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boss的策划是否注定要死》 1. 芬尼亚 [] 正值初春，自家庄园里却看不到应该出现的影子。 庄园的女主人诺雅为此皱起眉头，她是个勤快肯干的狐狸混血亚种，自己一个人虽然也能差不多把家里几块荒地重新整理出来，但多一个人干活总归是要差不少的。 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了厨房对着后山的窗户。 “兰多，兰多！你爸爸又死去哪啦！” 还在野林子里疯玩的幼崽抽空回了一句：“去城里的铺子啦妈妈！” 诺雅家在城里的店铺是家书店，也是家里的男主人日常最喜欢呆的地方，规模不算不小，又是开在芬尼亚的首都辉城，可惜是自从她嫁过来开始就没什么挣钱的印象，索性是祖产也不需要额外费房租，平日里也就那么开着，没怎么认真上心。 女主人看看天色，估摸着一时半会等不到丈夫回家，干脆坐下来重新算了算家里现存的种子和去年存下的一批还没卖出去的符文纸，庄园的作物除了一些少量农作物以外，大部分都是另外一种名为灯芯草的特殊植物，这也是诺雅刚刚嫁过来时候的主意，这东西是芬尼亚人制作符文纸的主要材料之一，就凭园子里的产量，对付铺子里的销量差不多够了，如此一来还能省掉一笔额外买材料的钱。 城里的铺子说是书店大部分时间也不是卖书，主要是出售些魔术卷轴和简化版本的符文道具，买的人也不多，芬尼亚人多混血和异种，天生体质强悍，用不着那玩意。 没办法，芬尼亚说好听些是民风淳朴到城里人也不爱读书，说的直白些，就是穷乡僻壤，认字的也不多。 直到吃了中午饭，庄园的男主人哈里斯才从城里姗姗归来。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熊种混血，他惯例揉了揉幼崽的头发来了一套标准的亲亲抱抱举高高，然后才在崽子止不住的咯咯笑声中靠近依然沉着脸的妻子，哈里斯对妻子的冷脸视若无睹，只从衣兜里摸出半枚金币，塞进了妻子的手里。 诺雅终于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这是什么？你把谁吃了然后骨头卖给黑魔术师了吗？” “什么话这是……我是熊的亚种又不是真的熊，是店里那几套旧书卖啦，”哈里斯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回答道：“王庭派人来买的，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没骗人。” 诺雅脸上的惊讶变为惊悚，许久都没想好该如何说话。 对于普通人来说，王庭与其说是王的住处，不如说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是芬尼亚最为至高无上的象征，所有人都知道女王就在那里，但是平日里对他们的生活也没什么实际性的影响。 王庭有人出来——还是出来买书，这简直比灯芯草的种子会自己跳进地里还要不可思议。 “不止是家里那几套，其他书店的书也都卖了不少，都是王庭那边买下来的，”哈里斯抱着孩子若有所思：“你说既然那位都开始买书了……今年有可能书会卖的不错呢？反正我是听不少人说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们也想试试买几本书存着，要不然咱今年不种灯芯草了，改换成别的？” 诺雅看了一眼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丈夫，只冷笑着在对方痛苦的哀嚎中拿走了桌子上唯一的蜂蜜罐。 …… 书都卖不出去的芬尼亚人明显也不怎么擅长写书，城中书店里撑架子用的几套精装本几乎都是来自于南方的提尔城，估计也就是平日里的店长放着做摆设用的，如果不是女王主动开口，怕是再过几十年都没人碰那玩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陛下，”站在女王身边的执事加瑞安垂眸低笑，他身材高挑，比例匀称，虽然正专注着手中的茶壶，但头顶那双属于犬科动物的毛绒耳朵却还是向着女主人所在的位置微微垂下，连带着本来乖乖垂下的尾巴也开始摇摆起来。 “自打我有印象开始，芬尼亚就是这样的啦。” 年轻执事浅褐色的瞳眸带着犬科特有的温润天真，由他来说这样的话，总是有种额外的说服力。 这话倒是没说错的。 拉科维亚轻轻叹了口气，对执事的回答不做任何多余评价。 国家贫困，环境偏僻，无论从人文环境还是自然条件都是被南方全方位吊打的状态——作为未来反派阵营的地图核心，芬尼亚自然也免不了会有一些文案组刻意为之的历史遗留问题。 毕竟作为游戏前提，苦大仇深的客观背景条件总是更适合当做反派地图的嘛。 游戏设定一时爽，穿越开局火葬场，女王倒是有意动手修改现状，但她现在能做的实在不多，真正握有实权拥有实际封地的领主都远在系统地图没开放的阴影位置，本地的贵族说白了也就是些更加有钱的庄园主——还是开荒时候需要自己下地的那一种，这些人不说是对辉城之外的世界一问三不知，大部分时候的确也没办法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可靠信息。 如此一来，拉科维亚收集信息最方便也最简单的就是买几本最流行的小说回来大致了解一下，毕竟来到芬尼亚的商人可能会买卖些劣等品糊弄这边的“乡下人”，但写小说的人可不会吝啬对圣教庭的赞美之词。 只不过女王随手翻了几本南方来的小说，单从表情来看，效果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从剧情安排到人设处理，全部都充满了圣教庭的那群老古板对我们的刻板印象。” 拉科维亚兴致缺缺的合上书本随手递了出去，对这本书做了一个最后评价。 加瑞安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写了什么？” “老一套的东西罢了，什么‘邪恶的混血和蛮荒的异种’……” 加瑞安察觉到女王冷淡的情绪，随即笑起来，以一种极为轻柔又亲昵的语气轻声打断了她的发言：“比如说像我这样的？” 拉科维亚抬头看着身边的执事，小狗的眼神温顺又纯净，见女主人抬眼看了过来尾巴摇的愈发欢快，他毫不犹豫地低下脑袋，把自己毛茸茸的头顶凑了过去。 “倒也不用如此配合我，加瑞安。”拉科维亚叹口气，拍拍小狗脑袋后就又重新恢复了她一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管圣教庭的那群老东西们怎么评价，数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事实就是圣教庭口中‘混血与蛮荒’的芬尼亚依旧存在于此。” 说的简单些，女王陛下支持种族平等论。 因为混血和异种的设定最初就只是为了给玩家提供更多的入门种族选择，以及方便后期增加限定的时装外观道具，当然，是需要氪金的那一种。 穿越前的游戏策划，穿越后的现任芬尼亚女王，拉科维亚陛下面带微笑，默默在心里增加了一句补充说明。 毕竟版本策划为了日后版本更新后两个地图打pvp阵营攻防战，在这个基础上还是留了不少伏笔的，比如说什么新的地图，新的boss，新的共同敌人，以及现任反派成功在后续剧情补充中转型为友好或是中立阵营，并在此基础上趁机推出一波新的氪金套装…… 只是开服版本的隐藏设定问题，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地直接定义说是反派呢。 前游戏策划对所谓的反派设定持保留意见。 不过她如今的身份立场摆在这里，这种话自然是不能明说的。 可惜，自己已经不再是游戏的总策划了，也就是说，她再也不能靠立绘骗氪不能上架限定商城不能用黑深残剧情人设骗玩家哭嚎掏钱买游戏外周边套装……女王陛下现在如果要想挣钱就还得靠自身的税收和土地产出，至于那些远在天边的领主大人，考虑到这些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应该靠自己就能过得相当滋润，她现在又给不出绩效和年终奖，自然也不指望他们的忠诚心会有多么高。 索性他们现在距离自己够远，所以眼下还是先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吧。 “怪可惜的。”执事看着女王已经放下来的几本书，不由得温声感慨起来：“文字的力量被圣教庭捏在手里，可现在的芬尼亚能写出来点什么呢……我想想，‘教皇大人下地会用金锄头’？” 拉科维亚发出一声轻笑。 加瑞安用开玩笑地语气和她说出了眼下最直白的现实，芬尼亚的问题难道仅仅是因为民风淳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所以也就不擅长写书么？ 表面看起来，似乎也好像只是这种令人恨铁不成钢的小问题。< 2. 初期用户调研 [] 想要从王宫离开其实用不上什么麻烦的流程，拉科维亚穿越这么久就算因为各种条件受限制导致对世界发展了解不多，但至少也清楚要先搞明白自己的住处安全与否的问题。 好消息是没有危险，因为芬尼亚自身情况，本地有资格进去王庭的不多，她自己又是个不爱见人的冷淡人设，其余主事官们日常也都是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连出现在女王面前刷存在感都没什么必要。 坏消息是女王现在身边身边靠谱的目前只有她的小狗执事，代表自己现在是开局一条狗余下全没有；女王还记得自己最初看着一问三不知的主事官们和自己的小狗面面相觑，察觉到自己哪怕想要简单整理一下信息梳理思路，都需要自己已经累到尾巴都抬不起来的小狗去帮忙。 但小狗不在乎，小狗无论得到什么吩咐尾巴都会摇的可开心，小狗不需要绩效不需要年终奖不需要加班的三倍工资，平时只需要摸摸头就行，这种放养环境和人形状态下再次提高的小狗智商甚至不需要她这个主人琢磨狗粮。 ……当然，该给还是要给的。 在王庭里宅了几个月，差不多把该探索的区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拉科维亚也终于决定开始继续自己的下一步，有关这一部分的计划官方说法有很多，比如说什么用户群体分析游戏测评报告或者是什么内测调研问卷……但一言以蔽之就是，看看自己的韭菜具体长成了什么样。 就目前来说，拉科维亚并不是很看好辉城的韭菜。 太穷了，真的，穷到所谓的贵族和平民也就是餐桌多了几个菜的区别，绝大部分人都能依靠自然资源就满足日常所需，这怎么行呢？就这种无欲无求的慢吞吞生活节奏，不要说日均流水了，主城区的日活都保证不了啊。 这可不行。 拉科维亚眯起了眼睛。 但是没关系，一个优秀的策划绝对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停滞不前，虽然现在的环境让她无法推出时装月卡限时道具，但是简单搞一搞新手任务提高基础日活，刷刷辉城的整体收入总体来讲还是问题不大的。 女王的马车并未直接从王庭正门出发，那样动静太大，普通民众接待领导和正常招待路过随机客户的态度可不是一回事，于是加瑞安按着拉科维亚的要求，让这辆风格朴素的马车稍微绕了个圈，从另一条路进入了辉城的主城区。 …… 先前王庭派人采买书籍的消息还未过时，城中书店三三两两，难得有了几位新的客人，只不过这些客人大多也只是好奇王庭的反应，凑热闹似的过来看看。 拉科维亚让马车停留在了路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执事挑选的是一辆风格相当朴素的，辉城有钱的贵族和庄园主们都买得起，马车停在了路边，女王坐在车里稍微拉开一点小窗的遮帘，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徘徊的人群。 * 观望情况的人不在少数，书店老板拉杰看着这群人绕来绕去一早上，已经开始有点不高兴了，身材高大的狼人尾巴耷拉下来，他作为老板赶客自然不太合适，可看着这群人在这什么都不买，他也同样高兴不到哪里去。 “拉杰！拉杰！”大熊哈里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烦躁，狼人耳朵竖起来，顺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随即啧了一声：“你不去盯着你自己的店，跑来我这儿凑什么热闹。” “嘘，嘘，可别说得这么生分啊朋友。”哈里斯嬉皮笑脸的应着，目光倒是大大方方扫过了老友店铺同样空荡荡的架子上，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问道：“那天之后，你店里买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哦。”狼人翻了个白眼：“马马虎虎啦，反正和你一样，也没真的指望靠这里吃饭。” “我是想来看看情况的，”哈里斯搓搓手，含糊问道：“我这儿有个新主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哈？”狼人拉杰转头看了看外面的人群，耳朵也跟着倒伏下来，低声问道：“这功夫你又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嘘——怎么能说乱七八糟呢？” 大熊哈里斯眉头一竖，随即又嘻嘻哈哈的说：“我家有造纸的工坊，今年准备换换风格，你弟弟不是最近还闲着没事干？没意见的话，借来给我打打工？价格上给你多点……一个月，三个，不，五个银币！” “噫，‘一个月，五个银币’~”狼人摇头晃脑，怪声怪调的重复了一遍：“老子在这破店里忙活一个月也就能挣十多个，和个小崽子说得这么大方你也真不担心诺雅把你的毛给薅秃了……先不说这个，怎么忽然想起来这茬了？你们家就那么点地方，就算你们两个忙不过来，算上你家的崽子也够了吧？” “哎呀……”哈里斯搓搓手，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外的人群。 “这不是王庭买了书后，不少人想跟着凑凑热闹嘛……”他轻咳一声，声音仿佛有点心虚似的，又放轻了不少：“所以我和诺雅商量着，今年的工坊要不然换做普通纸呢？”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哈里斯的一时起意，突发奇想。 哈里斯早上和妻子一起整理了灯芯草的种子，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第一次有了矛盾，妻子诺雅还是坚持原本的灯芯草，并不赞同今年开始改种别的，作物从成长收获到收割再加工都需要时间，今年种的种子明年才能卖出去，万一明年情况不一样了呢，那这些东西就只能堆在藏库里吃灰了。 书本这些东西，对于本地人来说并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大部分芬尼亚人的骨子里残留着古老种族带来的原始兽性，会对歌舞和戏剧那种软绵绵又吵耳朵的东西感兴趣的是南方的提尔人，相对而言，他们还是更喜欢在古林深处和私人斗技场上打发时间。 可哈里斯却觉得这是个征兆，哪怕王庭那边没了后续，城里跟风的人也都不在少数，现在卖的符文道具只有那么固定的几批来买，可若是辉城其他人在此之后还有人想着凑热闹继续买书呢？ 王庭的态度模糊不清，但大熊的耳朵好用，前几天已经听到了只言片语，晓得开始有人琢磨要不要提前雇佣几位作家，写点什么印刷成书拿去讨好女王，不过到现在为止也没人主动牵扯冒头，想来大部分人还是持着观望态度。 有关丈夫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诺雅自然是不同意的，见对方难得坚持，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两个人争了一个早上，最后妻子诺雅勉强同意了丈夫的建议，不过是让他现在城里逛几天看看情况，而且最多只允许他拿出来三分之一的土地来改换用来制作普通纸的蜜香木。 狼人抖抖耳朵，一边因着哈里斯的话微微有些动心，一边还在迟疑着要不要真的信。 他左 3. 扩大市场 [] 辉城现有的书店和卖符文的地方被加瑞安逛了一圈，回到女王面前的时候，小狗难得是一副严肃样子。 “怎么是个这种表情？”