倒是挺勇敢的——不然也不会和她那个妈一起,在顾捷的原配,即顾时慢的母亲肖温病重之时前来“逼宫”示威。 顾捷,小三卢心丽,私生女顾念念,这三个狗东西没一个干人事! 她冷哼一声,倒车出库,往那个早就不是她家里的家驶去。 * 这个小区是市里最早的一批高档小区,可以说上个世纪末在这里买房的那一批人,都是当地比较有钱有地位的人。 这里的房子很大,尤其她家里那栋,都是大型复式。顾捷出身农村,当然是买不起的。 只是因为长得帅会来事,和班上最漂亮的千金小姐肖温谈了恋爱,最后结婚时,虽然肖家人不看好这门婚事,还是为了顺着女儿嫁给他。 谁知道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变了味。自从肖温父亲去世、肖温被查出乳腺癌后,顾捷就渐渐夜不归宿,后来更是直接领回来一个小三,而且大家看着小三带来的女儿那张与顾捷过分相似的脸,说她不是他的骨肉也没人信。 那时顾时慢在上小学,妈妈的葬礼都不过三天,顾捷就让卢心丽和顾念念住进这个家里,并且以顾念念年纪小、身体差为由,让顾时慢让出自己的公主房,搬到一间采光没那么好的房间里去。 后来的事不必说也知道。有了后妈就像有了后爸,更何况她这个爸一直觉得肖温的出身给了他很大侮辱和压力,连带着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甚喜欢。 丝毫没想过若非如此,他现在根本住不上这里的房子,也不能拥有如今的事业。 因为是承载着回忆的房子,以及之前对父亲尚有一丝莫须有的幻想和留恋,顾时慢一直住在这里。 打开门,她看见出来迎接的卢心丽。 卢心丽四十来岁,保养得当,脸上紧致得一点皱纹都没有。她无疑是漂亮的,不然也不会吸引到自视甚高的顾捷。 除此之外,她的声音也很小意温柔,好像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你,她的女儿顾念念和她一模一样。 “时慢回来啦。” 她温柔地笑,掩下眼里的惊诧,“来,快进来,阿姨知道你今天过生日,午觉都没睡,专门为你做了一大桌菜呢。” 做好饭后,她的确给顾时慢发了消息,可按照她一贯的作风是不会搭理和回来的,今天是怎么了? 卢心丽狐疑起来,装作拭泪,就要上前弯下腰帮对方取拖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时慢,你终于会回阿姨消息了,不然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和念念……” “她敢!” 威严的男子声音由远及近,一张成熟的中年男人脸上充满了岁月沉淀下的魅力,正是顾捷。 他一过来,就看见卢心丽站在顾时慢面前弯腰,似乎下一秒就要跪下去,气得赶紧上前扶住她:“丽丽,你这是干什么?你是长辈,她也算是你女儿,何苦这么委屈求全?” “我不委屈,只要时慢开心就好。”卢心丽靠在他怀里,在心中默数,等着顾时慢冷声开口。 果然如她所料,顾时慢换好拖鞋,目不斜视地略过他们往她的小房间走,沉沉道:“别演了。” 卢心丽的眼泪一下子如珠串儿般掉出来,顾捷搂住她,另一只手指着这个不孝女儿的背影破口大骂:“你给我滚过来!” “见到长辈招呼都不打,还有没有点做女儿的样子?” 顾时慢正好走到摆满菜的餐桌旁,随意扫了一眼,回头嗤笑:“是啊,我话还没说一句,你们就已经给我判罪,还装什么亲子情深?” 她指了指桌上的菜:“说是给我做的生日餐,好吧,我谢谢您哦。” “让我看看您都做了什么美味佳肴,连午觉都没空睡?哦,原来是香菜牛肉、胡萝卜炖羊肉、干炸带鱼和香菜香椿鸡蛋等。” 顾捷更加不耐:“那不就对了!你看看这么丰盛一大桌子菜,还不都是为你——” “这不巧了么?”顾时慢见他毫无所察,眼底一黯,笑意愈发讥诮。 “我不吃香菜,不吃胡萝卜,不吃带鱼,也不吃香椿。而且忌口不多,就这四样。”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说过多少遍这些不爱吃的食材,得到的不是卢心丽假好心的劝导,就是顾捷的敷衍和忽视。 她曾经无数次因为父亲的偏心怀疑自己:为什么就连爸爸都不在乎我?为什么比起我,爸爸更喜欢另一个小女孩? 可是她早就知道,一切怀疑与渴望都没有意义。 所以她才因为某些原因,急于找一个不错的男人结婚,这一挑,就挑上了咱们的深情男二齐子涵。 这样一捋思路,倒是发现和齐子涵的相亲有些猫腻。顾时慢眯起眼,心道顾念念真是好一颗七窍玲珑心,一手撺掇着忘不掉她的初恋男友和继姐结婚,日后名正言顺叫一声姐夫……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她打的什么算盘! 顾捷面上浮现一抹尴尬,但为了颜面依然说:“今天是你生日,你非要搞成这样吗?” 顾时慢一点都不打算继续惯着他欺负人。 “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不害臊吗?逻辑被狗吃了?” 顾捷怒目圆瞪,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First Kill! “是我专门在我生日这天搞事吗?我有病?菜是我做的,还是刚才那自说自话一大段是我说的?” 卢心丽嘴唇都快要出血,想要插话,奈何对方语速如机关枪般哒哒哒哒,根本没有她大展茶艺的余地。 Double Kill! “这里最想清清静静的人就是我了。你真是会扣屎盆子! 难怪当年住我妈的房子吃我妈的软饭,最后还要倒打一耙装深情恶心人!” Triple Kill! “你、你——!!”顾捷老脸涨红,猛烈地咳嗽起来。 卢心丽虽然心虚,却强忍得逞笑容,温柔地抚摸顾捷的背帮他顺气。 一边是温软娇妻,一边是叛逆女儿,顾捷当即冲顾时慢正走入房间的背影大喊:“你给我滚,别在这儿住了!这个家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砰!!”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剧烈的关门声。 没过多久,顾时慢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出门,顺便用钥匙锁住,而后轻撩秀发,再次目不斜视地路过还在原地一怒一劝的二人。 “你走了就别回来!!” 顾捷没想到她真的要走,青筋暴起。 顾时慢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一下,很快告诉自己要理智。 “我不稀罕。” 她头也不回地说,“早在妈妈死的时候,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恶心人的老东西,臭不要脸享受着岳父和亡妻带来的住房资源的老东西,居然还有脸将她这个母亲的血脉赶走。 这样的人,不配做她父亲。 她迟早也要把他赶出去。 * 再次坐入驾驶位,装了两个大行李箱的爱车明显沉重许多,车身离地面都肉眼可见变近。 顾时慢心疼地抚摸了它一下:“宝宝,行李很重,你忍一下。” “等妈妈重生归来,一定带你再次轻捷矫健!” 小春:? 小春:【话说,你真从家里搬出来了?那你住哪儿啊??】 “没地方住也比在家里被恶心强。” 顾时慢翻了个白眼,“而且……也不是没地方住。” 车到山前必有路。 虽然路上……有只拦路虎。 * 周珀:“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方案再出现在这里。”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敲会议室的大理石桌面,足以给室内众人无限压力。 正在汇报的小主管汗流浃背,哆哆嗦嗦:“是,是……!周总,我下次一定改正!” “改不改都行。”周珀却朝他微笑。 “因为你没有下次了。” 说完,小主管双腿一软,正要开口求情,就被周珀不留情面地点破:“我出国交流几个月,不少部门都多出了像你这样的蛀虫。你们怎么来的我知道,现在,相信你们也知道会怎么走。” “不要侥幸妄想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余光扫向身边几个高层,“熟悉的人都知道,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周珀原本还想再敲打几句,手机屏幕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顾时慢:「在公司?算了,我知道你在。」 他对着时隔许久的联系人愣神片刻,又传来一条,覆盖住下面还没被他点开的短信。 顾时慢:「我过来一趟,你准备好东西。」 “周总。” “周总?” “嗯。” 周珀这才听见身边的下属在叫他。 思维回笼,他感到唇瓣干燥,喝了一口手边杯中的茶水,而后迅速攥紧手机起身,同时无意识整理领口:“散会。” 【📢作者有话说】 最爱听到的两个字:散会 第206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2 ◎婚后一亿◎ 车内, 顾时慢看着那串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号码,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兢兢业业艰苦奋斗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得向周珀这家伙低头! 周珀其人, 实乃她的克星。 肖温的父亲,也就是顾时慢的外公肖赫,出身军队,27岁那年因伤退下,正好国家当时鼓励扶持从商下海,于是他领到一笔创业启动资金后做大做强, 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周珀是在10岁那年, 被肖赫带到肖家的。 他父母是肖赫在部队大院里居住时的邻居, 日常生活上也经常往来帮忙, 发展为了忘年交。在一次维和任务中, 周家两位长辈英勇就义,留下周珀一个独苗苗, 肖赫听说后就主动把这个小孩带在身边抚养。 顾时慢比他小几岁,当时刚上小学。母亲身体孱弱,但还没有查出癌症;父亲虚情假意,依旧维持着幸福家庭的虚幻泡影,二人时不时就会一起带着顾时慢去外公家探望小住。 因为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哥哥,顾时慢一开始还很喜欢他,总是围着他转, 希望能和他一起玩。可那时周珀刚失去父母,精神状态很紧绷, 就算是以前就见过的肖赫爷爷, 他也只是客气礼貌, 并没有很亲近, 更别提从小被娇养的小小姐顾时慢。 吃了冷脸的顾时慢也不委屈自己,她朋友多,才不稀罕他一个嘞!于是她一句话也不和周珀说,见别人都是笑眼弯弯,见到他就嘴角超级加倍下垂。 真正让她讨厌上他的事,发生在一个暑假。 她二年级的那个暑假,肖温已经查出癌症,正在住院。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只是说:“妈妈得了一个小感冒,害怕传染给你,所以住院隔离了。等妈妈好了,你就可以见她啦。” 即便如此,顾时慢还是哭闹了整整一天。外婆在医院照顾肖温,肖赫没办法,亲自哄着她睡了一晚上。 在她眼角的泪终于干涸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盖好被子走出门。 可顾时慢其实没有睡着。 她只是听人说过外公身上有部队里留下的旧伤,要好好保重身体,不可以熬夜,所以才装睡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就在这时,没关好的门外传来对话声。 肖赫苍老的声音颤抖着:“你说我做的对么?” “那是她的妈妈,她得了那么严重的病,我们却还要瞒着她……可能瞒到什么时候呢?复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医生说,说,情况不容乐观。” “难道真的要像顾捷建议的一样,谎称夫妻不合离婚,妈妈去了国外,孩子交给爸爸抚养……?” 死亡和离异,哪个伤害更大呢?他认为是前者。战场上下,见多了生离死别,生离还有机会挽回,死别,他现在依然无法释怀。 或许是因为年幼丧亲带来的早熟,周珀的童声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我不建议您现在就告诉她,更不建议您采取那个荒唐的提议。” 肖赫那边沉默着,周珀接着说:“等她再长大点。还没尘埃落定不是么?” 他顿了顿,“而且我想,她那样的人……” “我什么样的人,轮不着你这个外来人来管!” 周珀话还没说完,重新泪流满面的顾时慢大力将门撞开走出,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不要钱一般的从她通红的眼眶里坠下,“我妈妈她怎么了?什么病?” “你们怎么可以不告诉我?怎么可以骗我她只是小感冒!!” 她撕心裂肺地呐喊。 模糊的视线中,周珀站在原地不动,肖赫先捂住脸抽泣,后又颤巍巍撑着身子站起来,走近她抱住。 那之后的事她没什么深刻印象,只觉得一切都是黑色的。 第一次去医院看望肖温时,她还只是面色苍白,她就以为能治好。 第二次来,才隔了几天啊,人就消瘦的不像话了。 她那时讨厌身边的所有人,除了妈妈。爸爸、外公、周珀……所有人都想瞒着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自作主张就把她排除在外。 她的妈妈身陷顽疾,连寄住外公家的周珀都知道,而她要不是那天晚上听见了对话,或许等到妈妈去世了,过上好几年才会知道真相。她甚至一度觉得,周珀夺走了一部分属于她该获得的信任与喜爱。 但在妈妈住院第二年,外公也走了。那年的肖家一片愁云惨淡,因为外公的旧伤,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不易,外婆早有所料,所以勉强撑着没有倒下。 葬礼上顾捷哭的最伤心,全家上下,最冷静的却是周珀。 他的冷静在那个年纪的顾时慢看来,就是冷眼旁观。 顾家那边的亲戚七嘴八舌地当着她的面讨论:“那个养不熟的东西,老头子死了一滴眼泪都不掉,真是个白眼狼!” “你们说,肖老头死了他能分到多少?我猜是笔大数字!人家精着呢,没准现在心里乐开花了,哪能哭出来啊?” “肖老头当年带他回来会不会就是为了留个根在?毕竟时慢是个女娃娃,又娇娇弱弱的不图上进,姓周那个小孩,听说被全市最好的那个中学校长亲自打电话邀请呢……” 顾时慢不在乎遗产分多少,顾时慢只在乎他们说的那句“人家精着呢,没准现在心里乐开花了,哪能哭出来啊”。 她开始好好学习,力求上进,拼命和周珀比,每次见他都带刺,视作死敌。 那短短几年发生了很多事,生活天旋地转,她的努力就像个笑话。妈妈和外公都死了,外婆带着周珀深居简出,爸爸光速组建新的家庭,三个人一起排挤她。 但转机出现了。 成人那年,周珀带着当年肖赫没全部揭晓的遗嘱来找她。遗嘱里说,若肖温已死,那么顾时慢将连同她的份一起继承一笔一亿的资产,还有市中心的一套房产。 遗嘱还有个条件:继承一亿前,她必须先与达到一定资产条件的人结婚,和对方有至少一套共同购买与署名的房子,并不能让对方及其家庭知晓遗嘱的存在。 以及,结婚对象必须由周珀亲自过目,他同意了才算数。 或许会有知情者阴谋论,断定周珀会恶意不让她继承遗产。但和他作对这么多年,顾时慢了解这个人:他可能很讨厌她,但绝对不笨,不会干这种损害自己口碑又不利好的事。她拿不到的钱,他更拿不到。 所以年纪合适了,她就开始相亲,正好被相着了齐子涵,原本定好婚房后就打算带他去和周珀正式见面的。 现在么……她仔细想想,觉得这么多年脑子一直没转过弯来。 一亿可以先不要,遗嘱里只说结婚后拿钱,没说结婚后才能拿那套房子啊!正好她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待不下去了,得赶紧去周珀那里要过来再说! 顾时慢脚踩油门,双手握紧方向盘。 剧情里的她最终也没能拿到这些。和齐子涵分手后,她依旧住在家里,而后彻底沦为已经母凭子贵的贵太太顾念念的对照组,在某天又被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模样刺激到后失足摔死。 ——什么敷衍又歹毒的脑残剧情? 这一次,她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 肖赫走的时候太早,两个小孩还没长大,公司又恰好在走下坡路,群狼环伺,所以他在信任二人的基础上没有给他们留公司的份额,而是全转换成了资金和不动产。顾时慢的是大头,周珀只有一百万和一个市郊的房子。 但他从未有过什么不平衡的念头,甚至十分感激——虽然顾时慢根本不能从这人冰块一样的面部表情判断出他的所思所想。 可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她就是知道。所以如今才敢大摇大摆去找他,尽管那些过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消散的。 站在赤寺周年的公司楼下,顾时慢眺望那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眼,第一百零一次在心里吐槽周珀。 干嘛给公司起这么拗口一个名字? 他公司的业务是新能源发电,主要应该是新能源汽车与分布式光伏的电能储备相关,纯纯的技术流,却起了这么个像是广告或者文创公司的名字。 她摇摇头不做他想,推了一下墨镜,踏出自信的步伐走入旋转门,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 哒。 哒。 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 人脸识别出响起警报,顾时慢嘴角一抽,尴尬。 她光顾着潇洒自信夺回一切去了,忘了安检这茬。 只见前台小姐从台后绕出,急匆匆跑来拦住她,例行公事问道:“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顾时慢眨了眨眼,僵笑。 那狗男人,还没回她。 她只好笑着对小姐说:“稍等,我再联系下人。” 前台小姐礼貌的笑了笑,注视着眼前这位一身女士西装的温柔美女轻点手机屏幕,不一会儿,就开始直呼她们公司老板的大名:“周珀!” 经常利用摸鱼时间阅读各种霸总文的前台小姐慌了。 嘤嘤,她、她是不是和那些炮灰前台一样,把老板娘之类的人拦了?! 晚上的公司大厅人很少,顾时慢直接站在原地冲屏幕那头道:“接电话倒是挺快,我还以为您这个大忙人不看手机呢!” 周珀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刚在忙。”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缠绕着淡淡的愁绪,即便是通话中也能清晰可见,遮都遮不住。 奇了怪了,照他这种不显山不露水、能不表现一定憋在心里的个性,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必然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放在平日她肯定是要去探查探查,抓把柄笑话他一番,但眼下她急着找个住处,没空管别的:“短信你看到了吧?我思来想去,遗嘱里提的那个房子应该在结婚前就能归我。 你给前台说一下放我进去,或者让人下大厅来接,我上去找你拿钥匙和房产证。” “要不直接送下来也行,那样快……” 周珀不知道在做什么,安静的和死了一样,一个响都没有。顾时慢皱起眉想要再度开口,他突然说道:“你……在哪?” 同时传出来他起身凳子被推开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与开合柜门相碰的声响。 “在你公司楼下啊!” “你一个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时慢啧了一声:“对。” 这次周珀没让她久等,边踏着紧密的脚步声边说:“稍等。” 顾时慢挂断通话,冲前台小姐回眸一笑,这才发现她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她正好没吃饭,望着她最喜欢的开心果与覆盆子口味的马卡龙眼前一亮。 天,没人为难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甜点吃! 啧。 周扒皮那种开挂般龟毛工作狂的公司,凭什么能招到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前台妹妹? 她回想了一下二人的仇怨,准确来说是这么多年来她单方面对他的攻击。她要是周珀,遇到这么一个冤家,肯定会气的连她走过的地方都要消个毒才肯走! 还有,若非像今天这样不得不见的要事,平时一定禁止她出入公司,更别提好好招待! 心虚地瞧了一眼可能会被波及的无辜前台,她轻咳一声,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 「与坛公司产品设计部总监顾时慢」 “以后要是周扒……周,周老板这个公司对你不好,你就来我这儿。” 她在的公司规模不大,最初是在大学时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联合组建的,如今已然步上正轨。作为拥有原始股的元老级别员工,她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她两根指头夹着名片递向前台,眼神专注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配上她绝美的脸多么有震撼力。 前台一头雾水地接过,看着她的美貌下意识点点头,心里推翻刚才的想法。 她和大老板似乎不是情人,怎么……还抢人呢? 不过看来她不会成为那种炮灰前台,嘿嘿! “顾时慢。” 两个人一起往来人看去,周珀身着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宽肩窄腰长腿迈步。那张她熟的不能再熟的清隽俊美的脸庞此刻正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错。 顾时慢觉得自己饿狠了,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会从他一如往常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急切? 哦,她懂了。 因为她上次说要和未婚夫一起,现在却一个人来,他用那高考700分的大脑精准猜出了她的现状,急着来看她笑话。 呵呵!刚在电话里不知道是亏钱了还是遇到什么糟心事愁云惨淡的,一听说她出岔子,步子都迈得欢快! 顾时慢噘了噘嘴,对着来人找茬:“你属乌龟吗?” “好久不见。” 周珀在她面前站定,慢条斯理道,“你侮辱人的词汇量还是这么贫瘠。” “……” 顾时慢瞪了他一眼,懒得还嘴,向他伸出手。 周珀指尖微动,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 在他有动作前,顾时慢瞧了瞧他空空荡荡的双手,不满道:“装遗嘱的那个袋子呢?我还以为你会拿下来,不然我还得跟你上去一趟诶!” 他以前可不是这么没效率的人。 周珀不动声色地敛下眼中暗芒:“肖爷爷要我监督你。” “遗嘱里可没说房子也要。” “我有事情要确认。”周珀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大厅内走,“过来。” * “你要确认什么?” 等到了他的办公室,她才双手抱胸不悦问道,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周珀开启那个话题:“你未婚夫怎么没来?” 顾时慢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事瞒着他也没意思,直言道:“他不是了。” 她以为周珀会追问下去,但是没有,他好像巴不得赶紧结束这个问题,结束时那神情比她轻松多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去?”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周珀注视着她,眼中蕴藏化不开的暗沉浓墨:“因为顾捷和那两个人?” 顾时慢不愿在他面前展露她糟糕透顶的家庭,倔强地没说话。 答案显而易见,周珀就没再问。 他走到办公的书桌前,握住桌下某个柜子的拉手,沉吟片刻后放开,转而弯腰打开另一个柜子里的保险柜,从文件袋里取出两把钥匙。 “一把是备用的,提醒你,别轻易给别人。” 她还能给谁?顾时慢冷哼一声:“还用你说?又拿我当小孩子呢?” 周珀神色一黯,摇了摇头:“不是。” 顾时慢想到很久以前的那个暑假,他们也是把她当成脆弱幼稚、不能承担真相的小孩,虽然她的年纪的确是。 她从他手里一把拿过钥匙,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划过他掌心,能感受到那上面与她截然不同的温热。 钥匙在空中发出叮啷细响,顾时慢把它们放入包里准备离开。 周珀怔了一下,坐到办公椅上拿起钢笔,一副又要开始办公的模样。 她从家里离开已经是傍晚,一路遇到两个车祸堵车到他公司,现在已经十点多。也就是知道这个工作狂的秉性,才直截了当来公司找他。 他每天就和住在公司一样,有人当老板压榨别人,他是压榨自己,所以顾时慢喊他周扒皮,自己扒自己那种。 说起来,从这里到那栋房子倒意外的很近,开车最快十来分钟就能到。 “顾时慢。” 周珀没有抬眼看她离开的背影,只是放下钢笔,指尖摩挲一下,桌下的左膝微微往旁边没关严的柜身上轻靠。 顾时慢回头:“还有事?” “没什么。” 周珀缓缓道,“只是提醒某个总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这个点,地铁已经停运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在她高中时,第一次月考就弄错考试时间,差点过了15分钟不让进考场;上课迟到、早操迟来被副校长抓个正着; 还有某次她忘记公交停运时间,于是在深夜结束的联欢会后傻乎乎去等了半个小时不会来的公车…… 顾时慢恼羞成怒地咬唇后道:“你瞧不起谁呢?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我自己开车了的!” 周珀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被她精准捕捉。她用力压下门把手开门关门,气冲冲地走向电梯。 呵,就知道他见不得她好,一看笑话不了她就露出这么遗憾的神色! 周扒皮,全宇宙超级无敌最——讨人厌了!! 【📢作者有话说】 俩苦孩子 第207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3 ◎公主请开门◎ H市当地最好的高中叫育才中学, 不光是顾时慢和周珀,齐子涵和顾念念也曾在这里就读。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比顾时慢小一届, 高中时互生情愫,虽然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但在齐子涵心里,顾念念就是他的初恋,所有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他们都经历过。 一别多年,心里无法忘记的人可怜巴巴地找到自己, 她说:“子涵, 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 你帮帮我好不好?” 帮她, 这个词从上学时就经常出现, 他甘之如饴,渐渐成了习惯。 被顾时慢泼咖啡后, 他本应赶紧回到家里去换下一身狼狈,可不知为何他现在不太想面对顾念念,脑子里乱哄哄的,在外面游荡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一进门,就听见顾念念柔弱的声音:“子涵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齐子涵想,她总是这样温柔、善良, 每次都会先把错误揽到自己头上。 换做之前,他本应赶快走过去安慰她“不是”, 顺便帮她削点爱吃的水果哄她开心, 可不知为何, 他忽然又想到顾时慢。 她们的姐妹关系, 他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那时顾念念已经住在他家里的客房一段时间,在某次他去和顾时慢看房后回到家,她正在声泪俱下地接电话。 通话结束后,她浑身无力,几乎要哭倒在地,齐子涵只好扶住她,任由她靠在怀里说她那个继姐如何不喜欢她和妈妈,经常欺负她们,她们知道自己是后来的,只好一步步退让。 高中时她也是这么说,那时的齐子涵下意识以为她口中的姐姐是个欺负弱小的无礼女孩。相亲后再次听闻,不喜的回忆被勾起,故而下午在咖啡馆里,他脱口而出的话那样向着顾念念。 …… 他想起那时顾时慢冰冷的眼神,心中一痛,却不知为何。迷茫之际,见他神色不对的顾念念扶着肚子痛吟一声:“子涵,子涵我好痛……” 齐子涵这才回神,习惯性坐到她身边帮她按摩,错过了顾念念上扬的嘴角。 “子涵,你,你衣服上是怎么回事?”她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咖啡渍,柳眉蹙起,眼里染上水光,“是不是姐姐她……” “都怪我不好,明知姐姐脾气一向如此还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她,要是她泼的是我不是你就好了。” 齐子涵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放开覆在她肚子上的手,转过身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把咖啡弄翻了,和她没关系。” 顾念念一噎,到嘴边的话又被咽回去:“那、那就好,我还以为……” “念念,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齐子涵垂下眼,神色不明,“你是不是和你姐姐有点误会?” “你总说她不满意被你分走父爱欺负你,但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起顾时慢下午下意识说出口的“小三后妈”等字眼,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顾念念着急的想要找补,齐子涵帮她盖好毛毯,摇摇头微笑道:“你别多想,她这人就是有些直,你要是太敏感的话反而会不好。”说完就转身回房。 他没看见身后顾念念突然变得凝重又略显狰狞的表情,径直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看着日历出神。 不论如何,今天是她的生日,本来是该开开心心的日子,却…… 他抿唇,拨通她的号码。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齐子涵面色沉沉地挂断通话,眼神一片阴霾。 * 齐子涵:「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 齐子涵:「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冷静一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时慢刚回到家,正躺在沙发上选外卖,就看见齐子涵的微信。 大意了。她只拉黑了他的手机号码,忘记拉黑微信了。 她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大功告成! 于是那边的齐子涵喜提全平台社交软件拉黑一条龙,脸色更不好了。 顾时慢此刻没功夫想齐子涵,她下午饭没吃成,一路奔波,此刻肚子瘪瘪的,连着下单了好几家店——毕竟喜提新房,总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不是? 烧烤、奶茶、鸭脖、小龙虾……一不小心就点了一大堆。不过没关系,明天是周末,吃不完的放冰箱里,也省得她专门出趟门买菜了。 她放下手机环顾四周,小区是好多年前建的,房子也是那时装修,所以设备和陈设都透着一股温馨简单的感觉。 最让人惊喜的是,房子居然很干净,一看就有人来定期打扫。 顾时慢只当是外公想的太周全了,在心里给她的好外公磕了一个响头。 打开被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其中一个装衣服和被套,另一个装的是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个纸盒子。 盒里是妈妈的遗物,说来可笑,明明整个房子都是妈妈的,这么多年后她的所有东西却只剩下这么多,其余的都被那两个不要脸的人在顾时慢无能为力的小学时代偷偷丢掉了。 剩下这些,是她当年留了个心眼后偷偷收起来的。她最先整理这个盒子,把里面的母女合照相框、肖温上学时用的小猪存钱罐和全家一起去旅游时带回来的福娃摆件等一样样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顾时慢把最后一个摆件放在进门处,恰好从隔音不算好的门口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一层一共就四家人,电梯口出来一边两户。这个点,正常下班的人早回家了,所以她猜测是她千盼万盼的亲爱的外卖到了。 “您好,是我的外……” 她火急火燎地推开门,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然后川剧变脸般消失,和刚走到对门停下的熟悉面孔大眼瞪小眼。 沉默。 十分沉默。 “砰!” 顾时慢迅速关上门,靠在门上一脸生无可恋。 ——谁能告诉她,周珀那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啊啊!?! 她踮起脚跟,把眼睛凑到猫眼前往门外看,发现周珀正挂断通话往她这边走来。 下一秒,门铃响了。 “干嘛?”顾时慢连忙从猫眼前退开,对着门外没好气道。 “我没带钥匙,开锁师傅要一个小时才能过来。” 她听见了什么?周珀?没带钥匙? 想当年她为了看周珀出糗,搞了那么多恶作剧也没能让他失态一刻,没成想这么久之后的今天倒是让她碰着了! 顾时慢偷偷捂嘴笑:你也有今天! “所以?”她灵机一动。 果然,周珀好听沉稳的声线隔着一道门无奈传来:“所以,我能先在你家等一会儿吗?” 顾时慢嘴角翘起来,又轻咳两声,压低声音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在收拾东西,不方便。”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声淡淡的“哦”,便没了下文。 她原本还等着他继续开口的,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让他吃瘪地求求她。现在看来,周珀刚只是随口一问,没打算真进来。 也对,就按他俩的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久了还不把房子点着? 没听见他求她,顾时慢有些没劲。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提着装衣服的行李箱往卧室走,却在途中看见客厅落地窗外的夜景。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左右,空中刮着呼啸大风,小区楼前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隔着玻璃似乎都能想象到那遥远的寒叶沙沙声,还有被吹倒的摩托车和广告牌。 看上去就很冷。 顾时慢就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一眼门的方向。 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不知是何表情的脸。 ——别胡思乱想,顾时慢!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你一直讨厌他,他也对你爱答不理。你们就是这样,看到彼此不高兴自己才会高兴。所以现在周珀那家伙进不了门,在外面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吹着寒风受冻,你该笑着撒花才对! 她于是又笑起来,幻想着那个讨厌鬼的惨状:他的耳朵会冻的通红,嘴唇因为寒冷嗫嚅颤抖,本来就白皙的肤色在寒风中更加苍白,眼睛被风沙吹出湿润的水光,看上去就很可怜…… 五分钟后。 顾时慢满脸郁闷地打开门,望着对面的男人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只见周珀还是那身黑色正装,不同于他一丝不苟的矜贵西服,此刻他双手插兜,慵懒而漫不经心地靠在斜对面的墙上,在顾时慢看过来前正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她的声音和开门声一起落入他耳中,周珀立马站直,望向她的眼在灯光温和的楼道里漆黑明亮,四目相对,像是刹那间点燃一瞬的星火,让顾时慢有点恍惚。 其实她也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读书的时候要和这个脑子不像人类的逆天智商生物攀比,七恶群巴八叁〇弃七雾三溜制作上传她一路拼着和他考上相同的顶级学校。上大学后她为了靠自己摆脱那个狗屎家庭艰苦奋斗,整天忙着卷绩点、做大创,到后来的大学生创业和大厂实习,再后来就是成为一名忙碌的社畜,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那抹在人群中无比瞩目的身影上。 虽然他现在也依然瞩目,但与那时在哪个学校都被评为温润校草的那种芝兰玉树少年感不同,如今的周珀宽肩窄腰,在他身形的衬托下,十几年前打造的传统小区居民楼显得墙面逼仄,也与他精英的外表看上去格格不入。 周珀的话语打断她的思维发散:“我说过,要等开锁的人。” “倒是你。”他挑眉,“你怎么……?” 顾时慢咬了咬牙:“我来看我的外卖怎么还不到!” 周珀淡淡移开视线:“噢。” “回去,到了我叫你。” 他顿了顿,又说,“你下午没吃饭?” “不关你的事!”顾时慢瞪了他一眼,把头缩回门后。 周珀目光晦暗,重新看向那道门,以及投在楼道地面上的门后暖光,等着她再一次关门。 在他的视线里,那只头发被抓的有些乱糟糟的小脑袋慢慢从门后探出,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皱眉、眯眼、瞧他。 “你说,公主请开门,我就让你进来避避风。” 第208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4 ◎“今天似乎是你生日”◎ 周珀还没来得及有反应, 顾时慢伸手止住他:“你等一下!” 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我要录下来!”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常有。以后他要是惹她,她就把这个剪成鬼畜视频发到朋友圈里去! 周珀:“……” 他倒是坦荡,看上去一丝忸怩也无。三两步不疾不徐地上前, 专注同她对视,原本玩梗的话语由他清润冷淡的声线口齿清晰地念出:“公主请开门。” 顾时慢举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甚至忘记按停摄像。 谁懂那种一向刻板严肃的冰块脸工作狂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地叫人公主的感觉? 她现在懂了,而且感觉心跳有点……怪。 反正是不可能把他剪成鬼畜视频了。 “公主请吃外卖!” 一道突兀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打断二人莫名其妙的氛围。 他们一齐回头,外卖小哥拎着好几个大袋子, 笑容宛如海绵宝宝:“公主请用餐!” “你们都看我干嘛?不是这么说的吗?” 顾时慢赶紧说:“是是是, 谢谢您啊, 外卖给我就好。” “不给你!东西太多, 沉!”海绵宝宝小哥的脸皱成章鱼哥, 把外卖袋子递给在一旁杵着的周珀,眼神颇为鄙夷。 “不是我说哥们, 自觉一点啊!你好意思让女朋友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吗?明明是双人份。” 顾时慢:“是单人份……”点多的单人份啦! 再说,什么男女朋友?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才对! 她还想解释一下,周珀深深看了一眼外卖小哥,打断她的开口:“多谢提醒。” 小哥这才发现他早在他鄙视前就将手从口袋里拿出,向他伸过来,只是他刚才光看着点单的女孩说话,没注意到。 他有些尴尬, 挠了挠头解释:“哦对了,这里面奶茶蛋糕烧烤小龙虾什么的都有, 刚在楼下碰到送你其他单的兄弟, 我一块儿拿上来了。” 顾时慢查看了一下外卖袋上的单子, 确认餐已经齐了后连忙道谢, 转身进门。 那门被她留着,从刚刚就一直在周珀眼前涌现的暖光落在他身上。 “……还不进来?” 他微愣,唇角浮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淡到让人觉得那是错觉,而后提着大包小包进门。 “你怎么不反驳他!”顾时慢一边关门一边嘟囔,“谁要和你是……那个!” 周珀气定神闲:“他又不认识我们,何必浪费时间解释。” 顾时慢重重关上门,撇了撇嘴。 哼,也是,反正他们谁也不会稀罕占彼此的便宜。 这里只有她自己的一双拖鞋,她就给他拆封取了个好几年前就放在这间屋里的,应该是装修时用的鞋套。 他弯腰穿时,她不小心看见他通红的耳根,在本来就白的皮肤上那抹红霞尤为明显。 顾时慢:看吧,就说他会被冷风吹的冻耳朵了! 她可真是人美心善,对最讨厌的家伙都能这么好心肠。 周珀方起身就看见她自恋的微笑,眉心一跳,立马别开眼随意环视。 目光落在进门口橱柜的摆件上,他一顿:“肖阿姨的。” 顾时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刚被她摆好的小玩意儿,勾了一下唇,很低地发出一声“嗯”。 周珀来外公家前,妈妈的身体已经不算好,平时除了上班很少出门,后来连工作也不能顾得上。 他和妈妈见的并不多,尚且知道这是她的,她当年从顾捷房间拿走这些的时候,还被他冤枉过是偷卢心丽的东西。 “不要胡思乱想。”周珀忽然道。 他提着她的夜宵进屋,或许是因为两个房子户型和装修都差不多,轻车熟路便走到厨房把外卖袋放下拆封,又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顾时慢跟在他后面磨磨蹭蹭走路,小声哼唧:“谁胡思乱想了。” 她吃东西的时候闲不住,总得看点电视或者综艺才能吃下去。 周珀摆好饭后去洗手,走出来便看见她一边吃小粒的烤牛油一边对着电视投屏的《1818黄金眼》笑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他没有吃宵夜的坏习惯,她也很少吃。想到她今天一反常态点这么多,一看就是饿的,周珀眉眼冷下来,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意外觉得她面前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扑鼻。 周珀抿了抿唇,依然不为所动,取出手机开始浏览文件和复盘。顾时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笑着笑着又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些。 她没回头,脑袋后面的居家版花苞头还是毛茸茸的,却喝了口加冰的奶茶愉悦地阴阳怪气:“不会有人大晚上还在办公吧?对着电视和一桌好吃的居然还能看得进去文件吗?是谁这么没有生活情趣呀?” 话音落地,周珀忽然把手机放到一旁,坐到她身边。 顾时慢察觉到身侧的阴影,回过头被他吓了一跳,眼看着他慢慢戴上手套,就要朝她的小龙虾动手! “你干嘛!那是我的!你不是一直鄙视别人大晚上吃东西吗!!” 她刚双手拿了一根烤猪蹄,手套上都是油,腾不出干净的手制止他,只能无能狂怒地吼。 周珀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向她还没动过的那盘色泽红艳的微麻微辣小龙虾伸出魔爪。 顾时慢心疼起来,骂了他一千遍,索性转过头专心啃猪蹄。 呜呜,早知道不刺激他了!就知道碰上这个坏蛋准没好事,她简直就是引狼入…… 一只剥完壳的小龙虾突然被放到她面前的锡纸上。 虾被剥得细致又干净,红白相间的纹路间挂满浸润的鲜美汤汁,看上去油亮亮的,很是诱人。 顾时慢懵懵的吞咽一下口水,紧接着又是第二只。 她机械地侧过头,看见周珀正在低头默默剥第三只,鲜红的虾壳在他白皙细长的手指下尤为显眼,即使是简单剥个虾壳的动作,在他做来也优雅而令人赏心悦目。 “……” 她狐疑道,“你指甲盖里□□药了?” 他有这么好心? 周珀凝视了她一瞬,眼里写满大大的无语,然后把手中刚剥好的虾放入嘴中。 顾时慢这下放心了,一跺脚喝道:“好了,你不许吃了!” 她振振有词,“吃我一只虾就要赔我的,罚你给我剥剩下的虾,记住了,可不是我逼你哦!” “嗯,你收留我,我帮你剥。”周珀没和她计较,“这样就两清了。” “这还差不多。” 顾时慢垂下眸,捻起她面前的虾放入嘴中,含含糊糊道,“我就说你这么讨厌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我剥虾。” 周珀:“谁讨厌谁?” “你讨厌我。”顾时慢斩钉截铁。 他陷入沉默,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待到把最后一只虾放在她面前,他沉声道:“你说的都对。” 顾时慢恶狠狠咀嚼着鲜嫩的虾肉,心想本来就是嘛。 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好吃的,不知为何,一瞬之间她的眼睛只能看见它们油腻的光泽和裹满调料的表面,食欲消失了大半。 她挑挑拣拣烧烤的签子,好半天没一个想吃的,随口问道:“话说,你为什么也住在这儿?” 还是对门,多冒昧啊。 不过她还没自恋到认为周珀是为了她才买的。 “当年我家长还在的时候,觉得部队大院离学院路太远,就请肖爷爷当参谋选房。 后来他们一起选中了这户,买了对门,本来想日后当邻居,还有亲……” 周珀的回答完美解释了她的疑惑,她没有多想,甚至没听清他逐渐噤声的最后半句话。 他的父母在交房前就牺牲了,剩下的应该都是肖赫一手操办。 说起他的父母,顾时慢小时候去部队大院玩时应该是见过的,但那时年纪太小了,她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周珀的妈妈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抱着她不肯撒手,听说周珀还为此吃醋。 她想,要是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周珀就不会变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块脸,不会来外公家;她也就不会讨厌他,发展到现在这幅局面。 顾时慢沉默下来,提问的人换成周珀:“下午为什么没吃饭?” “干嘛一直纠结这个问题。”顾时慢垂下眼,回避他注视的目光。 她不回话,周珀就替她一语中的:“没吃饭,离家生活,是因为又被顾捷他们欺负了。” “这么多年总算硬气了一回。” 他笃信的语气让她觉得心里沉沉的,不知道是被他点破的羞赧还是旁的什么。顾时慢瘪着嘴闷闷道:“是又怎样。” 她声音冷硬地说,“你现在看着我这副连自己家都待不下去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啊? 这么多年,我就是在那个老混蛋身上寄托了那么多愚蠢的感情,才在那个房子里忍受了那么多偏心和孤立。就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父爱。” 她还得不到。 周珀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只是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以后在她面前停下,俯身伸出手。 白花花的东西和他伸过来的大手融化在顾时慢的视线里,她眯起眼,才看清他递来了几张面巾纸。 她没反应过来,依旧自顾自沉静道:“但我也不稀罕,那种人渣的父爱谁爱要谁要。人渣配小三,再加个私生女,是他们不配和我在呼吸同一片空气。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抛弃我和妈妈去宠爱别的人,我不会用他的错去惩罚自己。” “我知道。” 周珀回答她,轻轻叹了口气,单手撑在桌面的空处上,犹豫一瞬便动作小心地用面巾纸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顾时慢抬眼看他,这才从他漆黑如镜的瞳孔里瞧见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猜想此刻她一定双眼通红,狼狈至极。这副样子唯独不想叫周珀看到。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咬住唇低头避开他的手,却无从控制地落下大颗崭新的泪珠。 周珀露出她熟悉的皱眉表情,似乎不耐:“别动。” 顾时慢没精力和他吵,也不反抗,任由他用面巾纸轻拭。他动作比她想象中温柔太多,不像是仇人会有的力度,可他的脸色依旧黑到极点。 眼泪终于干涸的时候,她拍了拍脸:“龙虾辣的,我都流眼泪了。” 周珀把已经湿润的面巾纸放在手心里按压一下,揉成小小的圆团,动作很慢地丢进垃圾桶,闻言接道:“是挺辣。” 他还站在她面前没有走开,顾时慢再次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只看见他的唇动了动,还没出声,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隔音不好的门外传来开锁师傅的脚步,他的声音也在楼道回荡。 “诶?怎么不接电话?是这个房子没错啊……” 顾时慢看了眼和外公家里那个老古董同款的挂钟,距离他打电话恰好一个小时,师傅还蛮准时的。 周珀接通电话往门外走,她坐在沙发上,收拾着残羹剩饭。他和师傅沟通完就回到她身前,也默默地一起收拾,把吃完的东西丢进垃圾袋里,提在手上。 “我正好也有垃圾要扔,明早顺路。” 虚掩的大门外传来师傅说锁开了的声音,周珀应了一声,给刚刚加上的微信发了酬劳。 发好后,顾时慢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他,嘴又没忍住习惯性开怼:“还不走?就这么两步路,要我送你吗?” 一句“没长脚吗”卡在喉咙里,因为觉得有点过分了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她看见他从鼓鼓的兜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之前在门外他手插着兜,她都没注意到那里还有东西。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你生日?” “……怎么?” “有个客户送了我这个,我用不上,给你当礼物。” 周珀把小盒子放在干净锃亮的茶几上,“不要就扔了。” 说完他就立马转身出门,步子还是那么端正,关门的动作却迅速地宛如逃一般。 门被轻轻关好的时候,顾时慢从茶几上取过小盒子打开。 接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墙上模样熟悉的挂钟。 时分秒针重合成一条直线,恰好指向12点。 第209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5 ◎周总,给我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呗?◎ 顾时慢不会不要这个礼物的。 她看向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黑白的福娃水晶小摆件,正好是她刚才摆好的那一排中少掉的那个。 这么有年代感的东西,早就停产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淘来的。 当年肖温还在世,周珀初来肖家,正逢全家人组团去看奥运会,就把他也带着。 路上,顾时慢对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帅气哥哥十分好奇,像黏其他大孩子那样黏他, 却只得到冷脸和寥寥几句回应。 小顾时慢委屈地跑回妈妈身边, 大声说:“我讨厌周哥哥, 他都不理人, 我也不要理他了!” 她从小被宠爱着, 还没受过日后那些委屈,是有话绝不能憋着的性格, 声音大的能让全巴士人听个清清楚楚。 周珀离得本就近,一定也听到了,却始终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不说话。 肖温摸了摸她的头,第一次问她,如果妈妈走了你会怎么样? 周珀的冷脸没能让她哭,但妈妈的问题却让她霎时红了眼眶。肖温就说,你将心比心想一想, 就不会觉得哥哥是在故意不理你了。 顾时慢心里还惦记着妈妈刚才的话,哭成了泪人, 颇有演变成在旅游大巴上大哭大闹的熊孩子的趋势。 “妈妈不许离开我, 你要是不在, 我就和你一起走……” 顾捷和老人们都睡着了, 肖温手足无措地哄着她。还是周珀不知何时已经将注意力从窗外移开,拎起她命运的后颈,从肖温的怀里带回原先的座位,顺便向周围的陌生旅客道歉。 顾时慢嘴甜人也甜,刚上车就挨个发糖向大家问好。此刻又看见一个同样年纪不大的清冷小帅哥拎着小哭包礼貌道歉的样子,乘客们都一脸被萌化了的姨母笑,没有多计较。 她被提回座位,重新系上安全带,用力吸着鼻子却无济于事,冒出一个大鼻涕泡。 那时的周珀也是递过来几张白花花的纸,但不是面巾纸,就是随身携带的手帕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忘记那天的后续,那个香味却可以记住很久。 还有,她看见他对着自己的鼻涕泡笑了笑。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笑容。 不过她很记仇。周珀在那之后又回归了冷淡的死样子,她也一路逛吃逛吃,开开心心,就是不和他讲话。甚至在看到外公照顾他的时候,出于小孩子天然的独占欲,撒娇把外公拐走。 直到快回家的某天。 彼时已经买完伴手礼,肖温特地买了一整套限量发售的水晶福娃摆件,准备当个纪念。顾时慢很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所以主动请缨装在她的粉红芭比小书包里。 这天肖温和长辈们一起去首都最好的医院检查,没告诉孩子们。为了不让她闲下来就思念妈妈从而起疑,顾捷给她找了个有趣的事干——去人民广场喂鸽子。 买好面包、饲料还有水后,他发现这边都是喂鸽子的小孩,觉得很安全,就跑去一边接电话。 顾时慢喂完一小撮面包屑就兴高采烈地转过身想和爸爸炫耀,却没找到人,焦急得眼泪汪汪。 周珀又一次在她面前展露他讨厌鬼的特质:“他要背着你打电话,你何必去找他?” “你根本就不了解,不许你说我爸爸!”顾时慢反驳,“爸爸工作很忙,肯定是有工作上的事!” 周珀抿了抿唇:“我父母都是军人,死……平时也很忙,但不会和你爸爸一样夜不归宿,打电话鬼鬼祟祟。” “这里都是小孩,要是混入一个人贩子怎么办?他要是真为你好,就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 顾时慢的眼睛迷茫了一瞬,又很快写满天真的坚定:“可他是我爸爸呀,如果我连亲爸爸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周珀于是不说话,接过她手里剩下的面包放入塑料袋中,小心地从满地鸽子间离开,和她一起去找顾捷。 她一开始还能四下转悠着仔细看,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时也没有配手机,她就急了。 装着矿泉水和福娃的小书包拉链都忘记拉上,在广场上撒开小腿狂跑着找,一边跑一边用哭腔喊爸爸。 幸好最后周珀制止了即将跑出广场的她,机智地找到了保安,又被领着去广播室发布寻人启事,顾捷听到后才姗姗来迟,接受批评后领他们回去。 他一脸愧疚的和顾时慢道歉,解释刚才的电话是很紧急的工作,并承诺只要顾时慢不把刚才的事说出去让妈妈外公他们担心,他就会带她和妈妈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玩。 他口中的游乐园,她身边所有关系好的小孩子都和爸爸妈妈去过,唯独她没有,而上一次三个人一起出门还是去年。 顾时慢心动了,又一次原谅了他。 肖赫回来后先来见她,不知从哪个细节发现了端倪,果然问她:“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刚哭过,还急吼吼的?你爸爸是不是对你不好了?” 周珀刚想说话,就被顾时慢打断:“没有,爸爸带我和周哥哥去人民广场放鸽子。” 她开始编故事,那表情生动的就和真实发生过一样,“爸爸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没有走开过。后来还一起来帮我们喂鸽子,鸽子飞到我的头顶上,爸爸说我是鸽子公主。” 周珀在旁边很轻地啧了一声,她听见了。 肖赫目光如电,登时便锁定了她拉链都没拉上的书包:“那这是怎么回事?” 顾时慢卖萌:“忘记了嘛……” 她踮起脚从他手里取回小书包,突然发现敞开的书包里,只剩下四个福娃。 肖赫也注意到了。严厉的老爷子皱起眉摇摇头,就要训斥她丢三落四,周珀开口道:“下午她在喂鸽子,书包是我拿着的。” “我弄丢了,对不起,肖爷爷。”他面不改色,“一会儿我会去向肖阿姨道歉。” 结果自然是肖温不甚计较,倒是顾捷主动提议回到场馆再去买一套,可惜限量版抢的人太多,早在一天前就买不到了。 从那以后,无论肖爷爷怎样照顾这个忘年交战友的孤子,旁人如何在背后说三道四,顾时慢都没有在这个方面心怀芥蒂过。 如果没有那一个暑假,那一晚听见的对话,她想她还会继续喊他周哥哥。 目光落在亮晶晶的熊猫福娃摆件上,随着上面折射的光点明明灭灭。顾时慢把它和其他四个小福娃一起摆成一排,放在她的床头。 * 第二天是周末。托周珀把剩菜全收拾带走扔掉的福,她得出趟门。 天气不错,她看了一眼,家里的厨房设备也齐全,便心情很好地去了趟超市,买了点雪糕和果蔬,又买了一个火锅生食套餐,还附赠分装的调料与油碟。 提着一大包吃的呼哧呼哧往家里走,她倒是想起齐子涵来。 昨天拉黑后他就没再来找她,或许自己也觉得没脸吧。在咖啡厅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还能恬不知耻地卖弄深情,顾时慢觉得他也挺有意思的。 她找他除了剧情安排和婚约使然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图个方便。没打算进一步撕他也是因为这个,毕竟齐子涵眼里是真的有活,相处的时候从不会让她做什么。 只不过一想到他何止是不让她做,他眼里还有人家顾念念的活,她就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正想着,来到电梯间按下按钮,把塑料袋放到地上后揉了揉被勒疼的手,她就接到了齐妈妈的电话。 “喂,小顾啊,你……还好吧?” 从昨天来看,齐子涵妈妈人还可以,顾时慢就礼貌回她:“我挺好的,阿姨。” “哎,那就好,那就好。” 那边的妇人叹了口气,原本并不苍老的声音平添许多疲惫,“子涵那孩子一时糊涂,你有气也正常,没受太大影响就好。” “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已经替你教训过子涵了,他也在电话里和我说他知错了。 那女孩就是一走投无路的老同学,肚子里不是他的孩子,子涵说他之前是一时心软拎不清才同意她暂时住在客房里,这两天他就让她去外面找房子,那时你看看,要是能原谅他你就……” “小顾啊,我家子涵真的知错了!他是真心想和你好的,房子看好了,首付我们老两口来。他还给你买了辆车当新婚礼物!” 顾时慢听见“我家子涵”这四个字,没绷住,捂着嘴偷笑。 毕竟是在电话里说正事,对方悲伤焦灼,她不忍破坏辛辛苦苦酝酿出来的氛围,把手机拿远一点深呼吸,浑身笑得颤抖。 “阿姨,我不缺这些。” 顾时慢咬唇,憋住笑声,也没了耐心,“更不会原谅。” “有件事齐子涵肯定知道,但他没和您说吧?” “什么?” 齐妈妈语气疑惑,听到这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身旁心虚眨眼的儿子。 “''''走投无路''''、''''可怜兮兮''''住进他家里那个女的不是别人。” “——是我那个小三后妈的私生女。” 因为已经谈婚论嫁,两家长辈也见过面。见面前齐子涵妈妈特地从街坊邻居那里打听过顾家的事,知道顾时慢这些年不容易,早就当着她的面给过顾捷和卢心丽脸色。 顾时慢等了一会儿,通话那边陷入短暂的沉默,紧接着响起男子焦急的解释声和妇人拍桌子、挂电话的声音。 小春传来捷报:【打电话的时候齐子涵就在他妈身边,现在已经被打了,嘿嘿!】 拿木凳子打的,直往背上去,太给力了! 顾时慢心情大好:“他什么反应?” 小春脸色变差:【哼,他还是觉得你们间存在误会,可以挽回,甚至试图解释顾念念她妈不是小三!】 顾时慢突然很期待这个冤种看到顾捷之后的反应,那对父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摇摇头,学着刚才齐妈妈的口气自言自语:“还觉得一切都是误会?老师,我家子涵的脑子怎么不见了?怎么天下这么多脑子清醒的人就偏偏没有我家子涵?” 电梯旁的显示屏亮起“1”字,顾时慢搓了搓手,正打算长吸一口气重新提起沉重的塑料袋,身后突然笼罩上一个阴影,带着她有些熟悉的清香,毫不费力地提起一塑料袋的食材往刚好开门的电梯间走去。 顾时慢微愣。 周珀转身,露出那张一贯的冷峻面庞,按下按键让电梯门停止关闭的动作:“还愣着干嘛,伤心傻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走进电梯,注意力都在他提塑料袋时冒起青筋的白皙手背上,没反驳他的话。 周珀没有看她,面色微沉地换了一只离她更远的手提袋子,顾时慢就看不到了。 “在某人浑身颤抖着强忍哭泣,故意把手机拿远不让对方察觉到你在伤心的时候。” 顾时慢:? 顾时慢:“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我吗?” 周珀睨了她一眼,以一种“难道不是吗”的眼神。 顾时慢无语扶额:“我警告你,不要污名化我!” 她抬放手的时候,他用余光看见她被塑料袋勒红的掌心,嘴角下沉更甚。 “我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刚和你通话的是你那个前相亲对象的家人?不巧,我刚好还依稀记得他的名字。” “''''我家子涵''''。”他重复她的话,在嘴里咀嚼这四个字,语气不明。 “就算你愿意做顾念念的''''主母'''',肖阿姨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什么时候? 顾时慢望了周珀一眼,暂时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决定先为自己正名。 “不是大哥,你都不知道这个梗的吗?”她详细地和他科普了一下“我家子涵”的梗,然后鄙夷地看他,“谁会稀罕和顾念念搅合不清的男的啊,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那种地步好吗?!” 周珀眼睛眨了一下,嘴角向下的弧度消失了。 顾时慢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齐子涵条件不错。本来还说要送我辆车的,也打了水漂。” “他家是拆迁户,拆了老家一栋楼,钱啊……” 要不说顾念念会选呢?不是宫家继承人就是在大厂工作的拆迁户,一个孩子两处使,真是资源利用大师! 周珀:“算上一亿和其他资产,你比他有钱。” “现在没了。”顾时慢有气无力。 结婚吹了,看得过去的有钱老公飞了,她的一亿也遥遥无期。 况且这年头,这世道,她到哪去再找个看得过去又条件合适的靠谱未婚男人啊?! 顾时慢“嘶”了一声,忽然虎躯一震,看向身边的周珀! 