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那个人》 1. 第 1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舒黎失忆了。 半个多月前,她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幸运的是,她除了脑部损伤,其余部位都是轻微擦伤,并不严重,不幸的是,她失忆了。 看电视剧都不相信的情节确确实实发生在她身上时,舒黎这才知道,人真的会失忆。 她的脑海像医院白色的墙壁一样空,什么都不记得了,父母、朋友、工作、之前的生活……在车祸之后通通归零。 她只记得自己叫舒黎,今年二十六岁。 从昏迷中醒来后,她做了很多测验,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忆,医生说她因为车祸造成颅脑外伤,导致器质性遗忘。 她问:“那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医生沉吟片刻,脸色为难道:“说不准。” 脑部损伤的恢复情况因人而异,有的人几天就恢复了,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恢复。 听了医生的话,舒黎的心猛地下沉。 幸好有人及时握住她的手,她回头望去,看到了母亲。 她的母亲名叫方敏之,是一个容貌温婉秀丽的女人,方敏之爱穿剪裁修身得体的长裙,卷发及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她握住舒黎的手,轻声说:“别怕,黎黎,妈妈陪在你身边呢。” 舒黎的父亲舒政生站在一旁,满眼疼爱地看着她,说:“我们慢慢治疗,会好的。” 舒黎点头,不安的心缓缓落下。 幸好还有父母在。 舒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期间有很多人来看望她,朋友和同事进进出出,舒政生和方敏之也坐在她旁边,陪她说笑,明明是很欢乐的场合,舒黎却不受控制地,频繁把目光投向人群以外的那个人。 江煜,她的丈夫。 她结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醒来后得知自己已婚这件事,对舒黎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她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 她的丈夫似乎和她没什么感情。 方敏之说:“黎黎,出院之后,你跟爸爸妈妈回家吧,那个江煜根本不是好人,他就是个骗子,你前两年的人生被他搅得一团糟。” 我就这样被人骗了吗?我有这么笨? 舒黎心里很是不爽,她没有答应母亲,反而执拗地盯着那个名叫江煜的男人,方敏之怕她重蹈覆辙,一而再地劝,舒黎还是犯倔:“我偏要知道他是怎么骗我的。” 方敏之欲言又止,无奈道:“好吧。” 今天是舒黎出院的日子。 父母都没有来,因为她要跟着江煜回家。 她坐在床边,等着江煜办理出院手续。 护士过来整理床铺的时候说:“舒小姐,你找了个好老公,这阵子他蛮辛苦的。” 舒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 十来分钟后,她的“丈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单子还有一大袋药品。 舒黎皱起眉头,眼神戒备地望向他。 男人走到她面前。 这个男人的五官还算周正,棱角分明,发型简单,额前有几簇短短的碎发,但皮肤略粗糙,嘴角有淡淡的纹,不显年轻,笑起来也带着点苦相,让舒黎感觉很不舒服。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个子高,目测要有一米八二,但衣品普通,并不帅气,言行举止都和舒黎预想中的伴侣有天堑之别。 虽然失去记忆,但审美依然保留直觉,舒黎的直觉是,这个男人完全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她不喜欢。 舒黎自认不是肤浅看脸的人,但因为这人顶着“丈夫”的名头,舒黎不由得对他严加审视。经过三天的考察,她的结论是:这人一定有问题,他们的夫妻关系更有问题! “都办好了,走吧。”江煜说。 江煜的声音很低,听着没什么耐心。 舒黎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住在哪里?”她问。 “遥北区济杨路,以前我们就住那儿。” 栎川市南北两边的经济发展差距悬殊。 舒黎原本对此也记忆模糊,只是病房的电视机联网出了故障,只能播放本地新闻广播,舒黎无聊打发时间时听了一耳朵: ——遥北区老城改造迟迟未开展,相关部门表示还在规划讨论中。 ——遥北区人社局投诉箱被塞满。 ——临南区招商引资突破两千亿大关。 ——临南区旅游人数突增。 这样一对比,经济差距很明显。 江煜住在遥北区,再结合江煜身上那套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块的衣服,舒黎已经断定:江煜很穷。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的婚姻是真实存在的,那他们的婚姻质量也不会很高。 舒黎生了几分怯意,在江煜往前一步握住行李包的时候,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煜动作微顿,没有多说什么。 护士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还问:“舒小姐,你父母怎么没来?” 舒黎望向江煜,干笑两声:“他们在家里等我呢。” 小护士说:“舒小姐,祝贺您出院,希望您早日恢复记忆。” “谢谢。”舒黎把行李递给江煜。 江煜接过来,两个人一同走出病房。 舒黎看着江煜宽厚的肩膀,心里迷雾重重。醒来之后,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都带了能证明他们关系的物件,父母带了相册和她的生日影碟,朋友和同事带了合照,每个人都努力唤醒她的记忆,希望她早点想起来……只有江煜,她的丈夫,坐在一旁无动于衷。 舒黎问他:“你用什么证明我们是夫妻?” 江煜拿出了结婚证。 结婚证不是假的,钢印不能伪造,日期是前年圣诞节,红底照片上她笑得开心,身子还偏向江煜,也不像是被迫结婚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江煜对她这么冷淡呢? 舒黎清醒之后,他从来没主动和舒黎聊过天,也没有表露过情绪,他就像是舒黎请来的护工,只负责照顾舒黎的衣食起行。舒黎因为头疼发作,伏在床边痛哭的时候,江煜也只是静静守着她,一句安慰都说不出来。 一想到她和这个人同床共枕过,舒黎的心里就生出浓浓的厌恶和排斥,但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要了解这个人。 她想知道前年的那个圣诞节,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念头,才和江煜领了结婚证。 医院的电梯总是忙碌,好不容易等到停在十楼的电梯,江煜快步走进去,按住开门按钮,然后催促舒黎:“快进来。” 舒黎虽然没了记忆,但脾气还在,她狠狠瞪了江煜一眼,问:“你催什么催啊?” 江煜低头不语。 很闷的男人,不善言辞。 ——这是舒黎对江煜的第二印象。 江煜开车带她回家,他让舒黎站在路边等他,没过多久,舒黎看到江煜开着一辆白色的宝马五系过来。舒黎琢磨着:这应该不是江煜的车,这车更适合女生开。 难不成是我的车? 