拉科维亚挑眉反问，她抬手揉揉凑过来的小狗脑袋，带着安抚意味摸摸后，加瑞安才抿了抿嘴唇，和拉科维亚简单解释了自己刚刚采买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小问题。 他是隐藏了身份以普通执事的身份去买书的，原本以为先前王庭摆出了态度，现在至少也该有人稍稍囤些东西，可小狗辛辛苦苦跑了一圈，算得上反应快动作勤快的居然还是那只熊——这还是人家自家有地有人有工坊，折腾起来相对轻松一点的关系，余下的要么是说明年，要么就是说再等等，总归和执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小狗看来，女主人已经决定想要的东西，其他人就应该一股脑毫不犹豫地弄来献上才对，哪里有这么磨磨蹭蹭左右观望的道理？ 但拉科维亚听完后，表情却是意外地很淡定。 整体情况和她先前想象的大致所差不离，王庭只是表现出了模糊的态度而不是强制征收，商人们选择观望也无可厚非，现在的书本毕竟还不算是必需品，而芬尼亚整体发展的基础状态她也借此机会大致摸索的差不多了，简单来说就是各类基础设施全部都有，但和南境的富庶比较，应当就是个小卖部和大型连锁超市之间的区别。 核心问题，就是缺人，各方各面各种角度的缺人。 现有的土地牢牢拘束住了大部分的人口，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足够稳妥，但也减少了资金流动和商业的发展速度，拉科维亚回忆了一下那些想要讨好王庭却还是不舍得砸钱的普通商人，对现在芬尼亚人的保守状态有了个全新的认知。 一般的引流促进消费这种小打小闹还是不太行，这就好比打开官方首页全都是转发抽奖的投机分子，主打的就是一个抽奖白嫖一个不拉，氪金抽卡绝无可能。 没办法，官方跳票太久，忽然冷不丁开服场面萧条一点也很正常，这种情况不要说什么开局捡到百万氪佬，一般人连六元福利首冲大概都要直接选择跳过的。 “……其实我完全可以帮忙解决这种小问题的。”加瑞安读不懂女王的冷静，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您为什么不把事情交给我去做呢？” 拉科维亚抬眼，轻描淡写的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加瑞安思考片刻后，便很果断地回答：“再买一些类似的，示意王庭依然有这方面的喜好，或者说我直接出面，我不会完全代表您的意思，但肯定会有人猜测这是不是来自您的暗示，至于后续，我不会多说，他们自己就会做完，如果您只是需要让这座城市焕发新的活力，那么目前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也无需您亲自出面做什么——自然，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您也可以说这些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带来的额外麻烦，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误。” 女王失笑。 “很聪明的做法，加瑞安。” 除此之外她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评价，落在小狗的眼里已经算得上某种委婉的否认。 加瑞安的耳朵耷拉下来，很轻地补充道：“无论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不会违逆您的意愿，也不会做出让您不高兴的事情……” 所以何必要亲自去到那种地方，去找那些根本就不了解的愚笨平民？ 意料之中的，女王掠过了这个问题。 “现在这样就好。” 她如此回答。 小狗乖乖的没有再问，拉科维亚转开目光同样也有些说不出的无奈，她也不是不想直接搞个大的，可哪个反派阵营在发育前期就要顶着满地图的红名大张旗鼓疯狂搞事情的？圣教庭那边对待这边的态度现在还是看不上眼的无视状态，可如果芬尼亚的女王真的要开始大刀阔斧的实行改革，内部的施行难度如何姑且不提，提前引来圣教庭的注意对她来说可得不偿失了。 可别忘了，芬尼亚在这片土地上的默认立场是反派，什么“邪恶的混血和蛮荒的异种”，这种印象在南方可是根深蒂固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圣教庭的繁荣富庶可不是现在的芬尼亚能比得起的，她还不想那么早被人堵在复活点反复刷材料。 芬尼亚的发展是必要的，可想要推动主城区的活力，拉科维亚目前依然倾向于用些简单的小动作，让这一切的变化都变得自然而然。 辉城的基础是有的，各方各面的产业链条也已经算得上完整，有田地，有劳动力，也有能满足一般日常所需的小工坊，唯一的影响因素便是现有劳动力，想要扩大规模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两个混血亚种的临时帮忙，而是需要更加便宜且稳定的劳动力流入市场。 加瑞安想了想城中现有的混血亚种，感觉哪怕是脾气最温和的那些食草类，雇佣所需的钱也不会太低。 “有么？” “有啊。”拉科维亚轻描淡写地回答，“主城区附近那些未开发的荒野和古林，不是还有许多部落民么？” 虽说如果不是她先前翻过了农事官递上来的近几年相关报告，看到了不属于本地人常见食谱的一些作物，她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批特殊的存在。 在游戏里作为中立属性的黄名小怪广泛分布在地图各个角落的小型部落，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人的规模，大部分都是跟随季节变换转换聚居地，这些在野外生存的小型部落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和文明，只是粗糙的有着类似于自然文明 4. 白叶蔓豆 [] 女王陛下的一句吩咐，倒是算得上给加瑞安加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拉科维亚自己倒是觉得还好，她的身体状态趋近于游戏角色本身，吃饭与其说是满足生理需求和口腹之欲，不如说是一种更加单纯的恢复效果，但不知道是boss级别的血条太长还是王庭目前可以提供的日常饮食效果实在太差，总归吃进嘴里绝大部分都是+1、+2、+0……这样相当敷衍的数字慢悠悠地往上蹦。 食物本身过于朴素的味道已经足够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厌食症，作为恢复类道具的效果又差到这个地步，拉科维亚自然对此兴致缺缺，懒得每天在这个上面浪费过多时间。 但女王陛下的真实想法是一回事，表现出来的样子落在忠心耿耿的执事眼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王对食物的兴趣始终不高，也许换做圣教庭里主张清修的信徒们来说这是是生活朴素的标志，代表了一个国家的掌权人物不会因贪图口腹之欲在未来走向奢靡堕落的深渊；可这在小狗眼中已经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的事情，他平日里压着情绪不曾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表露半分不安，如今拉科维亚亲自开口要他负责这一次的餐食，小狗的尾巴差点当场就要摇成一朵花。 拉科维亚给他的吩咐很简单：主要的食材按着她圈出来的几个里面挑，其他的配料也好调味也罢不能选择太少见的材料，最好是可以让她的农事官吃完以后单靠语言描述就能在家中重现的餐品。 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关键词：平民，廉价，饱腹感强。 能保证时刻吃饱是安全感的基础，倒不是说现在的芬尼亚人生活困苦到填不饱肚子的程度，只不过拉科维亚从来没听说过类似于肉食类猛兽在野外泛滥成灾的说法，毕竟大部分都在吃肉嘛，靠自然补给循环的猎物就只有那么多，食物天然有限，人口数量自然也是上不去的。 芬尼亚的女王没搞过繁育的活，但她至少知道养猫第一步应该是屯猫粮和猫罐头，就算自己家养的不爱吃，拿去喂野外流浪的，她也可以间接拥有很多的猫，运气不错的话绑架代替购买，她甚至可以直接拥有一院子的猫。 先前买书倒是能确定她这个王庭的存在感意外的还不错，索性顺水推舟，试试看能大量生产的淀粉类主食能不能直接送上芬尼亚人的平民菜谱。 有了这样的要求，执事心中大致也有了具体方向。 没过多久，女王亲自选择的几样食材，便按着她的吩咐要求经过厨房工作的女仆清洗处理后统一放到了他的面前。 一些本地人不常吃的野生豆类，一袋研磨粗糙的面粉还有一小碗红香果，除此之外加瑞安并没有看到那些稀少昂贵的香料，提供给他的不过是盐和胡椒一类平民也吃得起的普通调味品，女王允许他取用肉食，但是前提是适量。 加瑞安捻了捻碗中的野豆子，并不是农田生产的作物，而是仆从们自古林中中取回的一种极为常见的细长白叶的蔓生类豆种，产量高长速快，可惜并不是本地人习惯接受的食材，倒是有些拥有食草类血统的人偏爱他的嫩豆粒和新鲜叶芽的口感味道。但这东西新鲜的时候储存时间极短，摘下来若不是立刻吃掉，稍稍一不小心就会放得又干又硬，脱水后的豆子比石头都要难处理，熬煮费时研磨费力，所以除了极少数人家为了春夏时期嫩豆粒的特殊口感会在家里少量种植一些，大部分的芬尼亚人是碰都不会碰的。 加瑞安扫了一眼后，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动手。 “您要取肉吗？”在厨房帮工的厨娘看着这位年轻的执事大人四处寻找着，不由得小心又恭敬地开口问道，“现在最新鲜味道最好的是嫩鹿肉和兔肉，其余的还有些腌肉和黑布丁，您若是需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取来。” 腌肉坚硬口味太重，所以这一种不在加瑞安的选项范围内；所谓的黑布丁也不是什么鸡蛋牛奶制成的柔软甜品，而是一种用兽血和内脏碎沫混合，加入燕麦研磨后的细粉简单调味后压缩成香肠一类的食物。 芬尼亚人倒是不讨厌这个，但加瑞安从未见过这东西出现在女王的餐桌上。 于是执事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取些新鲜的鸡肉过来就行。” 女王的吩咐既然是要农事官尝过之后还想再吃第二次的类型，那么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这道餐品做法新奇，是新奇到从未见过，足够引起充分的好奇心；但又要足够普通，普通到外行人随口描述几句，就能大致推测出这道菜的做法。 毋庸置疑，这道菜的主要对象是白叶蔓豆的干豆，这东西用水泡发一夜后可以膨胀到两倍以上的体积，但总体来说依然非常难吃，执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调整味道，并且要让它达到大部分人可以接受并愉快食用的基础标准。 加瑞安没有对女王的命令产生任何的怀疑，虽然白叶蔓豆难吃，不好看，又硬又苦又涩，怎么做都有味道，但既然主人说这东西能端上餐桌，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当然，若是怎么做都不好吃，那肯定就是自己的问题。 *** 执事在厨房忙得专心致志，拉科维亚却始终兴致不高。 没有别的意思，但女王只要想想芬尼亚的食谱构成就提不起精神，说真的，拉科维亚在第一次看到所谓的黑布丁的时候，一度怀疑最初的文案组是不是为了契合反派主题直接偷懒把英国食谱导入进来了。 她不是信不过加瑞安的能力和对待自己命令的认真程度，她只是信不过英国佬对食物的追求是否符合人类最低的饮食标准。 女王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正琢磨着如果加瑞安搞不定的话她也可以换些其他方式，效率出色的小狗执事已经敲了敲门，在门外彬彬有礼的提醒道：“都准备好了，陛下。” “……” 拉科维亚慢慢合上书本。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属于自己的血条和各属性的超高抗性，反复安慰自己吃个饭吃不死的真的吃不死的你难道不出门嘛不要忘了是谁让加瑞安去的你要无视小狗充满期待的眼神吗孩子给你做了饭你还能真的看都不看吗…… 女王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站了起来。 “陛下，”执事并未准备太多花俏的东西，餐盘上的东西很简单，豆泥搭配黄油鸡块，未发酵的全麦面粉简单烤制成圆饼，被加瑞安悉心筛出最细腻的一部分重新制成硬币大小，他将烤饼切开后鸡腿肉切成小块放入其中，拿在手中一口吞下即可，并不会汁水淋漓，造成主人用餐的狼狈姿态。 拉科维亚试着拿起一枚放进嘴里，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行，是可以咽下去的味道。 加瑞安是认真做好准备的，煮好的豆子碾成泥状，豆泥又细细过了筛子，确保入口不会有半点突兀的硬粒破坏口感，混合了盐和胡椒粉重新做了简单后调味的豆泥不能说是惊喜美味，但是意外的适合用“稳健”来形容；不得不说豆子本身单吃毫无口感和滋味可言，但调味之后的豆泥本身的味道单纯又平和，不会抢走其他食材的存在感的同时也可以增加稳定的饱腹感，是未来的平民餐桌上再合适不过的主食选择； 鸡肉价廉，比起更加珍贵的鹿肉胜在好养易取，新鲜本身就是最大的优点无需用过多的手法装饰修正，执事取了鸡腿肉的部分重新切成易于入口的大小，腌制过后的软嫩口感足够惊艳，用油慢慢煎过，又将红香果切碎，混合适量香料，小火慢慢 5. 平民食材 [] 取出食物的时候，诺顿在篮子下面看到了一小节干瘪的豆荚，他认得这种白叶蔓豆，想想后，感觉这应该是加瑞安大人特意放进来的，提示这种豆子是制作这些东西的主要材料。 本地的混血亚种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兽类先祖的饮食习惯，这让芬尼亚人的餐桌上并不常见拉科维亚印象中的各种主食类食物，包括农事官在内，他和妻子的血统本源是一种古老的小型浣熊，虽是杂食类，但日常依然习惯以素食为主，所以家中餐桌常见的是各类瓜果，偶尔会去弄些新鲜的鱼肉换换口味，这种豆子也仅限于是认识的程度。 麦子和面粉是常见的，但大多用来准备和部落民作为交换的物资，他们不爱用钱币，最基础的铜币子也不爱收，唯一信得过的只有粮食本身，农事官与他们打交道过几次后，家中偶尔也凑热闹似的吃过烤饼，但混血亚种的生活习性让他们依然更加倾向于本能选择——毕竟比起纯血人类那百无禁忌的食谱，这些混血亚种还是习惯于选择自己的老菜谱。 妻子哈米丽惯常喜爱研究厨房的东西，她想了想总归是祸躲不过，干脆率先伸出手拿了一块，烤饼用的面粉磨得不那么仔细，对于身体脆弱的纯种人类来说可能是个相当折磨舌头和口腔的过程，但芬尼亚人向来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她扯开面饼，先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率先在口中爆出存在感的是红香果熬煮的酱汁，鸡肉裹挟其中，油脂煎过的特殊香气在其中若隐若现，丝毫不见平日水煮后的干涩无味，汁水充盈肉质软嫩，那柔软到令人幸福洋溢的美妙口感第一次让女主人觉得本来可以和鸡肉一同嚼碎的骨头显得如此突兀又讨厌。 她吐出骨头，吃了一块鸡肉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豆泥，这一次的味道又有所不同，酱汁鲜明热烈的香气被豆泥朴素的味道完整地安抚包容，丰富的香味被压制住了，然而当下一口鸡肉送进嘴里时仿佛又重现了第一口品尝的惊艳与好奇，女主人费尽力气才克制住“吃一块肉吃一口豆泥”这样极具诱惑力的无限循环，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生平第一次觉得那种干巴巴又不起眼的豆子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好吃的。 ……烤饼的面粉不多，感觉上不太适合经常吃，不过肉倒是可以换成鱼肉或是自家爱吃的蔬菜，至于这种豆子漫山都是，完全可以作为保留项目继续试试。 女主人没舍得吃剩下的那些，只舔舔手指，又将嘴唇旁边的酱汁仔细抹了重新塞进嘴里，这才咂咂嘴，慢慢道：“……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像是要惩罚或是什么隐秘的诅咒，但既然不是惩罚又能是什么？女主人左右看了一圈，送东西来的女仆没多说一个字，除了篮子和里面的干瘪豆荚半点提示也没有，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泛起了嘀咕。 她不过是满心不解的随口一问，可非但没有听到丈夫的回答，反而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妻子被他吓了一跳，毛都差点没跟着炸起来：“你这是干嘛！？” “呜……”农事官耳朵耷拉着，眼窝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呜呜咽咽的感慨道：“陛下没有想让我死……” “是啊是啊，陛下没有想让你死，”哈米丽相当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耐着性子给丈夫顺毛，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不仅没有想让你死，还让加瑞安大人给你送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说这是不是让你安下心来继续好好做事的意思？” 她那已经哭得完全停不下来的丈夫现在话都说不清楚，只抽泣着疯狂点头。 见状如此，做妻子的愈发想要叹气了，但还是相当好脾气地维持着温声细语，依然哄着往下说：“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表示……我不是说你那个写得稀烂的报告书啦，是说篮子里给你放了豆荚，是不是该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这种豆子有关？” “你说的有道理。”诺顿抽噎几声，哭得仿佛快要上不来气也没耽误他继续说话，“你会做这种吃的吗？” 女主人想了想，随即点点头：“完全做的一模一样自然是不可能的，给我几天，做个六七分像总归没问题。” “成，”农事官继续抽抽搭搭：“那你先琢磨琢磨吧……等差不多了后找几个好一点的天气出去散散步也好，去找找你那几个姐妹……呜……他们之前因为我的事情都不找你了……呜呜……” 他说的含糊又委屈，但忙着帮忙给丈夫擦眼泪的妻子已经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飞快撇过一眼那只不起眼的朴素篮子，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谱。 *** 作为这些官员的夫人，各家的女主人也有自己的交际网，不同时期的打点不同的人物，需要和谁交好需要与谁为善，有些消息不方便在男主人的口中流过，便需要在夫人们看似若无其事的闲谈碎语中传递……这种种细节全都是要用心琢磨的，不过在此之前的芬尼亚死寂沉沉犹如一滩平静无波的死水，就算谁有这样的本事，好像也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有了位置谁能不想往上爬？可官员没有地方发展才能，也没有位置可以创造业绩，想要换个路子往上摸索的却是连个路子都没有，芬尼亚的辉城里目前并未设置更高的官员职位，位置最高的除了王庭的那一位便是各位主事官们，没有可以依靠的大贵族，也没有掌握实权的官员，女王在此之前深居王庭从不见人，就连那位加瑞安大人也是最近才开始在人前走动的。 这是第一次，出门与那些夫人们聊天见面的时候是需要压着激动的心情反复琢磨措辞和语气，而不是和过往一般，例行公事般挂着假笑陪着聊上半天，最后带着空空如也的脑子和疲倦的身体踩着夜色回家，继续等待毫无变化的第二天。 但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农事官夫人提起精神，她拎着一个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篮子前去赴几位姐妹夫人的约会，铺垫好最初的客套官话后她就拿出了自己的篮子。 普普通通的篮子，还特意用了可以遮掩气味的道具，但农事官夫人不急不恼，她露出微笑，在几位姐妹或是茫然不解或是敷衍平淡的目光中，慢慢拉开了篮子的遮布。 “这可是我们家那位在王庭学会的吃法呢。”哈米丽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她也不着急，但看着周围渐渐弱下来的谈话声和几张围过来比起先前显得更加真心实意的真诚笑脸，她晓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贵夫人们凑过来，以一种过分真诚的眼神赞叹着篮子里的东西，哈米丽含笑不语，只取出里面的豆泥和烤肉，故作若无其事地分享着其中的具体做法。 这些夫人习惯了争强好胜暗自攀比，要想推行这种普通又不起眼的食材，没有人的身份会比农事官更合适；而若是想要这种食物真正在辉城推广出去，没有人比这些夫人带起的“流行”趋势更加合适。 赏赐是肯定的，可女王见了那么多的人，为何偏偏给农事官送了这些东西？ 应当是有些事情，需要借他们的手去做吧。 哈米丽想着。 豆荚是内容，豆泥是做法，农事官的身份是明面上最好的掩盖，没有直接大张旗鼓的派人赏赐，而是让执事加瑞安以分享食物为由送来篮子，是为了避免引来多余的注意力和不必要的跟风，可加瑞安大人又是实实在在的王庭执事，侧面落实了女王的宽容确实存在，反而也就顺势方便了夫人宴会之间这种最为常见的委婉炫耀。 ……这件事说得温和一些，是女王的体贴仁慈，用这样的手段为她的丈夫避免了一些可能的风险和嫉妒。 然而说的直白些，是将明面上的选择权放在了臣下手中，接下来他们的行为做法究竟是遵从女王意志的顺势而为还是违逆王庭的逾越之举，皆在女王陛下的一言之间。 毕竟……她什么也都 6. 王庭召见 [] 不仅仅是诺雅，哈里斯也在考虑类似的问题。 他这几天跑城里跑的勤快，不仅是因为在琢磨找人帮忙的问题，也是因为最近的白叶蔓豆开始渐渐捡不到了，城里囤货的这些人便看准时机卖的更贵了些，不过这种豆子一开始便知道是随处可捡的，用钱买顶多是有的人懒得自己去捡或是清楚自己抢不到，但本来免费的东西突然就想卖的更贵，自然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 好在豆子再怎么折腾也贵不到哪里去，这东西风风火火在城里流行了一阵子，眼瞧着快买不到了，不少人随之陷入了焦虑之中——这段时间不少人已经养成了吃豆泥的习惯，白叶蔓豆泡发后膨胀率极高，比其他东西都更容易填饱肚子，也不如蔬菜那般轻飘飘的只能满足草食系的肠胃，换做食肉类则是吃多少都没感觉；先前不吃是不晓得怎么做，如今有了更方便的替代品，自然不舍得就这样放弃。 这种饮食上的变化和先前看人买书凑热闹的情况不同，是切切实实关乎日常生活状态的。 今年的豆子已经没有了，再想要吃就只能等着明年，有不少家里有田地的人已经开始考虑进一步开荒，哈里斯这一趟进来，本意也是为了和狼人拉杰再商量商量找他弟弟帮忙的事情。 他没抱太大期待，结果也算得上预料之中，拉杰告诉他自家的崽子忙去开荒地了，除非他价钱再翻个倍，不然没可能跟着走的。 这哪里可能？ 哈里斯不是没钱，但他顶不乐意在这上面花太多的钱，他左右晃了一圈，情况大多大差不离，不少人家今年都出现了新的打算，豆子最好要种，相对的磨坊也可以建起来，有了这些东西那对应的各类吃食小店也可以开起来……可这些想法在人群口中转来转去，最后都不得不偃旗息鼓。 没办法，那么多的想法，说到底都绕不过一个“缺人”的问题。 缺人又能怎么办呢？ 这玩意不是说努努力就行的，芬尼亚人一向以自身体质为傲，一个混血亚种日常能抵得上三四个体能脆弱的纯人类，这也是他们先前基本不需要和南境的狡猾商队打交道的主要原因；可单个混血亚种的体力再怎么强悍，稀少的数量就是他们最大的缺陷。 自然土地能给出的资源是有限的，没有足够的资源就没有人愿意抚养额外的幼崽，就连哈里斯自己家里也是，他家不算穷困，可养活一只熊崽的成本眼下也只能说是正正好，再多来一只怕是就吃不消了。 哈里斯在街上转了几圈，少见的无功而返，脑子里也没什么头绪。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豆泥好吃也便宜，但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没了那玩意顶多就是继续吃和以前一样的，芬尼亚的土地带来的馈赠一向足够慷慨，虽不至于说应有尽有予取予求，可供养这里的现有人口还是没有问题。 就是有点可惜。 如果豆子可以长期供应也不贵的话，那他和儿子兰多就能节省许多原本狩猎的时间回家陪伴妻子，她可以不用那么忙，日常不用那么生气，也可以腾出些时间来照顾她那身火红色的漂亮皮毛，如果家里再宽裕些的话，再要个软乎乎的小崽子也不成问题…… 哈里斯挠挠脑袋，正准备回家继续和妻子商量豆子的问题，身边忽然匆匆忙忙掠过一团毛茸茸的影子。 他定定神，看清那头顶毛都秃了几块的小浣熊抓着外套都来不及套好，只顾着急急忙忙往王庭的方向跑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位好像是辉城的农事官。 ……咿呀，倒是忘了可以直接找农事官买种嘛。 大熊慢吞吞地想着，不过看他慌慌张张地样子想来有不少人比自己早一步想到了这问题，至于农事官大人跑去王庭是汇报工作还是简单的逃难，那就不是他一个普通的书店老板能想的问题的。 *** ——且不论辉城其他人的心里是怎样想的，此刻急急忙忙赶往王庭的农事官诺顿心中翻腾起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很久了，无论是任职之前还是任职之后，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辉城的农事没什么要管的，土地面积大的他管不着，土地面积小的更没有必要管；混血亚种对田地的依赖度没有纯人类那么高，连带着他这个农事官也就像是个纯粹的摆件，除了挂了个农事官的虚名以外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但这一次可不一样了……诺顿战战兢兢地擦了擦自己不知何时变得汗津津的爪子，他自认自己没做什么，女王陛下见了他一次，然后没有因为他的无知愚钝当场发火或是把他扔上绞刑架，之后借着加瑞安大人的手给他送了份一份有关食物的赏赐。 他当时只是猜测，想着应当借此机会做点什么，无论是暗地里宣扬女王的恩慈还是帮妻子找回一点她在夫人群之中应有的尊严，事实证明这一举动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厨房可不是工坊，豆泥如此迅速的走入平民的餐桌少不了夫人们在此期间的推波助澜和竞相追逐，和那些书本一样，能借机挨上一点女王陛下的荣光总是好的，哪怕只是一份赐给农事官的平凡豆泥。 诺顿本人猜到了妻子哈米丽带着豆泥和烤肉出现在夫人们的聚会上会引起一点小小的骚动，但没料到情况会发展到如此夸张的地步：辉城对这种新食物的接受速度快得远远超乎想象，本来随处可见的白叶蔓豆被捡的干干净净，城中不但迅速出现了售卖干豆的商贩，就连他这个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农事官也险些被急于买种子的农户们薅秃了尾巴上的毛。 粗鲁！野蛮！不懂礼貌！！！ 体型小巧的浣熊农事官仗着体型优势从办公室后方的窗户跳出去逃跑了，跑了没多久就碰上了神出鬼没的加瑞安大人——当然了，辉城里 7. 试探 [] 农事官诺顿此刻炸着毛战战兢兢，因着女王陛下的态度而惶恐不已，而拉科维亚本人却已经若无其事已经转开了视线，没有继续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对方的身上。 要加瑞安去把农事官叫来，自然也是拉科维亚的命令。 这种新型食物在辉城如此受欢迎，眼下的情况也算是在她的预期之中，系统的世界频道可是一直开着呢，反正最近的辉城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是热门话题，她只需要时不时看看信息刷新的速度和具体关键词的出现频率，大致就能估算出具体情况。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全靠自己平日里亲自动手，拉科维亚想，现在问题不多她一个人尚且忙得过来，但未来事情多起来她难道还要挨个盯着？加瑞安很靠谱，但全靠小狗的话她很担心自己的可靠执事迟早有一天会会被自己折腾到过劳死。 果然，还是需要弄个情报机构之类的东西出来辅助干活才行。 细说起来她的尝试可以如此成功和芬尼亚人自古以来的生活习性倒是有很大的关系，混血亚种说白了便是以兽血为主的类人种族，兽化的外形是芬尼亚人区别纯人类的第一特征，而另一种隐形的特征，是他们无限趋近于自身兽性血脉本质的古老生活习性。 辉城城区的占地面积不大，可系统判定的实际影响范围却不小，无论是王庭背靠的绵延不绝的狭长山脉还是城区附近广袤无垠的神秘古林，这些严格来说都算是拉科维亚目前可以影响到的领土范围，辉城本地的芬尼亚人以食肉类的猛兽血统为主，像是熊种，狼人，狐狸……而农事官这样脾气温和的小型杂食类动物并不算多，他们有着自己固定的狩猎范围，这种范围不如自家的私田和庄园那般明确划分，而是一种自古传下的约定俗成。 一片土地能够产出的东西是固定的，能够供养的对象也是有限的，捕食者会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欲望和繁衍后代的时间，芬尼亚人的人口数量稀少一定程度上和这也有关系，他们过于习惯兽类的本能，即使有着看似完整的社会结构和文明基础，他们也并不完全依靠这种东西活着。 拉科维亚要做的，就是打断这种扭曲的依赖性。 本地的白叶蔓豆是一种很好的突破媒介，前期的便宜易取，产量高，生长周期快，其中的植物蛋白和极高的淀粉含量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食肉类的混血亚种餐桌上的压力——对他们来说这东西自然不能完全代替肉类的主食，但是节省出一多半的时间，借此机会解放出一部分劳动力，这还是没有问题的。 野生的豆子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市场也已经培养出了最初的基础，拉科维亚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要如何维持住芬尼亚人对豆类食物的喜爱。 说起来很简单，保证长久且廉价的稳定供给状态就可以了。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辉城现在的状态，乱糟糟的，你看起来都有点忙不过来了呢，农事官先生。” 拉科维亚开了个头，忽然又转了个话题，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之前你从我这儿离开之后，你的夫人好像被有点被排挤的意思？”女王单手托腮，脸上也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农事官这位置本来就不清闲，一年到头挣得也不多，偏偏好端端地被我叫过来，平白无故折腾了一遍不说，回去又让你太太额外受了些委屈……我想你应该不会在心里说点什么吧？” “绝无此意，陛下！” 诺顿反射性低下头，声音听起来亦是无比惶恐，“我们绝对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如果先前有哪里冒犯到了您，那我……” “好啦，我有说什么别的话吗？”女王的声音里笑意渐深，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给你个新活去试试。” …… 不知过了多久，诺顿捏着自己的帽子，恍恍惚惚的被女仆送出了王庭。 