察觉到她虎视眈眈的精明视线,周珀提袋子的手用力缩紧,在她看不见的那侧青筋更加明显。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又翘起,压着嘴角沉静道:“看我干嘛?” 顾时慢凑上去,难得对他嬉皮笑脸。 “周总,你认不认识什么能达到外公标准的那种青年才俊?” “都说人以群分,您条件这么好,身边肯定有不少这样的朋友,给我介绍几个呗?” 【📢作者有话说】 周珀:? 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面前你是一点都看不到吗:) 第210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6 ◎再主动找他她就是狗!◎ 周珀:“不认识。” 顾时慢不信:“不可能!” 俗话说得好, 帅哥身边都是帅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就周珀这幅好皮相,这身材, 这身家,身边的朋友还不得是顶级的富一代富二代? 虽说她是为了拿钱才结婚的,但还是想找个不错的对象,不然带出去都没面子! 周珀:“我没朋友。” 顾时慢嘴角抽了抽。 我信了你的邪! 可她转念又一想,这么个死冰块脸,打小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能交到好朋友才见鬼。 就说此时此刻, 他不就一脸凶巴巴的沉郁之色? 嘴角向下、眼神冰冷, 还…… 嗯? 她为什么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委屈? 等到她凑近一看, 却又没有。 就说嘛, 周珀这家伙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错觉, 一切都是错觉! “不介绍拉倒,我还信不过你呢!” 她鼓了鼓嘴,闷闷不乐,“让你给我牵线你指不定公报私仇,用一堆歪瓜裂枣来充数,还是我自己找媒婆吧。” 说起帮人介绍对象这个事,顾时慢想起上回介绍齐子涵给她的那个高中“闺蜜”。 这女人, 竟敢耍她!她越回味越觉得不对劲,让小春一查, 果然是顾念念从中做的手脚。 她特地买通了那个女生, 撮合她和一直忘不掉自己的痴情初恋相亲。到时候真要结了婚, 若顾时慢是个没觉醒也没出意外死亡的普通女子, 她就会在某一天——或者婚礼,或者孕期,发现老公舔了半辈子的白月光女神是小三后妈和渣爹的私生女! 毒,实在是毒!她磨了磨后槽牙,大脑飞速运转。 “我想起来了。” 周珀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思路,顾时慢不耐地瞥过去,挑眉示意他接着讲。 “我的确认识一两个不错的。” 他注视着她的脸色,改口道,“三四个。” 顾时慢想了想,也够了,顿时笑靥如花,给了他个好脸色:“那劳烦周总了。” 周珀看她这么开心,脸色又黑了。 电梯门刚好开启,他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出去。顾时慢切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撇了撇嘴,跟在后面一边挤夸张的鬼脸一边小声哔哔。 “搞得好像和我共处一间电梯多委屈似的!” “臭周珀,大冰块,周扒皮!” “不想帮就不帮呗,帮个忙不情不愿的,哼……” 几步路开外的男人背部宽阔,长腿顿停,阴阴回过头:“顾时慢,你一定要当面说人坏话吗?” 顾时慢:“说明我光明磊落。” 周珀回头,慢慢走到她门前把一大包食材放下。 “我没什么不情愿的。”他说。 “这钱放在我这里就是废纸,你早领走我早解脱。 到时候你恰好可以彻底摆脱和我再有什么关系,如你所愿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行。”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真是罕见。 理是这么个理,可他这么坦白地说出来,她心里怎么有些不是滋味呢? 就好像外婆在她大学毕业后去国外疗养,周珀主动提议一人掏一半钱,两个人每次分开探望那时一样。 顾时慢烦躁地抓起地上的袋子:“最好是这样。” 周珀在转身进门前嘱咐:“找好后我发消息,你有空来我公司验收。记得提前预约。” 验收…… 顾时慢无力吐槽他的措辞:“干嘛要跑去你公司一趟?效率多低下,直接发资料过来我选不就好了?” 周珀抿了抿唇,眼睛不自然地轻眨,就听见她又很快开口,“算了,我最近也不忙。” “到时候联系你那个王秘书对吧?” 他松了口气。 “直接联系我。” 顾时慢点点头,拖着塑料袋的其中一个提手缓缓挪动。 掏钥匙开门时没注意到袋口倾斜,最上面堆放的小料摇摇欲坠,就要掉到地上。 周珀眼疾手快地帮她接住,顾时慢闻声偏头,这才从没盖稳的碟盖缝下看见那里面有香菜。 她刚皱起眉,周珀便将拿着料碟的手收回:“不谢。” 然后带着她讨厌的香菜一起进门,消失。 顾时慢呆呆盯了那道紧闭的门一会儿,不自然地嘟囔:“谁谢你了。” * 材料都是现成的,做起来很快。 锅里底料已经融化成红油辣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沸腾滚烫,食材摆了一桌,顾时慢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没来由的看向门口。 啧。 这个超市的单人套餐量还挺足,两个人都够吃。所以…… 等到站在周珀的门前,她还在恍惚: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纠结叫不叫他一起吃?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帮她提东西丢香菜,她饭刚好多出来一份叫邻居的他来简直是毫无私心,顺理成章; 再说,过去家里的人一个个都远去了,认识久的、还能看见人影,能记得她不吃香菜的就剩一个他……虽然他能记住肯定是因为在心里鄙视她挑食。 她这叫念旧情,绝对没别的什么意思。 做好心理建设,顾时慢单手紧紧握拳,叩门。 不应。 她扭头就走,走到门下停下来,又掉头敲门。 还是没人应。 得。 ——以后除了公事,再主动找这个讨厌鬼她就是狗! * 顾时慢:「你人呢?」 离家不远的咖啡厅里,周珀刚坐下就收到这条消息。 他面色不改,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所以又浅浅淡淡的笑意,看的来送餐的服务生眼睛都直了,反复打量他是不是哪位大明星。 但很快红着脸离去,毕竟他那张脸比电视里的男明星还要夺目。 这样沉肃端正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禁欲的精英气息,也不知道屏幕那边是谁才会让他露出这样好看的笑。 周珀删删打打,最后回了个问号过去。 顾时慢和他同时发信息:「没事,我就是忽然想看下那个香菜碟里其他小料的构成,你不在就算了。」 周珀皱起眉,把手机扣在桌上,看向人来人往的窗外无语凝噎。 很快又拿起来,回复道: 「我有点急事出门,顺路把料碟扔了。」 「里面应该只有香菜、芝麻和果仁。」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周珀就不再打字,专注看着屏幕,良久等到一个「哦」字,便没了下文。 他嘴边的笑意锐减,正要关掉微信,一条好友的消息恰好弹出。 「(转发视频)」 「(链接)」 「周哥,这视频里的女生是不是之前一直跟在你后面那个吵吵的小妹妹?我看着挺眼熟的,发给你看看。」 周珀都不必点开他发来的视频,光看封面就知道那里面的人就是顾时慢,她对面还有个男的。 链接的发送时间是今天凌晨,公众号给里面的视频起了个标题,名叫:《惊!女子咖啡厅当众泼未婚夫咖啡,背后真相你绝对想不到!》 他面色阴沉地打开视频,稍微调大音量。 “……顾时慢,我承认,是我先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也没对不起你吧?毕竟你我只是相亲认识,并没有什么感情。” “现在念念她……有困难,你身为她的姐姐,不想着体恤心疼也就算了,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周珀伸手拿咖啡的动作停顿住,攥成拳,压在桌面上。 “她是我的初恋,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她。原本没了她我想,和谁过不是过,所以可以和你将就,但现在不行。” “念念她怀孕了,我必须管她。” “神经。” 他紧盯着视频里的人评价,犀利鄙夷的目光从大言不惭的男人身上移走,滑向只有侧脸对着镜头,拍不到她清晰表情的西装女子。 这就是昨天她来公司找他拿房钥匙时穿的衣服。 昨天是她生日。 周珀的胸膛微微起伏,薄唇紧抿,攥拳的手渐渐放松,又很快在录视频的人说的“真可怜”“这女的被绿了呀,肯定很伤心”中重新握紧。 紧接着,女生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即使只拍了半侧脸也很清楚。 她帅气、利落、潇洒,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和悲情留恋地抄起冒着热气的咖啡,直接往喋喋不休的男人身上泼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那个小三后妈带回来的私生女顾念念肚子里,怀你的是你的种呢?” “……是吧?曾经的未婚夫!” 周珀松开拳,掌心上的指痕渐消。 他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大口咖啡,觉得这家店做的咖啡真是不错。 又等了一会儿,他要找的人姗姗来迟。那人戴着个大墨镜,穿一身皮夹克,看上去颇为神秘。 “你好,周先生。您昨天让我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请过目。” 私家侦探把夹在胳膊下的文件夹递过去,周珀取出里面的材料和照片。 “嗯。” 照片内容倒是和刚才视频里出现的故事吻合,全是齐子涵和顾念念的相处点滴。 从上学时的同学佐证、网络交往到前不久才开始的重新联络,甚至连顾念念几号进了他家、几号被他陪着出门散过步都有对应的照片和标注。 私家侦探见多识广,看表情就知道在周珀眼里他搜集的东西准确度很高,登时乐开了花。 这周先生虽然才让他查那姓齐的男人不久,还下的是超级加急单,但他给的多啊!侦探心想,要是他再下一单,再给那么多服务费就好了。 他如愿以偿。周珀收好照片,给他转发了一条带视频的链接。 “你有没有办法今天内联系到视频的发布者,请他们全网下架视频,按我的要求重新编辑,甚至传播得更广?” 侦探点头,伸出手搓了搓。 周珀:“报酬翻一倍。” 侦探眉开眼笑:“肯定行!您放心吧!” 就算好话说不通,实在不行他还有好几个黑客朋友,直接黑进那个公众号修改一下就成! “对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从兜里掏出另一份调查报告,“我查这个事的时候发现叫顾念念那女的肚子里怀的不是齐子涵的孩子,至于生父是谁,我大概有些头绪。” 周珀好看的眉不耐蹙起,随口道:“说。” “宫家。” 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出现在他耳边,侦探面色凝重,“宫家的继承人,宫缪。” 【📢作者有话说】 周总严选对象,敬请期待=) 210-220 第211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7 ◎你看我怎么样?◎ 此时的宫家。 宫缪挂掉下属的来电, 朝一位妆容精致的华贵妇人走去,神情有些郁闷。 “妈妈,小杨刚接到了王秘的消息, 周总拒绝参加我和佳纭的订婚宴。” 宫母放下茶杯,皱起眉:“让你平时和这些新兴产业的龙头们走近点,你偏不。 现在国家鼓励产业改革,他所在的新能源领域位列前沿,而且才二十来岁,等再过个几年, 恐怕在全国都赫赫有名。” 宫缪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 周珀刚开始创业的时候, 算上顶级学府人脉积累下的天使投资, 一共也不过百万资金。 只是他眼光独到, 市场嗅觉敏锐, 技术层面也过硬,一路就像开了挂一般, 让所有商界人士都不敢小觑。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被上天万分眷顾的存在了,直到遇见周珀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天之骄子。 饶是宫家这样屹立数年的老企业,也不得不承认一句后生可畏。这不,为了和他搞好关系,他从上个月就开始给周珀发邀请函,还多次让总助去他公司拜访,都被礼貌回绝。 “他大概是猜到咱们这时和他交往是为了下一季度的建筑屋顶光电项目, 所以才不表态。小杨去打听过,不光是我们, 不论是谁办这类私人聚会他都没参加。” “这说明周总公私分明, 不愿意让人情牵扯到事业。他根基未稳, 前途无量, 刚有起飞之势时选择沉淀韬光,这才是真正值得我们两家交往的人。” 一道冷静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正是宫缪联姻的未婚妻穆佳纭。 宫缪看向这个优雅知性的女人。 他曾在大学时有段很难忘的感情,那是他的初恋,曾以为对方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种种现实都没有压倒他和她在一起的决心。可后来他隐约发现,朝夕相处的那个叫顾念念的女孩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天真。 印象最深的就是顾念念总对他哭诉父亲对原配留下的姐姐偏心,她和母亲被污蔑为私生女与小三;以及姐姐脾气很糟糕,只要妈妈做了一丁点不合她胃口的饭菜,即使是生日也要大闹一场。 宫缪并不喜欢这种私下嚼舌根的行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因为她是他女朋友,他选择相信,偶尔会迎合她几句,心里却埋下越来越深的怀疑。 于是他派人去查她们家,可资料还没到手,或许是敏锐察觉,或许是其他原因,顾念念率先留下一张示爱的字条就离开了他。调查也不了了之,他不是放不下的人,伤神了几天就同意联姻。 穆佳纭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相处起来很舒服,这是他能想象到联姻的最好结果。 “佳纭,你有什么看法吗?”宫母招呼她坐到身边问,“你家人脉广,能不能再联系到周总?他要是能出席咱们家的晚宴,对未来很有好处的。” “我的确有点思路。” 穆佳纭自信一笑,“我听说周总早年双亲去世,被西城那个前肖氏的肖老爷子收养,还替他守着许多遗产,感情应该很好。” “这个我也知道,可老爷子走的时候肖氏就在走下坡路,当年也没传下去。他倒是有个女婿,开了个小工厂,是个中不溜。” 或许对工薪阶层来说是天价收益,但不论是对他们宫家还是周珀这种吃香的新贵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听说前两年有人打探到这层关系,特地去给女婿送礼,想请他牵线周珀。结果礼是被收了,隔天王秘就放出消息,说周总和那姓顾的男的没半点交情……” 宫母皱眉,眼中闪过清晰可见的鄙夷。 宫缪听顾念念说过顾捷就是她那个偏心眼的“后爸”,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穆佳纭看了他一眼,立马笑着说:“但我听说顾捷有个女儿叫顾时慢,从小和周总一起长大,学校也一样,都是P大。” “她现在在与坛当总监,我爸爸的公司之前还想过挖她,只是她在与坛有股份,所以拒绝了。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或许可以请她帮忙,请周总一起来参加。” … * “不好意思啊穆小姐,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我和周总的关系也……” 顾时慢说到这里有些卡壳,轻咳一声后直言,“他今天上午还说,我俩早晚老死不相往来。” 隔着屏幕,穆佳纭的声音却不禁让她眼前浮现出一张笑眯眯的脸:“没关系的顾小姐,我们有空再合作。” “——不过我想,要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讨厌你,根本就不会见你,怎么会上午才和你说过话呢? 就连我和我未婚夫都忙到经常只能通过秘书传话,他一个决策中心层的大老板就更是啦。” 一直到通话结束很久,顾时慢还坐在驾驶座上发呆,耳边不断回响这几句话。 可换位思考一下,自从当年结下梁子后,她一见到他就炸毛,从恶作剧到当面阴阳,再到后来的处处攀比。 如果她是周珀,没指着她鼻子骂都算脾气好。 她用力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戴上墨镜下车走进一家KTV。 原本呢,她是打算亲自约那个收了顾念念好处介绍齐子涵给她的高中闺蜜出来,也赏她一杯咖啡的。 巧了,今天一早就有人来约她,说高中时一位老同学回国,目前在本市的十几个人打算一起出来唱K接风,组局的正是那个闺蜜李桥。 ——这不是把脸凑过来逼着她打么? 顾时慢推开包间的门,一个浑身名牌堆砌的女生立马眼前一亮,朝她小跑而来。 李桥眼尖地瞥见她拎的大牌手袋,露出让人陌生的笑意,亲热地想要挽她手臂:“时慢,你可来了,我们好久没见啦!” 顾时慢避开她伸出的手,似笑非笑:“是挺久。” “上次见面,还是你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 李桥闻言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笑意不断加深,还染上一丝难以掩盖的得意。 周围的老同学们纷纷围上来:“真的假的?时慢,你都在相亲啦?” “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对象肯定也得是个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吧!李桥,你还认得这样的人呢!” “有没有照片呀?谈妥了吗?” 李桥比顾时慢更先一步回答:“肯定谈妥了!我给你们说,那人又帅又温柔,是咱们的学弟。家里前些年拆迁,要不我怎么敢随便给时慢介绍呀?” “时慢都在和他看婚房啦!” 今天的主角归国男生是当时班上的班草蒋繁,听到这话,原本尚存一分希冀的眼睛彻底暗淡下去,在角落里闷头灌了口啤酒。 “你的确不随便。”顾时慢朝她笑了笑。 李桥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啪”的一声响,满室的起哄和祝贺戛然而止,顾时慢的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她脸上。 “随便一挑,可挑不到我爸私生女的舔狗。” 同学们大吃一惊!! 托当年那个小三后妈和渣爹一起来给她开过家长会的福,他们都知道顾时慢的家庭情况。即使考了第一名还是会在家长发言时被亲爹当着全体家长的面挑刺性格差、不能和家人和睦相处。她后妈看着劝阻,实际上在拱火。 要不是班主任和几名热心家长拦得及时,顾捷恐怕得在教室里把她这个学生发言代表骂成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时慢哪里都好,就是当年性子太软,后来帮她骂得最凶的就是面前这个李桥,可怎么…… 李桥刚想说什么,顾时慢又用一巴掌打断她,“不要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桥,你身上这身名牌还是顾念念送的。”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李桥捂住脸,突然冲她大吼:“对!就是我,我故意听她的,那又怎样!” 顾时慢云淡风轻地看着她,好像她的话掀不起一丝风浪。 李桥语气更加激烈,“你懂什么?!你出身就已经很好了,现在又是公司高管,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可我家的公司就一直在退步,一年比一年赚的少。你知道顾念念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只是给你介绍个对象她就可以让我爸见到她孩子的爸爸,我这么做有错吗?” “真是你弱你有理。” 顾时慢说,“如果你觉得我出身好,那祝你有和我一样的家庭环境; 我当公司高管,靠的是学历和能力,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的确不懂你这种走旁门左道害完别人还要立牌坊说自己何错之有的人。” “你的能力……”李桥眼里写满了嫉妒,脱口而出,“谁知道你是不是靠你那个身家上亿的周哥哥!” “啪!!” 这声巴掌比之前任何一声都要响亮,李桥咳嗽几声,正好对上顾时慢冰冷的眼。她还是笑着,但笑意距离眼底很远。 “你再说一遍。” 李桥语塞。蒋繁走上来理智分析:“别人怎么帮她?是帮她考了市状元的高考分数还是帮她创业公司啊?据我所知,你说的那个周先生毕业后就回到本地发展,顾同学的团队可是先在P大起家,拿下当年的创业奖励后才慢慢向咱们这里迁移的。” 知道的还挺多。顾时慢挑眉看了这个男生一眼,蒋繁面色微红,在KTV包间里的灯光下不甚清楚,却被李桥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更加狰狞,狂笑了一会儿涌出泪花:“蒋繁,你这家伙居然还喜欢她……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 众人皆是一愣,蒋繁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又说,“顾时慢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凭什么你能发现齐子涵和顾念念的关系!你就应该被瞒到婚后才知道,尝尝我这种喜欢的人眼里只有别人的痛苦!” “你明明那么惨,爸爸不要你,外公妈妈一个接一个的死,你就是个克星!就算这样,你为什么还是考了状元!还有那样一个男人宠着你,你……” 顾时慢眸光一凝:“你这又是在说谁?不要因为嫉妒把你的妄想和揣测强安在我身上。” “你真的不知道吗?”李桥笑得很难看,“呵呵!别装了,你嘴上说着和那个死对头相互讨厌,其实呢?” “你不是喜欢吃火锅么?学校食堂里的火锅原本一直是大锅煮的,你还和我抱怨过里面有香菜。当时周珀作为往届优秀毕业生回学校致辞,中午和校长一起去食堂吃火锅,提议他们改成小锅,或者把香菜单独用料碗装起来,方便你这种不吃香菜的人。” 那时她慕名去看,原本想拉着顾时慢,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去。李桥好不容易抢到一个离得近的位置,刚坐下便听到这样的提议。 他只来这里吃一顿饭就走,这样的建议,难道能是为了他自己吗? “就连你犯蠢在联欢晚会后跑去等了半小时已经停运的公交,他也会千里迢迢跑来接你。 你老和我说他是和朋友聚会后恰好路过,我后来打听过,他们经常聚会那个地点离学校十万八千里远……” “你关注这些干嘛?” 顾时慢按下波涛汹涌的心,目光闪动,涌现自己都没察觉的敌意。 “不管是他还是我,都与你无关。李桥,我拿你当过好朋友,自从你明知顾念念对我来说是个什么角色还与她勾结起来害我后,这朋友就没得做。” “你好自为之。” 聚会肯定是办不下去了,她说着便同蒋繁等人歉意微笑,准备转身离开。 走前,她想起什么,优雅地拿起一罐啤酒撬开瓶盖,往李桥崭新的外套上倒去。 “如果你还有脸向我索赔,那就请联系我的助理。”她莞尔,“我实在是不愿看见这套用我换来的脏衣服。” 她走后,蒋繁率先追出去,其他人也不喜欢李桥这种卖友求荣的德行,纷纷离去。 李桥倒在地上,望着空空如也的进门处抽泣,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她为了这些光鲜亮丽的大牌衣服,失去了怎样的一份友情。 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喂……没有,她发现顾念念安排的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胜券在握:“别急。” “我已经在她公司里安插了人,她这个总监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 停车场附近,蒋繁气喘吁吁地追上顾时慢。 “顾同学!” 他看着回首的容颜,时隔多年依然心跳不已。 由于刚才的发言,顾时慢对他印象不错,满脑子都是李桥最后关于周珀的那些话,所以也忘了她言语间提到蒋繁似乎对她有点意思这件事。 她礼节性寒暄了几句,边说边往停车场里面走去。 蒋繁吞吞吐吐地接话,欲言又止,她也没开口问。直到她按下车钥匙同他道别,人高马大的帅气男生才害羞道:“那个,我刚听李桥的意思,你现在已经开始相亲了吗?你着急结婚啊?” 顾时慢不置可否。 蒋繁立马站直,拢了拢袖子:“这样的话……你,你看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周珀:我看不行。 小时:有人问你吗? 第212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8 ◎“和我结婚。”◎ 周中的某天, 顾时慢照常在公司加班。 忙了一整天,她用肩颈按摩仪按了一会儿,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公司规模本就不大, 今天有部门外出团建,还有的外出学习,所以茶水间里人迹寥寥。 她正在低头冲小罐咖啡,放咖啡的柱状橱柜将她挡住,新过来的一男一女没注意到她在。 茶水间一向是八卦云集的地方,顾时慢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人开始交谈, 却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你说Magic的消息准不准哇, 顾总监真的会被开掉吗?” “不知道, 他是人事部老大, 理应不会有错。而且大boss和二把手商量这件事的时候, 他就在旁边。” “可为什么呀?顾总监手上有专利有股份,能裁吗?那不是直接裁掉大动脉吗?” 其中的男子想了想, “估计不会被''''裁'''',到时候会把她架空,然后主动逼走。” “至于为什么,我听说是她得罪了咱一个上游企业的小老板,那人说她不走,就给咱们公司施压!” “真是疯了……” 他们一边吐槽着一边走远,顾时慢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 不慌不忙地走入老总陶寻的办公室。 * 和陶寻聊完后她没直接回家,也没心情找地方吃饭, 而是趁着夜色还未完全降临, 驱车再次来到周珀的公司楼下。 他昨晚就给她发了消息, 说人选好了, 叫她有空来看。只是她几乎秒回过去,那边的人看样子却是发完就放下手机,一直到今早才回复。 但她和他你来我往地尬聊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走进旋转门,顾时慢才一拍脑袋:又忘记预约了! 好在前台小姐早就记住了她,照章办事地一层层请示上去,在来人接应前先笑眯眯地领她去VIP等候室里吃马卡龙喝红茶。 过了一会儿,周珀身边的王秘书下来了。 他一边帮顾时慢录入公司的人脸识别系统一边解释:“顾小姐,周总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实在走不开,我先带您去他的办公室休息。” 顾时慢抬眼看数层楼往上的最顶层:“这个点开会?” “跨国的,和元件相关,级别很高。”王秘书一五一十地汇报,“周总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工作,看完报表又开这个会,饭都没顾得上吃。” 顾时慢撇了撇嘴,小声道:“不愧是周扒皮。” 王秘书狗腿地笑:“不发工钱那才叫周扒皮,只要像周总这样钱管够,真扒我一层皮也没关系!” 逢年过节假日从不会少,办点私事还有大红包拿,真是……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生,在心里暗爽不已。 于是顾时慢感到自身身旁站了一团火,看她的眼神愈发灼热,就像打开电梯门的那一刻看见门外站了个财神爷那种。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整理了一下头发道:“那这种时候晚饭怎么解决?总不能不吃吧?” 不吃下午饭对胃不好,有一顿没一顿饮食不规律也不好。 王秘书:“这个顾小姐不用担心!咱们公司里有专门的阿姨给周总做饭留饭的,您要是饿了也可以告诉我,我让她给您多准备一份。” 顾时慢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谁关心他了? * 王秘送她进办公室,倒好茶水就匆匆带上门离开。 顾时慢左右闲着,开始在周珀的办公室漫步环视。 这里的装修冷淡而极简,黑白基色配上护眼的绿植,除了必要的书桌书柜、储物柜和沙发区外没有多余的陈设。 他提前并不知道有人会来,一看就没有特地整理桌面,即便如此那上面还是挺整齐。 桌下的柜子没关好,露出里面的保险柜,还有几个盒子,包装和她上回收到的礼物包装一样,周珀说是客户送的,看来送了不少。 她还在他工学椅后的书架上发现一块相框。老相片已经泛黄,是他们之前一起去看奥运时在鸟巢外的大合照。 静静凝视着许久不见的外公和妈妈,顾时慢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相片中心并肩站立的两个小孩。 女孩子甜甜地笑,扎着丸子头,丸子正前端戴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王冠发卡,粉色的纱纱裙让她看起来像个娇俏可爱的小公主; 男孩子却与她正好相反,稚嫩未脱的玉雪脸蛋表情紧绷,小小年纪就颇有高冷之风,穿着是白衬衫黑裤子,活脱脱一个小大人。 这好像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张合照。 结束一天的忙碌,周珀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她盯着相框若有所思的画面。 在他恍惚的视线里,顾时慢回眸随口道:“回来了。” 周珀没来由地想起已经逐渐模糊的幼时记忆,那时父母总是轮流外出值班或出任务,空闲的那个总是会在家里陪他,等到另一人回家,他们一起去门口迎接对方。 就像现在这样。 “回来了。” 他重复道,关上门往书桌的方向走,单手解掉西装的扣子后脱下,呈现出内里的宽肩白衬,随手将叠整齐的黑色西装搭在椅背上。 见顾时慢一直看着他,周珀解释:“有点热,不觉得吗?” 顾时慢摇头。今天明明是本周以来最低温。 不过……她盯着他严谨打理过的整洁衬衫上因为刚脱下外套产生的褶皱,以及被其勾勒出的肌肉线条,耳垂后隐隐烧起来。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莫名其妙,她开门见山:“我是来看你选好的那些相亲对象的。” “我知道。” 周珀薄唇微抿,从桌下的某个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他搞得这么正式,顾时慢已经能通过文件夹的美观和内部分页的细致猜测到里面内容的完美,不禁好奇又期待地打开,看看周珀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男人。 …… “……?” “周珀。” “你说。” 顾时慢咬牙切齿地把文件夹及里面装订好的几份资料一起甩到他身上:“我说,我说的要求你听了吗?” “不是说好找青年才俊精英帅哥吗?!” 这啥啊这是!! 周珀一脸无辜:“不算吗?” “……怎么算呢??”顾时慢气冲冲地抄起其中一份怼到他脸上,“就说这个!” “这个人多大一个啤酒肚,眼镜片比酒瓶盖子还厚!” “最关键的是,他都谢!顶!了!!” 周珀真诚赞美道:“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心宽体胖,一看就很有福气。” “聪明绝顶,智商很高,是你我的校友。” 槽多无口。 顾时慢忍无可忍:“心宽体胖是这么用的吗?” “你当年就是这么用的。”周珀淡定回忆,“初二那年。月考还扣了分。” 顾时慢:“。” 顾时慢:“我讨厌你。” 周珀垂下眼:“我知道。” 他答得太快太自然,顾时慢一时怔愣,却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她把注意力从他睫毛落下的那片看上去很落寞的阴影移开,拿起另一份文件:“那再说这个,这人都多少岁了?!带着三个孩子,再老点都能当我爸了!” 周珀慢条斯理解释:“有责任心,年纪大,会照顾人。” “……” 他不应该来开公司,应该去当媒人! “这个呢?这人倒是还行,183长得眉清目秀川大口腔博士——性取向男?!!!你给我找了个给子!?!” “他还要求最好能一起生个孩子让他家长安心!这****怎么不去***……” 周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选他!” 顾时慢气不打一处来,把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也是难为您日理万机,还要抽空凑出这么多朵奇葩来!” “我是为了让你认清社会的险恶。” 周珀面不改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心虚,“以及当今社会的基本盘。你不得不承认,达到优秀标准的男士极少会流入相亲市场。” 他说的也是。顾时慢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起来。 她抓起手边的一次性茶杯,这才发现里面已经见底,周珀扫了一眼,从她手中接过走到一旁去重新添茶。 “但你这质量也太差了,还不如我自己找呢……” “你自己找了?” 周珀倒茶的手一顿,几滴茶水洒落在桌面上。他状若无事,抽出两张纸巾慢慢擦拭,直到水渍干涸依旧死板地重复动作。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阴沉,顾时慢觉得他生气了,想来想去后恍然大悟:虽然周珀肯定很不情愿帮她忙,但他已经决定帮了,她还不信任他一样自己出去找,所以才会不高兴。 但他的确不靠谱呀!顾时慢这样想着,话到嘴边却下意识道:“我可没找,是有个老同学知道我最近在相亲,问我来着。” 她想起周末那天蒋繁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这男生挺诚恳的,人也不错,还没等她回答就结结巴巴地开始做自我介绍,就和在面试一样。 “他倒是比你找的这些人好多了,好像是我高中班上的班草,刚从D国回来,资产应该也能达到外公定的标准……” 周珀的背影看不出什么情绪。白色衬衫撑起完美流畅的倒三角身材,在靠墙白色灯光的照映下笼盖半个身形的投影,一半光下一半昏暗,是明是暗,似乎只取决于某某很简单的一句话。 他冷静地端着茶杯转身,一步步朝她走来,阴影逐渐退后。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如果她已经找那个姓蒋的当对象,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在发现那些男人是歪瓜裂枣后张牙舞爪。 周珀握住茶杯上端,递给顾时慢,高出一头的身子似要将她笼罩。 “怎么,你还怪我不随便答应个不错的男的,非要给你增添工作量啊?”顾时慢接过茶杯,试了试温度发现刚刚好后喝了一大口。 “他要是也冲着协议结婚去倒还好,但他好像有点……” 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她摸摸后颈,“有点儿喜欢我。” 不用过多阐述,周珀便懂了她的意思。 如果两方都是有利可图,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假结婚,拿完钱凑合过日子也好,过不下去离了也罢,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那人喜欢她,对她有感情上的需求,她不愿意耽搁别人。 他盯着她陷入苦思的神情,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遗产就在那里,我不会动你的。” “我知道啊。”顾时慢突然冷笑一声,“但你上次不是还说我早领走你早解脱,急着脱手吗?” 周珀语塞。 顾时慢靠在书桌上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钱这种东西当然还是早早拿到手里好啊,谁知道未来有什么变动,万一明天就死了还能——” “那就和我结婚。” “……及时行……乐。” 顾时慢耳朵嗡嗡的,握着纸杯的手颤了一下,脑子内部还没转过弯来。 周珀指尖微动,掌撑桌面慢慢向她移动,停在一个礼貌与分寸边缘的位置。 他又重复了一遍:“和我结婚。” 第213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09 ◎不是做梦啊◎ 顾时慢:大脑宕机ing。 顾时慢:尝试重启… 她诡异地试探着抬起手背, 贴了贴周珀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覆上,周珀呼吸一滞,听见她疑惑的声音:“阳了还是支原体?也没发烧啊?” “……” 周珀拂开她的手:“我需要一位妻子。” “别告诉我你也有遗产, 要结婚才能继承。”顾时慢说。 话音方落,书桌上的座机响了,她示意他先接电话。 是王秘书。 “周总,您和顾小姐的饭张嫂已经快准备好了,预计还有15分钟就送上来。” 周珀看了一眼顾时慢,她解释:“刚才小王问我, 我恰好没吃饭, 就让他帮忙一起安排了。” 她摸了摸鼻子, “……喂, 你不会连顿饭都不舍得请我吃吧?” 周珀哼了一声, 问:“你要了什么?” “馄饨。” 他于是嘱咐王秘书:“告诉张嫂馄饨不要放香菜,如果有的话多放点青菜一起煮。” “我不吃青菜!”顾时慢严正抗议。 同时在心里勉强偷偷谢了一下他, 因为她忘记说忌口了。 周珀不理她,接着问电话那头:“她是不是还要喝奶茶?” “对,顾小姐想喝芒果奶绿,因为饭没好我还没让人去楼下买呢。” “买的时候把里面的冰淇淋去掉,换成热饮。” 顾时慢气得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电话筒,但没有用,周珀人高手长, 很轻易便避开了她。 挂断后,她皱着一张脸:“你根本就不知道一点点的冰淇淋有多好吃!如果没有它, 我的一些美好品质都会消失的……” 周珀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历, 没接话, 但否定的态度坚决。 顾时慢又偷偷给他做了个鬼脸。 讨厌鬼, 周珀! 但她脑海里浮现出他嘱咐王秘书别放香菜的声音,不由联想到顾捷那个老混蛋。 老混蛋在她过生日那天还对着满桌香菜等忌口指责她为什么不给面子,真可笑,自己的女儿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不住,连讨厌鬼都比不上。 相较之下,显得没那么讨厌了的讨厌鬼忽然把屏幕亮着的手机递过来,顾时慢仔细一看,是他的微信界面。 她不明所以地就着他的手点开聊天框,第一个名字耳熟的当地老牌企业董事长给他发消息:「小周,我侄女前几天刚回国,听说了你的项目,她很感兴趣。我想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许多话可聊,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出去打高尔夫?」 下面是周珀礼貌的回绝。 然后还有第二位、第三位……全是明里暗里给他介绍对象的,甚至有那种拒绝后依旧不死心的人,还有保养不错的富太太! “所以……你需要找个太太来为你挡枪,避免这些麻烦。”她喃喃。 “你以为为什么?” 周珀声音冷静,像个不带一丝多余情感的机器人,“这是互利。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的手机还摆在她面前忘记收回,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而绷紧。顾时慢心里乱乱的没有头绪,自然也没注意到。 她犹豫着说:“可外公的遗嘱里说,我不能把遗产的事告诉未来的丈夫呀。” 周珀似乎早就预料过这个问题,不紧不慢道:“我知道这件事是通过遗嘱,不是你告诉的。” 顾时慢想了想,好像也对。 不、不对! 她怎么就被他带沟里去了,谁要嫁给他啊!! “我就当你同意了。” 周珀没给她反应过来后再质疑的机会,宛如安排工作项目一样理智而迅速地说,“我今晚就拟好财产协议,你的钱完全属于你。明早你确认好后和我抽空去把证领了,其他的事领完证再议。” 顾时慢被他吓了一跳,也忘记反对:“这么急?” “我明天下午要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说话时抚弄了一下衣服,理好褶皱,“回来后就要参加宫穆两家的订婚宴,届时希望你能以我法定妻子的身份共同出席,不然宴会上会有刚给你看的那种情况上演,很烦。” 宫家? 顾念念的那个男主家? 顾时慢眨了眨眼,早就把对婚事再做斟酌的念头忘到九霄云外。 她从前都不知道和穆佳纭联姻的就是宫缪。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对付顾念念,一是忙,二是因为她在犹豫要怎么对待一个孕妇,却没想到她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一层。 原剧情里顾念念抱着孩子出现在宫穆两人的婚礼现场,还带了一份DNA报告,这婚最后也不了了之。 她正替穆佳纭不平着,周珀开口:“穆小姐你应该认识,她说已经联系过你了。” 顾时慢猛地看向他。 他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同意的吧? “我拒绝了。”她连忙道,“她不是说你一直不愿意出席这些活动吗?” 才这样想着,她就否定了自己:周珀怎么可能因为她同意参宴?若无必要,他肯定一听她名字就会拒绝,所以穆佳纭让她去劝周珀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但她想,即使她真的和周珀感情很好亲如兄妹,也不会答应穆佳纭的请求。 她是她,周珀是周珀,哪怕穆佳纭承诺事成后会给她些好处,她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左右周珀的决定,他不参加肯定有自己的判断。 “我知道你拒绝了。穆小姐不了解你,对象是我,你当然会拒绝。” 周珀却说,“但我这几天研究了一下和宫家的合作利益,打算先去接触看看。” “我帮你拿到一亿,你帮我挡那些无用的交往,如何?” * 一家粤菜馆里,齐子涵戴了个巨大的黑色帽子,埋着头边刷视频边等饭。 快打烊了,餐馆里人不算多,但每次有人说说笑笑路过,他都觉得他们是在笑他。 目光定格在屏幕中心的视频上,那是被顾时慢泼咖啡时有人偷拍下来上传到网上的,后来又被当地知名的公众号大肆传播,就连他的个人信息都被赶来吃瓜的网友们扒出来发到评论区里。 领导今天才找他谈话,希望他赶快解决好这件事。可他联系了公众号,人家理都不理他。 视频里的顾时慢只露出一个侧影,脸和声音也被后期加工模糊处理过。但即便如此,网友们还是能看出她身上的美人气质,在评论里大骂齐子涵山猪吃不了细糠,有这么漂亮的姐姐还惦记着给初恋接盘,甚至金屋藏娇。 他本想替自己辩解,可看着评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是在某次过节他和顾时慢登门拜访顾家的时候,她对着满桌菜没什么胃口,顾捷不在,卢心丽“好言相劝”,让他以后结婚了不要太惯着她的小孩子脾性。 驾车离去时,他出于好心说了她几句,想叫她即使不想吃东西也得给长辈点面子,却被她含糊过去。 他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多想。直到她“嘶”了一声,他才发现她脸色不大对,去医院检查后知道她的经期总是会提前几天,每当这时就会痛经。 她工作忙,常常记不住,和个小鹌鹑一样缩在凳子上听医生训。 医生还嘱咐他可以给女朋友按按摩,缓解疼痛。齐子涵恍恍惚惚地回忆,他当时在想什么? ——好像是在庆幸她没有把血留在他的副驾上。 按摩的事不了了之,她也从未提过,那天却刚好让她撞见他给顾念念按腿。 服务员叫了两遍他的号,齐子涵回过神,愣愣接过被打包好的鸡汤煲和猪脚饭,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里。 开门的时候,他正好听见顾念念在和谁通电话。 “我怎么知道是谁拍的?我那天就问过他衣服上的咖啡是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弄的。” 声音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天真甜美的声音,语气却染上一丝焦灼。 “是吗……那她现在住在哪里?” “早该出去了,爸爸什么反应?……那就好,您记得不要把视频的事情告诉他,我怕他——” 齐子涵开门的声音不大,手机却忘记调成静音,这时弹出来一条天气预报的短信。 顾念念背对他的身体一僵,顺势改口,“我害怕爸爸打我,姐姐老是在他面前说我坏话,我本就是继女儿,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呜呜……” 她长吸一口气,似乎很是伤心地挂掉电话,一转身作出惊吓貌,“子涵,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子涵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多年来的滤镜让他不想怀疑顾念念,尤其是在听见她说“有家不敢回”之后。 他把饭装好盘端给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这两天给你在外面找了几个房子,都很不错,周末带你去看看。” 顾念念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子涵,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好了,我知道了,是姐姐让你这样做的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红着眼说,“只要你们能重归于好,我做什么都可以。毕竟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从高中开始就是。” 齐子涵想起那段青涩懵懂的时光,面上浮现挣扎,顾念念接着说,“说到高中,我还想起来姐姐的一件事。” “我听她那时最好的闺蜜说,她们的班草特别喜欢姐姐,如今为了她回国,走得很近,前阵子同学聚会两个人一起出的门回家,上周他还去姐姐的公司送了花。” 听一直暗中关注他们的李桥说,顾时慢拒收了花束,但她不会告诉齐子涵这一点。 她担忧道,“我听说姐姐最近离家出走了,现在和那个班草,会不会……” 齐子涵的目光明明灭灭,心被揪起来般隐隐作痛。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并不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对顾时慢毫无感情,只是当成凑合的相亲对象。 他好像真的爱上她了。 “噗哈哈哈!” 与此同时,顾时慢坐在车上,也刷到了那个视频,笑得直拍大腿。 周珀自从刚才她同意出席宴会后就心情不错,商人嘛,总是讲究互惠互利的。故而她才如此心安理得地坐上他的车,以及在车上哈哈大笑。 他瞄了她一眼,看见手机里的画面,扯了下嘴角明知故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顾时慢:“不告诉你!” 周珀神色淡淡的,没有再问,在心里默数。 笑了十来秒,她就忍不住了:“就我之前那个未婚夫,姓齐的那个男的……” 她眉飞色舞地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咖啡店里她的英姿。 视频下面的评论全是骂齐子涵和其他几个渣渣的,还有他的同事在底下留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滤镜碎了一地。 “现在这些视频号还挺有道德的哈,把我这个受害者的信息全打码,只露他的脸还有身份信息。” 甚至连扒出顾念念的人都有,就是没波及到她分毫。 周珀随意“嗯”了一声,很轻,似乎没放在心上。 他的唇角上扬:“看来你被欺骗感情后一点也不伤心。” 顾时慢想了想,耸肩:“那也得有感情啊。” 周珀语气意味不明:“原来你没感情就可以结婚。” “你不是?”顾时慢不假思索地反击。 车速有一瞬间的上升,很快控制好。周珀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却染上几分嘲讽,不知是对谁。 “我是。” 车内空气胶着,像两股气流对峙又凝涩。顾时慢觉得有些憋闷,松了松安全带,边调整坐姿边缓缓道:“咱俩不是没感情。” 她笑着瞥了一眼神情紧绷的周珀,“负面感情不算感情吗?” 他不置可否。 良久,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情深意重。” * 车辆缓缓驶入小区的停车场。 十年前建的老小区没有地下车库,停车场就在住宅楼下。周珀不太娴熟地找到这里的停车位,停好车后车灯亮起。 他解开安全带,侧头一看,旁边的女孩还在睡着。蓝紫色的氛围灯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周珀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顾时慢。” 她当然听不见。 他就顺理成章地住口,静静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直到她皱了一下眉头,很浅一下,他立马提高音量:“顾时慢。” “嗯。” 她这才惊醒,茫然地环顾四周,想起来她是在周珀车上。 耳边还残留着他声音不低的呼唤,顾时慢第一反应是他等不耐烦了,连忙下车。 等回到家中洗漱完,她正要换睡衣,小腹涌上一股热流。 怔了一下,随即在车上那种隐痛袭来,她再次皱起眉,捂着肚子弯腰去找药。 可顾时慢忘了这里是新家,她之前走的时候把大明湖畔的布洛芬留在了老房子的房间里。 然后一低头,发现刚刚脱下的阔腿裤上已经沾了点血渍。 ……完蛋。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 * 周珀回到家里,没有着急洗漱睡觉,而是先走进书房去草拟财产协议。 才建了个文件,他便站起身,将笔电和咖啡端到客厅去继续。 每打一条,他就喝一小口咖啡,趁此间隙不自觉地瞥向屋门。脑海里全是刚进入电梯间时借着光亮的环境才得以看清的她苍白的脸色。 周珀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还有两天到正中旬。他烦乱地敲了几下键盘,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而后是声音由小变大的敲门。 顾时慢的房间里,她正蜷成一团,听见敲门声后跌跌撞撞下床,差点没摔一跤。 她猫着腰走到玄关:“是美团买药吗?您放门口就行,谢谢。” 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又肚子疼,不敢轻易开门。 只不过门外没有人回应,她侧耳听了一会儿,似乎听到开门的声音,但不大清晰,总之没有人的脚步声。估计是外卖员急着送下一单,把药放门口后就很快走了。 顾时慢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因为弯腰头朝地面,眼前果然没有外卖员的影子,只有装着她救命神药的黄色纸袋。 她伸手去取,有一只骨骼分明的白皙大手比她更快。 顾时慢抬眼。 周珀? 怎么可能。 她刚才看着他进门的,开完一天会一脸倦色,估计早就上床睡觉了。 “我肯定是疼出幻觉来了……” 她喃喃,从他手里抢过纸袋就要关门,幻觉里的周珀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伸出手扶住门框,阻止她关门的动作。 顾时慢晕乎乎的,被关门声吓得直起腰,眼前一阵黑。虚脱时有只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安顿在沙发上,又在她身上落下一块绒毯。 后来的事就更像幻觉。 起先是热水和一粒布洛芬,她喝完苦等着一小时后起效;在那之前,房门一开一关,厨房里逐渐飘来咕嘟咕嘟的煮水声和甜丝丝的香气。 有个人影遮住她眯眼看见的客厅灯光,他手里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热水袋塞进她怀里。 顾时慢被喂了一勺又一勺糖水,意识稍微清醒了些,肚子上的热水袋瞧着越来越熟悉。 她想起来这是高中的时候班主任送给她的,那是个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他的妻子正好是她的初中班主任,中考时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夫妻俩还专门打电话来道喜。 临近学考的某个晚自习,她来痛经,有些想请假,但流程是需要家长联系老师。 顾捷不接她电话,她就问住校生要了布洛芬后趴在桌上休息。 班主任知道她的家庭,对她很照顾,听说这件事后更是迅速找来这个热水袋给她,她一直保留着这份好意。 …… 回忆裹着她沉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有人把她轻轻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床上。 第二天一早,她按生物钟准时睁眼,对着眼前整齐的景象发呆。 还记得昨晚她疼得不想管任何事,脱下的脏裤子随便装了个盆,其余衣服包包全都堆在椅子上。此刻衣服却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包也被好好挂起来。 顾时慢已经不疼了,要不是怀里的热水袋,她简直都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场梦。 但随即响起的敲门声再次提醒她,不是。 “进来。” 门慢慢被推开,她果然看见周珀。 “醒了。”他端进来一杯热蜂蜜水,随口问,“还疼吗?” 顾时慢摇头,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周珀就显得淡定很多:“那就好。” “不然会耽误领证。” 她恍然大悟。 二人昨晚吃饭的时候就约好次日早一起去把证领了,她也请好了假。 原来他照顾她是因为这个,怕她疼得厉害影响了规划好的时间。 顾时慢睨了他一眼,闷头喝完整杯蜂蜜水就下床去卫生间。 一进去就看见她那条带血的白裤子,原本是胡乱塞在盆里的,现在已经被浸泡在浮着一层泡沫的水里,上面沾到的浅浅血渍早已消失。 … 洗漱好后,因为要拍结婚照,她化了好半天妆。 周珀就在旁边等着,没急也没催。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腿上的笔电,就像毫不关注旁的事物。 顾时慢撇了撇嘴,不知道她在期待些什么。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心虚地看向他,“我有没有……把你的车弄脏?” 周珀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盯着屏幕中心文件上的标题字发呆。 顾时慢又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身体一僵,缓缓扭头瞧了她一眼,只有短短一瞬就迅速移开,和被烫到一样。 她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一拍脑袋说:“啊我忘了,你应该也不知道有没有吧?” 周珀说:“不重要。” 那声音有些低哑,听上去心不在焉。 他滑动屏幕,预览着拟定好的协议给顾时慢传输过去,最后看了一眼刚才视线停留的地方,标题中间两个大字,夹在“财产”“协议”等冰冷的黑色字眼中间。 顾时慢的手机邮箱紧跟着弹出提醒,她边抹口红边看过去,也一眼就看见最中间那两个字。 “结婚” 第214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0 ◎钻戒玫瑰红本本◎ 握着红本本从民政局里走出来的时候, 顾时慢还是觉得魔幻。 领证很快,从等待到拿到小红本不过五分钟,那短暂的五分钟之后, 她就真的和周珀结婚了。 翻开内页,照片上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可谓登对。她穿了一身改良的浅色丝质旗袍,外搭毛织外套,周珀西装革履,一向冷淡的眉眼染上笑意。 其实他笑起来挺好看的,她小时候第一次见他就这样想, 只可惜他不常笑。 她边走边想起刚才拍照片时, 摄影师不断催促两个人“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的话, 想起提交身份证户口本时用手指一起在声明书上画押, 还有站在鲜花前宣誓的场景。周珀就站在她身边, 两个人看着同一份誓词异口同声:“我们自愿结为夫妻……” “看路。” 顾时慢一惊,被周珀扶住胳膊。她红着脸理了下头发, 埋怨地踩了踩脚下的台阶。 周珀从进民政局到出来,除开拍照时勾了勾唇角,一直面部紧绷,抿唇不语,比平时更加沉默。顾时慢有点生气。 和他结婚,她还没说什么呢!说好了互惠互利,他现在这副样子, 是有多不情愿啊? 她把结婚证和包包一股脑塞给他:“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回车里等我。”说完就转头离开。 等她回来的时候, 却看见他还在原地。 她的小手提包挂在他手臂上, 显得小小一个。细细的链条垂下, 珍珠和碎钻搭着深黑色的西装衣料。 两个红本本被他拿在手里, 身体半侧过背对她,另一只手放在嘴唇的位置上方掩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好像在笑。 她刚打算揉揉眼睛再看一遍,一个女孩小跑过去和他搭话,在顾时慢的眼中,周珀温和的回应了对方。 再看向他手里新鲜出炉的小红本,她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只是协议结婚,她现在懒得思考情情爱爱的事,不代表周珀不会。 刚才坐车来时她看了他拟好的婚姻协议,主要是财产分配,还讲了双方不能出轨的要求,因为会造成舆论压力和负面影响。但她知道感情方面的软条款很难界定,严格意义上,他们没法真正限制对方的恋爱,也未必有资格。 顾时慢低下头,不知道该向前走还是折回去,假装再出来一次。视线范围内,她的脚前出现黑色的皮鞋和西装裤,抬眼,周珀站在她面前。 手里拿着一束花。 淡粉色的9朵玫瑰捆束在一起,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很新鲜,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被细致地修剪打理过。 顾时慢不由看向站在不远处朝他们wink加竖大拇指点赞的那个女生,后知后觉人家是专门来民政局门口蹲人卖花的。 她一时间没有动作,周珀眼神一黯,把花塞到她怀里。 玫瑰淡淡的香气扑鼻,顾时慢心里紧紧的:“你……送这个干嘛?” “我们不是……” 协议结婚吗? 不是讨厌彼此吗? 周珀没回答她的话,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顾时慢停了几秒就追上去,迎面走来一对同是来结婚的小情侣,手牵着手,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女生头戴白色的纱,捧了一束很大的花,一看就是提前订好的。 顾时慢路过她时偷偷看了一会儿,正在开副驾车门的周珀停下动作,将她的反应收于眼底。 “那个,我结婚证你没还给我。” 坐上车,顾时慢把花放在腿上,翻了翻被他放在座位上的手包提醒道。 “我帮你收起来。”周珀发动汽车,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 “这是我的。”她抗议。 周珀撩起眼皮,似笑非笑:“你很想要?” “谁想要了!” 顾时慢似乎在他脸上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愉悦,泄愤般用力拉安全带,“给你就给你,别弄丢了,一会儿我还要靠这个拿钱呢!” “我知道。”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他没急着走,又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盒子,比上次生日时的那个小很多,其中一个给了目光疑惑的顾时慢。 “这又是什么?” 她边念叨便打开,手指刚掀开盖子就有了预感。 果然,里面是一枚钻戒。尚美巴黎的某个限定冠冕款,既不张扬,方便日常携带,又美丽而闪耀,钻石在早间的日光下尤为明亮。 周珀状若无事地率先戴上他的情侣款钻戒:“一人一只,做戏做全套。身为夫妻不可能连钻戒都没有。” 他顿了顿,认真嘱咐,“平时也要戴。” 顾时慢红唇抿了又抿,来回欣赏着bling bling的钻戒,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也不是她想戴哦。能让周珀大出血,她不要白不要好嘛! 周珀看了眼腕表:“离我和律师约好的时间还有2小时,我们现在先去摄影馆确认婚纱照的拍摄情况。” 顾时慢点头,然后猛地转向他:“还要拍婚纱照吗?” 周珀的口吻公事公办:“是的。不仅如此,后续还要办婚礼,我还要给公司所有员工包括我放新婚假和蜜月假。” “不过你放心,这些流程你只需要做最终确认就好,细节交给我的助理团队,不会耽误太多我们的时间。” “这也是我们之前的约定。”他提醒,“我需要的是一位名义上被别人信服的妻子。” 顾时慢盯了他一会儿,取出手机手拿玫瑰,露出无名指上的钻戒拍了张照片。 周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编辑朋友圈后发送,几秒内就有人点赞并震惊祝福。 她睨了他一眼:“我也需要这样的丈夫给我挡挡枪。” 他没说什么,终于转动方向盘开动车辆。 “周珀。” 顾时慢叫他。 周珀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理智模样,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看前面的路。 “……你安全带没系。” “……” “哦。” “我知道。” 在顾时慢低头回爆炸了的消息时,他赶紧系好安全带,耳廓粉红一片,比那束粉玫瑰的颜色还要盛些。 * 一直到下午,在和肖赫是旧友的老律师见面后,顾时慢终于拿到了她的一个亿!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反复数着银行卡余额数字小数点前的位数。 个、十、百、千……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上有钱人那么多,她终于也不费吹灰之力成为其中一个了! 算了,还是费了点力的。 她看着怀里的玫瑰,没忍住深深嗅了一口。 走进公司的电梯间,她刚好遇见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A姐。A姐是当时和他们一起创业的学姐,在创业初期就贡献了不少人脉,家里很有钱,出来创业、工作都只是找找乐子,平时在公司也就打个卡挂个名。 “小顾,你不够意思啊,突然结婚也不说一声!”A姐笑眯眯地打趣。 不过前提是顾时慢在朋友圈下面说了婚礼以后再办,届时宴请,不然她还要好一阵郁闷是不是被遗忘了呢。 顾时慢自以为礼貌性地笑了笑:“我也是突然决定的。” “闪婚嘛!现在好多人都这样,我懂我懂。”A姐对她抛了个媚眼,“不过看见你这么幸福我就开心了,也是咱们电梯里没安镜子,不然我铁定要让你照照现在的表情。” 