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夜有霜》 1. 桃夭 [] 蒹葭是一只鬼,已经在大荒飘荡一百年了。 她不知道自己生前是谁,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水边的一片蒹葭上,于是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蒹葭。 百年以前她还是个很弱小的鬼,在大荒里总是被妖或者别的孤魂野鬼欺负。 蒹葭很委屈,可是她打不过他们。 直到有一天,蒹葭误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撞见了一只凶猛的恶鬼正在捕猎一个无辜的人类。 蒹葭本想逃开,可只有灵魂的她却前所未有地感到一阵饥饿,于是她张开嘴,将那只恶鬼吞了下去。 一阵暖流像温泉水似的,浸润了蒹葭的全身,连她的鬼魂也凝实了几分。 从那以后,蒹葭便开始了自己的“修炼”之路。 恶鬼越吃越多,蒹葭也越来越强大。 大荒里的恶鬼人人自危,连杀人越货的恶事都做得少了。 正因如此,在最近这十年里,能让蒹葭吃下的恶鬼已经屈指可数。 因此在听到一只小鬼通风报信说东荒清风林有一只恶鬼盘踞后,蒹葭立刻兴奋地赶过去了。 清风林在大荒的东侧,离东荒那个令所有妖魔鬼怪都闻风丧胆的天衍仙门很近。 蒹葭也很怕天衍仙门,她曾经被一枚仙门法器所伤,差点魂飞魄散,休养了大半年才恢复。 于是蒹葭一边小心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仙门弟子,一边极速朝清风林飞去。 清风林不愧是紧邻仙门之地,灵气比蒹葭平日里睡的那片蒹葭地浓郁很多,林中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遮蔽了天光,显得幽暗神秘。 蒹葭飘到了一株凤凰木的树梢上,闭上双眼,神识从脑海中探出,搜寻着那个恶鬼的踪迹。 隐约探查到方位后,蒹葭径直赶去。 在清风林的深处,那胆大包天的恶鬼正在捕食一个仙门弟子,那人肩头的两盏灵火都已经熄灭了。 蒹葭暗道“来迟一步”,连忙上前,气沉丹田,张开嘴将那恶鬼吞了下去。 吞食恶鬼后熟悉的暖流并没有出现,蒹葭警觉地绷紧了身子。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林中突然狂风大作,灵力飓风像刀割一样撕扯着蒹葭的鬼魂。 蒹葭痛苦地缩成一团,却无处可逃。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暴才渐渐平息。 蒹葭缓缓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法阵之中。 她的对面盘坐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双手结印,向蒹葭脚下的法阵输送着灵力,那女子的身下也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法阵。 那女子睁开双眸,一双美丽的桃花眼脉脉含情,让人沉溺。 蒹葭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叫桃夭,是清风林里修炼了千年的一只桃花妖。我听说大荒里有一只专食恶鬼的强大鬼魂,所以才设计将你引了过来。蒹葭姑娘,很抱歉欺骗了你。”桃夭很诚实地说出了一切。 “你既是妖,我吞食恶鬼与你又有何干系?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设计将我困住?”蒹葭冷声道。 桃夭摇了摇头,轻笑道:“蒹葭姑娘误会了,这个法阵并不是用来困住你的。” “此法阵名为换生阵,是天衍仙门的禁忌秘术,可以燃烧生命召引鬼魂。”桃夭轻声说道,“所谓换生,就是用我的生命来换取你的新生。” “世间还有这样平白无故的好事?”蒹葭冷冷道,“你既以生命为代价,想必我所付出的只会更多。” 桃夭轻轻笑了笑,艳若桃李。 她起身走到蒹葭面前,法阵也随着她的脚步向前,仿佛步步生光。 “感受到了吗?”桃夭握住了蒹葭的双手,问道。 蒹葭疑惑地看向她。 “我没有心。”桃夭微笑道。 “那又如何?我也没有心,只要不影响我吞食恶鬼就好了。”蒹葭不在意地回答。 “但我不行。”桃夭松开蒹葭的手,柔声道,“自我化形以来的五百年,我的心全系在一个人的身上,为他欢喜为他忧。可他却将我的心偷走了……” “原来我只是他拜入仙门的一枚棋子……我这一生,当真可笑。” “我很遗憾你的遭遇,可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心的蒹葭不为所动。 “蒹葭姑娘,我想请你替我找回我的心。” “若我拒绝呢?” 桃夭听见蒹葭的话语,笑着后退了几步,双手结印,脚下的法阵金光大盛,将两人笼罩其中。 桃夭的发丝飞舞,像极了漫天飘零的桃花。 蒹葭警惕地在手心聚起鬼气,防备着桃夭和她的换生阵。 可没想到下一瞬间,桃夭的身影就消失在林中。 “桃夭?”蒹葭试探着唤道。 “蒹葭姑娘,换生阵已成,你已经……无法拒绝了。”桃夭的声音在蒹葭的耳畔响起。 蒹葭四处张望,依旧没能发现桃夭的踪影。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的身体从虚幻的鬼魂变成了凝实的肉/体。她竟然进入了桃夭的体内! “蒹葭姑娘,看看你的手腕吧。” 蒹葭闻言,举起双手,撩起衣袖,发现手腕处有一道血色的细线,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这是什么?”蒹葭冷冷问道。 “这就是换生咒。”桃夭释然地笑了,“是我用生命写下的契约。” “契约?” “是啊,这是一道以我的身体为筹的契约。若无法达成契约,那你的灵魂便会受业火焚烧,直至与我的身体一同灰飞烟灭……” “若达成契约,解除诅咒,便是你的新生。” “你以身为筹,那你的灵魂呢?” 桃夭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的灵魂会化作养料,供养换生咒,保你一段时间安然无虞……蒹葭姑娘,你至多只有一年时间。” “你……何苦如此。草木本无心,忘却前尘,做一个自由的花妖不好吗?”蒹葭低声问道。 “我本性如此,容不下一丝欺瞒与背叛,哪怕失去生命,也要让背叛我的人付出代价。”桃夭温柔的声音突然冷厉了起来,“若不是我实力低微,定会自己前去取那负心人的性命。” “蒹葭姑娘,清风林的东北方向有一片湖泊,湖边的茅草屋是我和那人曾经的住处,里面还有他拜入仙门后我与他通过的书信,不过我许久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还能否留下一丝他的气息。” “蒹葭姑娘,我的心愿,就拜托你了……” 桃夭的话语消散在了风中。 蒹葭低下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血色细线,叹了口气。 然后她认命地向湖边赶去。 清风林的东北角有一片桃花林,如今正是春三月,是桃花灼灼盛开的时节。微风吹过,落英缤纷。 桃林中的湖泊像一块澄净的水晶,浮光跃金,碧波粼粼。 湖边的茅草屋打扫得十分整洁,院子的一角还晾晒着几件衣服,仿佛一对爱侣仍旧住 2. 昭昭 [] “救命——救救我——” 高大的树木掩盖了日光,昏暗的清风林中,一个如桃花般艳丽的女子正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在她的身后,两头巨虎张着血盆大口追逐着她。 女子已经快精疲力竭了,慌乱中一根藤蔓勾住了她的脚腕,她脚下一软,重重在摔在了地上。 “妖虎休得放肆!” 一道剑光闪过,两头巨虎应声倒地。 三名穿着天衍仙门白色弟子服的修士挡在了女子身前。 一人出剑,一人扶起了摔倒的女子,另一人双手结印,引出了妖虎的内丹。 女子惊魂未定地施了个礼,颤抖着道:“多谢三位仙长相救。” “降妖除魔乃是仙门弟子的职责,姑娘无需客气。”修士收剑,拱手道。 “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清风林中?”扶着女子的女修问道。 “三位仙长法力高强,想必能看出小女子只是一个将将化形的小妖,在这大荒中毫无自保之力。听闻天衍仙门广济苍生,妖和凡人都能在仙门中找到立锥之地。求仙长垂怜,带小女子回仙门吧。”说话间女子双膝一屈,便又要跪下,她身侧的女修连忙扶住了她。 “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我们入门不久,此次乃是初次下山历练,恐怕……”女修为难道。 “不如将这位姑娘带回营地,请师叔定夺。”出剑的修士道。 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道:“也好。姑娘便随我们来吧。” “多谢三位仙长。”女子又施了一礼。 三人转身,结成小阵,朝清风林深处走去。 女子连忙跟在后面。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女修开口问道。 “小女子名为桃夭,是清风林桃花湖边一株桃花化形而成。”女子垂眸,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细如发丝的红线。 这女子便是被桃夭种下换生咒的蒹葭。 那日蒹葭离开桃夭的家后,便召引来无数小鬼,打听到了桃夭口中那狐妖的所在。 那狐妖浓妆艳抹,一身脂粉味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都能闻见。 她慵懒地坐在凤凰木的枝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蒹葭,随即化作一缕青烟,出现在了蒹葭的身后。 狐妖纤长的葱白手指从蒹葭的后颈划过,甜得发腻的声音响起:“那株笨桃花,竟然真舍得这条命啊。” 呼吸之间,漆黑的鬼气将狐妖震得连退三步。 “真是粗鲁。”狐妖脚尖一点,又轻盈地坐回了高高的枝头。 “这换生咒可有解法?”蒹葭问道。 “你替那笨桃花完成心愿,解开心结,换生咒自然便解了。”狐妖微笑道。 “除此之外便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这换生咒乃是天衍仙门的禁忌秘术,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别的破解之法,大概只有仙门那群老不死的才知道吧。” 蒹葭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要去天衍仙门。” “恶鬼蒹葭名震大荒,桃夭付出生命才能完成的复仇对你也不过探囊取物,便是去一趟天衍仙门又何妨呢。”狐妖甜腻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正经。 蒹葭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听闻天衍仙门外层层结界牢不可破,依你之见我该如何突破结界封锁?” “天衍仙门每月都会派一些弟子下山历练,也时常会将一些救助的凡人带回仙门。唔,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日了。”狐妖掩唇轻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到时候可要记得柔弱可怜一点。” 思及此,蒹葭回过神来。 身前的三人也各自介绍了自己。 出剑的那人叫萧同,进门一年有余,是小队的队长,女修叫邬初瑶,剩下那修士叫谢盛,两人都只入门不足一月。 三人的任务本是猎杀两头成年妖兽,不过追杀蒹葭的这妖虎足够强大,内丹的修为已然超过了五百年,足够交差了。 “也是机缘巧合,我三人也得感谢桃夭姑娘。”萧同笑道。 说话间四人便走进了清风林深处,此处危机四伏,除了萧同比较镇定外,邬初瑶和谢盛都已经有些发抖了。 蒹葭见状,暗自释放了些鬼气,震慑四周的鸟兽。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才来到营地。 营地四周洒满了驱逐妖邪的药粉,中间燃着篝火,熊熊火焰温暖着寒冷的深林。 篝火的正北方向盘腿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身侧有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靠着一棵榕树睡着了。 萧同上前一步,拱手道:“师叔,弟子三人机缘巧合下猎杀了一头百年妖虎,救下了这位桃夭姑娘。桃夭姑娘化形不久,因此想寻求仙门庇佑。” 中年男子睁开双眼,打量了一下蒹葭,问道道:“何物化形?” “回仙长,小女子乃是清风林内一株桃花所化。”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道:“根骨差了些,不过胜在灵台清明,结束后便随我们一同返回仙门吧。” “多谢仙长。”蒹葭合手行礼。 “你们将猎到的妖丹交给昭昭便去休息吧。”中年男子看向萧同三人。 “是,师叔。” 蒹葭这才发现中年男子身旁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醒了。 谢盛上前一步,将一枚玉瓶递给小姑娘,恭敬道:“昭昭师姐,请。” 这小姑娘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袭冰蚕纱织就的嫩绿罗裙,头上钗环叮当作响。 她比谢盛矮了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逊于人,甚至隐隐压过了身旁的中年男子。 小姑娘随手捏了个诀,给玉瓶打上标记,然后便收进了腰间的莲花形荷包里。 三人向中年男子和小姑娘行了一礼,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了。 蒹葭本想跟过去,却看见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指了指远离中年男子的一侧,示意自己过去。 蒹葭视线扫过两人,朝那个方向去了。 小姑娘跟在蒹葭后面,两人在一块巨石上坐下。 “桃夭姐姐,我叫白昭昭。”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姐化形多久了?” “三个月。”三个月前桃夭被偷走了心脏,走上了一条会付出生命的路。 白昭昭点点头,又问:“姐姐灵力有些微弱,化形这三个月,可曾遇到过危险?” “未曾。”蒹葭摇了摇头。 白昭昭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便好。” “天衍仙门虽然名满大荒,但对于花妖来说,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白昭昭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担忧写在了她的脸上。 “怎么了?” “没事。”白昭昭朝蒹葭笑笑,“姐姐好好休息,待弟子们都回来了,我们便立即返回仙门。夜晚的清风林很危险,这群新弟子还没有自保之力。” 很快有其他小 3. 师兄 [] 天衍仙门设在临鹤城的驿站修建得恢宏大气,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与四周红砖碧瓦的两层小楼截然不同。 