他看见妻子哈米丽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但还没来到他的面前就强行停下了过分急切的脚步，勉强维持着几分优雅镇定拎起裙摆对着他的方向行了个礼，诺顿后颈软毛一炸，反射性回过头来，果不其然，身后原本送自己出来的女仆已经没了影子，换做了那位加瑞安大人默不作声地站在自己身后。 见农事官万分慌张的看着自己，执事先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相当简单的回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 诺顿憋着一口气，直到对方的影子从视野范围内消失，妻子的脚步声重新匆匆忙忙靠近，他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松开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被自己抓烂的帽子边缘。 “先回家，先回家。”妻子哈米丽拍拍他皱褶的的外袍，小小声地咕哝起来，诺顿自然是乖乖点头被妻子领着准备回家，他的灵魂仿佛还没有离开那威严又神秘的冰冷王庭，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骨头缝也泛着不知名的奇异寒意，直至诺顿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喝完了一整杯暖融融的草药茶，这才有了点重回人间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哈米丽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也不好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他弄一杯草药茶的时候，家门却被人轻轻敲响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已经有些缓过来的诺顿看起来却不惊讶的样子，对着妻子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开门。 农事官在辉城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官职，平日里的夫人聚会哈米丽也是惯常的边缘人物，所以这一次开门看见这位主动上门的客人时，哈米丽脸上的惊讶根本就压不住。 对方一席衣着华贵精致，站在农事官朴素简单的房子显得十二分的格格不入。 然而这位贵夫人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农事官夫人的惊讶表情似的，笑吟吟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篮子，表情看起来格外亲切。 “前些日子哈米丽夫人带来的烤饼和豆泥味道真的很不错，所以这次我做了些甜点，带过来请你们尝尝。” 哈米丽与其说受宠若惊，不如说是警惕多过了惊喜，她没有回头看向自己一声不吭的丈夫，而是伸手接过了对方的篮子，不卑不亢的点点头后引着对方进了屋子。 “您太客气了，希尔夫人。”哈米丽端来了最好的杯子，无视了对方在坐下之前不动声色打量自己房子的行为，若无其事地问 8. 万一呢 [] “杰菲特！杰菲特！我的天哪这都什么时候了杰菲特你还在鼓捣你的鬼东西……！！！” 希尔夫人拎着裙摆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前脚踏入院子，后脚就扯了头顶的帽子挨在颈子旁边疯狂给自己扇着风——出门见客就这点不好，也不晓得是从哪一代从谁家的夫人那里开始约定俗成的规矩，非要穿成南方那样繁琐又累赘的样子出门聚会才算是得体的；她刚刚从农事官的家里回来，连一身更方便行动的宽松长裙都来不及换上就一头扎进了自家后院，绕了一大圈后才从一堆散发着松枝香气和新鲜的青草味道的杂物堆里找到了她的儿子。 “我在这儿，母亲。”杰菲特从仓库里探出头来，这是个俊朗又端正的年轻人，柔软的黑色卷发之间垂着一双和母亲一样的黑色犬耳，为了方便工作只简单套了件麻料的衬衣，露出漂亮的肌肉和宽阔厚实的肩膀线条。 “自然的诸神在上呦……！”希尔夫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用力闭了闭眼睛，随即做了个迅速的深呼吸，这才冷着脸把她一脸无辜的儿子从库房里拽出来，仔仔细细拍打掉他身上那些细小的木屑和草叶，杰菲特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但面对母亲掺杂怒气的拍打时还会和幼崽一般下意识耷拉着尾巴，蜷缩起身子故作夸张的哀叫起来。 “您不是出门去了吗，往日的宴会一般都是一整天的，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杰菲特看着母亲粗鲁的摘掉头发上的装饰物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去了一趟农事官的家里。”希尔夫人抓抓耳朵上被帽子和绢花卷得乱糟糟的软毛，插着腰说道，“那只浣熊可是被加瑞安亲自送出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听到某个名字，杰菲特唇角柔软温顺的笑弧随之变得浅淡了几分，他接过母亲手里的帽子将绢花小心放进去，这才轻描淡写地回答：“加瑞安大人既然亲自送了农事官，那想来必定是女王陛下的吩咐，看着就行了；总归王庭的事情和我们关系不大的，母亲。” 希尔夫人意味深长地一挑眉，抬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接下来可不一定啦！你先去看看家里白叶蔓豆的豆种还有多少，嗯……其他什么麦子的也都算上吧！我去换身衣服，等一下再和你聊。” 杰菲特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行为弄得莫名其妙，只看着她重新扯过自己的帽子，又有点嫌弃的抓了抓儿子之前一不小心染上了一点鳞粉的手指，拎着裙摆快步离开了。 青年站在原地满眼茫然微微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头看了看库房里只干了一多半的活，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关上了库房的木门。 …… 当杰菲特按着吩咐查好豆种也回去换了一身衣服的时候，母亲也已经从二楼飞奔着下来，她换了更加宽松舒适的衣裙，毛茸茸的大尾巴飞快摇摆着，她冲到了自己儿子面前，忽然又一改之前那副看他横竖不顺眼的模样，兴高采烈地直接伸手揉乱了杰菲特的头发。 “现在说说看吧，我们还有多少豆种和小麦的存货？”希尔夫人的情绪变化太过迅速，杰菲特并未太过在意，只维持着一贯的好脾气耐心回答道：“我想应该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多，去年留下的只有一小袋子，您嫌弃豆子怎么煮都味道难闻，嫩豆子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好在这东西的花和藤叶还算漂亮，所以打算等明年种了蔷薇花后，把篱笆墙上的绿藤改成白叶蔓豆。” 希尔夫人表情一僵，“那小麦呢？” “前年的存货了，母亲，”杰菲特的表情愈发无奈起来，“那还是之前找部落民的时候最后留下的几袋子，而且是磨好的黑面粉不是麦种，量也没有很多，应该够两三个成年的男性部落民吃一个月的，再多就没了。” 希尔夫人嘶了一声，忍不住甩了甩尾巴：“我们就只有这些吗？现在如果拿钱去买呢，或者说用符文加速？” “您最好先告诉我去农事官大人的家里是做什么的。”杰菲特叹了口气，“用符文加速生长当然也可以，但是您舍得额外花那么多的钱吗？不要和我说您忽然很想把豆子当做一日三餐的主食了，您这话和别人说说倒是可以，骗我不太行。” 母亲的态度来的奇怪，不止是白叶蔓豆，还有麦种和黑面粉……犬类对食物的要求偏向杂食，倒是没有其他食肉类那么苛刻单一，这些东西混着一起吃对于杰菲特来说倒是无所谓的，但母亲希尔夫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一向只爱吃新鲜的嫩鹿肉和野兔肉，在外颇受欢迎的豆泥她同样兴致缺缺，如果是掺杂了新鲜香草和碎肉沫的倒是可以接受，但就算这样也没见她愿意把这东西当做主食对待。 “这怎么能叫骗呢？”希尔夫人挑起眉头，“白叶蔓豆在未来会是一门稳定的生意，小子，你没看出来吗？” “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母亲。”杰菲特极镇定地点了点头，“但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事先说明，这东西若是要用符文加速，那不到一个月就能长成一批，且不说土地的耐心有限，是否能允许我们这样奢侈的挥霍，这样的成长速度单单靠我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您要真心把这当做个生意，那得雇长工。” 芬尼亚人没有奴隶的说法，最凶残的捕食者也不会单纯依靠利爪和獠牙奴役土地上的小动物给他干活，做那个干什么呢？自然的法则一贯都是沉默又不容违背的存在，奴役弱小者不会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芬尼亚人遵循血脉的引导，维持着某种稳定且古老的循环，就像兔子和鹿再怎么饥饿也不需要虎豹留下的碎肉块，而捕食者也无需食草类献上他们赖以生存的青草和甜浆果。 但是生活在圣教庭统治下的提尔人貌似是有的，不过他们不管那个叫做奴隶，而是称为罪人，流民，放逐者……诸如此类，在南方的游商还会来到芬尼亚时，希尔夫人曾听他们听说过 9. 女巫 [] 女王陛下亲自给自己设立一个王庭骑士之类的职务？ 听起来是个相当具有诱惑性的提议，杰菲特心不在焉的想着，他不否认自己因为母亲的这句话心动，但也不代表他会认真觉得这种事情可能存在，他掠过那些令他脑子发昏的东西，转而开始收拾起联系那些部落民需要的物资。 和他们打交道是个很麻烦的过程，但这对于杰菲特来说不算太难，他脾气温和，待人宽厚，且不同于其他的芬尼亚人，沉稳的脾性和敏锐的嗅觉能让他永远都能拿出远超常人的耐心，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杰菲特准备了一些肉干和最后几袋黑麦粉，以防万一，他多带了些可以治疗毒瘴的草药。 通常来说到了这个时候，要寻找那些部落民需要不少耐心，但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白叶蔓豆已经被辉城的本地人捡的差不多了，这在某种角度上减少了部落民本来可以轻松获得的口粮，夏秋的时节还算好办，但今年的冬天对他们来说应该会变得很难过，他没有找到那些仅有几十人的小部族的痕迹，应该是为了维系生存与其他部落合并，或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寻找食物。 想到这儿的时候这好脾气的年轻人的心里浮现出过一瞬间类似悲悯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自己舍弃掉了。 杰菲特牵着一匹驽马和准备好的物资站在路口处，认真分辨空气中那种不属于自然本身的特殊气味，部落民常见用来遮掩行踪规避野兽的手段。 这种味道在不同的部落分支里也会有不同的体现，有些仅仅是粗糙地将香草和木屑混合撒在路上，有些则擅长用动物油脂和腐烂的泥土调配出令野兽退避三舍的刺鼻气味，而自己正在追寻的这一支应当有一位手艺卓绝的女巫存在，她调配药汤的手艺已经堪称完美，泼洒在道路上留下的味道如此自然又朴素，像是一场闷热的雨后被欣然唤醒的属于泥土和草木那种生机勃发的纯粹香气。 纯血人类的气味被雨后的自然气味完美遮掩了，这已经能瞒得过绝大部分的野兽和无心寻找的芬尼亚人，但杰菲特的耐心很好，他像是在搜寻雨后灌木丛下遮掩的蘑菇一样仔细寻找着气味的真正方向，这很快就有了成效——他在山谷的沟壑处闻到了未经稀释的草药味道，像是在潮湿的角落里生长地过于茂盛，最后与其他植物一同腐烂的甜浆果。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隐秘的高处和茂密的灌木丛后方，年轻人头顶黑色的犬耳动了动，淬染毒液的硬木箭的冰冷腥气在感知范围内一闪而逝，但很快就被他们收了起来，有人的脚步声匆匆而过，随即那种腐烂甜浆果一样妖异甜腻的气味仿佛被热气蒸腾过一样瞬间挥发散开了，几个穿着麻布长袍的年轻男性部落民拨开了宽叶和灌木的遮挡，露出了后面的一方小小天地。 一个规模不算小的部族，他看见了简易的树屋和集聚的人群，几个小孩子在宽叶禾草和野生灯芯草编织的毯子上把玩着野兽雪白的骨头，女人们在不远处聚集着，围在几个陶锅旁边慢慢熬煮着某种特殊的混合物，她们看到了杰菲特的身影，却并没有因为一名芬尼亚人的突然到来而出现什么类似警惕或是不安之类的反应。 “一个芬尼亚人。” 有人粗着嗓子叫了一声，杰菲特循声回头，看见披着兽皮和亚麻布袍的中年男人拎着一把硬木长弓慢慢靠近，裸露在外的手臂筋肉粗隆遍布疤痕，他看起来是个骁勇善战的勇士，那张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敌意，但也没有多少温和善意就是了。 “你们今年应该不缺粮食才对，”对方没有弯弯绕的意思，很干脆地直接挑明了这年轻的狗崽子循着味道找过来的真实原因，“往年的合作是因为你们没有东西可以吃也没有人手可用，所以需要找我们帮忙；但今年不同了，今年你们捡走了山林之间绝大部分的白叶蔓豆，连带着我和我的部族都不得不换个地方才行。” “我们现在不缺粮食，但明年就不一定了。”杰菲特很温和的回答道，“你应该可以理解，充足的粮食储备能带来的安全感是独一无二的，也可以腾出时间来去做点别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会有很多新生的幼崽，他们需要成长，需要食物，而他们的父母也需要空余的时间和稳定的环境来抚养自己的幼崽，我们需要时间，人手，和提前准备好明年的粮食。” “我不意外。”对方冷哼一声，“但你能有多少存货？就凭你的几袋子面粉和几块肉干？你应该看到了我们这儿的人数，你带不走多少人的，小子。” “缺人做活的又不止我一个，首领先生。”杰菲特依然很好脾气的说道，“我没有带走你们全部的打算，只需要做好我要做的就行了。” “随便你吧，你们这群长脑子的野兽可比自然本身难对付多了。” 拎着硬木长弓的中年人冷嗤笑道，他转过身子，又额外提醒了一句：“以及，我现在已经不是这儿的首领了，你要是想带人走，我带你去找说了算的。” 杰菲特点点头，他并不意外这个可能，这个部落的大小已经超出了他过去见过的，至少也是要三四个部落合在一起才会有的规模，对于部落民来说过多的人数并不是好事情，因为这往往代表着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粮食，以及在更换驻扎地时需要顾及到更多的老人和幼童。 很快地，他被领着带到了某个树屋旁边，令杰菲特稍显惊讶的是，被几个年轻人簇拥保护着的并不是什么肌肉壮实身材高大的对象，而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她很小，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也和其他部落民一样穿着朴素简单的亚麻布的袍子，女孩用兜帽掩着自己的面容，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掌细长干瘦，散发着腐烂浆果般的甜腻香气。 一个女巫。 杰菲特忽然反应过来，一个天才的小女巫，在十三四岁——或者可能更早的年纪 10. 约定 [] 类似的事情，莉莉丝·伊万斯是听说过许多的。 南方要比这边富庶繁华太多，不可否认南方的繁荣，可身在其中者比任何人都清楚，过多的养分也是腐烂的温床。 