顾时慢一愣:“表情……怎么了?” A姐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少和我装,甜蜜的感觉遮都遮不住诶~” “哟,还有小玫瑰呢~” 和A姐分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的第一反应是冲到桌前,拿起小镜子对准脸部。 …… 有,有吗? “滴滴。”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她立马划开屏幕,发现还是A姐。 「哦对了,刚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保证你更加高兴!」 她很快传来一份文件:「别人不知道,但姐上次不是偶遇过你和以前的相亲对象吃饭吗?他长得还可以,我记得他的脸,所以前几天那个咖啡馆视频我一看就看出来是他了,但我当时怕你心情不好,没和你谈这件事。」 「看你这么幸福我就放心了。你看这份文件,我特地去找在他公司上班的姐妹打听来的。」 「现在外面舆论闹得越来越厉害,有个全国知名的大媒体都批评了他。他们公司刚好在筹备上市,现在已经劝他自己离职了!」… * 齐子涵其实并不是非要离职。 虽然舆论哗然,但这个社会里,男性犯错的成本总是小一些,犯错后也更容易被宽容对待。 他领导找过他一次,希望尽快平息,可事件愈演愈烈,就又找了第二次,旨在让他去联系视频里的女方私下和解,澄清一切都是误会。 齐子涵拒绝了。 他还是想和顾时慢重修旧好。她那样性格的人,比起按头和解,更需要认错和解释。 很奇怪。和她只差一点点就能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他对顾念念心生怜惜,将她带回家里悉心照顾,甚至在顾时慢发现一切后还未表态时,就二选一选了顾念念; 但现在,他每次看到顾念念,心里的空虚和不甘就加重一些。他还是很心疼她,却更加想念以前那个似近似远的身影。 顾时慢从来不会像她的妹妹那样软言细语地哄人,不会温柔而甜美地撒娇,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独立清冷到近乎执拗,出什么事第一反应是自己扛,也从来不会和他抱怨,不会掉一串一串的眼泪。 他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才知道她懂事的可爱之处。 就在他满怀希望地办理完离职手续,坐在公司楼下的甜品店里给她买小蛋糕时,手机忽然弹出齐母的消息。 那是一张截图。顾时慢把他删了,没有删齐家父母,所以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有让她回心转意的可能。 但截图里,女孩手上的钻戒十分醒目,9朵粉红花朵娇艳欲滴,那是带着利刺的玫瑰之上他从未能触及到的俏皮与娇蛮。 “先生,您是68号吗?” 柜台的工作人员在叫号无人应答后前来问他。 “先生。”他木然地呆在原地毫无回应,工作人员提高音量,“先生?” 手机从齐子涵手里脱落。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帮他从地上捡起来,看着碎掉的屏幕不知所措。 面前的男人无措地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她惊讶地看见他脸上早已泪流不止。 【📢作者有话说】 老师我家子涵怎么还没进开始火葬场就被扬灰了呢 第215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1 ◎周总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小王今天算是开了回眼界。 在周总手底下工作这么久,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他不来公司的情况。 以往他可是恨不能泡在办公室和会议室里的,办公室里还设立了小隔间作为夜间工作时小憩的房间,深夜加完班直接在那里睡到天明也不是没有过。 于是周珀回到公司的时候, 小王立马抱着几个不太急迫的文件去找他签字,一睹周总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都不必仔细观察周珀的脸色便笑道:“周总您看上去心情很好啊!这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 要知道,就连他们公司上市成功,他进入全国财富榜单和提名为本市商界代表时,他都处变不惊, 不喜于色。而现在虽然没有明显的快意, 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冰雪消融的愉悦氛围! 这可不就是发生了天大的喜事么? 周珀握笔签字的动作略微停顿。 然后破天荒浮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看的小王直愣神。 周珀:“没什么, 就是上午去领证了。” 小王习惯性颔首。哦, 难怪呢。 领证,领证啊…… ——啊?!领证?!! 他内心诧异着, 一不留神嘴上也喊出来,察觉到失态后连忙咳嗽掩饰尴尬,低声八卦:“那个,是和……顾小姐吗?” 周珀此刻丝毫没有在意下属对自己私生活的逾矩,反问道:“还会有谁?” “啊那个,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肯定是和顾小姐领证!” 小王赶紧咧起嘴找补, 眼珠子一转再次开口,“其实我早就看出来您和她无比般配了!就好比说顾小姐前几天过来后, 您立马就让我去调查她之前那个未婚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有前两天订戒指也……” 他只是没想到周总动作这么快, 戒指是昨晚到的, 今天早上就领证了! 周珀眼神不自然地闪烁几下, 扣笔盖的时候险些掉在地上。他把签好的文件递给秘书,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这个下属,话太多了。 … 半个小时后,吃瓜成功的小王再次敲响周珀办公室的门。 “周总,去机场的路有些堵,您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周珀最后刷新了一下顾时慢的朋友圈,依旧是对他不可见的状态。 他表情淡漠地放下手机,起身理了下西装,高级的面料柔软整洁,结合他本人冷静自持的气质尤为瞩目。 小王不禁想:不愧是周总,即使是在这样结婚的大日子,依然风平浪静按部就班地工作。 如此理智,如此沉着,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实乃卷王本王! 就说今天的出差吧!虽然当然是过去面谈更好,但本来不是非要坐飞机跑一趟的。 是周珀昨天晚上临时决定赴约,而且看样子可谓急切,就好像一定要将它当成一个死线,在此之前把什么事情定下来一样。 整理完毕,周珀朝门外走去。 小王看看他,又看看桌子。 “周总,您手机没拿。” 周珀淡定的表情僵住一瞬,顿时停下脚步,折返回去拿手机。 小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说好的淡定理智呢? 似乎上次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顾小姐最近来的第一回,周总在她走后不久就匆匆离开公司,还在开车的途中打电话给彼时正好留在公司的他,询问那栋老小区的钥匙是否被他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忘记带走。 “早上我发给薛助的准备礼物相关事宜,你最近要是不忙就亲自监督,一切按照清单里的配置来。”周珀在路过时嘱咐他。 “好的周总。”小王心领神会。 清单里那些东西他刚看过,大概是彩礼的超级升级版。 周珀却很快反驳刚才的安排:“算了。” “你们不用管了。” 小王怕他不知道新婚礼物的重要性,着急道:“这可不能不管啊!” 周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小王立马噤声,想起之前开会时他说过的话。 周总,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 顾时慢在公司里和陶寻以及某个财会类专业出身的旧友聊了一会儿,就去楼下的银行根据建议规划理财方案。 先分别在招行和建行的高端私行存上几千万,趁着办理的等候时间看了看地理位置不错的房产。 然后浏览了一下各个新兴产业的投资前景,又在某个教师乡村小学对接平台上捐了一笔巨款,培养乡村老师,也帮助那些父母不在身边或彻底失去父母的小孩子们。 最后嘛,新晋小富婆快快乐乐地去奢侈了一把! 去本市最高级的商场三楼吃了顿低消上千的和牛三明治和黑松露薯条,在二楼做了个面部按摩,又在一楼边逛边买……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到小区。 傍晚的小区路灯初明,她路过楼下的露天停车场,不自觉往里面瞄了几眼,没有发现熟悉的车辆。 呵呵。昨晚才告诉她今早领证,刚领完的下午就说要去出差然后没了影儿,还顺走了她的小红本。 要不是手上戴着个大钻戒,她都要忘了她已经和某人结婚了呢! 身后突然有种紧逼的感觉,顾时慢敏锐地认为有人在身后看着她。 可她迅速回头,什么也没有。 更没有那个老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家伙。 怎么会想到他啊?真是的! 她懊恼地回过头拍了拍脸,不再多想,恰好错过从树后探出来的落魄身影。 * 待洗完澡,顾时慢照例打开电视,给自己削了个梨子,往日看得津津有味的爆笑综艺此刻却索然无味。她从《黄金眼》换到《月曜in ChengDu》,再换到《解放西》,都无济于事。 她噘起嘴,放下手中没吃几口的梨,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点进和某人的聊天界面里发呆。 之前有次她生他气的时候,把他的消息栏划掉了,现在两个人的聊天界面是空的,就连添加好友成功后的打招呼也没有。 就在她烦躁得想要丢开手机的时候,对面弹出了白色的对话框。 一条、两条……顾时慢呆呆的,好一会儿才看得进去内容的文字。 周珀:「刚下飞机,30分钟到酒店。」 下面是某大厦的定位,顾时慢之前去当地出差时也住过这个酒店,专门用来接待和开会用。 「方便通话?」 顾时慢将他似乎是“报备”的文字皱着眉头阅读了好几遍,然后拨通电话。 一声都没响完对面就接通了,但她没打算先说话。 周珀也没给她先开口说什么的机会,开门见山:“我想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都像这样给对方报备行程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略微停顿,条理清晰,口吻公事公办,“既然已经是夫妻,那么有很多事情可以共同面对和承担。你我应该都没有所谓的紧急联系人。所以现在,我设置了你的号码,避免意外突然发生后来不及应对。” 又来了,这种办公的语气。 能有什么突发意外嘛? 顾时慢兴致缺缺地随口答应下来,没把他最后一句话当回事。 只是在他次日拍下酒店的自助早餐发过来时,随手拍下了早高峰堵车的盛况。 没过几天,这枚小小子弹就biu地一下射中了她的眉心。 * 这天下了点雨,顾时慢走出电梯,收起刚才和周珀“公事”对话完的手机,低头检查裙摆有没有被刚才电梯里穿着雨衣晃来晃去的熊孩子沾到水。 贴身的裙子只有最下端沾到几滴水珠,她松了口气,想起刚才手机对面发来的消息,无意识中雀跃地走向家门。 却很快望着守在自己门口的那两道不速身影停下脚步。 “时慢。” 齐子涵落寞的双眼在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骤然重焕光彩,他飞快地直起身,显得十分狼狈。明明一看就精心准备过,吹了发型刮了胡茬,却依然透露出深深的疲倦。 他身后的顾念念挺着更加显怀的肚子,对顾时慢言笑晏晏:“姐姐,子涵他这几天特别想你,吃饭都吃不好,你能不能别和他闹脾气了?” 她说着便红了眼眶,“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要是我惹姐姐不高兴,我可以走……” “好啊。” 顾时慢笑着接话。 顾念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水光盈盈的美目中闪过与柔弱气质毫不相符的狰狞,顾时慢居然还从里面找到了嫉妒。 她莞尔,“那你先滚出去。” “时慢……”齐子涵的目光陡然充满希冀,“你,你别这么说。其实我已经和顾念念说过了,她很快就会先搬到另一个老同学家去的,那个女生姓李,听说你也认得。” “时慢,她今晚就走,而且我保证我和顾念念真的只是有些旧情。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他没再叫“念念”,而是叫了全名。 顾念念站在齐子涵身后,第一次对这个一向于她柔情似水的男人有了全新的认知。 以前口口声声都是喜欢她,甘愿为她付出一切——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高中时为了照顾生病的她放弃过一场很重要的足球赛,时隔多年又放弃近在眼前的婚姻。 最令人满意的是,被他放弃的那个人是顾时慢。 顾时慢的妈妈不在了,她的爸爸成了她顾念念的爸爸,她的未婚夫只是她顾念念身后的一条上不了位的舔狗……想想就让人开心不已。 可一切变得太快了!顾时慢朝齐子涵泼了一杯咖啡,头也不回地离去,这条狗就转头爱上了新的主人。顾念念不喜欢齐子涵,可是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 顾时慢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不好。” “阿姨和叔叔难道都没有告诉你吗?”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齐子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我,我……” “时慢,那是假的对不对?!” 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缓缓摇着头,而后悲伤越演越烈,声音染上无措的哭颤,“这才多久,你怎么可能……?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们都已经看婚房了不是吗?” 可不是看婚房吗?到时候再添一间客房,留着给顾念念养胎用。顾时慢讽刺地想。 她却没有任何生气或者难过的情绪。 顾念念一头雾水:“子涵,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排除在外。齐子涵却难得顾不上理会她,只是向顾时慢反复重复那些道歉的话。 她于是心生一计,走上前两步,朝想要绕过他们二人回家的顾时慢走去。 顾时慢回避的动作比她更快,但顾念念趁齐子涵没注意往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孕妇的肌肤本就敏感,她不可能惊动她的肚子,在表面做做文章倒得心应手。 “啊!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的泪说来就来,“念念只是想留住你,起码听子涵把话说” 话音在她看见顾时慢无名指上的戒指时戛然而止。 她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齐子涵,立马否定这个念头,看向顾时慢,眼底闪过窃喜。 “姐姐,你这是……?” 顾念念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被掐”的手搭在惊慌失措的齐子涵的手臂上,为难开口,“你对我有误会,掐我泄愤也就罢了。可就算你生我们的气,也不可以随便去外面找个男人就搭上自己一生清白呀!” “爸爸都不知道这件事吧?姐姐,你太过分了!”她泪眼涟涟地指责。 见顾时慢迟迟不开口反驳她的话,顾念念更加狂喜,认定她找的那个男人肯定连齐子涵都不如——他好歹还是拆迁户,长得也清秀帅气,那就更别说拿那个男的和宫缪等人比。 没准这婚戒都是她自己凑钱买的! “你就算不喜欢我们一家人,也好歹提前让我们把把关呀,外面的坏人很多,不知根系的,谁知道那些男人都是什么样的歪瓜裂枣……” 顾时慢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顾念念被她吓了一跳,往齐子涵身上柔柔弱弱地贴。 齐子涵压下满心苦涩,看着梨花带雨替对方考虑的顾念念,又看了看他们二人面前两步开外的,一直无喜无怒的顾时慢,心中的天平又一次倾斜。 “时慢,念念说的也没错,你不能这么任性,为了我赌气。” 顾时慢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齐子涵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心怦怦跳起来:“什么?” 顾时慢:“自信。”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欲在二人身上浪费时间,取出钥匙推开他准备进屋。 “等等,时慢!你听我说!” 齐子涵突然和疯了一样,眼眶通红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顾时慢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刚想用包挡住齐子涵的动作,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很快压过一切争执。 一只熟悉的、冷白色的手替她阻拦对面男人的无礼举动,将左右两边的人分隔开来。 “没什么好说的。” 冰冷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楼道间响起,带着深深的压迫。 周珀面沉似水,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微微潮湿,一丝不苟的西装也因为动作幅度布上些许褶皱。 那双漂亮的漆黑眼睛里此刻满是锐利锋芒,透露无边不悦与蔑视。 “滚。” 【📢作者有话说】 我开段评啦^ ^欢迎大家来玩 第216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2 ◎“我是她的合法丈夫。”◎ 顾念念原本正得意着, 一看来人,先是闪过惊艳之色,待看清楚他的正脸后, 脸色又红又白。 怎么会是他?! 她记得周珀。尽管只见过寥寥几面,但这样的人但凡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刚到顾家的时候,顾捷有回领着她和顾时慢一起去看望肖温的母亲。她至今记得那道铁栏杆门后老太太和男生看向她那副冰冷的表情,原本到了嘴边的甜言讨好也不敢出声。 成长起来进入青春期后,愈发鹤立鸡群的周珀是所有人心里的男神,各方面都是顶尖, 身在高中部, 却美名远扬初中部的角落。 她又重新起了心思, 想借着比别人多一层的关系与他多接触, 却只换来无视甚至蔑视, 这才不得不白白放弃掉这个无比优秀的男人。 所幸,他不光对她这样, 与顾时慢更是相看两厌。 可此时此刻,他怎么会站在她身旁…… “你是谁!” 齐子涵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但不愿在顾时慢面前落下风,猛地吞咽一下便责问道。 周珀轻声哂笑。 “她的合法丈夫。” 他没再给对面一个眼神,将并未整齐合好的雨伞随手挂在顾时慢门边的挂钩上,调整了一下杂乱的呼吸,敛眸将清润的眼神投向顾时慢。 她心领神会, 瞥了一眼紧盯着他们的顾念念和齐子涵,抬手温柔地整理着周珀有些歪掉的领带, 嗔道:“怎么才回来?” “这两个人趁你出差时跟踪我, 吓了我一跳呢!” 周珀喉结上下滚动, 手臂被她无意触碰过的地方僵硬起来。 “抱歉, 我来晚了。” 他伸手接过顾时慢手里的小包,从中取出钥匙,而后冷淡地看向还挡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这里不欢迎跟踪狂及其他无关人士。我给你们一分钟,一分钟后再不离开,我会立即报警起诉你骚扰我的妻子。” 修长的玉白色手指抓住黑色的皮质小包,无名指上和顾时慢同款的戒指尤为耀目。 齐子涵的眼睛被刺得生痛,不可置信地拼命摇头,退后两步,被顾念念拉住。 “妻子,妻子……?!你们难道已经……” 他面容崩溃,看了一眼身体右侧的大门,“结婚,同居?不,这不可能!”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和一张皱巴巴的纸对周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是她过去几个月来谈婚论嫁的男人!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和她真的结婚?是假的,对不对?” “时慢你看,这是你之前给我写的咱们以后布置新家时的装修清单,我好好存着呢。” 齐子涵手捧珍宝般温声道,“还有这个车,本来是打算你生日那天送你的,当时不是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吗?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要找个男人来骗我……” 顾时慢还没来得及出言讽刺,周珀更先一步从怀中掏出西装内侧口袋里的两个小红本。 结婚证上套了和书皮一样的小套子,也是喜庆的正红色。 齐子涵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 顾时慢也很惊讶。 ——谁好人家随身带着结婚证,还给它套上精致的套子啊? 周珀从齐子涵木然的手里扯出所谓的装修清单,扫了一眼,果真是顾时慢的字体。他目光沉下,将结婚证暂时交给顾时慢拿着,不由分说开了门。 当着那两个人的面,顾时慢当然不反对他进自己的家门。周珀进去后就从她手里迅速拿回两个小红本,她瞪了他一眼,转头最后对齐子涵说:“我之前是打算和你结婚没错,但你不是也说过吗?我们就是凑合,并没有什么感情。” “天下男人那么多,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比你更好的,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还有,我真不稀罕你那车。” 齐子涵刚相亲上的时候就说要送她一辆车当礼物,换下她那辆mini,但后来顾念念找上门,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将这辆车留给出行不便的顾念念,便一拖再拖,直到咖啡馆分别后才如梦初醒。 但别说她现在是身家一亿多的小富婆了,就算是之前的她,也从来没在意过他画饼又犹豫的态度。 “以前我就没催过你给,现在更不需要,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听得懂么?” 门被她“砰”的一声用力关上。终于远离了那两个事多的人,顾时慢轻叹一口气,看向正抿唇靠在玄关橱柜前的周珀。 奔跑后又被风雨吹过沾湿的黑发垂在额前,让禁欲的气质染上凌乱而野性的美感,也不知在急些什么,明明几十分钟前给她发消息说在回家的路上时还不紧不慢的。 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周身气压有些低。 顾时慢还惊讶地发现,他的肩膀也淋湿了,黑色西装的那一块比周围颜色要深一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你……” 她艰难地朝他开口,周珀目光清凌地望向她,眸光闪动。 “出差生意谈失败了?” “……” 周珀别开眼,“不是。” 那他怎么又这么低沉?顾时慢想了半天没想通,低头换完鞋后给他取了个鞋套。 “不用。” 他声线淡淡,“他们看样子已经离开了,我再等几分钟就走。” 顾时慢朝门看了一眼,心说我还巴不得你赶紧走呢!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们……” “我不知道。”周珀低下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中深沉的怒意。 “刚才在楼下遇见苏婶,她说有一男一女堵在我家门口。” 苏婶就是他们这层楼另外一侧的人家。 顾时慢笑他:“结果没想到是来堵我的吧!” “不过还是谢了,帮我赶跑那两个烦人的狗皮膏药。” 周珀不置可否,将她给齐子涵写的那张清单揉成团,不着痕迹地塞入口袋里。 气氛一安静下来,顾时慢用来怼齐子涵的那句“天下男人那么多”就在他耳边回响。 周珀将注意力转移到室内,随意打量着被她住过后稍显杂乱的房屋,目光很快锁定在客厅的花瓶上。 顾时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老脸一红。 “那个是、是我同事送了我个花瓶,我刚好忘记扔你那束花所以才放进去的!” 她慌忙说,“行了,你不是急着回吗?赶紧走吧!” 粉色玫瑰经历三四天依旧没有蔫吧腐坏,娇艳地绽放着,只在花瓣边缘有些微泛黄和皱起,一看就被好好醒过。 花瓶的下端落着一小瓣粉白色的玫瑰,像恰好落在了周珀刚才平复狂跳的心脏上,掀起一阵痒意。 周珀眸光流转,拿起被她随手扔在地上的鞋套:“不急。” 顾时慢瞪着他:“你当我这里是酒店啊?想走就走想待就待!” “……一见你就烦!你是领完证就去出差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被消息轰炸成什么样了吗? 全都是问我是不是真的结婚了、那男人是谁,能不能带出来看看。结果你压根不在!人家还以为我在过愚人节呢!” “我错了。” 周珀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其实顾时慢才没真的生气,协议结婚而已,她顶多是恼羞成怒对他发发脾气,却没想到周珀接着说,“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的语句间没有停顿,很自然地冒出一句承诺,似乎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若非顾时慢知道他没有感情经历,一定会以为他是身经百战的老手,随口拈了句诺言夸夸其谈。 可他是周珀。他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顾时慢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感觉,她甚至忘记了一直以来对他的敌视,时光流转回到小时候他们一起在人民广场放鸽子的画面,她被顾捷丢下了,讨厌的他在她身边说了不少风凉话。 然后陪着她找了好久好久。 她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散了。 于是懵懵地看着他从兜里取出一串车钥匙,“赔礼。”?怎么又是送车? 而且说什么赔礼啊,他难道能在来前就知道她那些生气的点吗? 顾时慢百感交集,眨眨眼不自然地忸怩佯怒:“哼,随手把你开过的什么车拿来当成礼物打发我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她扬起下巴睨向他手里的车钥匙,小小的粉色长方体上,“ROLLS ROYCE”的字眼很是醒目。! 顾时慢:“我是。” 周珀幽幽望了她一眼。 她的确是。不然也不会为了钱屈尊降贵和最讨厌的对象结婚。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干嘛给我送这个啊。” 顾时慢笑眼弯弯地将车钥匙抢过来紧紧护在手心,警惕心这时才想起来上线。 “彩礼。” 他言简意赅地打消了她的警觉,“我列了个清单给小王他们,礼节性的东西不能少。” “还有一件事。” “彩礼和婚礼都不可或缺,那么关于你那些法律上的家人……”他侧目看向橱柜上属于肖温的小摆件,薄唇轻启,“你来安排。” 顾时慢的眼神骤然冰冷。 “周珀,你猜顾捷现在知不知道顾念念的事?” * 门被关上后,齐子涵碰了一鼻子灰,抹了把脸沮丧地离去。 顾念念捂着肚子跟上他,温柔相劝,但没什么用。 她小鹿般的眼睛蕴藏深深妒色,想起周珀出现前不久她还在讽刺顾时慢一定找了个不知根系的歪瓜裂枣,此刻只感到脸蛋火辣辣的疼。 齐子涵曾经觉得她这样的解语花最妥帖善良,如今却觉得她表面温情的语言充满尖刺,刺耳又聒噪。 他盯着她的肚子半晌,像是被抽走全部力气一样:“你走吧。” “子涵你在说什么?”顾念念原本还盯着他手里的车钥匙,闻言立马红了眼,“我,我还能去哪里呢?” “哪里都好。你姐姐说得对,你是有家的,再不济还可以去找孩子的生父。” 他懊悔不已,抬头看了眼电梯顶部的白灯,英俊多情的温柔面孔上浮现痛苦,“我照顾不了你了。” 满脑子都是曾经和顾时慢一起看房选房的画面,以及她的音容笑貌,偶尔不小心露出却被他忽视的脆弱。齐子涵没能再顾得上顾念念,电梯门一开就抬脚往外走。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他听见两个女人边把盆栽植物搬到路边淋雨边对话。 “苏婶,你前两天不是说同层搬来一个比电影明星还帅的小年轻,要介绍给你女儿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帮你找?” 被她称为苏婶的女人叹了口气:“对呀,我原本看那小伙长得那么俊,气质又好,想介绍给我闺女呢! 谁知道再一看,他对门那个女孩也好漂亮喔!人都说近水楼台,他俩好像也老是出双入对的,就只能吹了呗。” “你是没看见,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他,随口说了句好像有一对男女来势汹汹的在那女孩儿门前站着。 他本来表情挺好的,听到这个后立马就担心了!跑的比谁都快,还下着雨呢,伞都不好好打,衣服得湿一大片!” 另一个去过她家的女人惊讶道:“不会吧?你不是说他看起来处变不惊的,甚至有点高冷,真想不出来他急起来的样子!” “我还回过头去瞅了瞅,那电梯我下来的时候就有一堆人往上走,估计是还要等好久。十楼啊,他一下就冲进楼梯间往上跑了!” “哎,年轻真好啊!” … 齐子涵浑浑噩噩的,没留意到他就是这段对话的出场角色之一,只是慢慢放下了伞,任由雨水淋湿。 年轻好,是因为还有热烈的爱,还有无限可能。但这些东西,他都没资格拥有了。 * 顾念念被齐子涵抛下后,眼里闪过与清纯外表截然相反的怨毒。 几个月前她还是宫缪女友的时候,为了不被他家拆散,在计生用品上扎了个洞。原本在感受到宫缪的怀疑后惊慌失措,偷偷购买的验孕棒却给了她好消息。 但她不会让宫缪太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最好等到生下来以后,那时不管他身边有没有出现别人,她带着他的血脉出现,他说什么也不能斩断这份关联。 所以顾念念不可能去找他。她回到顾家的房子,看着没有开灯的昏暗客厅长舒一口气。 顾捷不在就好。怀孕后她把好消息告诉卢心丽,她却不让她告诉顾捷,而是教她谎称借调至外地,去朋友家里躲着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肚子,动作笨拙地脱鞋,头顶的灯光却忽然亮起。 “顾念念!” 这不悦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顾捷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平时都是亲密地叫“念念”或者宝贝女儿,但今天先是齐子涵,后是顾捷,都叫了她的全名。 顾念念立马抬头,只见顾捷不知何时来到鞋柜边,面色阴沉,风雨欲来。 她拿不准他的意思,和往常一样甜软地笑:“爸爸……” “闭嘴!” 顾捷抬手就要向她打来,看见她鼓起来的肚子,还是狰狞地放下。 “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未婚先孕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宫缪他已经要订婚了!?现在外面视频传得满天飞,要不是你妈看视频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看见,我请水军在评论区及时压住了你的相关信息,我们顾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顾念念心一惊:他怎么知道了? 转瞬看见从卧室里顶着两个巴掌印走出的卢心丽,她大致懂了来龙去脉。 “爸爸您也说了,我怀的可是宫缪的孩子啊!” 她眼珠转了转,满脸动容与悲情,“虽然我们被他妈妈被迫分离,可依然是彼此相爱的!我真的爱他,所以才想不惜一切生下这个孩子。” “一个宫家,一个楚家,这两家可是咱们市里最上层的名流人家。要是我能因为这个宝宝重新得到宫家人的认可,那爸爸还愁顾家没有脸面吗?” 他订婚甚至结婚又如何?她可是有他的孩子,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能拿到可观的赡养费。 顾捷被她说的心动,可不愿承认,依然板着张脸。 顾念念深知他的脾性,转移炮火,“爸爸,您知道时慢姐姐的事情吗?” 提起那个不孝女,顾捷的面色更加黑沉,却浮现茫然与沧桑。这么多年虽然不懂事,眼看着要结婚了还离家出走,但到底是他的女儿。 “啊?难道她真的连您都没有告诉吗?”顾念念一副委屈不平的模样,“她、她已经领证结婚了!” “你说什么?!” 顾捷本出神着,乍一听她的话,立马抓住她的肩膀,“结婚?!她——” 他想起某些事,惊怒过后扶住额。 顾念念故作担忧:“而且我听说,结婚对象并不是齐先生,姐姐不知道做了什么被他抛弃了,是另一个男人。” “他们不打招呼就结婚,看样子姐姐已经和他同居很久了。” 顾捷眉头紧锁,却没有对结婚对象不是齐子涵这件事有太大异议和愤怒,或许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一下子感觉自己老了十岁,站不大稳,一路扶着桌角和墙面来到顾时慢曾经居住的那个小小的背阳房间。 打开门,灰尘扑面而来,里面除了基本的家具几乎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来,自她上大学的时候就不断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学金,放假也很少回来,所以日常用品和书本电脑这些东西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她租的房子里。 还记得她小时候,房间里满是芭比娃娃、毛绒玩偶和公主风的各种小摆件。后来念念来到家里,因为她是妹妹,而且总是含着眼泪看向顾时慢的玩具,顾捷就让顾时慢把那些玩具给她。 他想,心丽出身不好,念念不比时慢从小备受宠爱又家境优渥。同样是他的孩子,时慢这个当姐姐的分妹妹一点东西怎么了? 可分着分着,他现在才意识到,她房里早就没有什么玩具的影子。 书桌上唯独留着一张照片,顾捷满怀希望地走近,低头却发现照片只有半张。 这是当年那个姓周的小子在人民公园门口给他和女儿拍的。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卢心丽打电话和他哭诉调情时头顶广播传来的寻人启事,以及他不耐地赶到广播内的地点后,顾时慢那张阴天转晴的可爱笑脸。 有她的那半张照片被剪下,连同他回忆里逐渐模糊的童稚面孔,和她为数不多的物品一起被带走,只剩下他被放弃在这里。 顾捷的心仿佛有蚂蚁啃噬,密密麻麻地痛起来。 * 次日,周珀送顾时慢去公司。 是她要求的,因为这几天被陶寻和A姐他们起哄起得太烦,必须要让周珀来刷刷脸。 “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上去么?” 车停在公司门口前的时候,周珀又一次确认。 “不用不用,信不信他们肯定都在楼上看着呢。” 顾时慢耸肩,打开手机,一脸“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给他看轰炸式的聊天记录,里面全是她同公司的朋友尖叫真有其人的感叹。 “你还是赶快去上班吧,我可不敢浪费您这种超级大忙人、堂堂上市公司老总的时间。” 周珀不以为意:“我最近刚好不忙。”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眼中突然闯入一抹并非陌生的身影,眸色转沉。 “喂!” 顾时慢拉了好几下车门都没拉开,用力地拍了拍它,“周珀,你这车门怎么回事,开不开了呀!……” 身后传来解开安全带的声音,暗色的人影落在她身上,越来越逼近。 与之一起的还有淡淡的好闻清香,将她整个嗅觉轻易霸占。 她骤然回过头,刚好撞进一双深沉得犹如融化冰湖的墨瞳,漆黑间的星点亮色像是映在湖面上的月光。 周珀不知为何离她很近,在达到某段不算亲密的距离时停下来,头微微侧过,浓密纤长的睫毛合上又睁开,只有一瞬,却好像在她心上刮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的背后响起“咚咚”的敲窗声。 他很快似笑非笑地退后。 而后对窗外眼神呆滞的蒋繁挑眉。 第217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3 ◎“他是我先生。”(300收的加更hh终于忙完了,挨个补上~)◎ 顾时慢的手还紧紧攥成小拳头, 手心发烫。 她没来得及质问,对敲窗的声音后知后觉,连忙转头降下车窗:“哎, 好巧,是你啊。” 蒋繁呆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只得苦笑:“你们……” 高中的时候,顾时慢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而且不仅有美丽的脸蛋, 她的学习成绩也在年级前列。 他那时和其他许多男生一样暗恋她, 却不得不因为她太过耀眼的光芒只敢远观。但这么多年来, 他一直忘不掉她, 默默关注。 他家里有些小钱, 通过同圈子的朋友打听到她有一个不大对头的哥哥,是同样无比优秀的学长, 他们的人生轨迹几乎如出一辙。周珀的资料更不用他多费心去查,百度一下就能搜到他的资料。 “噢,你们还没见过呢。”顾时慢微笑着侧身,先对周珀道,“这是我高中同班的蒋同学。” 周珀一副主人气质,温和有礼地勾起嘴角,颔首致意。 顾时慢接着介绍:“蒋繁, 这位是我先生……周珀。” 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她都有些恍惚。 周珀在她话音未落的同时先低下头, 乌黑的碎发遮住他稍稍弯起的眼, 轻抿薄唇, 而后扬起头微不可察地抬眉, 视线乱飘几下,最终定格在顾时慢的背影上。 蒋繁的眼神暗淡,艰难维持着表面的礼仪:“你好。” “你好。”周珀同样礼貌。 他重述顾时慢的话,“我是她先生。” 说话时倾身靠向她,不过她背对着他,压根没发觉,蒋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更加失落。 “那我先走了,你……”他挠挠头,很想问她怎么会突然就和周珀结婚,但也知道他毫无立场,“你们要幸福啊,新婚快乐。” “多谢。”顾时慢真诚道。 蒋繁走开后,周珀将车门打开,她赶紧走进公司打卡。 开玩笑,即使手握一亿,她也不能错过全勤! 周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没着急离开,慢悠悠开着库里南驶到才离去不远的蒋繁身侧。 蒋繁感受到来自一旁车辆的压力,侧身走近,周珀降下车窗,听见这个从高中时就一直喜欢顾时慢的男生说:“我不管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但请你务必好好对她。” 周珀这才抬眼看向他,表情没了刚才的那份有礼和温和,变得淡漠。 “不用这位老同学提醒。” 蒋繁握了握拳:“可你连一场婚礼都没给她。” “哦?”周珀玩味道,“她没有给你发请柬吗?” 蒋繁一愣,然后面如死灰。 周珀没功夫理会他的情伤,主动开口:“有件事想要请教你,上车谈。”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的。”周珀弹开靠左边后座的车门,“小时一向独立,喜欢独自解决问题。” “但这不代表什么都应该自己承担。所以,你们同学聚会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 在截止前五分钟打卡成功的顾时慢满面春风地走进办公室,一开门就看见里面的陶寻。 “你桌上那个花瓶呢?都用了好几年了,别是摔坏了吧?” 顾时慢轻咳一声:“拿回家了。” 陶寻惊奇:“哟,开始养花了?你不是最懒得摆弄花花草草了吗?我看要不是小助理她们帮你装点办公室,你那个花瓶放着也就是个摆设。” 顾时慢瞪了他一眼:“行了,有事说事。” “我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一声,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正在律师的监督下办离职手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久前,顾时慢在茶水间里听见的那番有关她即将被裁员的议论,其实里面也有她的手笔。 自同学聚会与李桥撕破脸之后,她就猜到顾念念牵线李家,不然也无法解释后来她为什么能够混入宫穆两家的婚礼现场。仅凭她甚至顾家都不可能,而李家虽然生意不怎么样,却刚好属于宫家的产业范畴内,平时偶有交集。 她就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陶寻就找到她,说公司内部论坛里有人匿名说她德不配位、很快会被淘汰的闲话,虽然网络上的谣言很好控制,但那人用的是内网,必然是公司内部人员。 顾时慢就和他将计就计,营造出地位不保的假象,甚至有同事都私下来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走进小单间,她看见里面惶恐不安的男子,失望轻笑:“就这点胆量,也好意思来当内奸啊。” “他胆子可大着呢!要不是我刚让律师和他好好科普了一下什么叫正道的光,他恐怕连咱产品都敢故意损坏!” 陶寻笑得阴森,“然后再立马拿你买的那五十个小号从不同角度拍照放到网上带节奏,败坏我们公司的名声?” “你还不知道吧,被你散播裁员谣言动摇人心的这位顾总监,人家上学时可是拿过计算机全国大奖的,还是自学!就凭你那小小匿名还能逃得过人家的法眼?” 顾时慢摸了摸鼻子。 大奖是真的,自学也是真的,那是因为周珀去参加过那个比赛获了奖,所以她也憋着一口气去了。但查ip查匿名甚至查小号都不是她干的,她懒得动手,让小春随手一查而已。 她走到桌前拿起内奸男子的手机,扫了他的脸解锁后找到短信和微信浏览起来。 “你背后的人是李家。”她很快发现聊天记录被删掉一些,抽丝剥茧分析道,“李家背后的人,是谁?” “我可不觉得仅凭李桥家里那个小公司就能把你悄无声息地安插进来潜伏这么久,你们盯上我和与坛多久了?” 内奸被她犀利的眼神镇住,飞快瞥了一眼陶寻,唯唯诺诺道:“我真不知道,顾总您放过我吧,我也是收钱办事……” 顾时慢皱起眉,还想问什么,被陶寻拦下。 他冲她摇摇头,说他自有分寸,然后笑着打趣:“瞧你,刚新婚还整天操心这些腌臜事!” “给你放松放松吧,休一个月婚假,怎么样?” 顾时慢不疑有他,仔细思索起来。 陶寻:“带薪。” 顾时慢笑靥如花:“谢谢老板!” 她哼着小曲儿离开,剩下无语的陶寻在房间里。 他看向面前的男子,目光深沉,粗眉紧皱。 “你之前说,李家背后是那个楚家?” “是啊陶总,聊天记录是您亲自删的,肯定也都看到了!”男子赶忙道,“其实我也是在为您考虑啊!您想想,楚家可是和宫家并称咱们H市两大巨头,什么建筑房地产还有各种下游都涉猎。楚总亲自发话说她得罪了他的贵客,您要是留她,这公司……” 陶寻的心一点点下沉,默然不语。 * 顾时慢收获带薪假期,当即便无心工作,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一路上遇见来祝贺新婚的同事,还顺便派送了专门请人设计的婚礼请柬。 她早早回到家门口,却又一次在门前看见不速之客。 婚假的好心情,瞬间飞走了。 “你来干嘛?”她冷冷地问提着一个保温桶的顾捷。 一段时间不见,他看上去老态横生,原本是个年富力强的翩翩中年男人,如今居然生出白发。 顾时慢质问完就毫无好奇地收回眼神,转眼看向靠在对面门上的周珀。 周珀回望她,眼神闪过惊讶后的无奈。 数十分钟前。 他请蒋繁去喝了杯手冲咖啡,大致了解完情况,回到家中打算和婚礼的布景团队确认细节,刚进门不久就听见门外的电梯开关门声。 顾时慢去上班了,若无特殊情况不会这么早回来。所以他默认是另外的两户人家,可那道脚步声却往他们这边走来。 周珀眉眼冷下来。 上次之后,他已经联系过小区的保安,拒绝齐子涵和其余顾家人进入。但或许因为并非那么高档的小区,里面常年岁月静好安生无事,保安大叔偶尔懈怠。 脚步声的主人停下,开始敲对面的门。周珀走到猫眼前一看,面色彻底沉下。 顾捷在顾念念说漏嘴见过顾时慢和男人同居后,好不容易逼问出她如今的住处。今天卢心丽主动建议他来探望一面,还煲好了美容养颜的蹄花汤。他这一阵子因为家事魂不守舍,把厂里的事都交给了下属,自然也不知道按规定这个周末是调休上班的日子。 他只当顾时慢在家却不开门,敲完门又更大力地砸起来。 很快,门开了。 却是他背后的那道。顾捷回过头,被吓了一跳:“是你?!” 周珀看了一眼腕表,直接赶客:“她不在。” “你已经构成严重扰民,是要我找律师请你走还是你自己离开?” 顾捷满脸猪肝色地看着他,想出言讽刺,念及他如今的身家却又束手束脚,只得仰起脸和他对视:“你这小子没良心!想当年你爸妈走了,是我们一家辛苦抚养你长大,现在成了才就开始摆架子,你就是这么和你的长辈说话的?” 周珀讽刺地哂笑一声,眼里写满轻蔑:“长辈?” “我没有一个抛妻弃女,对有提携之恩的岳父满嘴谎话的长辈。”他冷声道,“顾时慢也没有。” 顾捷忽的看见他手上的婚戒,再想起他追问顾念念时对方言语里那些细枝末节,脑子里杂乱的思路瞬间理顺,不可置信道:“和时慢结婚的人,是你?!”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好啊,我说她怎么突然不和之前说好的人家结婚,还有念念说她一声不吭就被哄着同居,都是你算计的吧!” 知道这份遗产的人不多,除了律师就只有顾时慢、周珀和外婆。至于顾捷,那是某次打算去房间里问某件事时偷听到顾时慢和周珀打电话时获知的。那次以后,顾时慢就从不在家里接任何电话,自己房间里也不,都是外出接听。 但顾捷觉得自己身为父亲有权知道,想来想去,认定是周珀想要独吞,所以才故意诱导顾时慢不告诉他。 “你想着和我女儿结婚,吞了老爷子留给她的钱!呵呵!周围人都说你淡泊名利,一直替爷孙俩守着大笔财产,我就知道你是把狐狸尾巴藏着呢!等结了婚,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用了!” “我不是你。” 周珀淡淡道。 顾捷的话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和顾时慢那份财产协议的存在。反正,从今往后都是不相干的人。 顾捷被他戳到曾经假装深情利用老丈人的地位往上爬、后又霸占重病妻子财产的痛处,瞬间心虚。周珀却烦躁地皱起眉,从通讯录中找号码,准备在顾时慢回来前赶走他。 但他没想到顾时慢被放了婚假,早早就回到家门口。 “时慢,你回来了!” 顾捷的眼神写满她从未了解过的慈爱,打量完她后盯着她和周珀的婚戒上。 顾时慢和周珀对视一眼,懂了。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和周珀结婚,得到遗产了。”她不带感情地笑着说,“但您放心,该是我的钱,您一分也捞不着。往前走右转进电梯,不送。” “时慢,你怎么能这样想爸爸?爸爸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顾捷觉得很委屈,立马辩驳,“你离家出走这么久,电话拉黑,音讯全无,结婚这种大事的消息还是通过念……通过别人我才知道的。” 她早在成年时就迁出去,自己一个户口,所以结婚登记连回家一趟都用不着。顾捷混混沌沌想,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顾时慢想,原来他也知道她对顾念念母女的介意。 现在知道改口,避嫌。 装什么深情父亲呢? 周珀已经趁其不备编辑好短信,上前将顾时慢拉过来,护入自己身后的房中:“保安预计还有3分钟抵达,不要在这里感动自己。” 顾捷痛苦地看着顾时慢。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懂事听话、履历优秀的,逢年过节出门都会给他炫耀的资本那种,而且比起偶尔还会犯些小错的顾念念来说,她简直独立到不让人操心任何事。 但此刻,她被周珀护在了身后,无关软弱,而是出于一种顾捷达不到的信任。或许连他们自身都没有意识到。 “好,我走。”他的神情落寞至极,“时慢,爸爸这就走。” “但这个蹄花汤喝了可以美容,煲了大半天,你尝尝好吗?” 周珀不耐地想要关门,被身后的人轻轻扯了一下衣角。 他握住门把手的动作立马僵住,回首不赞同地摇头,却只看见她很轻很轻的笑。 顾捷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双手将保温桶小心翼翼捧过去。 顾时慢没有直接接过来,而是打开盖子。 肥美鲜香的蹄花香气瞬间四溢,顾捷深深嗅了一口,噙着温情笑意望向女儿,被她冰冷一片的表情吓到。 他的手因为惊异抖了抖,蹄花汤上满满漂浮的香菜末随着他的动作摇荡不止。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顾时慢早有所料地笑言。 周珀的脸色与她的微笑截然相反,但二人身上都充满对顾捷的抗拒。 他迅速关上门,将室内外隔绝,可汤汁包括香菜的气味还是在空气中飘散。 周珀找了双刚刚购置的一次性拖鞋给她,带她走进闻不见这些讨厌味道的客厅里。 茶几上还整齐放着他刚才正在看的婚礼策划案与种种例图,顾时慢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 棕色的长发垂下,落在高级油墨味未褪去的白纸上,她沉着得宛如一座美丽的雕塑。 周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保安给我发短信,他已经走了。” 顾时慢低低道:“嗯。” 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在乎刚才的一切。 周珀还站在她面前,过了好久才被她发觉。 顾时慢抬起眼:“怎么了?不来讨论一下婚礼的事宜吗?” “我老板给我放了婚假,我现在有空了。” 周珀漆黑的眸凝视着她,缓缓启唇:“婚礼的事以后再说。” “我想先和你聊聊另一件事。” “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 “婚房。” 第218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4 ◎同居生活开启◎ 周珀的办事效率很高。或者说, 他早有准备,只是还差一点收尾工作所以没有告诉她。 两人收拾好日用物品后,他联系了搬家公司, 一起往他口中的“婚房”驶去。 “这也是‘彩礼’的一部分?”顾时慢在车上问他。 “不是。” 他说,“是我名下的某套房产。那里的安保和私密性都很好,一会儿我带你去做指纹录入。” “结婚和婚礼的时间都太仓促,新买的房子肯定来不及入住。” 他没把话说完,但顾时慢知道,他这么急匆匆地提议搬入新房必然是因为那些来纠缠她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几次三番来堵门, 打扰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周珀也不必自找麻烦搬一趟家。 周珀没有给她接着胡思乱想的机会, 条理清晰地安排起居住的琐事来。 “大件的生活用具我那里都有, 有些刚才不方便携带的, 我已经让助理去买了。” “保洁公司的人今天正好在做清洁,我让她给你收拾卧室出来。” 顾时慢深深叹了口气, 难以启齿而认真地说:“周珀,谢谢你。” 周珀撩起眼皮,望了她一会儿。 “你我是夫妻。” 他面色沉静,眼底却蕴藏深沉漩涡,“不必言谢。” * 顾时慢下车的时候就在想:周珀居然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住,跑去老小区里感受隔音差、外卖少、保安不严格的生活? 这里是一处高档小区,离他们两个人的公司同样很近, 位于繁华城市的中心,却有很大片的绿化森林。从进入那道庄严美丽的小区大门时就有身穿制服的保安检查和迎接, 进入楼下又有一道, 闲散人员绝对进不来。 但她又想到老小区的渊源, 既然是长辈买的, 周珀住在那里怀念旧人也说得过去。 450平的大平层里,搬家公司和保洁人员正在工作,顾时慢被周珀带着认证人脸和指纹系统后,穿上助理已经送过来的粉色拖鞋走进房内环顾。 房子是极简风的装修,整体以低饱和的奶油白、高级灰与黑色构成,偌大的客厅只有色系统一的沙发、茶几、简约落地灯和一面巨大的荧幕墙,下面铺着单色地毯,天花板上的灯倒是不少,但也没有水晶或吊坠那种花里胡哨的款式,都是最基础的线型灯或者小圆点,打开后明亮干净的光映射在地。 落地窗采光很好,外面是小区的树林,再远处是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群,隔着一层自然条件下产生的薄雾,顾时慢找到了他们两个的公司。 周珀去确认生活用品的购买情况,顾时慢走到给她安排的卧室里,保洁阿姨正好在铺床单。 刚才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周珀的卧房,她知道他只要打算入睡就不会做别的事,所以卧室空间不大,衣帽间、书桌什么的都安排在别的地方,房间里只放一张黑白相间的大床,顶多在床边的窗台上放几张计划清单。 她现在的卧室也差不多,多了一个床头柜,又有人搬进来小沙发、绿植和移动衣架,供她随手乱扔衣服的性格。 顾时慢看向阿姨手里粉色还带着蕾丝花边的床单,感觉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她走上前:“辛苦了,要我帮忙么?” 阿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用不用,周先生都交代过了,我很快就弄好。” 她估摸着眼前这位美女是周珀的伴侣,那也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之一,便自夸了几句,“您放心,我们公司的服务水准很高的,周先生是我们的SVIP客户,不光这里,还有瑞年小区的两套房子都是我们打扫的。” 顾时慢一怔:“瑞年?两套?” 瑞年是外公留给她的那个老小区啊。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去找周珀要钥匙的那一天,她打开房门,没有想象中的积年灰尘,而是一看就有人定期清扫,那时她还以为是外公预支或小区自带了什么常年清洁服务。 阿姨点头:“对呢。周先生之前不在那里住,但也有定期安排人去打扫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嘛。” “这样啊。” 顾时慢咀嚼着她的话,触及某一点,瞳孔微缩,“你是说,他之前不在那里住吗?” “不呀。” 阿姨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依旧笑着回答,“他肯定住这里啊,环境好,离公司又近,一个月物业费都多少钱呢!” “您看看这个房子嘛,洗手台上瓶瓶罐罐都不是满的呀。我刚还去收拾了冰箱,里面有盒车厘子都快放坏了,周总最近都不在家,忘记吃了。” 她边呵呵乐着边走到床的另一边掖被角,“好贵的呢!还好我过来看见了,周总说可以让我拿回去。” “顾小姐,你家周总真是位好人……” 顾时慢五味杂陈:“他才不好呢。” “他可讨厌了。” 他就是全天下最讨厌的人! 阿姨以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笑眯眯道:“顾小姐就和我女儿似的,真可爱。” “什么?” 顾时慢满头雾水,但被夸了,她有点脸红。 “我女儿每次和我和她爸爸撒娇,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都会说‘爸爸妈妈最讨厌啦!’,回回说,天天说,只要不顺着她她就开始哼唧。” “还说最讨厌,明明只有我们惯着她!最喜欢还差不多!” 顾时慢正在拨弄绿植的手一抖,叶片簌簌地摇动着,发出无章声响,扰得人心里很乱。 她只好用一直以来的想法给自己洗脑:阿姨女儿和我的情况才不一样呢,周珀也不是那种惯着谁的人,他……她想到某种可能,心尖一阵电流拂过。 可是…… 他为什么要突然住过去呢? 记得第一天入住的晚上在房门口遇见他,他说忘记带钥匙,但这里还有他办公室的门锁都是密码锁。房门的钥匙,是偶然有一天忘了,还是根本就不习惯用钥匙开门所以想不起来? 以前觉得没什么的细节,此刻都如画卷展开般清晰铺满她的记忆:老小区的露天停车场杂草丛生,他找位置时很不熟练,还被她挪揄过,而今天来这里的时候一路都很顺畅; 同层楼另一边的苏婶有天来向她借酱油闲聊,话里话外想打听周珀,如果他一直住在哪里,何必问她一个新邻居…… 她脑子乱糟糟的,走出房门,手贴在门款上左右探寻他的身影。 往右看的时候,左肩被人轻轻戳了戳。顾时慢一回头,视线上抬,对上周珀询问的目光。 “找我有事?” 她的确想找他问一问刚才听到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就这么问好奇怪。 他想住哪就住哪,也不一定和她有关。她可不想自作多情地问完,又碰上他那张积年寒冰的冷脸。 她于是说:“婚礼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周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在惊讶她这懒虫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 “好歹,也是我的婚礼嘛。”顾时慢扭扭捏捏。 “不用。” 他的唇角轻轻勾起,顾时慢被这不似真实的笑意晃了晃神,听见他问,“倒是你,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我能有什么事?”她反问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周珀略思忖后颔首,恰好有工人在叫他,他走远两步,又很快回头。 “如果有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们是夫妻,起码是利益共同体。” 顾时慢歪头耸肩,不置可否。 * 顾时慢并不是认床的人,但这一天夜里,她罕见的失眠了。 顶着清醒的大脑和惺忪的眼皮起身,她披了条披肩,走向厨房接水喝。 平时用来喝水的杯子刚好在搬家前一天摔坏了,没来得及买新的,周珀听说后让助理一并购买。 但和其他所有生活用品一样,杯子、拖鞋、牙刷、毛巾……只要是她没有或者刚好要换的东西,助理都买的是双人情侣款,毕竟他们并不会公开协议结婚的事实,下属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让人意外。 看着印有一半爱心的粉红色马克杯,她面上浮起红晕,幸好是在夜里,没有开灯的房子里看不清楚,大晚上的也没人看。 等到她靠在餐桌上喝水时,灯却忽然在头顶亮起。顾时慢眯起眼,转头看向也同样讶然看着她的周珀。 “你怎么……” 二人同时开口,很默契地没问下去。 周珀走过来,拿着他印有另一半爱心的蓝色杯子也倒了杯水,慢悠悠地靠在餐桌另一角喝着。 他喝水的时候,原本就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显得格外有存在感。睡衣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颗扣子,但领口不算高,隐约随动作露出下面漂亮而有力量感的的锁骨。 顾时慢抿了抿干涸的唇,再举起杯子,发现是空的,只好走两步到悬挂的智能饮水机那里再去接一杯。 “还习惯吗?” 他忽然在她身后问。 顾时慢的声音自灯下飘来:“嗯。” “这里挺好的。”她按下接水的按钮,细细的水流哗啦哗啦落入杯中。 她还是在意保洁阿姨的那番话,低声说,“比外公他们买的那个房子先进很多呢,适合居住。” “那就好。” 周珀盯着她刚洗完澡的头发,几步之遥,他能闻见那上面残留的桃金娘洗发水味,“别忘记明天的晚宴,我下午来接你。” 他说完就快步离开,脚步声逐渐消失的时候,顾时慢回头望了一眼,和站在远处卧室门口的他对视了。 她猛地别开视线,自然也没能看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轻轻说了句晚安,随后便关上了门。 餐台上留有蓝色的马克杯,顾时慢确认了一下周珀那边真的已经没有声音了,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和粉色的杯子摆放在一起。 杯身的爱心连成完整,她立刻拍了拍脸,将两个杯子分开老远,一路小跑回房睡觉。 一夜难眠。 第219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5 ◎“你抱我啊。”(含400收加更)◎ 宫、穆两家的订婚宴在周中的傍晚举行, 当天名流与新贵云集,还有不少其他城市的大鳄前来道喜。 同一圈子里的商界人士们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闲聊。 这其中, 最受瞩目的便是还未到场的周珀,以及他那个传闻中的新婚妻子。 “你们都听说了吗?那位小周先生结婚了!要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已经开始准备放假,我还真不相信!” 他们其中不乏有之前把自家人介绍给周珀的,无一例外被拒绝,这下是既好奇又不爽。 “就是说啊,我今天倒要看看, 是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别说了, 我女儿前阵子天天催我去帮她要周总的私联方式, 我拉着一张老脸去问, 结果人家一下子就婉拒了!我家小姑娘好歹也是藤校归来, 长相更是不赖吧,被拒绝后哭的哟……” “害, 他带不带那个妻子还不一定呢!婚礼都拖着没办,不知道啥情况啊。” “不会是……有了?先怀孕后补票?”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宴会厅金碧辉煌的古典大门处忽然走入一男一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女生棕色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肤白胜雪的光滑脸蛋,一身洁白镶着碎钻的挂脖无袖礼服既闪耀又不会显得夺目。 左胸别着一枚深蓝色的宝石胸针,与被她挽着的俊美男子西装下的深蓝色领带相得益彰。 虽然他们已经足够低调, 但宾客们显然被这两个人惊呆了。 惊艳的惊。 刚才议论纷纷的人们都目光追随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们走远了才重新交杯换盏。 “这、这两个人还挺配的哈……” “没办婚礼, 是因为想大办吧?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老婆, 我也不舍得草草了事。” “这女孩谁啊, 这么漂亮!如果是哪家千金我肯定有印象啊,你们认得吗?” 很快,人群中就有知情人士科普顾时慢同样优秀的履历:H市高考状元、TOP大学高材生、与坛的总监兼股份持有者,穆家没挖着那种…… 还有,人家可是周珀的养育恩人、之前市里有名的老企业家肖赫唯一的孙女! 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金童玉女!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哎。 以为是那女生捡大便宜嫁给了周珀,现在看来,他俩谁占了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 订婚宴的两位主人公在后台准备一会儿上台的流程。周珀和顾时慢先去拜访了两个家族的长辈,其中,宫夫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顾时慢身上,她精准地感知到,冲她毫无羞态地大方微笑。 