大门外站着两个天衍仙门的弟子,统一穿着浅黄色的弟子服,神情严肃。 白昭昭上前,将一枚令牌递给守卫,道:“为我们准备一艘穿云舟。” “是,仙长。” 守卫领着一行人进入了驿站的院内。 管事立刻迎了上来,朝在白昭昭身侧现身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霍长老。” “无须多礼。” 管事掷出一艘巴掌大的小船,双手结印,注入灵力,小船瞬间膨胀变大,化成一艘两层高的飞船。 飞船通体漆黑,闪烁着一丝雷光,应是由雷击木打造而成,船身两侧有着长长的机械双翼,气势不凡。 霍长老领着众人登了船,弹指射出两道符箓,贴在船舵处,机械双翼便扑扇着起飞了。 很快船便飞到了云层之上,透过流云向下看,能看见飞船驶离了临鹤城,来到了辽阔无际的森林上方。 “这片森林是仙门的猎场,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数不胜数,与清风林那种妖怪横行的野林子不同,外层有护山大阵包围,只有穿云舟才能通行。”白昭昭在蒹葭身旁轻声说道。 只一柱香的时间,穿云舟便行至高耸入云的天衍仙山山巅。 霍长老操控着穿云舟降落在一片广场上,前方便是气势恢宏的山门。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蒹葭这才发现,原来天衍仙门竟是山外有山。 脚下这座山已是连绵不绝,一望无际,而这座山的上方,竟然还有着大小不一的数十座浮空的山峰。 霍长老领着众人走到了山门前,将腰牌轻轻覆在厚重的雕花大门上,注入灵力,山门便缓缓打开了。 进入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巧夺天工的小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这里便是外门弟子修行、生活之地。”白昭昭道,“游鸿,你便随师兄们前去报道吧。” “是,师姐。”游鸿恭敬道,走向了那个带他回来的弟子。 弟子们也朝霍长老和白昭昭拱手告辞,走向了那一座座小楼。 霍长老双指环起放在唇边,长吁一声,一只两人高的白鹤便从天边缓缓落了下来。 霍长老脚尖轻点,跃上白鹤宽大的背脊。 白昭昭牵着蒹葭的手,带着她飞身上去。 白鹤飞到了一片紫竹林前停下。 几人轻巧地跳下去,霍长老转身拍了拍白鹤修长的脖颈,白鹤便长啸一声飞走了。 霍长老双手结印,紫竹林前的空间泛起了一丝涟漪。 “紫竹林内是内院弟子聚居修行之地,未来桃夭姑娘便在内院潜修,直至出师。”霍长老道。 “外院弟子皆是金丹期以下的人修,内院为妖修,众弟子待结成金丹便可出师,往来自由。”白昭昭解释道。 蒹葭应了声“是”。 “昭昭带桃夭姑娘回竹楼吧,我得去找方长老复命了。”霍长老道。 “是,师叔。” 待霍长老身影消失在紫竹林中,白昭昭转头看向蒹葭,道:“桃夭姐姐随我来。” 竹楼区很安静,不见任何人影。 “今日是大长老开坛讲学的日子,师兄师姐们想必都去听学了。”白昭昭笑道,“内院有几处正在修缮,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能委屈桃夭姐姐在我院子的厢房住上一段时间。” “白姑娘……师姐言重了。” 白昭昭笑弯了眼:“哎,桃夭师妹。” 白昭昭在内院有一栋单独的小楼,她将蒹葭送至厢房又匆匆离开了。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床上铺着干净松软的被褥,没有多余的装饰,想来还未曾有人踏足。 天色已晚,桃夭的身体已经有些困倦了。 蒹葭也难免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因此在院子里打了些井水,随意擦拭了一下自己,便上床躺下了。 这还是百年来蒹葭第一次躺在床上,温热的被窝让她的灵魂都有些飘飘然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白昭昭在门外敲了好几次门才吵醒了蒹葭。 蒹葭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应了一声白昭昭,才掀开被子下床。 整理了一下自己,蒹葭打开门。 白昭昭今日穿了一袭枣红色的衣裙,很是娇俏可爱。 “桃夭师妹,昨夜休息得如何?” “挺好的。” “那就好。”白昭昭笑道,“内院弟子一般卯时起去后山修行,后山天地灵气浓郁,对妖修大有裨益。” “是,多谢师姐提醒。” 白昭昭领着蒹葭朝后山走去。 白昭昭年纪虽小,人缘却极好,一路上碰见的弟子都主动与她寒暄。 到了后山,内院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道瀑布下,还有些妖修化作了本体,好不热闹。 白昭昭示意蒹葭找个安静的地方修行,然后便离开了。 蒹葭看了看四周,径直走向瀑布,在潭中一块嶙峋的石头上坐下。 岸边一个女修好奇地同她打招呼:“新来的?” 蒹葭点了点头。 对方又问:“你是什么妖?如今什么境界了?” “花妖,刚刚筑基。” “花妖……”女修低声重复了一遍,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蒹葭皱了皱眉。 无论是白昭昭还是这个女修,提到花妖好似都有一些异样。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阵喧闹打断了蒹葭的思绪。 一个年纪不大的童子乘着一只仙鹤落到了瀑布下的水潭正中。 童子站在仙鹤的脊背上问道:“昨日随霍长老一同回仙门的桃夭姑娘是谁?” 蒹葭抬眸,看向了童子,轻声道:“回仙长,是我。” 童子飞身过来,在蒹葭面前站定,拱手行了一礼,道:“我奉闻仙长之命邀请姑娘前往开阳峰一叙。” 开阳峰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很快,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解答了这个疑惑。 “开阳峰?大师兄竟然认识这个刚刚筑基的小妖?” “大师兄不是在闭关吗?” “不是都说开阳峰只有怜露仙子才能进入吗?” 蒹葭起身,童子立刻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蒹葭跟在童子的身后,跃上了白鹤的背脊。 白鹤展开双翼,朝漂浮在天空中的山峰飞去。 高空的风有些寒冷,像利刃一样刮在蒹葭的身上,蒹葭虽在大荒早已习惯了苦寒,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很快白鹤降落在一座山头,虽然山外寒风凛冽,山内却温暖舒适,四季如春。 童子递给蒹葭一枚碧玉做成的哨子,道:“这是开阳峰的专属灵哨,姑娘以后若要上山下山可以用灵哨召引来驾云鹤。” 蒹葭接过灵哨 4. 仙子 [] 辞别大师兄后蒹葭出了竹枝院的门,接引她来的童子立马迎了上来。 “桃夭姑娘,我送您下山。” “多谢仙长。” 二人沿着原路返回,穿过了竹林,童子召引来了驾云鹤。 童子转身朝蒹葭道:“桃夭姑娘,请将灵哨拿出来。” 蒹葭闻言,取出了耳坠中的灵哨,将灵哨放在唇边,注入灵力轻轻一吹,一声嘹亮的鹤鸣在天边炸开。 一头巨大的白鹤飞到了蒹葭身前。这白鹤比其它的驾云鹤要“美貌”许多,身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一丝金色,鸟尾的翎羽更是晶莹剔透。 阿飞很有灵性,弯下脖子靠近蒹葭,发出了一连串的鸣叫。 “桃夭姑娘,这是阿飞在同您亲近呢!我在开阳峰几十年,第一次见阿飞同闻仙长以外的人这般亲近呢。” 蒹葭伸出手,轻抚了一下阿飞修长的脖颈。 正准备翻身上去,却被身后的女声打断。 “慢着!”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蒹葭转身,只见一个高挑清丽的女子站在身后,芙蓉如面柳如眉,额间点着浅粉的花钿,恍然间天地失色。 “怜露仙子。”童子连忙行礼。 蒹葭恍然,原来这位就是传言中“与大师兄两情相悦”的怜露仙子。 “你便是被我师兄邀请一叙的女修?”怜露仙子没有理会童子,细细打量了一下蒹葭,浅笑着问道。 蒹葭看着怜露仙子唇边的笑意,淡淡道:“正是,仙子有何指教?” 怜露仙子温和地笑道:“无事,只是想来见见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师兄破了例。” 怜露仙子闭上双眼,轻轻嗅了嗅,问道:“你是花妖?” “回仙子,我是清风林中的桃花妖。” “何时化形的?” “三个月前。” 怜露仙子颔首:“天资尚可。你且离去吧。” “告辞。”蒹葭略略施了个礼,拉着还偷偷盯着怜露仙子愣神的童子离开了。 怜露仙子站在原地,看着蒹葭逐渐消失在天际的背影,眸色深沉。 蒹葭回到紫竹林时,众弟子都已三三两两从后山回来了。 看见蒹葭,四周的弟子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也有些不明状况的满脸疑惑,被身旁的人悄悄伸手指着蒹葭解释。 蒹葭并未理会这些弟子,径直回到了白昭昭的竹楼中。 白昭昭正在院子里打理药草。 昨日天色昏暗,看不分明,今日仔细一看蒹葭才发现,白昭昭所住的这个“昭阳院”,院内有一大片药田,院子的另一侧也晾晒着许多采摘好的草药。 “昭昭师姐,我回来了。”蒹葭关上院门,招呼道。 白昭昭头也没抬:“桃夭师妹,你回来得正好,快来替我给这些药草浇浇水。” “是。” 蒹葭上前,拿起水桶里漂着的水瓢,学着白昭昭的样子一勺一勺地浇起水来。 “这些药草太娇气,灵力所化的水不喝,就爱喝天衍山巅的雪水,我每日天不亮就得去替他们打水,真是累死个妖了!”白昭昭叉腰道。 蒹葭笑了笑,道:“师姐辛苦了。” “不说我了,我听说你今天被大师兄召去开阳峰了?” “是的。” “挺稀奇的,我来仙门三年还没见过大师兄呢,他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一个新弟子。”白昭昭小声嘀咕道。 “大师兄找你说了什么?”白昭昭抬眸,问道。 蒹葭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告知了白昭昭:“大师兄说开阳峰灵气浓郁,让我平日里可以在开阳峰修行。” “唔,这倒是实话。天衍仙山七座次峰皆是洞天福地,我平日随师尊在天玑峰炼药,丹气都比我在昭阳院炼出的浓上几分。” “大师兄可会指导你修行?” “今日未曾。大师兄平日里都在闭关,我应当也难以得见。”蒹葭摇了摇头。 白昭昭摆摆手,笑道:“那便别考虑那么多了,总归大师兄不会害你。你且安心修行吧。” “是,师姐。”蒹葭回以一笑。 在两人各自回房前,蒹葭状似无意地提到:“昭昭师姐可否认识一个叫明霁的弟子?” 白昭昭思索了片刻,摇头:“没有印象。你找他做什么?” “我化形以前时常有位叫明霁的公子来替我浇水除草、修剪枝桠,偶然听说他拜入了仙门,所以想要报答他。” “那我明日替你打听一下。” “多谢昭昭师姐。” “不必客气。”白昭昭清脆一笑。 第二日,蒹葭如约前往开阳峰修行。 大师兄果然不在,空空如也的竹枝院寂静极了。 蒹葭并未四处走动,只是在榕树下安心修行。 蒹葭曾被仙门法器所伤,险些魂飞魄散。如今又靠着仙门的灵气修补神魂,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直到三日之后,蒹葭才再次见到了白昭昭。 白昭昭显得疲惫极了,看见蒹葭,略带歉意道:“蒹葭师妹,抱歉。最近被我师尊抓去炼药,一直没找到时间回来。我这几日替你打听了一下,仙门中并未有过一个名为明霁的弟子。” 蒹葭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仍是道了谢:“多谢昭昭师姐挂心,想来我同那人没有缘分,便不强求了。” 回到房间以后,蒹葭合上门,轻声问:“你确定那负心汉叫明霁?” 手腕上的红线开始发烫。 “那我今晚四处去瞧瞧。”蒹葭轻叹道,“若没被你这诅咒困住便好了,我若仍是鬼魂,这天衍仙门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红线安抚地温热了一瞬。 入夜,月色微凉。 蒹葭从入定的状态醒来,掌心释放出漆黑的鬼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房间变得昏暗,桌上的烛火被掩盖,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 “太久没做鬼,生疏了。” 蒹葭聚拢鬼气,裹住了自身,房间又恢复了明亮。 蒹葭没有从正门离开,鬼气像凝滞的水,从屋顶渐渐溢出去,融入了漆黑的夜空中。 离开前,她还分出一点神识探查了一下白昭昭的房间,见她睡得正香才放心离开。 绕过紫竹林的结界,蒹葭径直向外门弟子的居所赶去。 据桃夭所说,“明霁”此人乃是普通人类修士,并不应该出现在内门这种妖修聚集之地。 外门靠近仙门外围,背后是一片蓊郁的森林,因此每夜都有弟子巡逻。 虽然鬼气裹身的蒹葭有把握不让任何修士看见自己,但她依然小心翼翼地行动着。 这是她在大荒游荡这百年修出的谨慎心。 蒹葭避过一个昏昏欲睡的弟子,飞身掠上了近处一栋小楼的房顶。 “桃夭,你可否探查到心之所在?”蒹葭低声问道,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响亮,却被鬼气紧紧笼罩,无法 5. 月色 [] 天衍仙门本就寒冷,夜晚的风更是像刀子似的割在蒹葭脸上。 蒹葭俯下/身,将脸贴住阿飞蓬松的脖颈,温热传递到了蒹葭的脸颊。 阿飞仰头长鸣,用力扑扇着双翅。 悬在天际的开阳峰很快便到了。 阿飞并没有朝着峰顶的竹枝院飞去,而是缓缓降落在半山腰的一片湖泊旁。 开阳峰四季如春,这片湖泊旁更是温暖,好似有热气从地底升腾而起。 蒹葭的双颊都被熏蒸得有些红润了。 突然,阿飞发出一阵兴奋的鸣叫,伸开羽翼丰满的翅膀将蒹葭往前推了推。 蒹葭没有防备,向前打了个趔趄。站定后她疑惑地看了看阿飞,又转头望向那片湖泊。 蒹葭这才发现,原来那片湖泊中竟有一道人影。 那人乌黑的长发披散,漂浮在湖面上,白色的长衫被湖水浸湿,月光轻柔地洒下来,为他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纱。 那人听见了阿飞一连串的鹤鸣声,在月光下缓缓转过头来,轻声问道:“阿飞?” 月光下,艳若桃李的女子安静地站在仙鹤旁,直直地撞入他的视线。 蒹葭站在阿飞身侧,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大师兄……” 蒹葭垂眸,遮掩了无处安放的视线。 “是你。”大师兄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朝她点点头,“怎么深夜来此?” “我……碰上了一点小麻烦,思来想去,只有大师兄这里最安全。” “多谢你的信任。”大师兄唇边溢出一抹笑意,“天色不早了,你若愿意,可以去竹枝院西厢房休息。你放心,开阳峰的结界没有任何人能破开。” “我还要在灵池疗伤,便不送了。” “大师兄受伤了?”蒹葭下意识地问道。 “陈年旧伤,不碍事。”大师兄显得云淡风轻。 蒹葭见大师兄面色红润,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大师兄安心疗伤,我自己回去便好。” 大师兄目送着蒹葭的背影离开。 