舒黎带着满腹狐疑坐进来,车里的汽油味让她本就受损的大脑更加晕眩,又不想在江煜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不适,去拉扯安全带,一低头却看到江煜悬在半空的手。 他把手举到舒黎的胸前。 舒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等舒黎把安全带的卡扣按进卡槽,他的手又默默收回,舒黎的目光追随着江煜的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想帮我系安全带? 这显然是下意识 2. 第 2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幸好这个房子是两居室,不然舒黎就要为和江煜分床的事头疼了。 她指着主卧说:“这是我的房间,你不准进来。” “为什么?”江煜问。 舒黎睁大了眼睛,“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睡主卧?我以前都睡那里,我已经习惯了那张床。”江煜第一次开尊口说了一串话,但话的内容直接激怒了舒黎。 “不可以!你睡这儿我睡哪里?你不会想和我一起睡吧?”舒黎挡在卧室门口。 如果不是头疼难忍,舒黎定要把江煜赶出去不可。 “我们已经结婚了。”江煜说。 舒黎呼吸一窒,江煜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语气也算不上小人得志,但舒黎还是觉得心底一阵阴寒,好像被毒蛇缠身。 她对江煜充满了不信任。 因为江煜没有对她表现出半点爱意,从她出事到现在,江煜没有哭过一次,没有抱过她,也没有像其他丈夫那样,握着妻子的手说些体己话。什么都没有,一句都没有。 他对舒黎把他忘了这件事无动于衷。 现在还好意思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离婚还差不多。 舒黎愈发相信这场婚姻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她一定要找到证据。 她镇定下来,说:“首先,我不可能再和你同床,绝不可能,其次,隔壁房间一看就很久没住过人,我也不会去住,如果你非要用结婚这件事情压我,那我们可以离婚。” 江煜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离婚,就必须同意分房睡。”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僵持片刻,江煜说:“好。” 在和江煜的拉锯战中获得第一次胜利,舒黎松了口气。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直到听见江煜抱着脏衣服去阳台的脚步声,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来,她开始观察她和江煜的卧室。 卧室不大,但很温馨。 很明显,在出事之前,她和江煜确实是有过亲密的夫妻生活的,从两边床头柜上的物件可以判断出,她睡在左边,江煜睡在右边。 江煜的枕头靠床边,她的枕头占了三分之二,两个枕头之间放着她的真丝眼罩。 舒黎走到床边,好奇地打开床头的抽屉, 然后呆住。 竟然是一抽屉的安全套。 “……” 舒黎的耳尖瞬间发烫。 虽然已经确信她和江煜是夫妻,但她还没来得及往这个方面想。这一抽屉的东西以一种赤.裸裸明晃晃的证据形式印证了他们的婚姻。 好像比结婚证书更有证明力。 也更有冲击力。 舒黎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 听到江煜的拖鞋声,舒黎咣的一下推上抽屉,板着脸站起来,继续巡视卧室。 她又打开衣柜,两个衣柜里基本上都是她的衣服,裙子从冬到春,按照颜色和款式整齐排列,袜子和内衣也都整整齐齐。 舒黎不记得自己有收纳强迫症。 在她对自己的微弱印象和父母的描述里,她好像是不太爱收拾的,因为家里有专门打扫卫生的阿姨。 不会是江煜收拾的吧…… 可是妈妈和闺蜜说,江煜一点都不顾家。 可是这个房子看起来真的很干净。 舒黎再次揉了揉耳朵,她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些细节蒙骗!这个床还是我买的呢!我陪他住在这么破的小房子里,还倒贴钱买昂贵家具,他给我叠叠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舒黎成功说服了自己。 江煜的脚步忽然逼近,舒黎如临大敌,整个人都绷紧了,两只手背在身后。 “你中午要吃什么?”江煜敲了敲门。 舒黎打开卧室门,和江煜正面迎上,她倚着门框,抱着胳膊,打量地问:“你做?” “点外卖。” “……”舒黎翻了一眼,“你不会做饭?” 明明厨房里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调味品也不少,台面上还有一袋干枯的卷心菜,看起来是出事之前买的,没来得及吃。 “会做,不想做,”江煜脱了黑色夹克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今天照顾你很累。” 他拿起手机,点开外卖页面,又问了一遍:“你想吃什么?你妈昨晚送过来的猪蹄汤还剩一点,我给你加热一下,你再点两个菜。” 他的语气倒是自然熟稔,舒黎已经能想象到出事之前她和江煜是怎么相处的。 江煜简直无聊透顶,他像一个每天疲于奔命,回来也无力敷衍妻儿的中年男人。 舒黎失忆了,把他忘了。 他都不甚在意,只问:“你想吃什么?” 这样一个沉闷、没有情调也没有生活品质的男人,舒黎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要样貌没样貌,要能力没能力。 厌恶归厌恶,但她不愿意亏欠自己的胃,她打开外卖页面,点开本地中餐排行榜,找到了家价格昂贵的私房菜中餐馆,翻了翻菜单,点了三个菜,两荤一素两份饭,总价192元。 她抬了抬下巴,递给江煜。 江煜看了一眼,“太贵了,换一家。” 舒黎笑了,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气极反笑,望向江煜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她没有出言嘲讽,只是平静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江煜的面,在同一家店里点了同样的菜,轻松支付了192元。 支付宝响起付款提示音。 江煜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而且这家店离我们家有点远,送到的时候还得加热才能吃。” 舒黎轻笑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 “随你。”江煜说。 他这句“随你”再一次激怒舒黎,舒黎盯着他说:“随什么你?这是我给我自己买的,你一口也不准吃!我嫁给了你,我就要把我的消费水平降低到和你平级吗?我在投行工作,我的收入是你的几倍,我花我自己的钱,给我自己享受,你没有资格说话!” 江煜的眸色愈发深沉,嘴角的细纹更深。 结婚证上显示江煜今年二十六岁,只比舒黎大一岁,但他看起来很沧桑。 他微微低头,说:“我知道了。” 舒黎真想和他吵一架。 为什么江煜不和她吵架? 痛痛快快地吵一架,把她心里的困惑和烦躁全都宣泄出去,把他们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会相爱、为什么会结婚都讲明白。 她想验证,是否和她父母讲的一致。 可是江煜不说,总是平静如水,衬得舒黎像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泼妇。 