小女巫在听到芬尼亚人开始收集白叶蔓豆的时候，她以为会看到将部落民的生存空间挤压到极致的芬尼亚人，但她没有看到； 她以为会看到进一步放纵自己欲望的那位传说中最为疯狂邪恶的芬尼亚女王，但她也没有看到。 只有眼前这个年轻的芬尼亚人带着粮食和肉干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很好脾气地询问，能不能做个交易？ 不同意也没关系，至于价格更是好商量。 小女巫撇撇嘴，心想若是换做那些圣教庭的老牌贵族在这里操作，现在就应该开始着手进一步掠夺这些部落民的生存资源了，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总是会变得“便宜”很多，那个时候不要说是和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几块黑面包就能让无数人心甘情愿地放弃灵魂，甚至是自相残杀。 但现在这样的发展毕竟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是个好事情，所以她也不会额外多说什么。 “这大概有三百多个人，包括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和暂且不能用作劳动力的小孩子。”莉莉丝说道，“你们那缺人，我们缺粮食，正巧，我也想要作为代表去你们那里找个能说得上话的好好聊聊，也不要这么拉拉扯扯几个几个的带走啦，干脆一点不好嘛？你带我去见见你们那里真正说了算的，我省心省力，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两全其美。” 杰菲特抱起手臂，表情堪称冷淡：“我并不是很想配合你，女巫小姐。” “啊，你最好配合我比较好哦~”小女巫满不在乎地晃荡着一双细长苍白的小腿，笑嘻嘻地回答说，“我毕竟是个女巫嘛，可以和你保证的是附近你能联系到的部落民要么已经选择和我们合并了，要么就是走去了更远的地方。” 换句话说，他最好现在就做出决定。 拥有三百多人的部落已经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现有的资源很难保证这些人可以全部活下来，所以接下来要么和这里的芬尼亚人达成合作，要么他们现在就要开始考虑启程的计划，去到其他更加安稳的地方生活。 面对这个选择题，杰菲特是有些犹豫的。 母亲和农事官大人谈下了有关豆种的问题，如非意外的话，他们家未来说不定也可以成为本地最大的粮商，但这种私下的见面和合作可操作性实在是太强，他不信母亲看不出来隐藏在利益之下的庞大风险，只是荣耀和利润摆在面前，即使是母亲那样的性子也很难不心动。 杰菲特当然也心动，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挣钱的同时还能在王庭刷一波存在感的机会？可他也实在担心，如果这一次的动作太大，不要说什么借此被女王看中成为什么王庭骑士了，因为僭越之罪直接被判死刑也不是没有可能。 “……首先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小姐。”迟疑片刻后，年轻人如此回答道，“我本来也就只是想雇几个人回去帮忙，如果你们不同意也就算了，至于其他的……你说的太多，我听不懂，所以，对不起，你的要求我无法理解，我只会完成我现在要做的事。” 莉莉丝：“……啊？” 小女巫眨巴眨巴眼睛，她毕竟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信心十足的说了半天被对方轻描淡写反驳了回来立刻就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女孩咬着嘴唇，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芬尼亚人，她在那张脸上找不到任何的情绪起伏，而据说可以用来判断他们隐藏情绪的尾巴和耳朵都安安分分地垂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她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赎罪印。 “……那我们都后退一步，按着你的要求，我这边找几个人和你一起走，但你也得带我一起去。”小女巫这样说道，“不用做太多，你让我进城就行；我现在是这里的首领，你要是为了求稳的话，把我带去你们城里先提前确定我犯的什么罪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杰菲特的目光在小女巫的脸上轻描淡写地掠过，随即很平静地点点头。 “就这样吧。”他找部落民合作，然而现在的首领是南方放逐的罪人，为了以防万一先带着这位回去确定情况，也不算是什么违背常识的愚蠢判断。 南方的律法教令要比芬尼亚严苛许多，放逐罪人的同时也会留下名为赎罪的印记，圣教庭眼中的罪孽在芬尼亚人来看大多奇奇怪怪，如果只是违逆一般教令的异教徒或是放逐流民，为了想要活命阴差阳错跑到这里来倒也无所谓，但如果是什么杀人放火一类的大罪，他们也只能礼貌性地先说声对不起，然后送她去见自然的诸神了。 赎罪印可以解读出具体的判咒，这是圣教庭的奇迹洗礼才能做到的效果，留下印记也是判决之一，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其他看到赎罪印的普通人能提前做好准备——毕竟带着赎罪印的人可能是小偷小摸的盗窃犯，也可能是看似面容和善的大额经济诈骗犯，问题不同，赎罪印的位置不同，其他人对待其态度自然也就不同，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利用这个帮助不具备读心术的普通人提前规避隐藏风险。 赎罪印的构成本质是魔力刻印，芬尼亚人没有提尔人那种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赎罪印本质的本事，名为莉莉丝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赎罪印却已经刻在了颧骨的位置，作为一个三百多人的部落首领和过早觉醒血脉的年轻女巫，她若是想要借机会做点什么，那些普通的芬尼亚人的确很难提防。 *** 最后经过商议，和莉莉丝一同跟着那名年轻的芬尼亚人一起离开的是两名年轻的猎手，还有那位曾经也是首领之一的中年人，对方对莉莉丝的决定并不赞同，却也没有直接表达出反对的意思：“你不觉得这样太危险了么？” “没办法，我们得接受事实，阿瑞 11. 赎罪印 [] 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后，小女巫忙忙碌碌，先是和几位原本的部落首领聊了一会，又跑去了那些围坐在一起熬煮东西的女人旁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大部分人安静聆听着，但其中一个全身裹在袍子里的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赞同，那女人倾过身子去抓她的手腕，又被小女巫反手握住了手，低着头安慰了半天。 等到这一切结束，莉莉丝这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重新走回了那名混血亚种的面前。 “我们走吧。” 按着先前的约定，杰菲特留下了面粉和肉干，思考片刻后将那些草药也一同留下了，正巧那匹驽马他准备牵着回去，看看小女巫麻布袍子下面细麻杆一样的小腿，阿瑞瓦把女孩拎上了马背，杰菲特想了想，将手中的缰绳也一同递了过去。 看着他的这些动作那名叫阿瑞瓦的部落首领并未说什么，但当年轻人转过身来时却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温度没有先前那样冰冷。 “你不担心我们带着这些东西逃跑？”阿瑞瓦忽然问道，然而杰菲特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中年人，心平气和地回答道：“不会的，因为那我会在此之前先咬断诸位的喉咙。” 阿瑞瓦：“……” 讨厌的混血亚种，烦人的小狗崽子。 阿瑞瓦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清楚对方的确做得到，正如他们带着长弓和硬木箭准备进城他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一样——芬尼亚人几乎全都是天生的战士，包括那些看似继承了柔弱食草类血统的也一样，自然的诸神对这一种族格外偏爱，据说远在更东方由森之灵庇护的地方，与其合作的领主就是一只兔子的混血亚种。 小女巫没搭理这些人的聊天，只低头专注摆弄着那匹驽马的鬃毛，芬尼亚人多以肉为主食，也会遵循本能猎杀动物，但也依然对自然万兽有着本能的尊敬心态，这匹驽马资质颇差并且也上了年纪，但他依然被照顾的很好，皮毛油亮又干净，尾巴上甚至用干花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在提尔城的话，这匹马会满身疤痕和癞疮，瘦得只剩骨头，或者干脆活不到长大。”没头没脑地，莉莉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杰菲特侧过头看着她脸颊上的赎罪印并打量了很久，开口的内容却不是女孩想象中那些绅士惯常的虚伪体贴和温情：“你觉得你脸上这东西有用？” 行吧，讨厌的芬尼亚人。 “你要是个提尔城的绅士或是圣教庭的圣庭骑士，那你现在就应该先来附和一下我的话，或者稍微安慰一下我的心情，”小女巫悻悻道，“至于你问我这东西有没有用，我现在只能说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少我犯的不是什么杀人放火或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虽然就我的血统和出身来说，后者貌似还轮不到我。” 杰菲特皱起眉头：“因为你是女巫？” “不，因为我是私生女，”莉莉丝耐着性子解释道，“提尔城讲究血统，据说现在所有的贵族都是最初的贤者提尔的后裔，‘我们的身上流淌着贤者的圣血，是提尔的诸城真正的庇护者’，我母亲是伊万斯家族的长女，但我父亲只是个平民，所以我上不了家谱也没有经受过圣教庭的洗礼，最多只能是个在提尔城长大的人。” “那你的赎罪印……” “亵渎尸体罪。”小女巫很干脆地说道。“当然不是黑魔术之类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把他们挖出来了……那些尸体。” 杰菲特若有所思：“这在你们那儿算大罪？” 莉莉丝回答说：“算是吧，怎么，在你们这儿不算么？” 她没来过芬尼亚，也不曾认真了解过这片极东之地的历史与传承，但是在圣教庭掌控之下的提尔诸城，人们坚信土地深处掩埋着创世的原罪，只有在经过晨曦圣光的奇迹洗礼之后，人才算是被圣主宽恕了原初的罪孽，得以在死后步入无忧的乐土。 但身怀有罪者，血脉不洁者，在圣教庭不被允许拥有被奇迹洗礼的恩赐，他们死后将会被埋在土地深处，土下腐烂的尸体和与逐渐同化消失的骸骨是圣教庭口中罪孽的证明。 “有关圣教庭的伟大事迹我小时候实在听得太多啦，”莉莉丝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而且我总觉得他们有些地方说的不太对。” 有任何她说过，草木与花朵在泥土中同样也会腐烂变质，供奉给神明的祭品遗落在土地中同样会变成丑陋不堪的样子，按着圣教庭的意思，难道这些毫无灵性的朴素存在也有罪？ 若是有罪，那是谁来判定他们有罪，又是谁有资格可以判定万物生来有罪？ “圣教庭喜欢插手负责的事情比你们想象得多，比如说一般人死后的尸体会被那里的家伙派人收走，经过仪式洗礼后统一进行火葬，但也有极少数不被允许接受洗礼仪式的——通常来说是被判定有罪的对象，他们没有资格得到解脱，死后也仅仅是简单处理后就直接埋在土里……我正巧知道他们埋在哪儿，所以我想了些办法，把他们挖出来了。” 而在圣教庭的统治区，这种行为再加上她女巫的力量，已经算是无视教堂权威，私自培养诅咒的证明。 说到这儿的时候杰菲特已经大致搞懂了这年幼的小女巫究竟是怎么从南方跑到这里来的……不过她如何融入这些部落民又成为了三百多人的领袖，所谓的亵渎尸体罪和她脸上的赎罪印凭什么可以成为她接下来的筹码……这些东西女孩自己没有再说，他也没有继续细问。 …… 一行人很快便返回了城里，比起阿瑞瓦的冷静沉稳，莉莉丝倒是显出了几分小孩子的活泼，她兴致勃勃地左右观望着，目光停留在过往行人上面，好奇不已地打量着这些在圣教庭口中所谓的蛮荒异种。 大部分都是类人姿态的大号毛团——小女巫很喜欢这么形容他们——这么一会功夫她已经看到了狮子老虎狼人巨熊……几乎都是些凶猛高大的食肉动物，如身边这位杰菲特先生只保留了耳朵和尾巴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些对她来说只存在于书本上的芬尼亚人对入城的纯血人类兴致缺缺，依然在认真忙活着自己手上的工作，莉 12. 面见 [] 莉莉丝·伊万斯掠过了在执律所讲述情况的前缀流程，就像她最初和阿瑞瓦猜测的那样，直接被这位名为加瑞安的女王执事拎进了王庭。 和外面那些让人以为误入偏远小镇的灰扑扑的石质建筑群不同，坐落于辉城高处俯瞰全城的芬尼亚王庭却是丝毫不亚于圣教庭的恢弘华丽，莉莉丝只在最外一圈看到了忙忙碌碌的仆从和侍卫，那些人的模样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来的并不是什么芬尼亚最高统治者的住处而是什么寻常贵族的郊外庄园，可随着她越往里面走，金与红的尊贵华艳逐渐取代了外面灰石与硬木的朴素平凡，所能感受到的活人气息也随之变得愈发寡淡起来。 女孩无意识地绷紧神经，她的呼吸和心跳声仿佛都已经被这死寂冰冷的长廊吞没了，无论是廊柱上那些瑰丽繁复的陌生雕纹还是她脚下的光滑石板，似乎都在这一刻成为吞没灵魂的沼泽。 这里也有人，或者说人形，她们衣着精致面容精巧，无论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令人惊艳的优雅美人，可所有人的模样大同小异，仿佛是同一个模子之下的量产人偶，女仆们来来往往，脚步轻盈无声，对旁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漫长到仿佛永无尽头的华丽长廊两侧立着的是仅以魔力驱使的空洞铠甲，头盔的缝隙下是空无一物的黑暗，幽幽注视着往来的存在。 小女巫先前被仔细地清洗梳理过，脚上穿了一双漂亮的刺绣短靴，但她现在走在这里，踩在这芬尼亚王庭的大理石地面上，莫名的透骨寒意却不知何时已经自脚底传递蔓延至小腿，很冷，比被驱逐出家族时在外经历的第一个冬夜要冷，比她赤脚踩入初春时冰雪尚未完全融化的溪流还冷，她无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试图用加快的脚步声来驱散那种陌生的压抑感。 加瑞安没有回头看她，他在走廊尽头一扇雕着鸢尾花纹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那瞬间软化温顺的气场让莉莉丝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她看着执事敲了敲门，在得到许可帮她开门之后，便沉默地退到了另一边。 执事先生没有进来，而打开的大门透出的缝隙一角能看清里面似乎是个书房，并不是莉莉丝想象中更加正式的会客厅，小女巫咬了咬牙，做了个深呼吸后便走了进去。 …… 书房很大，硬木雕花的古老书架直通穹顶，莉莉丝飞快扫过一眼，绝大部分都是芬尼亚的古文卷轴和符文书，一个字都看不懂的那一种，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终于听到了一点类似翻书的细微声响，而这个方向的书架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南方的文字，莉莉丝甚至看到了几本相当眼熟的南方热门小说。 ……芬尼亚的女王连这个都看么？ 