待蒹葭的气息彻底消失,大师兄才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 “人都走远了,还盯着看呢!”戏谑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岸边高大的迷谷树上,不羁地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你怎么来了?”大师兄的声音冷了下来。 “来看看你还有几天可活。”黑衣男子阴阳怪气道,“血气枯竭,命数将尽,我看还是早日准备后事吧!” “不劳你费心。”大师兄淡淡道。 “闻宵庭,你就不能惜命一点!”黑衣男子暴跳如雷,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我很惜命。”大师兄轻蔑地笑了笑,“她就是我的命,可你们亲手逼死了她,不是吗?” 黑衣男子的脸色青白交加:“一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放下吗?” “若我放下了,这件事还有谁能记起?”大师兄轻声道,“你走吧,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你好自为之。”黑衣男子深深叹了口气,身形消失在夜空中。 灵池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蒹葭正轻松惬意地向峰顶走去。 阿飞大摇大摆地走在她身边,一会儿啄啄树木,一会儿叼叼草叶。 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很快走到了竹枝院门前。 月色下,霜月花散发着微弱的光,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飞长鸣一声,同蒹葭道别,然后独自飞走了。 蒹葭推门进去,院子里燃着长明灯,榕树下的棋盘被大师兄收走了,其余摆设与白日里别无二致。 蒹葭没有多看,走进了西侧的厢房。 这间厢房比蒹葭在内院的房间精致很多。 金丝楠木制成的拔步床上挂着冰蚕丝织就的轻纱,左侧的黄花梨木书柜上摆满了仙门典籍和人间话本。 墙上挂着好几幅花鸟图,蒹葭定睛一看,发现那图上的白鸟应当是阿飞。 这房间应当是有主的,蒹葭心想。 走到书柜前,随手翻开了几本古籍,发现扉页一角都写着一个娟秀的“霜”字。 蒹葭立刻想起了竹枝院外大片的霜月花。 书桌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是大师兄在榕树下抚琴的身影。 笔墨随意地搁在桌上,仿佛随时有人回来继续作画。 这幅画的角落,依然写了一个小小的“霜”字。 “霜?竟不是怜露仙子?”蒹葭喃喃道。 蒹葭想起了那个圣洁得有些虚假的女子,没有头绪。 “也不知道我今夜是否暴露了,明日还得去打探一下。” 蒹葭放空了脑海里纷杂的思绪,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天光熹微。 蒹葭早早便醒了。 打理好自己后,蒹葭推门出去。 大师兄仍未回来,竹枝院只有蒹葭自己的气息。 突然,一张传音符飞到了蒹葭眼前,无火自燃。 大师兄清冽的声音传出来:“我还需闭关三日,你在开阳峰往来自由,不必寻我。” 蒹葭伸出右手,将传音符的灰烬挥散。 走出竹枝院,映入眼帘的是阿飞欢喜地在那片霜月花田中打滚嬉戏,霜雪一般的花瓣漫天飞舞,像是下起了大雪。 “阿飞。”蒹葭出声制止。 阿飞立刻抬起头来,张开双翅朝蒹葭跑去。 蒹葭为阿飞拂去羽毛中夹杂的霜月花瓣,轻声道:“好阿飞,你能避开众人带我去仙门内院吗?” 蒹葭并不敢贸然回内院。昨夜太过慌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有没有暴露,只能避过人群打探一番。 阿飞清亮地长鸣一声,晃晃脑袋,显得自信极了。 “阿飞真棒。”蒹葭揉了揉阿飞蓬松洁白的背羽,夸奖道。 阿飞带着蒹葭在云层中穿行,速度快极了,像一道流光直直落进了昭阳院。 蒹葭从阿飞的背上跃下,阿飞抖了抖羽翼,偏头在蒹葭的手臂上蹭了蹭。 “吱呀——”一声,昭阳院的大门被推开,白昭昭有些疲倦的脸庞出现在门外。 她看见蒹葭,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蒹葭师妹,你没事就好!” 阿飞立刻展开双翼挡在蒹葭面前,短促地朝来人鸣叫了几声。 蒹葭安抚地拍了拍阿飞,应了 6. 妖邪 [] 事情发生在四年以前。 四年前一个平常的夜晚,东荒的云泽城,一座偏僻的小村子里有户人家走丢了一个幼童。 起先村民们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幼子贪玩走失在深山里,全村一齐找了三五日也没能找到,只能就此作罢。 可在幼童走失的第七日,那孩子的尸体被人扔回了村口。 孩子面容安详,看不出遭受了什么,直到孩子的爷爷奶奶上前一摸,这才发现那孩子被人掏空了心脏! 这可把村里人给吓坏了,连忙抱着幼童赶往了云泽城,向城中的仙门无情剑宗求助。 爷爷奶奶抱着孩子的尸体号啕大哭:“我苦命的孙儿!爹娘走得早,如今不过三岁就夭折了。我们老两口下半辈子该怎么活啊!” 无情剑宗之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立刻派出了门中精锐弟子对云泽城管辖范围内展开搜索。 无论是往来行商还是久居于此的百姓,甚至宗门中的弟子都反复排查过了,最终也没能找到凶手。 最后无情剑宗将罪名安在了大荒里四处游荡的妖邪头上,举宗门之力围剿了好几个云泽城附近的妖邪——虽然最后也无人认罪。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凡人忙于生计,仙人忙着修行,这件事也逐渐在众人脑子里淡忘。除了孩子的爷爷奶奶。 他们开始四处打听是否有失踪的幼童,为此不惜散尽家财,风餐露宿。 最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当时老夫妻正歇息在云泽城中一座废弃的破庙中,听见一群老乞丐说走丢了一个小乞丐。 老夫妻一打听,发现那小乞丐走丢的日子正是小孙子失踪的三月之后。 算算日子,明日便是小乞丐失踪的第七日了。 当夜,老夫妻和衣而眠,心中焦虑不安,始终无法安睡。 直到更夫敲响了五声锣,两人才合上了双眼。 第二日清晨,老夫妻早早便被噩梦惊醒,推开破庙腐朽的木门一看,果然看见被掏空了心脏的小乞丐静静地躺在地上。 老夫妻吓得腿脚一软,连忙唤醒了那群老乞丐,抹着眼泪告知了他们他们前因后果。 老乞丐们也听说过三个月前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幼子掏心之事,其中一位当场吓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还清醒着的几人立即抱着小乞丐找到了无情剑宗的门外。 门房见一群老人哭天喊地抱着个小孩的尸体来到了宗门外,连忙屁滚尿流地进去通报了。 无情剑宗如临大敌,几大长老全都被惊动了。 可无情剑宗也没有应对之策,只能叮嘱城中百姓照看好自家小孩,并在城中加强了巡逻力度。 一时间整个云泽城人心惶惶。 又过了三个月,惨案依然发生了。 不过这次被掏空心脏的对象并不是幼童,而是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的死状同两个幼童一样安详,甚至隐隐带着笑意,这让她姣好的面容显得格外诡异。 最重要的是,这少女是无情剑宗的女修,甚至实力已经达到了练气后期。已经算年轻弟子中的风云人物了。 长老们看着陈在宗门广场上的女尸,面色青白交加。女修的师父更是几欲昏迷。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视我剑宗于无人之境,滥杀无辜!” 长老们面面相觑。 女修的师父颤抖着开口:“咱们解决不了的……不若向天衍仙门求助吧!” 天衍仙门乃是大荒屈指可数的上古大教,听说千万年前飞升了无数上神。 如今的大荒,各门各派的老祖宗都能和天衍仙门扯上关系。 无情剑宗也是如此,听说开宗老祖当初在天衍仙门求学时与同门产生龃龉,是被逐出仙门的。 可是半年内横死三人,无情剑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快马加鞭奔向了数百里外的天衍仙门求助。 天衍仙门一向以拯救苍生为荣,派出了三位元婴期弟子并数十位金丹期弟子前往云泽城。 这对于仅仅只有现任大长老才堪堪达到了金丹期的无情剑宗无异于及时雨。 仙门弟子赶到云泽城的时候,城里人人自危,门户紧闭,街上没有任何人影。 云泽城本是东荒最繁荣的大城,众人见此情形也不免神伤。 于是弟子们暗暗发誓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他们在无情剑宗住下,一边四处探查,一边警惕危险的发生。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这三个月以来云泽城风平浪静,竟真的没再出现惨案。 无情剑宗松了一口气,云泽城的百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又三个月,惨案再没发生,云泽城已经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 云泽城又繁荣了起来。 “天衍仙门不愧于大荒第一大教之名!若非仙门震慑,这凶手定然还要为非作歹!”剑宗众人向仙门弟子道谢。 仙门弟子准备打道回府,云泽城百姓纷纷挽留,最终弟子们应下了剑宗庆功宴的邀请。 当夜,云泽城歌舞升平,各家酒楼门庭若市,庆功宴上笙歌曼曼。 匆匆赶到的莫长老却打破了美好的气氛。 莫长老御剑飞行了整整一日,赶到无情剑宗的时候面如金纸,他颤声道:“仙门弟子即刻赶往听花谷!” 原来,这半年来云泽城的风平浪静,并非是凶手慑于天衍仙门威力不敢再犯,而是因为此人更换了目标。 或许是无情剑宗那位女修让凶手尝到了甜头,最近半年,那凶手竟朝着听花谷下手了! 听花谷乃是东荒最大的花妖聚居之地,谷主是一株千年碧荷,谷中生活着数以千计的花妖。 第一位受害者是一个刚化形几日的牡丹花妖。 听花谷风气散漫,往来自由,小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离开谷中外出生活三五日是常有的事。因此,没人将牡丹花妖的失踪放在心上。 直到牡丹花妖失踪的第七日,被掏空心脏的尸体竟被扔回了听花谷中心的百花广场上。 听花谷主只当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虽然手段狠辣了点,可在妖族眼中并不算大事。 因此谷主只是严厉叮嘱了众人不可结怨、不可滥杀无辜云云。 云泽城的风波并未传入几百里外的听花谷,听花谷依然生机勃勃。 三个月后,百花广场赫然又出现了一具尸体。 第二位受害者是已经化形了百年有余的丁香花妖,与牡丹花妖没有任何交集。 谷主这才醒悟过来,这或许并非普通的个人恩怨,于是立刻下令戒严听花谷。 正在听花谷调查陷入瓶颈,一筹莫展之际,天衍仙门莫长老带领众弟子赶到了。 莫长老告知了谷主云泽城这半年来的风波。 谷主脸色有些难看:“那无情剑宗大长老仅仅只是金丹期入门的实力 7. 妙舞 [] 听着邬初瑶缓缓讲述的故事,蒹葭突然想起初见白昭昭之时,她对自己的关切,以及欲言又止的担忧。 虽然并不知道白昭昭的身份,也不知为何她在自己形迹可疑之时也从未怀疑自己,但蒹葭能感受到她的友善。 “天衍仙门虽然名满大荒,但对于花妖来说,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这段话语言犹在耳,如今想来,说的便是如今已彻底封闭的听花谷吧。 “所以听花谷隐匿的这三年,那凶手再也没害过人了吗?”蒹葭问道。 “不,害过的。”邬初瑶神色悲戚。 听花谷隐匿之后,大荒中的花妖人人自危,四处寻求庇护。 可即便已经身处天衍仙门,那凶手都能够肆意行凶后扬长而去。 惨案依旧在发生,这些花妖早已经心如死灰,安静在大荒中等待厄运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 “仙门虽然未能找出凶手,可每个月都在派弟子前往大荒暗中保护这群花妖,我昨日便是接取了这项任务。”邬初瑶叹了口气。 “昨日可有人遇害?”蒹葭问道。 “我所在的那片古域没有。”邬初瑶摇了摇头,“如今花妖们大多已经死心,也不似前两年那般抱团取暖了。大家四散在大荒,很难立刻寻找到被害者。” “三月前的被害者便依然没有人发现。” 桃夭的名字立刻进入了蒹葭的脑海中。 桃夭正是在三月前被那负心汉偷走了一颗心。可桃夭非但不似前几年的受害者那般横死,甚至没有遭受到一丝伤害,蒹葭也无法确定她是否遭到了那凶手的毒手。 邬初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我此刻才想起,桃夭师妹也是花妖!师妹未来一定要小心谨慎,往来最好和师兄师姐一起行动,日落之后也别再外出了。” “多谢师姐的关心。” 邬初瑶叹了口气:“仙门弟子以护佑苍生为己任,可却连个食心的妖邪也抓不住……” “昨日那恶鬼也不知是否同食心妖邪有关,真希望长老们能够早日降伏它,告慰大荒中无数亡灵!” “我听昭昭师姐说,与那恶鬼打了个照面的弟子,与游鸿同住一舍?也不知游鸿这几日过得如何,我与他同天入门,还未来得及拜访他呢。”蒹葭关切道。 邬初瑶笑道:“游鸿天赋极高,进门两日便已是练气期入门了。昨日夜巡本来应当是游鸿和井同两人一起,可游鸿白日里在长老殿接了个下山驱邪的任务,没能赶回来,运气好才躲过了一劫。如今他正在长老殿复命呢!” 蒹葭闻言,更加确定了游鸿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山驱邪?”于是蒹葭面带疑惑地问道,“听昭昭师姐说,仙门设下重重禁制,只有乘坐穿云舟才能离开,游鸿也能驱使穿云舟吗?” 邬初瑶摇了摇头道:“仙门名震大荒,弟子以护佑苍生为己任。因此上至古教大派、下至乡野小民,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总会向仙门求助,仙门弟子便可以靠接取这些任务来换取各种功法和法器。每日仙门都会开启一艘穿云舟,供持有长老令牌的人下山行善。” “游鸿他不过练气期入门,便能下山了吗?” “外门大多只能接到给山下的村民驱邪、寻找孩子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这些求助临鹤城中的散修也能解决,不过牌子挂在那里,外门弟子总有愿意的。”邬初瑶道,神色略带憧憬,“只有金丹期以上的自由弟子才能在摇光阁接取到降妖除魔的任务。” 邬初瑶顿了顿,又道:“我那保护花妖的任务都是反复向霍长老求来的,也不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晋入金丹期,开始真正地护佑苍生……” 蒹葭了然地点点头,道:“多谢师姐解惑。师姐天资卓绝,定能早日达成心愿。” 邬初瑶又反复叮嘱了几次桃夭师妹保护好自己,两人这才分别。 既然自己并未暴露,蒹葭也打消了顾虑。 蒹葭向外走去,在确定邬初瑶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折返回去,在长老殿外的一棵榕树下站定。 因着昨夜的风波,蒹葭并未再释放鬼气隔绝气息,只是将右手轻轻放在粗糙的树干上,一人一树的气息便融为一体了。 这是蒹葭在大荒游荡时偶然学会的保命手段。