舒黎快气死了。 舒黎一扭身进了房间,独自生闷气。 她才不是泼妇,她应该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不然她的朋友和同事才不会轮番来医院看望她,连公司领导都来慰问她,她的母亲也说:“黎黎,你以前性格很活泼的,特别讨人喜欢,就是认识江煜之后,你性情大变。” 认识江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近一个小时后,外卖终于到了,舒黎等得饥肠辘辘,但她不肯承认。 走到餐厅时,江煜已经帮她热好 3. 第 3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江煜准备洗澡,进来拿换洗衣服。 他走到床边的时候,舒黎明显慌乱了一下,下意识掖了掖被角,但她强装镇定,目不斜视,继续给叶湘湘发消息。 舒黎:[我知道了。] 舒黎:[可能这次失忆就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从这段感情里清醒。] 叶湘湘停顿片刻后回复:[是的是的,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江煜拿了睡衣和内裤,又走到床的另一边,拿了自己的枕头。 舒黎余光瞥着他。 房间里很安静。 舒黎:[湘湘,你觉得他喜欢我吗?如果他是为了我的钱才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失忆了,把他忘了,他应该很紧张啊,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冷淡?一点都不关心我?] 叶湘湘:[你现在没有赚钱能力了呀!你起码要休养个两个月吧。] 舒黎如醍醐灌顶。 如果真的像叶湘湘说的那样,江煜可真是……太恶心了。 舒黎看着江煜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皱眉。 几分钟后,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舒黎缩在被窝里发呆。 说实话,被窝有种让她安心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明明他们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但被子里还是有股新鲜的、暖洋洋的太阳味道。 江煜回来晒过被子?舒黎觉得奇怪。 被子很柔软很干净,舒黎突然转过身,一点一点挪到床的另一侧,好像也还好。 没有传闻中“臭男人”的味道。 舒黎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失忆了? 好像生活被按下暂停键,过往的一切都被清空,她只是装得坚强,其实心里很无助。 很无助的。 理智让她远离江煜,但情绪不受控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江煜。 她将之归为背叛感和好奇心,一定不是因为她喜欢江煜,江煜有什么好喜欢的? 顶普通的一个人。 水声停了,舒黎眨了下眼。 几分钟之后,浴室门被打开。 舒黎隐约听到江煜用毛巾擦头的声音。 舒黎问过叶湘湘,自己在江煜之前有没有谈过,叶湘湘痛心疾首:“没有啊,就是因为没有,才会被江煜那种人骗嘛!” 舒黎:“……他竟然是我的初恋?” 我这么没眼光? 初恋、丈夫、同床共枕。 这几个词汇给舒黎带来的冲击力很大。 她转身望着床的另一边,想象着一个月前,江煜洗完澡之后大概会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卧室走,然后放下毛巾躺在她的身边,说不定还要抱她亲她,还要做那种事。 舒黎立即捂住自己的脸。 太讨厌了,太膈应了。 下一秒,江煜真的走进来了,舒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怒道:“你干嘛?” 江煜停在半路,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瓶口服药剂,表情无辜。 “睡前吃药。”江煜说。 “……”舒黎有些尴尬,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你为什么不敲门?” “习惯了。” 舒黎语塞。 江煜把水杯和药放在床头。 他洗完澡之后看着清爽年轻些,深蓝色睡衣露出领口锁骨附近的一小片皮肤,隐约可见肌肉轮廓,舒黎微微惊讶,这个江煜竟然还挺壮的,白天穿着灰扑扑的夹克外套,不显山不露水,她还以为江煜身材一般。 但是没到肌肉男的程度,也就普通。 舒黎在心里说。 “水有点烫,等会儿再喝。”江煜叮嘱道。 舒黎爱搭不理地哼了一声。 江煜的头发还没完全干,他感觉到舒黎探究的视线,第一次直直地迎了回去。 舒黎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想要收回目光但还是没有怂,她瞪着江煜,“你看什么看?” “今晚我真的要睡隔壁?” 舒黎一想到江煜睡在她身边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纠正道:“不是今晚,是每晚。” 江煜平静反驳:“没有这个道理,你失忆了,就剥夺我作为丈夫睡主卧的权利。” 江煜竟然跟她谈权利? “床是我买的。”舒黎指了指床。 “房子是我买的。” 舒黎再一次语塞。 她想了想,又说:“好啊,如果你明明白白地把我们之间的事讲给我听,我就允许你睡,不然不可能。” “我讲给你听,然后呢?”江煜的语气始终平静:“你用什么来验证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用你父母和你朋友的话来验证吗?” “我自己有自己的判断。” “好。” 就这样敲定。 江煜坐到床的另一边,舒黎嫌恶地卷起被子裹住自己,抱怨道:“拿一床新的被子来,我不要和你盖同一床被子。” 江煜于是去隔壁抱了一条新被子。 深夜,十一点十五分。 月明星疏,夜色昏沉,城市安静下来。 舒黎和江煜各睡一边。 舒黎躺着,江煜靠床头坐着。 片刻寂静之后,江煜开口:“我们不是在这里认识的,我也不是栎川人,我是晏河人,你还记得这个城市吗?” 舒黎点头,又摇头。 这名字有点耳熟。 “离这儿挺远的,坐车要三个多小时。你当时是和朋友来晏河旅游的,晏河最有名的景点是清晏山,我住在清晏山附近。” “那天你和朋友闹矛盾,独自跑出去,跑到了一片没怎么开发的山林,迷路了,我那时候正好在那里,下山时闲着无聊往山林里走,就遇到了你,我把你送回去,路上聊了很多。” 舒黎对此表示质疑:“怎么会这么巧?” 江煜被她问住了,无奈道:“就是这么巧。” 舒黎保持怀疑,继续挑字眼:“我怎么会和朋友闹矛盾到一个人跑出去?什么矛盾,什么朋友?讲清楚。” “一个叫陆瑶的女生,她说你性格好都是装出来的,还说你爸在外面有情人,你很生气,和陆瑶大吵一架然后跑出来了。” “我爸在外面有情人?!”舒黎拔高音量。 江煜耸了耸肩,“有过,但及时断了。” 舒黎花了很久才消化完这件事。 她现在不光是看江煜膈应,以后她看她爸爸,估计也要狠狠膈应了。 怎么还有吃瓜吃到亲爸身上的? 她气呼呼地躺了回去,警告道:“你不要趁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得,就肆无忌惮地诋毁我父母,没有人比我父母对我更好了。” 江煜沉默片刻,继续讲:“我那个时候在度假村里兼职开车接送旅客,你在那个度假村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你一直追着我不放——”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舒黎立即反驳。 