宫夫人的眼神越发柔和。 看,人家原配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落落大方的。不像某些人,上不了台面! 周珀忽然不动声色地接过顾时慢手里的酒杯轻抿,动作间靠近她,让宫夫人的视野被挡住一部分。 宫夫人:“……” 现在的小年轻处感情,吃醋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吗? 她想起近来宫缪对穆佳纭愈发的上心,也是这样醋意满满,不由微笑。 随后,顾时慢又被周珀带着去见了几个相熟的合作伙伴,被问及婚礼的相关事宜,周珀清冷的脸上难得多了一层柔和。 趁着见人的间隙,顾时慢踮起脚在他耳边问:“你上次说的那个客户今天也在吗?我想认识认识。” 周珀第一反应是不快,而后闷声道:“你想见谁?” “就是给你送福娃的那个客户呀。”顾时慢看起来很好奇地说,“好想看看是谁这么有意思,而且这么巧,送了我那个福娃。” 周珀轻咳一声,举起手里的香槟杯喝了一大口,眼神飘忽。 “他,没来吧。” 顾时慢若有所思地睨了他一眼。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男主——宫缪。 他挽着优雅美丽的穆佳纭亮相,众目睽睽下相互致辞亲吻过,掌声一过,手挽手朝周珀的方向走来。 “欢迎周先生,久仰大名。”宫缪笑得舒爽。 周珀一向不爱出席这些社交性的场合,严格算起来,这还是他的头一遭。近来宫家和楚家两个本市巨头又开始相争,都需要周珀手握的技术,对于他的到来,宫家自然一万个欢迎。 “您上次说,愿意和我们合作……” 周珀打断他:“我们去那边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他们口中的“合作”感兴趣的顾时慢,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离开一会儿,等我回来。” 说话间气流拂过顾时慢的耳朵,她只觉一阵烧红,胡乱点了点头赶紧打发他走。 一转身,同样留在此处的穆佳纭对着她微笑:“可以叫您时慢吗?” “可以的。”顾时慢略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我也叫你佳纭吧。” “实不相瞒,我有点事想请教你。”穆佳纭的笑容有几分难堪,顾时慢心理隐有预感。 果然,她再度开口,“关于你的继妹——实际上是你父亲的私生女吧,我未婚夫的前女友,顾念念。” * 另一边,周珀和宫缪正在讨论合作的事宜。 “您上次说可以接受长期合作,但有个条件。”宫缪主动开口,“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吗?” 周珀看了眼他们离开之前的方向,没有发现顾时慢的影子,眼神一黯。 宫缪被未婚妻事先“告知”过,赶忙道:“佳纭找顾小姐有些事,你也知道,穆家之前想挖顾小姐没成功,她还想试试呢。” “她们的事,咱们当丈夫的不该干涉不是么?” 周珀意味深长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摇晃着高脚杯里浅琥珀色的液体,想起某人的眼睛,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宫缪有些看呆了,同时心里涌上略微酸涩。 哼,佳纭今天一看到周顾夫妻俩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都没怎么关注他! 而且上次在家里,她还夸过周珀长得帅,能力好! 他之前总以为自己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纯洁女生,最近越来越觉得,他好像离不开他可爱的未婚妻了。 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其中,她还心安理得地赞美别的男的呢。 而且周珀的确帅,的确厉害,宫缪心烦意乱。 周珀忽然说:“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 “您说。” “我与宫家合作只需要你做到一件事。” 他的话语认真,而在宫缪看来简直是小菜一碟,“你与穆小姐的联姻关系不能断绝。” “即使家里有其他后辈可以继承家业,你也须得维护婚姻和家庭的稳固。”周珀直言,“成家见立业,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有良好的家庭氛围。” 宫缪拍了拍他的肩,发自内心地笑:“周哥,你我真是所见略同!”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连小家都维持不好,胡乱对待,怎么成得了大事?你放心,我对佳纭是真心的!” 周珀不管他真不真心,他只是确认对方作出这个保证。 这样,顾念念永远也没法走成功她妈的那一条上位老路。 他眼底冰冷地想,还是不要和宫缪什么什么略同了,不吉利。 * 穆佳纭应该对今晚的见面早有准备,她领着顾时慢走入一间小的茶话室,桌上摆着伯爵奶茶和几种不同口味的马卡龙。 顾时慢正好饿了,坐下后尝了一块,挑眉道:“这个味道好熟悉,我在周珀的公司里吃过。” 不过第一次吃这一款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独特美味是在她高中时——具体是哪一天她忘记了,总之,她自那之后就爱上了这种甜点。 “这家是这样,虽然都是做马卡龙,但它的味道和酥感就是很独特,让人无法忘怀。”穆佳纭笑道,“你先生对你真好,还给你买马卡龙呢,宫缪就没什么情趣,也不知是谁惯得他一副大少爷脾气。” 可不是么。订婚前他的感情经历就只有顾念念,而顾念念自知钓到了各方面都是绝佳的对象,一定会捧着他顺着他,哪里敢要求些什么? 顾时慢拿不准穆佳纭的意图,不会主动和她讲这些,只是针对她刚才的话说:“周珀啊,他也不是特意买给我的,马卡龙是他公司用来招待客人的,休息室里常年备着。” “这么高级!”穆佳纭感慨,看见顾时慢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别的我不清楚,这家店马卡龙供量很少的,每日只做特定数目,而且价格嘛……” “一般公司待客都只会用散装零食吧?我见过最高级的也只是批量定制的切块蛋糕,周先生倒是别出心裁哦。” 顾时慢伸手再去取下一块的动作停滞一瞬。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就是李桥曾经提到过的那一晚,她忘记了公交车的停运时间,一个人抱着书包坐在站牌旁的椅子上傻等。 在她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灯亮起,车窗降下,周珀那张神情寡淡的侧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他是偶然路过的,他说她傻。 她把他骂了一顿,然后气鼓鼓地上车。为了抢晚会前排的座位,她又没好好吃下午饭,加上看了一晚上联欢会,肚子早就饿了。 正盘算着一会儿到楼下买点什么吃,驾驶座伸过来一只冷白色的手,递给她一盒精致包装的马卡龙。 “我最讨厌吃马卡龙了。”她推开。 周珀哼了一声,直接丢在后座。 “爱吃不吃。” 又过了两个红灯,顾时慢受不了了,还是蹑手蹑脚地拆封吃了起来。 然后就真香了。 她回忆起那时入口的两种口味,周珀映在后视镜里朝她看来不知是嘲笑还是宽慰的眼。 ——和她在他公司吃的口味如出一辙。 穆佳纭的话打断她的遐思:“时慢,我前些天看见一个视频,内容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苦笑:“咖啡店里,你和那个男人不欢而散,期间提到了那个叫顾念念的女孩。” 顾时慢认真的看着她,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她的话让人意外。 “我其实喜欢宫缪很久了。” 穆佳纭直白道,“从中学我第一次见他打篮球开始就喜欢,只是那时我忙着办理交换留学的手续,斟酌过后还是决定放弃去认识他,因为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得先专心我的学业。” “可等我回国,我知道他已经有个女朋友,他对她很好,可以为了她顶撞家人。” 她笑容里的苦涩加深,“其实我挺羡慕那个女孩的。但后来他们突然分手,没过多久,宫家在圈里透露有联姻的意向,我那时也刚和前任分手,兜兜转转还是觉得他很好,就和他走到一起。” “但那个视频传出来后,尽管其他人关注不到,我姐妹就是做公众号这一方面的,一看见就发给了我。我私下去查了查,发现她怀的……应该正是他的孩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紧张的看着顾时慢,似乎认定她会知道,又像希望她说出否定的答案。 顾时慢的回答让她失望:“是的。” “但我想佳纭你今天专门找到我,也不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吧?” 穆佳纭的笑意收敛:“你很聪明哦。” “我了解过你的家庭。”她说,“没有一个原配的女儿会不反感私生女吧?” “她想利用孩子上位我不反对,可这样藏着掖着,打算耍小聪明等到临产或生产才登门,届时令我和穆家颜面扫地的行为,我绝对无法容忍,就算我爱宫缪那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如果你愿意向我提供她的信息和弱点,我来动手,不仅要让她付出代价,而且要让对我的影响降到最低。” 顾时慢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奶茶,等待她的下文。 原本她今天也要来找穆佳纭的。她早就想好要借她的手收拾顾念念,不过在那之前,对方先表了态,她当然乐见其成地顺势引导着往下说。 穆佳纭提出的好处却让她吃惊,准确来说,是背后的隐秘。 “楚家的二把手前阵子派李家去与坛陷害你,你知道吗?” 她说,“和我合作,我保证不让你的公司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 和穆佳纭分别后,顾时慢长叹一口气,回到宴会厅。 她提起裙摆四处张望,终于在甜品区不远处的地方锁定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去,却在看清他身边有人时停下脚步。 那人还不是别人,正是楚家的一把手,现任董事长。 楚家一直和宫家是竞争关系,但同样身居高位,不打交道是不可能的。商人都讲究和气生财,所以宫家的晚宴,楚家自然会来参加,只是私下斗的有多厉害,那就不知道了。 顾时慢大致了解一些周珀的企业,知道宫家和楚家都想与他合作。 她想起刚才穆佳纭的消息以及和小春确认后肯定的结果,眼底一沉。 或许现在上前,借周珀亮明自己的身份,顺便提几句二把手的作为——她遇到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但她不愿意那么做。 周珀和宫家已经有合作的意向,她不能以自己的困境左右他的判断。 再者,她不肯借势或示弱。 尤其是对他。 还有……顾时慢望向周珀对面身穿淡黄色礼服的、小公主一样的美丽女生,心里爬上异样的情绪,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在她的视线里,周珀原本冷淡的表情在听到那个女生某句话后骤然温柔下来,眼里盛满笑意。 顾时慢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 周珀早就和宫缪谈完了,在寻找顾时慢的途中却被楚董拦下寒暄。 楚董正是在周珀夫妇尚未入场时说“拉下老脸帮女儿要微信被婉拒了哈”的那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一脸不甘的楚家千金楚希曼。 身为H市最顶级千金的楚希曼自小被当成公主捧在手心,这么多年来眼光甚高,好不容易看上了个人,没被拒绝多久就听闻他结婚了,小公主快要郁闷炸了! 她憋着一口气,跟在父亲身边对周珀问好:“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周先生,你好呀。” 周珀的回应礼貌又疏离。 楚希曼想起有人猜测周珀和妻子感情并不好,毕竟连婚礼都没有,对着他过人的俊颜一个没忍住痴迷道:“周先生长得真帅,不知道能否交个朋友?” 周珀又一次淡漠回应,转头继续和替女儿尴尬的楚董聊工作。 楚希曼终于受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试探着说:“刚才远远看见周先生和太太在一起,真是很般配呀。” 周珀闻言一愣,随即露出好看又温柔的淡笑,朝她颔首。 楚希曼:…… 她不要再喜欢他了,呜呜! 这也太太太伤人了! 周珀本就心不在焉,边聊天边目光飘忽在大厅各个角落。听见她的话后更加焦灼,想起顾时慢为了穿礼服吃的不多,再次朝甜品区看去。 这回,他终于找到了她,却看见她即将走远。 他立马暂时告别正在对自家小辈的学业表现侃侃而谈的楚董,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如果这时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看过来,就会惊讶平日里永远运筹帷幄、冷静淡然的周总此刻光是眉眼就能看出心急如焚。 于是顾时慢还没走几步,手忽然被很用力地拉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她回眸看见是他,说不清内心的感受。 周珀:“陪我去见个人?” 顾时慢别开眼,朝甜品区的小蛋糕看去。 周珀顺着她的视线,正要去帮她拿一个,被她拒绝了。 “我现在没胃口。”她实话实说。 “你不是正在和别人讲话吗?我不过去打扰你们。” 周珀没有说话,顾时慢抿抿唇想要去外面吹风,忽然被他的手揽住柔软的细腰。 他没用力,没真碰到,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挣脱不开。 “我们说好的。” 说好陪他一起见人,对大家展示他们的关系。 清越的声音有几分委屈,顾时慢听出了他的控诉。 也是,他想结婚的意图不就是找个名义上的太太做挡箭牌吗? 趁她出神,周珀赶紧揽着她走回楚家父女的身边,介绍她给二人认识。 “顾小姐和周先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楚总笑得真诚,偷偷戳了戳一脸郁闷的女儿,楚希曼只得瓮声道:“顾小姐好。” 她刚才心态崩了,没仔细看过顾时慢,这下抬眼一看,懵了。 不是。 没人告诉她男神老婆这么漂亮啊?!! 顾时慢笑了笑,然后习惯性商业夸赞:“楚小姐这条裙子的淡黄色真好看,和发型也很搭。” 她浸淫职场多年的社交秘籍就是:夸人时绝不笼统的夸赞“漂亮”“苗条”等,而是着力于发掘细节。譬如她发现楚希曼及腰的卷发刚做好不久,光鲜亮丽,一看就很被爱护。 “你头发好漂亮,是在哪里保养的啊?能推荐给我吗?” 楚希曼失落的眼神骤然闪亮起来,又很好收住,清了清嗓子压住笑意道:“你还挺有眼光……哼,这可是我的私人发型师做的!” 近距离观赏她的美颜,楚希曼不由咽了下口水,“也、也不是不能介绍给你!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把你微信给我,我推你嘛。” 顾时慢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这位态度转变极快的率真大小姐,眼睛弯了弯,在对方目光发直的时候取出手机添加了好友。 周珀始终站在她身旁,默默看着加完好友后楚希曼第一时间打开某人对他不可见的朋友圈翻阅,薄唇紧抿。 * 订婚宴结束后,周珀问宫缪要了甜品区和某个布景团队的联系方式,和顾时慢一起坐车回家。 一夜的社交后,顾时慢在车上睡去,迷迷糊糊的时候,身上被披上厚实的披肩。 她其实没睡熟,睫毛抖动两下,突然不冷了,甚至有些从心头冒出来的燥热。 不是因为披肩的保温作用。 良久,司机压低的声音传过来:“周总,前面堵车了。” “看实时显示的路况,前面音乐广场有辆大卡车不知道为什么堵路上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周珀看向窗外,这里离家并不远了,走路约摸十三分钟上下。 他于是打开车门下车,轻手轻脚地关合后,绕到另一侧车门打开它,向里面闭目的女孩伸出手。 顾时慢此刻心跳如鼓,她确定以及肯定要是再不醒来,必然会露馅。 故而周珀的指尖刚碰到她衣料,她就缓缓睁眼。 周珀的手指和被烫到一样弹开。 “抱歉,我以为你睡熟了,不好叫醒你。” 他立马解释,“司机说前面在堵车,路途没剩多远,我打算走着回去。” 顾时慢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眼:“你莫非是要抱着我走吗?” 周珀和她沉默地对望一瞬,然后低头。 “是。” “你今晚辛苦了,我……” “那好嘛。” 夜色晚风里,拥堵不堪的亮灯车流间,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点在他的耳边和心上。 周珀漆黑的眸骤然点亮一刹星芒,难以相信地朝她看去。 顾时慢懒懒地向他伸出张开的双臂,声线冷淡却娇娇的。 “你抱我啊。” 第220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6 ◎“别讨厌我了。”◎ H市夜晚的街头, 不少行人纷纷侧目,朝一对异常亮眼的男女看去。 男人很高,俊美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像是习惯了神色淡漠。 可如果人们稍微仔细地观察他黑长睫毛下的狭长眼眸,就会发觉如同七八月间的淮阳湖水,漾着深深的温情,又偶尔因为怀中人的轻微动作吹过一阵风,波涛汹涌。 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深蓝色的领带因为怀里抱着的小猫一样的女生有些微皱起, 给雕塑般严谨的他增添凌乱的感觉。 他的手似乎可以轻松揽住女生整个腰部, 将她完全包裹在怀里。 女孩杏眼眯着, 半睡半醒, 手慵懒地搭在他的肩上, 盘起的棕色长发散乱,有几缕垂落男人有力的臂弯。 镶着碎钻的纯白长裙被公主抱起, 与那漆黑紧贴着,显得格外相配。 “好好嗑,是拍戏吗?” “没见摄像机啊,是一对儿吧。” “这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绿江小说,呜呜我这个npc来了!” “好配啊!又是为别人爱情落泪的一天……” 顾时慢悄悄掀起眼皮瞧了视线上方的男人一眼,漂亮的下颌线往上是不动声色的冷峻面容,听到周围人的话, 通红的耳朵动了动,眼睛亦弯了弯, 像忽然明亮了一下的月亮。 手包传来震动, 她从中取出手机, 发现是刚加上好友的楚希曼把她的tony推过来了。 周珀抱着她的手渐渐变紧, 顾时慢抬眸瞧了他一眼,思考后说道:“女tony。” 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些,而后更加紧绷。 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露出来的粉色看上去僵硬却柔软。 顾时慢也没心思回消息了,随手结束聊天,而后在他怀里问:“我怎么觉得从我夸完她之后,你就不是很高兴?” 虽说他平时就是那张冰块脸,可她好像总能读出他的情绪。 就和他总是会在她自己都没发现快要哭了的时候先递上一张纸那样。 她从前总是想,这是因为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不喜欢她啊?”她问。 “不。” 周珀的回答还是这样言简意赅而意思分明。顾时慢听到的时候只是想,她可能真的没办法再忽略此刻心里那份隐秘的欢喜了。 他却进而说道:“我只是认为,你没有必要费心思挖掘谁的优点,为了维持良好的关系去称赞。” “楚小姐也好,楚董也罢,你真心喜欢就夸赞,没什么感觉就不用费心,不喜欢就告诉我,直接表露敌意也没关系。虽然楚家地位不低,但自己的感受是第一位。” 准确来说,她的感受才是第一位。 顾时慢愣住,然后笑了。 “你是想让我变成没有社交礼仪的笨蛋么?” “不是。”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周珀的话在车流和人流间清晰传来,又隔着遥远的时间。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论身边每一个人,对你态度稍有不好就会被记恨很久,不管和别人关系好不好,都没有后顾之忧,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他说着说着,怀念地微笑起来。 顾时慢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明明他话里说的,她“记恨”“肆无忌惮”的对象就是他,但听上去他甚至很想那样。 她想,他恐怕是喝香槟喝醉了。 周珀用清明的声音接着说:“你这样的人,本该如此,不是吗?” 顾时慢想起那个暑假的夜晚,他们关系变得糟糕的导火索。 那时他也是站在外公面前说先不要告诉她肖温的情况,他说:“她那样的人——” 她当晚被母亲的重病吓到了,没有心思听完,下意识觉得在他心里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没有权利得知也无能承受现实。 “我是……哪样的人?”她问他。 “在你心里,我应该是哪样的人?” 周珀恰好抱着她走到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前方是红灯,还剩十几秒。 这十几秒里他都没有回答,直到绿灯亮起,周围的人都闹哄哄地抬脚往前走,他也慢慢踱步,同时开口。 “你应该是,简单幸福的,无忧无虑的,随心所欲的。” “你值得周围所有人的爱和偏爱,被呵护着长大,没有谁能伤害到你,也不会有人舍得让你伤心。” 顾时慢的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恰好有一辆右转的车辆驶过,车灯刺眼,她做出躲避光芒的模样将头埋进周珀温热的胸膛,却忘记眼泪也是温热的,就这样在他擂鼓巨响的胸口绽开一朵湿润的泪花。 周珀把她抱得更紧些。 顾时慢小声说:“可我不是那样的呀。” 她好羡慕刚才的楚小姐。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man”,处境却天差地别。 楚小姐是备受呵护的小公主,她早就不是了,或者从一开始就不是。 就算抛开家世不谈,楚小姐的爸爸能为了帮女儿追求男神拉下老脸找后辈,被拒绝了好几次还是为了她厚着脸皮再来。 她的爸爸几次三番忘记她不吃香菜,她甚至有轻微的过敏。 “……我没那么天真,真把自己当公主看。想要有公主病,也要看看有没有公主命。” 他们走到马路对面,终于了解司机口中的堵车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一处音乐喷泉广场,清晨音乐播放的时候,会有许多鸽子在这里供人打卡。而现在,装运鸽子的笼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无数只鸽子展翅飞出来,在熟悉的广场上盘桓。 工作人员只好将卡车停在路边,好心或好奇的不少路人前去帮忙,领来玉米粒和谷子吸引鸽子方便他们收回,不让鸽子们飞到别处。 顾时慢推了推周珀,他顿时明了地轻轻放下她,臂膀空落那一刻手掌无意识抓合,很快走上前同工作人员交涉,领了两把玉米回来。 他摊开掌心,还没倒进顾时慢白嫩的手中就有鸽子飞过来啄,一大一小,都停在他手腕上。 顾时慢红红的眼睛弯了起来,周珀停下想要拂走鸽子的手,静静看着她。 越来越多的鸽子飞到他们身边,无数自由的雪羽扇动夜晚的风,被广场上橘黄色的路灯照的璀璨斑斓,将他们包围。 她从他手里抓走玉米,转过身双手高高捧起喂鸽子,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人民广场。 鸽子的振翅声里,周珀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凌乱发丝和披肩,缓缓开口。 顾时慢手里的鸽子饱腹飞走了,她回过头。 “你说什么?” 周珀站在鸟群中,专注的注视着她。 “我说,你是鸽子公主。” 他从怀里取出洁白的手帕,拉过她刚被鸽子驻足的小手仔细擦拭,动作和声音都轻轻的,小心又珍重。 “请别讨厌我了,公主。” * 楚董回到庄园,先和颜悦色地哄着正在噘嘴等顾时慢回消息的楚希曼回房睡觉,而后大步走到某一间书房,二把手楚天正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柔美天真的声音,正是顾念念:“楚总,我刚才来做了产检,我和宝宝都很好哦,不知道您答应我的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报备对象楚天的孩子。 楚天随口敷衍几句,厌恶地挂断电话,正要和楚董报喜,笑容还没挂上脸就被揍了一拳! “大伯,您这是干什么?!” 楚天捂着脸,表情震惊。 “你爸真是把你养坏了!”楚董想起刚才在路上下属汇报的那些事,气不打一处来,“看你找的什么女的,背调都做不好!” 他就说周珀的妻子名字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 刚刚才知道,楚天之前眉飞色舞地和他透露过找到了办法破坏宫穆两家的联姻,所提到的那个找到李家的宫缪前女友就姓顾,还说那个女的答应按他的安排等到婚礼时出现。 前提是他得帮她收拾一个人——她的继姐顾时慢! 楚天看他的脸色铁青,心里一沉。 不会是那女的坑他的吧?她肚子里不是宫缪的种?闹不起来?! “怎么了大伯?您说清楚啊,别学网上那些人说话说一半!”急死他了! 楚董背着手走来走去:“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派去的人打探到我们开价比宫家更低,但周珀还是选择向他们抛出橄榄枝了……你这成事不足的小子!” 楚天一惊:“这和周总……不是,他真的和宫家达成合作了?凭什么啊?!” “就凭你现在为了那个前任,给人家老婆添堵!” “你知不知道你安插人陷害的那个与坛的顾总监是谁?她是肖赫的亲孙女!是周珀的妻子!你害她,周总能不生气吗?!” 楚天疯狂眨眼:“不、不是!我查过啊,但不管是顾念念还是我找的侦探都告诉我,周总和顾时慢只是协议结婚,他俩从小就是死对头!” “以前周总不是还大庭广众打过顾总监亲爹来攀龙附凤的脸吗?他怎么可能……我原本还想着把他死敌弄倒了,周总这边也能为我们所用。” “真该让你今天也跟着去好好看看!” 楚董怒火中烧,“他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稍微离了老婆一会儿魂都飘走了!还死对头……!哎呀!” “顾念念肯定骗你呢!借你的手铲除异己,这点算盘你不知道?赶紧给她那边断了!” 楚天紧紧攥拳,只能同意。 这棋算是废了,但他辛苦规划了这么久,甚至已经买通了宫家婚礼承办酒店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把这笔账记在了顾念念头上。 但顾念念的情况他知道,一个想靠孩子搏上位的无业游民,他又不是法制咖,能怎么对她? 于是次日,正在找陶寻兴师问罪途中的顾时慢听见小春说:【哦豁,卢心丽工作没了!】 “?” 【还有还有,顾捷的公司也出了点问题,供货的人为难他了!这笔要亏大发!!】 小春喜笑颜开,【爽不爽?!】 顾时慢舒爽的情绪还没过,心里便是一紧,来不及和它确认就赶紧翻出与周珀的聊天记录打字。 上一条是他十分钟前发的,告诉她即将开会。 她知道他开会时会把手机调静音,所以即使发消息也不会发出声响吵到。 「周珀?!!我不是说了我可以解决么?你这样会不会浪费钱」 虽然很爽没错,但如果真是周珀帮她出气才这样做的,那么他肯定要付出不少代价!供货链也就罢了,直接抹了人家工作,这这这—— 她咬着唇,打到这里还是为难地皱起眉,然后飞快删掉。 如果真是他的好心,那她这样说,就有点泼冷水了。 她……反正已经决定不讨厌他了。 昨天晚上周珀说那些话的画面历历在目。幸好一回家他们俩就不约而同地一头扎进浴室,洗漱完后恰好同时开门,脸红心跳地对视一眼后立刻磕磕绊绊互道晚安跑回房,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和他怎么相处啦! 但、但…… 就像是那个暑假之前那样相处,就可以的吧? 她的脸迅速红得像一枚小苹果,慢悠悠地重新打字。 顾时慢不知道的是,周珀的手机虽然调了静音,但这个会议里,他要用平板投屏。 而他为了保持专注不经常看手机,为了及时接到消息,前不久打开了平板的微信消息弹窗。 若干精英骨干的技术研讨会上,一脸冷肃的周总身着正装,严肃认真地站在台上投屏xmind里的思维导图。 下属们不时点头,不敢有半分懈怠地做着会议记录。 在这种正式又庄严的氛围中,自家高冷如冰山的老板逻辑缜密、高级简约的思维导图上方冷不防弹出来一条消息提醒。 公主(鸽子emoji):「周哥哥,你在嘛」 技术骨干们:……??!!!!!!! 周珀正在脱稿分析某新型储能系统下的技术可能,没看平板也没看背后的大屏。 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沉静正色,骨干们弱弱地在心里想,emmm… 周总在家里,或许也没那么严肃…… 滤镜碎一地时,又有消息弹出来。 公主(鸽子emoji):「会议还有多久结束呀?我找你有点事。」 公主(鸽子emoji):「我不是想你了!!!!真的有事找……收到请回复! `Δ’!!」 【📢作者有话说】 员工:这真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220-230 第221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7 ◎结个婚了不起啊!◎ 骨干们:原来周总的太太是傲娇啊…… 他们之中有年轻一点的, 没忍住笑起来,正在讲话的周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他们觉得这个技术的难关很容易就能突破,所以在高兴吗? 正好讲到具体算例的板块, 他回过头,顾时慢最后那条带着可爱颜文字的消息还停在大屏最上方。 周珀整个人定在原地,好像突然被按了静音。 一秒,两秒。 就在台下人偷偷数着他沉默的秒数时,他嘴唇动了。 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清冷模样——如果大家能够忽略他从耳尖泛至面颊的红晕。他的皮肤本就是冷白色,脸红得尤其明显。 周珀用无比简练的文字和惊为天人的语速飞快讲完剩下的板块, 快到让人感觉在做同传, 还好他事先已经在群里分享了思维导图和ppt的内容, 否则反应慢一点的还真跟不上。 在众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 周珀合上平板, 头也不回地边走出会议厅边丢下一句:“散会。” 他往办公室走,小王正坐在门外的办公区, 见状起身:“周总?今天这么早啊。” “嗯。”周珀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出于礼仪飞速瞥了他一眼,真的是飞速,之后就立马低头继续紧盯iPad屏幕。 而且他的脚步丝毫不带停歇,几乎是话音落下就已经从小王面前走过,转眼进门。 小王:周总什么时候养成走路玩平板的习惯了? * 发出消息后,顾时慢每隔几秒就看一眼屏幕。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红着脸看向自己打出的那堆字,闭目长按, 发现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撤回不了。 怎么就打出来了啊……! 正胡思乱想着走进电梯, 铃声在小小的电梯间里回荡, 周珀直接给她打电话来了! 顾时慢手心发烫,手机差点抖掉在地,心头发颤地探出一根指头慢慢滑向“接听”。 “什么事?” 他清润如常的声音传来,让她紧张的心绪瞬间被抚平。 嗯……好像也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可能周珀根本就不会对她消息的语气多想,那就好! “就是卢” 看戏看够了的小春这时才好心提醒:【那啥,刚忘说了,这些事和你家周珀没关系哈。】 【还记得穆佳纭给你说的那个害你的楚家二把手吗?他之前为了破坏宫家和穆家的合作找到了顾念念合作,顾念念答应了他不少条件,最后说要让他搞你和你公司。】 【姓楚的答应了,只不过昨晚发现顾念念对他隐瞒了些事,他被耍了,所以怀恨在心,这才往他们几个身上报复。顾念念现在大着肚子,没工作也没齐子涵那个舔狗照顾,只能依靠家里,现在急得团团转呢!】 顾时慢声音立马停住。 “卢?” 周珀紧张的话语传来,同时还有起身带出的椅子后滑声,“卢心丽吗?她又怎么你了?” “没什么!” 顾时慢赶忙道,然后眼珠飞快转起来,磕磕巴巴毫无条理,“我就是想说,路、路上今天有点堵车,一会儿我去找你可能会晚一点噢……” 周珀那头安静下来,片刻后似乎有一声很轻的吞咽。 “嗯,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哑哑的,“你找我,就……想说这个?” 顾时慢跺了跺脚,捂住脸:“嗯!” 周珀:“好。” 他的淡定更让她七上八下,顾时慢放下手机,发现他居然还没挂,连忙按下挂断键。 “小春……” 她抽泣着缩到电梯角落里面壁,“我讨厌你……” 坑惨她了! 究竟是谁发明的说话说一半啊!! 【嗯嗯嗯!】小春坏心眼地笑,【没关系,我知道的,你说讨厌就是喜欢嘛!】 顾时慢瞪了它一眼。 才不是呢!! * 陶寻的办公室里。 他正焦头烂额地为最近流出的那些消息发愁。都说顾时慢不知怎么得罪了楚家这种地头蛇,楚总连同与坛要一起发难,他不得不先让她回去休个漫长的婚假。 ……还得带薪! 可真要让他为了避难开掉她,又不可能。股份的事倒不是最重要的,顾时慢是他从大创时期就志同道合的伙伴,这么多年大家一起创业,从学校里的某间会议室做到首都的某层写字楼,又到现在的一整栋公司。 而且她还手握产品技术部最核心的专利技术,是公司的中流砥柱,到哪都是香饽饽,怎么可能让她走? 唉声叹气后,门开了,陶寻以为是秘书,头也不抬道:“不是说了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吗……” “一个人静静?” 熟悉的清甜声音让陶寻猛地抬头,顾时慢转着已经挂上小鸽子吊坠的车钥匙抱胸开口,“以前没发现,咱们陶总是这么爱逞强的人呢?” “你怎么来了!” 陶寻起身,连忙把她往出赶,“不是说好了休婚假?还不和你那闪婚老公出去玩?……本来就没处个几天,别整天惦记着工作了!” “我不来,你一个人死抗瞒我一辈子啊?”顾时慢气笑了,但又有些心酸,“我都知道了,楚天的事。” 陶寻瞬间噤声。 他定定看着她,二人刚同时开口准备说什么,他的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他原本不想接的,但因为想逃避顾时慢的追问,所以还是按下接通。 “喂,请问您是……” “楚!” 他惊讶地瞪大双眼,扭头朝同样诧异的顾时慢指了指手机屏幕,打开公放。 “楚总!您好您好,我是小陶。” “小陶啊,久仰久仰。”楚天笑吟吟的声音传出,“我也不多和你废话了,你们与坛近两年发展很迅猛啊,我听说这其中,那位姓顾的总监可出了不少力。” 陶寻和顾时慢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说道:“是的。时慢是我们与坛的中流砥柱,我们不能失去她。” 顾时慢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谁知楚天那头的语气更亲切了:“那可不?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据说这位顾总监啊,名校毕业、能力过硬,仪表也落落大方,只可惜我还没机会见上一面呐!” “之前我刚好还和顾总有些误会,这样,明天我组个局,咱仨见一面,我亲自给顾总赔礼道个歉怎样?你们有把产品广告投放到xx平台的意向吗,我帮你们牵线啊?””诶,你给我说说顾总平时都爱吃些什么?吃辣吗?忌口呢?……” 通话在楚天热情洋溢的连珠炮中结束。 屏幕灰掉的时候,顾时慢和陶寻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以为风雨欲来,一个做好暂时离职的打算,一个决定和对方死杠到底,结果这就——没了?! 顾时慢打开和穆佳纭的聊天页面,如果是她的手笔,早该告诉她了,但并没有。 不过问题解决了就好! 她笑眯眯地朝陶寻挥手,陶寻忽然叫住她。 “那你婚假……” 虚惊一场后,他开始心疼自己的钱。 当初为什么要让她带薪休一个月啊!! 顾时慢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说的,要我和闪婚老公好好玩,多多相处。” 她想起和周珀约定见面的时间,因为以为要耽搁很久,所以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她还可以先去干点别的~ 陶寻看着她的背影,虚脱地倒在椅子上。 ……靠。 结个婚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周珀:嗯 第222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8 ◎不就是亲嘴吗?她有什么不敢的◎ 打工人小王特别喜欢他的这位老板娘。 别误会!不是那种会让周总把他开了的喜欢, 而是对财神娘的瞻仰! 帮忙联系侦探查齐家和顾家那点破事,有奖金拿;帮忙统筹婚礼布景事宜,可以顺便休小假;安排后勤向特定的西点屋订购甜点, 还可以自己尝尝…… 不过此刻,他急匆匆地挂断内线,朝周珀的办公室走去。 周总刚进去后就没出来过,可他敲门,无人应答。 这种情况他从没遇到,害怕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小王于是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周总, 您……” 一看见门里的情况, 小王傻眼了。 ——他是不是从周总那张脸上看见了笑容, 还还还很温柔?!! 见鬼,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个平板手拿相册笑什么?! 他出声的瞬间周珀就正襟危坐, 表情一下子收敛,唇紧抿着,端正又威严,和平时分毫无差,让小王以为刚才的所见都是错觉。 周珀优雅沉静地将还停留在对话页面的平板息屏,将手中的相册放回身后的书架,而后重新转身, 示意他汇报。 小王:“周总,刚才后勤的人告诉我, 今日份的马卡龙订不到了。” “据他们说, 有位小姐是酒店主厨私交好友介绍的人, 把今日份限量的全部包下, 就在咱们的人打电话订购的前五分钟。” 原本长期合作的那家西点屋是H市最富盛名的老牌酒店旗下品牌,蝴蝶酥和马卡龙做的最出名,全国都数一数二。今早那边打电话来说负责马卡龙的外国主厨请假了,要午后某点才能重新下单定制,周总说没关系。但现在他们又改口,所以小王才来汇报。 不过要他说,有没有都无所谓。待客厅的茶水区零食,本来也没必要这么讲究嘛! 周珀却皱起眉。 怎么偏偏是今天…… “把对接的联系方式给我。” 商家打的招牌就是不商业化、绝对限量,他不会不尊重这一点,但或许可以联系那位买家试试。 以往以备不时之需也就算了,今天有个爱吃的家伙已经确定要来。 小王颇惊讶地点点头准备去外面找号码,周珀忽然叫住他。 “周总,还有什么事吗?” “……嗯。”周珀波澜不惊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声音严肃认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王站直,同样谨慎:“您请说。” “你说,如果一个人专门打电话过来却……结巴地找借口说没什么事情,是因为什么?” 小王:? 作为一个上班族,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电话过来啥也不说、不知所云的甲方! 但他察言观色后,机智地没有及时接话。 周珀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在问他,接着慢慢阐述自己的想法:“有可能是,因为想对方了吗?” 小王恍然大悟。 “周总,如果您说的是夫人的话……”他眨巴眨巴眼,忍住笑意,“我想是的!” “我没那么说。” 周珀用手撑住下巴,手指掩住上扬的唇,又很快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忙吧。” 小王这次没错过他脸上的红霞,笑眯眯道:“好的,周总!” 出了门,他的笑容变僵。 周总这样的万年冰山工作狂都能收获甜甜的爱情,他的爱情在哪里?!哈哈,被自己寡笑啦! * 赤寺周年的公司氛围很友爱。茶水间里,不少员工趁着休息时间聚在一起闲聊。 聊着聊着,聊到了自家老总的头上。 说实话,以周珀的条件这么多年硬是一条花边新闻都没有还真是难得,所以突然传出他结婚的消息后,公司总爱八卦这个。 “你们说周总那位太太是什么样的呀?好想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那种谪仙人不会下凡食人间烟火呢!” “哎,阿乐,你之前不是周总同学么?有听说他喜欢过谁嘛?” 被称作阿乐的男生一副标准的技术佬格子衫穿搭,推了推眼镜道:“你别说,我大学那时候还真觉得有一个!” “啊?” 围成一圈的人群角落忽然传出一声惊异的轻叫,众人望过去,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位棕发雪肤的美女,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她的头发微微卷起弧度,散发无比美丽的光泽,熟悉美业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那是刚才做过的。 脚边放着一个大礼品袋,手包里胡乱塞着些什么东西,似乎有朵花。嘴里的奶茶珍珠还来不及完全咽下,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阿乐。 阿乐害羞了:“你……是新来的员工吗?没见过呀。” “那个,不用管我是谁。” 混入人群偷听八卦却似乎“塌房”了的某人紧张地催促,“你刚才说大学的时候周珀有喜欢的人?谁啊?同班的吗??” 怎么可能!她之前为了抓这人把柄可是无比密切地关注过,他身边冻得都能制冷了,从哪里冒出来的喜欢的人啊! 顾时慢的眼神写满好奇,但有自己都没发觉的受伤。 阿乐和周围人都懂了:好家伙,又是一位为了周总追到公司里的大小姐! 就和之前那位楚小姐一样,这位还要更漂亮些。可惜周总已经名草有主了! 不过就算之前,他也没搭理过谁。 为了打消可怜大小姐的痴心,也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阿乐清清嗓子:“是这样的……” 周珀成绩超群,他也不赖,高中时同为火箭班的前列,考入了同一TOP大的不同专业,这也为后来周珀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进入公司打下基础。 大学时他们为日后公司的创办做准备,回到H市实地考察,顺便和当地同志向的老同学们聚会。 那天正好是元旦佳节,大家喝到很晚,周珀因为开车所以清醒着,他们就起哄要周珀开车挨个送他们回家。 周珀秒拒,给他们叫了出租。 阿乐那天酒喝的有些大,大着舌头追问起来,谁都觉得周珀不会回答,毕竟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袒露私生活给别人。 可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居然真的回答了,还罕见的笑了一声。 “元旦了。” 他语气里有期待,“去和某人说句新年快乐。” 闹哄哄的醉鬼们鸦雀无声。 阿乐酒都被他的笑容吓醒,大脑飞速运转,灵光一闪:“某人——不会是你今天一早特地去那个xx西点订马卡龙要送的人吧?!” “女的吗?女的吧!” 周珀用无语的眼神默认了他,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头也不回地匆匆开车离去。 ……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但第二天周珀的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错,素日冷淡的嘴角比之前是要多那么一丢丢向上的弧度。 “好甜啊!天哪,原来周总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就是就是,呜呜,也不知道周总现在的太太是不是就是那个女孩!” 阿乐却很快叹了口气:“应该不是,因为后来就没有下文了,要是成了早谈上了啊!哎,青春或许就是这样……” “可能喜欢的人没再有,倒是听说有个小妹妹很讨厌他,俩人水火不容的,一见面就像大炮怼冰山!” 顾·大炮·时慢:……那我走? 她现在没心思关注他的措辞,刚才的话让她脑子里乱成一团,试探着开口:“可是,他又没说喜欢人家,这也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吧……” “别人不好说,可他是周哥啊!” 阿乐以为她还不死心,对这些陈年旧事都能吃飞醋,连忙解释,“你是没看见周哥当晚那个小表情,期待的嘞!还有马卡龙,当时还没现在这条件可以订购,那都是一大早就去门店排队买……” 顾时慢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都不知道那马卡龙最后被收下了没有?”阿乐摸摸下巴,“还有新年快乐……哎,周哥咋不和我们说?” 收下了,吃到了。 新年快乐,好像也说了,很小声一句,她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就随口一回。 顾时慢低下头,心里涨涨的。 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破壳而出的声音,比奶茶和马卡龙加起来还要甜。 “听你说完,我也想念马卡龙了。”有人恰好插嘴。 “今天没马卡龙吃了呀……听后勤的人说有个财大气粗的富婆一下子包圆了,哎,就晚了一步!” 顾时慢的头越来越低。 她悄悄移动了一下小脚,把旁边的大礼品袋往离他们远的那侧踢了踢,用腿挡住那上面“xx西点”的LOGO。 八卦还在继续:“那现在这个老板娘又是什么情况呀,你们听说过吗?” “没,但老板的婚礼是一拖再拖还没办,也不知道是精心准备还是……不想办啊。” 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下,阿乐一拍大腿:“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周哥老婆和他超甜的,不懂别瞎说!” 他拉过刚好路过的另一个研发部骨干作证,“就今天开会!她给周哥发消息不小心被投屏了,我还偷偷拍了照呢!” “你们看,要是感情不好能叫人‘哥哥’吗?”他夹起嗓子学,“‘周哥哥’~” “‘我不是想你了哦’~” “噗!” 刚静下心来喝奶茶的顾时慢被珍珠呛到,伸出手对着所有看过来的目光摆了摆,“咳!我没事你们聊,咳咳咳……” 阿乐怜悯地看着她红到快爆炸的脸,以为她是气的。顾时慢再也受不了众人的注视,赶紧起身打算溜走。 就在这时,满一层找她的小王刚好走到门口,面露惊喜。 “太太!” 小王学着电视剧里对老板娘的叫法,“可算找着您了!您来得比约的时间早,周总还在开视频会呢!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 顾时慢像一个泄气的气球一样,把刚才深吸的那口气吐出去。 这下真的丢死人了…… 小王挠挠头,疑惑地看向她身旁那一群呆若木鸡的同事。 “你们怎么了?” 他走上前熟练地帮顾时慢提袋子,一边说,“介绍一下哈,这位,咱们周总的太太,顾太太,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哟!” 以阿乐为首的摸鱼群体愣了片刻,迅速起身问好! 顾时慢的笑和他们一样尴尬:“你们好。” 她跟着小王往出走,想起什么,从礼品袋里取出其中一盒马卡龙折返回去,递给刚才说想念的那个女生。 “这家,是挺好吃的。” 她飞快地眨眼,睫毛扇动,对阿乐小声道,“和当年元旦吃的……是同一个味道。” 阿乐&其余人:!!! 天,真是同一个人啊!!! * “你不用叫我太太,叫顾姐就好。” 去办公室的路上,顾时慢羞赧地对小王说。 小王收起手机笑了笑:“好的顾姐,刚才您给大家买的那些礼物我也已经让人发下去了。” 顾时慢点点头,趁周珀不在问他:“像这种日常的杂事都归你总管吗?” “看情况吧,像您和周总的贴身事务,我会负责的多一些。” “噢。”她于是问出那个问题,“那,结婚礼物什么的……” 小王心里一虚。 周总之前说,不用他们去办这件事了。 那他要怎么和顾姐交代?她现在问起来,就说明在意啊,周总也真是直男,哎! 谁知顾时慢紧接着为难道:“你们置办的那些礼物,我不是说不好啊。” “就是价格太高了,而且重复率也高。车子房子就算了,买那么多衣服包包和首饰……” 有个宝石项链,一模一样的款式,颜色不同,一拿给她就是三条! 问周珀,周珀说下属买的,他们说可以专门用来搭配不同色系的衣服。 顾时慢就说她哪有那么多颜色的衣服? 周珀说他会转告下属,下次一定注意。 第二天她门口就出现了一大排服装店一样的衣架,什么色系的高级成衣都来一套。 她觉得周珀这些下属真是疯了,挥金如土!这可怎么行?她、她和周珀可是“利益共同体”,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小王抿着唇,半天了才憋出来一句:“周总之前说,礼物的事不让我们负责了。” “我还以为他、他不打算送礼物了。” 这么一看,根本就是想要自己操办一切啊! 顾时慢准备纠正金钱观念的话顿时堵在嘴里。 “还有,车子房子这种大钱我们肯定是不能碰的。唯一能经手的就是周总上次搬回之前的小区时,亲自列好清单叫助理去采购那些和您的双人用品。” 顾时慢刚褪下去的脸红又爬上来。 这家伙…… 真的,太讨厌了。 * 周珀结束会议才知道顾时慢已经来了。 小王说,太太说了,不让他们告诉他,怕耽误他工作。 他匆匆往办公室赶,一开门,简直不敢认。 黑白灰冷淡风的单调房间里,沙发上铺着软乎乎的绒毯,整整齐齐摆着几个玩偶娃娃。 饮水机旁的柜子里有一粉一蓝两个水杯,和家里的马克杯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爱心。 茶桌上放有一朵弗洛伊德玫瑰,旁边摆着小零食,书桌上常用的笔筒被贴上了可爱的小贴纸。 顾时慢坐在沙发上,局促抬头。 “你,你回来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话,却多了些颤音。 周珀慢慢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回来了。”他照旧说,“怎么换了身衣服?” 她出门前穿的可不是眼前粉色的针织裙套装,而是利落的白色西服。 顾时慢脚尖动了动。 他发现了啊。 她没回答,他也不追问,而是问:“饿了吗?” “抱歉,今天下面的茶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时慢盯了他一会儿,周珀抿唇。 他在开会前已经给西点屋致电,但那边当然不会加购,像他这样每天固定时间订的老顾客也不行。其余顾客的信息,他们更不会透露。 她忽然站起来,弯腰从沙发后面的袋子里取出一大盒马卡龙。 “是我订走了啦。”她打开金属盖子,酥甜的香气冒出来,“穆小姐和西点屋老板是朋友,我走了点关系,给身边的人都定了一份尝尝。” 周珀放心地点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顾时慢缓缓地用湿巾擦手,然后拈起一块抹茶生巧味的马卡龙。 就在他以为她下一步就要放入嘴边时,顾时慢低下头,把手伸到他面前。 “那个,你最近辛苦了。” 她粉红色的指尖一抖一抖的,“要不要尝一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共振的、同样加速的心跳声。 周珀听见自己努力平静的声音:“好。”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放到下面接住,嘴唇刚碰到那圆圆的边缘,她的手就忽然颤了一下。 马卡龙这种东西就是酥,尤其是做得好的,一用力碰就如同脆弱的蓬松星球崩塌。 他于是握住她退缩的那只手腕,很细很白,他都不敢用力,那手却瞬间乖乖不动了。 丝滑浓厚的黑巧夹层入口苦涩,抹茶也是,周珀只尝到甜。 吃到后半只,她因为别开眼忘记把手放开,他也忘记提醒,温热的唇碰到她的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马卡龙表面的一点点糖霜,让人想一并舐走。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顾时慢已经缩回手重新擦拭,周珀目光染上暗色,开口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喑哑:“很好吃,多谢。” “别客气,应该的,你说过我们是夫妻。” 顾时慢还是低着头,翻起腿上的包包,取出一个钥匙链放到沙发上,伸出一根手指推到他那里。她自己的粉色跑车钥匙还放在桌上,周珀发现两个钥匙链很像,应该是在同一家买的,或者定制。 她的是一串小鸽子,递给他的这个,是一串大冰块。 “你也说过,夫妻间就是要让别人都看得出来咱们是夫妻,才有意义。”顾时慢扭扭捏捏,“这就算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吧。” 说起来蛮不好意思。周珀送了她那么多,她就回这么点礼。 实在也是没时间挑了,因为要以老板娘的身份来他公司嘛,从公司出来后她先去楚希曼介绍的tony那里做了好看的发型,又听她的建议配了套相衬的衣服。这么多物件儿,只有钥匙链是一早就定好的。 她想着便仔细去观察周珀的神情,发现他果然有一丝不满意。 他将冰块钥匙链捧在手心瞧了又瞧,一直没说话,顾时慢委屈地问:“你不喜欢吗?” “没有。” 周珀把钥匙链放到桌上,和她的那串摆在一左一右。 “我只是,更喜欢你那个。” 他有些紧张:“可以换吗?” 顾时慢一愣,连忙取下小鸽子们换给他,周珀终于露出满足的微笑,在她的晃神中迅速给自己的钥匙串挂上。 “好看。” 他这样说,丝毫没觉得可可爱爱的小鸽子和自己高冷的气质有多不贴。 顾时慢没忍住笑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想起小王刚才的话,还是说道:“你平时一个人做那么多事不会觉得累吗?” “婚礼,布置家里,那些礼物……都是你这边在弄。”甚至很多是他独自完成。 以前总看他面目可憎,工作狂被她喊成“周扒皮”,现在她看着他,只觉得孤零零的。 “不累。” 周珀似乎很享受这些琐事,“你忙你的,有需要我会告诉你。” 顾时慢叹了口气:“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休婚假呢,保准随叫随到。” 周珀看了她一会儿,嘴唇忽然有些干,指尖停留的触感好像还在。 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确实有件事,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 难得在他这里有了用武之地,顾时慢挺胸抬头,认真地亮着眼睛回望。 “按照传统,婚礼现场有一项流程。” 他说了一句又没声了,顾时慢拍了拍他:“有一项流程,然后呢?说呀?” “……新郎要和新娘,亲吻。” 周珀的喉结滚动,低醇的声音传至她滚烫的耳尖。 相顾无言,心跳停了一拍。 他很快化解尴尬的氛围,“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司仪沟通过,届时可以选择改为亲吻额头或者脸颊。” 她那天只是默认不再讨厌他,剩下的事,不急于一时。 已经是夫妻了啊。 “你觉得,那种好?” 顾时慢指尖动了动。 “周珀。” 她抓着沙发上刚亲手铺好的软垫,毛茸茸的,“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夫妻在婚礼上连嘴都不敢亲,会不会让人笑话?” 周珀闻言皱眉:“没有人会笑话你,如果有,我会让对方离开。” 顾时慢却是咬着唇,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周珀不明了,心沉下去。 他又说什么话让她讨厌了吗? 下一秒,领带被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往前拽。 粉嫩的柔软贴上他干涸已久的唇,生疏而青涩地蹭了半天,然后泄愤地咬下。 她退后,松开手,红着一张脸扬起睫毛紧盯他唇上被她留下的齿痕:“就,就这样不就好了,有什么不敢的……” 周珀的神经末梢都在沸腾叫嚣,忘记思考接下来动作的逻辑和后果。 他只是遵循本能伸出手,捧住她与之相比小小的脸,直接俯身亲了过去。 灼热的气息混乱、交缠,她的手开始胡乱抓着身下的软毛,后来抓住他的衣领。 唇釉是不久前才由专业的造型师精心涂上的,很快还原为最原始的嫣红,和他唇色的浅红厮磨。 于是他明白,马卡龙也不是最甜的。 最甜的是她。 第223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19 ◎“周珀给你欺负。”◎ 婚礼当天。 虽说是自己的婚礼, 但周珀全程操办,顾时慢没费什么心,还是事后才听A姐她们说光是入场的通道就有30米+, 沿途有各种粉色的帷幕和水晶装饰,富丽堂皇的内厅进门处有巨大的花幕,印着两位新人的名字。 偌大的宴会厅内被悬挂如瀑布的花艺装点,加以闪耀的球状晶莹挂坠,和地上的小喷泉相互照应。不停流转的光线穿梭粉绿基调的花草丛,像是丛林间的丁达尔效应。 离正式开始还有几个小时, 顾时慢在酒店的休息室候场, 楚希曼那天介绍的tony姐带着她的团队时刻待命, 不时为她补补妆、整理巨大的裙摆。 “你们这个发型是不是设计的有点怪啊?”A姐忽然问道。 “咱们时慢头上怎么空空的?好歹戴点装饰吧!” tony笑了笑:“这叫留白呢, 周先生说这样好看。” A姐叨叨了一会儿, 转头问顾时慢:“不行,我还是觉得得有点什么, 你这连头纱也没有……” “就这样吧。”顾时慢抚了抚头发,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的声音还有些轻颤,从一大早开始就是这样,脸也是红的。 周围的人都姨母笑起来。 数公里开外的楚宅门口,气氛却与酒店里的甜蜜温馨大相径庭。 顾家连遭变故,顾捷的头发近来愈发花白,有种沧桑的感觉, 丝毫不比之前的英年美大叔。 被针对以后,他的生意每天都在走下坡路。顾念念用和李老板的聊天记录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时慢得罪了那个楚家的二把手, 他才用这样的方式泄愤。 这些天里他求爷告奶, 也找到了顾时慢那里——可蹲了一天一夜, 她都没回家,楼层另一边的邻居看不下去,告诉他人家早搬走了,顺便给保安打了个电话把他赶走。 “罪魁祸首”联系不上,他先前对她的那些怀念和愧疚又变为怨怼。这天,顾捷拖家带口提着几袋子茅台和参酒到楚家来赔罪。 寒风凛凛,从扫地的阿姨到壮硕的门卫,谁都没看他们三人一眼。 顾念念觉得丢人,不甘又不明所以地瞪着楚家的宅院,心里还做着不日登门宫家的美梦。 除此之外,她还很心虚:“爸爸,要不我们回去吧,都是姐姐的错,我们道什么歉……” 顾捷也满心烦躁,但他更拉不下脸告诉她,顾时慢根本不想看见他!与坛和周珀的公司都把他拦在门外! 这时,大门终于打开,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从中驶出,就要越过他们而去。 顾捷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拦在车前。 “靠!” 楚天这才从后座开窗探出头来,“你谁啊,想讹钱想疯了吗!” 顾捷满脸堆笑:“楚总,我,小顾……” “小顾?”楚天眼睛一眯,转眼看见他背后躲在卢心丽怀里的孕妇,玩味道,“噢!原来是顾老板!” 车内传出楚希曼娇俏的声音:“喂楚天,你还要聊多久!” “赶紧啊,时慢姐姐的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不是还说要备份大礼去赔罪吗……” 顾捷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 婚礼?什么婚礼?……噢,之前是听说时慢和周珀结婚了。 今天是他们的婚礼吗?他这个做父亲的,女儿和相亲对象吹了、女儿结婚、婚礼,似乎都是从他人口中知晓。 他也顾不上来意了,颤巍巍地开口:“是,是顾时慢的吗?在哪儿?” 楚天自从被责怪没做好背调后就去仔细研究了一番顾家众人的关系,很是轻蔑地嗤笑道:“你女儿结婚,你问我在哪?” “至于为什么顾小姐没告诉你,我想——” 他的眼神扫向顾捷身后的两个女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东西,就别指望人家老老实实认你这个爹了。” “还有啊,我奉劝你一句,别缠着人家周先生和顾小姐,他俩现在你谁都得罪不起。 有空多问问你身后那两个人都干了些什么,尤其是大着肚子的那个。” …… 他说完就不耐烦地关窗,指挥司机扬长而去。 顾捷愣了半天,猛地回过头,恰好看见顾念念心虚到快要冒冷汗的脸。 突然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自己已经失去原本应该捧在手心的一切。 * 婚礼在悠扬的进行曲里正式开场。 和一般婚礼有别,新娘在入场时没有父亲携手相伴,甚至也没有请顾家那边的男性长辈,毕竟他们都是顾捷的拥护者。 既然如此,顾时慢在与周珀商量后,决定自己提起裙摆走入那扇门。 而雕花大门敞开的那一刻,熟悉的挺拔身影逆着吊顶的水晶灯光,手捧钻石皇冠站在门口等她。 顾时慢愣住,然后呆呆看着周珀走上前一步,将那个亮晶晶的皇冠戴在她所谓留白的发顶,整理好与皇冠后端相连的纯白花边头纱,向她伸出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真的是他的公主。 手挽手向前,司仪说了一大堆意味幸福美满的话,她全都听不清,只有当他说出“我愿意”那三个字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最开始分明是为了拿钱才不得不和他结婚,现在呢?顾时慢大脑一片空白。 “我也愿意。” 然后是交换戒指,再然后是那天后演练过好几次的……亲吻。 他的唇还是软软的,因为有了磨炼,比最开始那次的青涩进步不少,当然她也是。 和他接吻的时候她能闻见属于他的那种好闻清香,那是以前她一靠近就知道是他、然后开始找茬的气味。 台下一片起哄声。 顾时慢赶紧推了推他,二人分开后,周珀瞥见顾时慢红扑扑的脸,舔了下唇俯在她耳边问:“……你很热吗?要不要调低室内温度?” 顾时慢的脸更红了。 “这是腮红!你懂不懂啊……” 她别开眼,所以没看见周珀此时的脸也染上大片红晕,两个人这样的表情都被摄影师的快门记下来。 这是顾时慢目前知道的,她和周珀的第二张合照。 * 敬酒的时候周珀没让顾时慢碰白酒红酒,而是在她的小酒盅里倒入雪碧。 结果晃了一圈,她说要去方便一下,周珀接过正在攀谈的楚董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目送她走远。 他酒量很好,只要不是刻意地猛灌,轻易不会醉。 “周总真是宝贝您家太太。” 楚董笑着打趣。 她的背影看不见了,周珀这才回过眼,对着他淡笑,笑意不达眼底。 “楚董目光如炬。”他话中有话,“小楚总也年少有为,看来是楚董和老楚总教得好。” 他的确答应过她不干涉她的事,但过去她愿意为了所谓父爱忍着那一家人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她不再需要,那他就不会让那家恶心人的东西沾染她分毫。 听完蒋繁讲述的经过后他就顺藤摸瓜,大概理清全貌。所以那晚他一定要带她去见楚董,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楚董是个老人精,知道怎样权衡。 他开始和对方谈些工作上的来往,没注意到顾时慢已经从另一个门里回来。 没了周珀的监督,她穿着敬酒服,兴致勃勃地端起一杯酒朝主桌的一位老头走去。 这人是她高中时的班主任,也是周珀的,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见顾时慢过来了,立马笑着说:“我当年就猜想你俩最后能成!