那时她过于弱小,东躲西藏,偶然间发现了自己竟可以使每一丝神魂都模拟出其他活物的气息。 她平日宿在那片蒹葭丛里,也是因为过于熟悉气息,方便隐藏自己罢了。 后来逐渐强大起来,大荒的恶鬼闻风丧胆,她索性也就不再隐藏自己了。 所以这才让听花谷和天衍仙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是的,邬初瑶所说的传闻中,那位新生的鬼王便是蒹葭。 当初她被摄魂鞭所伤,险些灰飞烟灭。休养了大半年,吞食了许多厉鬼才恢复过来。 正回忆着过去,游鸿的身影出现在了长老殿门前。 一个正朝长老殿走的弟子笑着和游鸿打了声招呼:“游鸿师弟,今天还要下山吗?” 游鸿摇了摇头道:“今日便不下山了,待井同精神状态好些了再说吧。” “也好。”那弟子拍了拍游鸿的肩,笑道,“游鸿师弟入门不过几日便想着下山行善,可谓是心系苍生。得此弟子,是仙门之幸。” “师兄言重了。”游鸿谦逊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蒹葭一路遮掩气息跟着游鸿回到了住处,发现游鸿只是安静地在房间里待着。 蒹葭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期间游鸿去给井同倒了杯水,除此之外再没动作。 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蒹葭索性回了开阳峰。 在榕树下大师兄平日下棋的石桌前坐下,蒹葭开始思索起了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游鸿是唯一的线索。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分明昨夜与那黑袍人在树林里密谋,还险些发现了我,可最终撞邪的却是井同,必然是他二人做了手脚。” “当务之急便是从游鸿入手,弄清昨夜在场的另一个黑袍人。此人能够在鬼气掩盖下感应到我的存在,哪怕并不分明,实力定然也超越了化神期。” 如何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监视游鸿呢? 很快蒹葭想到了一个人——清风林那位号称知晓世间万事、网罗天下异宝的千年狐妖。 从邬初瑶的口中也能发现,仙门弟子要想下山,必须持有长老令牌。 蒹葭并不想打草惊蛇。 蒹葭走出竹枝院,看见了正躺在霜月花丛中晒太阳的阿飞。 “阿飞,你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通过仙门的结界吗?”蒹葭上前,试探着问道。 阿飞拍了拍翅膀,用力点了点头。 蒹葭惊喜地眨了眨眼,鼓 8. 牵心 [] 入夜,蒹葭隐匿气息来到了游鸿的住处。 游鸿和井同都已睡下,整个弟子居一片寂静,只有外围森林的虫鸣声隐约可闻。 自从那夜险些暴露,外门加强了夜巡力度,增设了好几个哨塔。 就连弟子居外都不时有人巡逻。 挥手设下一层结界,蒹葭站在窗外,试探地释放了一缕鬼气从窗缝进入了游鸿的房间。 等待片刻,房间内并无异动。 于是蒹葭从耳坠中取出一张符箓,咬破右手食指指尖,沿着符箓上的痕迹将鲜血滴了上去。 符箓立即无火自燃。 符箓燃烧后的灰烬像是充盈着灵力的尘土,随手一扬便能彻底消散在空中。 蒹葭手心聚起鬼气,笼住了漂浮在空中的符灰。 鬼气缓缓将符灰送入了游鸿的房间,轻轻洒在了游鸿的发间。 符灰立刻化作灵光点点,消散不见。 蒹葭盘腿坐下,根据眉心中妙舞传授的心法,双手结印,引来的灵气立刻与符灰共鸣起来。 游鸿房间的声音便传入了蒹葭的耳中。可以听见游鸿翻了个身,衣料和粗糙的被褥摩擦出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驱散结界,蒹葭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昭阳院。 白昭昭睡了整整一个白日,此刻又不见了踪影,蒹葭猜测应当是寻她师尊去了。 沐浴过后,蒹葭很快入睡了。 不过她并没有陷入熟睡,始终保留了一分神识,时刻紧盯游鸿那方的动静。 第二日一早,天光熹微,内外院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前往各自的修行之地。 蒹葭早早到了开阳峰。待她在榕树下坐下后,游鸿那边也有了新的声响。 游鸿应当刚刚睁眼,下床穿衣洗漱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蒹葭身旁动作一般。 蒹葭甚至能从这些声音中想象出画面来。 游鸿收拾好自己后,敲响了井同的房门。 “井同,该起床修行了。” “这就来。”井同很快回应。 接着还未辟谷的两人相伴前往外门弟子的膳房。 膳房人来人往,嘈杂极了。 “井同师弟,好点了吗?”有人关切地问道。 “多谢师兄挂怀,我已经好多了。”井同回应道,声音还是有一些虚弱。 “游师弟今日不下山了吗?”另一人问道。 “我还有些担心井同,今日便不下山了。”游鸿笑道。 “师弟一心行善,真是值得师兄师姐们学习。”先前那人爽朗一笑。 “我是乡野中长大的孩子,知道凡人们面对妖邪的无力感,因此只想尽可能多帮助一些凡人。”游鸿正色道。 几人又附和着夸赞了游鸿几句。 用完早膳,众人便相约着前往练功房了。 游鸿此人的人缘应该相当不错,一路上有许多同门都主动和他寒暄。 练功房其实是一栋五层高的楼阁式塔,练气期弟子都在第一层修行。 第一层只有些入门的功法,主要以修习天衍心法为主。 筑基以后便可以进入二三层,越往上功法、灵技越高深。 第四层只有结成金丹的弟子能够进入,不过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们总是在外奔波,很少有人在此修行。 而第五层为禁地,设有重重禁制,弟子们无法入内。 一层的练功房内有些拥挤,中央坐着新弟子中最天姿卓绝的几人,他们的身边挤满了曲意逢迎之辈。 游鸿找了个角落坐下,沉默地修习着天衍心法。 今日便这么无趣地过去了。 游鸿整整一日都待在练功房中,直到天色逐渐变暗,井同才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游鸿,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也好。”游鸿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同练功房其他师兄师姐告别后,加快脚步赶回了住所。 在路上游鸿遇见了一位长老,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夏长老。” 夏长老的脚步原本十分焦急,看见游鸿后长舒了一口气,道:“游鸿,你来得正好!今晚我要下山替无垢寺收服一只蛇妖,本来定好了萧同与我一起,可临出发了他却突然被天枢峰叫走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正愁找谁呢,你若有空便跟我走一趟。无垢寺给的报酬可比你下山驱邪来得丰厚!” 游鸿有些心动,又犹豫着说道:“夏长老,弟子仅仅只是练气期入门,恐怕无法胜任……” 游鸿话音未落便被夏长老打断了:“你只需要在我收服蛇妖后运转天衍心法,开启炼妖壶就好。近两月入门的这一批新弟子,就数你天衍心法用得最好!” “是,多谢夏长老信任。”游鸿道,“请容许弟子先将井同送回住所,再立刻赶过来。” 夏长老这才看见游鸿身边的井同,敷衍地询问了几句井同恢复得如何,并未听人把话说完便让两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井同羡慕地说道:“游鸿,你运气真好!竟然入门几日便有和长老一同除妖的机会!” 游鸿笑了笑:“咱们一起努力修行,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 游鸿将井同送回房间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夏长老久等,弟子来了。” 夏长老拍了拍游鸿的肩,道:“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山门处。 负责看守穿云舟的弟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夏长老,可是前往无垢寺?” 在得到夏长老回应后弟子又转头看向游鸿,迟疑道:“这位并非萧同师弟吧……” 夏长老解释:“时间紧急,萧同被天枢峰叫走了,我只能另寻他人。你放心,回来后我定然回重新刻写一份简牍交与你造册。” 弟子接受了夏长老的理由,为二人启用了一艘穿云舟。 在穿云舟穿越护山大阵的那一刹那,游鸿那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蒹葭眉头一皱,还未做出反应,声音很快又恢复如初。 出了莽莽苍苍的仙门猎场便到了临鹤城。 夏长老考虑到游鸿还未学会御剑飞行,便去仙门在临鹤城所设的驿站处借来了两匹马。 两人快马加鞭,整整两个时辰才赶到无垢寺。 无垢寺的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见两人赶到,僧人立刻迎了上来:“阿弥陀佛,夏长老,您可算来了!” 夏长老双手合十回礼道:“住持久等了。” “夏长老快随我来,那蛇妖如今盘踞在我寺后山,已经有好几个香客遭此妖邪毒手了!我寺僧人大都是普通人,面对如此妖邪实在是无能为力。” 众人连忙朝后山赶去。 疏散了无垢寺的僧众,夏长老双手结印,脚下升腾起繁复的阵法,朝后山的莽莽山林中蔓延而去。 “缚魔阵,起——”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阵法化光芒大盛,化作四方牢笼,将蛇妖从林中拉扯出来。 “渡生剑——破!”夏长老佩剑出鞘,寒芒闪过,蛇妖的胸膛被洞穿。 那蛇妖不过金丹修为,在化神期的夏长老面前不堪一击。 “游鸿——”夏长老大喝道。 游鸿立刻双手结印,默念天衍心法,祭出了炼 9. 铜铃 [] “那大师兄可有最初的符箓?”蒹葭讨好地问道。 闻宵庭没有回应,脚尖轻点便出现在了湖心亭的红泥火炉前。蒹葭连忙跟上前去。 闻宵庭指尖射/出一道火焰,炉芯便燃烧了起来。 待壶中取自天衍仙山山巅的雪水微微沸腾后,闻宵庭洒入了早已炒好的茶末,天山雪芽的清香立刻逸散开来。 待茶水煮好后,闻宵庭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自己拿起了一杯,轻轻吹开浮沫,小口啜饮着。 蒹葭捧起茶杯,再次出声:“大师兄……” “我自然是有的。”闻宵庭笑了笑,“但你要告诉我,你在监视谁?” “我……”蒹葭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在监视游鸿。” “游鸿是与我同天入门的弟子,他行迹有些可疑,我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蒹葭坦诚道。 “如何可疑?” “前两日……我深夜来开阳峰前不久,撞见他与一个黑袍人在外门那片林中密谋些什么。”蒹葭道,“可那时,他本应该在山下替村民驱邪才对。” “所以你怀疑他什么?” 蒹葭摇了摇头,思绪还有些混乱:“我暂时还没想明白。他和我同时进入仙门或许是巧合,被我撞见深夜与人私会或许是巧合,今夜随长老下山或许也是巧合,可短短几日内,一个人身上真的会发生这么多巧合吗?” “是有些蹊跷。”闻宵庭附和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发现些什么端倪。” “很合理的猜测。”闻宵庭点了点头,给出了蒹葭想要的回答,“在你房间的书桌里,左边最上方的抽屉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房间?”蒹葭迟疑着问道。 “你住过一日,也算是你的房间了吧。”闻宵庭眨了眨眼。 蒹葭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道:“大师兄,请问这符箓该如何使用呢?” 闻宵庭无奈一笑,伸出右手将指尖轻点在蒹葭的眉心,一道晦涩的心法便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运转此道心法,以灵力牵引使符箓燃烧为灰烬,将灰烬洒在对方身上。”闻宵庭耐心解释道,“再次运转心法,便能听闻那人的声音了。” “多谢大师兄指点。” “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闻宵庭起身,身侧的空气泛起涟漪,他的身影霎时间消失在此方天地。下一瞬,东侧紧锁的房间亮起了烛光。 蒹葭的视线在眼前和东侧的房间来回切换了好几次,这才回到西侧的厢房。 回房后,蒹葭走到书桌前。 未完成的画卷依然摊开放在桌上,静默无声地等候着它那名为“阿霜”的主人。 蒹葭俯下/身,拉开了左侧最上方的抽屉。 抽屉里随意地堆放着许多符箓,甚至有一些只描画了一半的残次品也混杂在其中。 蒹葭小心收起画卷,将抽屉中的符箓悉数取了出来。 从耳坠中拿出了妙舞给自己的符箓,与桌上的符箓仔细对照着观察了许久,才找到了刻写着相同符文的符箓。 揉了揉看得有些疲倦的双眼,蒹葭抽出了三张符箓,取来一张丝帕,小心地裹好放入了桃花耳坠中。 “希望能给我带来新的线索吧。”蒹葭低声道。 脑海中一直惦记着游鸿那方的动静,没有一丝睡意。 蒹葭索性从身后的那满满当当的书架中随手抽出了一卷话本,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翻开书的扉页,上面依然写了一个小小的“霜”字。 不仅如此,这个女子还在话本的空白处写了许多碎碎念,几乎每句话都能得到她的批注。 看见缠绵悱恻的爱情,她会憧憬;看见千钧一发的情节,她会担忧;看见生离死别,她会落泪。 通过这些批注,蒹葭看见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除了这些阅读后的批注,书页各个角落出现得最多的是“师兄”两个字。 “师兄今日又一个人去秘境历练,竹枝院好冷清。” “爹爹又来催我回天枢峰了,可是师兄分明说过我在竹枝院并不曾打扰到他。” “师兄去历练又没带上我!!” “二师兄怎么来竹枝院了,还好师兄的结界连爹爹都破不开。我都能想象到二师兄的臭脸了,真可惜没能亲眼看见!” 原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天枢峰”这个词突然映入了蒹葭的眼帘。 “……本来定好了萧同与我一起,可临出发了他却突然被天枢峰叫走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夏长老的声音在蒹葭脑海响起。 天枢乃是七星之首,以“天枢”为名的天枢峰住的应当是位高权重之人,怎么会和萧同这种练气期的外门弟子扯上关系? 蒹葭决定白日里询问一下大师兄对于此事的看法。 很快,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话本里说了什么故事蒹葭没有注意,但“阿霜”写下的小字却看了个大概。 蒹葭合上话本,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大师兄的房门仍然紧闭着,蒹葭坐在榕树下等待了片刻,决定先去外门弟子居等游鸿回来。 从开阳峰离开后,蒹葭先回了一趟昭阳院。 