江煜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想反驳。 “但你确实跟我要了电话。” “骗人。”舒黎说。 听到舒黎幼稚的嘀咕,江煜忽然轻笑。 他转头看了一眼舒黎,舒黎背对着他,整个人缩在被窝里,缩成小小的一只。 4. 第 4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洒进房间,舒黎被晨曦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江煜。 靠得太近,近到她可以听到江煜均匀的呼吸声,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江煜的眼睫毛。 她和江煜抱在一起! 舒黎瞬间清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一下战局,首先,她是侧躺着的,以一种蜷缩的姿势躺着;其次,她头下枕着的也不是鹅绒枕,而是江煜的肩膀;最后,江煜的右手放在她身后。总结而言,就是她枕着江煜的肩膀,缩在江煜的怀里,且不知这个姿势持续了多久。 这个姿势不仅亲密而且自然,她的左手抱着江煜的腰,和江煜的右手握在一起。 她的浅粉色睡衣和江煜的深蓝色睡衣甚至是情侣款,都印着小熊。 江煜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像是平价沐浴露的味道,还算好闻,并不惹人讨厌。 江煜的喉结很明显,上面还有一颗褐色的小痣,舒黎看着看着,手不自觉地抬起来,轻轻碰了一下那颗痣。 感受到凸起的喉结,舒黎脑袋一空。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对江煜的喉结产生兴趣? 舒黎懊恼不已。 她偷偷蓄力,然后猛地推开江煜。 用两只手撑起上半身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睡衣纽扣被解开了两颗,一上一下,两颗,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脯和小腹。 “……” 纽扣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一上一下,肯定不是睡觉时蹭开的。 流氓,舒黎就知道,在抽屉里放满安全套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煜被她推醒,一开始还有些懵。 他伸出一只手反搭在额头上,缓了几秒才睁开惺忪睡眼,望向即将怒气爆炸的舒黎。 “怎么了?” “你为什么抱着我?”舒黎先下手为强。 江煜愣了一下,微眯起眼,“我……抱你?” “就是你抱着我,你抱着我,还解我扣子,谁知道你在我睡着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江煜的视线从舒黎怒气未消的脸,往下移,落在她被解开的扣子上。 “……”舒黎立即抓起衣领,羞恼地朝着江煜的腿用力地踹了几下,恶狠狠道:“从今晚开始,你不准睡这个房间!不准!” 江煜还有些许茫然,慢慢坐起来。 舒黎立即背过身去。 谁抱谁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发泄。 突如其来的失忆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她毫无准备,就被清空了一切记忆。 有个丈夫,但丈夫不可信。 她真恨江煜不是好人,如果江煜和她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两个人在父母朋友的支持和祝福中结婚,此刻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江煜一定可以成为她的依靠,陪着她寻找记忆,安抚她的惊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头本来就疼得要死,还要警惕枕边人。 “你出去啊!”舒黎吼道。 江煜没有下床,舒黎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哽咽,她说:“讨厌死了,我不想看见你!” 等舒黎发泄完怒气,江煜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了床,把房间留给舒黎换衣服。 舒黎掀起被子蒙住自己。 她慢慢蜷缩成一个球,躲在被子里,一个充满防备、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讨厌坏习惯,讨厌身体本能,讨厌江煜。 舒黎难过地想: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 大门关了又开,江煜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是包子茶叶蛋和豆浆。 舒黎洗漱完毕,看到餐桌上的豆浆,忍不住又要翻白眼,“这种劣质包装的豆浆不能喝,里面根本不是豆浆,都是冲泡的。” 江煜却无所谓,“以前我们经常喝。” 舒黎赌气道:“我不喝,我要喝牛奶。” 江煜一副“真难伺候”的表情,叹了口气,去客厅的牛奶箱里拿了一瓶纯牛奶,然后走到厨房里找了个奶锅出来加热。 舒黎托着腮看江煜热牛奶。 她还以为江煜会说你爱喝不喝。 几分钟后,江煜把热腾腾的牛奶放到舒黎面前,问她:“你要肉包还是菜包?” “都要。”舒黎故意道。 “要咸菜吗?我腌了萝卜丝。” “不要。” “茶叶蛋要哪个?” “我要吃两个。” 舒黎正沉浸在刁难江煜的快乐中,忽地一抬眼发现江煜正勾着唇角,像是嫌她幼稚。 舒黎立即放下筷子,不肯吃了。 江煜愣了愣,无奈道:“吃两个就吃两个,我给你剥好了,吃吧。” 舒黎斜眼看他。 江煜又说:“我再给你切一个猕猴桃?” 舒黎这才满意,当然也是实在饿了,她板着脸,气鼓鼓地转过身,抓起包子咬了一口。 江煜去厨房给她切猕猴桃。 舒黎的心顿时变得复杂。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对江煜,舒黎总有种莫名的情绪,她会不自觉的撒娇,甚至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不管周围人如何批判江煜,就算把他形容成阴险恶毒的凤凰男,她对江煜也没办法产生真正的恐惧感,最多只是排斥和厌恶,她好像从不担心江煜会伤害她。 可能是舒黎出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江煜,出于雏鸟情节,她很依赖江煜。 她还记得睁开眼时四周白茫茫一片,江煜的脸最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微微皱着眉,眼睛里满是担忧。那时候舒黎还不知道他是谁,害怕伴随着委屈涌上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当时江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接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松开。 他经常有这样的举动。 就像在车上给她系安全带,都是下意识伸手,然后猛地收回。 舒黎觉得江煜有时候很莫名其妙。 