这小子,这么多年终于…咳咳……” 他兴奋得被就呛到,顾时慢连忙去帮他拍拍,同时生出无限好奇。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这还不简单!我和你讲噢,当年你不是和那个蒋繁同学——就是你们班上那个班草同桌了一段时间嘛!” 他眉飞色舞地谈起当年的事,“那小子放假回学校做宣讲,就在你班上,还记得不?当时他在讲台上没说什么,结束后你们上自习,他直接跑我办公室里来,说他听班上的人八卦说蒋同学有点早恋开端的迹象,当今还是得以学业为重,别把你俩成绩耽搁了…… 后来我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好像确实有点那意思,就把你和他调开了。” 他现在可都还记得周珀当时清清冷冷而一本正经的脸,他也知道,这个优秀无比的前学生和顾时慢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学业和家里那点事向来很关心。 “哦,好像就是同一天,你来那个事儿疼得厉害,他出办公室给看到了,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了个热水袋,灌好了折回来塞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我当时还纳闷,他自己怎么不给你啊?结果他也没告诉我。” 顾时慢知道。 因为那天她小测成绩不好,他顶着满身荣誉到她的班上来宣讲,再加上刚好是妈妈的忌日,她就苦着一张脸。 以那时候的关系和处境,她的确不想看见他。 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地认定自己讨厌周珀? 但周珀总会让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能够心安理得地讨厌一个人,是一种权利,也是种纵容。 她大大方方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讨厌”他,而不用担心承担任何后果和报复。 除了在他这里,她在哪儿都没有这种待遇,尤其是在她的家里。 “还有呢?”她酸着眼问老班。 老班和她碰了碰杯,看着她全部喝下后慢悠悠道:“还有就是……哎呀,有个联欢晚会,我忘记哪天了!” “我记得那个晚会学生是可以带家长来看的,你下午没回家喊人,来我办公室借电话打了半天也没人接。” 他喝大了,嘴上没把门儿,把不适合在大喜日子说的一些陈年旧事也说出来。 顾捷虽然没接顾时慢的电话,但被卢心丽领着去了顾念念的班上。 她们不是一个年级,顾时慢不知道这件事,是身为班主任的他在和后辈教师闲聊串门时偶然看见的。 等到晚上放学,他又碰巧在学校门口看见了那一家人,顾捷背着粉色的书包,左右牵着人往停车的地方走。 他以为顾时慢也跟在附近,所以三两步走过去打招呼,但没有。离的很近,他听见那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聊天,谁也没提起顾时慢,就和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顾念念怀里抱着一盒马卡龙,据说是顾捷让秘书专门排队买的。 顾捷的语气堪称一位慈父:“知道念念你爱吃,上次买了之后就一直念叨着,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嘻嘻,爸爸最好了!” 女孩笑着说,“就是不知道要不要给姐姐留一点?上次您买回来这个,我不知道姐姐也要吃,一不小心全吃光了,她看起来很生气呢,还给她外婆打电话告爸爸的状……” 其实她听见顾时慢电话的内容,只是边哭边故作坚强,不愿在背后说顾捷的坏话,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捷原本还想说什么,闻言皱起眉:“别管她!” “当姐姐的,还和妹妹过不去!像什么样子!” ……这些话给老班气愤地转身就走,结果正好和站在某辆车旁的周珀对视。 他离得也不远,不知道听见没有。 周珀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只问他有没有看见顾时慢,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迅速开车走了。 老班去了趟对面书店,再出门时发现他的车从和刚才相反的方向开过一遍。 看样子是在周边来回绕。 “哎呀!” 回忆停止,他大惊失色地看着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杯酒的昔日学生,“你怎么喝这么多!脸都红透了!” 她有喝很多吗? 顾时慢思维混混沌沌的,看向手里空掉的杯子,桌上还摆着一排,都是不知哪里哪来的酒杯,有红有白。 可她只是想喝一点,听着这些话,好像只有喝点酒才能压住心里的什么感受。 在耳边逐渐遥远的杂音里,有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重心不大稳的身体。 周珀的声音很模糊也很急:“……顾时慢,你喝了多少?……” 她脑子转不过来,回头发现是他后就傻乎乎地笑:“是你呀,周珀。” “锵锵!” 她还很得意地把那一排空酒杯指给他看,“这——么多!我厉不厉害!” 他嘴唇张合,她只能听清一声浅笑。 “……真是。” “厉害,你可真厉害。” 顾时慢高兴了,终于栽进他怀里。 那是! * 忙碌的一天结束,周珀抱着这个没喝多少就烂醉如泥的小家伙回家,轻轻放在沙发上,学着网上的方法给她卸妆。 卸完妆,他又取毛巾用热水浸湿帮她擦脸。 想要再度起身去给她煮醒酒汤的时候,顾时慢扯住他。 周珀只好坐下来,犹豫片刻,用手背摸了摸她红红的脸蛋。 他还是没忍住说:“不能喝还要喝。” 顾时慢不爽地噘起嘴:“我结婚,我高兴,多喝点怎么了!” 周珀心中一动,望着她刚被擦拭后水嘟嘟的红润嘴唇,喉结上下轻滚。 “高兴?” 他试探着问,“和周珀结婚,你很高兴?” 顾时慢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周珀修长的手指渐渐攥起,关节处泛着粉红色。 但她随即低下头:“不高兴!” “和全世界最讨厌的人结婚,我才不高兴呢。” 周珀眼中的光暗淡下去,苦笑着起身。 “嗯,知道了。” 他想和从前一样说他也是,但她左右醉着,他说了也毫无意义。 骗骗自己罢了。 他看着醉成一摊水的顾时慢,还是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嘴:“你说错了,和周珀结婚,你高兴。” 好吧,除了骗骗自己,还可以骗骗这个醉鬼。 就在他拿出手机,一边搜索醒酒汤的教程一边迈开脚步时,身后的女孩又开口了。 她的话含含糊糊,轻飘飘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他耳畔。 “真的和周珀结婚了呀……” “我高不高兴,周珀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不高兴。” “你怎么就知道,周珀不高兴?” “因为周珀最讨厌我!” 顾时慢醉前听老班说高中的事,所以默认她现在也回到了那时,“他来我班上宣讲,臭着一张脸,这么不想看到我的话可以和学校申请换个班啊!” “从小就是那样,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笑的,大冰块……” “周珀没有故意臭脸。” 他心虚地眨了眨眼,回去蹲在她面前解释,“小时候他那阵子情绪很糟糕,完全搞不懂父母离去后该怎么生活,不是故意那样的。” 索性她醉了,他就实话实说,“来你的班上宣讲是他自己和学校申请的,换什么?” “还有臭脸。哪有臭脸?有也不是对你,是对你旁边那个老是偷偷看你的臭小子。” “但我也不惯着他那样!”顾时慢忽然朝空气挥了一下拳头,“嘿嘿!你知道嘛?我每次都会欺负回去,从小就是哦!” “他不理我,我就带着外公外婆和小伙伴们一起不和他玩;他对我冷冷的,我就对他坏坏的!反正就是各种欺负他,他肯定烦死我了,嘻嘻!” 周珀挑了一下眉:“你欺负他?” 她说的难道是,在他小时候偶尔犯了点错被严厉的肖赫板着张脸教训时撒娇卖萌地哄走他? 还是,在他生病喝中药的时候偷偷把她外婆准备的两颗糖拿走一颗?还是在上学时追在他后面问他考了多少分,然后记下来,在自己上到那一年级时非要考到相同的分数或者考过才肯罢休,否则就要在遇见他的时候皱着小脸嘟囔他简直是个大怪物?…… 如果这也算“欺负”,那他还真是好运。 “他那么坏,那你就多欺负他。” “反正现在,你可以欺负他一辈子。” 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琥珀色的亮亮眼睛,二人的眼一个清明一个迷蒙,“周珀给你欺负。” 顾时慢自然听不清,听见了也反应不过来,呆头呆脑地咂巴了一下嘴。 周珀浅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起身,鼻尖恰好蹭到她的,在这时身体停了下来,没继续往上。 双手撑住沙发,二人的热意又一次纠缠在一起。鼻尖相贴,他帮她拨正耳边凌乱的碎发,指尖轻触她粉红的耳垂,听见她低低的呢喃。 两个音节,或许是他的名字,离得太近,气息吐在他唇上,他没法分辨。 周珀的眼眸变得幽深,轻轻吻了一下她红润的小嘴。 为了防止她被灯光刺目,客厅的灯只开了最远最暗的一盏。从落地窗外倾洒而入的黑蓝夜色下,一瞬间只听得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周珀声音低哑,就像被她传染了醉意。 他自言自语,也对着她说:“祝我们,新婚快乐。” * 同一个夜晚,宫家。 宫缪自参加婚礼回来后就一直思绪飘忽,穆佳纭看了他几眼:“怎么了?” 宫夫人很喜欢她,也一直想要个女儿陪伴,她从两家正式确定关系后就住在宫家,前阵子出了那种事,原本想先回家的,一直没找到机会走。 宫缪立马回过神哄她:“没事,你先去睡,我去找妈妈说件事,明早给你做你最爱的猪扒包。” 穆佳纭点点头,神色不明。 宫夫人那边,宫缪一说明来意就被骂了一顿。 “别告诉我,都这个关头了,你还想着那个女的!”她如遭雷击,“不然你关心她家里的事做什么?!” “怎么可能!”宫缪赶紧否认,再坦诚道,“就是刚才婚礼上,那位新娘不是她姐姐吗?” “我看她……人挺好的,从谈吐到举止,再加上是周先生喜欢的女人,我相信周先生的眼光。” 他表情很是难受,“但之前我和顾念念谈恋爱时,她一直告诉我家里的继姐总是无缘无故嫉妒她、欺负她,往她身上泼脏水。我现在觉得,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 他可以接受顾念念和他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但不能接受自己被那样欺骗,甚至,他那时为了安慰哭泣的女友,帮着她说了不少“你姐姐还真是过分”这样的话。 到底谁过分?他今天在席里听见有人议论,别看新娘子表面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可坚强了! 摊上那么个烂爹、小三后妈,还有一个白莲花一样的私生女,还能成为如此优秀的人,简直是了不起! 宫缪皱起眉:“妈妈,当年您和我都查过顾家,只是我想分手后不重要了就没有看,您查到的消息,能不能分享给我?” 如果真像他今天听到的那样,别说顾时慢,他对周珀都有点抬不起头。 宫夫人叹了口气:“我是没留着那些糟心资料,但你动脑子想一想啊,周家的远房亲戚都来了些,顾家怎么一个都没来?哪有新娘入场没父亲陪着、好多宾客还为此叫好的?” “别人家的事,你也别愧疚了,接下来和佳纭好好过日子就好。” 宫缪这才苦笑:“这倒是。” 他的话语里有清晰可闻的期盼,“我都和佳纭约好了,过两天去三亚玩,我在那边订了个超级大的花园别墅,到时候找两个她喜欢的男团过去演出跳舞,给她个惊喜……” 房门外,穆佳纭收回偷听的耳朵,步伐沉重地踱步走远。 她回房找到和顾时慢的通话记录,想要问问她有什么建议——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宫缪是个好人,可顾念念的那个孩子,她没法面对。 但她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 今天是那两人的新婚夜,她可不想打扰他们。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佳纭,你根本打扰不到那俩…… 第224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0 ◎做夫妻间可以做的事◎ 次日下午, 某间茶室里。 宫缪努力镇定地看着突然将他约出来的顾时慢,有些好奇她想要说什么。 ——她总不会是知道他帮着顾念念说过她的坏话吧? “宫总。”顾时慢笑了笑,递给他几张照片, “我想有些东西,还是得让你知道。” 宫缪接过来,照片里是个孕妇。 “这是谁?”他好笑地说,然后再次低头看,突然神情凝固。 “顾念念?”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顾时慢点了点头。 宫缪放下照片, 感慨道:“她都结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 说完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们分手多久?难道顾念念给他戴过绿帽? 正打算给对面的女人解释他早就分手了, 不想再参与这些事, 宫缪便看见她不大轻松的微笑。 “顾小姐?” 他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以为孩子是我的吧?” 宫缪笑了两声。 顾时慢看了他一眼,喝了口热茶。 这就是默认了。 宫缪的心情和脸色都瞬间沉下, “怎么会呢?” “我们好几个月前就分手了,如果她怀孕,她肯定会告诉我一声。” “不瞒你说,我其实——我们只有那一……”他的声音骤然顿住。 他恋爱的时候对她足够尊重也没有防备,唯一的那次安全措施当然有,但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的确看见她在摆弄计生用品。 她说她是好奇, 他只当她天真,还笑了好一会儿。 顾时慢看着眼前开始怀疑人生的男人, 在心里叹了口气。 才觉醒的时候, 她拿到剧情, 以为里面写的“带球跑结束、男女主终成眷属”就是结局。 但早起听完穆佳纭的讲述, 她心存疑虑地让小春查一查原文中大结局之后的部分。 小春现在因为有她的能力滋养,权限更高了,很快就让她窥见全貌:顾念念破坏了宫穆两人的婚礼后,穆家气得不行,发誓和宫家不共戴天,穆佳纭也在和宫缪彻夜详谈后出国散心。 男主娶了女主,那是happy ending,在给那个已经诞生的孩子上好户口后,他们离婚了。 顾念念肯定不愿意,她母亲卢心丽当年就是靠私生女和一腔柔情最终上位成功,完成了阶级跃迁,现在她还可以更进一步。但她忘记宫缪不是顾捷,宫家也不是顾家肖家,最早发家的时候黑白通吃,故而宫夫人找人威慑了她一下,给点钱打发了送出国,一辈子不允许她回来。 自此,宫夫人教导抚养那个孩子,宫缪努力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但仅限于责任了。顾时慢看完他的一生,也没发现他再有感情经历。 她很唏嘘,这才在穆佳纭希望给彼此一个机会时出面帮助。 “宫总。”顾时慢缓缓启唇,“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宫缪眼眶通红。 “我打算……我不知道,我得先向佳纭坦白,不管她知道后如何选择,她都有绝对知情权。”他很无措,“我想给顾念念一笔钱,让她打掉……如果可以。” 他知道这话不算负责,但他搞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和佳纭好好过日子。” “顾念念瞒着你,为的就是顺利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能靠他上位也好,捞一大笔钱衣食无忧也罢,她在赌,赌宫家不会对一个刚诞生的孩子狠心,赌你的未婚妻不会容忍你有一个孩子的事实。而且按照现在的法律,即使私生子也有继承权。” 宫缪捂着脸,无地自容:“我对不起佳纭。” 顾时慢抽了一张纸递给他,然后看着他身后的屏风:“这话你得去和佳纭本人说。” 宫缪心情沉重地点头,忽然发现她的视线,猛然回首。 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拉开,穆佳纭就站在那后面,和他对视。 * 出了茶厅,顾时慢找到路边周珀的车。 “你真的不用好好上班吗?”她疑惑道。 他现在哪还有点周扒皮的样子?上班时间都能出来接送她! 要不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不想让更多人了解,他恐怕想跟她进去。 周珀收起上一秒还在处理工作消息的平板,认真表示:“最近不忙。” “但明天,我得去C城出差一趟。” 他皱起眉,很不情愿的样子。 忽然就理解了小王他们常说的不想上班,他从前觉得工作让人充实,现在觉得没什么意思。 顾时慢抿了抿唇。 周珀主动说:“今年的科研大会在那里举办,还有我的某位大学同学邀请我顺道去谈个合作。” “哦。”她干巴巴地回应。 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C城好玩么?” “不知道,没去过。”周珀实话实说。 顾时慢白了他一眼。 “我在想,好玩的话……要不我也顺便一起去吧。”她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不是她自己想和他一起出去,是刚才在茶厅里,穆佳纭坐下来后三人一起讨论的结果:穆佳纭之前就已经拿到了顾念念的详细资料和这些年的某些把柄,发出来后足以让她社死。她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她还掌握了宫家和宫缪的,为了防止他念着那个孩子。 接下来她要和宫缪共同面对和处理这件事,如果顾念念得寸进尺,可能会利用她之前提过的朋友的视频号渠道,将顾家这三人的丑事曝光来威胁。 她于是建议顾时慢和周珀去外地玩几天,免得届时他们狗急跳墙,再来烦她。 周珀握方向盘的手关节泛出白色,手上的青筋更加明显。 “好玩的。” 他说,“我那位同学邀请我很久了,C城人杰地灵,美食也很多,他还可以给我们安排导游和住处。” 这就“我们”了,变得也忒快。 顾时慢望着窗外的眼弯弯如月。 * C城是一座烟火气很浓的城市。巨大的城市灯牌连接着无数高楼大厦,转角拐个弯,又走进了市井街坊,钓鱼佬和卖鱼佬一起闲聊,挑着扁担用大喇叭叫卖的辣卤串串和白切鸡,挎着腰包专门给外地人卖明信片的大妈…… 下了飞机,周珀先去开会,行李存在开会的大厦。顾时慢轻装出行,在附近转来转去。 等周珀急急忙忙去找她会合,她手里已经提了一大堆东西。因为实在拿不下,整个人显得很滑稽,像挂满袋子的稻草人。 周珀实在没忍住捂嘴笑了一声,替她接过那些袋子,才发现全是吃的。 都是双份,另一份完全没动过。 “这里东西看上去都好好吃,而且你看嘛,走个十步五步的就有小摊子小车车叫卖,我就想着买来尝尝……” 顺便也帮他买了一份。 她说着就打开一碗红糖凉虾,现在手上没空闲的人成了周珀,只好由她用勺子喂到嘴边。 他却并没张口,只是眼神幽深地注视着她。 “你不吃算了。” 顾时慢移动了一下勺子,他这才欺身过来,含住她举起的那口凉虾。 周围响起摩托车在路上疾驰的发动机声,行人路过的欢闹声,烤串在火炉上嗞啦的油声,万声沸腾。车的尾气和路边摊的锅气一起升腾而上,白色的烟火尽处,两人一起解决掉手里的各种小吃,顾时慢被辣得吸气,嘴边的白雾在冷空气里也像一阵阵烟。 “吃好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珀取出纸巾帮她擦拭,然后才是自己。 他们又转了很久,顾时慢在前面买,周珀在后面付款和提包。有店员羡慕地对她说:“您先生对您真好!” 顾时慢下意识想说他才不好呢,话到嘴边,没能像之前那样说出口。 她抿了抿唇。 “是啊,他很好。” 回过头,周珀刚好从收银台回来,二人刚打算离开,刚才那个店员又凑上来,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抱歉打扰!我其实刚刚就想问了,你们是这个视频里的人吗?” 顾时慢转头和周珀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茫然。 等到看到店员点开播放的视频,才惊讶地发现:还真是他们! 是从宫穆两家的订婚宴出来那天,路遇堵车,周珀抱着睡眼惺忪的她走在街头的场景!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视频里俊男美女的亮眼画面,视线不时瞟向爆炸般热情的弹幕。 【怎么会有这么配的人?我不信呜呜呜,肯定是西装礼服的广告!】 【喂你看清楚,这可是x大牌的私人款高定诶!】 【天!原来还是大小姐和她的霸总的绝美爱情,我宣布一个埋北极一个埋南极!】 【你们都走开!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顾时慢一目十行地看着人们称赞他们般配的话,脸渐渐红起来。 原来,他们在别人眼里是这样子的。 周珀飞快扫了一眼视频的发布者和关键词,把手机还给店员,应对方的请求合照后与顾时慢一起离去。 他们此时都还不知道,这张有清晰正脸的合照会在网络上掀起怎样激烈的轩然大波。 * 深夜,结束一天逛吃行程的两个人回到由周珀老同学精心准备的酒店,一开门就陷入深深的沉默。 床,一张。 浴室,四面透明的大玻璃,连个屏风也没有。 “……” 周珀率先开口,“我再去订一间。” 顾时慢却拉住他。 “你不是说这家酒店是你朋友妻子名下的吗?再去订一间,他们没准会知道,然后就会觉得我们感情不好,或者不满意他们的安排吵架了什么的。” 周珀看着那只抓住自己袖口的小小的手,哑声轻言:“那……” “就这间?” 顾时慢胡乱点头:“这床挺大的,一左一右也碰不到。” 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之前说过的话。 已经是夫妻了。 … 顾时慢先去洗澡,周珀背对着她复盘今天会议的内容,七恶群八爸散另七泣捂三六上传至网站,欢迎加入手指敲击键盘发出清脆声响,都被不算遥远的水声淹没。 于是他敲敲打打,无意义地打字,又很快删除,反反复复都是这样,半天总结不出一句话。 看不见的时候人最容易浮想联翩,就此刻,听着沙啦啦流淌而下的水声,水从人身落下又溅到地上的声音,他开始自我谴责。 可如果面对她的时候仍旧能做到克制自持,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顾时慢却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他还是冷静清高的样子,甚至嘴角压得比平时更僵些。 她洗完吹头发的时候换周珀进浴室,可等她精油都抹完两道了,他还在浴室里。 网上不是都说男生洗澡很快吗? 他在里面这么久,干什么呢? 周珀不出来,她也不好意思回头,等着等着,索性把头发盘起来看他刚写的会议记录。 她之前刚工作的时候常常有不懂的事,正好是频繁探望外婆的日子,和周珀见的次数不少,二人唯独在探讨工作、传授经验时是暂息战火的。 记得周珀的记录报告之类总是写得逻辑严密、思维清晰,随手打的草稿都能作为一个优秀的思维导图看。 顾时慢抱着学习和欣赏的眼光打开文档页面。 “会议报告” “1.” 没了。 顾时慢:? * 周珀出来的时候,顾时慢已经等得无聊到睡着了。 他擦拭着半干的头发,脸上还淌有冰凉的水珠,不知用冷水冲过多少次,才让冷白色的脸上少了些让心思昭然若揭的红。 浴袍紧紧裹住比例很好的完美身材,越是刻意掩饰就越是证明身体本能的躁动。 他在她身前站定。由于都没有带沐浴露,现在他们身上的香味都是一样的——酒店提供的玫瑰花香乳,空气中都漂浮着这个味道,暧昧丛生。 周珀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俯身靠近她,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皮筋,准备将她抱去床上睡。 可皮筋摘下,方套入他手腕上,她棕色的长卷秀发就如小小的瀑布般铺散而下,睫毛颤动着睁开,宛如受惊的小蝴蝶。 而他还来不及离开,靠近她的面颊,这距离看上去很不安全。 “你想……做什么?” 顾时慢小声问他。 周珀薄唇紧抿,却没有将距离拉远,而是反问她:“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她没发觉发绳的去留,呼吸声混乱急促:“你,你想做夫妻间可以做的事。” 周珀看了她一会儿,撑起身远离。 “如果我们真是夫妻的话。” 顾时慢咬了一会儿唇,不悦道:“结婚证难道是假的吗?” 他的心就因为她这句话轻盈地跳跃了。 目光愈发危险幽深,声音染上追问时紧紧的逼迫感。 “顾时慢,你是那种人——知道蒋繁对你有意,所以即使通过他你能够快速而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你的心愿,你还是没有接受这份情谊。” 她只会很快拒绝。 “那我呢?” 他认真注视着她,“如果我说我对你也是呢?” “这样的话,你还会认为这份婚姻足够有效吗?” 不对。 不是“也”。 “我是说,如果…… 我一定比你所遇见的任何人都要更加,对你有意。” 顾时慢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我知道啊,周珀。” “我知道的。” 她回望他。 “不是如果。” 周珀怔在原地。 顾时慢红着脸朝他挥了挥手,都没得到回应,鼓起嘴想要狠狠戳一下他被浴袍袋子缠得尤显精瘦的腰,就猝不及防被他托着身子抱起,来势凶猛地吻住。 这实在是一个太激烈的吻,像狂风骤雨轻易对她席卷掠夺。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为什么要洗那么久的澡。不是心不在焉,是心里太在意了。可洗冷水澡看上去没什么用,因为他热得像一整座燃烧的冰山,将她也一并点燃。 顾时慢在腰肢发软的时候想,夫妻能做的事,的的确确,不只是亲吻。 第225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1 ◎幼稚鬼!!◎ 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 顾时慢感受到被很小心地抱起来,仔细又温柔地擦洗过身体后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 但抱她的人没有回来,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的手机发呆。 顾时慢眯着眼:“你不困吗?” 出口声音的喑哑程度令她汗颜。 她真的要困晕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能折腾……虽然她自己也折腾了不少。 这都几点了?落地窗外的楼宇有的都重新开始亮灯。 周珀幽幽地拿过两个人的手机,把他的那个打开,再打开她的朋友圈,空空荡荡,顾时慢这才想起来从学生时代起她就拉黑了他。 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她居然在这家伙脸上看到得意与餍足。她眨眨眼, 好笑地点进他的微信头像——一只小鸽子, 查看他的朋友圈。 上次看还是空的, 要不是知道他不玩这些, 她还当他也拉黑了她。 后来她也为了专注精力, 在发现页关闭了朋友圈,许久不看, 等自己要发的时候就从个人主页发送。但现在,周珀的朋友圈里却已经有了两条。 一条是晒结婚证,一条是婚礼。 他以前的背景是纯白色的,现在变成了婚礼上的一张合照。 应该是新郎新娘刚亲吻完的抓拍,他们的脸都红红的。 顾时慢放下手机看向他,发现他也恰好在看她。 四目相对,昏沉的光线下火花再燃。 * H市那里的事, 顾时慢是在通话里得知的。 隔日周珀去当地的机关拜访,顾时慢和穆佳纭打电话, 听见她说:“顾念念的孩子会打掉, 合同已经签好了。” 把孩子作为一桩买卖,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顾念念什么好。 顾时慢皱起眉:“她会同意?” “宫缪和我一起去了你的……去了顾家。顾念念一开始肯定不情愿, 寻死觅活,但我们都知道那是演的,没人理她,一会儿就好了。” “他用证据让她知道他把资产股份都转到了我名下,她即使生下来,向法院追诉抚养费也不能拿到满意的数额,再用她和她妈情感生活的那些烂事威胁,顾念念还没说什么,顾捷先觉得丢人受不了了,立马点头同意。” 其实没这么容易,为了速战速决加不让她操心,宫缪不知从哪找来些打手来威慑。重重逼迫和合同上的高昂金额下,顾家最后只好同意打胎,并承认胎儿与宫家无关。 “呵。”顾时慢轻嘲,“那他有没有提到借我和周珀的势?” “嗯。” 毕竟是在说人家生理学上的父亲,穆佳纭声音尴尬,“有。他暗戳戳透露你和周珀未来可以帮到我们,所以希望大家彼此多照顾……” “有病。”顾时慢言简意赅。 “对了,你和周珀……怎么样?” 事情差不多解决了,穆佳纭笑着摇摇头转移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我看到你们的视频了,还有一个服装店店员晒出的合照,很甜嘛~” “哪、哪有很甜?” 顾时慢想到之前网友好评下的某些虎狼之词,什么“这体型差看上去很好酱酿”云云…… 事实上,是挺好。 挺挺挺挺…好…… 她别别扭扭地红了脸,门外刚好传入刷房卡后的解锁声,急忙挂断电话。 周珀提着给她打包好的饭和奶茶进门,二人对视一眼,俱是脸红低头。 自从决定要来C城后,视频软件就给顾时慢推了很多美食视频,她原本打算趁着周珀开会这一周慢慢打卡的,结果自从那晚没刹住车后,第二天就起不来了,今天是第三天,她还没能出成门。 她喝了口刚被他插好吸管的幽兰拿铁,微微眯眼:“好喝。” 周珀边帮她收拾出桌子边轻轻勾起唇角。顾时慢坐过去,看着他摆出一个个盒子和小碗。 有桂花醪糟冰豆花、白雪椰子冰汤圆、红糖凉糕、小份的冷吃兔和锅巴土豆,还有一大盒加了小酥肉和虾滑的火锅米线。 火锅米线是汤线调料三样分离的,周珀一样样小心倒进看上去就很过瘾的红油里,顾时慢笑眼弯弯,然后在他手里看见了一个小分装盒,里面香菜绿油油的,像在和她招手。 她立马瞪向他,却从他眼里看见清晰可见的笑意。那种反应和顾捷一点都不一样,不是忘记也不是心虚,而是时时刻刻记得,甚至过分记得,所以故意用这个来逗她玩。 “来一点?” 周珀把香菜盒子抖了抖,没打开盖子,故作正经地忍笑问她。 见鬼。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顾时慢狠狠捏了捏他的脸:“讨厌死了!” “好,好。” 周珀把老板热情附赠的香菜丢到一边,挑眉应道,“我讨厌死了。” 他这两天心情一直好的不得了,具体表现为即使被说讨厌也是这样连声应下,甚至好像恨不得她多说些。 顾时慢突然想起来,她还没和他说过喜欢。 那天他的吻来得太突然,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她愿意,但那毕竟不是正式的互明心意。可是现在说,时机又很奇怪。 导致她现在总还有种转不过弯来的悬浮感,他们和解的太突然,可之前那许多年的冲突和误解,难道真的可以因为几夜欢愉就不必详谈么? 一则电话忽然打入,是她的,不过只要他在,她就不必自己去拿手机。 此刻周珀手上没空闲,顾时慢懒懒地走到床边,看见来人先是一怔,然后点击接通。 “阿姨?” 齐母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那边却不是齐母。 齐子涵慌乱的声音响起:“是我,时慢你先别挂电话,你听我说,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那你倒是说啊。” 顾时慢看了眼周珀,正打算开公放,就听见他急忙道:“顾念念疯了,她要在网上人肉网暴你,还想我配合她造谣!” “你快看看本地微博和视频号什么的,我不知道她要在哪里发……” 过了一会儿,她挂断通话,装若无事点开各个社交软件随意浏览起来。 周珀提醒:“要冷了。” 她没过来,他也不动筷子,就这样凝视着她,目露关切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时慢暗灭手机,笑了笑,扔到床上。 毕竟和他一起吃饭,手机电视都对她没了吸引力。 “没有。就是齐子涵打电话来告诉我他这几天开始酗酒,问我能不能见他一面,我的回应你也听见了。” 她坐回他身边,很大口很香地吃起米线来,“一起吃呀!” 周珀不在乎齐子涵,只是认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拿起筷子。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会站在你这边。” 顾时慢睨了他一眼:“我知道~利益共同体是吧。” “不止。” 周珀靠近她,贴着她坐,“是真的夫妻。” * 几小时前,顾家。 卢心丽哭着指责顾捷:“你怎么就真的答应他们了,念念怀的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顾念念也跟着掉泪,但没有对骨肉的怜悯,而是不甘。 她不明白为什么和母亲走了一模一样的路,甚至还要更成功——宫缪还没有和穆佳纭正式结婚,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认这个孩子! 而且合同上打胎的报酬虽然高昂,但种种后续调养一折下来,也剩不了多少! 穆佳纭美丽优雅的脸渐渐与记忆中另一张脸重合,她想起永远占据她所不能被承认的、顾家真正小姐的顾时慢。 不被爱的才该滚出去!凭什么她一个形同孤儿的人,能有人人称赞的事业和爱情?!周珀那么高傲的人,不是和她互相讨厌吗?突然结婚是怎么回事!! 顾捷却冷笑起来。 “我还真该感谢这个亲孙子,让我看清了谁才是我顾捷应该承认的亲女儿!”他阴沉咆哮,“上次楚总的话我没忘,这回宫总的话也说的明明白白!” 分明就是眼前这对蛇蝎母女蓄意设计,还好意思和他说是两情相悦被棒打鸳鸯! 还有,念念她陷害自家姐姐不成被记仇,骗他说是时慢的错! 想起那个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神期盼望向自己的女儿,顾捷心中宛如万箭穿心。 “去!给我把你之前从你姐姐那里要过去抢过去的玩具和装饰全给她还回去!”他对顾念念呵斥道。 顾念念扶着肚子,慢慢笑了。 她很想讽刺是他自己弄丢了大女儿,现在却要撒气在她头上,可卢心丽和她现在都没有工作,钱没到账,她还需要人照顾,故而只好再次装作乖巧地抱着玩偶走进顾时慢的房间。 就这个采光不好的小房子,当年顾时慢住了那么多年。 ——既然那么落魄被冷待过,就该一直这样下去啊? 这时,卢心丽忽然敲门走进来,带着一个手机。 “念念你快看,这上面是不是顾时慢那个小蹄子……” 顾念念看过去,正在播放的视频里赫然是顾时慢笑靥如花的脸,她和周珀如今是网上的红人,没有一条网友的评论不在赞美他们的爱情。 她眼神怨毒,拨通了齐子涵的电话。 听说这家伙最近都在郁郁寡欢地酗酒买醉,甫一接通,她便开门见山:“子涵,现在有一个办法你让你和姐姐复合,你愿意吗?” 齐子涵以为自己喝出幻觉,想到这几天在网上刷到的她幸福的视频,自嘲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子涵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轮到我帮你了。”顾念念声音蛊惑,“网上的那些你也看到了吧?” “现在大家都对姐姐很关注,你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吗?是那个周珀,咱们市有名的新贵!只要你们的事情始末被曝光出去,大家都会认为她是攀上了高枝,所以抛弃了你这个原本已经谈婚论嫁的未婚夫!” 她越说越快,表情染上疯狂,“还有她和她公司那个姓陶的男老总,结婚不告诉家里,家里被两大家族为难她却去和新婚丈夫旅游!” 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 “等到她在网上身败名裂,周总那样重视事业的人肯定不愿被她拖累,那时你趁虚而入,她就又是你的了!” 齐子涵放下手里的酒杯沉默很久,然后颤抖着声音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顾念念脑海里已经有了计划,慢慢陈述给他听,“你就在发她的视频下面评论,晒出之前谈婚论嫁时你们的聊天……” * 陌生号码:「这就是我已知的她的计划。」 「以前是我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抱歉。」 顾时慢放下手机,身边是空空如也的床。 周珀这几天要去国家某重点研究基地开会,因为最新技术涉及到部分项目保密问题,再加上与会领导来头不小,他们开会采取酒店内密闭式,很忙,酒店信号也一般。 对他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项目,关系到公司能不能从“新贵”跨越到“名牌”。而对于他这样才创业不过几年的人来说,这个成绩简直可谓一步成神。 顾时慢知道他一专心投入工作就不会顾及其他,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临别前她特意嘱咐过要他好好工作,千万不能分心,少看网络,有空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行。 然后,她订了张回H市的机票,她一个人。 第226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2 ◎作茧自缚◎ 这天, 互联网上爆出来了一个惊天大瓜—— 那个近期各种路人视角下与丈夫甜蜜恩爱的美女,居然是一个抛弃家庭、贪慕虚荣的捞女! 【大家都擦亮眼睛看看,这个女的叫顾时慢, 是H市与坛公司的总监!她爸爸也有个公司,最近很不景气,但她居然冷眼旁观……】 【年纪轻轻就当总监,要说里面没点什么我可不信!与坛的老总是男的吧?】 【楼上,有瓜呀!细说细说!】 【啊?原来是这样吗?那之前视频里那个抱她的帅哥也太惨了吧!】 【还有还有,她之前有个谈婚论嫁的男人, 条件肯定比不上她现在的丈夫, 一脚就被她踹了……她爸妈也挺惨的!含辛茹苦养大女儿, 据说之前连结婚都没请二老去!】……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回应。我可以找人帮你压下热度, 冷处理这些谣言。” 会议室里, 穆佳纭看着屏幕里回放的直播视频,皱起眉说, “回应就会陷入自证陷阱,被误解是表达着的宿命,你越解释就越容易被人挑刺攻击,那些人也会更加来劲。” 视频里是顾时慢在顾家的房间,顾念念晒出来的。不知何时,这个空空如也的小房间已经被重新装点为美轮美奂的公主房,华丽繁复, 床上历年来的限量款毛绒玩偶都快塞不下。 里面有的是本属于她、后来被顾念念抢走的,有的她见都没见过。但因为她姓顾, 在那个家里生活, 好像就会被认定真相如此。 与之一起出镜的还有顾念念刚打完胎的憔悴模样。在她的描述里, 顾时慢明明享受尽宠爱与付出, 爸爸努力工作、妈妈每天做饭供她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却不知感恩,六亲不认,攀上高枝后对家里的破败不闻不问,甚至结婚都没有通知顾捷! 除此之外,她果然如齐子涵所说找了一大批水军暗示顾时慢和陶寻有私情,所以才能在公司举足轻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见顾时慢只是垂眸静思,穆佳纭不由问她。 “我想……”顾时慢回过神,看向屏幕里泪眼涟涟的顾念念。 “看她玩火自焚。” 她倒要看看,一路顺风顺水踩着别人上位的天道之女被舆论反噬的下场。 想要用流言蜚语压倒她?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给她做了嫁衣。 穆佳纭走后,一直坐在桌子对面没开口的陶寻说:“你小心引火烧身。” “现在网上可都是造你谣言的,里面说的那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一个孤家寡人隐在背后无所谓,风口浪尖的人,可是她自己。 “你老公呢?”陶寻皱眉,“出这么大的事,他起码得陪着你吧?” 顾时慢低下头发消息,并没接话。 “……你别告诉我,他还不知道这回事。” 隔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他在C城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期间不会被打扰。” “我告诉他你临时有事需要我来坐镇,他不会怀疑我。” 手机里是和周珀的短信界面,他很忙,即使网络通畅也没时间进行多余的对话,唯一空闲的时间都如此刻,挤出来和她分享忙碌的生活。 陶寻一愣,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这还说别人死扛,你自己才是最爱独自承担所有的那一个!” “可他不是别人,那是你丈夫啊!你这样要强地瞒着,他早晚会知道,难道到时候你觉得他会感激你吗?” * 顾时慢走入停车场,远远就看见周珀送她的那辆冰莓粉劳斯莱斯上被人砸了几个鸡蛋,车盖上被人贴了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六亲不认没教养的东西!” 她神情淡然地叫来保安查询监控,并报了警,最后发现始作俑者是一个疯狂的本地网民,嘴上喊着“替天行道”“伸张正义”。他还带了油漆喷枪,只不过看见她开的是这么贵的车,最后没敢喷。 “你应该庆幸你的决定。”顾时慢在警察面前对那个人说,“要是让这个车损伤一点,就不是现在这点赔偿了。” 这可是周珀送她的车。她攥紧那串冰块钥匙链,后知后觉他为什么要和她换。 有这串小冰块,就好像此刻他在身边陪着她一样。 网民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时慢没再给他一个眼神,坐上清理后的车。 驾驶座上,她习惯性向右转身找安全带,忽然发现她现在是开车的那个人,安全带在左手边。 以前都是自己开车,但最近短短数日里她一直都有周珀接送,早就习惯了坐在副驾。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很容易就能养成,纠正过来却很难。她以为利用自己、利用舆论去反噬顾念念这件事,只要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好,那么过程中的这点挫折就可以轻易承担,但似乎不是。 她变得比从前娇惯和善于依赖别人了,顾时慢想。 回到家里,两人的小屋昏暗无比,本就极简风的装潢空空荡荡。因为外出旅游的缘故,桌上的花都被清理掉,看上去更加没有生机。 顾时慢懒得开灯,枕在沙发的软枕上看网民的讨论。有说她肯定是个靠身体上位的捞金女的,有说她学历造假包装炒作的,有说她瞧不上自己原生家庭和原未婚夫的,说什么的都有。 也有帮她说话的人,有些是在现实生活里认识她的,有些是发现其中逻辑漏洞的网友,这些声音被情绪左右的网民和顾念念找来的水军黑子淹没,但逐渐形成越来越大的规模。 刷着刷着,她觉得很累。 手机上方正好弹出一条新信息。 周珀:「我现在有五分钟的通话时间。」 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急不可耐地打进来。顾时慢不想让他起疑,等了几秒立马按下接听。 这次她先开口:“就这么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还要打电话过来,你就不打算用这点时间上网刷会儿手机?” “没空。” 周珀的声音疲惫,却含着满足的笑意。 但和她打电话就有空。 顾时慢也笑。接下来,周珀开始例行报备,到最后只是说一些很小很小的事,譬如今天开会的时候那个经常出现在总台某台的领导连打了三个喷嚏,今天酒店的自助餐里有烤乳鸽。 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顾时慢心被提起,试探着问:“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 周珀停顿大概一两秒,语气变得郑重。 “你呢?” “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公司的事多么?” 顾时慢的强颜欢笑僵在脸上。 “听上去你有些不开心。” 他的话近在耳畔,她把手机拿远,深深地吸气,冒出一行眼泪。 “不是哭了吧?” 手机里传来他的询问,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顾时慢把手机重新放到耳旁:“……我在看电影呢,《忠犬八公》,你知道的,这部我看一次哭一次。” “不哭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很烦……到时候又会被你笑话我哭鼻子。” “你哭吧。”周珀却说,“我不笑,我陪着你。” “我听你哭。” 晶莹的泪珠倏尔落下,再也止不住。 一开始是小小的啜泣,后来哭声变大,变得很委屈。 明明不是她的错,他们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那么说她? 女孩子不可以学习好吗?当总监一定是靠身体上位吗?为什么结婚不告诉家长就是她的问题,就不能是家长先有错吗? 还有顾念念,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私生女抢了她那么多东西,还理直气壮地认为本该如此,还有脸在网上黑她。还有顾捷,她名义上的父亲。 哭着哭着,她意识到不对。 “不是只有五分钟吗?”这都有两个五分钟了。 周珀那边传来催促的声音,但他还慢条斯理:“迟一会儿不会有事。” 顾时慢破涕为笑,让他先挂电话,听到嘟嘟的声音后才放下手机。 她想起刚才和警察分别时,对方关切的话。 “你最近和身边人都要注意点啊,快过年了,尽量和家人聚着走,互相都有个照应。” “我看你戴着戒指……是结婚了吧?和老公说下,别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事,还有这些犯事的人,咱得过个好年,是吧?” 然后她笑了,笑得很轻,又很涩。 她也想让他过个好年啊。 * “砰!” 顾念念的房间门忽然被大力踹开,她赶紧放下手机,在床上躺好做出虚弱的样子。 现在的顾捷却不吃她这套。 “顾念念,我真是看错你了!直播和网上那些话都是你弄的对吧!” 他双眼通红,举起直播顾时慢房间的手机屏幕,“你还嫌顾家不够乱,不够丢脸是吧!!” 本来生意就不景气,楚家打压,宫家不帮,他可就指望着出息的女儿和女婿帮衬,现在倒好,网上全都在骂时慢,还有大波人在网上抗议她继续在与坛任职! 顾念念看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心里冷笑:就算她不出事,想必也不会帮你的。 顾捷见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凳子就要打她,卢心丽立马从门外冲进来:“住手!老顾,那可是你亲骨肉啊!” 顾捷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另一只手被卢心丽撞开,房里乱成一团,手机也掉在地上。 卢心丽一边安抚着他铁青的脸,一边颤巍巍捡起手机,却看见屏幕里的最新评论中,舆论风向急转—— 【你们也太武断了,怎么就凭这家子人的一面之词就说顾时慢的不是啊!来来来,知情人告诉你们,所谓的妈就是她爸的小三,那个出来卖惨的是私生女!剩下的,dddd!】 【什么什么?!合着那女的把咱当猴耍?!】 【之前就想说了,凭啥人家学习好职位高就要被怀疑和老板有点什么啊……都2024了,别整这些玩意儿!】 【我倒要来看看之前直播里那个满嘴姐姐的妹妹是个什么东西!噢!查到了,叫顾念念,工作……没有!】 【!!我想起来这个名字了,她就是之前不知道怀了哪个野种后住在那个小姐姐未婚夫家里的女的!】 她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227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3 ◎归来◎ 顾时慢是个爱哭的人, 周珀从小就知道。 第一次见面是在部队大院。她那时年纪太小,刚学会说话嘴就甜得不得了,一个劲地缠着他叫“哥哥”, 要抱抱。 周珀刚伸出手,她就被一旁他母亲年女士手里的砂糖橘吸引,嬉皮笑脸地丢下他跑过去撒娇要吃。 结果小步子迈得太急了,摔了一跤,立马坐在地上开始冒眼泪,雪白的小脸哭得红扑扑的。 放在别的小孩身上, 这群部队出身的铁血战士会不屑一顾地让他们自己站起来, 但她不是。顷刻间周围的大人都围上来哄, 周珀头一回在素日严肃端正的他们脸上看见慈爱宠溺的笑, 居然也不觉违和。 他那时就在心里想, 顾时慢本该如此。 被偏心、被宠爱,所有人都想给她最好的, 掉一滴眼泪都会被哄上好半天。 可后来她就不那样了。这么多年他变了很多,从懵懂无知到沉默封闭,再到逐渐淡漠地与世界接轨,而她更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哭了。 她变得很坚强,也很要强。爱赖床的懒虫会每天早起,叠好被子做好自己的早餐离开那个家, 然后很早就去往学校早读; 她开始刻苦和攒钱,一成年就着手了解户口迁出和租房买房的事宜; 来痛经的时候会趴在桌上, 把痛苦冷汗的脸埋进臂膀里藏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默默消化, 而不是跌倒后向谁撒娇。 他都看在眼里。 有次他们一起在她外婆家吃饭, 那天是她生日, 顾捷陪着顾念念去买新衣服。 周珀忍不住问她,要不要过来住。 顾时慢只是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拒绝了。 他也看向她的手机,里面是顾捷道歉的短信。 他说对不起时慢,爸爸记得你生日呢,只是你妹妹她好不容易考到了数学102分,爸爸答应她要去买衣服的,回来一定给你带小蛋糕。 知道是她的生日还缠着他出去,顾念念打的什么主意,顾捷看不出来吗?顾念念好不容易考了102就这么嘉奖,顾时慢每次都接近满分,他心疼过背后的努力吗? 周珀很想说:顾时慢,这样的父亲爱不爱你都不重要,没必要那么纠结他为什么不爱你,不是你的错。但他也知道,那是她父亲。 肖温已经不在了。 手机里她的哭声清晰传来,他心里如同被揪紧一般疼痛,却又渐渐放松。他想,起码她现在舍得哭一场了。 回到会议厅,关系不错的友人调侃道:“又去和老婆打电话了?” 周珀清冷的眼染上温柔的笑意,颔首承认。 “也好,咱们超额完成议题报告,应该今晚就能提前结束,到时候你就可以早点回去了。” 目光落在手腕上的发圈,那是刚来C城那晚帮她摘下的,因为她的默许,现在还在他手上。 他其实不能完全揣摩她的心思,或许她只是孤独了这么多年,而他刚好一直在她身边;或许是他最近的表现不错,她真的能够放下芥蒂不再讨厌他。但无论哪种都是好事,周珀想,他们还有很好的未来。 一起面对的未来。 手机忽然弹出几条消息,周珀原本不想看,将屏幕扣在桌上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翻过来查看。 而后一下站起,将身边的友人吓了一跳。 “会议马上开始了!你这是要去哪?” 周珀紧盯屏幕,查看最近的一趟航班,是在深夜。 他又慢慢坐回去,对着屏幕里那些她所遭遇的事默然不语,双眼因疲累生出的红血丝更加明显。 * 深夜的顾家一地鸡毛。 卢心丽晕过去后,顾念念想打120,却被顾捷抢走手机。 他不断划动着屏幕里的留言,见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都被抖落出来,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没有人不骂他——按时间线和网上曝光的那些照片来看,顾念念根本就不是继女,而是他的私生女!他最早靠着老丈人肖赫的支持开创公司,却在婚内出轨,还有个孩子! 最让人恶心的是,他那个私生女居然如此不要脸!身份见不得光不说,还处处倒打一耙,栽赃污蔑! 【我是顾时慢的高中同学,我敢说那个顾念念就是她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妹妹!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顾时慢虽然很优秀,但顾捷就是偏心顾念念,家长可以一起参观的文艺汇演从来都只去顾念念班上!还有家长会上差点没把顾时慢贬低进泥里了!要说顾时慢在家里得宠、被一路疼爱供养,我第一个不信!】 【不是,之前那些谣言真有人信啊?!顾时慢那么牛一个人,多少大公司挖都挖不走,靠身体上位??离谱!】 【恶心恶心恶心!她那个继妹还有渣爹和小三妈都好恶心!活该公司不顺呢!】 【怕是看最近顾时慢姐姐在网上太火了眼红吧!】 顾捷一条条翻下来,越看越生气,没忍住踹了还昏在地上的卢心丽一脚。 “你可真会给你老子找麻烦!”他指着顾念念破口大骂,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计上心来。 既然网络的风向如此瞬息万变,他为什么不开直播卖一波惨? 而且也谈不上“卖”,顾捷想,他本身就是爱顾时慢的,那些网友说的太过分了!她也是他女儿,这么多年养她在这个家里,没了他她怎么活下来? 他说干就干,没多久就坐在镜头前老泪纵横地陈述自己的错误,祈求顾时慢的原谅。 “时慢,爸爸真的知道错了……”他边擦泪边说。 “爸爸迷途知返,不求你彻底谅解,只希望你能给爸爸一个再见你一面说说话的机会好吗?” 因为顾时慢之前在网上超高的热度,再加上近来的话题,他一开启直播就吸引来了大批观众。弹幕一开始还在轰炸式骂他,可看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真的诚心悔改的可怜模样,慢慢就有人提出和缓的声音。 【哎,这人一把年纪也是蛮可怜的,事业遇到难题,优秀的女儿还不认自己,你们看他头发都白了。】 【呸!那不是该的吗?!他现在知道哭,和亡羊补牢有什么区别?】 【楼上的你不懂,当男人可是很不容易的,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我觉得那个叫顾时慢的女儿也太绝情了,说到底他还是她爸爸呀!】 【顾时慢!你看见了吗!你爸爸都这样哭着悔过了,你和他见一面又有多难呢?】 【快过年了,家和万事兴……】 顾时慢看到这个直播是在开始二十分钟后。 她和周珀哭完已经有好几个小时,刚才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一会儿,起来打了个喷嚏准备喝杯热水睡觉,却不想在这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后才知道,是李桥打来的。 “顾时慢,时慢。”她在那头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再这么叫你,我最近想了很多,发现我之前真是鬼迷心窍。” “我只是太嫉妒你了,你太优秀,让我压力很大……” 顾时慢静静听她哭了一会儿,然后问:“我知道了。你说完了吗?” 李桥的心因为这句话彻底碎裂。 她早就知道她们回不去了,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可是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难过。 顾家最近生意上被打压,李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们,她自嘲地笑了笑,抽泣着继续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我真心想报答你。” 不仅是为过去她的明知故犯赎罪,更是报答学生时代顾时慢给她讲过的那些题、帮她出的头。李家曾经遇到过一次危机,还是在顾时慢好心的提醒下顺利度过难关;没有她的辅导,李桥知道自己也考不上那所还不错的学校,即使和她的top大没法比。 顾时慢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想。 “……我知道你深夜不怎么刷手机,所以现在你快看看直播软件吧,顾捷正在卖惨,一堆人在他那里对你隔空喊话,想让你和他见上一面。”李桥提醒,“他们还想让你原谅他,父女和解。” 和解? 她要是和顾捷和解,谁和妈妈外公她们和解? 顾时慢的眼神冷下来。 她挂断电话,点开直播软件看了一会儿,然后重新穿好外套出门。 坐在车里,她翻开手机相册里找东西,意外翻到了之前拍的一个视频。 那是在外公买的房子里,她那晚撞见忘记带钥匙后被关在门外的周珀,非要他说公主请开门才肯放他进来避寒的视频。回看的时候才发现,她以为的淡漠矜持并不是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耳根是通红的,声音也有些紧张的颤抖。 只是她那时也很紧张,一点都没瞧出来。 “公主。” 他说她是公主诶。 也只有他会说她是公主。小的时候在首都她童言无忌,给自己安什么“鸽子公主”的大名,竟也被他记到如今。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她又点开社交软件浏览,发现事态逐渐蔓延扩散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那种结果。 之前她独自回来面对一切,并且联系穆佳纭熟悉的网络团队运作,就是希望不论结果如何,一定不要把周珀牵连进来。可现在不知为什么,网友还是将炮灰同样对准他。 许多人翻出之前那张店员的合照,上面有周珀清晰的正脸,他们在下面留言甚至人肉,用百度百科里他辉煌的履历来佐证顾捷口中的“公司被打压”一定是他的手笔。 顾捷还透露,顾时慢婚后有一亿的遗产,周珀肯定是为了独占这笔钱设计顾时慢和家里反目…… 一时间,阴谋论四起,更甚者有辱骂顾时慢和周珀二人不顾孝道,要联合抵制的。 顾时慢当机立断给小王打去电话。 “顾、顾姐?” 小王那边应该也在开车,隔了好一会儿才接听,“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时间紧迫,顾时慢也不和他废话:“小王,上次谢谢你替我向周珀隐瞒这些事,现在还要麻烦你帮忙发个声明。” “结婚时我和周珀有一份财产协议,你将它的存在发布出去,我这边也会同步发布,再引导大家认为我和他是协议结婚……” “顾姐,这肯定不行啊!” 小王声音慌乱,手机都差点吓掉,“您之前让我帮忙和周总压消息,不让他知道网上的事情耽误工作就已经够……哎,现在再这样的话,周总肯定不乐意!” 顾时慢不假思索:“可那是他的事业,我现在风评不好,不能波及到他。” “好了不说了,你照做就好,他回来后要是问起来就把通话记录给他看。我这边马上绿灯,先挂了,辛苦。” 小王随之听见一阵忙音,眨巴着眼,叹了口气。 “周总……” 他回头朝后座看去,男人还穿着开会时的西装,眼睛闭合,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冷白色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神情是说不出的疲惫。 冰冷的光线从车窗外映在他身上,这样的周总又回到了小王初见他的时候。 禁欲、淡漠、冷傲,没有后来那种淡淡的柔和与温情。那些东西,都是只有和夫人在一起后才散发出来的。 不过,换谁连开几天会,刚结束就马不停蹄地赶最近的一趟飞机回H市都会很累的。 又刚好听到这个电话…… “现在怎么办?”小王问,“难道真的要按夫人说的那样……” 周珀睁开眼,微眯起瞥向手机里顾时慢发来的“晚安”。 “声明当然要发。” 他的声音晦涩,“我亲自发。”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除夕+新年快乐哦! 本来想要多写点,最近一直被带着串门,我会抽空努力! 这章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迎接龙年! piupiupiu!赛博烟花奉上~~ 第228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4 ◎“老公,我一个人睡不着。”◎ 顾捷正在房间里声泪俱下, 门铃忽然响了。 铃响声似乎只是通知,他甚至来不及关直播,门就被用密码打开。 密码的那串数字是由三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打乱组合排列得来的, 分别是顾捷、卢心丽、顾念念。 顾时慢小时候气愤为什么没有她,现在是庆幸。 多恶心啊。 她缓缓走进这个久违的房子里,对还没回过神来的顾捷说:“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 “你想说什么?” 顾捷看了一眼沸腾的直播间,将直播暂停,顾时慢眼睛一扫,勾起唇没有说话。 她把手提包放在桌上, 稍微整理了一下, 听见顾捷说:“时慢, 爸爸只是想告诉你, 那些对你不好的事我一点也不知情!” “我是爱你的!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 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明明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最亲的好女儿……” “因为我尚有利用价值。”顾时慢嗤笑,“走了以后你丢脸又丢钱所以知道后悔,我在的时候,可不见你如此反思。” “那你说还要怎么样?难道你就非要爸爸一辈子给你妈妈守节,当个孤家寡人吗?!” 顾时慢鄙夷道:“可你在她还活着时就没有守节啊。” “你把直播都关了,还在这里装什么?” 顾捷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想起如今的处境, 还是忍住劝道:“现在闹成这样谁都不好看。我知道,这么多年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卢阿姨是那样一个人!你放心, 只要你能回到这个家, 我立马和她离婚!” 顾时慢忽然示意他看身后。顾捷回过头, 只见刚刚醒来的卢心丽双目血红,满脸憔悴的顾念念扶着她,母女俩一同向他看来。 顾捷有一瞬心虚,可是他已经想清楚了,顾时慢才是他最该好好补偿的女儿! 他重新看向她说,“你搬回来住好不好?周珀一定是为了你的钱,你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我和周珀有婚姻协议,不必将他想成和你一样的人。” 顾时慢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在个人社媒上按照刚和小王对话的内容发布了声明,隐晦的看了一眼桌上手包的方向后,她转移话题,“不要扯到无关人员身上。我就想问问,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在你婚内出轨,借我外公的势和财富上位并欺瞒肖家,等我母亲死后一周内迫不及待地迎小三和只比我小几岁的私生女进门,并在接下来的近二十年间一直冷落我、偏心她们后。” 她平静地阐述事实,“在你将家里的密码设置为你们三人的生日,在你一次又一次忘记我香菜过敏,因为卢心丽做了我没吃所以大加责骂,在你无数次忽略我去陪顾念念,在你恬不知耻还住在外公留给妈妈的房子里……之后,你要如何补偿我?” “时慢!”顾捷痛心疾首。 也是听到这里,他才发现家里的密码原来没有她。他想起那碗猪蹄汤,难怪时慢当时那个表情! 现在想起来,就连周珀都知道!顾捷这时才回味出为什么周珀会阻拦她打开那碗汤,又为何会在之后那样冷漠地护着她进门。 而他作为她的父亲,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顾捷没有反思自己太多,就转头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卢心丽。 “你这个毒妇!难怪你每次其他事都不怎么积极,倒是很热情地非要张罗时慢的饭食!你肯定知道她不爱吃什么才故意做对不对!” “你搞砸了我的时慢那么多次生日,还有我们的父女感情!你太心机了!” “我心机?顾捷,你扪心自问,但凡你记得她的喜好忌口一丁点,但凡你愿意每次听她解释,我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卢心丽早在刚才听他说完那番话后就寒了心,此刻更是忍无可忍,神色狰狞,“你现在知道我是毒妇了?