白昭昭应当回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开了,取自天衍仙山山巅的雪水放在一旁,院中的药草只浇了一半。 蒹葭替她将剩下的药草浇好了,反复叮嘱阿飞不可以乱吃东西,才放心离开。 此刻众弟子们都在前往练功房的路上,蒹葭避开人群的视线,到了弟子居外围的森林处。 随意挑选了一棵高大的古树,蒹葭飞身上去,坐在枝头,运转起隐匿气息之法。 没多久,井同慌慌忙忙地从弟子居跑了出来。 有相识的弟子看见他,打趣道:“井同,今日怎么这么晚?” 井同还未回答,那人又问道:“咦,游鸿哪里去了?” “回师兄,游鸿他随夏长老下山除妖了。”井同应道。 那弟子嘴角的笑容凝固了,语气有些僵硬地奉承道:“游鸿入门几日便能随长老下山除妖,将来不可限量!” 井同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道:“师兄说得是。” 双方在言语交锋中走远了。 待到日上三竿,夏长老才带着游鸿缓缓归来。 夏长老拍了拍游鸿的肩,笑道:“今日不必随我去长老殿复命了,休整一下便去修行吧。” “是,长老。”游鸿拱手应到。 两人在弟子居外分开,游鸿并未回房,而是径直朝练功房走去。 蒹葭从树上跃下,远远跟在游鸿身后,并未暴露自己的踪迹。 游鸿进了一层的练功房,蒹葭在楼外远远看着。 探出一缕神识,仔细 10. 趣事 [] 直到此刻放松下来,蒹葭这才有能力思考那道视线的来源。 以蒹葭神识的敏锐,可以确定练功楼四层以内并无高境界之人。 唯有那神秘的第五层禁地,神识无法探入分毫,可能有那阴冷视线的主人隐匿其中。 而那道视线出现之时,游鸿的气息正好消失在天地间。 所以蒹葭可以确定,游鸿一定通过某种手段,进入了那神秘的第五层禁地。 但蒹葭此刻冷静下来,反复回忆那道视线,也发现了那道阴冷视线四下扫射,并未聚焦于自己所附身的青铜铃。 那神秘人应当没有发现自己。 蒹葭彻底放下心来,释然一笑,跨过了昭阳院的门槛。 白昭昭听见身后的声响,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起来的裙摆,清了清嗓子。 蒹葭于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走上前去。 “桃夭师妹怎么今日不在开阳峰修行?”白昭昭关切地问道。 “今日大师兄闭门谢客,我只能暂且离开。”蒹葭毫不心虚地编排着闻宵庭,“昭昭师姐可了解过外门弟子的练功楼?” “练功楼?你是说青云阁吧!”白昭昭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倒是知道青云阁,这楼中刻有聚灵法阵,人族在其中修行事倍功半,因此外门弟子都在此地修行。” 白昭昭又补充道:“青云阁对妖族并无裨益,桃夭师妹最好还是前去后山修行!” 蒹葭微笑:“多谢师姐提醒。我只是偶然听初瑶师姐提到过练功楼,这才随口一问。” 白昭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起初瑶师妹,她昨日在仙门猎场险些被一头暴动的魔猿一口吞食,还好怜露师姐在猎场练剑,这才救下了她。”白昭昭突然想到此事,说道。 蒹葭状似惊讶道:“初瑶师姐可有大碍?” 白昭昭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吃了我的药,当然什么事都不会有!” “不过外伤还是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我得去看看初瑶师姐。”蒹葭真心实意道。 邬初瑶心地善良,一心只为天下苍生,蒹葭对她很有好感。 “那你顺便把这个灵药捎给她。”白昭昭手指在腰间的莲花形荷包处一抹,一枚玉瓶出现在她的手中,“这是我今日刚刚炼制的,效力应当比仙门的金疮药要好上几分。” 说罢白昭昭抬手将玉瓶抛给了蒹葭。 蒹葭接过玉瓶,道:“好,我一定替昭昭师姐把药带到。” 于是蒹葭又脚步未停地向弟子居走去了。 这次蒹葭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并未躲躲藏藏,心情也逐渐闲适起来。 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弟子居,神识轻轻一扫,便确定了邬初瑶所在的房间。 蒹葭径直走上前去,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请进。”门里传来邬初瑶略带虚弱的声音。 蒹葭推门进去。 邬初瑶此刻正趴在床上,她的背上缠着厚厚的裹帘,层叠的白色布条上还有着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 她偏头往门口看来,看见来人惊喜地唤道:“桃夭师妹,你怎么来了!” 说罢邬初瑶便撑着床沿努力想要跪坐起来。 蒹葭连忙上前,小心握住邬初瑶的手臂,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蒹葭关切地说道:“我听昭昭师姐说,初瑶师姐昨日受了伤,所以不请自来看望师姐了,希望师姐不要觉得桃夭唐突。” “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我现在行动不便,无法好好招待你。”邬初瑶欣喜道。 蒹葭拿出手中的玉瓶,道:“这是昭昭师姐托我送来的灵药,说比仙门的金疮药更有效。” 邬初瑶接过玉瓶,感激道:“替我谢过昭昭师姐!” “初瑶师姐可方便换药?需要桃夭帮忙吗?”蒹葭问道。 邬初瑶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便麻烦桃夭师妹了。” 蒹葭小心地替邬初瑶揭下后背的布条,几道狰狞的爪痕和齿印映入了眼帘。 皮开肉绽的伤口看得蒹葭都有些发晕,又想到萧同在练功房中所说的“轻伤”,不由得对他印象更坏了几分。 蒹葭轻柔地为邬初瑶擦拭了伤口,细致地撒上白昭昭炼制的灵药,再为她缠上裹帘。 邬初瑶惊道:“昭昭师姐不愧是穆长老的亲传弟子,我的痛感竟立刻消了几分!” 蒹葭笑道:“有效果便好,夜不枉费昭昭师姐一番苦心。” “说来我也是倒霉,猎场中的灵兽向来与仙门弟子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竟让我遇上了一头误食毒草的千年魔猿,险些丧命。”邬初瑶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可初瑶师姐也幸运地遇上了怜露仙子相救呀!”蒹葭笑着安慰。 邬初瑶点了点头,道:“怜露仙子心地善良,竟然听见异动后专程赶来救我,还将我带去了天枢峰疗伤。我简直无以为报。” “我听闻天枢峰乃是掌门幽居之地,怜露仙子竟也住在天枢峰吗?”蒹葭惊讶道。 “我刚入门时听一位长老提起过,天枢峰原是掌门与亲传弟子们共同生活之地,大师兄也曾住在那里。”邬初瑶解释道,“百年前,掌门或许心生感悟,闭起了死关,大师兄也在那时离开了天枢峰,在开阳峰独居清修。” “原来是这样。”蒹葭恍然大悟,“那怜露仙子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蒹葭又添了些许猜测,不过仍未理清思绪。 接着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蒹葭这才道别离开。 回到昭阳院后,白昭昭仍在院子里同阿飞小声嘀咕着什么。 蒹葭先是同白昭昭说明了邬初瑶的情况,然后便准备让阿飞带着自己回开阳峰。 “今日大师兄不是闭门谢客吗?”白昭昭看着一人一鸟的动作问道。 蒹葭怔愣片刻,想起了自己之前找的借口,打哈哈道:“大师兄让我黄昏时分再去寻他。” 白昭昭看了看天色,连忙道:“时间不早了,那你快去吧!” 和白昭昭道别后,蒹葭坐在阿飞的后背上,飞往了开阳峰。 此刻闻宵庭正坐在竹枝院中抚琴,清泠泠的琴音沁人心脾,使蒹葭奔波了一日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神魂宁静了下来。 蒹葭自然地走上前去 11. 替身 [] “这几日恢复得如何?”黑衣男子随意地问道。 “托你的福,暂时还没身死道消。” 黑衣男子白了闻宵庭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看离那一天倒也不算远了!” “寒暄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今日来是所为何事?”闻宵庭冷眼看着男子。 “自然不是为了你。”黑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朝闻宵庭身后看去。 蒹葭的神识在不远处努力张望,却无法靠近,也无法看见、听见,只能气闷地离开。 “小丫头还挺好奇。” 闻宵庭摇了摇头:“并非好奇。她如今疑心很重,哪怕是我也并未完全信任。” “这样也好,我从前就希望……”黑衣男子点头道,看见闻宵庭逐渐变冷的神色又止住了话头。 “你若只是来回忆过往,那还是请离开吧。”闻宵庭冷笑道。 “我来看看她。”黑衣男子收回了视线,“她今日在青云阁外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 “我告诉过你,不要靠近她。”闻宵庭皱了皱眉。 “若不是因为她,也无法得知青云阁竟在我眼皮子底下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了。”黑衣男子笑了笑。 “此事我早已知晓。”闻宵庭不置可否。 “你既已知晓,还不打算出手吗?”黑衣男子问道,“原以为赶尽杀绝才是你的作风。” 闻宵庭沉默半晌,道:“我不能出手。” “为何?百年前你不是——”黑衣男子的话戛然而止,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咬牙切齿道,“这百年来,你无数次窥探天命,如今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因果加身,命数将尽。这一切都值得吗!” “当然值得。”闻宵庭云淡风轻笑道,“我只需要她回来。” “所以你燃烧寿元,窥探出来的结果便是……”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闻宵庭冷哼一声:“我所做的不过是顺应天命,有何不妥?” “你就不怕酿成大祸?”黑衣男子拔高了声音。 “大祸?”闻宵庭重复一下这两个字,“什么才是大祸?血雨腥风?亦或是生灵涂炭?” 黑衣男子不语,闻宵庭自顾自地道:“可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衣男子沉默半晌,才道:“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仙门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闻宵庭冷笑,“道貌岸然、鼠雀之辈!” “你还是在怪我、怪尹师兄。”黑衣男子眼神哀伤。 闻宵庭并未言语,避开了男子的视线。 “这百年来,午夜梦回时,我总是想起阿霜被打下诛仙台的眼神……”黑衣男子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说到底,是我、是尹师兄太过清高,被仙门的虚名死死束缚。”黑衣男子自嘲一笑,“是我们的懦弱导致了阿霜的惨死。” 闻宵庭垂下眸子,看不清神色。 “可是尹师兄他……避世百年,你是他仅剩的弟子,应当负起责任来。”黑衣男子抬眸,望向闻宵庭。 “为何他能逃避一切,我却必须面对呢……”闻宵庭低喃道,声音细微得无法听清。 黑衣男子总是带着轻佻笑容的神色变得有些悲伤。 “阿庭……” “你回去吧。”闻宵庭转身,背对着他道,“他想做什么,我心里有数。我既能摧折他一次,便能摧折他第二次、第三次。纵是千般因果、万般折磨,我也能承受。” “你真要这么一意孤行吗?”黑衣男子愤懑不已。 闻宵庭没有回答。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选择,我也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希望这一次,我们可以一起,保护好她……”黑衣男子深深地看了闻宵庭一眼,叹了口气,身形消失不见。 蒹葭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才感受到门外的结界消失了。 她立刻打开房门,向外看去。 那个黑衣男子已经离开了,闻宵庭独自站在榕树下,身影有些寂寥。 蒹葭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闻宵庭转过身来,直直地望向蒹葭,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我是一个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你会怎么看我?” 蒹葭略带疑惑地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道:“大师兄便是大师兄,无论是冷漠无情,还是心系苍生,都是仙门所有弟子的大师兄。” “那你呢?” “自然也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大师兄。”蒹葭微笑道。 闻宵庭合上双眸,问道:“若是这天下苍生曾经伤害过你,你还会愿意护佑苍生吗?” 蒹葭闻言,唇边绽放出一抹淡笑:“大师兄说笑了,师妹我从来便不是一个心系苍生的人。万般皆是命,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是吗?这样也好。”闻宵庭也笑了,如释重负。 蒹葭看了一眼状态有些奇怪的闻宵庭,迟疑着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闻宵庭很快收敛好情绪,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弯了弯:“没事。” 蒹葭点点头,道:“方才那人……” “那人是尹掌门的师弟,仙门第五席长老——烛承。”闻宵庭回答道,“同时也是摇光阁阁主,掌仙门执法大权。” “大师兄提到掌门,这才令我想起来,今日出门前原本想问大师兄的问题。”蒹葭突然道。 “什么问题?” “昨夜,同夏长老下山的弟子原本应当是一个名为萧同的练气期弟子,可他却临时被天枢峰的人叫走了,这才让游鸿有了下山的机会。”蒹葭回忆道。 闻宵庭很快接上了话头:“天枢峰乃是掌门幽居之地,怎么会带走一个练气期的弟子呢?” “这便是我昨日的疑惑。”蒹葭点了点头,“今日我也在青云阁得知,萧同的师妹在猎场受伤,被心地善良的怜露仙子救下,带回天枢峰疗伤,这才叫走了萧同。” 闻宵庭“嗯”了一声,示意蒹葭继续说下去。 “萧同的这位师妹,初瑶师姐告诉我,她在仙门猎场中遇到了一头误食毒草的魔猿,险些丧命。而怜露仙子恰好在猎场练剑,这才及时救下了她。” “看似又是一个巧合。”蒹葭缓缓道,“自我进入仙门以来,身边便充斥着种种巧合。” “甚至再往前追溯,我之所以会进入仙门, 12. 冒犯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 接下来的日子,仙门风平浪静。 游鸿每日早出晚归地练功,定期下山行侠仗义。 蒹葭时刻用牵心符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游鸿也再未靠近过青云阁的神秘禁地。 