她知道父母很疼爱她,一直劝她出院后回家,但是,怕她药物过敏,半夜守在她身边,反复检查她脖颈手臂的人是江煜,用热毛巾擦拭她身体的人是江煜,不厌其烦地扶她去卫生间的人也是江煜,住院的一个星期里,是江煜一直以“丈夫”的身份,帮她和医生沟通。 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但也仅此而已。 一旦谈及感情,他就开始逃避。 江煜太过言行不一,他浑身充满了矛盾感,可是他越是矛盾,舒黎就对他越好奇,想了解更多。 喝了一口牛奶,舒黎说:“昨天我太累了,所以很早就睡着了,我还没问完呢。” “你问吧。”江煜坐下来。 他把一盘去皮切片的黄心猕猴桃放在舒黎面前。 “你为什么要从晏河搬到栎川?” “这儿工资高。” “不是因为我?” “有你的原因,你给我介绍了新工作。” 舒黎在心里冷哼一声,想着这人装得倒是无辜,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无辜的人吗? “你搬到栎川,那你爸妈呢?还在晏河吗?”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舒黎喉咙一梗,“因为 5. 第 5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舒黎本以为无所事事的一天很难消磨,但她看了会儿书,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下午沉沉地睡了一觉。一晃眼,一天就结束了。 橙红的夕阳逐渐下坠,迫近地平线,湛蓝色的天空仿若在一瞬之间变得黯然。 厨房里传来锅碗的动静声,舒黎走出卧室,看到江煜正站在厨房里做晚餐。 他总是忙忙碌碌,像只勤劳的蜜蜂。 舒黎都不知道在她睡着的几个小时里,江煜在做什么,大概还是在收拾。 其实舒黎并不觉得空了半个月的房子会脏到不能住人,但家里现在看起来确实干净又整洁,窗明几净,玻璃锃亮,光线都变得通透,所有的物品都在它该放置的地方,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柠檬香,是清洁液残留的味道。 江煜察觉到舒黎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问:“晚上喝粥吧,我煮了点南瓜粥,又炒了一盘油麦菜,够不够?还想吃什么?” 他的语气熟稔到好像完全忘了舒黎现在处于失忆状态,舒黎没有着力点,一时间竟甩不出脾气,只闷声说:“不想。” 江煜却说:“要不我再煎个西葫芦鸡蛋饼?你——”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舒黎疑惑,“我什么?” 江煜的慌乱似有若无,肉眼难以分辨,还没等舒黎发现,他就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去冰箱里翻了翻,说:“没想什么,想让你帮我拿一下鸡蛋。” 舒黎“切”了一声,嘟囔道:“我才不帮你。” 她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虽然综艺节目发出能遮盖住一切声响的吵闹声,回荡在客厅,但舒黎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 江煜正在煎西葫芦鸡蛋饼。 好像,还挺香的。 舒黎忍不住闻了闻,又想起叶湘湘的嘱咐,叶湘湘说:江煜最会演戏了,他总是装着一副很疼爱你的样子,你不要被他欺骗! 舒黎于是移开视线,继续看电视。 几分钟后,抽油烟机停止工作,江煜走出厨房,说:“晚饭好了。” 舒黎关掉电视,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餐桌边,扑鼻的香味让她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但她还是装作不在乎,说:“南瓜油麦菜西葫芦,成本加起来二十块钱都不到。” 江煜帮她盛粥,“晚上吃得清淡一点。” “我每天晚上都吃这些吗?” “嗯。” 舒黎冷哼一声,心想这也是疼爱我吗?根本就是在虐待我!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等香甜软糯的南瓜粥进了嘴,舒黎又改变了想法,还……挺好吃的。 粥很清甜,油麦菜也咸香爽口。 至于舒黎期待很久的西葫芦鸡蛋饼,巴掌大的小饼,卖相不错,圆圆的,边缘的一圈煎得焦脆,也比舒黎想象的更好吃。 舒黎没话说了。 她不能一边讥讽江煜一边大快朵颐,那未免太像故意找江煜的茬了。 江煜不怎么吃菜,就一个劲喝粥。 他好像有些莫名的急躁。 舒黎刚准备吃第二块小饼,江煜已经喝了两碗粥,他说:“我吃好了。” 舒黎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咬了一口饼,江煜已经起身去阳台收拾晒好的衣服了。 “……” 舒黎第无数次想:江煜真的很莫名其妙。 她一个人默默吃完晚饭,吃得很饱,也很舒服。江煜的手艺比医院的营养餐好吃一百倍,也比父母送过来的饭菜更合她口味。 就是江煜这个人有点讨厌。 他正在房间里叠衣服。 舒黎看着一桌子的空餐盘,准备送到洗碗池里,刚碰到碗边,就听见江煜说:“你不用动,我来收拾。” 舒黎立即收回手。 江煜在照顾她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江煜从不问她头疼不疼?想起什么了? 舒黎对此怨念愈深。 江煜走过来,把桌上的盘子垒在一起端进了厨房,舒黎站在桌边,指尖抠了抠椅背。 她说:“今晚我要一个人睡。” 江煜洗碗的手微微停顿。 舒黎观察着江煜的神色,试探道:“你别来主卧,你……你自己去收拾另一间卧室,反正我要一个人睡。” 江煜沉默许久,然后说:“好。” 舒黎松了口气,背对着江煜,也不回头,径直冲进房间。 江煜刚刚叠的衣服已经被整齐地摆放进了衣橱,大多都是舒黎的衣服,不同材质的衣服有不同的挂法,舒黎摸了摸,心中无限惘然。 手机在床头柜充电。 她却不想看。 那是一只新手机,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原来的手机在车祸中不幸丧命,摔得不成形,几近扭曲,送到维修店都无力回天。 她的手机和她一样,被清空了记忆。 如果原本的数据能保存就好了,这样她就能通过查看相册和微信聊天记录,来判断江煜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事与愿违,她错愕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备份任何数据,不管是相册还是聊天记录,现在都无影无踪。 她严重怀疑是江煜搞的鬼。 她靠着衣橱,呆呆地环顾整间卧室。 不知不觉又到了睡觉时间。 因为约好了分房睡,舒黎就没有把门反锁,江煜按时送来药片和水,舒黎吃完之后就钻进被窝,江煜帮她把灯调成晕黄色。 他俯身拿走自己睡衣的时候,舒黎瑟缩了一下,闷在被子说:“帮我关门。” 江煜说:“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 没过多久,客厅的灯光熄了。 这是舒黎出院后的第二晚,她还是不能适应,心绪纷乱,她本来还想发一会儿呆,听听江煜在隔壁的动静,但精神性药物带来的嗜睡副作用,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次是噩梦。 车祸的场景变成了好莱坞大片的镜头,光怪陆离又危险,车祸发生在一个雨天,冬雨冷冷凄凄地往下落,她正开车行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天空阴云密布,时间紧张,甲方催促的消息频频弹出,她的情绪不免有些焦躁。前面的车陡然减速,她急忙打方向盘,却没顾上后面疾驰而来的车,咣当,剧烈的撞击让她瞬间耳鸣,随后就是天翻地覆汹涌而来的疼痛。 