小女巫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微妙起来，她不小心出了神，以至于那翻书声已经停了下来也没有注意到，拉科维亚的脚步声被长绒地毯吞没，她站在小姑娘的身后静悄悄的看着她，忽然扬起嘴角，冷不丁开口道：“你喜欢那几本书？” 莉莉丝被吓得一个机灵，反射性缩着脖子回头看过来的样子像是炸了毛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松鼠，芬尼亚的女王笑意愉快，丝毫不打算掩饰她那显而易见的恶趣味。 “我不太喜欢会客大厅那种冷冰冰的氛围，那里的空气也不适合你这样的小淑女。”拉科维亚的眼睛扫过身形纤细的小女巫，下一秒手中的黑曜石手杖已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所以我让加瑞安在这里准备了一些小孩子应该爱吃的东西，还有芬尼亚本地特产的香果茶，想要尝尝么？” …… 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莉莉丝抿紧嘴唇，这不是她第一次面见这样的大人物，在她被判有罪的时候已经因为家族背景的影响见过了一次传说中的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圣庭骑士，同时也是那位教皇的亲弟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自认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能稳得住自己的情绪，可当女孩跟着混血亚种的脚步走过了芬尼亚王庭的漫长走廊，一步一步来到这位女王陛下的面前时，她感觉自己还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比起自己的胆战心惊，这位女王陛下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平静，冷淡，漫不经心。 小女巫虚虚坐在椅子的边缘处，下意识挺起自己单薄的胸脯，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端庄一些。 拉科维亚不紧不慢地尝了尝最新调配的香果茶，她从杯子上方抬起眼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板着一张小脸一动不动，随即也笑了笑，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好吧，看起来我们的小客人今天没有什么品尝甜品的好心情，”女王倒也不介意这点小问题，在女孩愈发严肃的表情中欣然开口：“既然如此，我们来直接说正事吧，我想自我介绍之类的就可以省略了吧？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现在感兴趣的地方不多，你为什么要跑进我的城里姑且可以算上一件。” 莉莉丝抿起嘴唇：“您都知道什么了？” “绝大部分？”芬尼亚的女王在聊天过程中是意外的平易近人，她的嘴角依然带着笑，很好脾气的回答了女孩的反问：“你在和另一只小狗聊天的时候太过放松了些，下次说话的时候可以考虑提前注意一下自己的实际位置。” 开着世界频道刷信息就这点好，不要说具体内容了，就连聊天内容的每个标点符号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小姑娘还是个黄名。 想到这的时候拉科维亚愈发愉悦了。 万绿丛中一点黄啊，要知道那几个部落民都在和那只小狗确定契约后相当自觉地转成了友好绿名，就这孩子死犟着不转，连带着拉科维亚打开阵营标注后连特意找她都用不着，一眼就能看见。 莉莉丝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得轻了些：“……所以，您全都知道，芬尼亚的女王陛下。”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呀亲爱的，”女王陛下单手托腮，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你看我就不知道你特意跑到我面前来是要做什么，不过反正来都来了，不妨就这么说说看？” “……” 小女巫被面前这位堪称平易近人的芬尼亚女王搞的一头雾水，但她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后，便在女王陛下满怀鼓励和赞许的笑容中，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我想和您聊聊有关我那些族人的事情。” “哦，是说这个，”拉科维亚十指交叠，心平气和地问道：“但我想这件事情应该是交由下面的人自行处理就可以了？就像是去到你们那里的那 13. 谈判 [] 女孩倏然哽住。 “您……”她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可以让对方停止这种想法的话：“您不能……” 拉科维亚挑了下眉，依然没有对这句堪称冒犯的话做出任何反应，逗弄小孩子很有意思，对拉科维亚来说就像是看着家养猫蹲在桌子上一边盯着自己一边试图用爪子把水杯推下去，她还蛮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猫崽子扬着尾巴趾高气昂在自己面前踱步巡视领地的样子，正如她现在也不会在意面前松鼠一样的小女巫对着自己侃侃而谈，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天真自信。 猫咪仰着尾巴走过她的面前的同时也会无意识地展露出自己柔软的躯体；小女巫挺直脊背和自己讲着所谓的条件，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迫不及待已经快要写在了她的眼睛里。 芬尼亚的女王看着她，态度耐心至极，任由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肆无忌惮地露出自己仍然太过稚嫩的爪牙。 她很聪明，这种聪明并非年轻人特有的盲目自信或是娇养过头的任性自负，出身和经历过的一切都足够证明莉莉丝·伊万斯不是纸上谈兵的泛泛空谈，比起其他的自负庸才，她已经能将自己大部分的计划变作现实。 单单从这一点来说，莉莉丝的确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但是很可惜天才的年纪还是太小一点，比如说这小姑娘好像是真的察觉到了所谓的规则漏洞，自认自己已经看清了芬尼亚女王的野心和真实意图，立刻就仰着脑袋跑来和自己谈条件了。 她真好玩。 女王陛下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想着。 小姑娘受过教育，脑子也够灵活，可惜就是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些，看起来也像是提前消耗完了过冬坚果的松鼠一样灰扑扑的又瘦又小，应该找个地方养一养，顺便借此机会让她好好见见世面……总归不能是这么聊聊天就要自己把自己憋到快上不来气的样子，要不然的话没过几次她都要担心这小姑娘要对她的王庭应激了。 而小女巫手指紧紧抓着裙摆，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开始放轻，几乎快要压不住脸上的慌张。 眼前这位芬尼亚的女王陛下——她想要这些部落民，她想要这些人成为芬尼亚的一部分，她没有和那些提尔城的老贵族一样选择更加残暴的手段，莉莉丝猜测这可能因为她是个好人，是个仁善的君主，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这位女王陛下不想做的那么极端，单纯想要个听起来不错的好名声…… 但无论如何，她应该是希望这些人活着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如此干脆利落地选择让这些人死呢？ “哦，我不能吗？”拉科维亚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巫，相当随意地反问道：“我允许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莉莉丝闻言一哽，险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种事情难道也是她这种小角色可以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吗！？ “你所谓的不能，无非就是觉得我缺人到舍不得动手的程度，或者说我是个好人，不会考虑用鞭子和酷刑让这些人为我卖命做事，或者退一万步来说，我舍不得他们死掉……”拉科维亚脸上那副温柔和善的笑意淡了几分，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亲爱的，你真的有点想太多了。” “……” 莉莉丝想说点什么别的，但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比如名声，比如未来，以及那些看似重要实则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拉科维亚仿佛已经提前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样，率先一步开口，笑着问道：“你觉得凭芬尼亚人现在在圣教庭那边的名声，我还会额外花费时间来在意这种东西？” 女孩瞪大了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呀，”拉科维亚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眼神像是我是什么很坏的人似的……我不是什么都没做么？甚至还能让你这样提尔城出身的小女巫觉得我是个不错的好人呢。” “……贸然猜测您的存在，是我冒犯，女王陛下。”小女巫干巴巴的说道。 她的身体愈发僵硬起来，所有准备好的发言和应对的思路都在此刻卡住了，拉科维亚不以为意，目光依然落在女孩的脸上。 “我可没忘了是你主动要来见我的，女巫小姐。” 莉莉丝已经没有了最初见面时那副从容镇定的姿态，她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的，女王陛下。” 拉科维亚看着她，唇角笑意渐深。 “所以说这件事还真的挺有意思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是想要做什么？”她如此问道，“以及，你是用什么样的身份来和我说话？” 莉莉丝咬了咬嘴唇，慢慢回答：“这些部落民的现首领，女王陛下。” “哦，首领。”拉科维亚慢条斯理地拉长尾音，点了点头，“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巫小姐，而且是提尔城的贵族出身……如此上心一群极东之地素不相识的部落民，你想要做什么，女巫小姐？” 莉莉丝的思路已经开始混乱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就不能因为我是个单纯的好人么？” “理由成立，但对我来说，还不够。”拉科维亚笑眯眯的回答，“单纯的好人不可能让那么多的部落民相信你，他们有自己的生存守则，也不会如此容易地轻信外人；当然，我愿意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到足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的人，并让他们愿意信任你可以带给他们更好的未来。” “凭你目前表现出来的本事，如果只是想要离开提尔城换个地方活下来，那么随便哪个小部落都能帮你做到这件事。” “但你没有，女巫小姐。” 拉科维亚轻飘飘的说道。 “你选择留下，并聚集附近的各个部落让他们在一起生活，人数不少，至少在你看来已经足够让你拥有和我对话的底气，而这么多的人在一个地方生活，哪怕我在此期间什么也没有做，这样的部落规模也会在未来某一天因为物资不足的问题和我的子民产生摩擦——” 她说的轻描淡写，从容至极，可莉莉丝的表情愈发郑重紧张起来，而女王却忽然转开了目光，看向了桌上的香果茶：“这种香果可是芬尼亚的特产呢，真的不打算尝尝么亲爱的？” “……” 女孩原本绷紧到极致的一口气瞬间哽在喉咙里，被她的态度弄得上不去，下不来。 “不必了，女王陛下。” 小女巫用力闭了闭眼，忍气吞声地回答道。 不止如此，她感觉自己回去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喝茶。 “好吧，”拉科维亚故作遗憾，“我还特意让加瑞安在你那份里放了些蜂蜜，想着应该会符合小女孩的口味呢。” “……” 对于这句话，莉莉丝·伊万斯选择保持沉默。 “所以你做了这么多，也仅仅是想要他们在城里过得更好一些？” 女王也没理会对方的闭口不言，笑眯眯的问道。 比起最初从容不迫的眼神和态度，此刻莉莉丝的眼中已经浸满了不安和警惕，她注视着面前话题转换自如的芬尼亚女王，很谨慎地点了点头。 拉科维亚看着她的这副样子，忽然挑起眉。 14. 新的小狗 [] 今天等候的时间比之前长了很多。 加瑞安垂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的位置。 越贴近王的真实住处，这里便越显得空荡又安静，往来皆为女主人的人偶造物，无论是仆从还是侍卫，身上携带的味道都不会太突兀，它们只是一具具精巧完美的空壳，承装的气味不会比风中染上的花香留存的时间更久。 所以，这么久以来，这里长久留存住的气味其实也就是只有两个人而已。 女主人的，还有自己的。 这种情况下，加瑞安身为执事的工作量自然也会随之加重许多，人偶虽然精巧灵敏，但说到底并不具备独立的自我意识，需要对他们进行更仔细的安排并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所在及时做出调整；年轻的执事必须要时时刻刻关注王庭的每一处细节变化，再加上女王陛下时不时还会有些新的命令交给他，几乎每天的加瑞安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半点空余时间。 类似这种无需思考只需要安静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少之又少。 但加瑞安不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 无论是为女主人工作的忙碌还是无所事事的这段空余，小狗都不讨厌，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工作是为了自己的主人，也知道无论多漫长的等待都不会是白白浪费时间，因为在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得到一份新的命令和只属于自己的吩咐。 他现在站着的位置对比过去时距离女主人是有些远的，不过加瑞安的神情依然平静如初，他知道那个看似被女王陛下看中的纯血人类并不会夺走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闻到香果茶的清冽香气，听到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书房的大门随即打开，那名小小的纯血人类独自一人走了出来，面色苍白，强自镇定。 执事垂下眼睫，手扶胸口，行了一礼。 “请恕我不能送您离开了，女士。”他彬彬有礼的说道，态度礼貌且疏离，而小女巫闻言也只是神色莫名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慢慢吐出一口气，跟着不知何时等在不远处的女仆人偶一同离开了。 加瑞安目送客人离去，这才转身走入了书房之中。 