当初肖温还活着,你拉着我的手说你在肖家永远抬不起头,说顾时慢有一身娇脾气公主病不如我们念念乖巧懂事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顾捷没想到她直接把这些事当着女儿尤其是顾时慢的面说出来,胸膛剧烈起伏:“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顾时慢,你还不知道你爸这么多年做了什么吧!”卢心丽忽然看向顾时慢,“你还记得你们去奥运那次吗?你爸带你去广场放鸽子,说是因为工作把你一个人丢下——实际上他是去接我的电话,去哄我和念念了!想不到吧,当时怎么就没让你被谁拐走……” “我不是一个人。”顾时慢勾唇,“周珀在我身边。” 卢心丽见她如此淡定,丝毫没有被刚才的话激起半分难过,更加恶毒地说:“你以为你爸现在给你道歉就是因为爱你吗?只不过是因为你和你老公在商界的地位而已!” “你就是个活该没人爱没人要的小贱人!顾捷只有一个疼爱的女儿,那就是我的念念!你当初就该和齐家那小子在一起,哈哈哈,居然被你发现了,齐子涵也是我家念念的裙下臣,他什么都听我家念念的!” 那样的话,顾时慢婚后肯定是一地鸡毛,身为姐夫的齐子涵帮扶念念就更加容易…… 顾时慢还没说什么,顾捷先红了眼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随意抄起手边的某个东西就往她头上砸去! 女人的尖叫和重物的击响一起响起,顾念念原本还在一边死死瞪着顾时慢,想看见她听完卢心丽的话后失魂落魄的表情,然而不仅没有,还让她撞见这可怕的一幕。 她刚刚打完胎,本来是得好好休养,可宫家给的钱她又不愿花在这上面,现在想拉架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捷用花瓶击打卢心丽。 顾捷也是在打完后才发现手里拿的是金属花瓶,直到眼前的女人头破血流他才回过神,脸色惨白,庆幸自己刚才关上了直播。 整个过程中顾时慢都只是站在旁边沉静地看着,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拦,甚至面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但在经历完刚才的一切以后,也不会有谁再怪她,她不加入或者煽风点火已经是仁至义尽。 顾捷停了下来,卢心丽捂脸不敢呼吸,偌大的客厅霎然安静。 顾念念突然发现顾时慢手提袋里敞开的拉链和竖起的手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顾时慢就取出手机报警。 她正要上去阻止,门忽然被敲响,顾时慢眼皮莫名跳动,关掉刚才从进门前就打开的直播,前去开门。 “您好,警察。” 门前站着好几个身着笔挺制服的来人,手持警官证表情严肃。 顾时慢在意的却不是他们。 她越过警察,呆愣着望向他们身后那道修长而沉默的身影。 周珀身着黑色的西装,站在人群最后,仿佛要隐于夜色中。他的表情亦并不轻松,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冷肃。 他也看向她。 只有一刹那,快到她读不出他眼神里的情绪,就很快收回,让警察们进屋。 顾捷给卢心丽使了个眼色,堆着笑想给警察发烟,却被推开。 为首的警察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的卢心丽,皱起眉:“和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要找你们调查询问。” 他和同事环视房间内部,顾捷忙不迭解释:“我们这都是夫妻间的家务事,何必劳烦你们?我看还是……” “我们倒不是为这件事来的。”警察扯了扯嘴角,犀利的目光望向一直缩在角落的顾念念。 顾念念被他盯得浑身激灵,紧张不安。 “顾念念女士对吗?经举报,你涉嫌侵犯他人的名誉权、隐私权和肖像权等合法权益,现已得到调查核实,可能构成刑事犯罪。” “请你和我们走一趟。”他说着,亮出一副锃亮的手铐。 …… * 今夜的互联网注定无眠。 先是舆论风向来回大变,从指责顾时慢白眼狼反转为顾捷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紧接着顾捷开直播声泪俱下引得一众看客“体谅”。 可随后,顾时慢真的来到家里,大家才发现这家人简直是在拿网友当猴耍! 说是被骗后悔恨不已、实则疼爱女儿,却被自己的小三当场打脸!网友义愤填膺:你要真的爱她,又怎么会当年让一个小女孩自己在广场玩耍! 那可是奥运期间的首都,虽说治安好,可人流量多大他会不知道?!还有女儿不能吃什么,他也不知道! 【太离谱了,这还有当爹的样子吗?!还有脸直播说爱她,怕是被网友骂了装模作样博同情呢!】 【我家宝宝就不吃香菜,我们家做菜从来不放。就算家里有人实在爱吃好歹也尊重一下吧!听那样子是在大女儿过生日当天专门做有香菜的东西恶心人,yue……】 【我听他们同小区的业主说警察去他家把顾念念带走了!!说是之前那些所谓的顾时慢的黑料都是她找人爆的!】 【什么?!我以为她只是直播卖惨,没想到心这么黑!要不要脸啊!抓得好!!!】 警局。 顾念念在里面被问询,卢心丽在调解室里由医生包扎头部,顾捷坐立不安。 相比之下,顾时慢置身事外——但也不如刚才在家里冷眼旁观时的冷静。 警是她发短信报的,但绝没有这么早,而且专门对付顾念念而请的律师也还没赶来。 也就是说,有人在她之前就已经联系警方并提交了查实的证据。 她打开社交媒体,一切舆论已经走上她所希望的正轨。 唯有一件事不在她掌控中。 周珀的的公司发了声明,但并非她嘱托小王那般割席。那个蓝v的声明只有一句话,以此回应她之前发出的“协议结婚”解释。 「协议是真的,婚姻也是真的。」 她关掉手机,靠在警局过道冰冷的墙上看向他,他却没看向自己。 周珀应该很累了,冷峻的脸充满倦色,闭着眼小寐,嘴角是向下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让顾时慢心寒,此刻看着周珀,却陡然心脏下坠,像从中裂开一个无底的巨谷,生出后怕。 他生气了吗?肯定会生气吧。 她想起那个暑假。 也是一个过道,只是在医院。她被他和肖赫等所有人做主瞒住妈妈的病情,大家都在自作主张帮她承担一切痛苦,说是为了她好。 她因此讨厌他许多年。 然而现在,她也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将他推离。 网络的力量是巨大的,不成功便成仁。顾念念想要攻击她却得到反噬,同理,她也在豪赌。 成功了,就像现在真相大白,网民们对这一家三口大家辱骂,女主的气运彻底消散,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失败了,则是她永远无法被世人理解为什么要和血浓于水的父亲断绝关系,因为有血缘这一关在这里,很多人只会觉得她“过了”“没必要”。 她可以拿着一亿退出与坛居于幕后,决不允许身边人和她一起被推向风口浪尖。 顾时慢走向周珀,过道里吹进一阵夜风,冬风冷冽,她随手穿上的外套显得格外单薄,被风吹鼓,披散的发丝也凌乱起来。 正要开口说什么,顾念念被警察带出来了,她被正式确认为有犯罪行为,即将移交法院。 顾念念木然的眼扫过周珀,落在顾时慢身上,露出难看的笑脸:“我真是恨你,要是没有你和你妈,我才是婚生的女儿。” “你早就知道了,还是放任我,放任那些跟着骂你的人,为的就是今天对不对?” 顾时慢没说话。 顾念念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不知何时拿来的小物件。 居然是当年丢掉的那个黑白色的福娃。 “眼熟吗?” 顾念念声音带着无边恶意,“你是不是以为丢掉了?有没有很自责?” “告诉你吧,当年我虽然没有去成奥运,但爸爸一直念着我。 五个福娃里我唯独喜欢这一个,他说只要我想要,不管是你的还是别人的都会拿来给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珀这时动了,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也不顾顾时慢推脱就强硬地披在她身上。 他抬起手腕,顾时慢下意识呼吸一滞,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狭长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疲累所致,又不只是因为疲累。 紧张的氛围中,周珀默默拢住她散乱的头发,用手腕上的发绳绑好,然后扯住她的袖子转身就走。 顾时慢被他带了力度而显得冷漠的动作弄疼,轻轻“嘶”了一声,身前的脚步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时候,她回头看向被忽略的顾念念,轻声说:“丢掉的东西都是不重要的。” “我已经有新的了。” 她看着她,声音却无比清晰准确地传入周珀耳中,“比其他任何都要更好。” * 周珀开车带她回家。幸好车上有暖气,不然顾时慢一定要把外套还给他的。 直到他打开家里的灯,二人还是没说一句话。准确的说,周珀没开口,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房间的灯亮起,顾时慢看清眼前的家具。家里的陈设一直有在更新,她也是这时才发现,所有物品的购置和摆放都按照她之前写给齐子涵、后来又被他状若无事收走的那张纸来。 周珀换好鞋,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很快抬脚走向卧室里的浴室。 顾时慢只好看着他的背影,视线瞥向玄关旁柜子上被他随手放置的钥匙串,一排雪白的小鸽子给了她一点勇气。 于是周珀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 他擦了一下脸上未干的水珠,抬头做了一次深呼吸,最终抿唇打开门。 顾时慢穿着情侣款的睡衣,抱着一个玩偶娃娃站在门口,朝他小心地笑。 “今晚听到太多难过的事,我想妈妈了。”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他,“……老公,我一个人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叫声老公.jpg 第229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5 ◎喝醉的他◎ 夜色融融。 顾时慢躺在周珀身边, 扬起脸看他。 床品只有一套,他们同床共枕,她只能离他很近, 温热的鼻息轻轻落在他冷白色的颈间。 男人闭目的表情冷硬,呼吸声均匀,好像睡着了一样,但他颤动的长睫和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 “周珀,我想……” 顾时慢伸手触碰他的睡衣袖口,还没碰到, 周珀就转身背对她, 宽阔的肩膀好像一面竖起来的心墙, 将两个人隔开。 她眼珠转了转, 改口, “老公,我冷。” 他的耳朵动了动。 顾时慢后悔把玩偶这个累赘带上了。原本是为了装可爱的, 结果她抱着娃娃,就不能顺理成章抱他。 她将娃娃悄悄塞到身后,一路往下推,又用腿夹住蹬到床的另一头,然后自言自语,“哎呀,我睡觉时要抱的娃娃也不见了, 更孤单了。” “顾念念说的没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什么都留不住。” 她说着就要朝他的腰伸出魔爪, 那具火热却冷漠的身躯忽然转身, 猝不及防抱她入怀中, 举止很轻柔,却似要将她揉成一团塞进体内裹住。 “睡觉。” 她的脑袋被埋在他有力的胸膛间,随之不平静起伏。周珀清冷的声音隐忍,洒在她耳朵上方,短短两个字便让人心跳加速。 顾时慢回抱他,紧紧搂住。 “周珀,你终于和我说话了诶。” “……”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她趁热打铁,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一个人面对一切,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连累。 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会站出来为我发声,但那样万一我名声没能力挽狂澜,你也……” “我知道。”周珀打断她,“我没生气。” 真的吗? 她不信。 顾时慢有点着急,还想说些什么,周珀摸着她的头再次扣向怀中,声音沉重。 “睡吧。” 她也想起他脸上的倦色,只能暂且作罢。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以为可以再接再厉和周珀贴贴,继续昨晚没说明白的话题,收紧手臂抱着东西蹭了半天,才发现触感有些奇怪。 睁眼,毛茸茸的物体显然不是周珀精瘦的腰,而是被她偷偷藏起来的娃娃。 顾时慢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四处张望,可被窝和房间里都空空荡荡。 跑出房门,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她走近一看,是周珀好看的字迹。 “早饭在微波炉里。” 没头没尾的。 顾时慢拉开微波炉的门,里面有做好的三明治,牛油果酱涂抹在切面完美的溏心蛋与手撕蟹柳上,看上去就很诱人。 还有杯牛奶,旁边的小碟子上放着少量麦片和坚果,是热好后用来泡在牛奶里喝的,不然纯牛奶她喝不下去。 她打开微波炉设置2分钟,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找手机,周珀没有发来消息,倒是小王的那一栏有小红点。 据他说,周珀昨晚是临时赶回来的。虽然在C市的回忆已经结束,但今天下午还有总结和聚餐,晚上回H市后也有此行同伴的应酬。 顾时慢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 “这下好了,网友又开始嗑你和周总了。” 公司楼下的茶餐厅里,陶寻一边冲浪一边给顾时慢看,“你说你咋就算的这么准呢?托你的福,咱们公司现在产品线都成网红了,今年过年电视广告投放都找上门!” “你说我要不干脆直接请你做公司代言人算了?”这话可一点不夸张,流量时代,顾时慢现在不论是外形、口碑还是在网上的知名度都要赶超某些大网红。 好学的人在她被爆出省排前50的高考分数下狂刷“姐姐,菜菜,教教”;爱舔颜的全网找她的照片分析颜值,半天找不出一个死角;爱嗑cp的同人女直接喊话她和帅气多金还表态护妻的老公多上街溜达溜达,给大家大饱眼福的机会…… 只因周珀在发表澄清宣誓婚姻属实后又连发两条声明,分别是转发当地警局对于顾念念造谣的通报以及由他律师起草的状告网络黑子的函文,完全是一副要让浑水摸鱼谩骂顾时慢的那些人罪有所偿的样子。 但陶寻看顾时慢这样子就知道,周珀肯定生气了。 没听见搭话声,他怜悯地望了满脸郁闷的顾时慢一眼,“就可惜把自己算进去咯!” “事业得意情场失意,有人非要逞强,把老公气走了~” “你给我闭嘴。”顾时慢瞪了他一眼,双手撑着脑袋。 陶寻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正要用自己将近三十年恋爱军师的经验和她分析如何哄哄生闷气的对象,顾时慢的手机响了。 她眼疾手快地拿起手机,陶寻瞪大眼睛。 不是生气吗?还能主动打电话? 那他还教她什么?!妈的,他才是小丑! 结果顾时慢兴致缺缺地放下手机。 陶寻松了口气。 果然不是周珀! “不是他吧?我就说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这么轻易就低头的,最终还是得靠你陶哥我这个军师出马……” 还不等他清咳一声开口,顾时慢就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 不是周珀,但,是小王! 她提起包包就往店门口走,陶寻感到自己头上仿佛刮过一片叶子,吹拂他这个单身狗。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 小王在电话里说,周珀下午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去会所应酬,席上很多都是领导,他昨天今天一来一回,吸引了很多人前来问候,也因此喝了不少。 再加上今年公司的发展很好,敬酒的人一多,就算他酒量好也经不住这样灌。 “……你们也不看着点他。”顾时慢越听越着急,手紧紧攥成拳,“他这几天本来就累,这样喝怎么行?” 小王开着车,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看周总很想多喝几杯。” 顾时慢也沉默下来。 到了会所门口,小王解下安全带:“顾姐,其他老板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走前喊服务员把周总安排在一个包间里休息……” 他没好意思开口的是,原本是想把周总先送回家或者公司的,但他喝醉后那副样子,看上去也只能让夫人来接。 “这是车钥匙和房卡。我自己的车停在地下呢,就不一起上去了,您有事打我电话。” 让下属加班到这个点也不好,顾时慢点点头,一个人刷卡上到小王告知的楼层。 找到对应的房间,顾时慢打开门,一室昏暗,窗外与身后的灯红酒绿与这个休息间隔绝,熟悉的身影安静沉在中心的沙发里,像是睡着了。 她打开一盏不那么刺眼的暖光灯,关上门轻轻走近周珀,果然闻到一股酒的味道。很烈,却意外的被他身上的清香中和,显得不难闻,起码她不觉得他难闻。 “周珀?” 她唤他的名字。 周珀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迷离的眼,很用力地看清来人,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唇却依旧抿成一条直线,默然无声。 顾时慢本来很忐忑,看他这副醉着还要赌气的样子,没忍住笑着摸了摸他柔软浓密的墨发,“周珀,走啦,回家。” 她伸手拽他起来,周珀却很不配合。顾时慢拉了好多下都没拉动,也委屈了,“你要怎样嘛!” 从小就这样一张冰块脸,也就前阵子好一些,喝醉了都不消停! 这样子,她怎么知道怎么哄他? “……不是这个。”周珀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顾时慢一听见那点仅有的气就消了,捏了一把那张毫无表情的冷白色脸蛋问:“什么不是?” “不是这么叫的。” 他狭长的眼睛盛满醇厚的醉意,忽然完全睁开,就这样直勾勾注视着她,看得人十分脸热,“不要叫我名字,好生疏,不想要这样。” 顾时慢舔了舔嘴唇:“那我——” 周珀把头埋进她肩膀:“像昨晚那样叫,不可以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低,听起来既期待又委屈。 她因此愣了一下,周珀似乎抽噎一声,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腰,头发在她颈间轻蹭。 “……老公。” 顾时慢很上道地叫他,脸红心跳,“喂,你这算是在撒娇吗?” 周珀没接她的话,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下方。 “嗯。”鼻音浓重,温顺而餍足,“在呢,我在呢,公主。” 顾时慢的脸更红了。 这人喝醉后怎么是这个样子?就只认“老公”两个字,叫公主也叫得如此顺口,腻腻歪歪的。 “我一直都在。”周珀自言自语,“可是,公主老是看不到我。” “果然还是讨厌我吗?” 顾时慢立马否认:“我怎么会讨厌你?” “可你都不告诉我,你总是想一个人面对,不愿意让我和你一起。” 他更加用力地蹭她,语气很委屈,“我就是想和你一起,什么利益共同体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们明明已经是夫妻了的……” “顾时慢,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有多喜欢你?我很爱你,周珀很爱顾时慢,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支持她,都想要站在她身边。” 顾时慢觉得此刻她的心脏就是一个气球,周珀的话语如同空气在往里冲盈、膨胀。 如果他因为她这次的选择生气,她会认为很正常,但不可避免失落;可他没有。 他只是用醉醺醺的胡言说最真诚的话语。真的和撒娇一样。 “你就是公主,我只是想当你的骑士。” “不可以吗?为什么要推开我呢?小王都知道,陶寻也知道,可能齐子涵和蒋繁都知道吧,只有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没用,事业蒸蒸日上有什么用?连老婆遇到危机都不清楚,老婆哭的时候也不在身边,难怪顾时慢不喜欢我……” “顾时慢喜欢你。” 她忍不住打断他充满醉意的念叨。 周珀的自语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顾时慢松开他的怀抱,很认真地捧起他的脸。 “顾时慢,喜欢周珀。很喜欢很喜欢,不比周珀喜欢顾时慢少。” 她改口,“很爱。” “她不是说过吗?她都知道了,方方面面的。她知道周珀一直在身后支持着她,不管是小时候在广场陪她找人还是在酒店认下丢失福娃的‘错’; 她也知道周珀向高中食堂因为她的忌口提过建议,知道他当年元旦特意来找她,给她送那家排队很久的,顾捷买给顾念念而她没吃到的马卡龙。” “再后来,他看她喜欢,就把马卡龙作为公司的招待点心,这样她每次不打招呼来都能尝到。” “那个丢掉的福娃,他说是客户送的,其实是专门费心思淘来的吧。” “周珀看见了顾时慢,在被他人忽略的视线里。” 她忍不住亲了亲他沾染淡淡酒香的唇。 “所以,顾时慢也看见了周珀。” 看见他的付出,看见他一直都在的身影,看见他缄默而深沉的好。 ……看见他,喜欢他,可能还要更早。 她小时候是娇气,但又不是真的任性妄为,会因为哪个哥哥不对她笑一笑就很生气很生气。 只是因为不冲她笑的人是这个周哥哥,所以她才格外在乎,根本不想接受。 她还想继续解释这次的事,周珀一改刚才还软绵温和的力道,不容分说地将她纤细的手腕往下拉,抱她入怀,欺唇而上。 像是酒精点燃的炽热火焰,鼓动着两个人轰鸣的心跳。 是顾时慢尝过的最温柔,也是最霸道的一个吻。 第230章 男二前未婚妻x她的死对头 26(完) ◎幸好你爱我◎ 阳光照在眼睛上的时候, 顾时慢悠悠转醒,轻“嘶”了一声。 明明宿醉的人是他,可她却也感觉要散架了一样。 灼热的刺目只有一瞬, 很快就有一只散发冷意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眼部上方,带有淡淡的柠檬海盐香,应该是会所提供的成套洗护用品的味道,昨晚最后她被抱入浴室,鼻尖萦绕的就是它。 某些画面涌上大脑,顾时慢困意顿消, 抬手拂开周珀, 想了想, 又握住。 “好冰。”她皱眉, 下意识捏了捏他的掌心。 冰冷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消逝, 转而攀爬上温热暖意。周珀轻咳一声,意味深长道:“刚用冷水冲了个澡。” “冷水?” 顾时慢赶紧摸上他的手臂, “宿醉还冲凉,你也不怕感冒?” 但她再抬眼仔细瞧他,眼前的男人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满面春风,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冰块脸,却从各种细微的角落透露无边好心情。 周珀一本正经:“不冲凉,怕一会儿出不了门,耽误你处理正事。” 出不了门? 顾时慢的视线不由被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 很容易便看见那上面清晰而暧昧的咬痕,那是她的杰作。 …… 她脸蛋涨红, 羞恼地抓起凌乱的枕头丢向他。 “不正经!” 周珀修长的手指精准抓住, 把脱落了一半枕套的枕头重新整理好, 低头闷笑。 “嗯, 正经不了了。”他笑意渐深,“我太开心,小时妹妹。” 顾时慢捂脸:“……谁和你哥哥妹妹!” 周珀有点委屈:“你昨晚最后就是这么叫的,我以为你也喜欢。”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和你说不清。”她不自然地眨眼,下床去洗漱,昨晚荒唐的回忆也愈发清晰。 互明心意,亲吻,然后的然后,她还从他嘴里听到些话。 约莫是在进入房间几小时后,她躺在皱乱的床单上喘息小歇,想起别人说对象醉酒后一定要套话!往死里套话! 她就问躺在身侧的他:“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周珀回望她,眼神里蕴藏太过浓烈的情绪。 “不知道。”他回答,“没想过。” “那你想想!”顾时慢还挺好奇。 周珀眯着眼睛,看上去认真运转那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很早。”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喜欢很久了。” 他说最早意识到是在中学时,他上高中的时候她上初中,有天她外婆蒸了几只大闸蟹,他来接她放学顺道一起回家。 她前一天刚说讨厌他,等周珀到她班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她值日擦黑板,最上面那点擦不到,有男生红着脸在她身后观望很久,最后上去帮忙。 顾时慢本来想自己找个板凳来擦,奈何男生太热情,她只好对他笑着道谢,落在周珀眼里可谓笑靥如花。然而下一秒她看见他,脸瞬间拉下来。 “我只是在复刻你当时的表情!” 顾时慢碰巧也对这段回忆很清晰,再一想,她对所有同他的回忆都记得很清晰。 周珀唇角迟缓地轻轻上扬。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但其实我们从出生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所以早晚也无所谓。” 嗯嗯嗯? 顾时慢手撑床面微微起身:“什么意思?” “你刚生下来时,肖爷爷还住在部队大院,那也是我们两家关系最好的时候,两家的长辈们聚在一起提议给我们定下娃娃亲,这样就可以做亲家。” 居然还有这回事! 顾时慢从来没听说过:“那我怎么……” 周珀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我拒绝了。” 哦。 也是。正常人都会拒绝吧? 她见过刚生下来的小孩,都丑得和猴似的,再说谁知道她未来会长成啥样,周珀当时已经幼儿园快毕业了吧?不情愿也是情理之中。 可即使这样想,她还是有点不爽。 周珀又说:“我当时想,这个小女孩也太惨了,刚出生就要被和别人绑定一生。” “如果她不喜欢我,那不就是一辈子的灾难吗?” 顾时慢没想到这茬,抿了抿唇说:“对哦。如果你不喜欢她,那也会是你一辈子的灾难。” 周珀却笑了:“我怎么会不喜欢?” 他忽然有了动作,顾时慢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紧接着他温热的鼻息就洒落在她的腿间。 醇厚的低音像是酒液,令人心神荡漾,一同继续沉醉。 “她每一次说讨厌我,我都会庆幸当年拒绝了婚事,也会后悔当年拒绝了婚事。” “但幸好她刚才说,她爱我。” “顾时慢。”他用最清冷自持的声音念她的名字,举止却令人惊心难抑,“我也是。” 她闭眼,微微抬起下巴,仰头正对天花板上垂坠的灯具,没能看清此刻他眼底的一片清明,清醒又沉沦。 …… 她机械地刷牙,一双有力臂弯从身后将她环住。 周珀蹭了她一会儿,把她扎好的丸子头弄散了,又摘下发绳收拢头发,小心温柔地帮她重新束发。 只不过他将丸子头换成马尾,她扎丸子头用两条发绳,剩下那条被他戴在手腕上。 顾时慢漱完口后没有及时转身,而是看向镜子。 “对不起。” “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妈妈的病情。要是稀里糊涂地错过她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也会很恨你们。我根本无法接受重要的人身陷为难,而我被所有人善意隐瞒,还无忧无虑地生活。” 她说,“但我好像也是这样。我大概理解了你们的想法,我不想让你本就繁忙的生活更加疲累,在连轴转后还要操心我的事,甚至可能被我牵连。” 她那里其实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在发现有波及到他公司的势头后就拟定出来。 可那对他不公平。 她之前觉得自己就像英雄,一个人走在前面扛下所有。可是昨晚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落寞醉酒的身影,幼时同频的感受才真正附回于她身上。 “我父母当年,不是在出任务现场去世的。” 周珀忽然开口,“回来后生死未卜,在医院抢救了整整三天,最终确认死亡。” 一前一后,仪器里心跳的波动几乎是同时停止。 那三天他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只有两个大字:煎熬,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所以我想,既然没有正式确诊病情,不如等复查和稳定后再告诉你。” 以己度人,只有守在病床前没有真正下死亡通牒、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能活多久的时候,才最让人难以承受。 顾时慢的心因为他迟来的解释更加难过。他和她意图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你当年怎么不说?”她问,“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了,等她病入膏肓甚至去世,就骗我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说多了像狡辩,不是么?”周珀淡淡道。 其次,他那时觉得她讨厌他也挺好,有个能讨厌下去的对象,就是转移视线的最好目标。 讨厌什么总比了无生趣好得多。 但谁知道他会在后来因为她的讨厌苦不堪言? 解释显得太迟太苍白,更不敢推进关系。 她说找到齐子涵领证结婚的时候,他出于对她眼光和与李家女儿关系的信任甚至不敢过多关注,差点酿成大祸。幸好她聪明,后来楚家打压李家,他也推波助澜。 顾时慢沉默良久,转身抱住他:“以后不会了。” “我要和你一起面对一切。”她在他怀里笑,听着他令人安心的心跳声,“因为我们是夫妻嘛。” 是爱的共同体。 * 顾时慢和陶寻商量过后,决定开直播回应先前的一切闹剧。 顺便以公司产品代言人的身份出镜,让公司的业绩更上一层楼。这滔天的富贵,肯定得好好接! 直播的时候,她一身干练西装,才说了几句话,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直播间里人头不断飙升。 【姐姐开门,我是你老公啊!】 【呜呜呜终于看到姐姐了!不好意思之前被顾念念骗了我对你声音太大,我真该死啊!只好刷99个火箭炮补偿一下,姐姐看看我!】 【真服了顾时慢这种人怎么还能在网上露面啊?脸面呢?道德呢?地址呢?联系方式呢?!!】 这其中,还有属于齐子涵的留言。 【对不起时慢,我也是看了网上的爆料图才发现,顾念念原来真的是你父亲的私生女,她之前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还一度觉得是你冤枉了她。】 【你要幸福,因为你值得。】他这样说,很快被一轮轮踊跃的弹幕淹没。 顾时慢用提前准备好的得体措辞脱稿回应,并表明顾念念的作为已经被立案调查,最后俏皮地带了一下公司事宜,身处幕后的陶寻看着直播间超越明星的流量,笑得合不拢嘴。 与此同时,这间专门用来直播的会议室门被打开,周珀手持花束站在门口,恰好与陶寻对视。 顾时慢在直播,陶寻不好大声说话,只好用口型招呼他进来。 他轻声问:“有急事?要不要帮你喊她暂停?” 周珀摇头,也不进来,只是倚在门边安静地注视着大方回应网友提问的顾时慢,眼含笑意。 陶寻收回目光。 怎么感觉他这个公司老总反而是个多余的? 网友的问题五花八门,顾时慢跳过那些不适合出现在直播间里的虎狼之词,不过有的问题她没打算回避。 被问到是否会和顾捷决裂,她坦诚道:“我并不否认顾先生给予我的生命与养育之情,过去的我对他毫无亏欠,尽我所能当一个渴望与父亲保持和谐关系的好女儿,但现在我想,这段关系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 “以前我总陷入思维的误区,拼命渴望用得到父亲的爱来证明自己不比另外的人差,证明我也值得被爱。可现在我知道,他爱不爱我,我都可以爱我,也会有人来爱我。 我无法选择我的父亲,起码可以选择我的人生。后续的赡养义务,如果他需要,我会配合,但亲情什么的,就算了。” 网友们也是最近才知道顾捷对两个女儿区别对待的那些事,再加之他抛弃有提携之恩的妻子,这不就是妥妥的凤凰男么? 至此,最后那点提倡“家和万事兴”的声音也被盖住,有很多人反而觉得:早该如此嘛! 更多的网友们好奇提问她的感情生活。 顾时慢在想好怎么回答前没忍住低头微笑,双颊染上粉红。 “协议……是真的。”她抿唇,“但他说得对,爱也是真的。” “我们算青梅竹马吧?但就像网上的小道消息那样,也是死对头,结婚后才正式表白。” 陶寻小声吐槽:“一个不长嘴,一个长了嘴但是嘴硬,难怪这么晚才说开。” 他说完想起来周珀还在,想到人家那个身家,生怕得罪了,赶紧抬头看一眼,结果发现周珀完全没在看他,而是眼神更加深沉地望着顾时慢,手中的浓粉色的弗洛伊德玫瑰都不比这两个人思及对方的那股浓情氛围动人。 该死的。 他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 周珀是来接顾时慢去看庭审的顾念念的。 她最后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还因为网络关注度太高,成为某知名法律博主的普法案例,告诫大家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在网上造谣也是要负责任的,更何况她这种找水军黑子散播谣言、购买流量造成大范围关注的恶劣情况。 从旁听席起身,顾时慢看见了后一排的顾捷,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顾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听他说在和卢心丽闹离婚,但对方已经破相,打算和他纠缠到死。 顾时慢无心关注这家人的闹剧,牵着周珀的手就要离开,顾捷忽然红着眼睛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你……直播里那些话,是真的吗?” 她点头。 顾捷抹了一把眼泪:“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和岳父岳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说,我知道你不能吃香菜了。”他声音哽咽,“我会永远记住的。” 顾时慢淡淡看了他一眼,彻底离开。 回到车里,周珀说:“除了香菜,还有胡萝卜,香椿和带鱼。” 顾时慢望向他,轻轻笑了。 你看,有人会记得。 “你忌口不多,就这四种。”他也笑,“喜欢喝一点点,喜欢加冰淇淋,还喜欢马卡龙。” “那今天你公司有吗?” “有。” 周珀牵起她的手,落下一个吻,“只要你来,都有。”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睡醒后给这个故事收最后一点小尾巴,然后开始更主世界番外+补之前世界的番外!亲戚走完了,能保证好好更新了嘻嘻!恭喜我吧~ 【公主们请看看新预收!求收藏(扭捏)】 【卖萌打滚求收藏!】. 池映雪是个聋哑人。 一朝被豪门父母寻回,却在当晚被一个奇怪的系统缠上。 这才知道,她是作为对照组的真千金。 疼爱假千金的父母和哥哥嫌弃她:“一个残疾人,还这么阴沉懦弱,有什么用!” 转校后的贵族学院同学们嘲笑她, 未婚夫也会在不久后当中退婚。 系统还说这个豪门校园世界的男主狂拽冷漠谁也瞧不上,气运又过盛,如果不能在一年内成功攻略他,世界就会崩溃,它兜兜转转选中了她。 作为回报,随着攻略进度,她能逐步恢复听觉和发声。 池映雪原本很心动,一看男主是那个李闻蝉,赶紧左右摆手:我不行! 相传李闻蝉其人,冷酷凶残、张扬不羁,实打实的不良校霸! 此外,他还是她大伯家收养的故人之子,最厌恶她家这一脉,对人缘最好的假千金都恶语相向。 系统:【加油!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然后拍拍屁股迅速跑路,不给她机会反悔。 池映雪:“……”. 她原本不抱希望,见到李闻蝉,只想远远躲开。 一直寂静的世界里却忽然响起男生清冽散漫的声音:“笨死了,非要讨那家人喜欢干嘛。” 池映雪:! 这是她有记忆来第一次听见清晰的声音,赶紧望向那人,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湛黑冷漠的眼。 “看我呢?”李闻蝉颇奇怪地看着她,“……能听见我说话?怎么可能!” 池映雪狂戳系统,用心声说:“我,我好像又可以了!” “我要追他!” 她太兴奋,没注意到李闻蝉突然爆红的耳垂. 李闻蝉从小就能听见他人心声。 因此收获忌惮和不纯粹的养育情,早早活成桀骜不驯、冷漠孤傲的模样。 此外还有个傻x系统老是找人烦他,一切都聒噪无趣。 直到那个传说中怯懦可怜的小千金出现。第一次见面,明明怕得要死,却在心里说要追他。 ……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接受她。 可后来,他意外听见她和那个熟悉的系统对话—— 【我一阵子没看,你居然快攻略下男主了!】 【什么?你还能听见他说话!?】 后来他才知道 就是那一天,她刚刚获得了开口说一句话的能力。 本要向他正式表白,却因好感骤降告吹。 于是当未婚夫、同学们和池家人对她火葬场时,意外发现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狂妄不羁的大少爷只在她面前低头。 “什么男主攻略系统都不重要,你就是喜欢我,对不对?” 李闻蝉(红眼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池映雪: (我能说吗?) “你只能听见我这个男主说话么? ——挺巧。毕竟男主,只听你的话。”. 乖软坚强聋哑真千金x桀骜傲娇读心术少爷 双初恋 文案文名截图于24.1.10/1.16/2.13/2.27 📖 番外|主世界 📖 230-240 第231章 初生春神x白玉仙尊 ◎“她是我亲手带大,我该负全责。”◎ 顾念念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时候, 是卢心丽去接的她。 她看着从前保养得当到甚至可以与她互称姐妹的母亲,卢心丽的额头上有一块丑陋的疤痕,被监狱磨平的那股恨意又滋生出来。 “顾捷呢?”她冷声问。 顾时慢是她如今够不上的人, 但顾捷那个枉为人父的东西,她一定要给他点颜色! 卢心丽却淡然摇头:“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不管他了。” 顾念念苦笑。 她哪里还能好好过?以为能攀高枝,她一直没动过找工作的念头,现在打过胎身体受损, 还蹲了两年监狱, 出来条条路都走不通。 宫家给的那些钱, 走时还在顾捷手上, 他怎么可能还回来?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 卢心丽冷笑:“宫缪给的钱,他恐怕早就花完了。” “家里的公司被他卖掉, 倾家荡产治病,还舔着老脸去问顾时慢两口子借,结果被当着人家公司众人的面赶出来。” 顾念念幸灾乐祸起来,又很疑惑:“什么病?” 卢心丽骄傲地扬起破相又老态横生的脸:“离婚时我不同意,他硬要离,我穿着高跟鞋蹬了他,下面算是不中用了……” * 与此同时, 顾时慢正驱车来到周珀的公司楼下。 基于之前对那一亿的理财,现在她手上的钱翻了好几倍, 是个躺着赚飞的超级小富婆。 而两年前那场直播后, 公司发展势头一路高歌, 陶寻更是多给了她这个大功臣股份。 她将那串冰块钥匙链放在手中欣赏一会儿, 收入包里下车,正好看见公司大门处“赤寺周年”四个大字。 她在某些方面格外迟钝,也是不久前才惊觉他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别扭奇怪的公司名。 年是他母亲的姓氏,“赤”应该是肖赫的名字拆分,在牌匾上采用设计过的红色字体,看上去就像一团烈焰灼日,正好在“寺”前面,组成一个繁体的“时”。 顾时慢笑了。这家伙,怪有这些小心思的。 周珀又在开会,她不但不落寞,反而很欣赏这样的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他办公室后,她坐在他的工学椅上随意翻看桌上的笔记本。 翻着翻着,她觉得有些无聊。印象里她来这里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看这些东西,早过了新鲜劲。于是她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恰好看见了身侧的书架上醒目的相框。 她很早前就在这里见过这张大合照。说来很巧,照片里有外公、妈妈还有小小的他们,唯独没有顾捷——他是摄像师。顾时慢轻抚老相片,望着妈妈温柔的笑容出神,恍惚间相框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很意外的,相片与木框分离,她赶紧弯腰去捡,却发现那张老照片后还藏着另一张照片。 照片看上去比08年那张崭新,却也有些年岁。周珀的脸放大在照片的右半端,清隽年轻,她稚嫩的脸蛋在左边,半侧过身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被恰好收于相框中。 同一片夏日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顾时慢认出了照片里她身上的衣服,是高中百日誓师时学校发的统一服装。 她也想起来,是有这样一天,周珀还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前来为她们这些学妹学弟分享经验,祝福高考顺利。 原来这么多年,他们并不止那一张大合照,还有这张双人的。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周珀边走进来边挂断电话。 “我订好房间了。”他眉眼温和,比照片上更加成熟稳重,也不似那般清冷出尘,“外婆今天回国,一会儿接完她我们一起去吃大餐。” 顾时慢把照片装好,放回书架上,走过去亲了他一下。 “好。”她眉眼弯弯,“周珀。” “嗯?” “我们拍张合照吧?” 她说着,拿出手机调转镜头切换自拍模式。 以后,还想要和你拍许多、许多张合照。 * 这一生可谓幸福顺遂,兰时在最后一次合眼后,没能等到再次在小世界里睁眼的机会,便听见巨大的轰鸣。 好像有数万朵花和数万株草木同时破土而出,带着母性的低醇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第三道封印也解开了,恭喜你,我的孩子。” “封印是什么?”她问。 那道声音温柔作答:“初生的力量,无法斩断的羁绊,最为珍贵的记忆。” 兰时挥挥手,果然感到在小世界里熟悉的力量,曾经她用这种力量给予小春身体,也无意识催生无数花草。 可小春呢? 还没来的及张口,汹涌的回忆碎片瞬间充斥她的脑海,眼前一片雪白。 有道男子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清润冷冽,像一块不经雕琢浑然天成的美玉,让人安心。 他说:“我会像你找到我那样,找到你。” “我的小时。” … 令人炫目的白光散尽,兰时缓缓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潋滟。 她抬起手,苍白的手背没有一丝血色,细细的血管紫青,透着微微的粉光,灵气在里面翻涌流动。 这里是一间简陋而偏僻的小木屋,木窗外传来依稀鸟声鸣啭,混着绿意的日色缠绕窗框,给人安静的感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兰时浏览屋内,门忽然被打开。 “姑娘,你醒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端着盘碟和小碗走进来,见她已醒,笑得亲切而欢喜。 “既醒了就快些喝药吧,大公子特地嘱咐了奴婢要好生伺候小姐,这些药都是大公子费好大功夫寻来的呢。” 兰时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装扮,一身素白衣衫,瞧着楚楚可怜,有种柔弱姿态。 她目露疑惑,清澈的眼底写满茫然,被丫鬟迅速捕捉,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兰时果然回答:“敢问这是哪里?说来惭愧,我的头很痛,往事种种都记不得了。” 丫鬟抿抿唇,一句追问也无便连忙道:“姑娘名唤白芷,与我们少主自小定下婚约,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此次姑娘前去药谷为少主求药,意外从山崖跌落,少主听闻后自责不已,将姑娘救回来。” “再说此处,这里是明光山庄,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第一山庄,少主明裕便是下一代的继承人。至于奴婢名叫阿淑,是姑娘的贴身侍女。” 她与面前美丽到不似凡人的素衣女子对视,先是被她清凌的眼神激得心神一凛,而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墨瞳变得深邃,染有诱哄意味,“姑娘恐怕是摔坏脑袋失忆了,不过没关系,先把这些药喝着,少主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兰时笑了笑,乖乖接过药碗。 阿淑期待地紧盯着她,却不见她喝下,而是开口问道:“你说的,当真么?” “自是当真的。” “若有半句虚言?” 阿淑皱眉,想起那人嘱咐的话,眉开眼笑道:“若有半句虚言,阿淑天打雷劈……” 兰时的笑意更深了些。 只是一瞬间,阿淑殷切的眼睛立刻睁大,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空洞! 刺骨的痛很快随着她的意识消逝,鲜血直流成河,她不受控制地倒在血泊中。 “天打雷劈是小题大做。”兰时踢了狰狞的尸体一脚,言笑晏晏,温温柔柔,“对付你,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不过,若她真是张丧失记忆的“白纸”,恐怕就要再次被她骗过。 她伸手取过阿淑所拿盘子里的白绫,仔细擦干手指上沾到的血迹,那跃动的浅粉光泽在血管中更加明显。 可惜了,她还没有完全从长久的“昏迷”与“梦”中走出,习惯这副身体的力量,不然这点雕虫小技,不至于让血染红她的指尖。 窗外的鸟叫声停了,似乎被不小心窥见的室内情形吓坏。兰时莞尔,走到窗边推开,伸出手指点了点,正欲逃走的胖鸟儿被骤然茂密的枝叶拦住,被弹回到窗边。 兰时捏住它命运的后颈,心情很好。 “好久不见,小鸟。” 她把它捏在手心,毛茸茸的触感很不错,“或者该叫你,小春。” * 仙雾缭绕间,一个温和慈眉的女子抱着刚刚化形的仙禽小凤凰说话。 “人间开始无四季。”她娓娓道来,“我与娲觉得无聊,点化各方神识,最终有四物育化为神,第一个便是一株灵花,赐名为兰时,意为春神。” “那我怎么从没见过她?” “神者受天道约束,不可干涉凡尘诸事,不可左右人间尔尔。” “春神……犯了禁忌,必须接受惩罚。” “什么禁忌?什么惩罚?” 身居高位的女子遗憾闭眼:“她屠杀了一整个山庄,作为惩罚,必须要替山庄800口人户承担轮回血孽,经历八次苦难轮回,每次都要沦为他人的刀下鱼、马前卒。” 小凤凰皱眉,有些瑟缩。 女子又补充:“不过,她已经经历完了。而且她比我想象的要更爱那些世界的自己,也更爱那里的……” “总之,她虽没了记忆,还是那个她。还孽的任务完成后便重新入了八次轮回,在每个世界里再次来过,倒也善始善终。” 远方的雪白高山忽然传来崩裂之声,小凤凰瑟瑟发抖望过去,女子护住她,只见山崩地裂间白光萦绕在从中走出的清傲仙人身边,那人雪容墨发,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瑕疵,清冷端方而矜贵出尘。 他冷白色的手里捏着一块完整的琥珀,还有一枚羽毛状的白玉。 “袅袅。”女子对小凤凰介绍,“这位是蕴玉仙尊。” 仙尊? 小凤凰听过他的大名。神界有他山,石蕴白玉,得道成仙,不问凡尘。这样一看,倒当得起这份美名。 女子又问他:“你这么早出关干甚?” “又想死一次?” “我要找她。”仙尊语调淡漠,却让刚化形不久的小凤凰都听出他话语里那份坚定。 “她自己可以回来,不然我也不会有信心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女子皱眉,“你还当兰时是你之前慢慢养大的那个小家伙吗?早在她屠尽山头的时候你我就该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是个需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的成熟小神了。” “山庄的事错不在她。”仙尊不以为意,“那群人取她性命伤及无辜,死不足惜,她何罪之有?若论及罪,她是我亲手带大,我该负全责。” 女子白了他一眼:“所以我不是让你化作和她一样的人身,陪着她的灵魂一同抹去记忆去受罚了么?” 真是两尊活神活仙,谁能厉害得过他们呀?除去第一次轮回那天道强制性的惩罚,一连八个小世界,没了记忆还不消停,愣是谈了八个世界的爱恋! 小凤凰目瞪口呆! 说好的清冷出尘呢?!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仙尊大人!!她偷偷抬头瞧了他一眼,心道这修炼千万年的老神仙是不一样,被当面揭穿这些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诶!这孩子!”女子感知到什么,突兀开口,“又杀人……哦,这个没关系。” 这人不用她杀也快死了,对这种情况,天道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仙尊就和没听见一样,甚至眼含微凉笑意,转眼消失在她们面前。 下一刻,人间某处潮湿阴暗的山谷,黑衣少年抱剑睁眼。 那剑白玉铸成,上面歪歪扭扭用蹩脚字体刻着二字。 “阿玉。” * 兰时此刻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偷偷下凡来找她,而是玩着手里的鸟,不亦乐乎。 恢复了记忆她才晓得,小春哪里是什么高科技位面里的任务执行者?明明就是只可爱的小鸟。 它整天敲那个烂键盘,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仙界的系统迭代与时俱进,得适应这世事变化发展嘛,整得贴合人类的高科技一点。 至于她现在所处的这里,还是当初下凡游玩时随意选取的地界,是个有武林江湖的古代文明。 “小春,想不想听故事?” 小鸟叽叽喳喳:“不想!” “还有,我不叫小春!这么难听的名字你也好意思安给我?!” 过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没了下文,它又挤眉弄眼,“什么故事啊?” 兰时弹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轻声开口:“从前有个小姑娘,从出生开始就爱黏着某个人。” “那人也乐意给她黏,对她很好很好,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有天,长大了的小姑娘想体会人间百态,那人带着她同去,却在中途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他们想着给彼此一个冷静片刻的空间,毕竟无时无刻待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缓和的余地。” 只是小姑娘这一跑,便不小心经历人间险恶。 她是神,自小受尽人类爱戴供奉,对世间万物充满爱与善意。途中有一年轻公子带着缠绵病榻的女子长跪神医门前,大雪天里三天三夜仍然不起,门童劝了无数道都无济于事。 最后神医出门才说,不是他不想治,是这法子人间没有。 年轻的公子又与他说了些话,几乎快要落魄倒地,兰时挤在人群里,听人们感慨。 “这明光山庄的少主还真是心善呢,有此等诚心,可惜了!” “什么心善啊?帮素昧平生或点头之交的人是心善,他帮着求药的姑娘可是他自幼捧在手心的婚约者翟星儿小姐!” 兰时听众人说眼前绝望的男子名叫“明裕”。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和那位翟小姐命不久矣的弱态,她生出怜悯之心。 这姑娘才多大?年纪轻轻就要踏入鬼门关,兰时在她身上闻见熟悉的香火味,便知她是给她上过香祭拜过的孩子。 她于是以神医的身份与他们“巧遇”,提供药引。虽不能干涉人间过多,但她已经查看过,这个小姐的身体仍有微渺转机,她的能力恰好是让万物焕发生机,不说痊愈,起码可以延缓她的死亡。 但她没想到,明裕和翟星儿表面感激涕零,留她住宿,但在深夜里悄悄拿出神医私下塞来的玄机宝器,真的在她身上探得神魂。 那神医说了,凡间无解法,神仙血神仙肉可助人绵延数百岁,什么病都能治。 明裕同庄主父亲商量后,决定拐她回山庄,不仅可以给爱人治病,还能让山庄的每个人都分得一点血肉,届时他们山庄定会修为大增、寿命延长,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然后呢?!” 小春在她手心里翻腾扑腾,恨不得钻进她脑子里对故事的后续一探究竟。 “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兰时轻描淡写地笑着说,“如你所见,他们之前给我下过失忆的药,我在人间的神力本就被压制,几乎与凡人无异,更何况他们有备而来,剂量很足。” “那你怎么……”小春百思不得解,怎么没失忆呢? 但它转念一想,照她这么说,她可是神仙!神仙多厉害,一碗药能真的封得了她的记忆?就算是,又能管得了多久? 兰时眼睛微眯,忽然反手将它丢向窗外。 小春:“……?!!” 但它很快就没心思大声嚷嚷,甚至庆幸她出手够快,因为她刚才话里的那个坏蛋少主来了! 它也是这时才发现,刚才地上的那个丫鬟尸身已经不见了,就连血迹和腥味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地上有些许裂缝,从中冒出微微绿意,像苔藓又像杂草。 真邪门! 明裕倒无暇关注这些,他身体修长,瞧着玉树临风、光风霁月,一身月白色潇洒衣袍得体优雅,让小小的木屋蓬荜生辉。 他进门先瞧了一眼已经见底的药碗,然后才笑眼弯弯看向兰时,瞬间呼吸停滞。 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有两小无猜的未婚妻,即便星儿也是江湖有名的美人,但和眼前这位神仙姑娘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雪白的肌肤,秀丽的棕色长发,琥珀般的漂亮瞳仁,还有那不谙世事的单纯笑意,不论哪一样都令人怦然心动,组合在一起又有种不含匠气的灵动美丽。 明裕有一瞬恍惚:他真的要伤害眼前的姑娘去救星儿吗? 尤其是兰时朝他羞怯地望了一眼,羞涩低头细语:“明少主。” 明裕回神,笑着对她说:“不必如此生疏,你我自小有婚约,你以前都是喊我阿裕的。” 兰时面上羞赧的笑意分毫不减,却并未改口。 明裕倒被她这副样子勾起了一点难言的心理,很想……很想听她叫他一声阿裕。 其实她昏迷过去后最终念叨过“阿裕”,他觉得她就是在说他,还为此安抚了一同听见的翟星儿好一会儿。 难怪这神仙会如此及时地帮助他,原来是早有情谊,他这样想,染上愧意。 “对了,阿淑去哪里了?就是你的贴身丫鬟,刚给你端药来那个。” 还有白绫,那是防止她不听话喝药用来绑住她的,为了不引人起疑就用了好看的白绫。此处却不见阿淑,也不见白绫。 兰时似是有些害怕,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 明裕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没关系,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兰时闻言,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当真吗?” 明裕心脏猛跳,下意识答:“千真万确!” 兰时犹豫了一会儿后偏过头去说:“我刚喝完药,她想用白绫绑我,非说要我乖乖受缚帮她一个小忙,取我一点血。” “她和我说,我是少主的未婚妻子,我心想这不是件小事,便说一定要等少主来后告诉他再说,可她不听,我只好说她若执意如此,我一定会事后状告于您……她便脸色苍白地跑走了。” 她遗憾道,“可惜我身子没恢复好,不能剧烈活动,追不上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美人蹙颦,明裕顿时心疼,连忙温声去哄,好一会儿后嘱咐她安心养病,等待下一次送药,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后匆匆离去。 他走后,小春从窗外蹦跶回来。 “没看出来你还有当戏子的天赋!”它目瞪口呆。 拜托,要不是它这只聪明的小鸟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把刚才这个楚楚可怜示弱求助的女子和那个弹指间杀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笑盈盈的家伙联系到一起! 兰时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当过?” 她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回忆起曾经被遗忘的那些记忆。 从琢文开始,到羽琅、清玉……一直到周珀。 曾经在初入人间选择位面时她就在古代和现代里犹豫,最终来了古代,倒是在受罚时走过了不少现代的世界。 不管在哪里,只要有那个人,就很好。 不知他现在,在哪呢?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番外已更,小时x周珀,在专栏~ 第232章 溯洄01 ◎“乖,下去。”◎ 白玉蕴灵为仙, 没人知道他已有多少年岁,只知道这位仙尊大人如那山上积年的冰雪,不闻世事, 一切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直到有天,仙尊路过一汪春泉。 金色的流光落在上面,像是浮动的琥珀。泉水正中有一株仙草,亭亭玉立,顶端的灵花含苞待放。 他想起曾当成耳旁风的西王母所言:近来她点化不少灵物,只待它们幻化神型, 划分掌管人间时分。 再看向那花, 很顽强地立着, 就是周身无土无石, 茎秆很细, 不知何时就会倾折,也不知折倒前能否顺利开放。 仙尊抬手, 指尖轻触柔软的花瓣,一缕灵气缓缓注入,灵花的底部被湿润土壤包裹,花苞涨得更蓬勃。 剩下的,就看她造化了。 *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仙尊都觉得时日漫长,西王母在殿中设宴, 迎接四位四季小神。 令所有神仙大开眼界的是,玉山的这位仙尊居然来了。 席间, 清冷的白衣仙尊孑身独坐, 浑身散发不近人情的气息, 引得斗胆欲上前向这百年难有一见的俊美仙人祈求做仙侣的神仙们胆子飞走, 却有一个小小的团子趁各位都没注意之时溜到他身边坐下。 仙尊低头侧目,身旁的小神正是刚才获封称号的春神,有人形不久,约莫与人间小儿四五岁的模样差不多,粉雕玉琢,头上簪着明媚的花,穿得像只花蝴蝶。 “母神让我来向你道谢。” 花蝴蝶的声音也像他下凡时听过的小女孩的声音,但还要更清甜,让他想起之前驻足的春泉水。 他淡淡颔首:“举手之劳。”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小春神朝他眨眼笑,“举举手就能让我加速化形!多亏了你,我可是四个神里最先诞生的……” 仙尊不置可否,静静听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春神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应,只是看他面前的点心几乎未动,心疼起来。 她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才自己桌上的吃完了,现在又嘴馋起来。 就是这仙尊大人看起来有点凶。虽然她对他亲切,认定他是个好仙,可他还是很凶,很冷漠,她不敢偷吃他的东西。 冷白色的手指却忽然动了,一块色泽金黄的桂花糕被捏起放在她面前。 高贵冷漠的仙尊声音邈远:“你叫什么?” “兰时!” 兰时高兴了,一口咬住松软香甜的桂花糕,捧着脸细细咀嚼,压根没注意到周围各路神仙发现这一幕后惊掉下巴的表情。 “仙尊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仙尊吧?” “我本体是玉,故被称作蕴玉。名字并非必需,我没有。” 兰时眼珠转了转,自来熟道:“那我叫你阿玉吧!” 正好匆忙赶来的王母:? “小女无礼,还请仙尊不必放在心上。” 她熟知这老仙的脾性,冷得能冻死路过的神仙,兰时冲撞他那可真是踢到了铁板! 眼下还如此不敬…… 仙尊却道:“名字而已。” “她想怎么叫都可以。” 兰时坐在他身旁,笑得得意。 * 三番五次后,王母算是看透了。 合着仙尊不是突然转了性脾气变好了、变随和了,而是只对她这大女儿不一样! 简直就是四个大字:极尽纵容! 因为兰时懂事,她也不怎么管教她,可蕴玉那厮更是离谱! 兰时有空就往他那里跑,一旬见他的次数比别的神仙几百上千年加起来还多。前天把他多年炼化的神器玉琴的弦崩断了,蕴玉把剩下没崩断的弦也挑断,然后用那几个冰玉凝成的弦编成头绳给她束发! 昨天兰时画了幅画,丑得掌管丹青的神仙不愿承认是她手把手教的,结果那副四不像的鬼画符被蕴玉亲自认证好看,还挂在正殿! 今天…… 王母面如死灰地走进他山玉殿,迎面就看见那张惨不忍睹的丑画。 她问那一仙一神:“听说兰时今天一早跑去把长赢的鱼池抽干了?” 长赢是夏神,就数春夏关系最好,但凑在一起就爱打闹。 往日也就算了,后天有个老神仙点名要吃长赢养的鱼,结果被兰时一下抽干了水,那些仙鱼都蒸发了! “有这回事?” 蕴玉手法娴熟、动作轻柔地给兰时束发簪花,听上去就像对此事毫不知情,可就算如今知道,他也神色不改。 兰时告状:“长赢先说我的!她说我画画丑,还说阿玉没眼光,这种丑东西居然挂在殿上!” 王母嘴角抽搐。 长赢这孩子,净瞎说大实话。 “那是她不好。”蕴玉看向王母,“那人先说小时的。” 王母扶额:“就算如此,可烛照要来……你也知道那老东西龟毛得很,嘴刁事多,先前说好了要吃那些鱼的。” “他不是喜欢收集灯具么?”蕴玉不以为意,“我有个白玉烛台,一会儿差人送去你那里转交便是。” 这倒是。 只不过王母听说烛照早八百年前就缠着蕴玉讨要这个烛台,甚至在他门口支了个吊椅堵门,步步紧逼,蕴玉理都没理他一下。 她白了一眼转身离去,又回过头来,还是嘱咐道:“我得劝你一句,宠人也要有些底线。” “你这样溺爱纵容,日后她会被惯得太过天真,万一哪天招惹上谁……” “我没宠谁。”蕴玉说,“她本就乖巧,谈何纵容。” 王母:“……” 你俩最好是! 王母走后,蕴玉还温柔地帮兰时束发,她却觉得有些危险。 果然,仙尊大人声沉若水:“怎么不告诉我?” 兰时低头讷讷:“嗯……怎么不呢?…可能是忘了吧。” 半天没等到他的回话,兰时捏了捏他的袍角,小声问,“阿玉,你生我气了?” “没有。” 蕴玉回神,“以后不管什么事,小打小闹也好,真有谁欺负你也罢,都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了知道了~” 兰时扶着簪好花的头发回首,眼睛亮亮地看他,“那阿玉,我的确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我想去人间瞧瞧!” * 因为神仙有禁制,第一次下凡是在兰时百岁时。 彼时她的人形恰好与人间十六七岁的少女差不多,爱穿娇嫩粉色,宛如春日刚刚绽开的花朵般年轻可人。 相比之下,总是跟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就要成熟稳重得多。其实他长相也很年轻俊美,鼻梁高挺,眉眼狭长,长长墨发如瀑垂落于纤尘不染的衣服后。 年岁看着比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大不了多少,但气质嘛……总觉得差了辈! 