痛到两眼先是漆黑,随后又泛白。 世界都停止转动。 好疼啊。 “阿煜,阿煜……” “阿煜,阿煜……” “阿煜……”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有人抱住了她。 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急切的、又带着百分温柔和担忧的声音。 “乖乖,不怕,我在。” 有人把她从掺合着雨水和泥水的冰冷地面上抱起来,拥在怀里,她被一股温暖包裹着,冰凉的指尖也被人握着,整个人逐渐回温。周围的一切声响,鸣笛声、尖叫声、橡胶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处的刺耳声音……统统消失。 那人在她耳边说:“不怕,乖乖,我们安全回家了,不会再受伤了。” 她理应被安抚好,可是头疼又开始发作,带着全身受伤未结痂的地方一起疼,颅顶像被利刃劈开一样,她疼得无措,只能狠狠咬住那人的胳膊,将全身的疼痛都灌输到齿间。 那人竟一声不吭。 舒黎的眼泪滴落在 6. 第 6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舒黎熬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清晨,她被母亲的电话声吵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却不小心把手机摔到地上,咣当一声,舒黎陡然清醒。 她刚探出身子,门外就传来江煜的询问声:“没事吧?” 舒黎怔了一瞬,明明是关心的话,从江煜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很讨人厌,她闷闷地捡起手机,扬声说:“关你什么事?” 门外就没了声音。 舒黎欲言又止。 接通电话,方敏之的语气有些急切:“黎黎,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舒黎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电话那端是她的母亲,温和道:“刚睡醒。” “头还疼吗?肩膀上的伤结痂了吗?” 舒黎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头还是很疼,但她在方敏之面前撒了个小谎,“头疼比在医院的时候好多了,妈妈你不用太担心。” “妈妈怎么能不担心呢?黎黎,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舒黎略显迟疑。 “妈妈联系了一位很专业的营养师,她可以住家的,妈妈还托人找到一位专门做精神类疾病的针灸推拿的理疗师,你一回家,妈妈就给你联系他,让他来家里帮你做头疗,理疗效果很好的,肯定能帮你尽快恢复记忆。” 舒黎揪了揪被子,有些为难。 见舒黎迟迟不语,方敏之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告诉妈妈,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回去呢?你难道相信他,不相信爸爸妈妈吗?” “我没有。” 舒黎看了一眼门口,“没相信他。” 就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想验证。 “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方敏之无奈地笑:“你看,脱离了爱情这层屏障,你自己都觉得你们俩不是一路人,自己都怀疑这段感情,更何况爸爸妈妈对他呢?” 舒黎如梦初醒。 的确,这也是她跟着江煜回来的原因,虽然这理由听起来很自私、很惹人嫌、很高高在上,但她和江煜显然不是一路人。 不过她忽然响起之前江煜提到的往事,忍不住向母亲确认:“爸爸……” 哪怕缺失了共同记忆作为情感支撑,舒黎对父母还是保留了几分孩子气的依赖,她想起江煜说的话,“爸爸他当年真的出轨了吗?” 从车祸中醒来后,父母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相爱且幸福。如果江煜说的是真的,舒黎大概会很崩溃,这个世界没什么是可信的。 方敏之竟然语塞。 母亲的停顿让舒黎心生不安。 “是江煜跟你说的吗?” 舒黎没吭声,方敏之瞬间了然,怒道:“他到底什么居心?” 舒黎也不知道江煜是什么居心。 “你爸爸是犯过错,但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被我发现之后他立即断了。写承诺书,签财产转移协议,之后就收了心,老老实实回到家里。妈妈已经释怀了,黎黎,你也不用揪着这一点不放。你爸爸有千不好万不好,也比江煜强百倍,爸爸至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舒黎听得有些懵。 方敏之的话没什么错,但也没什么对的,成人世界的潜规则罢了。 舒黎的父亲舒政生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名下资产过亿,方敏之刚和他结婚时,舒政生的事业还没起步,两个携手相伴,度过了几年最艰苦的日子,熬到房地产大获红利的日子,舒政生买下一栋市中心的写字楼,成了高居二十六层的地产公司董事长。 前些年房地产行业式微,公司业绩明显下滑,资金链险些断裂,就在舒政生走投无路之时,方敏之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帮他找来投资,还提出公司转型的建议。 因为有方敏之的帮助,舒政生好不容易渡过难关,现在公司逐渐稳定,开始往新能源行业进军,投资初见成效。方敏之很明白,在这时候和舒政生离婚,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舒政生正当壮年,他的事业还在蓬勃发展,现阶段的财产分割比不上未来的长久预期,简单来说,就是不划算。 因此方敏之可以容忍背叛和谎言。 方敏之还在喋喋不休:“江煜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我就说他城府极深!” 舒黎听得怔怔发懵,最后迫不得已打断母亲:“我知道了,妈,我知道了。” 方敏之意识到自己失态,平复了语气,说:“妈妈不是针对他,妈妈只是关心你。” 舒黎揪了揪被边,“嗯。” “早点回来,妈妈把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嗯,”舒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只是乖巧说:“谢谢妈妈。” 挂了电话,舒黎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她都不知道该和谁诉说这种迷茫。 失去的记忆有时像是用歌声引诱她的海妖塞壬,让她迫不及待去问、去验证,然后又让她陷入更深的迷茫和恐惧。 就像江煜说的:你用什么来验证我的话呢?用你妈和你朋友的话? 谁真谁假,谁对谁错,舒黎不知道。 她现在对一切都没有安全感。 江煜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片刻之后,江煜过来说:“起床吧,要吃药了。” 舒黎换了家居服,开门去卫生间。 洗漱之后她简单涂了涂水乳就去了餐厅,今天的早饭看起来是江煜自己做的,是两碗馄饨,上面洒了紫菜碎、葱花和小虾米。 鲜香的气味溢满整个餐厅。 江煜帮舒黎提前倒好了温水,放在桌边,“把药吃了。” 舒黎觉得自己都成药罐子了。 