而蒹葭也如同往常一样在开阳峰修行,闻宵庭时常闭关,竹枝院大部分时候只有蒹葭和阿飞一人一鸟。 很快到了入门一月的日子,新弟子们按例下山历练。 蒹葭因为是花妖,所以并未同其他弟子一样猎杀妖兽,而且陪着白昭昭一同在营地等候。 这日游鸿的表现很是亮眼。 入门短短一月他便已从练气期入门晋入了练气期初期,可谓是天赋异禀。按照这个修炼速度,或许在一年内便能筑基。 而在这次的历练中,他不负众望地夺得了魁首,独自猎杀了一头八百年的妖兽。 一时间在仙门内声名大噪。 而蒹葭回到仙门不久,逐渐适应了桃夭这具身体,也熟悉了灵力的运用,很快结成了金丹。 桃夭因为金丹的结成,甚至从手腕的红线中幻化出了一道虚影。 “蒹葭姑娘!”桃夭惊喜地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蒹葭朝桃夭点了点头,问道:“那时你难以开口,我一直未问你,你那晚上察觉到了什么?同游鸿在一起那人可是‘明霁’?” 桃夭摇了摇头,失望道:“那人不是明霁,但他身上有明霁的气息……也有我那颗心的气息。” “不必心急,至少我们已经知晓,游鸿同‘明霁’定然有着某种关联,相信在不久后,游鸿身上的线索便能水落石出了。” 桃夭点点头,朝着蒹葭诚恳道:“蒹葭姑娘,非常感谢你并未计较我对你的算计,为我的事如此上心。” 蒹葭摆了摆手:“不过是为了不让我自己灰飞烟灭罢了。” 这日桃夭整整待了两个时辰,才彻底消散。 此后手腕处的红线再未传出异样的感觉。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很快,又要到那食心妖邪行凶的日子了。 开阳峰,蒹葭正在练剑,闻宵庭在树下抚琴。 琴音戛然而止,闻宵庭随手摘下一枚榕树叶,并未运转灵力朝蒹葭挥了过去。 树叶打在蒹葭手腕上,长剑掉落在地。 蒹葭握住有些刺痛的手腕,抬眸望向了闻宵庭。 “姿势不对。”闻宵庭道,“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或许又有花妖会遭那妖邪毒手了……”蒹葭捡起地上的长剑,道。 “开阳峰很安全。” “我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危,我只是在想……游鸿他身上的秘密,是否会就此揭开。” 闻宵庭并未答话,蒹葭又道:“大师兄,可有什么法子可以隐匿自己的气息?就像烛承长老和大师兄谈话那日一般。” 闻宵庭笑道:“那是烛承的不传之秘,你若是好奇,可以自行去摇光阁问他。”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蒹葭“哦”了一声,并未多言,继续练起了剑。 这剑法是一个月前闻宵庭传授给蒹葭的,剑招格外灵活,若学会了便能轻易杀人于无形。 如今蒹葭也只学会了第一式,不过对付一些寻常对手已经足够了。 待太阳落山后,蒹葭这才收起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闻宵庭仍在抚琴,他的琴音不仅轻灵动听,而且能疏解神魂、使灵台清明。 因此蒹葭哪怕练了整整一个白日的剑,也并不会感到疲惫。 “大师兄,我想去拜访一下烛承长老。”蒹葭将名为“拂雪”的佩剑收回剑鞘,朝闻宵庭道。 闻宵庭颔首,手指在腰间一抹,一枚玉牌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闻宵庭轻轻一抛,玉牌稳稳当当落在了蒹葭的手中。 “这是进入摇光阁内殿的令牌,你进去后会有人指引你。”闻宵庭解释道。 蒹葭收起令牌,道:“多谢大师兄。” 蒹葭离开竹枝院后,坐在阿飞的背上径直飞往了摇光阁。 摇光阁在离开阳峰不远的摇光峰上,同开阳峰一样冷清地漂浮在天衍仙门的上空。 踏上摇光峰的那一刹那,一股冷肃的气息扑面而来。 摇光峰人迹罕至,偶有几人也是金丹元婴弟子,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向上一路行至摇光阁前,也只遇见了三两个弟子。 或许是因为执掌仙门法纪,摇光阁的风格十分冷硬。 并不似外门弟子居雕梁画栋的小楼,也不似内门清雅别致的竹楼,摇光阁青砖黛瓦,十分严肃。 摇光阁的大门是十分沉重的青铜门,古朴厚重,门的四角甚至泛着铜绿。 推开大门,踏入其中,一股阴冷感从脚底升起。 摇光阁内十分昏暗,几乎没有能让阳光射/进来的窗洞,空旷得有些可怕的前厅只有四周墙壁上微微闪烁的烛火点亮着一方空间。 前厅的尽头摆着一些青石打磨的桌椅,角落的墙壁上挂着无数木牌,上面刻写着猩红的小字,如同血书。 蒹葭定睛一看,发现木牌上写着的都是些外界的求助。 蒹葭视线所及的第一块木牌,便是几年前无情剑宗因那食心妖邪向仙门求助所刻下的木牌。 视线快速扫过,蒹葭很快又发现了前些时日夏长老带游鸿去处理的无垢寺的求助木牌。 木牌下的青石长桌前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的桌前堆放着许多空白的木牌,还有一碗鲜红混浊的墨汁。 桌前还站着一个元婴期的弟子。 “来领任务?”老人睁开混浊的眸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前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是,陆长老。”弟子拱手道,“弟子请求三日后下山护佑花妖。” “唉,又到时间了啊。”老人低低感叹一声,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怖。 老人抬起枯瘦的右手,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沾了沾那碗墨汁,熟练地运笔。 墨汁犹如有生命一般,立刻浸润了木牌,在木牌中游走。 很快,猩红的文字出现在了木牌之上。 蒹葭粗略瞥了一眼,看见上面写的大约是任务地点以及弟子的名字。 那元婴弟子郑重地接过木牌,拱手道:“多谢陆长老,弟子告退。” 那弟子转身离开,枯瘦老人看见了他身后的蒹葭。 “来领任务?”与方才如出一辙的语调。 蒹葭拿出玉牌,道:“前辈,我来求见烛承阁主。” 老人伸出如同枯树枝一般的右手,接过玉牌,注入灵力,玉牌便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陆甲,带这位姑娘前往阁主会客厅。”老人 13. 恩人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 蒹葭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烛承很快又变了脸色。 他唇角勾起,弯了弯眼,声音中带着笑意:“本尊没有弟子,功法自然是不传之秘。不如你给本尊当徒弟吧,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将此秘法教于你了。” “啊?”蒹葭不由得疑惑出声。 “唔,也不必行什么虚礼了,这样吧,你给本尊倒杯茶,改个口,就算作礼成了。”烛承笑道。 蒹葭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发懵地跟着烛承的指引,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烛承顺势接过蒹葭递过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烛承一言不发地盯着蒹葭,挤了挤眼。 蒹葭这才理清了思绪,看着注册期待的目光,迟疑着唤道:“师父?” “哎!好徒儿,为师这就传你功法。”烛承立刻上前来,半推着蒹葭走到了一侧书架前。 烛承轻轻转动书架上的博山炉,书架缓缓朝两边分开,露出一间昏暗的静室。 这间静室装潢得清雅许多,房间内的摆设都是些普通的木桌木椅,墙上挂着一些稍显稚嫩的画作。 蒹葭一看那山水画,便感觉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果然在画卷一角发现了阿霜的落款。 “阿霜姑娘的画作?”蒹葭出声问道。 烛承挑眉,看向蒹葭:“你也知晓阿霜?” 蒹葭点了点头:“大师兄的竹枝院中也有阿霜姑娘的画作,不过画工要精湛许多。” 烛承笑了笑:“这都是小霜儿幼时为我画的!” 蒹葭并不理解烛承这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是哪里来的,问道:“师父,咱们还是回归正题吧!” 烛承被这声“师父”舒坦得精神一振,道:“那为师便先传你这太虚诀的心法。” 烛承所传授的太虚诀的确极其精妙,既能隐匿自身气息,还能遮掩他人观感。 再结合蒹葭自身所悟得到模拟它物气息之法,短短两日便能将太虚诀运用至五六成。 虽并未领悟彻底,但面对游鸿这样的练气期弟子,乃至一些普通的金丹、元婴弟子,都已经是够用了。 离开静室已经是两日后了,再有一日便是那妖邪行凶之日,于是蒹葭告别烛承,回到了开阳峰。 闻宵庭依然在竹枝院抚琴煮茶,对于蒹葭的到来也并无意外。 “太虚诀修习得如何?”闻宵庭随口问道,似乎并不认为烛承会对蒹葭藏私。 蒹葭点了点头,道:“大约修了个七八成,师父说让我处理完游鸿的事情后继续回摇光阁修行。” 闻宵庭听到这里才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头:“师父?” 蒹葭其实直到现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烛承前辈说太虚诀乃是他的不传之秘,只有我拜他为师才愿意传授给我。” 闻宵庭闻言,轻笑出声。 “大师兄,有什么不对吗?”蒹葭问道。 闻宵庭摇了摇头,笑道:“既然他想收你为徒,你只需接受就好。他执掌摇光阁数千年,各种功法宝具数不胜数。” “好的。”蒹葭点点头。 回到房间,再次运转牵心符的心法,游鸿那方的声音传入了蒹葭耳中。 “夏长老,弟子又来接取任务了。”游鸿此时应当在外门长老殿。 夏长老爽朗一笑:“新弟子中就数你最热心肠,这次是临鹤城中一户人家,走夜路撞邪了,你去为他们施个清心咒便好。” “是,长老。”游鸿接过夏长老递过来的木牌。 “夏长老!”是邬初瑶的声音。 “初瑶呀,又是来领木牌的?”夏长老熟稔地招呼道,“我听闻你前些时日受了伤,无碍吗?” 游鸿也小声招呼了一声“初瑶师姐”。 邬初瑶笑着摇了摇头:“托那魔猿的福,我受伤之后竟没几日便筑基了,现在恢复得很好!” “那便好。”夏长老提笔写下一个地点,交给了邬初瑶。 “无垢寺?”邬初瑶惊讶道,“这里不是一向由薛师姐负责吗?” “你如今也筑基了,也是时候随一些金丹师兄师姐历练了。”夏长老笑着抚了抚长长的胡子,道,“你薛师姐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可要好好同她学习。” “是,弟子一定不辱使命!”邬初瑶激动道。 告别了夏长老,邬初瑶和游鸿结伴离开了长老殿。 二人在长老殿外分开,游鸿回到了弟子居,邬初瑶则是去寻找薛师姐了。 太阳西沉又东升,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蒹葭早早就起了床,在阿飞的帮助下离开了仙门的护山大阵。 蒹葭在仙门穿云舟的停泊点旁边找了棵高树,坐在枝头,运转牵心符的心法,聆听着游鸿那方的一举一动。 在与井同前往膳房用完早膳后,游鸿这才告别众人,前往山门。 一路上也遇见了其他弟子,大部分都是金丹、元婴期的弟子,比平日里下山的弟子多了许多。 邬初瑶也匆匆赶来了,她的身边跟着那位薛师姐。 邬初瑶看见游鸿,主动寒暄道:“游鸿师弟。” “初瑶师姐。”游鸿招呼道,然后将视线移到了旁边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 “这位是薛师姐,是外门弟子中公认的三大奇才之一。”邬初瑶介绍道。 “见过薛师姐。” “嗯。”薛师姐很冷淡。 邬初瑶可能怕游鸿尴尬,主动移开话题:“今日人多,或许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轮到我们。” 游鸿于是疑惑地问道:“平日里我下山总是只有三五人,今日怎么如此多师兄师姐?” “自然是有任务在身。”薛师姐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游鸿点点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游鸿与邬初瑶薛师姐三人才登上了穿云舟。 穿过层层护山大阵,穿云舟降落在山脚下的停泊点。 与游鸿道别后,邬初瑶和薛师姐御剑而去。 而蒹葭便在此刻运转太虚诀,自己的身形在天地间隐匿起来,紧紧跟在了游鸿身后。 游鸿并未停留,径直朝着临鹤城而去。 走过繁华的闹市,来到了一条格外冷清的小巷前。 这条小巷中的门户紧闭,狭窄的路上也没有一个人行走。 只有巷子的入口处,有一个老爷子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老伯,请问刘大娘家在哪里?”游鸿上前,轻声问道。 老爷子耳朵有些背,大声问道:“说啥嘞?” 游鸿拔高了声音:“老伯,请问刘大娘住在哪一户?” “你说桂芳啊!唉,这苦命的孩子,丈夫走得早,唯一的儿子还丢了魂……你难道就是桂芳请来的高人?”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游鸿,显然对这个格外年轻的陌生人并不信任。 游鸿拿出了象征着仙门的木牌,道:“老伯,我是仙门弟子,是特地来为刘大娘的孩子驱邪的。” 老爷子瞪大了混浊的双眼,仔细看了又看,最后指了个位置,道:“那就是桂芳家。” 游鸿谢过老爷子,朝着巷子内走去。 来到老爷子所指示的屋前,游鸿轻轻敲响了门。 门被人拉开了一条小缝,一道瑟缩的身影透过门缝向外看来。 “刘大娘,我是仙门弟子,特地来为您的孩子驱邪的。”游鸿轻声说道,害怕吓到门内的女人。 刘大娘听见声音整个人颤了颤,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拉开门。 游鸿温和一笑,安抚着女人不安的情绪。 “仙……仙长请进。”刘大娘将游鸿请进了院子。 这是个一进的院落,院中堆放着许多杂物,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显脏乱。 刘大娘推开了西厢房的门,他的儿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刘大娘,可以详细说一下令郎是如何撞邪的吗?” 刘大娘闻言,眼眶又红了,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我儿子是个泥瓦匠,平日里总是四处奔波。就在七日前,我儿子在替无垢寺的大师修缮庙宇后,回家的路上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到家里就跟失了魂一样,到第三日便彻底昏迷不醒了。请了临鹤城中的方士,只说是失魂症,但他们也束手无策,这才向仙门求助。还请仙长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说着刘大娘双膝一屈便要跪下,游鸿连忙扶住了她。 “大娘您别激动,这是我们仙门弟子责任所在。”游鸿道。 游鸿上前查看了一下那青年的情况,皱起了眉头。 “情况有些不妙。”游鸿道。