尤其是当一期一会的人们看见他总是帮小姑娘收拾烂摊子,包揽布菜添茶净碗擦嘴等种种太过自然熟练的举动后,更加笃信他是养她至今的长辈,若不是二人俱是天成贵气,指定以为他是她的侍从呢。 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们重新燃起希望,有胆子大点儿的还红着脸凑到这位雪衣少年旁边问能不能牵个红线。 少年面色不佳,薄唇紧抿,公子哥挠了挠头:“你不是她的哥哥么?放心,你尽管考验我!” “……哥哥?” “对呀!那不然呢?难不成——你是她父亲啊?!” 到底是活了很久的神仙,蕴玉收起眼底的深沉,拂袖而去。 于是翌日兰时再见他,雪白的常服便已换下,转而一副黑衣少年打扮,青丝高高束起,给温润的气质平添潇洒意气。 搞清楚始末后,兰时偷笑了好一会儿。 笑着笑着,她的脸慢慢爬上红晕。 凡间很热闹,而且同仙界最大的不同是,人类很重七情六欲,凡人者必有情,或亲或友或爱慕,人间种种皆是烟火气息。 她这些天老往乐坊和茶馆跑,听了也搜刮了不少话本,最多的就是讲爱情。 而且最火的都是那种有禁忌感的,比较刺激,比如什么神仙和人啦、开门的嫂嫂和伪装哥哥的弟弟啦、冷漠叔叔和心眼蔫坏的小小姐啦、窝囊的夫子和调皮的学子啦…… 兰时把写神仙和人的那本丢掉,捧着其余的话本津津有味仔细品读,连着读了几个通宵,愈发觉得奇怪。 话本里说,男女间无非就那点事,喜欢谁就想和谁贴在一起,要占有、要私藏、要当成宝贝捧在手心,还想、想做点话本里写了但说书先生不会在台面上念出来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有天又一次不打招呼就大摇大摆走进仙尊寝房时,正好看见对方从屏风后走出。 蒸汽升腾,白雾缭绕,温热的水汽裹挟着干净冷冽的清香,仙尊冷白色的肌肉有绝美线条,松松垮垮的衣袍下有若隐若现的有力骨骼…… 兰时很没出息地溜走了。 回到房里,她仰头,鼻血瞬间倒流。 她完蛋了。 她好像,坠入爱河了。 有了这个认知后,她每次再见仙尊都感到奇怪,好像心里总是爬着什么东西,酥酥痒痒麻麻的。明明早就对他那张帅出整个天界的脸免疫,可如今又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描绘,望向他的视线总定格在那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红唇上。 所以听说阿玉为了她换成黑衣少年剑客的打扮后,她的心更是怦怦直跳。 这是不是话本里演的吃醋啊?不过她从来没有这种情感,毕竟阿玉身边除了她,从来没有过旁人。 可真等她借着三分醉意开演、往他怀里又扑又蹭时,仙尊坐怀不乱的举动却给她浇了一大盆凉水。 “小时,乖。” 就连声音也与平常别无二致,端的是清冷自持,“下去。” 这回任凭她再怎么撒娇卖痴也没用,几乎是被提着丢了出去,而后房门再度紧闭,克制到薄凉的语气在隔开二人的门后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好好教你这些。你长大了,今时不同以往,须得注重男女有别,即便是神仙也是如此。” “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兰时叩门,“我想今后也同阿玉一直在一起!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话本是话本,你我是你我。” 蕴玉的身影绰绰映在门后,灰蒙的影都瞧不真切,“不要把话本当做现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因为看了几个话本心生好奇,而我恰好又是离你最近的异性,所以才萌生好感。” 换言之,脱离了话本的情感,等日后她冷静过来,或许他……还是那个关系单纯不过的仙尊,顶多有些自小养大的陪伴之情。 “你就是这么想的?”兰时气得用脚踹门。 蕴玉答非所问:“不要踹门。” “脚会疼。”她很娇气,自小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痛。 兰时更憋闷了。 一方面是被关心后隐秘的欢喜,另一方面,则气愤他还是在拿她当小孩子! 她的声音也冷下来:“那你是觉得我分不清什么是一时冲动的情感,什么是真心想要长相厮守吗?” “我不明白,仙尊。我都已经厚着脸皮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这样。你要是想拒绝我,想和别人做仙侣,大可不必如此!”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也不顾蕴玉在门后唤她。 但她脚步不争气的停了一瞬,他也没有推开门追出来。 兰时委屈的泪珠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拔腿就走。 第233章 溯洄02 ◎可他只是问她:“疼吗?”◎ 门内。 蕴玉雪白的肌肤晕着浅淡粉红, 尤其是耳朵,红得滴血。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贴在门上的手收回, 迅速回身走向屏风后的浴桶,调整杂乱无章的呼吸,强行克制的面部表情更加紧绷。 小时她根本就是个孩子。 她什么也不懂……他别过脸不去看自己身下的炽热,但怀里女子留下的芳香和温热触感挥之不去,脑海里熟悉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等到他用冰水洗完,重新穿戴整齐脚步匆匆去找她时, 才发现女孩正在红着眼收拾行囊。 “小时?” 声音染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意。 “仙尊既然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那我就暂时离开您, 一个人去冷静一下罢。” 兰时边装东西边说, 但她在桌上挑挑拣拣, 想把和阿玉有关的全留下,才发现每一样上都有他的气息。 首饰钗环是他买来或者炼化的, 有的一看就是人间手造,可爱小巧或金银繁复;有的精致优雅,仙气飘飘,那便是蕴玉的手笔。翻烂的话本被他包上毛茸茸的羊皮,衣服也是他定制的,按照她不断成长的身材尺寸,专门去寻得人界最妙的绣娘。 她泄愤般把堆在一起的衣服往包裹里塞, “我觉得您说的挺对的,我之前有那样的错觉是因为见的人太少了, 从出生开始我就只和仙尊您待在一起, 除此之外没遇到过别的什么神仙, 更莫说人类妖族。” “我现在就要多去外面开开眼界, 认识更多的人,没准就遇到看对眼的呢?更何况从下凡到现在遇到过那么多人都说我漂亮又乖巧,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蕴玉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喉间,闷闷咽下为时已晚的苦涩,脸色越听越黑。 但她说的,和他刚才想的难道不是一回事? 他双手无意识攥住,终究叹了口气:“按人历算,三个月。” “三个月内你去哪里我都不管,三月后在此处相见。”他帮她将挤成一团的衣裳叠整齐,好好收进行囊里,刚才还显得狭窄的空间竟能将衣服轻松收纳。 兰时扭过头故意不看他,蕴玉控制住想伸出去抚摸她头顶的手,在临走前垂眸:“三月后若你心意不改……” “心意不改怎样?”兰时的眼睛霎然明亮。 蕴玉难以承受她炽热真挚的视线,轻咳一声后拂袖离去。 “若你见了那么多人还是想与我厮守,届时……” “我会负责。” 这么听上去,倒像是她就连这一想法也是他给纵容娇惯出来的,就和之前那些调皮捣蛋的坏事一样,桩桩件件都是他去善后。 不过能说出这番话,兰时偷笑着想,也真难为了这冰山般的大仙尊! 尽管阿玉脚步匆匆,但她这次没再错过他耳背的通红。 她小声嘟囔:“直接答应不就好了,非要有这么多顾虑…臭老神仙……” * 蕴玉回到房中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兰时来向他正式告别,并且强迫他立下誓言不许相送后,才恍然内心空荡。 走的人是她,却好似把他身上的什么重要器官也带走了似的。 直到夜不能寐之时,他无法忍耐,缓缓起身回到天界。 天界一天就是人间一年,现在他只需忍受不到半日就可以再见到她。尽管如此,还是度秒如年。 也像是他的判书,他想。 届时尘埃落定,若她还对他有意,哪怕还没有真的认清,他都会和她缔结为仙侣;若她领着其他的爱人回来…… 他是为了她如此着想了,可他此刻发觉,自己根本没法接受这个后果的发生。 这小半天他也没有闲着,先是径直去了月老那边问清结为仙侣的流程,把全月老庙的神仙都吓了一大跳。然后又去拜访西王母,旁敲侧击时王母反而笑道:“你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我老早就看出那孩子对你不一样,你也对那孩子不一样。这样也好,除了你没人受得了她那娇娇脾气,多大人了头发还要别人来扎;也没人受得了你这冰块脸。” 蕴玉:“她脾气很好,娇气也是好的,不需要管别人受不受着。” 王母:…… 他也就对兰时脸色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就莫名其妙生出这样深的情愫,但究其根本,爱这种东西也不需要什么原因,不然月老整天那么发愁做什么? 她挥挥手打发他走。蕴玉出了门脚步更加轻盈,路过的神仙都大着胆子来调侃一句“仙尊今天心情不错”。 蕴玉回到仙殿,摸了摸脸,在白玉镶边的宝镜中看见期盼之色。 因为只剩一炷香了,最后一炷香,那之后他就可以见到她。 他手边放着一卷从月老那里要来的孤本,全是他这些年珍藏的世间最痴缠的案例汇总,想必她一定爱看。 然而就在这一炷香内,意外发生了。 * 兰时是在独自踏上旅途的第二日才发现行囊里的那枚花珀。 琥珀成色很好,一看就不是凡间物,和她同色的眼眸很像,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收集的,应该是在他帮她收拾行囊时悄悄塞进来。 她在上面发现他残留的一缕神识,这点神识起不到监视窃听的作用,但可以在需要时感知她的大致方位,并且因为她小时候总是到处乱跑捣蛋的缘故,他会第一时间了解她是否经历危险。 他没挽留她,她当他真的不担心呢。 兰时勾起唇,心情大好,连路过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她决心做些善事,把快乐和美好传递出去。 …… 一晃数日,大半月已经过去,她却双眼茫然地从床上醒来。 她似乎还记得,昨日她和谁起了什么激烈的冲突,被从身后偷袭,至今仍大脑钝痛。 门开了。穿着简单的女子端着盘碟进来,隔老远就飘来难闻的苦味。 女子见她一副头疼的样子,赶紧哄着她喝下药。她本能觉得该防备,可对上对方那双过于幽深的眼,却混混沌沌地就着她的手把那碗难喝的黑水喝了下去。 至此,头疼退去了,她清亮的眼却愈发茫然。 她是谁?这里是哪儿? 昨天……她经历了什么吗?刚才的痛,又从哪里来? 她本能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但就是有一道屏障在那里,根本想不起来,这个认知让她十分想哭。 就在这时,慈眉善目的女子开口了。她告诉她姓名、来历、出事的缘由。说了很久之后,那个叫明裕的公子也来了。他笑着同她说话,那笑容实在称得上清风朗月,令人不得不信服。 他颇委屈地说:“阿芷昏迷的时候尚且愿意叫我一声阿裕,现在却不肯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磕绊着生涩念道:“阿玉。” 明裕笑得如雨后暖阳,她莫名问:“……你的名,是哪个玉字?” “光前裕后。” 明裕说让她在此寂静处好好休养,留这个叫阿淑的丫鬟伺候。她没什么反驳的意思,甚至庆幸这样的安排。 她那时并不知道这是监视,只隐约觉得她本该有个人伺候在身旁的。但那个人,应当不是阿淑。 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久久不闭目,望着窗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是谁呢?” 没人回答她。 有一两声鸟叫,她好像听得懂,有鸟在说谁上当受骗。 * 三两日后,见她逐渐信服,阿淑和明裕告诉她她的“真正身世”。 她白芷虽是明家少主的未婚妻,但实则是多年前为了报恩来到明家的药人。她双亲早亡,家族被追杀,只有明家护得了她,明家的表小姐翟星儿自幼身体不好,需要靠命数正好的女子之血做补药才得以勉强维持性命。 在明家一干人的安排下,她见到了那位小姐,弱柳扶风,柔似无骨,面色苍白,一看就身体很差。见她第一面,面对她主动伸出相握的手只是偏过头去咳嗽,说怕过了病气,她只能收回作罢。 “白芷,这放血你已经做了十余年,早已习惯了,不疼的。若没有你的这点血,星儿她是要死的。” “你就继续帮帮她,以后都是一家人。” 还不等她回应,明家家主就取出一串长长的锁链将她捆住,尤其是她的双手,动弹不得分毫。还有她的眼,也被白绫缠上。 他们说,锁链是防止放血时她乱晃导致经脉受损,白绫则是怕她胆子小,见了血晕。 她觉得奇怪。 却也奈何他们不得。 原本还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活力整日叫嚣,可被锁链拴住那一刻,她就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缚神锁”的字眼,可下一刻就被人手起刀落砍在皮肉上,刺骨的疼痛席卷全身,手臂一空,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啊!!” 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尖叫甚至比疼痛来得更迟。一开始明裕还会在旁边不忍安慰她,可后来她叫得太大声,听见的只有不断离去的脚步声。 她不知道这次放血什么时候结束,因为中途就昏了过去。握匕首的人似乎还挖走了她鲜血淋漓的骨肉,他们说;“姑娘,你本该如此。” “……神嘛,得了人的供奉,就该回报人不是?………” 神? 什么神?什么人? 她在昏迷中一片黑暗,问不出口也思索不清这发生太快的一切,再次睁眼,是被疼醒的——因为又开始了一轮放血。 整整三天三夜。 她又一次醒来,还被拴着,却被转移回了先前的小木屋里。 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坑坑洼洼尚未干涸的带血疤痕上,阿淑走进来,嫌弃地瞧了她一眼,放下饭就走。 她已经没精力追究对方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只是觉得她比以往好看了不少,浑身上下散发灵气。 实在是太饿了,她挣扎着想去拿饭,鸟叫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笨呐!哎!该让鸟怎么说你……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不知是被谁养得这么天真!” 胖嘟嘟毛茸茸的雪团子小鸟在窗边蹦蹦跳跳,气愤地扇动羽翅。 像它这种聪明又独立的小鸟,那可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和大鸟抢着觅食了!平时还要时刻小心警惕,远离以打鸟为乐的熊孩子,还有吃鸟的坏蛇坏猫! 不过,她能有这幅样子肯定是明光山庄这群恶毒小人的不是,再就是她太容易相信“人”这种动物,它也认得这样的小鸟,那都是有鸟妈妈精心呵护着的,让鸟羡慕。 也不知道呵护她的那个人知道了此事,该有多伤心啊。 “鸟,你在说什么?” 它被可怜女孩骤然的开口吓了一跳,又听她说,“不信他们的话,我能信谁?莫非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居然能听懂我的话!!” 小鸟被吓傻了,下意识就要飞走,可终究放心不下她,还是在飞出去确认此处没有旁人后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肯定不是什么白芷!” “你更不是明裕那孙子的未婚妻,翟星儿才是!你还记得她吗?就是你给放血的那个女的,她从小身体不好,对她痴情一片的明家少主求了很多种办法都治不好这胎中带的弱症,不知怎么的这回突然把你给带回来了。” “他们还说你的血十分宝贵,什么病都能治,还能促进人的功法修为……” 小鸟叽叽喳喳的,她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但她下意识觉得它说的不错。 她抬起一双过于苍白的小手,青筋狰狞,令人望而生畏。细细的手腕无力,还套着挣脱不开的锁链。 小鸟也看了一眼,被吓得往后跳了两步。 它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想的,但现在看来,她怎么想都破不了局。它只是一只最普通的小鸟,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她说说话。 聊着聊着,一人一鸟熟络了些。她问它:“我怎么叫你啊,你有名字吗?” 说完一个恍惚,很久以前,她似乎也问过谁类似的问题。 “没名字。”小鸟低下头啄她分给它的米粒。 “我破壳而出的时候谁也没见着,跟在其他大点儿的鸟身后学才知道吃什么、怎么活下去,谁都没提过名字这回事。” 一只鸟罢了,要什么名字啊? “你可不只是一只小鸟哦。”女孩笑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呀。” “名字是称呼,叫起来方便嘛。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了,你就叫——” “小春!” 她莫名对“春”这个字充满好感,“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鸟扬起高傲地头颅,“听上去很没文化,土土的。” 女孩愁眉苦脸地低下头,很是失落。 小鸟狠狠啄了两下米,然后小声说:“……叫两声来听听?” * 这样诡异的平静终结在某天,小春急切地俯冲回来,嘴里叼着一块小小的石头。 “什么石头!”它恨铁不成钢,“这可是琥珀!很值钱的!” 它没偷偷把它卖了去换极品虫子吃,简直是它鸟品绝佳好吗?! “我听那些人说你之前有个行囊,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贪了,这玩意儿也是,原本翟星儿看上了要去当成配饰的,结果据说邪门的很,别人一碰这琥珀就手心烧痛,因此不敢动它。” “可能是因为本小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所以一点事没有,我就给你悄悄取回来了!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哦对!”它突然想起来也可能是因为今早出门时被她捏在手里玩了一会儿的缘故,哼唧后赶紧补充,“我还听到他们叫你兰时,可能是你名字!” “兰时。” 她伸出手接过小小圆圆的琥珀,锁链随之被拖出零碎而沉闷的响声。 “兰时,兰时……”她一遍又一遍念着,泪流满面,“兰时。我的名字。” 琥珀是冰凉的,并没有它说的那种灼烧感。兰时还从上面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是味道,而是谁给她带来的某种感觉。 很暖,很让人安心,又让人怀念,有种更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与此同时,门忽然被大力踹开,凶神恶煞的男人们提着阿淑的脑袋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明裕从他们身后走出。 “有人举报你偷了东西,阿芷,我相信你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人栽赃陷害,对不对?” 他语气平和,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我想不论如何,阿淑没有看管好你,也没留意到可能来往的旁人,她罪有应得……” “裕郎。” 一道声音打断他,兰时抬头望过去,却见翟星儿不知何时也站在人堆里,手里提着刚才及时逃走的小鸟。 “我刚才正想进来,在窗边发现这只鸟想要逃走,我看它羽毛光滑,身体比较肥,想必是有人亲自喂养的。” “就是这只鸟儿偷的东西吧?” 翟星儿现在因为兰时的血入药做补,身体大好容光焕发不说,一直不能学习的武功也在明裕手把手的教学下一天天突飞猛进,快速捉一只鸟不在话下。 她看清兰时眼中的紧张,愈发得意地笑,“我就说白芷姐姐一向最听话懂事,是干不出这种下作事的。” 明裕放下心来。 不是兰时干的就好。 虽然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可既然已经到了明光山庄,父亲说了,那都是山庄的财产,偷东西被发现是要挨打的。她身体因为放血很是孱弱,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星儿和山庄,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心疼、怜惜。 为了将她的罪责撇清,他发话:“星儿这话说的对,一定是这贱鸟做的。” “不是!!!” 兰时还想说什么,被他弹出的石子击中哑穴,一句“和它无关有事冲我来”被憋在心口说不出。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明裕从翟星儿手里接过小春……捏死。 小小的鸟足剧烈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彻底不动。 小春。 小春? 小春死了。 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从兰时血红的眼眶中坠落,还有泫然细流挂在脸上,转瞬冰凉。 因为被点了哑穴,她无法哭出声,疼痛和艰涩堵住充血的喉咙,只剩下短促而起伏强烈的呼吸。 “孽鸟。”明裕将脆弱的尸体扔到地上,“长得不漂亮,行动还这么蠢笨。死便死了,阿芷若是喜欢,我去给你寻个好的,会学舌的陇客怎么样?” 不。 不怎么样,羽毛更漂亮又如何?行动不聪明又如何?那是她的朋友,那是她的小春—— 察觉到明裕对她的关怀,翟星儿嫉妒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兰时,却又很得意。 顷刻,她忽然瞳孔紧缩:“你——” 其余诸人也再度看向地上的白衣女子,不论起先是何眼神,最后都化为震惊与恐惧。 只见孱弱的女孩面无血色,满地泥土忽然渗出鲜红的湿润,逐渐染红她的雪白裙摆、袖口,再到上衣,一片血的猩红里,朵朵红色珠子般的小花盛开,和她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手里捏着那块琥珀,啪嗒一声,碎了。 * 殿中,蕴玉猛然俯身拾起碎了一地的玉牌。 他临行前偷偷塞给她传讯的琥珀,除了感知地点外,还附了他的一丝神识,正是当年在他初次路过她时馈赠、后她成神得以收回的那一缕。 因为那其中也有她的气息,神仙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危难关头他若不能及时赶到,可以保她平安。 现在,与之共联的玉却碎成数小块。蕴玉赶紧动身打算下凡,却被一道禁制提醒。 紧接着是王母的传讯。 「兰时处有异变,天道判为犯忌,不可插手干涉。」 「为了保护你,他山会形成一道自我防备的机制,你就当是闭关修炼,等出来后一切都会解决。放心,我不会让她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不能魂飞魄散,那受罚受痛呢?!” 王母还是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听见急切与慌乱,但眼下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皱眉道,“天道如此。” “我不管天道。” 冰冷的仙气涌出,直逼紧闭的殿门。 “你疯了!”王母大喊,“那是你化形源处的意志,你攻击它就是攻击自己!你——” 她终究晚了一步,蕴玉吐出一口浊血,鲜红的血流到雪白的衣上,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她呢? 小时会不会也流了血? 哪怕只有一滴,他都想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因为反噬到了自己,蕴玉拖着浑身刺痛的身体来到人间,望着身上的黑衣十分庆幸。 最初只是觉得换种颜色和她相处也不错,会给人新鲜感,但如今才发现身体某些伤口渗出的血在黑衣下不太明显,不会让她担心。 一切多余的想法在他来到她所在的山庄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此处已然不像一座山庄。 人间若有炼狱,当如此。 遍地血色,蕴玉只关心小时有没有受伤。 待走到山庄深处,看见尸体堆旁边的少女时,他松了口气,又很快走上前,心脏揪紧。 女孩蹲在地上,抬着头看他。 “阿玉……” 她眼底难得闪过一丝心虚,咬着下唇,似乎在害怕他会不会觉得她残忍,又在想该从哪里解释。 他却没有问别的,而是仔细检查她的身体,最终落在她红衣下、皓腕上的血迹。 “疼吗?” 兰时跟着看过去,愣过半晌,笑了。 “不疼。”她挥挥手,“这不是我的,是刚才不小心沾到的。” 说罢她就起身轻轻一拂袖子,鲜红瞬间褪去,衣裙又变回了纤尘不染的白。 因为她的主要能力就是新生,所以刚才已经第一时间将失去的血肉补回,现在看不见什么伤口。 只不过,对于世间因果、已经灵魂归西的死物,她没办法给予新的生命。 比如——她看向蕴玉来前地上被她埋起来的小春,手指轻点,从那块泥土里长出嫩绿的叶芽。有了她的庇护,它再有轮回,说不定可以在天道手下谋个神差,再不用来凡间受苦。 * 梦醒。 兰时睁开眼,偏头检查枕头另一侧小鸟的呼吸。 感受到它的起伏后,她欣慰地笑了。 按照天道,她后来血洗整个山庄的举动是会被剥夺神位、打入天牢的,可这些人类食她的肉喝她的血,没有一个人没参与这场凌虐,谁都不无辜。 天道实际上是创始神的意识集合体,王母和仙尊都施压交涉,祂便给了兰时重新来过的机会。前提是她要先接受神罚,在八个小世界里当俗话里的“炮灰”。 不知是缘分还是什么,重入轮回的小春真的成了天道的执行官,即使只有一串代码,还是得以与她相聚,一路陪伴。 她做任务的时候能力和记忆都被封印,最初只记得自己是个力量受损的神,其他一无所知。现在想起来,也意识到那位一向不问世事的仙尊在这其中付出了多少。 他……居然陪着她,走过这么多世界。他也没有记忆,若不是她偶然发现了世界的bug从头来过,在第一次的小世界里,他也在跟着她受苦,多次以凡人之躯赴死。 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她可要好好把握。为了自己,为了小春,也是为了阿玉。 兰时望着窗外倾泻的月色,勾起唇。 月黑风高。 是个……好时机。 第234章 刀锋 ◎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很是相配◎ 与此同时, 庄主明复的书房内。 “那神仙真是这么说的?”明复皱着眉,双手背后来回踱步,“有没有可能是她……” 明裕摇了摇头:“父亲, 我不觉得兰时撒谎。” “其实之前星儿说得对,我们本就不该让阿淑去照顾她。虽说当初正是看中阿淑苦练催眠暗示之术,可她毕竟是后来才投奔山庄的,忠诚尚未可知。” “听兰时的意思,必定是阿淑在得知兰时的身份与珍贵后想要中饱私囊、牟取她最新鲜的血肉据为己有增进修为,却不想兰时机智, 三言两语吓退了她, 这才仓皇而逃。” “可山庄守卫森严, 且此山中有仙泽庇佑, 她能逃到哪里去?为何都深夜了还是没有寻到?” 面对父亲的提问, 明裕也觉得奇怪,无言以对, 只好看向一旁坐在软椅上的柔弱女子。 翟星儿早就说过阿淑的不是,想用自己的贴身丫鬟换下她去“照顾”兰时,但当时被否决。此时虽然她不愿替兰时说话,却转了转眼珠道:“义父,我觉得裕郎说的很对,那神仙如今丧失记忆,应该不会撒谎。” 明裕舒心地望了她一眼, 翟星儿更加酸涩。 她分明知道他冒险囚神,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她, 可她能看出明裕从初见兰时便流露的惊艳, 以及相处至今那种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青眼。 就说隐瞒身份这件事, 原本就说白芷是报恩的药人便是, 非要说是未婚妻,而她只能被称为表妹!她甚至不敢赌、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有旁的私心。 她扬起无害的笑:“但当务之急是找人安顿好兰时姑娘,我身边有个叫熙悦的丫头很是心细,就让她去照料着吧。” 明裕思忖片刻:“父亲,其实阿淑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也都不重要,她逃走说明忌惮我们的强大,更何况我们本就没打算在事成后留她活口,我想就按星儿说的这样来。” 于是兰时在床上,真的与所料分毫不差的等来了那位“丫鬟”。 她微微睁眼眯成一道细缝,看清女子衣料的简朴,却清晰闻见对方身上的药香。 常年服药的人身上多清苦,而翟星儿自来到山庄后便备受宠爱,为了让她身上的味道好闻,她的药中都加了特殊的配方调和,有独特的幽香,这味道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还真是急不可耐,兰时闭上眼想。 一身丫鬟打扮的翟星儿秉烛而来,手持一把小小的匕首,尖端闪着锋利银光。 她练不了武功,举不起沉重武器,这是明裕专门为她而制的轻巧匕首,削铁如泥。 而现在,她打算用它在熟睡神女的脸上划下丑陋印记,让她破相,这样裕郎就会嫌弃她了。 可她没想到,就在即将下手的那一刻,床上的女孩忽然睁开眼,对她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翟星儿吓得手一抖,匕首在兰时脸上划过锋利一道,几乎是同一时刻,明裕破门而入。 “兰——白芷!” 他大喘着气跑进来,在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幕前便打飞翟星儿手中滴着点滴鲜血的匕首,护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卧床女子身前。 约莫半个钟头前,他和翟星儿从明复书房走出后各自回房,可他走来走去,始终无法静心。 一停下来,一张绝美又茫然无措的小脸便在他眼前晃。 明裕想起第一次见那位小神仙,少女美得超脱凡尘,在一片林荫下忽然出现,朝他身旁的翟星儿露出纯善的甜笑。 恍惚间,窗外忽然传来小而尖的议论声。 “你说的是真是假?熙悦今晚要和你……她不是被指去伺候那倒霉蛋了吗?” “她才不去干那苦差呢!悄悄告诉你,星儿小姐和她换了衣裳,自个儿去了!” 闲谈声在他推窗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明裕左右探看,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处小灌木里有鸟叫声。 他心慌起来,立马往这边赶,却不想真的叫他撞见了这一幕! 翟星儿脸色苍白,更加坐实了心虚:“裕郎……” “表妹。” 明裕眼含警告,“不得无礼。” 他急忙转过身,心疼地看向兰时素白脸庞上尤其明显的伤痕,想要伸手抚摸,顾忌翟星儿还是堪堪忍住。 “阿芷,你有没有事?” 兰时倔强地摇头,抬起眼,却含着盈盈水光,如珍珠般似要落下。 明裕的心尖颤动,忍不住回身冷声责问翟星儿:“你究竟要怎样?” “你明知她——能帮你那样多,这是因为家人间的情分,更是因为白芷向来善良好心。我原以为你也是如此,可现在呢?你居然用刀刺伤她!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柔弱纯洁的星儿吗!” 翟星儿第一次被他这样大声地吼,瞬间泪流满面,梨花带雨跌跌撞撞奔出门外。 明裕下意识想去追她,又放心不下身后的女孩,却只听她抽泣后低声说:“不用管我,你去追星儿妹妹好了,我没事的……” “阿芷你放心,我一定会狠狠教训她!” “不用了。”兰时垂眸,“她是你的妹妹,又自小体弱多病,夹在中间最辛苦的人是你。” “星儿年纪小不懂事,可我知道你的好心,就不必再为了此事闹更多不快了。至于我,总归是她的一个药人,不打紧的。” 她嘴角的浅笑看得明裕越发心如刀割,几乎快要忍不住向她忏悔一切实情。 可他终于还是忍住,最后望了她一眼便不敢多驻足,落荒而逃。 小春这时才从窗外探出脑袋,钻入她的被窝里。 “你真是戏子,啊不,戏王啊!”它都惊呆了,鸟生第一回见演技这么浑然天成的家伙,就算知道实情,还是会被她方才话语里的退让与解语震撼到怜惜。 兰时眨了眨眼:“在别的世界,我可是影后视后哦。” 这里的小春自然没懂,她并未多说,而是问:“怎么样?刚才让你用人声说话还习惯吗?” 小春顿时来了精神,转了一圈,周身光芒涌现,变成了曾经她在每个世界停留处将它变为的精灵模样,只不过多了些鸟羽特征,声音也与当时一样。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它在床上滚来滚去,“我刚才捏着鼻子装作两人对话,那个傻少主压根没察觉——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翟星儿今晚会来的?” “我不仅知道她会来,还知道她在来前就已经想好了托词,让那个一直觊觎明裕的丫鬟熙悦顶锅。” 兰时伸手在脸上轻轻抚摸伤口,因为记忆和力量已经恢复,她早在看见匕首的那一刻就调低了痛感,刀刃划在脸上和挠痒痒似的,更别说她还可以让伤口愈合。 “现在熙悦应该已经因为封口被杀死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深深的蓝黑色,月黑风高,远处听不见的地方正在进行手起刀落的杀戮。 不能自己动手,但可以让他们互屠。重来一次,她要让这些人互相起疑、憎恶……直到残杀。 * 蕴玉走进之前二人长期居住的客栈,一段时间未见的掌柜殷勤迎上来,告诉他之前那两件屋子和里面的东西还整齐保存着,时刻等着二位回来。 黑衣少年面上冰雪渐融,踏入熟悉的房间,里面果然窗明几净。 他们走走停停,总是住在当地最好也最具风情的客栈,或许在小世界里二人乐于游山玩水也是受这样的影响。 兰时的房间里还留着不合季的衣服,妆奁是打开的,她走时忘记合上,蕴玉走过去,仔细地将杂乱无章的用具重新摆放好。 他想起回溯前,上次在山庄里与她重逢的场景。血海尸山间,肤色苍白的女孩单薄一片,无声回头,风吹着她的长发贴在消瘦的脸上。衣服上没有花纹,头发凌乱披散,莫论有什么装饰。 待装满百宝囊走出门,蕴玉问客栈掌柜:“你可知这里最大的正道家族,岳家何在?” * 岳家今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据通报来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俊美无双,气质冷冽。在守门的人还被他通身的仙姿玉质惊艳得说不出话之时,他便已然拔剑而出,将恰好前来寻仇的恶人一派轻松斩杀。 白玉剑出,如刺骨削冰锋利,刀光剑影快到让人看不清,那黑衣剑客已然将剑小心擦拭后收回,似乎用剑杀这些人,是对剑的折辱。 岳家家主赶紧将他请进来上茶赐座。要知道,今天来人不是别家,而是邪道的顶级高手,就连他也无法轻松制服! 原以为今日必定是一场恶战,正在院中整顿势均力敌的手下,却被忽然告知那些人没了。 岳家主笑得白胡子一颤一颤:“嘿嘿,这位少侠,不知尊姓大名?拜于何方门下啊?” 蕴玉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无需知道。” 岳家主被噎了也不生气,武林中向来强者为尊,而强者嘛,没有点个性都不正常。 “我听闻岳家是名门正道,江湖之首,平时除恶扬善,维护各方各派的秩序正义。”蕴玉接着说,“可是如此?” “江湖之首谈不上。”岳家主谦虚一笑,却挺起胸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乃我正道立命之本。” 蕴玉轻抿茶水,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卷一物,放在案几上。 岳家主先接过卷轴,读着读着,神色大变。 * 隔日。 兰时吃着由明裕亲自端来的可口饭菜,微微眯起眼。 少女脸上并没有笑意,流转的眼神却透露出对珍馐的满足。明裕不敢多看她,只垂着眼暗自悔恨。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他亲自负责,他也是等阿淑不见后调查她才得知,她给兰时的饭菜都是克扣过的,里面补气血的好东西都被她私吞,其他方面也不伤心。而星儿的丫鬟…… 熙悦早在当晚就因为知情被处死,据星儿后来的说法,她那晚糊涂的举动都是这个坏丫鬟挑唆的。明裕对一个丫鬟没什么感觉,死了就死了,只是更加放心不下兰时,打算一切亲力亲为。 “你之前说过,我要当星儿的药人,供给心头血。” 兰时放下碗筷,开口打断他的思绪,“什么时候开始?” 明裕一愣,陡然想起今日来前父亲等人的嘱托,以及翟星儿那盈盈期盼的眼神。 当时他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觉得很对不起她:“……怎么?” “可能没多久,你、你怎么想?”其实就在明天。 兰时温柔大方,目露怜惜:“星儿身子不好,不能一拖再拖,我没关系的,顶多是疼一点,看见血难受恶心一点。” 明裕的心都要碎了,腾地站起来:“放心,她病惯了。之前的冒犯她还没有向你道歉,你现在只需要好好静养,不必再考虑这些,给血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就起身要走,兰时含笑看了眼门缝外一闪而过的孱弱身影,又叫住他:“对了。” “虽是受丫鬟恶意挑拨,但星儿那边对我的态度还尚未可知,我还没恢复好,不便亲去,烦请你帮我向她赔个不是。” 明裕心事重重地连声应下。 出了门他直接去往翟星儿的住处,却被告知她去找庄主了。明裕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匆匆赶往父亲处,在门口用过人耳力听见翟星儿的哭诉:“少主肯定是被那个神仙迷住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奸计,少主竟和她保证不会要她的血!” “我得不到救助也就算了,可神仙血肉对修为有大益,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山庄将来称霸武林,我想要不我们今夜就瞒着他,直接动手……” “翟星儿!”明裕推开门,直接走过去揪住她的衣领,“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星儿吗?!” 翟星儿慌乱一瞬,然后猛烈地咳嗽。 “变的人明明是你!”她抚顺气崩溃道,“说好了把那女的绑回来给我治病,现在你倒心疼起她来了!我看你根本就是喜欢上了她,把未婚妻的名号给出去也是早有预谋吧!” 明裕心虚无言以对,只好看向父亲:“兰时……她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不是不为山庄的未来考虑,只是暂缓……” 明复闻言笑了笑:“我知道。” 明裕喜形于色,还不等进一步求情,便被封了哑穴。 “我知你心地善良,做不来这种弑神之事,今夜你就在霄阁里休息,等我们取完她的血后再出来吧。” “唔——!!” 霄阁是山庄里的禁闭室,完全封闭,就连声音也和外界隔绝,话音一落就有几个人从门外走入将明裕拖走,只回荡着他被点穴后的含糊嘶吼。 一路走进霄阁,明裕一个人被留下,大门缓缓关闭,有一只小鸟飞进来。 他此刻精疲力尽,没空和一只鸟计较,呆呆席地而坐,脑海里全是那道温柔如春花的身影。 可是……她的血,能救人,也能成全人。 明裕痛苦地闭眼,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可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房中除了他也没有…… 不对! 那只鸟!他张开眼,面前哪里是一只鸟?!分明是一个很小的人!! 那东西还没有他手掌大,却手拿一根利刺,就这样出其不意地刺入他心口! 利刺慢慢变成黑色,明裕感到剧烈的疼痛,却无法叫门外的守卫进来。可就算他大声乱叫,门外也听不见。 咚地一声,他双眼翻白地倒地。 小春吓了一跳,去弹他的鼻息,没了。 该! 它把兰时交给它的毒刺拔出来收好,回忆起这充实的一天。 天还没亮,它就去山庄里每个实力不错的人床边,一人放下一张纸条,内容是庄主想要私吞神仙肉,并不是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所有出力的人都可分得。 证据就是他会背着大部分人在今夜偷偷先一步对兰时行刑——重来之前正是如此,但事发后庄主以及左右亲信早已功力大增,其余人加起来也远不能敌,只好忍气吞声,祈求着未来能分得一口多余的血。 后来它又借着兰时传给它的灵力毫不费力地迅速翱翔,飞到各院落探查敌情,掌握动向并告诉她,最终来到此处。 只是进来前天色便渐晚,恐怕庄主他们此时已经开始准备伤害兰时姐姐的工具,她不会有事吧? 担忧涌上小鸟的心头,忽然,禁闭室的门被从外打开,小春瑟缩地看过去,惊喜道:“你来——” 它的声音在看见一道莫名眼熟的黑色身影后戛然而止。 只见雪衣少女的身后跟着一个冷峻清隽的少年,说他是少年,那气质多了些沉稳出尘,仿若谪仙人;说他年纪大,也并不,一玄一素两道身影几乎并肩站立,很是……相配。 【📢作者有话说】 刚回家还有一话在0点后么么么么 看看预收吧(可怜emoji) 第235章 重逢 ◎“三千世界,我都最喜欢你。”◎ 目送小春离开后, 兰时躺在床上,计算着时辰合眼小寐。 因为此处没有旁人,她喃喃自语:“明裕马上就死了, 没有我的血,翟星儿也活不了多久。”不然明裕就不会那么急得把她绑过来。 “一会儿明复那老东西定会带着众多亲信前来取我血肉,届时我弄出点动静,只待其余人被吸引过来内讧缠斗……” “不怕他们先一致对外伤害你?” “切。”兰时扬唇嗤笑,“明复这么急着动手除了怕儿子心软,还有就是忌惮族中大伯的实力。今夜之事他不会告诉明伯那边, 待明伯前来看见实情, 难道会再次听信他这个已经出尔反尔先发制人的庄主, 将刀尖率先对向看上去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 ……等等。 她猛然睁眼, 琥珀色的瞳孔放大, 如金色的海洋剧烈波动。 眼前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立在她床边,剑眉疏朗, 目如点漆,眸中一点与她对视后燃起的明亮莹光,宛如上好美玉表面的流光溢彩。一身深黑衣裳无风自动,乱了些微周身清冷气息,昭显出来人此刻的不平静。 恍如隔世,近在眼前。 兰时这样想。 海水化作液体珍珠流下,雪肤上是因激动升起的浅淡粉红, 红霞之上是湿润泪痕。 蕴玉温暖干燥的指尖轻拂泪水,揉了揉久违的脸蛋。 “别哭。”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枝碧叶橘花, 馥郁的桂香扑鼻, 兰时破涕为笑。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 但没想到这么快。 也不是没有过担忧。这么久没见, 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又似乎只是几场大梦。她很难想象梦醒再见时该如何与他相处,可当下他简单的两个字便破了薄薄的冰层,让人感觉熟悉,感觉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曾经也是她躺在床上如梦初醒,醒来见他在身旁,在眼前,在桂花香里。只不过那时是天光大亮,如今夜深人静,唯有圆圆月明。 她开口,声音喑哑:“……你也记得。” “记得。”他扶她起来,轻抚她脸上为了不露馅暂时没有消去,后来又忘记了的细小伤痕,“我都记得。” 每一个世界。从邻里相伴到久别重逢,从“爱情游戏”到“死对头”,不论时间,甚至不论种族,他都得以和她相爱。 重逢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但现在,他最关心的只有一句。 “疼吗?” 兰时摇头,蕴玉便懂了,但还是微蹙眉头。 他转身取来刚放在案几上的百宝囊,兰时好奇地敲过去,里面全是她之前留在客栈里的首饰、胭脂、衣裳,都是他买给她的。不知仙尊大人是在哪里得来的人间货币,从没有不阔绰的时候。 她早就不满意素净的打扮,和他边通气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边换上自己的漂亮衣服。依旧选了身雪白的裙子,只不过没有弱柳扶风之感,绸缎柔软质感舒适,边角用金线绣着花鸟蝴蝶,很是矜贵华丽。 蕴玉坐在床边娴熟而自然的替她梳头绾发,插上鸢形钗环,然后一同来到小春这边。 “这就是那只鸟。”他淡淡扫了它一眼,“你的系统。” 兰时把小春捧在手心,拍了拍它的脑袋轻笑:“也是我的朋友。” 小春没听懂“系统”,但听懂了“朋友”,雪羽染上害羞的红润,扑腾了两下乖乖被她抚摸。 忽然,它察觉到冰冷的视线,浑身一僵。 按着视线来源看过去,却只看见神情淡漠,仿佛世间一切琐事都与他无关的谪仙男子。 小春:我出现幻觉啦? 下一秒,蕴玉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地对兰时说:“还是放它先离开吧,一会儿现场很乱,恐有误伤,它太弱了。” 小春:…… 你真的是为我着想吗? * 明复在确认儿子已经被关禁闭后便召集亲信,准备去兰时所在的小院里动手。 因为要瞒着虎视眈眈的旁人,不好闹出太大动静,他只带了三五高手。所幸那神仙蠢笨,早就上了他们的套记忆全失,束缚神力的锁链和削铁宝刀也早已备好。 几人悄悄潜入一片漆黑的里屋,朝床上熟睡的雪白身影无声移动。 许是夜来风冷,少女用被子牢牢盖住自己,呼吸声浅而均匀,明复和下士不疑有他,对视一眼后挥拳便要往她的头上去! 啪! 巨响,却并非拳头将人砸晕的撞击。而是来自于床上人翻身跃起的动作,以及火折子点亮灯火的声音。 明复慌忙退后,看清眼前面孔后大惊失色:“是你!!?” 岳家的长女岳麒?! 他也顾不上岳麒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按照正道不正文的规矩,私自使用缚神魂的邪器本就是明知故犯!他正要下手封她的口,岳麒眯起眼,示意他往后看。 明复心底一沉,果然回首看见岳家的家主和长老,正义愤填膺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少侠说的时候,我还将信将疑!明兄,你——” 岳家主握紧手里的剑,想起那日初见黑衣剑客时他递过来的卷轴与信物。里面言简意赅地写尽明光山庄众人里应外合、沆瀣一气绑架一弱女子当作药引的经过,遗失在现场的染血金钗亦触目惊心。 “你真是糊涂!!” 明复咬牙切齿,和对方说不清楚。他当然不可能说出神仙的身世,更不会透露神仙血肉的功用。可来人是江湖上的老大,他不得不俯首:“岳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擒拿了一个妖女,今晚她才露出马脚,我急着来……” “什么妖女值得你用这种足以杀人锢神、束缚灵魂的邪门法器?”岳家的长老冷然开口,“那姑娘我刚才远远见过,手腕都那样纤细脆弱,一折就断,谈何□□妖女?我看你才是想入那邪道了!” 他们和蕴玉一起放倒守备进入明光山庄,他径直去了这个小木屋的方向,他们正道有责任在身,纷纷去各处搜集证据问询探查,不过仍有人怀有防备,随蕴玉遥远一睹传言里被当做“药材”的可怜女孩。 想那名叫兰时的女子,一身素白,是个连头发都需要别人来梳的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小姐!就连风拂起发丝不小心缠在钗环上有些拉扯感都要皱眉,在他们面前从来只有冷意的剑客顿时温柔去哄……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伤害力? 这样想着,岳家众高手愈发生气。他们还没动手,房中却又闯入新的一拨人。 来人气势汹汹,剑指明复,甚至因为情绪被调动得太高将本就在昏暗角落的岳家人忽略。 “好你个明复,背信弃义的奸佞小人!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山庄的庄主?”明家的大伯带着一干跟随者,手持利刃高声讨伐,“说好有福同享,你却偷偷开始,我今天就要先取了你这条狗命——!” 说罢他们便冲上去和明复几人厮杀,岳家主本来想要阻止,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打断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侧过头,一张笑眯眯的小脸正看着好戏,等到在她面前第一个人飙血倒地时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岳老不必干涉,等到他们狗咬狗完了再论其罪过也不迟。” 少女面对残忍的叫声和四溅的血液言笑晏晏,雪白衣裙在黑夜血色里更显纯洁。 岳家主只好颔首。 打成一团的人们逐渐杀红了眼,惨烈的叫声与刀剑声激烈响起,充斥这间并不算大的木屋,渐渐重归平静,到最后只剩下最中间的两个明家本家人。 又过一会儿,明大伯率先跪地闭目,明复颤抖着鲜血淋漓的手回头看置身事外旁观的一排人。 兰时冲他微笑:“恭喜明庄主除掉心腹大患。” 那笑容充满不加掩饰的恶意,“也恭喜庄主,罪加一等。” 蕴玉看向岳家主:“动手吗?” 岳家主沉重点头:“好,此人必须击杀,我……” 他没留意到他在给明复判下死刑之时兰时那陡然明亮的眼神,刚刚拔刀出鞘,便见少女踏过一地尸身朝捂着伤口喘气的明复走去。 “姑娘,你!”岳家主的话还没说完,蕴玉的手就挡在他身前,阻止他上前。 于是众人看见明复的眼神在兰时独自走向他的那一刻贪婪四起,又突地生出无限惊恐,直到一声剧烈的骨骼断裂声响彻屋内,大家才眼睁睁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白花的女子徒手将明复的腰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不知她又做了什么,黑红色的血从明复七窍里汨汨流出。 “放心,没死。” 她回眸一笑,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温婉皎洁,“就这么死了多可惜,他可是一切的主谋,总得活着看清自己的下场吧?” 岳家主警铃大作,她却说,“我帮你废了他,你要记好这份情,日后帮我在江湖上将明光山庄的罪恶公之于众。” 明复最爱名声和地位,费劲一切功夫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也不过是为了爬得更高、受人敬仰。 那她就让他生不如死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岳家主不可思议地转头一看,那个出神入化的黑衣剑客也瞬间不见! 地上留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安静躺在血泊里,丝毫没有被染上鲜红。 每个人的耳边都出现一句话:「此花入药,可解百毒。」 岳家人再次看向昏迷在满地尸体最上方的明复,神情复杂。 … 数日后,一间茶馆里。 “最新消息,明光山庄造了孽,没了!” “什么什么?当真吗?!” 不光在周边地区,因为美名远扬,少主又英俊倜傥,明光山庄在如今的江湖里形象很是正面。此话一出,许多人都涌上前来听挑起话头的那个男子接着讲。 “当然!我二哥家表姑的舅舅他三大姨家四大爷隔壁的寡妇继子前些天路过那里,发现山庄被荡平了,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缘由的呢!” 男子本来还想卖一下关子,但他手无寸铁,围上来的大都是武林里的壮汉,他只好摸摸鼻子道,“这事得从头说起……” 于是他仔仔细细将明光山庄的少主明裕为了一己私欲绑架无辜少女,只因对方的特殊体质和命格可为未婚妻翟星儿治病,便打算吃肉放血,庄主明复也极其纵容,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带着一山庄的人囚禁了那个少女的事讲得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在场的性情中人都哭了! “这山庄好不要脸!尤其是庄主和少庄主,一个为老不尊阴险歹毒,一个狠辣妄为,不把寻常人的命当命!活该造孽!” 有个女侠抹了抹眼角的泪问:“那如今那位无辜的姑娘呢,她可已经受了歹人迫害?” “这就要说到明复等人造了什么孽了!”男子一拍桌子,“你们可知,这女子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那九霄天上的神女娘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无人发觉远离人群的某一雅间中,屏风后的少女被茉莉甜糕噎住的动静。 蕴玉帮她拍了拍背,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她嘴边:“别急。” 他嘴角的笑意难以忽略,兰时嗔了他一眼,又听那男子说:“神女娘娘当然勃然大怒,当场降下神罚!而此时岳家家主闻讯赶到现场,亲眼目睹了明少主、翟星儿等人被天雷劈死的场景!” “后来神女离去,将惩罚山庄和让真相大白的重任托付给岳家,便有了如今山庄被荡平的事!我听说明复那老狗贼儿子死了都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在被正道除名时却和疯了一样,没多久就咬舌自尽了!……” 之后的事兰时没兴趣再听,收回神识静心吃面前的点心。小春还没有完全习惯人形,刚变完身,精力严重不足,在一旁的坐垫上补眠,二人都对此乐见其成。一个是嫌它会抢吃的,一个是嫌它分了某人的目光。 蕴玉专注地看着腮帮鼓动如松鼠的小神仙,深邃温柔的眼一眨不眨。 “阿玉。”兰时害羞了,赶忙唤他,“你老看我作甚呢?你也吃点呀。” “你好看。” “你吃这个……” 兰时替他挑了个不那么甜的糕点,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面色通红抬眼。 蕴玉淡笑,眼尾舒展欢愉,重复道:“小时好看。” “……”她放下糕点,压下嘴角喝茶水缓解疯狂的心跳,“来人间几趟,倒叫你学会了油嘴滑舌!” “我的确学会不少,尤其是实话实说,有话就说。” 他垂眸看向二人身上交换的玉佩和花珀,那是他们从山庄里取回后重新用灵气修补完整的。 “不说的话,我怕后悔。” 兰时百味杂陈,又很快释然地笑了:“以后不会了,阿玉。” 他却说:“还有最后一件事。等这件事圆满解决,我就真的不会有遗憾悔意。” “什么事?” 蕴玉从袖中取出一张精心保存的纸,兰时接过来,小脸又是一红。 月老庙出品,红艳喜庆,字迹漂亮。 偏他好听的声音还将那让人含羞的文字念出来:“缔结仙侣,良缘永结。赤绳系定,自此夜夜朝朝……” * 后来,已经结为仙侣很久的二人重新下凡游玩。 路过一片桂花林,她问她的阿玉,和她在木屋重逢时那枝桂花是怎么来的? 年轻的仙尊牵起她的手,复述曾经亲笔写下的信件。 过桂花坞,花离卿则无香。若能与卿共赏,心甚悦尔。 折桂而下,却无驿站可寄。 他带她走进桂花深处,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小裙子和锦绣囊袋,蝴蝶飞舞在桂花与苹果树间,纸鸢挂在树梢,旁边有只白鸽,一猫一兔在树下休憩。 无处可寄,那他便聊赠与她。 兰时又问:那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世界的你吗? 蕴玉蹙眉沉思,在他看来,哪个世界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分别。 兰时狡黠一笑。 “三千世界。”她亲了亲他,“我都最喜欢你。”- (主世界完) 📖 03-08世界 番外 📖 第236章 03|南时重生回小时候(1) ◎这次的雪里,她终于为他披上披风◎ 雪满京城。 萧南时从床上睁眼, 只不过弹指一瞬间,身穿凤袍的前尘往事便如一场大梦,被子上小小肉肉的手有独属于孩童的稚嫩。 “小姐醒了。”守在床前的侍女亲切地笑, 转身出门去叫等在外厅的妇人,“夫人,小姐午睡起来了。” 萧南时在另一个侍女姐姐的搀扶下揉着眼睛坐起身,门上的水晶珠帘被掀开,比记忆里年轻不少的母亲温温柔柔地端来一碗红豆粥,里面有煮得软糯的糍粑, 表层浇着桂花蜜糖。 她肚子微响, 先把重生到小时候这件事放一边, 专注地吃起来, 萧夫人捏了捏女儿因为咀嚼糍粑而鼓起的柔软脸蛋, 打趣道:“真是馋猫,吃饱了就睡, 睡起来还吃。” “遮唔是您端给我吃的嘛?”南时含含糊糊地顶嘴。 “是是是,所以你好好吃,不够还有。”萧夫人笑道,“你爹爹想吃都吃不着呢!他一大早就冒雪去上朝,晌午差人回来说陛下生气了,留他在皇宫里,吃饭都回不来。” 她说着说着, 神色闪过无奈,像是知道些不便启齿的内情。 萧南时想起自己这次想要回来的意图, 目光流转, 放下勺子屏退侍女, 好奇地盯着她:“阿娘, 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也不管我们家的事,只是……” 毕竟是当母亲的人,萧夫人的心很是柔软,对听说的秘辛无法不在乎,“听你爹爹说前段时间有个很重要的事,陛下非要一意孤行地交给太子殿下去办。他大体是办好了,可还是出了些纰漏,导致所用的银子多了些。” “太子也就比你大一点儿,总角年岁,这么小的孩子,哎……今□□上陛下就因为这事勃然大怒,下朝后让你爹爹他们等在书房里,自己跑去后宫找太子发泄,据说还罚跪了!” 她看了眼窗外,这么大的雪天,透明的窗纸掩映冰花,看着就很冷。 时儿性子娇,冬天尤其不爱出门,整日整日窝在屋子里烤火捂汤婆子。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人叫时儿去雪天里,别说跪着,就算站一个时辰她都想和对方拼命! 萧南时忽然把碗放到一旁,掀开被子下床。 萧夫人不解地看着正在穿褂子的女儿:“你干什么去?” “阿娘,我想进宫去。”萧南时脸不红心不跳,“不是说爹爹也想喝热乎乎的粥么?我去看他,顺道送一点。” 女儿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一股暖流涌上萧夫人的心头,又有些吃味。 等过两天她也冒着寒冷去书斋办事,女儿送饭这种好事可不能只便宜老萧一个人! 她取出今年刚绣好的老虎帽子带到南时头顶,把她裹成一个暖和漂亮的小粽子,亲自送她出门。 萧南时坐上入宫的马车,身边跟着几个侍女姐姐,等进了宫就从她们手里接过装食物的饭匣,迈着笨拙的步子呼哧呼哧往前走。 积雪很厚,她一脚一脚踩下去要被白雪没住一半,在路上留下小猫爪子一样的足迹,侍女们边仔细留意着她不会摔倒边跟在她身后忍笑慢踱,很快发现了不对。 “小姐,您走错了!这是往后宫去的路,那边才是大臣们办事的地方。” 萧南时却回过头眨了眨眼:“我看爹爹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听表姐说前往后宫的途中左拐有个小花园,去瞧瞧又如何?” 那双大而圆的星眸写满狡黠,侍女们被可爱击中,忘记继续劝阻。 她们都没来过后宫,只萧南时拥有前世的记忆。小花园确有其事,但左拐通往的并不只有小花园,她的目的地就在那个方向。 一路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层叠白雪的桂树,早已没有花了,只剩下干枯的叶子。整个宫殿都透着森严冷肃,毫无生气。 萧南时好奇地看了一眼侍女,后者走上前询问侍卫后回复:“这是樨妃娘娘的宫殿,我给了侍卫些银两,他透露娘娘现在心情不好,刚回去睡下,小姐,咱们还是去看花园吧。” 侍卫面色冷硬,一看就是得了令守在此处,不许旁人进来看丑事。萧南时不欲为难下人,顺着记忆远去。 她走到一处无人路过的红墙下,在侍女震惊的目光里趴到地上拨开枯藤,露出里面的洞口。 清玉都不知道这个洞的存在,还是她后来翻修皇宫时发现的。洞不大,成人进不去,刚好只能容纳她一个小孩。 侍女们都要急哭了,萧南时还反过来劝慰她们:“没事,我就是听我娘说了一件事,心里过不去,必须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我娘知道后也会理解的。” “再者,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她上哪儿知道去?” 她小心爬过去,不让身上沾到灰尘,然后让她们从外将饭匣递过来,护在怀里左右看着。 偌大的院落里没有一个行人,远远能看见紧闭的殿门,门外站立三五侍卫侍女,俱是低头面壁,生怕看见什么不能看的。 风雪急切,萧南时在通往正殿的长长石阶下找寻到那个和雪一样颜色的背影。 年幼,挺拔,像被雪落满的玉松。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逆着风和雪。细碎的步子逐渐变成小跑,若非还抱有沉重的饭匣,她一定会狂奔向他。 终于来到他面前,她看见男孩本就苍白的脸泛起冻红的浅浅血丝,白雪和碎玉一样盈于他扇子般黑长的睫毛,忽然因抬起造成这个冬天最小的一场雪崩。 陈清玉茫然地看她。 小女孩玉雪可爱,看上去年纪要几岁,站着和他跪着差不多高,神色却坚定,和头顶的老虎帽子、绣着滑稽花团的毛绒大氅很不搭调。 他记得她,萧丞相夫妇的爱女。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要开口,萧南时的注意力来到他毫无血色的泛白的唇,她眉头紧皱,没有给他让她先离开或者循礼通传樨妃的机会,率先摘下老虎帽子给他戴上,还要脱下外面的大氅。 陈清玉立马推脱,萧南时喜笑颜开:“太子殿下,你心疼我呀?” 她张开双臂露出大氅之下的披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放心吧!我怎么会冻着自己呢?你肯定没想到,我今天出来披了两件!”袖子里还有个小手炉。 顶部有绒毛的大氅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落在陈清玉身上,轻飘飘的,却瞬间用温暖将他裹挟,带着她衣服上浓郁的桂花甜香。 陈清玉喉间苦涩,出声只剩喑哑:“……为何如此?” 萧南时不解地望向他,陈清玉垂眸,“我做错了事被父”他想起面前是萧南时,是那个大庭广众下可以亲亲热热叫爹爹娘亲的萧南时,便生硬而幼稚地改了口。 “我做错事被爹爹罚跪于此,时辰未到,不应贪暖逾矩。此事与萧小姐无关,若被知道恐有牵连。” “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但趁着没人发现,请你快走。”他环顾四周,再次道,“恳请你,还有,多谢。” 又推开她,又赶她走。 这人原来从这时候就有这个臭毛病? 萧南时自顾自地打开饭匣,香甜的红豆粥和桂花米糕飘散白色的热气,下层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饺。 陈清玉喉间滚动,不自然地眨眼,刚好对上萧南时似笑非笑的打量眼神。 “我听说殿下的事情了,所以才偷偷过来,没想到真是这样,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认真地说,认真为他愤怒,“殿下别看我年纪小,我觉得我比许多大人都要明事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今天事发归根结底就不能怪你!他们凭什么?真是气煞我也!” 要不是周围没有旁人,陈清玉真想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所幸她没再说了。可明明是不敢出现在皇宫里的言论,却让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隐秘生根发芽,破冰而出,温暖如春。 他别开眼不去看那诱人的香味来源:“先生教导过,孤为太子,一国储君,本该严于律己。纵使陛下与娘娘管束严格,亦是为了我好,为了王朝的未来……” “狗屁先生!”萧南时用筷子狠戳一块水晶饺,递到他嘴边,“你信他还是信我啊?反正我说你没错,即便有小错也不是你被罚跪这么久的理由!” “这么大的雪,冻着是必然的,那要是跪坏了可怎么办?” 她说着便红了眼眶,湿润的泪花亮晶晶的,陈清玉心中一紧,还好眼泪没掉,她又嗔了他一眼催促道,“快吃呀,一会儿该冷了。” 陈清玉没理由再拒绝,从她手中接过筷子咬下一口。 已经有点冷了,很好吃,让人想哭。 女孩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他耐心听着,听她说你头上这个老虎帽子是阿娘绣的,以后你来萧家,专门给你绣一个! 