但她懒得和他在这些事上任性,吃了药又闷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坐在桌边,用汤匙拨了拨里面的大颗虾仁馄饨,轻声问:“这是你自己包的?” 江煜顿了顿,说:“外面买的生馄饨。” “还有生馄饨卖?” “嗯,小区门口的百里香馄饨。” 舒黎略有些失望,“哦。” 等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自己那点失望,她才意识到,她竟然隐隐期待着江煜早早起来给她做手工馄饨,竟然期待着这样烟火气的生活。 她低头喝了口馄饨汤。 被烫到了,“嘶”的一声。 她的余光里瞥见江煜下意识朝她伸过来的手,但又莫名停顿,收回。 江煜的手很宽大,虽然算不上白皙修长,但也算骨节分明,舒黎回过神,继续吃馄饨。 两个人吃饭时都很沉默。 不得不说,江煜的手艺很合舒黎的口味,咸淡适中,她根本挑不出任何的刺。 快吃完的时候,江煜告诉她:“我明天要回去上班了。” 舒黎愣住,“明天?” “我跟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到今天结束。” 舒黎不解,“那谁开照顾我?” “你只是失忆,胳膊和腿也没受伤,我帮你买准备好早晚饭,你中午自己点个外卖就行。” 他竟然说“只是失忆”。 只是—— 只是失忆? 江煜好像没有共情能力,他完全察觉不到舒黎的慌乱恐惧和装腔作势下的无助。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 舒黎觉得很委屈。 这两天她几次三番针对江煜,刺挠江煜,表现得刻薄又无礼,可是江煜无所谓。 她抬眼盯着江煜,江煜坦然回视。 江煜让步:“那我早上起来,帮你做好午饭,晚上提前下班,回来给你做晚饭,行吗?” 舒黎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7. 第 7 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全本免费阅读 [] 四年前。 清晏山度假区的餐厅。 女孩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有病!” 舒黎一拍桌子,朝着陆瑶吼了一句,然后起身推开门,独自离开了餐厅。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不欢而散。 舒黎漫无目的地走出大厅。 酒店灯火通明,远处的山峦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静默着,高低错落,带着某种召唤,舒黎在情绪驱使下,独自往远离度假村的方向走。 父亲在外面有情人,她上个月才知道。 她知晓这件事的时候,离舒政生和情人断绝关系已经过去两年,她以为母亲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结果母亲早就知道。 方敏之表现得很平静,说:“男人嘛,开小差是常有的,断了就行。” 舒黎如遭雷击。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童话一样的幸福家庭里,父母恩爱,人生顺遂,活到二十三岁,她才知道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生活的本质是一件爬满虱子的华美长袍。 原来谁都不能幸免。 最令舒黎感到恶心的是,舒政生的出轨对象只比她大五岁,是新进公司的实习生。 她的父亲在五十岁这年,背叛了结婚二十六年的发妻,找了个二十六岁的女孩。那时候舒黎还在读大学,舒政生不止一次在陪女儿逛完街之后去他情人那里过夜。 言语无法形容舒黎得知这些事时的崩溃。 被方敏之发现后,舒政生就和那个实习生断了关系,签了保证书,还把一些财产转移到方敏之和舒黎的名下,作为承诺的一部分。 舒黎曾经夸赞自己的父亲,虽然思想有些古板,和所有中年男人一样喜欢对政治高谈阔论,但他疼爱女儿,从来没有生儿子的想法。 后来方敏之半开玩笑地说:“他倒是想生,只是因为我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他之前还想让他外面那个小老婆给他生呢。” 舒黎当时就觉得一阵恶心涌上来。 母亲已经过了这个坎,舒黎却过不去。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越看越恶心。 二十三岁这一年,舒黎感觉自己的人生观碎了一地,散落在地上,一片一片。 她第一次对人、对感情,充满了不信任。 在这种破碎的心境下,她遇到了江煜。 有时候舒黎会觉得月老牵红线的时候大概也会偶尔摸鱼,随便把一根红线放到两个本来不该有交集的人手里,成就一段孽缘。 遇到江煜的故事很俗套。 危难时刻,英雄救美。 那天舒黎想着家里的事,也没在意路线,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直到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周围都是高不见顶的树木,枝丫如鬼魅的獠牙,舒黎吓得连连往后退,脚下一滑,就摔进了一个深坑。 瞬间的疼痛过后,她逐渐清醒,翻遍了全身,却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 她大声呼救,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显得无比孱弱,夜色深如黑漆,伸手不见五指。 孤立无援的恐慌感漫上心头。 眼泪落下来,顺着脸颊淌进衣领,风一吹,脸颊就传来阵阵凉意。 那是她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 然后江煜就出现了。 江煜听到林中有人呼救,顺着那愈发微弱的声音找寻过来,看到了坑里的舒黎。 江煜手里拿着一只旧式手电筒,光亮强烈,把舒黎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舒黎第一次看到江煜的时候,只觉得他像个野人,穿着灰色的旧毛衣,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个山坳里跑出来的。 舒黎下意识蜷缩起身子。 耳边忽然传来江煜的声音:“不小心掉进去的吗?我现在下来,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舒黎愣愣地望着江煜跳下来。 其实她一开始是很恐惧的。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江煜跳到她面前时,扬起一阵沙尘,舒黎抬手挥了挥,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男人背对着蹲在她面前。 舒黎的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危急时刻也不愿意矫情,哪怕这人是坏人,也有机会逃脱出去,总比困死在这里好。 她站起来,踩住江煜的肩膀,一手抓住土坑壁上凸起的石块,江煜说:“我慢慢站起来,你自己稳住。” 幸好江煜个子够高,舒黎双手也用力。 几分钟后,舒黎回到地面。 经此一时,舒黎什么淑女形象都不要了,半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江煜,刚想问:“你怎么上来?” 江煜已经两手一撑,爬了上来。 又是一阵沙尘,舒黎呛得咳嗽,江煜重新捡起土坑边的手电筒,照着一个方向,他说:“往这个方向走,就能回度假村了。” 他的声音很低,没波动也没感情。 舒黎好奇地望向他。 江煜感觉到女孩的视线,带着打量和探究,江煜转头看了一眼舒黎,又匆忙收回。 “能不能麻烦你在前面带着我?我身上手机钱包都没带,等回了度假村,我给你钱。” 江煜竟然没同意,他把手电筒递给舒黎,“你拿着。” 舒黎犹犹豫豫地接过来。 她努力循着江煜刚刚指点的方向,用老式手电筒照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刚走不到十米,就被江煜叫住。 舒黎疑惑地转头,江煜说:“右前方。” 这里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树,哪里有左右之别,舒黎愈发紧张,走了几步就站在原地不动了。片刻之后,她隐约听见江煜叹了口气。 下一秒,江煜走到她身后。 “跟着我。” 江煜言简意赅,舒黎立即跟上。 偌大的山林里只有他们,耳边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舒黎很害怕,但看着江煜的背影,她心里莫名又生出几分安稳。 舒黎走了没多久忽然停下,江煜疑惑地望向她,舒黎脸色尴尬,找了个大石块坐下。 她不愿在江煜面前表现得柔弱,但身体不允许,脚腕的肿痛实在难忍,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嘀咕:“我……我走不动了,我刚刚掉进坑里的时候脚腕扭了一下,现在很疼。” 舒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同意让江煜背她回去的,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她莫名其妙地对江煜产生信任。 她伏在江煜的肩膀上。 一开始她还避嫌,两只手撑在胸口,后来没了力气,就直接趴上去了。 江煜的肩膀很宽阔,走路步伐很稳。 舒黎一路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不回应。 舒黎没见过这么闷的人,最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名字总可以说吧。” “为什么要说?” 舒黎气坏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在异性面前吃过亏,大家都喜欢她让着她,从来没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舒黎说话。她惊讶地顿了好几秒,像是难以置信,见江煜无动于衷,她只能气呼呼地说:“不说就算了,什么呀,我只是出于礼貌问一下,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忽然感觉江煜笑了一下。 她勾着脑袋看向江煜的嘴角,确认他有没有笑,在发现江煜的嘴角真的有压不下去的弧度之后,她就更生气了,再次用两只手抵在江煜的后背上,和他隔开距离。 江煜的头发很乱,看着倒不脏,有股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修剪。 舒黎没有戴手表,也不知道江煜背着她从土坑走到度假村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她凭感觉粗略估计,应该有半小时。 虽然路上她和江煜不怎么对付,但等江煜把她放到大厅的沙发上时,她还是心生感激。 朋友带着她的手机匆忙跑过来,“天呐,小黎你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了,我刚刚都已经准备报警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 舒黎来不及回答,“先把手机给我吧。” “啊?哦。”朋友把手机递给她。 舒黎立即打开微信,“那个,我给你发个红包吧,谢谢——” 等舒黎接过手里,再次望向江煜时,才发现,江煜已经离开了。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年龄。 大厅里看不到江煜的身影,他走得悄无声息,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舒黎呆呆地举着手机。 朋友问她:“怎么了?” “刚刚那个男人呢?送我回来的那个。” 朋友左右张望:“我没注意。” 江煜看着确实不起眼,虽然路上她无数次抱怨这个男人太闷太无聊,像个哑巴,可是他就这样消失了,舒黎却陡然觉得空落落的。 朋友将她扶起来:“快回去洗澡吧,瞧你这一身脏的。” 舒黎恍惚地回到房间,洗了澡。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突然披上外套跑到一楼,问前台:“你好,今天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有个人把我背了回来,一个挺高大的男生,年纪应该二十多,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前台摇摇头。 舒黎有些着急,“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调一下监控?我很想找到他。” 前台帮她调出八点四十到九点二十之间的监控,舒黎加速看,终于找到了江煜。 江煜在她和朋友说话时就转身走了。 舒黎指着屏幕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前台看了看,“认识的,是负责接送出站住客的中巴车司机,不过我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应该是外包公司派来的临时工,旺季打几天工就走了,舒小姐,需要我帮您做点什么吗?” “我……”舒黎想说,我想联系上他。 可是那人对她爱搭不理,舒黎也不想觍着脸追着他不放,她明明只是想道声感谢。 再说了,现在是晚上十二点,所有人都睡了,不管是查他的联系方式还是向外包公司要他的电话,都不是一个好时间。 舒黎想了想,只说:“没什么,麻烦你帮我调监控了,谢谢。” 回到房间,舒黎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脚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江煜的脸。 江煜的五官并不出众,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们分开不过三个小时,舒黎再想细细回忆江煜的长相,已经有点困难。 可是舒黎总记得他的沉默寡言。 舒黎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时,他什么都不说,只稳稳当当地站起来,给舒黎最大限度的安全感,哪怕舒黎使力往上攀爬时用力踩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也一声不吭。 舒黎把左手放到右肩,用力压了压。 有点痛。 舒黎今天穿的是硬底马丁靴,踩在肩膀上应该更痛。 “像个哑巴。”舒黎缩在被窝里嘀咕。 她本来想第二天去和前台要一下江煜的电话,结果一到大厅就看到江煜从车上走下来。 大概是和同事交班或者换车。 旁边的保安给他递了根烟,他摆手拒绝。 他换了件毛衣,底下依旧是牛仔裤和运动鞋,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年轻些。 至少看着没那么像野人了,舒黎想, 正是客流量最多的时候,舒黎越过人群跑上去,怕江煜走了,就急急忙忙喊住他,又不知道名字,只能说:“那个……你!” 江煜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