香果茶的香气已经随着温度冷却而渐渐淡薄起来，拉科维亚打开了书房的窗户，站在那里看着小女巫被女仆们送出去，加瑞安没有站在女王的身边，俯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茶具，提前准备好的茶点几乎一动未动，而属于莉莉丝·伊万斯的那杯香果茶也只是喝了一多半而已。 “进城的算上那个小家伙，只有这么几个人对吧。”拉科维亚忽然问道，执事手上动作不停，温声回答道：“是的，陛下。” 还有三百多人在城外等着呢…… 这三百多人可不是能一比一转化为劳动力的，这是多个部落聚集在一起，有老人，有幼童，如何妥帖的安置他们只是现阶段需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之后的麻烦还有很多，但拉科维亚有着心理准备，要让芬尼亚真正意义上的活起来，这是无法避免的一步，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子民都要有一个缓慢磨合的过程。 拉科维亚敲了敲手中的黑曜石手杖，轻飘飘地啧了一声。 她现在不担心辉城消耗不掉这些劳动力，找人干活的不会是少数，所以这三百多人只是看着数量夸张些，分散开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辉城接下来不会缺少干活的地方，农事官诺顿和他的夫人在此期间做的相当不错，主食类的推进状态目前来看还算是稳定平缓。 但不能一直任由自由发展，女王有点头疼的补充着，大概等到大部分人真正彻底习惯这类食物的存在后她就得出手了，和先前自由狩猎的状态不同，粮食必须要被王庭捏在手里，文字也好风评也好，那些问题都其他太过遥远，只有粮食才是真正的命脉，也是芬尼亚未来的立国之本。 至于在此期间，有关农事官可能和某些贵族背着她达成深度合作趁机从中牟利的问题，拉科维亚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倒不如说她某种意义上还有点乐见其成的意思，有人愿意帮忙赚钱多好啊，能节省前期很多麻烦和工作量，事后她不但可以坐享其成，还能顺便收割一波英明的好名声。 农事官是个官职，只要足够聪明好用，那么谁来做都行；贵族她也没觉得缺，不差一两个存在或是消失。 女王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神色平静至极。 加瑞安打量着她冷淡的侧脸，轻声问道：“如果您在思考有关那些部落民的问题，需要我去安排么，陛下？” “你？不不不，你的事情够多了加瑞安，王庭的这些事情已经让你快没有休息时间了，等我拥有了另一位执事或是女仆长之类的再说吧，”女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人是那 15. 允诺 [] 并未需要多少时间，拉科维亚便在王庭见到了那位漂亮的年轻人。 很高——这是拉科维亚对他的第一印象，其后才是那双黑琉璃一样温润剔透的漂亮眼睛，年轻人唇角带着一点腼腆的笑弧，衣襟和袖口处散发着某种清冽干净的青草气味。 令女王有些意外的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地拘谨陌生，肩膀很松弛的垂着，追随在女王身边的视线也是驯顺又乖巧，并不会如其他狂热的目光一般专注黏腻到令人讨厌的程度。 拉科维亚看着他那副安安静静等候吩咐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对着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些。 “加瑞安带你来的时候，说过我要你来做什么么？” 女王的语气不疾不徐，并没有多少居高临下的傲慢。 杰菲特眨了眨眼，随即也扬起嘴角，很乖地摇了摇头：“没有，陛下。” 他表示这是因为执事的尽忠职守，不会贸然解读王的命令，但也顺便省略了执事先生在传达通知时的冷淡脸色和那副堪称敷衍的态度，也没有提及自己母亲希尔夫人为此喜极而泣险些昏厥，甚至恨不得当场用药把他变回兽血本相，然后再把他扔进澡桶里，把那身漂亮的狗毛从头到脚洗到可以飘光的程度…… 老实说，母亲的反应有点太夸张了……杰菲特有点无奈地想，就算变成大狗洗到狗毛飘光那种也不太行啦，他所拥有的血脉本来就并不是以美貌优雅出名的名贵犬种，说可以担任护卫犬或是军犬倒还差不多，除此之外他也有点担心女王陛下如果已经习惯了王庭执事那种优雅纤细的精致类型，看到自己的这种体型会不会觉得反感。 这里不是什么正式的会客厅，杰菲特被允许站得很近，拉科维亚稍微仰起头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看着对方柔软黑色卷发之中垂下的一双软乎乎的小狗耳朵，大概是摸加瑞安太过习惯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而面前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将自己的脑袋凑到了女王陛下的手掌旁边。 拉科维亚：…… 新的小狗很热情，但也有着十分冷静的优雅与矜持，他看起来非常礼貌，没有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凑近女王的掌心，而是维持着一个近似于躬身行礼的姿势，方便女王接下来的任何动作。 女王沉默一瞬，还是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将手放了上去。 啊。 摇尾巴了。 划过之间的发丝细滑柔软，犬耳的绒毛和温热触感更是手感绝佳，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躬身垂首，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摇动起来，动作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言不由衷的贪婪和急切，即使被芬尼亚的女王摸着脑袋，他尾巴摇摆的弧度依然是慢悠悠地，是十分放松又很懂礼貌的小狗才能拥有的单纯快乐。 ……不过小狗还真是喜欢被摸脑袋诶。 拉科维亚的手指终于从那双看起来就非常软乎乎、实际上也真的非常软乎乎的小狗耳朵上挪开了，她感到了一点久违且纯粹的心满意足，于是女王没有再继续在撸小狗上浪费时间，而是转身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先前带回了几个部落民，还有一个觉醒了血脉的小女巫。” “我见过那个小家伙了，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是她的年纪小了些，但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听到开头的时候杰菲特没有发出声音或是诚惶诚恐地试图解释点什么，只安静看着她，听着女王接着说道，“她想要让那三百多人的部落民一同进来——包括老人和儿童，这件事，我可以同意。” 本来她也有类似的打算，区别不过是零散分散的雇工变成了统一招聘，但是肯定不能就这么任由其继续自然发展下去就是了。 杰菲特的尾巴摇了摇，无比驯顺地问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女王定定看着他，随即扬起嘴角。 “你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过那个小女巫的混血亚种。”她说，“也是唯一一个破解了女巫的手段，找到了那些部落民的混血亚种。” 杰菲特若有所觉，慢慢道：“是的，陛下。”他顿了顿，才以一种格外谦卑地语气补充道：“我记得住她的气味。” 女王眨了眨眼，唇角也跟着露出赞许的弧度。 “很聪明的孩子。” “我没有你们那么敏锐的嗅觉，不清楚各种细节要如何判断区分。”王微笑着说，“但我要你在那些人进入城中之前再去一趟他们之中，这一次我要你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和我们的女巫小姐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可能是她的血亲，可能是她的亲人，也可能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何判断，如何决定，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你知道那个小姑娘的本事，她看中的对象不会是什么边缘人物，贸然找起来估计还会很麻烦，也会有不小的阻碍，”拉科维亚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不过我不希望你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因为这三百多人我还要用，我不仅现在要用，我还要让他们未来心甘情愿地 16. 耐心很好的 [] 即使已经得到了女王的许可，杰菲特也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他观察着城中的阿瑞瓦——那位真正意义的领头人，并在他向外传递信息的时候，帮了一点小小的忙。 * 来自城中的消息传递的很快，部落中很快就得到了首领送来的一切皆好的信息，告诉他们可以在辉城的附近落脚。 族中的年长者再三思考，还是阻止了那些想要趁此机会直接留在辉城的年轻人，他们愿意信任自己原本的首领，也认可了这段时间里年轻的小女巫展现出的能力，但相对而言，他们更加倾向于自己在生活中积累下的经验和认知——老人们总觉得这样的和平共处不会是长久的，在芬尼亚人因为粮食短缺和他们产生矛盾之前，他们依然想要保留一条属于族人的退路。 信任是必要的，但毫无保留的信任同样也是愚蠢的。 当然，讨论的声音和反对的意见也是有的，有人想要尝试新的未来，也有人想要停留原地，还有不少人不知所措不知该听谁的比较好；最后还是几个混合部落中最年轻气盛的一批猎手想要先去试试运气，他们愿意相信阿瑞瓦，也相信自己手中的硬弓和猎刀在最危险的情况下也足够保护自己。 三百多人的聚落因此再一次分散开来，而这些年轻人也是第一次尝试在可以看到芬尼亚人活动区域的地方搭建自己的临时住处。有人在附近用干燥的硬木和灯芯草编织的毯子围绕巨木搭建起临时的住屋，这样的屋子简单又方便，是部落民最常见的建筑造物，防雨又透气，灯芯草的茎叶提前浸泡过特制的药汁柔韧性很强，也可用来防虫祛毒，几个年轻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搭建起来一处，而一棵年龄足够的远古巨木可以承担起多个草屋所需的面积，远远瞧着，就像是古木的根系发出翠色的幼枝，也是同样郁郁葱葱的一片，看不出多少突兀的人工痕迹。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约定俗成的关系，他们才能和这些混血亚种这么多年相处融洽。 说真的，他们不讨厌芬尼亚人——但也说不上多热情、多喜欢就是了，几个刚刚建好草屋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并没有立刻就进城碰碰运气的意思，本来正打算着要不要先点燃篝火在附近找些吃的先安稳下来，那些混血亚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很快就找了过来。 他们倒也没太客气，用随身携带的果酒和肉干换来了一个可以在同一处篝火旁边坐下聊天的资格。 你们先前可是真的不好找……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们你们这正有人找活干，今年可就麻烦得很啦。 这些毛茸茸的大家伙们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也没太在意这些年轻人类警惕的目光，只自顾自在火边烤起了肉干，有打开了酒瓶的塞子，大大方方地邀请起来。 反正来都来了……要不先喝一杯？ 他们之中有些是提前买了做纸的蜜香木的幼苗，有些是家中本就有白叶蔓豆的种子，还有些是家中本就有小工坊但是要做的东西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的，说到底都是些不太费心思的工作，和之前与部落民之间的交易也都大差不离，这些年轻人本就有跃跃欲试的心思，问题不大自然胆子也就跟着又大了些。 在热果酒和烤肉干的香气中，两边不说是一拍即合，第二天同意跟着他们走的也有七七八八。 部落的年轻人为此走了一相当的部分，毕竟芬尼亚人在物资这方面给的一向足够慷慨，留在原地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有些人说着不会跟着他们走，但也已经偷偷摸摸搬去了附近的草屋住着，那一片仿佛已经成了个双方默认用来来往交易的地方，除了那些本就是来找人回去做工的芬尼亚人以外，还有不少混血亚种单纯觉得新奇有意思，所以趁着闲暇无事的时候跑过来一起玩的。 余下的这一部分人倒是不需要担心粮食，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要怀疑对方的别有用心么？ ……可那些用来交换的物资一如既往地慷慨又新鲜，并没有藏着任何问题，走入城中的年轻人也并未因此被囚禁成失去自由的奴隶，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走是留，只不过绝大部分选择了留下罢了。 可这样真的就是正常的么？ 看着渐渐稀少的人数和族人之中越来越多向往城中的声音，连原本笃定不会长久的这些老人们也开始怀疑了。 如今留下来的已经不多，为了方便生活，原来远避辉城的住处也不得不向着年轻人那边逐渐靠拢拉进，好在部落里面的人看起来虽然少了不少，但要准备的事情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 “草药汁还是要做的。”几个年轻的女人凑在一起讨论着，“这附近已经没有野兽的行踪了，但是用来防虫祛毒还是很有用的，不过我们可以少做一些，先前的存水也所剩不多，附近倒是有河流，只是目前还不知知道上游有没有毒瘴的污染……” “我去看看吧。”其中一个轻声开口道，“早晚都是要试的，我去快一些。” “哦……凯莉，”其他女人纷纷露出了感动欣慰的表情，有人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低声感慨起来：“你愿意留下来继续帮我们真的太好了，女巫的那些本事我们可理解不来……” 凯莉是和小女巫莉莉丝一起来的，她不是女巫，也没有莉莉丝那些稀奇古怪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但她同样聪明，连他们之中最驽钝愚蠢的那一个也能从凯莉那里学会几种简单的草药制法。 分辨水源是否有毒原本是女巫亲自负责的，这本事已经足够让不少人心甘情愿地愿意跟着她，本来女人们还有点担心，但现在倒是用不着了——就算莉莉丝暂时不在，凯莉看起来也会的样子。 名为凯莉的女人对她们笑了笑，取了水罐后又吩咐了些其他的提前准备，取水回来还要经过多重检测手段，一般情况下引起的腹泻等问题女巫倒是有办法可以治疗，可若是真的碰上了沾染毒瘴的水，那么问题可就太大了。 附近的水源很多，绝大部分都是流动的活水，凯莉在溪边取水的时候提前观察过附近的情况，上游有野鹿饮水，水中也偶有游鱼飞快掠过，溪流附近生长的植物大都是些常见且无毒的普通品种，女人稍微安了心，她放下取水罐却没有立刻取水，而是撩起衣袖，认认真真地在水中开始洗手。 空气中渐渐弥漫散开一种腐烂甜浆果般甜腻过头的特殊香气，那种过分真实自然的纯粹甜香引得上游的野鹿也抖动着耳朵，跃跃欲试地想要靠近，凯莉的脸上带了颇为放松的微笑，她听见附近小兽靠近的声音，大部分都是被扩散的草药气味吸引而来的普通野兽。 她看了一眼上游蹦蹦跳跳想要过来的野鹿，还是带着某种遗憾的心思回身去取自己的罐子，可女人的手伸出了一半，却在取水罐的旁边看到了一双陌生至极的黑色长靴。 ……他就站在那里，不知何时开始，一直就站在那里。 