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先施了个清心咒,青年的眉心很快溢出了一丝黑气,神色有些痛苦。 等了好一会儿,青年仍然没醒。 “这应当并不是简单的撞邪,更像是魂魄被人强行勾走了。”游鸿解释道。 刘大娘双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大娘,我学艺不精,或许得回仙门请师长相助。” 刘大娘闻言,却死死拉着游鸿的衣袍,不让他离开,生怕他一去不复返了。 “仙长,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啊!我苦命的儿啊,从小没了爹,如今怎么还……”刘大娘一拍大腿哭了起来。 游鸿为难地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刘大娘,也不忍心将她强行拉开。 “这样吧,大娘,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但需要您找一位青壮年快马加鞭赶往无垢寺,寻找一位叫邬初瑶的女修,我修书一封,请求她帮助。”游鸿道,“我初入仙门,许多棘手的事情还是需要依靠师长才能解决。” 刘大娘闻言,一边紧攥着游鸿的手臂,一边在房间另一侧的书桌上拿来纸笔,递给游鸿。 游鸿于是简短地写了一封求助信。 刘大娘依然紧紧攥着游鸿的手臂,拉着他走出了院子,敲开了邻居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刘大娘哽咽着向男子说明了情况,男子于是接过那封信,朝刘大娘道:“婶儿,您别急。我这就快马赶往无垢寺!” 男子很快朝巷子外跑去,连巷口老爷子打招呼都没来得及回应。 送走了男子,两人回了房间,游鸿和刘大娘安静地坐在桌边,气氛沉默。 蒹葭在门外看着屋内的情况,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游鸿同无垢寺的巧合也有些过多了。 先是机缘巧合和夏长老一起下山前往无垢寺,又是深夜在寺中遇见相识的神秘女人,如今又因为下山驱邪与无垢寺扯上了关系。 游鸿此人身上串起了一个又一个巧合,刻意得仿佛提前写好的话本。 一直等到正午过后,邬初瑶才姗姗来迟。 “游鸿师弟,情况如何了?”邬初瑶被青壮男子领进了刘大娘的家。 “师姐,这人应当是撞邪后丢了魂,清心咒对他无用。我学艺不精,只能请师姐相助。”游鸿解释道。 邬初瑶上前,指尖运转一丝灵力,从青年的眉心进入,在 14. 阿芷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原来在两个多月以前,游鸿进入仙门没多久,在山下误打误撞救过阿芷的命。 当时游鸿接取了长老殿的任务,正在临鹤城外的一片农田中替村民卜算走丢的看家犬。 那天日头很毒,游鸿满头大汗,却始终找不到那只卜算出来应当在此处的黑色狼犬。 阿芷平日里住在无垢寺的后山,正巧在那日独自前往清风林寻找旧友。 旧友迟迟未到,阿芷也有些心急。开始在约定地点此处搜寻。 临鹤城中的一个散修在清风林狩猎,发现了阿芷。 那人明知阿芷已经化形,开了灵智,仍穷追不舍想要拿阿芷来炼药。 阿芷灵力低微,根本不是散修的对手。 于是她慌不择路朝清风林外跑去,跑到了游鸿所在的那片农田里。 阿芷看见游鸿更加害怕,此时前有狼后有虎,她无路可退,吓得面色苍白,双腿发软。 游鸿看见了阿芷,却并未对阿芷下手,而是柔声问道:“姑娘,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慌乱?” 阿芷看着游鸿英俊的面容,又想了想身后那如同土匪一般的散修,连忙上前道:“仙长救命,身后那贼人想要害我!” 那散修很快赶到,朝着游鸿道:“小兄弟,这可是一味良药化形,你将她让给我,待我炼出宝药一定分你一份!” 游鸿皱了皱眉:“这位姑娘如今已经化形,也开了灵智,你怎能为了炼药不择手段?” 散修沉下了脸色,淫/笑道:“呵,小子!我看你是看上了这小娘子了吧!” “废话少说,想捉她炼药,先问过我手中的剑!”游鸿大喝道。 游鸿与那散修同为练气期入门,打得难舍难分,那散修一剑划破了游鸿的手臂,直到游鸿祭出在长老殿换取的保命法器,才将散修赶走。 “恩公,你受伤了!” 阿芷看见游鸿受伤,很是感动,以自身精气替游鸿疗伤。 游鸿的伤口还未愈合,突然眼前起伏的麦浪中突然窜出一头巨大的黑犬,吠叫着外临鹤城内的方向跑去。 游鸿见状连忙起身,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阿芷说,就追着那黑犬跑开了。 游鸿的脚程很快,对临鹤城也很了解,阿芷跟了他一路最终还是跟丢了。 阿芷累得气喘吁吁,看着人来人往的临鹤城,叹了口气,孤零零地回了无垢寺。 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到救命恩人,可没想到就在几日以后,阿芷竟在无垢寺再次见到了惦记许久的游鸿。 那日,困扰寺中众人两日的蛇妖终于被仙门长老收服。 惧怕得在无垢寺的寮房中闭门不出的阿芷终于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莲花池处。 深夜,游鸿原本正在无垢寺正殿外的莲花池散心,身后却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游鸿警惕地转身,却听见一道欣喜的女声响起:“是你!” “姑娘?”游鸿显然没有记起眼前这位清丽的女子,疑惑地问道。 “是我呀!三日前,你在临鹤城外的农田救了我!”女子连忙解释道。 游鸿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原来是姑娘,当时有任务在身,未能及时向姑娘道谢,还望姑娘海涵。” “你是为了救我受伤,我替你疗伤是应尽之责!倒是你,我们分明素不相识,你却为了救我伤到了手臂,小女子无以为报!”阿芷仰头道,神色欣喜。 “我叫阿芷,是无垢寺后山一株白芷所化,公子呢?”阿芷介绍自己。 “我叫游鸿,是天衍仙门的弟子。”游鸿拱手道。 “你是仙门弟子?”阿芷眼睛一亮,“那你可知晓大荒中花妖的传闻?” 游鸿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游鸿,两个月后,你可以来无垢寺保护我吗?”阿芷上前一步,扯着游鸿的袖袍期待地问道。 游鸿迟疑了片刻,摇头道:“阿芷姑娘……游鸿只是一个练气期刚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还无法接取到保护花妖的任务。” 阿芷失望地垂下头。 “阿芷姑娘放心,仙门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一定会有法力高深的师兄师姐们来保护你的。” “我知道……”阿芷泄气道,“薛姐姐是个很好的人,每隔三个月都会来无垢寺,可我还是害怕。我只是想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我……” “阿芷姑娘……”游鸿动了恻隐之心,“姑娘放心,到那日我一定会尽量赶来无垢寺的!” “游鸿,你真好!”阿芷开心地跳起来,抱住了游鸿的脖子。 游鸿的耳根悄悄红了。 回忆至此处,阿芷害羞地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难怪薛师姐说你今日怎地这般兴奋。”邬初瑶笑着点了点阿芷的鼻尖。 “既然刘大娘的儿子已经醒了,游鸿你便在此处陪着阿芷姑娘。”邬初瑶道。 游鸿点了点头,阿芷满脸欣喜地撑着头看着游鸿。 “你来时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见了好些脚步声。”邬初瑶问道。 游鸿摇了摇头:“有些僧人来四处走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有看见薛师姐和万师兄的身影?” “未曾看见。不过我听照顾刘大娘的小沙弥说,薛师姐和万师兄在后山一带。”游鸿回答道。 “我得出去看看薛师姐和万师兄可否有寻找到小芙姑娘。”邬初瑶不放心地起身,“游鸿,你好好守着阿芷,千万别离开这间屋子。” “是,初瑶师姐。” 邬初瑶说罢,出了房间,抬手加固了一下设下的结界,这才转身离开。 见邬初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阿芷拉着游鸿的右手,突然低落道:“游鸿,你可算来了!我今天都要害怕死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游鸿柔声安抚道。 “我的好朋友,小芙,我们差不多时间化形,一直在无垢寺中互相陪伴。可她今日突然失去了踪迹。我害怕……”阿芷眼眶红了。 “薛师姐和万师兄都是仙门中的佼佼者,法力高强,一定能把小芙姑娘找回来的。”游鸿安慰道。 阿芷仍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在房间走动着。 游鸿并未出言阻止,而是在一旁静静地 15. 疑点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蒹葭飞身跃上了后院寮房的房顶,双手结印,除了偶尔传来的破风声,并未听见对面有其他动静。 “看来那人已经将阿芷转移走了。” 原来在房间内,游鸿与阿芷还在互诉衷肠之时,蒹葭就悄悄将牵心符的符灰撒到了阿芷的身上。 她从始至终便没有相信过游鸿,而此刻的事实也证明了游鸿出现在无垢寺的确别有所图。 蒹葭猜想,或许阿芷被游鸿救下,而后在无垢寺重逢,甚至今日在无垢寺巧遇,都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而游鸿的目的,就是为了替那食心妖邪挑选行凶对象。 三个月前的夜里,蒹葭撞见游鸿与那位身上有着明霁和桃夭那颗心气息的神秘人私会的时候,或许两人正是在谋划着怎么掳走下一个花妖。 蒹葭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并未再关注方丈室内游鸿的情况。 她来到后山,探出自己的神识覆盖了整座大山。仔细探查一番,果然在后山深处发现了薛师姐等人的踪迹。 蒹葭身后的鬼气凝成双翼,朝着后山深处疾速飞去。 后山深处,一片空地中。 薛师姐和万师兄此刻双手结印,脚下的法阵绽放幽微的光芒。 小芙躺着法阵的正中心,神色宁静。 邬初瑶也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过她灵力低微,帮不上忙。 蒹葭落在了一棵树的枝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众人,思绪飞快地转动着。 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捉去小芙,为何仍要大费周章做一出戏把阿芷也掳去?掳走阿芷之后,又为何把小芙“送”了回来? 同样是花妖,难道这食心妖邪下手的对象还是精挑细选过的不成? 而阿芷和小芙之间,一同化形一同生活,唯一的变数只是游鸿这个人。 就在蒹葭皱着眉头深思的时候,薛师姐闷哼一声,和万师兄一起再次结印,收起了法阵。 躺在地上的小芙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好痛。”小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痛苦地说道。 邬初瑶连忙上前,温柔地扶起了小芙,道:“小芙姑娘,你没事吧?” 小芙缓了缓神,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仙长,我没有大碍。” 薛师姐面色苍白,仍冷淡地开口道:“既然没有大碍,那便先回无垢寺吧。阿芷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然后薛师姐拒绝了万师兄的搀扶,召出自己的长剑,御剑准备离开。 万师兄看着逞强的薛师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御剑而起。邬初瑶扶着小芙,紧随其后。 三人朝着无垢寺的寮房飞去。 蒹葭叹了口气,连脚跟还没站稳,又紧随着他们离开了。 回到无垢寺后院,众人快步朝着阿芷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大敞,房间内空无一人。 “阿芷?游鸿?”邬初瑶面色大变,在房间内四处翻找着。 “咱们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薛师姐冷声道。 “可是……”万师兄看着小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声道,“既然可以直接捉走小芙姑娘,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调虎离山换成阿芷姑娘呢?” 薛师姐也同样不解,但她只是摇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是先找到游鸿再了解情况吧!” “都是我的错……”邬初瑶自责道,“如果我没有离开就好了,阿芷也不会被捉去……” “初瑶,不要自责,任谁也无法料到对方能如此大费周章用这种偷梁换柱之计。”万师兄安慰道。 “若那妖邪一开始的目标便是阿芷,以你的实力,便是留在此地也无济于事。”薛师姐言简意赅。 邬初瑶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僧人满脸焦急地喊着,看见寮房门口的众人,立马跑了过来。 “几位仙长,出事了!今日来的那位小仙长昏迷在方丈室内了!”僧人忙不迭地说道。 众人面色一变,万师兄立刻道:“速速带我们前去!” “几位仙长这边请!” 众人跟随僧人,绕过重重回廊,来到了偏僻的方丈室外。 无垢寺的住持正面色惊恐地站在门外,踌躇着不敢上前。 “住持,几位仙长来了!”僧人小跑着上前道。 住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几位仙长终于来了!” 原来方才僧人们连同住持都在后山随薛师姐和万师兄寻找小芙的踪迹。 直到在后山深处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芙,僧人们才离开。 住持在僧人的陪同下回到房间,却发现房门紧闭,无法打开。 住持在无垢寺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所以此刻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的小金库被人偷走了。 住持立即请来在无垢寺内做护院的散修,向他求助,请他强行打开这道门。 散修掌心聚力一掌劈开了木门,屋内的景象却吓得住持双脚一软。 游鸿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后脑勺流出来的一滩鲜血浸湿了地面。 生死不明。 住持吓得面皮都在颤抖,哆嗦着吩咐身边的僧人去后山寻找几位仙长。 散修倒是胆大,径直踏入了方丈室,伸出右手摸了摸游鸿的脉搏,道:“此人还活着。” 住持仍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不敢迈步。 散修略带讥讽地看了住持一眼,俯身将游鸿扶起来,在外间的榻上放下。 