她还说水晶饺里面有芥菜和虾仁,她觉得他肯定喜欢吃,还有桂花糕,是她最爱的糕点之一。 陈清玉咽下香甜松软的桂花糕,暗自记下,同时也咽下欲流热泪。 他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被“偏心”的感觉。 素不相识,但陈清玉想,从今以后不论如何,他都要为了她而成为真正好的储君,竭尽所能护着她。 “萧小姐,多谢。”沉重誓言不便出口,他只是这么说。 萧南时扬起大大的笑脸:“你要真想谢我,就多来找我玩呀!” 她伸出小小一只手整理披在他身上的大氅,这是她还给他的外披,两次初见,都将彼此的温暖落在对方身上。 雪白的绒毛上点缀松软寒酥,却更显他的脸柔软的冷白色,萧南时不由说出心愿:“我想和殿下先交朋友,我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接着,她看见幼年的殿下面上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陈清玉说:“好。” 他在心里说,她已经是了。 【📢作者有话说】 萧爹地看到女儿来,高兴得和同僚炫耀好久!得意洋洋地打开饭匣,发现…… 红豆粥里的糍粑只剩一个; 桂花糕剩一半; 还有个空盘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爹地:? 小时os:爹你天天都有得吃,我们俩小孩长身体多吃点没毛病! 第237章 03|(2) ◎她拿他当兄长,当密友?◎ 陈清玉犹豫了好久, 一直到皇帝的怒火平息后大半月才跟随亲信大臣前往丞相府拜访。 冬雪已停,新春未至。 萧府不算大,院子里却有勃勃生机, 四处都挂着花灯、贴着窗花,有的精致有的蹩脚。 听带路的下人说里面有些是小姐的手笔,陈清玉大致猜到了什么,轻轻勾起唇。 亲信的大臣难得在素来严谨守礼的太子脸上看到如此放松愉悦的笑容,怔愣间,一个小小的红色团子像鲜艳的火, 从长廊后的正厅探出头, 又很快朝他们奔来。 大臣皱起眉。 萧家果真如传闻里一样宠爱女儿, 见了太子居然丝毫不惧, 甚至可称无礼。 殿下向来最守规矩, 他当即打算温声告诫这位小姑娘,却只看见陈清玉慌忙上前两步, 伸手接她入怀中,只因她的步子太急,险些跌倒。 这更给大臣吓坏了!他立马咳嗽两声,要劝解的话被殿下的声音打断。 “怎么这么不小心?” 看吧! 当面失仪还不行礼,殿下果然不满! 陈清玉弯腰去检查萧南时的裙摆是否沾到地上的灰尘,又飞快瞥了眼足部,确认没有扭到后方才舒展紧皱眉宇。 “下次别这么急。” 他虽说这样的话, 却不由微笑起来,看的一旁的大臣一愣一愣的。陈清玉找了个理由打发他先进去找萧丞相, 他稍后就来。 “这不是有殿下在嘛?” 旁人走后, 萧南时吐了吐舌, “再说, 谁叫殿下一直不来找我玩!我这么着急都是怪谁呀?” 陈清玉的笑容渐深,又僵在脸上:“抱歉,最近事情比较多。” “你若不嫌弃,以后我会再来叨扰。这……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也算给你赔罪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萧南时心里扑通直跳。 那是一个香囊,缕缕泛光金线盘桓于上好的面料,绣着小巧精妙的桂花,香囊本身也带有桂香,底下的碎玉流珠在他手下发出细微叮啷。 他记得她爱吃这个口味。 大臣拜访完就先走了,萧家人,尤其是南时盛情难却,陈清玉被留在这里用膳。 小小的饭桌上菜色琳琅,他本要谦让致歉打扰一番的,被团聚的亲密氛围打消。 萧夫人温和地将一盘剥好的虾推近他,陈清玉尝了一只,点头称赞好吃。 萧南时和丞相相视一笑。 萧夫人对他解释道:“我们家丞相虽笨手笨脚的,做饭倒是好手,这虾是他亲手剥好又用仔锅烧的,殿下喜欢就再好不过。” “还有我!”萧南时着急补充,“我也帮了忙的!”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剥了两三个就不耐烦跑去剪窗纸的?” 萧南时气急,鼓起嘴用筷子戳碗底,陈清玉轻咳一声道:“或许我刚才吃的就是萧小姐剥的那两三个中的一只,晶莹剔透,白纹齐整,是真的很美味。” “就是就是!”萧南时附和。 太子都这么说了,夫妇俩当然要给面子,暗戳戳瞪了狐假虎威的女儿一眼,被她得意洋洋地瞪回去。 陈清玉不由失笑,他自然乐意她借他的势。等到两位长辈谈起某事,都没留意他们这边时,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虾剥得也不错。” “以后,若你想吃,我也可以剥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出于友情,这个年纪暂时还没能想到旖旎,却已经默认了“以后”。 萧南时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像是冬天里的太阳:“好呀。”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只能给我剥虾吃!”她的表情突然万分严肃。 陈清玉瞬间想起自己练习剥虾的初衷,可出现在回忆里的面容太冰冷,面前这个小姑娘的眼神太亮堂,他情难自禁:“好。” “我答应你。” * 萧南时花了一年多时间和陈清玉关系渐密,虽然因为年纪有差,他又太忙,没做成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他们身边都没其他非亲非故至交,也差不多了。 她是这么觉得的:他们如今是很好的朋友。 直到她在他身边看到那个跟屁虫,八皇子陈龟年。 整日跟在陈清玉身后叫“哥哥”也就算了,宫宴上还要缠着他,寸步不离! 她原本是能不来就不来参加这些宴会的,如今来了,连溜出去和他见一面都难。 萧南时神情郁闷,抬眼看斜对面的太子殿下,发现他也不遑多让。 她太知道他,很轻易看出他优雅礼仪下的不耐和焦躁。 她一眨不眨地偷看,眼瞧着他对路过的宫女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一道加上的桂花糕就转了几道弯儿,最终落在她面前。 “太子让上的?他就惯你吧。” 虽说僭越,但萧夫人在心里早拿陈清玉当自家孩子,早早知道他也有少年心性,并非表面上那般被逼着成就的老成持重。在她眼里,能照顾时儿的都是好人。 萧南时咯咯地笑,再次朝陈清玉的座位看去,小脸瞬间垮了。 陈龟年不知何时跑到他的座位坐下,正在吃陈清玉面前那盘虾。 她眯眼仔细一瞧,呵!剥好的! “时儿?” 萧夫人不解地抬头看突然提裙起身的女儿,“时儿怎么了?可有不舒服?” “嗯,这里太无聊了!我要出去散散心,放心吧娘,宫里我熟。” 这一年来她往宫里跑了不少趟,一会儿给爹爹送饭,一会儿探望长公主一同听戏……故而萧夫人比较放心,叫了贴身的侍女跟着。 萧南时朝某方向飞了一记眼刀,拔腿就走。 不远处的陈龟年放下筷子,伸手在身侧的兄长眼前挥了挥:“太子哥哥?” “你是不是吃坏了啊?我看你表情不大好,要不要宣太医?!” 他可从来没见过哥哥皱眉,更别说眼里还有他都能看出来的疑惑和紧张! “不必,只有有点闷。”陈清玉倏尔起身,“你先吃,我去外面透气。” “虾不够的话,再让阿才他们帮你剥。” 出了宴楼,他屏退下人,步履匆匆,轻车熟路走向熟悉的花园角落,见到湖前抱胸而立的人影后松了口气。 “小时。” 陈清玉噙着温和笑意走过去,眉目间是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好心情。 萧南时瞥了他一眼,继续扭过头去:“哼!” “你心情不好吗?”陈清玉小心问道。 抬脚上前一步,她并没躲开,他心里的沉重少了些。 “你说呢?” “从宫宴开始你就在照顾弟弟们,当然了,你是太子殿下嘛,就是要顾全大家的。” 萧南时闷闷道,“可是为了这次赈灾成功后特设的宴会,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你了,今晚还只能看你照顾弟弟。” 她越说越不开心,“还给他剥虾,我看他那么大人了,能不会自己剥么?” “我没有。” “我都好久没吃你——” 萧南时眨了眨眼,止住话头。 “不是我剥的,是龟年身边的阿才。” 陈清玉说完,发现她噘起的嘴巴慢慢恢复正常,嘴角也随之翘起来。 他想到一种可能,又觉得很荒谬。 莫非她在吃醋吗?吃龟年的醋?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皇家人多早熟,男女分席后就开始注重大防,可小时不是。 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就算吃醋,应当也只是对友人的占有。 “也,也不是完全不许你给别人剥。我没那么不讲理,是你自己答应的。”萧南时马后炮地说。 “我知道,是我答应你的。” 陈清玉莞尔,回忆起当月上旬发生的一桩事来。 彼时他与母妃一同用膳,桌上她对他近来被太傅赞不绝口的表现很满意,全程和颜悦色,主动找话题,还破天荒地为他剥了一只虾。 有那么一瞬间,他将筷子放下,下意识想要帮她剥回去,可她立刻又说:“也不枉费我辛苦养你这么多年,真是个能干有用的好孩子。” 目光收回,陈清玉只是淡笑,他垂眸认真看向面前的女孩:“等明日我就去萧府拜访,我给你剥。” 她笑得很快乐,不含一丝杂质。 她说,那太好了,我就觉得清玉剥的虾最好吃。 她还说,你明天也别剥太多,三五个就好,免得手疼,受累。 * 萧南时对陈龟年这个便宜弟弟的恶感在一月后消失殆尽。 起因是,随着离当年事发时候越来越近,她开始旁敲侧击提醒陈清玉在冰上玩耍很危险时,才听他说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玩法。 她于是想,或许陈龟年现在根本没和他提起这个娱乐方式。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主动去,但八皇子呢?他不是一向最爱玩么?” “你说龟年?”陈清玉蹙眉,“这么一说,我也奇怪。龟年一向爱玩爱闹,近来却很是沉默,甚至开始研习诗书。” 樨妃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认准他是为了动摇陈清玉的太子之位才发奋图强。 萧南时若有所思。 他们对坐在茶楼的雅间里,陈清玉在给她沏宫中最新到的茶,甜丝丝的香气漂浮,门忽然被叩响。 他去开门,居然是陈龟年。 他大摇大摆地进来,先做了个揖:“太子哥哥。” 萧南时正在不满二人约会被打断,便又听到:“哥哥真是的,不陪我玩,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果然是来找萧姐姐相会。” “相……” 陈清玉被他呛了一下,“什么相会!我只是——” 陈龟年吊儿郎当又真诚道:“我看同安郡主和颜公子两人也是如此,经常呆在一起,人家是从出生就定下的娃娃亲。想来哥哥和萧姐姐也差不多嘛!” “差不多什么?!” 陈清玉脸颊爆红,“小,萧小姐她才多大?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出口?!” 萧南时抿唇憋笑。 这小弟弟是不讨人厌哈…… 她端起香茶遮住嘴角,看上去懵懂无知。陈清玉更加羞赧,看到桌上装糕点的盘子正好空了,以此为出门帮她要新的。 雅间里,陈龟年忽然说:“谢谢你一直陪在哥哥身边。” 萧南时看向他。 陈龟年接着道:“不论是少年帝后,还是青梅竹马,多谢。” 她忽然想通了为什么陈清玉说他反常。 “你……”她想到自己都能重生,那陈龟年未尝不能也发生些奇异之事。 “我前阵子做了个梦。” “那梦里有哥哥,也有你。而我早早死了,还因此让哥哥蒙受冤屈,被我母妃针对那么多年。” 萧南时心里百味杂陈,静静听了一会儿,最后只是问:“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陈龟年低头很久,忽然扬唇一笑。 “我已查过各路医书,此病无药可治。” “活一天是一天,但即便痴傻,也是我的命数。我宁愿以丑态苟活,不愿用死换取价值,更不能接受用我的死去缠斗他人。” 萧南时叹了口气,亲自替他倒了杯茶。 “你是个好孩子。治病的事,我会帮你留意打听。” 陈龟年眉飞色舞:“我当然是好孩子,娘亲、夫子还有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说!” “你们也很好,我一定用尽全力活下去,这一次一定要喝上你们的喜酒!” 萧南时想到结婚就笑得不可自抑,嘴角快咧到天上去,刚好被推门而入的陈清玉看见。 他又看向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才逗得她如此开心的皇弟,不动声色地微笑着走向二人,将糕点放到他们中间,伸手的动作将其阻隔。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笑得如此高兴?” 萧南时捂着嘴脸红道:“没什么,反正不能和你说!” 陈清玉回她一个淡然的微笑。 很好,有秘密了。 她才多大? 这就有秘密了,还是和男子。 过了一阵子,没见着陈龟年人影的萧南时记挂着他的病,随口问来萧府拜访的陈清玉。 “怎么最近没见着他?他还好吗?” 陈清玉还是微笑:“很好。” “龟年如今发奋图强,钻研学问,我就为他请了一位更加博学的先生辅助教学,想来他也一定很开心。” 他还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想必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空和我们在一起玩了。”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萧南时于是点点头,暂且安心。 陈清玉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 到她及笈后,他就不大能笑出来了。 他如今早已知悉龟年的病情,但所幸意外找到了缓解之策,这么多年来他隐居深山,接受治疗。 陈清玉心中有十分庆幸,五分遗憾,却还有一分,是在松口气,因为龟年不在身边,他与小时便可二人独处。 她闺中密友不多,表姐容妩已经定亲,不日就要过门,没有时间和她日日相会。按道理说,他们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 可容家的婚事操办起来,世家大族就把目光放到了萧家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光他知道的,就有不下五家大族上门说亲,说的都是各家最好最好的男儿。 而她上次见面,还调笑着叫他“哥哥”。 她拿他当兄长,当密友…… 陈清玉眼底一片阴霾,又找了个机会去萧家拜访,在秋千上找到萧南时,面上换成温文亲和之色。 “真是日月如梭啊。” 他娴熟地走到她身后推动秋千,摇动的裙摆在金黄朗日下泛着流光,披落长发随着秋千摆荡,时不时晃在他触手可及的身前。 “转眼间我们认识都这么久了,你也已然及笈。” 他试探道:“听闻最近来找萧丞相探讨书画的人也多了些,孤看这些所谓雅客平日里并不见多爱舞文弄墨,眼下倒是扎堆来,不知是何居心。” 萧南时没有回头,这一下被他无意识用力的动作推的有些远,声音依旧乐呵呵的:“对啊,你说是为什么呢?” 陈清玉紧抿唇,拉住秋千的绳。 她因此停下来,回到他身前。 咫尺之遥,秋千因为余力还在轻轻晃。 “我看他们用心不良。”他说。 “……那些人懂你什么?不知道你喜欢桂花香,喜欢吃螃蟹,喜欢吃软糯甜口的糕点。最喜欢双卿词,比起琴筝更喜欢琵琶,箭法精湛,手工也妙绝。” 还有她占有欲很强,连交朋友都不喜欢与人脉广布、八面玲珑的人深交,那些想要后院藏人的有什么资格肖想她? 她爱睡觉,尤其爱睡回笼; 很懂规矩,却不喜欢守规矩,这些都是他日渐相处发现的。 他不想让别人也发现。 少年储君的心因为这个认知轻轻地跳跃了,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轰名心声间,灼灼日光下,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微微后仰,抬起脸同他对视,那双眼睛比日光更明亮。 “那你呢?” 陈清玉喉结滚动。 我也居心不良。 一个人低头,一个人抬头,有风吹过她的头发,吹拂到他的衣衫上,没有人闪躲,也没有人去拂。 “我是问——” “你什么时候,也和我爹爹探讨一下书画?” 她眯起眼睛笑着看他,陈清玉紧张不安的心被这笑意融化,深深扬唇,伸手覆在她眼前挡住灼目太阳。 而他俯身让头更低,唇轻点在手背上。 “今日。” 第238章 04|陆环的真香 ◎“看见死妹控就烦”◎ “来来来, 让我们欢迎陆环——陆总经理的到来!” 奢华会所,宽阔圆桌,哑光深黑的转盘上菜色琳琅。常炀让人开了一支从国外酒庄专程空运回来的1990Conti, 花果与话梅香气随陈年深红丝滑入杯,余韵是淡淡的烟草味。 陆环细嗅酒香,举杯与他轻碰,高脚玻璃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哎,陆叔是终于舍得给你这个总经理的名号了!” 有人戏谑,“不过也是, 再不让你往上升, 你下次回校前就能把他这一圈的势力架个半空。我要是陆叔, 还费心把你丢下面锻炼什么?早点接管大权才对嘛!” 常炀挑眉:“他哪是为了权力结构?怕是想给阿环个小甜头, 让他别为难那对母女吧。” 在场众人有一瞬间沉默。 陆赟这么多年风流不断, 私生子多如牛毛,却从未动过把人正式带回家里的念头。这下不仅结了, 还一带带俩。 那小姑娘还姓陆呢!这是打算再多个女儿? 陆环放下酒杯,淡然无谓地浅笑,率先动筷。其余人纷纷效仿,将话题转移,看不清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待到宾客散尽,常炀问:“说实话,阿环, 你对罗姒——尤其是她那个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不方便动手的地方需要我帮忙……”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在夸张, 但意图很明显, “尽管提。” 陆环撩起眼皮:“你想多了。” 常炀很不赞同地皱起眉:“阿环, 你不在乎陆家的家产,不代表别人也不。也别怪我恶意揣测,你就说你爹身边那些环伺小辈,哪个不是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她虽然不是那些个私生的野种,但……” “我说,你想多了。” 陆环起身,用湿润的洁白毛巾净手,打断他的话。 “只是继女而已。” 陆赟那种人,对血缘关系推崇至极而妄自尊大,除了他的血脉,谁也不会在他手里占得真正的利益,她最多也就分点房产、豪车、珠宝,高额的银行卡,而这些…… “陆晚时,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 常炀第一次见陆晚时,却是由陆环亲自带来的。 那是他们亲近友人间的私密聚会,当然都是些富家子弟。锦衣玉食的男男女女聚在某个成员家开的私人会所里社交,品酒、骑马、玩牌,没有什么新鲜,但从来容不得外人。 这样的情况下,陆环把那个传闻里的继妹带来了。 也只有他这样的地位敢带“外人”进来。 不出所料,这个“外人”很快因此成为圈子中心的一员。 常炀在二楼端着马天尼观察陆晚时,发现她毫不怯场,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对千金们的好奇询问从善如流,又丝毫没有自满或谄媚之色,他颇为意外。 过了一会儿,又被杨家的小女儿拉去骑她最宝贝的烈马,要知道那马是杨老亲自驯服后赠予她的,就连杨家的兄弟姐妹都没人能有试骑这份殊荣。换好装回来后,杨家女儿已经对她亮起星星眼,很是亲近。 这是个厉害的人,常炀在心里想,于是第一反应是去看陆环的反应—— 果然,他也紧盯谈笑风生的女孩,一向云淡风轻的眉宇皱起。 常炀空闲的手指轻敲酒杯,开始盘算如何对付这个天才般的小妹妹。可下一秒便出乎他意料。 陆环径直走向人群,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来到陆晚时面前,高大的身形将娇小的女孩完全笼罩,从常炀的视角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气氛一定不好,全场都静默下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陆晚时。 她还是笑盈盈的,笑盈盈地对陆家的下一任家主直呼其名:“怎么了,陆环?”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看起好戏,常炀着急忙慌跑下楼梯,马天尼洒出染湿袖口时,只听陆环对她的冒昧称呼置若罔闻,严肃开口:“沙发硬,别坐。” 众人:? 离得最近的杨家小女儿这才想起来陆晚时刚才回来路上行走的异常缓慢,很优雅,但比起一开始有许多不自然。 她后知后觉爱马的烈性,当初她第一次骑,险些被看似娇小的马儿一个箭步甩飞出去。 陆环随意扫了她一眼,像无声告诫,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率先落座,盯着陆晚时,食指轻点他修长的腿。 陆晚时也不客气,坐到他腿上,拿起一杯专门为她准备的牛奶,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常炀身边走来一个服务生,问他要不要先去换衣服,被他摆手拒绝:“看见死妹控就烦,没心情。” 好好好。 说好不放心上,你小子直接放腿上是吧? … 最耀目的人群中心,“妹控”和新晋“妹妹”正在社交空隙间悄悄咬耳朵。 陆环常年健身,腿上肌肉很硬,陆晚时轻声吐槽:“你这腿没比沙发好多少。” “我是为了谁?” 他淡淡将矛头指回来,“如果某人在外能更注意形象,不贪骑马让肌肉拉伤的话,我至于这样?” “你这是嫌我给你丢脸,还是给陆家丢脸?” “当然是我。”陆环哼笑,“陆家的脸,陆赟一个人就能丢光。” 陆晚时笑得欢快,落在众人眼里便是被哥哥的笑话逗得天真傻笑,在陆环眼里却像只隔岸观火的小狐狸。 她好奇道:“那我要是真丢了呢?” 陆环只是目含危险地看她,答案不言而喻:你敢? * 陆晚时去了M国,陆环亲自见了几个传播“谣言”的纨绔。 期间有股东给他发消息,说已经有资本认为陆家将自降身价向厉家示好,和厉风本人的大肆宣扬脱不开干系。 股东说,商场是男人的天下。不如借此机会将罗姒母女赶出去,免得让两个女人丢人现眼,还分得陆氏的一杯羹。 陆环眯起眼。 「你敢的话,试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再有下次,某些事我不会轻轻放下。」 他按灭屏幕,再次看向对面众人,他们刚说完所谓实情。 “不对。” 陆环手指敲桌面,发出沉闷声响,“重说。” * 婚后,陆晚时再次和陆环出席某个聚会。 会员制club里的娱乐区,云朵沙发的质感绵柔软糯如最精妙的舒芙蕾,人坐进去就是陷进去。 陆环先陆晚时一步坐下,如数年前一样抬起眼皮看她,手拍拍西装裤示意她。 “这沙发也硬?”陆晚时失笑。 陆环淡淡移开眼,没做解释,拉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将人拽入怀中,抱坐腿上。 “不是。”他在她耳边闷笑,“就是想抱你。” “现在不嫌我丢人?” “谁敢嫌你丢人?” 他反问,把玩她的头发,“我第一个不敢。” 第239章 05|冲喜前相遇的话 ◎他要去给喜爱的小姑娘买糕点,取银钗◎ 段璟翎即将启程前往江南那日, 京中下了一日的雨。 管家忧心忡忡道:“不只是京中,据宫中观测后来报,京郊直到沿途的下两个郡都阴雨连绵, 路上恐有不便,王爷不如暂缓行程,待雨停再作定夺。” 放在往常,段璟翎一定只会说“行路有雨,亦别有风味”而翩然起行。 今日,他抬眸望向窗外雨打梅花, 剔透水珠从白色月瓣上缓缓滴落, 莫名地颔首同意。 “虽说不能去江南一睹暖冬早春美景, 但京中的戏楼近来又新上了一出好戏, 这就去为王爷安排。”管家如是说。 坐上马车, 空气中漂浮潮湿雨水的味道。段璟翎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遥远处飘来。 “广白。” “在, 王爷。”身披蓑衣的侍从广白从车窗外掀帘探脑,“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段璟翎蹙眉,遥望远方辨别来源,“女子的哭声?” 广白笑容一僵:“有吗?” 他背上浸出冷汗,“这青天白日的,王爷您可别吓人啊!” 段璟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就是本王听错了, 无事。”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叫住广白, 这次还叫停了马车。 * 洛家自诩清流世家, 书香门第, 深深宅院古色古香, 洛老最爱与同僚文人曲水流觞。 最内里的曲径通幽处,则是住在不便见外人的院落的女眷。 洛鸢时的母亲今日去后厨帮衬,原本她也要去,一家子人念及这个向来不懂规矩的小女儿即将出嫁,便暂时优待了她。 整个小院一时之间只剩她一人得闲,却百无聊赖,只是遣散了婢女,靠在后院的角落里想为自己哭个痛快。 光秃秃的梨花树湿润灰黑,她泄愤地踢了它一脚,哭腔夹杂怨火:“嫁嫁嫁!你们那么想攀上侯府,自己怎么不去嫁?” “你们这群夫子大家不是一向饱读诗书吗?书香清流,多符合人家的标准!” “有根了不起啊!什么好事都自己担了,坏事全是我来!” 这话属实有些直白,墙外传来扑哧一声笑,洛鸢时将落未落的眼泪立马吓回去,眨巴着红眼缓缓转头。 隔着小小的墙上窗洞,繁复花纹间隐约透着两个人影。披着蓑衣的人便是刚才止不住笑的那个,现在堪堪掩唇噤声,手举油纸伞; 伞下,他身旁是一位衣着精致华贵的男子,看不清全脸,但一听声音便知其人清润如玉。 “我们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偶然路过听见哭声,担心有人遭遇不测。” 声音主人耐心解释,“还望姑娘海涵。” 洛鸢时内心哂笑,说是遭遇不测,倒也没错。 洛家女人不能私会外男,说话也不行,她却不爱守规矩:“行,那你们无事了就走吧。” 蓑衣男应下了她的话,持伞的手微晃,却不见白衣男子动身。 其余二人一同向他望去,隔着雨幕,段璟翎背手而立,对那道繁复的墙洞说:“姑娘若不想嫁,便不嫁了。” 洛鸢时笑道:“怎么,你能让我说不嫁就不嫁?” 段璟翎:“如果我说我能呢?” 莫非还真是个大人物? 洛鸢时没报太大希望,沉吟了一会儿,半玩笑半认真道:“你要是真能让我委身于自己不想嫁的人,我便答应你任意一个愿望,这二者不能冲突。” 外面不假思索:“好。” * 京中这雨下了一天一夜,雨停,洛家官职最大的洛大伯神色萎靡地进门,紧急召集所有足以当家的男丁齐聚书房商谈半天,最终下定决心:这侯府,洛家不能嫁! “听说侯府遭了上面那位的厌弃,小世子即将被左相大人的表兄代养直至袭爵。” 洛鸢时是在第三天才知道这个消息,母亲同她说道这些细节时,还被突然进门的父亲训了一通,说后宅妇人不可议论朝中大事。 “咱家自然不能再和侯府沾上关系……” 母亲最后的这句话让她陷入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惊又喜。 待人群散去,她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儿对窗翻阅画本,纸糊的明窗前忽然多了道黑影,白色窗纸上多了一个灰色的小点,很快是第二个。 她起身仔细瞧过去的时候,一双过于漂亮明亮的眼睛出现在近乎透明的窗纸后。 眼睛眨了一下,似在向她问好。 洛鸢时不由暗道一句这人好生幼稚,踮起脚推开窗,终于得见幼稚鬼的真容。 长身鹤立,丰神俊秀,潇洒白衣风度翩翩。乌黑长发由金玉冠高高束成马尾,如瀑落下。 他本是矜贵淡漠地背手站在她身前,却在撩起眼皮准备开口时,硬生生停了下来。 洛鸢时一愣,只好率先开口:“初次见面。” 她这话没错,他们上次只是对话,如今才互相正式见过。 “多谢。” 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见高贵少年一下子喉结微动,背在身后的双手回到腿双侧轻攥住,耳朵最下方升起可疑的粉红。 “不,不谢。”段璟翎轻咳一声,一眨不眨地看她。 “都是我应该做的。” 洛鸢时心想,这人可真是热心肠哇。 她问:“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恩人不敢当。”段璟翎立马说,“我叫段璟翎,字是……” “段——”洛鸢时双瞳地震,忍不住打断他,“可是当今皇家那个?” 这事也瞒不住,他于是道:“是。” 洛鸢时倒吸一口凉气。 当今圣上名讳她无从得知,只知道嫡出排辈,中间一字“璟”。除了皇帝、已经入大牢的叛贼,剩下一个,就只能是外面盛传那最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景王! “你不要因此对我产生隔阂。”段璟翎见她被吓到,又上前一步说,“我与你有缘,无关身份。在你面前我也只会自称为我,同样,你叫我璟翎就好。” “这怎么行?” 不说他是皇子,就只论男女大防,也是不行的;更何况他们皇室只会更宫规森严。 “怎么不行?”段璟翎不以为意,“我看你也并非那么‘守规矩’的人。” 洛鸢时这才点头称是。 她又问:“那,你是王爷,什么都不缺,我这心愿……” 段璟翎急了:“你可是要抵赖?”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也没法帮到你什么。”洛鸢时陷入沉思,“不如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帮?” 段璟翎摸了摸后颈,神情不自然道:“不着急。” “容我再想想。” 习武之人耳力好,他听见远处逐渐传来的脚步声,告别后匆匆离去,消失在她的视野。 优雅地避人耳目出了洛府,来接应的广白松了口气:“王爷真是心善,应该都和那姑娘说清了吧,等回王府,东西应当就能送到她手上了。” 见对方脸色不太对,他还确认了一句:“那姑娘没有缠上王爷吧?” 要知道,小王爷身份尊贵、玉树临风,多少女子倾慕无比,见过一面后就惊为天人,对他死缠烂打呢! 这洛姑娘得了王爷亲手相助,指不定会多想,陷进去也有可能的。 也正因为此,王爷安排了人给那姑娘送本书,所谓心愿就是帮忙抄写一本老学究写的游记,与他本人再无交集。 不过奇怪的是,他虽然心善,原本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若放在往常,在背后帮衬说一句话也就算了,断不会在人跟前露面的。 段璟翎摇头,轻声喃喃:“……我倒希望。” “王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他摆手,“你去拦下送东西的人,说不必了,以后洛姑娘的事本王亲自来管。” * “然后呢?然后呢?” 谢斯斐缠着段璟翎,穷追不舍八卦。 段璟翎才不想和臭小屁孩分享美好的故事,推开他哼笑道:“后来就是我与小时相谈甚欢,情投意合!” 那年的江南最后也下得了,还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与她同去。 也是洛家那几个老东西犯浑,非要给洛鸢时再物色夫君——实际上是物色自己希望结亲的潜力之才。 她想逃,他帮了她一把,途中摩擦了点爱的火花。 小火花越擦越大,于来年春天烧成十里红妆。 谢斯斐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大叫着问后续,段璟翎对着刚从门外进来的身影大喊:“周停樾!把你哥养的这个小孩给我带走!别让他再赖在我家了!” 有次茶楼聚会后,这死小子和小时一见如故,不知为何一大一小很能玩到一起去,段璟翎也乐呵呵地将这小孩带回府里小住哄夫人开心。 谁知道他快五岁了还这么黏人!睡前缠着小时讲故事,害他独守空房很久!她回来后又困到不行,他想抱抱她都被慵懒对待!…… 周停樾:“他这不是很乖么?” 段璟翎皱眉回头,只见刚才还抱着他腿的小团子不知何时坐得十分端正,又不知从哪儿变出本书来,认认真真地看。 他再转头,周停樾身后果然跟着周泓静。 呵呵。 不过,这小女孩在这儿,他肯定不会再跟他走了。 段璟翎迅速起身,大迈步走出门,早春的和风中花香满盈,梨花在歇山顶之上轻轻摇动。 好春日。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半湿,他雪白的靴踏于其上,要去给心爱的小姑娘买热腾腾的枣泥糕,顺道取上个月定做的小鸟流银钗。 第240章 06|小猫日常 ◎哟哟哟◎ 1.早安小猫 沈珏被手机铃声叫醒, 眼睛惺忪眯起,厚重窗帘昏暗背光,从未合拢的细微缝隙间撒落一条竖长的晨光。 热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伴随细小而均匀的呼噜呼噜声,让人痒痒的,又带有小猫身上好闻的味道。 沈珏强行清醒过来,忍痛把粉红肉垫从脸上移走,再抽出僵麻的手将怀里暖乎乎的兰时小心放在枕上。 他生怕吵醒它,缓慢翻身关掉手机“呼噜呼噜”的铃声——那也是他录下的, 某只小猫的呼噜。 结果刚坐起来, 兰时就挤了挤眼, 耳朵动了一下。 沈珏赶紧拍拍她, 哄睡着后才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先去将开了条缝的窗帘拉好,再出门洗漱。 正刷着牙, 清凉的薄荷让人打起精神,很快便感觉到脚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来蹭去。 他低下头,只见兰时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还戴着睡歪了的小熊睡帽,黏糊糊围着他。 “这么黏人。” 沈珏轻笑腹诽,把牙杯放下,弯腰将她捞上来抱着刷牙。 一切收拾好后, 他又抱她回床。 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倒是很想带她去公司一起上班, 但她懒得那么累。 而且他发现, 比起人形, 妖族更习惯以兽形出没。 沈珏亲了亲小猫睁不开的眼睛, 打算离开,兰时却忽然喵呜一声,钻进被窝紧紧盖住自己。 “砰!” 被子里小小的一团鼓起瞬间膨胀,少女的小脑袋从被中探出来,勾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早安吻~”她眼睛弯弯的,溢着细碎的星光。 “一路顺风呀,沈珏。” 2.留守小猫 高强度工作一上午,沈珏喝完最后一口美式,轻按眉心做短暂的休息。 别人摸鱼,他摸猫。 沈珏打开手机监控的界面,兰时正猫成一团,揣着手手在镜头前睡觉。 监控被做成双向的视频通话模式,他打开软件的那一刻,她面前的摄像头就闪烁绿灯,兰时一下子睁开幽蓝色的大眼睛。 “再睡一会儿。”沈珏笑着说。 兰时哼唧了一声,尾巴扫了两下当作回绝,伸出小爪子按到屏幕上和他打招呼。 沈珏的嘴角不自觉高高翘起,眼神也充满甜蜜的温柔。 敲门不应后刚好着急开门的秘书:…… 但他已经习惯了,关于沈总的双幅面孔。 他轻咳提醒,沈珏瞬间换上严肃的表情抬起头,专业高效地解决完他汇报的工作,眼看下属离去,然后才放松地看回歪头等他的兰时。 她也没闲着干等,嘴里叼了一条小鱼干,吃得有滋有味。 边吃还边用人形刷面前的手机,短视频眼花缭乱,配上热门bgm,沈珏一直觉得吵,看她刷起来却很入迷。 刷着刷着,她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手悄悄移走手机,将屏幕远离他,身子也一点点挪动背对。 沈珏:…… 他放大屏幕,聚焦她的瞳孔,果然在上面看到反光。 哟哟哟。 黑色口罩,黑背心灰裤子,会卡点变装的健身博主? 沈珏冷笑:“小时,你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呗。” 兰时头都不抬:“看社会新闻。” “什么新闻?” “吸溜……啊不,那个,嗯…”兰时嘴巴咧起来,“你自己去看社会热点那个榜单嘛。” “哦,那我看看。” “嗯嗯。” “热点第一,一女子和网恋对象奔现,发现是隔壁家的大爷。”? 兰时笑容一僵。 沈珏接着有模有样道:“大爷不洗澡,年纪大,口罩一摘像她爸。” “……!” 兰时再看向屏幕里身材美好的口罩男,越看越觉得老态横生,立马关掉手机。 沈珏轻笑不语。 当晚。 冬天有充足的暖气,但沈珏还是把家里的中央空调开成制热。 他走到兰时面前:“好热呀。” 兰时:喵? 这人喜欢多交电费? 沈珏看都不看她,云淡风轻地脱掉卫衣,黑色背心贴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双臂有力,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兰时:喵!!! 她再往下看,他还穿了灰色的裤子…… 小猫狂奔回房间,以异于平时的速度换了一身睡衣,再狂奔出来,扑过去挂在他身上。 沈珏故意从兜里取出黑色口罩,刚挂上耳就被她摘掉,猛亲一通。 深夜。 他再转醒,发现她已经变回了小猫的模样,正在他满是红痕和指甲挠印的胸膛上……踩奶。 哼。 这色猫。 3.怕冷小猫 还没有赚到钱的时候,沈珏在奶茶店打工。这时候还没人,他就坐在门口看书。 天很冷,他穿着保暖厚实的黑色羽绒服,纵使身家贫寒,衣服也总是整齐干净,还有股香香的清爽味道。 老板满意地看了这个活招牌一眼,好奇道:“今天怎么没带你那只小猫来?” 沈珏还没说什么,羽绒服的领口忽然自下向上探出一个小小的白色毛团,缓缓往上升到他下巴,很轻地挠了挠。 男生宠溺地勾起嘴角,拉下羽绒服的拉链,一只爪子先从里面弹出来,接下来是露出来的小猫脸,大大的眼睛眨动,和老板打招呼。 老板:!! 真是萌死人啦…… 他不由老叔叔微笑,沈珏却立马小心而快速地拉上拉链。 他还解释:“天冷,它怕。” 老板:“……最好是。” 这死小气鬼! 4.藏食小猫 兰时最近有了小秘密。 她自以为的。 沈珏第一百零一次从她偷偷把小零食藏起来的现场路过。那圆滚滚的背影上,毛茸茸的尾巴好心情地晃来晃去,脑袋扎进沙发抱枕后的夹缝里,桌上的袋装小鱼干少了一包。 还有小豆泥玩偶的背后、沙发下面、柜子和冰箱后的缝隙、吊灯上面……都被她藏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应该还有小玩具,他们一起手作的小发卡等等。 他知道这是猫猫的习惯,只有很喜欢的东西才会藏起来,所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他会悄悄去看她藏了什么,记下那些零食的种类,下次多买点。 直到他生日的时候,兰时变成人,给他蒙上眼罩。 他其实想的不是这个,喉结滚动之际,眼罩却被忽然摘掉。 沈珏睁眼,眼前千奇百怪,亮晶晶的响纸球、耳朵上有道尖牙齿印的小豆泥粘土、粉绿毛线的小发卡、包装精美的小鱼干……赫然在目。 她说,这可是猫猫大人的恩赐哦! 沈珏笑了,把她揽过来戴上眼罩,抱在怀里亲。 他的恩赐,是她。 【全文完】 第241章 07|情侣问答 ◎这绝对是真夫妻啊!!◎ 《心动4+4》节目售后, 情侣采访直播现场。 兼职主持人、正经的cp粉头子张晓桐因为职业素养强行收住姨母笑,拿起台本认真向面前的璧人提问。 Q1:请二位做一下自我介绍。 郁时晴和江翡对视一眼,后者得到暗示率先开口:“各位晚上好, 我是演员江翡。” 紧接着,他眼含自得的笑意,唇往上弯,“同时也是郁时晴的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这个消息并不新鲜,早在求婚成功当晚忙完后他就与郁时晴共同发布官宣的博文, cp粉们喜大普奔。 直到后来发现他走到哪都要强调一句“我是郁时晴的未婚夫”“你怎么知道我前不久求婚成功了?”…… 【有人问你吗?】 【没有。】 【没有。】 【可恶!又被他秀到了!】 郁时晴也失笑, 很快收敛情绪介绍自己:“大家好, 我是演员郁时晴。” 江翡看向她, 眨了一下眼睛。 她睨了他一眼:“……也是江翡先生的未婚妻。” 有人嘴角高高翘起, 志得意满。 Q2: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 张晓桐:“这个问题在节目里已经初步回答过……那你们就说的更具体点吧。” 郁时晴:“正式见面是在晚宴现场。但后来才知道,那天他早就在酒店后台的化妆间就见过我, 当时我错拿了他的腰带。” 她想起腰带,有些面红,被高清摄像头清晰播出。 【等等,你脸红什么?细说!】 【小时老师,别拿观众当外人啊!!】 江翡及时打断弹幕的浮想联翩:“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片场。那时她刚出道,已经是很有灵气的演员,我很欣赏她。” 郁时晴:“那你还不愿意和我演戏, 害我知道后胡思乱想好久。” 江翡:“我当然不想和你只是演戏。” 他垂下眸低声道,“要是到时候入戏, 谁知道你喜欢上的是角色还是我。” 郁时晴一噎, 脸红起来, 莫名很想摸摸他的头, 赶紧让张晓桐问下个问题。 Q3:在节目上见到对方的第一反应,还有后来的改观? 郁时晴:“第一反应是:他居然也会来?” 张晓桐:“原来你真不知道啊。” 郁时晴:“对啊!” “改观的话……就觉得这人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之前都是当大前辈和偶像去看待的嘛。” 江翡:“你也是我偶像。” “至于第一反应,大概是她穿得真暖和。” 【哈哈哈哈哈,接地气的黑色羽绒服!】 【郁时晴:我还穿了秋裤!(得意脸)】 “后来没有什么改观。”江翡接着说,“只是觉得她比我想象中更灵动,有想要和她一起好好生活的直觉。” 郁时晴:“就是和我过日子呗。” 江翡:“和你过日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事。” Q4:节目里对ta最心动的一次? 这个问题有点难,二人都仔细思索起来。 郁时晴:“好像每一次都很……” 江翡:“每一次都心动。” 张晓桐内心舞动嗑cp的狂热之魂:“好歹说一个!” 郁时晴蹙眉,然后舒展道:“我想起来了。之前看节目回放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睡在沙发上,他洗完碗走过来,没有叫醒我,而是拿了个毯子给我披上,然后坐在旁边看着我,直到我醒来。” “虽然是很平常的场景,但看的时候对我震动很大。” 江翡:“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也是这天。” 郁时晴转头,颇好奇地看着他。 江翡同她对视:“那天你把我做的面吃完了,我们聊了你的职业追求。” “等我洗完碗走到客厅关灯,发现你还在,就坐在沙发上等我一起回去。”他莞尔,“只不过中途睡着了。” 安静又可爱。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你给了我约会卡。” “诶,是哦。”郁时晴笑起来,“是这么回事!你记得真清楚。” 江翡:“我还记得那晚月亮特别的圆。” Q5:下节目后二位都给对方发了短信,是立刻就确认关系了吗? 张晓桐:“我记得你给江老师发了过年后见的消息,当时很多人猜测你是想冷静一下。” 郁时晴:“是也不是。除了这个原因,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你们还被拍到了呢,过年时一起去买菜。” “对。”江翡道,“因为我等不到年后。” “那事情后来处理好了吗?” “当然……后来就和大家看到的一样,不是节目限定。” 江翡嘴角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很荣幸郁时晴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Q6:如果要用动物形容对方? 江翡不假思索:“刺猬。” “背上扎有很多个苹果。” 郁时晴:“……狐狸?” Q7:上一个约会地点? 郁时晴:“我们年后在国外待了一阵子,回国后就进组,只抽了一天空去滑雪。” “本来是要再去一次冰场的,但是很可惜关闭了,明年再去吧。” 江翡点头:“对,明年。以后每年都可以去。” Q8:最喜欢对方的部位? 郁时晴轻咳一声:“手。” 【咳咳咳!】 【?你咳什么?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我要想歪了!】 【有一说一,江翡的手真的是很漂亮呀!冷白色,淡淡粉色的骨关节分明,用力的时候青筋凸起,手腕上还有画龙点睛的小痣,让人很想……】 江翡看了郁时晴一眼,答道:“眼睛。” 郁时晴:“为什么?” 江翡:“因为我刚才看你的第一眼是眼睛。” Q8:给对方的备注? 郁时晴先展示:“未婚夫。” “某人自己改的。” 张晓桐:“……” 弹幕:【……】 真是很在意名分啊!这家伙! 江翡展示的时候,郁时晴也凑过去。 她之前就好奇了。 江翡:“这个。” 屏幕上有三个emoji表情,分别是苹果、刺猬和爱心。 “爱心是后来加的,一开始只有前两个。” 【还怪可爱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也不算是问题啦!” 张晓桐说,“之前告诉过你们要给对方准备礼物,现在是互送的时间!” 两个包装好的礼物盒被工作人员小心送过来,郁时晴先匆匆起身去打开。 她准备的是一个亲手做的小蛋糕,从外表上看是个红彤彤的苹果,但实际上完全和苹果无关,是石榴汁和草莓汁按比例调配的颜色,里面是慕斯。 “还好没化。”她松了口气,笑盈盈地看向正朝她走来的江翡,把小叉子递过去。 郁时晴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在他耳边说:“以防某人又惦记着吃我做的苹果,这个你放心吃。” 江翡尝了一口,挑眉不语,郁时晴有些紧张,又见他很快将整个“苹果”吃完,一点点糖浆都没剩下。 这已经是最好的赞美。 他拆开他的礼物,是一套保暖装备,不限于针织帽、围巾和手套。 她怕冷,这阵子乍暖还寒,最是合适。 张晓桐凑过来:“这套好看!哪个牌子的?” 江翡:“你买不到。” 张晓桐:“……不会是什么限定款吧?还是那种特供顶级高奢?” 江翡:“都不是。” 郁时晴:“他自己织的啦。” 她就说他这段时间一个人偷偷摸摸窝起来干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眉眼弯弯地戴上围巾和帽子,任由江翡细心调整头发。 “暖和。”她给予对针织品的最高褒奖。 江翡看着她。 郁时晴笑起来:“我很喜欢。” 他这才同样展颜。 采访结束后,镜头没有立马关掉。 之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当时接受采访的是一对影视剧里的热门cp,粉丝嗑生嗑死,艺人你侬我侬。 可等导演一喊结束,二人就瞬间变脸,嫌弃不已,粉丝心都碎了! 观众们紧张地观望这对未婚夫妻的局势,却只听见两个人的闲话家常——甚至可谓加密通话。 “一会儿吃什么?” “火锅。” “还是那家吗?” “对对对,要个那个。” “好。” …… …好的。 观众们一锤定音。 这绝对是——真夫妻啊!! 第242章 08|当年死的是顾捷 ◎“等你高考后。”◎ 结婚前, 顾捷曾经对肖赫起誓。 “不管我以后变成怎样的人,亿万富翁或者一事无成,我都会一心一意对小温好, 这是绝对不变的; 同样,不管小温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她,不离不弃,否则天打雷劈!” 之后的病床前,他也是用这幅说辞, 眼含泪花地紧紧抓住骨瘦嶙峋的妻子的手,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多希望躺在这里病魔缠身的人是我!” 小小的顾时慢就站在不远处, 看着温情的一幕泪流满面。 她那时心想,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最好的丈夫。 后来她才知道,许下誓言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可如果誓言定会成真呢? * “现在是京市时间2008年8月15日中午12时整, 奥运第8天,京市欢迎您……” 准点报时的温婉女音从车载电台中传出,上面的小红旗因为途中刹车剧烈摇晃。 顾时慢在出租车后座醒来,才发现自己靠在了身旁的男生身上。 她睁开眼,赶紧从他身上弹开。男孩年纪很小,却始终一副淡漠高深的模样,仿佛刚才靠着他的只是空气。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因此生闷气的女孩和小大人一样的男孩, 眼角笑出鱼尾纹,又很快看着前方的路况对副驾上的顾捷说:“不是师傅, 这儿路不通啊, 给您放这儿您下去走段儿行吗?” 顾捷正在拉粉色小书包拉链的手一顿, 下意识答:“行。” 车门打开, 他赶紧先一步下车,从敞开的拉链缝中找到黑白颜色的水晶小福娃。 可就在这时,一阵刺骨钻心的疼痛从下腹侧开始,瞬间席卷全身。顾捷浑身一抖,芭比娃娃图案的粉色书包掉在地上,被刚好下车的周珀捡起。 他拉好书包拉链,嫌弃地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背到背上,然后转身走回后车门的地方,看着顾时慢迈开小短腿下车。 “你看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温吞下车,平安无事站稳在地后才扬起头不服气道,“我自己又不是不会下车,怎么,你觉得我会摔吗?” 周珀扫了她一眼,暗道幼稚,背着书包就往酒店大门走。 顾时慢走到顾捷身边牵他的手,看着背着她书包的背影,忽然觉得可爱。 一定都是她书包可爱的缘故!周珀那个坏哥哥,才不会可爱呢…… 想着想着,她鼓起嘴,过了好久才因为手心的温度回神。 “爸爸?” 她焦急抬头,只看见顾捷苍白到乌青的脸。 “爸爸!你怎么了?!” * 肖温在医院拿到健康到不可思议的诊断单,原地懵了好几分钟。 直到肖赫走过来敲了下她的头,她才平复好心情,抬眼是年迈的父亲婆娑的眼。 “所以之前,真的是误诊……”她呜咽道。 太好了。太好了! 她以为她真的得了绝症,那样的话,时慢还那么小,她可怎么办…… 喜悦的泪水决堤,忽然被铃声打断. 从医院的这一层楼跑到另一层楼,肖温把哭成小泪人的女儿抱进怀里:“没事了,爸爸会没事的。” 周珀安静地站在一旁,抽出一张又一张手帕纸,把小小的长方块展开,重新叠好成方便擦拭的大小厚度,递给肖温。 肖温朝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小男孩无力笑了笑,接过纸为女儿擦泪,原本悲伤的情绪都被顾时慢的肿眼泡冲淡。 “你们是病人家属吧?这是刚才他口袋里掉下来的东西,你们看一下。” 肖赫去缴费了,肖温手被占着,周珀和她对视一眼,接过护士手里的钥匙、证件和手机。 智能手机的屏幕总共也没多大,忽然弹出的消息很是醒目。 「宝贝:爸爸,妈妈说你要给我带熊猫猫的福娃,是真的嘛?」 「宝贝:念念好期待哦~」 “怎么了?有消息吗?”肖温柔和地问他。 周珀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顾时慢,摇了摇头,把手机放进裤子兜里:“没有。”. 等肖赫回来,顾时慢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后,他才拿出手机。 多亏了顾捷平时要树立爱妻的人设,手机密码都是肖温的生日。屏保很快解锁,肖温颤抖着手指点进短信,一个宝贝,一个亲爱的,语气无比亲昵。 她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的失态,始终扬着下巴看,让泪盈在眼眶里而不是流下。 顾时慢居然也没有哭。 或许是刚才把眼泪哭完了,或许是对面前板上钉钉的聊天记录太过震惊。后知后觉永远不上亲眼见证——尤其是看到顾捷对那对母女保证的,一定会带回福娃给那个女孩时。 几人沉默着,在医院一直坐到深夜。顾时慢皱着眉睡去,肖温这才开口。 “两个孩子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别回去了,就在京市租个小别墅玩几天吧。” 肖赫看向她,肖温接着说,“医生说他这病,因为本身身体就不好,用最贵的器材和药吊着才有几个月可活。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还要养两个孩子呢。”她再次强调。 “那你是想……” “最后的日子,就让他安安静静在医院养着吧。”肖温红着眼眶说,“夫妻一场,我会给他好好送终的。” “国家现在提倡火葬,也不用把尸体带回去了,就在这边找个地方火化吧。” … 清晨鸟叫婉转,青翠的绿叶萌芽在浅金黄色的阳光下闪着熠熠流光。 “周哥哥。” “周哥哥!” “周——哥哥!你快一点啦,我今早要早点去值日的!” 隔老远,顾时慢就对缓慢推车走来的周珀大喊。 周珀面上没什么表情,悠然的步伐却加快起来,略显凌乱。 等走到女生面前,他熟练地从她背上扯下松垮背着的书包,跨到自己肩上,动作间手背被棕色马尾拂扫而过,留下痒痒的触感。 “愣什么?” 他先坐在自行车车座上,“不是急?上车。” “噢……喔!是!”顾时慢陡然回神,坐到他的后座上扯住少年白色的衬衫下摆,想了想还是觉得刚才的发呆有些丢脸。 但又很在意。 “周哥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尽管她每一次都会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他还是会在每一次收紧握住把手的双手,喉结微滚,回答得漫不经心:“嗯。” “明明一开始没有比我高很多,现在都高出20多厘米了……”顾时慢闷闷不乐地喃喃。 “讨厌的家伙。” 周珀:“又讨厌了?” 顾时慢:“就讨厌!” 回应她的却是很轻的一声哼笑。 风吹起周珀雪白挺阔的衣角,少年乌黑的短发逆着光,边缘透亮浅浅的橘色光芒。 “那你可要一直讨厌。” 开车的话他会被查身份,自行车则会被校门口的保安默认为差不多年纪的学生男女,畅通无阻地放行。周珀骑车送她到高中部的某栋教学楼下,没把书包还给向他伸出手的顾时慢,而是停好车,同样从那上面下来,往教学楼的台阶前走去。 顾时慢赶紧追上他:“你不是要收假返校了吗?一会儿赶飞机要迟到了。” 周珀随意扫了眼手表:“我时间观念很好,不会迟到。” 内涵她? 顾时慢这么想着,偷偷朝他做了个鬼脸。 “走吧。” 周珀步履不停,唇边漾起很淡的笑意,“你又擦不到黑板上面。” …… 明涵她了!! 不过事实证明,有他在的话的确好很多。 顾捷死后,肖温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康,重新回到公司就职,还在肖赫死后将他那个原本群狼环伺的小公司牢牢把控,现在事业风生水起,房子也从之前的平层换成学区的独栋,外婆和周珀在她们对门那栋。 这样的基础上,家里自然是要请阿姨打扫,顾时慢从小就没做过家务。值日的时候她被安排擦黑板和清理教室前方的区域,周珀一点儿也没让她干,丢给她绿皮的英语词汇就打扫起来。 他做事很专注,也许是如今上完大学初入社会带来更加沉稳持重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让顾时慢目不转睛。 尤其是他转过身去擦黑板的时候,她需要踮脚甚至才在板凳上的位置,他一抬手就能轻松擦拭。 顾时慢撑着脑袋看呆了,一低头,单词书还停在“abandon”。 她撇撇嘴,合上书走到讲台前,装作整理粉笔盒,实际上伸出手悄悄在他脊背后面比身高。 讲台不宽,他们离的很近,顾时慢的手不小心触碰到那洁白的衣料,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周珀直挺宽阔的脊背,他身体一僵。 周珀转过来,倾身向前放下抹布,单手为此撑住讲台,却没有很快移开。 这看上去就像……桌咚。 顾时慢及时收回了手,却没来得及移开眼睛,与他对视时身子不自觉往后靠在讲台上,又无路可退。 “你干什么?” “你刚在干什么?”周珀反问。 放大版的俊颜近距离在眼前,她明明问心无愧,心里却乱起来:“我,我……” 周珀的视线停留在她眼下粉红色的晕染,嘴角向上扬,很快绷紧成一条直线,克制而僵硬地将手从桌上收回。 狭窄和逼仄豁然开朗,顾时慢的心还没平静下来,又听他说:“先别想那些。” “好好学习。” 顾时慢:? 周珀说完抿了抿唇,用手挠了挠后颈,然后迅速掩嘴离开,耳后一片飞红。 “……” 他脚步凌乱,清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倏尔消失,“等你高考后。” 顾时慢:!!! 等教室前门的门框里空了好久,她才猛然回神,冲出去扶住墙面叫喊:“喂!你给我……” ……说清楚啊。 自然没人再回应她。顾时慢在原地踮了几下脚,一头靠在教室外的瓷砖上面壁,试图用瓷砖的冰凉缓解烧热。 “什么啊。” “什么嘛,什么嘛……!”她自言自语,“周珀。” * “等你高考后。” 话是那么说,真到了高考那两天,周珀却因为突发情况没能回来。 他正在创业初期,每天焦头烂额,依然挤出三天半的假期。 可天气太差,机票被取消,新的又订不到。最后兜兜转转只能抢到火车票。 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坐下来,中途又遇到夏日山洪,人没事,车次停了。这次倒是没那么狼狈,能订到酒店修整再订个回家的机票,时间却迟了。 等他回来已经是高考英语结束后。顾时慢和妈妈外婆已经小聚完,正在和高中班上的十来个同学们吃夜宵。 快结束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消息,眉眼弯弯。 一个女生问她去不去KTV,顾时慢摇摇头:“不啦。” “你还有什么事呀?去嘛去嘛!”女生拉着她,“你家不会还有门禁吧?” “没有。”她眯起眼睛笑,“下次吧,下次我约你。” “今天真的不行。” 她雀跃地拎起小包往外走,走到店门口,身后突然追上一个男生。 蒋繁双颊通红,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顾同学,我也刚好要走……” “我送你”三个字还没吐出口,一男一女忽然结伴走近二人。 他们年级看上去要比他们小上一点,男生在前,看起来衣冠楚楚,戴着一副眼镜,很是温和;女生在后,穿着洁白的小裙子,弱柳扶风双眼含泪。 男生原本义愤填膺,推了一下眼镜正要开口,对上转过头来的顾时慢的眼,准备好的措辞却无法出口,满腔怒火也被浇灭。 “顾时慢……学姐?”齐子涵声音哑哑的,不由轻咳一声掩饰惊艳。 顾念念愣了一下,楚楚可怜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子涵。” 齐子涵这才想起来意,以及顾念念对自己诉苦时的眼泪,心一横说道:“我,我觉得你们家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对念念。” 蒋繁看了一眼顾时慢,又看了眼坚强咬唇又泪光破碎的顾念念,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他还是说:“她们家做什么了?你去找大人说啊,堵她干嘛啊?” 齐子涵瞪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二人的关系,顿了一下道:“念念她也是顾叔叔的孩子,现在按照国家的法律规定,她可以继承一部分财产的。现在她和她妈妈被老家亲戚那边赶出来了,住的地方都没有,她都快中考了。你们家房子那么多,不能借一个给她吗?” “虽然,虽然……”他看着顾时慢毫无波动的表情,越发心虚,声音都弱了些。 “她妈妈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可是这种事情她也不能选择,也是受害者啊。你能不能看在你们好歹是亲姐妹的份上,帮帮她?” 蒋繁似乎听懂了,为面前二人的不要脸感到深深震惊,顾时慢叹了口气,红唇微动,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顾时慢。” 几人一道回头,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像是繁华都市里永远守在某处的一棵青松。昏沉的橘黄色灯光照得他周身有层暖融融的光,冷白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只看向顾时慢,无比柔和。 看清来人,两个男生都感到莫大的压迫感,顾念念眼睛亮了亮。 然而周珀只是扫了一眼二人,走到顾时慢身前顺手拿走她的小包,“回家了。” 顾时慢双手解放,立马抱在胸前明知故问:“你怎么才回来啊?” 顾念念见缝插针:“姐姐,你不要对这个哥哥那么凶呀,你看他还专门来接你……” 顾时慢:“你管得着吗?” “姐姐你——” 齐子涵原本想打个圆场,顾念念在被呛声后第一时间可怜地看向周珀,他就又闭上嘴。 周珀没看顾念念,对顾时慢道:“至于吗?” 顾念念心中暗喜,却又听他说,“和这种人搭腔只会浪费你的精力,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日子,别被她破坏心情。” “你越理她她越来劲,直接当蚂蚁踩过去就好。” 顾时慢轻笑出声,目光落在眼泪将落的顾念念身上,还是没忍住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得纠正一点。” “你凭什么叫我姐姐,这位——非要改姓顾的小同学?顾念念,对吧?” 她看着对方那张和顾捷如出一辙的脸,不以为意道,“我父亲在我小学时就去世了,尸体早就在京市火化。谁都知道他一向最爱家庭,手机密码都是我妈妈的生日,结果后来你们母女找上门非说是他的情人和亲生骨肉,谁信?” “骨灰一堆,DNA都验不了,你和谁攀亲戚啊?” 顾念念面色一僵。 之前卢心丽去找肖温,她也是这个说辞!这肯定就是她们在当年就算好的! 顾时慢扫了一眼无言以对的“妹妹”,重新看向周珀。 “说完了?” 周珀边说就边拉着人离开,其余三人只能被留在原地,听刚才还冰冷毒舌的男子温声对女生说:“回来晚了是我不对,没能按答应的为你高考接风,车上有花和礼物,你将就收下吧。” “刚才吃饱了吗?” “没有。” “小龙虾?”男人的话染上笑意,“只许吃一盘。” “好,好~”女生敷衍道,“那我可要吃那个什么阁的,超级超级贵那种!你不是赚钱了吗,你得请我!” “我哪次没请你?” 周珀打开车门,满车被精心装饰过的粉红色花瓣隔老远就惹人注目,“上车。” * 小龙虾色泽鲜红,油光发亮,被周珀戴上手套剥好,蘸汁后放在顾时慢的盘子里。 她埋头享用的时候,他去包间里的隔间洗手,却没立即回来,而是出了门。 于是顾时慢吃着吃着,才发现他去的也太久了些。 ——人呢?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吃完东西想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开门时和她对视,怀里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 周珀把铁盒打开递给她:“听说这家马卡龙不错。” 顾时慢扫了一眼散发香甜气息、五颜六色的可爱马卡龙,拈起一块问:“听谁说的呀?男的女的?” “女的。” 周珀坐回她身边的位置,心中一动,直勾勾看着她:“你在意?” 顾时慢不说话,表情明显不对劲。 吃完一整块,她才推远那个大铁盒:“不好吃。” 周珀眼中闪过踏实的喜色,解释道:“同学的女朋友托他带,所以……” 在他的眼中,面前那张闷闷皱起的小脸慢慢舒展,一副愉悦安心的表情,像餍足的小猫。 “他说他女友最爱吃这家,口碑很好,很多女生都喜欢,要是我以后有女友,也可以买给她。” 顾时慢嘴角翘起来:“那真可惜,我先给吃了。” 周珀:“不可惜。” 他把盒子推回去,亲眼看着她吃了好几块后,从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个的包装就要简单得多,却从简约流畅的设计就能看出其奢华。 “这是什么?” 顾时慢看着这个大小,有种奇妙的预感,“也是你同学的女朋友推荐的?” “不是。”周珀卖关子,“你打开看看。” 很轻一声,小盒子被打开。 他这才说:“我记得有人喜欢放鸽子,看鸽子。” “恭喜这个人,顺利结束高中生活。要成为一名大人了,顾时慢。” “……这就是你送我鸽子蛋的理由?” 顾时慢呆呆看着那枚雪白的大钻戒,她发誓,即使是肖温那些贵妇朋友都没戴过这么大的钻! 他、他—— 她一时没有动作,周珀直接取下钻戒要给她戴上,被她赶紧躲开,想了想又伸出手,任由他慢慢的、郑重地戴上。 这也太快了吧…… 顾时慢噘嘴:“我还没说我愿不愿意呢!” 周珀欣赏着她纤细手指上泛着熠熠光芒的钻石,轻轻笑了。 “不是说要讨厌我一辈子吗?” 他还保持着戴上戒指时的动作,将她与他相比小小的手包住,语气里有试探,也有认真。 “请你,讨厌我,一辈子。” “讨厌”两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轻,听上去就是另一种意思。 是她每次说讨厌时的本意。 顾时慢:“不要。” 周珀垂眸,眼神一黯,下意识要收回手,被她反握住。 “不讨厌喔。” 她和他十指相扣。他抬眼看她,撞进一双宛如碎金的、笑眯眯的眼。 “顾时慢会喜欢周珀,喜欢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TT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