然后散修走出来说道:“虽然没死,但失血过多也去了半条命,我只是一介散修,并不会医术,无法施救。告辞了。” 散修走后没多久,僧人就带着仙门众人赶到了。 几人越过惊魂不定的住持,走进了房间。 万师兄上前为游鸿把脉,道:“只是被人砸伤,失血过多昏迷了,没有大碍。” 万师兄双手结印,一股灵光直射/进游鸿的眉心,沿着经脉在全身游走。 “我以灵力替游鸿疏导了经脉,他很快便能够自行运转灵力修复己身了。” 邬初瑶松了一口气,道:“万师兄,我来为他上药吧!我前些日子险些命丧魔猿之口,昭昭师姐为我炼制了一种灵药,对外伤有着极好的疗效。” 万师兄点点头,将位置让给了邬初瑶:“昭昭师姐的药自然是极好的。” 蒹葭闻言抬眸瞥了一眼万师兄。 白昭昭进仙门不过三年,竟能让在仙门修行了十数年的弟子唤一声师姐,定然与她那位平日里总在天玑峰炼药的师尊穆长老的地位有关。 邬初瑶指挥僧人打来干净的水,为游鸿擦拭干净伤口,然后拿出储物袋中的灵药,轻轻地撒在了游鸿的后脑勺。 包扎好之后,游鸿的面色竟立刻红润了一两分。 接下来众人只能在方丈室里安心等待游鸿醒转。 直到外面的天色逐渐泛白,游鸿才有了动静。 “唔……”游鸿呻/吟一声,指尖微微动了动。 “游鸿,你醒了?”邬初瑶原本撑着脑袋坐在榻边闭目养神,脑袋狠狠往下一坠时听见了声响。 坐在内间休息的几人也连忙走了出来。 “初瑶师姐……”游鸿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说话含糊不清,“这是哪里……” 突然,游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阿芷!阿芷她被……嘶——”< 16. 黑袍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蒹葭面色一变。 闻宵庭立即问道:“可是阿芷那边出事了?” 蒹葭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阿芷还活着,此刻应当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蒹葭双手结印,闭上了双眼,静静聆听牵心符传来的声音。 闻宵庭看着蒹葭,没再说话。 此时,阿芷那方。 阿芷瑟瑟发抖,慌不择路地连滚带爬到了房间的角落,颤声问:“你是谁?游鸿呢?你把游鸿怎么样了?” 一个嘶哑阴冷的男声响了起来:“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那个小情郎呢……呵呵,他被我一花瓶砸晕过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游鸿是天衍仙门的弟子,他一定不会出事,而且一定会带着仙长们来救我的!”阿芷颤抖着吼道。 “仙门?仙门算个什么东西!”男人阴恻恻地说道,“我若告诉你,你此刻就在仙门之中,在一个不会被全天下任何人找到的地方,你又当如何?” “你胡说!仙门庇护苍生,最是光明正大,怎么会有这样阴冷血腥的地方!”阿芷大声反驳道。 “废话少说。”一道短促的声音响起。 这是阿芷那边出现的第三个声音,雌雄莫辨,听不分明。 “好,听我娘子的。”嘶哑的男声淫/笑道。 另外那人袖袍一挥,冷声道:“别叫我娘子!” 阿芷显然也被突然出现在房间的第三人吓到了,连唇齿都在打颤。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嘶哑的男声张狂一笑。 “你们就是……食花妖之心的妖邪……” “猜对了!”嘶哑的男声“呵呵”一笑,“作为奖励,那就三日之后再来取你性命吧!你且看看,你那个小情郎能不能带着仙门之人赶来救你!” “走吧。”雌雄莫辨的声音道。 瞬息之间,整个房间归于平静。 漆黑又寂静的房间内,只有阿芷唇齿打颤的声音响起。 “呜呜,游鸿,你快来救我,这里好黑、好冷,我好害怕……”阿芷坐在墙角,抱住自己的双膝,小声哭泣。 阿芷啜泣了小半个时辰,才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她在梦呓中仍不停地呼唤着游鸿的名字。 蒹葭变换手印,睁开了双眼。 很快,她收敛好心神,看向闻宵庭。 “捉走阿芷的人有两个,一个声音嘶哑难听,一个雌雄莫辨。”蒹葭沉声道,“不过那人唤另一人为‘娘子’,我猜测这两人应当是一男一女。” 闻宵庭点了点头。 “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说,他们此刻就在仙门之中……”蒹葭缓缓道,“大师兄可知道,仙门中有什么‘不会被全天下任何人找到’的地方吗?” 闻宵庭思索了片刻,道:“我闭关数十年,仙门中的情况都已不甚了解。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你的师父。” “师父?”蒹葭下意识地反问道,然后才想起来前几日为了修习烛承的功法,拜了他为师。 于是蒹葭点点头,起身道:“大师兄,那我去找师父了解一番。” 闻宵庭看着蒹葭转身就走的背影,扬了扬手中的玉牌,道:“令牌!” 蒹葭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道:“师父已经给了我一块令牌,让我可以随时去寻他。” 蒹葭被阿飞载着飞到了摇光峰。 阿飞应当是很不喜欢摇光峰肃杀的气氛,在山脚下撒泼打滚,不愿意跟着蒹葭上前。 蒹葭索性一个人向山上走去。 今日的摇光阁比前些时日热闹许多,好些弟子都快步走在上山的小道上。 这些弟子全都神色凝重,步履匆匆。 蒹葭拦下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女修,问道:“这位师姐,发生何事了?怎么今日摇光阁来了这么多人?” 女修打量了一下蒹葭,道:“昨夜又有个花妖失踪了。这还是第一次有花妖在仙门弟子眼皮子底下失踪,长老们很是重视,立即召集人马,前往搜寻那个花妖,我们都是来摇光阁领命的。我看你也是金丹期弟子,长老没有通知你吗?” 蒹葭讪讪一笑,道:“回师姐,我前些日子在闭关,不了解最近发生了什么。” 女修点点头,道:“我要速去摇光阁领命了,你若有意愿便跟上吧。” 女修说罢,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了蒹葭眼前。 于是蒹葭也快步朝峰顶的摇光阁走去。 今日,摇光阁底层的青铜门敞开着,不时有人进出。 摇光阁内依旧昏暗,前厅尽头的青石桌椅前站着长长的一列人。 蒹葭走上前,在队伍最后站定。 那位正伏在桌上刻画木牌的枯瘦老人却立即抬起了头来,朝着蒹葭恭敬道:“少阁主,您来了。” 前方的修士们都震惊地转头看过来,包括那位在山腰碰见的女修。 窃窃私语声在昏暗静谧的摇光阁前厅响起。 蒹葭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疑惑地望向那位枯瘦的老人。 “少阁主可是来寻阁主的?”枯瘦老人笑着朝蒹葭点点头,笑容让他干枯的面皮沟壑更深,“陆丙,速速带少阁主前往阁主会客厅。” 和那日的陆甲一样,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蒹葭身后,恭敬地朝蒹葭伸出手,声音依旧粗粝难听:“少阁主,请随我来。” 蒹葭疑惑地跟在陆丙的身后,两人一起朝着那条幽暗的甬道走去。 “这位仙长,为何叫我少阁主?”蒹葭问道。 “少阁主折煞属下了。您是阁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我们的少阁主。”陆丙恭敬道。 “师父他……”蒹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烛承将拜师之事公之于众了。 见陆丙如此恭敬,蒹葭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陆丙,摇光阁之人,都是穿着这样的黑袍吗?” 陆丙点点头:“此为太虚袍,是阁主所创,可以隔绝部分气息,便于阁中执法者行动。” “那非摇光阁之人,也能拥有太虚袍吗?”三月前的深夜与游鸿私会的那个神秘人,穿的便是这隔绝气息的太虚袍。 若非桃夭对自己那颗心的灵敏感受,蒹葭还难 17. 针锋 《蒹葭夜有霜》全本免费阅读 穿云舟停泊点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两位穿着长老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众人站在最前方,他们身侧还有一位青莲一般的青衣仙子,面容精致,气质出尘。 在他们身后,三三两两站着些弟子,有几个是方才在摇光阁遇见过的,另一些则有些脸生。 薛月灵和万沭站在这群弟子的中心,而游鸿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最外围,他的脸色仍然十分苍白,唇色发青。 邬初瑶不在,想来因为筑基的实力无法随行。 白昭昭拉着蒹葭走到了长老们的身后,恭敬道:“方长老、莫长老,昭昭到了。” 两位长老转身,蒹葭这才发现右边那位竟然就是三年前与听花谷合力将自己重伤的那位长老。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可险些魂飞魄散的恐惧感依然袭上了蒹葭的心头。 蒹葭一惊,脚步顿了顿。 白昭昭很快感觉到了蒹葭的异常,低声问:“桃夭师妹,怎么了?” 蒹葭仍心有余悸,只是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事,方才好像踩到了一块小石子。” 白昭昭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拉着蒹葭小声介绍道:“桃夭师妹,这两位是方长老和莫长老,是长老殿降妖除魔经验最为丰富的长老。” 然后白昭昭转头看向那位仙子,道:“这位是莲衣师姐,师承天权峰第三席长老牧朔。牧朔长老是大荒有名的炼器宗师,我们乘坐的穿云舟就是牧朔长老炼制的。” 蒹葭长舒一口气,朝三人问好。 两位长老朝蒹葭友好地笑了笑,莲衣师姐颔首,只应了一句“桃夭师妹”,声音十分动听。 方长老清点了一下人数,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是,长老!”众弟子齐声应道。 两位长老同莲衣先行上了第一艘穿云舟,白昭昭立刻拉着蒹葭飞身跟上。 其余弟子在薛月灵和万沭的带领下依次上了第二艘穿云舟。 “启程吧。”方长老道。 莲衣点点头,弹指挥出两道符箓,贴在了穿云舟的船舵上。沉重的机械双翼缓缓扇动起来。 “且慢——”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天际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身着浅蓝色衣裙的怜露仙子凌空御剑而来。衣袂飘飘,仿若神妃仙子。 “怜露仙子!” “怜露仙子怎么来了?” “怜露仙子定是心系苍生,想救回那位花妖!” 另一艘穿云舟上的弟子们瞧见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怜露仙子,窃窃私语起来。 不过这群弟子修为比当初在山下遇见的那群弟子高了不少,遇见怜露仙子的反应也要克制许多。 白昭昭也在蒹葭身侧小声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蒹葭偏头看去,只见白昭昭神色一本正经,仿佛方才的声音并不是她所发出的。 “怜露师妹,有什么事吗?”莲衣出声询问。 怜露飞身落到了莲衣身前几步,两位清丽动人的女子遥遥相对,霎时间天地都失色了。 “莲衣师姐,我听说仙门对于花妖失踪一事有了新的进展,想来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怜露微微一笑。 莲衣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怜露师妹随我们一同前往无垢寺吧。” 朝莲衣道过谢,怜露又转头同两位长老和白昭昭打招呼。 待她视线扫到蒹葭时,惊喜道:“桃夭师妹,又见面了。” 蒹葭心中有些疑惑,并不知道怜露为何如此熟稔地同自己打招呼,但面上却不显,低声唤了一句“怜露师姐”。 怜露此人,给蒹葭的初印象就不算好。 当初在开阳峰外,怜露就像刻意守在那里等自己出现。 寒暄时虽然怜露的表情十分友善得体,但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蒹葭的灵魂隐隐有些排斥靠近怜露。 很快怜露又关切地问道:“桃夭师妹虽然已经晋入金丹期,但毕竟是个花妖,师兄怎能派你前往无垢寺呢?” 蒹葭皱了皱眉,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怜露所说的“师兄”便是大师兄闻宵庭。 蒹葭冷下声音道:“怜露师姐说笑了,我行事自有考量,并不需要听从别人的吩咐。再说我平日往来自由,大师兄并不干涉我的任何行为。” 另一艘穿云舟上的弟子们看着针锋相对的蒹葭和怜露,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呼吸都放轻了。 然后一些细微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怜露仙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位师妹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 “你忘啦!三个月前有位花妖刚进仙门就受到了大师兄的青睐,邀请她前往开阳峰修行!” “好像是听相识的妖修说起过这样一个人……” “我记得她!她入门第一日在内门后山修行时被开阳峰的童子接走了,此后再也没来过后山!” “天呐!原来是她,她刚入门的时候还是筑基,短短三个月就达到金丹期了,想来除了七大次峰,没有别的地方能有这般充盈的灵气适合人修炼……” “好羡慕,我也想去七大次峰修行……” “可是大师兄不是据传与怜露仙子两情相悦吗?这个花妖……” “我入门三十年都没见大师兄出关过,谁知道传言是否可信。” “当然不可信!这花妖分明是摇光阁阁主的亲传弟子,我亲耳听见陆长老叫她‘少阁主’!” “我作证!我也听见了!” 弟子间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噤声!”薛月灵冷冷道,“谁再嚼同门舌根,无垢寺也不用去了,立刻滚去摇光阁领罚。” 弟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本是担心桃夭师妹的安危,既然师兄认可,我也不冒昧多言了。”怜露歉意一笑。 “怜露师姐,桃夭师妹是我带来的,此行与大师兄并无干系。”白昭昭立刻道。 怜露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低:“是我误会了,这些时日桃夭师妹一直在师兄的指导下修行,开阳峰也闭门谢客。今日突然见到桃夭师妹,还以为桃夭师妹是奉师兄之命……” 方长老突然出声道:“怜露此言差矣。” 众人立即转头看向方长老。 方长老抚了抚不长的胡须,笑道:“五大长老对此事极为重视,老莫出自天枢峰,我出自天玑峰,莲衣和昭昭奉天权峰、玉衡峰之命前来。而桃夭此行,却是代表了摇光阁。” 蒹葭望着方长老,嘴角抽了抽。 烛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