仿佛像是正在狩猎的野兽，耐心等候着猎物一个毫无自觉的回首。 女人的笑容僵在嘴角，又被她瞬间藏起了所有会被看出破绽的动作，她愣愣的仰起头来，脸上看起来是一无所知的茫然无措。 “您好，女士。”站在这里的是先前那位曾经来过一次部落的年轻的芬尼亚人，带着和上一次如出一辙的温和优雅的微笑，正站在那 17. 我在看着你 [] ……冷静。 冷静下来，凯莉。 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莉莉丝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孩，而阿瑞瓦也要为他的族人考虑，如果辉城里面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到现在，甚至允许这么多的年轻族人一批又一批的进到城里—— 她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也没有一不小心喊出些什么东西，但她也知道，对于眼前这位“耐心很好”的年轻人来说，自己先前的反应就已经足够了。 女人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做了个缓慢的深呼吸后，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干脆放了手中的取水罐，端端正正地取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自己苍白消瘦的真容，即使饱经风霜，依然能从她眉眼轮廓看出昔日的端庄美丽，她要比想象中年轻许多，也和小女巫长得很像，颧骨上同样印着一道黑色的赎罪印。 “……凯莉·伊万斯，也是你先前所见的莉莉丝·伊万斯的同胞姐姐。”她轻声道，“现在您看到您想要的东西了，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杰菲特的耳朵抖了抖，却是一脸无辜。 “我没想做什么，女士。”他很温和的回答道：“我说过了，我只是需要找到您，所以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没有什么其他需要做的——至于您，请随意就好。” “什——”凯莉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她飞快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你废了那么大的功夫，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最后你找到我了……然后你和我说，没事了？” “是的，女士。”杰菲特好脾气的回答道，“还是说您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么？比如说帮您把取水罐送回去？” 凯莉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但她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好像不太对劲。 她想。 按着她过去的经验和认知，对方，或者说对方身后的那一位，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找到自己，应该是想要做点什么的，比如说用自己的存在牵制住她的小女巫，或者说反过来利用自己，让莉莉丝不得不去做些什么…… 凯莉不陌生这样的手段，捏住软肋控制他人的方法不算稀奇，但一直足够好用。 “……你真的没有别的要做的？”她不太确定地看着面前的杰菲特，年轻的芬尼亚人眼神清澈又干净，没有丝毫多余的阴霾，杰菲特很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就我接到的命令来说，没有了。” 没有了。 凯莉愣愣的想着。 她下意识地想要相信眼前的年轻人，他的眼神看起来如此真诚又无辜，仿佛试着相信他也没什么的；可女人的本能却在叫嚣着不安，那种不安来源于未知的恐惧和异种违逆常识的错位感，她知道这一切不对劲，却在本应出现转折的地方忽然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没有招揽，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 ……但是，的确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恍惚中，凯莉·伊万斯隐约觉得，在这双清澈温和的眼神背后，还藏着另一双眼睛，祂仿佛无所不在，仿佛无所不知，哪怕是仅有两人所在的荒野之外，祂也依然可以注视着自己。 我接下来的选择，对我来说是未知的。 可在祂的眼中，也许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既定的答案。 …… 杰菲特还在等待着女人的回答，凯莉·伊万斯的目光看向了部落所在的方向，她的脸上掠过犹豫和无奈，但很快地，她收敛了所有多余外放的情绪，温声细语地对杰菲特说道：“劳烦您等我片刻吧，先生，我将取水罐送回去后，就会跟您走的。” 杰菲特甩了甩尾巴，但是没有立刻点头：“我不知道带您去哪里，女士，我得到的命令只有找到您而已，我说过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凯莉对他笑了笑，“但我应该已经不方便回去了，继续待在部落之中没什么好处，对谁来说都是这样……如果您真的是个体贴的好心人的话，就请告诉我们附近哪里的水源是干净的吧，这样暂时就够了。” 对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莉莉丝·伊万斯在打什么主意。 ——我依然不会说话，不会做出任何表示……但请不要忘了，“我在看着你”。 …… “所以烦请直接把我带去莉莉丝那边吧，”凯莉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别担心，先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一次的杰菲特没有拒绝，他很体贴地陪着凯莉回去了现在的临时住所，并在女人和其他人交代事情的时候帮忙收拾了些东西，若不是凯利·伊万斯先前的亲身经历，她现在说不定也会和营地里的其他人一样，对这年轻漂亮又讨人喜欢的混血亚种赞叹连连，难以遏制眼中欢喜又赞叹的神采。 ……真可惜。 凯莉微笑着和其他人挥手告别，回头看着对方高大宽阔的背影，幽幽想着，我大概是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错觉了。 除此之外，杰菲特依然是个毋庸置疑的好人，他将凯莉带到了小女巫如今的住处，一处辉城郊外的草木屋里，看着搭建的手艺还是部落里的那些年轻人，不远处能看到开垦的农田和几处错落的木屋，是个清净又安 18. 收税 [] “所以呢，”莉莉丝和姐姐炫耀完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立刻收回所有注意力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们这边彻底稳定下来可以把其他人接过来的时候你再一起过来吗？” 凯莉对此避而不谈，她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小女巫这段时间完全没怎么认真打理过的头发，又轻描淡写的说着：“你就当我是实在想见你了吧，最近的工作很多吧，用不用我帮忙做点什么？” 小女巫撇撇嘴，虽然仍是一脸怀疑，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好吧……我不多问了，”她扭开脸，带着姐姐回了她临时搭建的草屋里，“我是现在就想建石屋的，但是没有多少现成的材料，阿瑞瓦他们再厉害也不是那些混血亚种，一次性搬不动太多，所以准备等这一批白叶蔓豆收成后卖掉一些再说。” 部落民出身的纯血人类没有打造地基的习惯，他们多年更换居住地的习惯了让他们更加偏好便捷速成的草屋，要想真的把这里当做未来的家，还有不少东西需要筹划。 地是很好办的，这儿和南方不一样，未经开垦的荒地有的是，虽说理论上这些都是王的领土，但那位对此也是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们折腾去。 那些留下来的年轻人干活很勤快，他们要比芬尼亚人更加看重粮食的价值，白叶蔓豆让他们在没有猎物或是冬天的时候填饱肚子，这就是这东西最大的好处，如今他们有了稳定的土地和住处，第一反应就是先确保第一波粮食的丰收，保证自己可以安稳度过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凯莉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留了下来，陪着妹妹，偶尔也帮忙照顾一下这附近的族人，莉莉丝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目前倒是没怎么思考过缺钱的问题，女巫的天赋让她对各类药剂几乎是信手拈来，她用现成的材料重新调整了一种新药可以帮助土地催产，倒也不算太贵，五个铜币就能买一大瓶，比符文快得多也便宜的多，刚刚研究出来后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求购，一时间很是有点供不应求的状态。 莉莉丝本来琢磨着这也是个赚钱的好法子，结果没过几天，辉城的农事官就亲自跑过来，阻止了女巫小姐的私下交易。 小型浣熊模样的农事官也没来得及带上他的帽子，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放着的都是女巫亲自制作的药剂，满满当当放了一车，农事官诺顿在莉莉丝瞪大眼睛的注视中呼哧呼哧跑了过来，仰着脑袋煞有其事地强调道：“这些都是违禁品，女巫小姐。” 小女巫抱着手臂，弯下腰和农事官大眼瞪小眼：“你们的女王陛下和我说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时候可没说我不能鼓捣这玩意。” “当然，现在来看问题也不算不大，所以我来警告一次就行了，”农事官的脑袋瞬间摇出了残影，他从背后抽出一个记事本，用炭笔在上面刷刷刷地写着什么：“芬尼亚的土地都是自然的馈赠，这种无视循环速度强制催产的特殊药剂没有经过登记录入就直接使用肯定是不行的，你们今年种下的作物是白叶蔓豆，这种豆子是很好吃啦，但是超过三年之后这片土地对它的忍耐也就到了极限，你们也就要种其他东西了——别担心，我接下来会给你一张单子，三年之后可以种植的作物都在上面……哦当然了，如果你改了主意想要圈养动物也是可以的，你们不怎么吃肉，应该不至于没养几个月就忍不住吃掉的程度。” 莉莉丝一时哽住，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那张薄薄的纸张。 上面记录的大多是些寻常作物，小女巫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皱着眉问道：“我们只是想要多种些，这也不行吗？” “不行。”诺顿依然摇头，“土地的力量是有限的，不可能因为你的一时渴求就强制他们付出更多，你若是想要多种，可以多开些荒地多种一些，这个倒是可以的。” “我们住在这也要交税的，先生。”莉莉丝蹙眉道：“只靠这么点地方，收成不够怎么办？” 她来这儿是想换个地方活着，又不是想换个地方出卖灵魂。 “产量肯定是够的，你在小看土地的力量么？”农事官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女王陛下会提前通知农事官每一块土地今年的大致产量，所以我们心里大致有数，而且盐糖粮布一类的收税从来都是只收产量的一成，这里的土地还没有人开垦过，芬尼亚的土地比你想象中更加宽容，余下的粮食也足够你们这些人什么也不干的吃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了。” “至于你靠这些东西赚到的钱本来也是要没收的，”农事官补充道，“不过你这件事情比较特殊，女王陛下单独提了一次，感恩她的宽容与慈悲吧小姑娘……你暂时不用急着还钱了，不过今年收税的时候我会在你这里多收一些用作补偿，这个可别忘了啊。” 莉莉丝听得有些发愣。 只收一成，她想，在南方，贵族和农场主们收三成会被旁人嘲讽怜悯过分天真无知不懂如何治家，这么点东西根本供养不了整个家族；收五成便称得上是宽容慈悲的家主，因为这种程度依然给了佃户们活下去的余地；收七成的不在少数，这种程度下的人依然勉强能活，但更多便不行了，因为佃户们真的会死。 她难得有点茫然的问道：“多出来的要怎么办？都是我们的？我们怎么处理都行？” “自然是你们的，”诺顿莫名其妙道：“余下的豆子怎么处理自然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拿去卖，拿去吃，或者说拿去喂那些叽叽喳喳的讨厌团雀……怎么你们这些野外的部落民连这种事情也要我来教的吗？” “当然不是，”凯莉·伊万斯从草屋里走出来，对着眼前身形小巧的农事官轻轻笑了笑，温声细语的解释着：“这孩子只是没听过这样宽容的政令，她在南方过的日子有些太苦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而已，请您原谅她的冒犯吧，大人。” 19. 未来的执政官 [] 和身为私生女且父不详的莉莉丝不同，长姐的父母都是有名的贵族，连她本人继承的也是家族中最为正统也最为纯正的那支血脉，日常所受的贵族教育不乏耳提面命他们与平民之间的差距，从古老的血统论再到衣食住行的各方面细节之中，恨不得连呼吸的空气都要与那些下等平民彻底割裂。 凯莉·伊万斯没有被养成其他贵族那种眼高于顶的娇贵脾气，但以她的身份来说，能接触到酿酒这样“只属于劣等平民的廉价手艺”也是闻所未闻的，但凯莉说自己是陪着研究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就会了，莉莉丝也就没有再问过了。 凯莉一直都是最聪明的那一个，莉莉丝很清楚。 她只是看起来像是温柔沉默什么都说好的性格，其实也算得上离经叛道的类型，芬尼亚的土地上如何看待私生子小女巫尚且不清楚，但在提尔城的贵族之中，这样的身份是很敏感的，血统不纯又毫无价值的私生子，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扔出去任由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是凯莉主动开口力排众议把她留了下来，为这同母异父的妹妹起了名字，加上了姓氏，日日悉心照顾亲自教导，甚至晚上还会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 小女巫在长姐身边长大，对她永远都有着雏鸟一般纯粹的信赖和依恋，现在凯莉说她会，那她肯定就是会的。 姐妹两个盘算了一阵子，主要还是听姐姐具体想要做什么，不过这一次莉莉丝学了乖，提前跑去了农事官的办公所问清了具体情况才准备动手。 酒水自然也是要收税的，也要比纯粹的粮食要高了一些，不过总体而言并没有超过莉莉丝的忍耐极限，至于余下一些杂七杂八的要求更加无所谓，虽然被详细盘问了半天的小女巫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好像自己接下来的新尝试很可能再次引起那位女王陛下的注视……但是现在她正满心沉浸在美好新生活的幸福氛围里，一时间也懒得计较那么多。 今年的麦子种的不多，主要都还是以豆类为主，莉莉丝便拽着姐姐重新上了山，不得不说这片土地物资丰富应有尽有，带着目的性绕上几圈就能理解为什么本地人对农地的依赖度如此低——本来不抱期待的小女巫意外找到了为数不少的野生蛇麻草，分布于河谷两岸，植株高大连绵成片，这东西是酿酒的重要材料，在南方，会被直白地被叫做酒花。 但就目前来看，芬尼亚人尚未注意到它本身具备的酿酒价值，野生蛇麻草在这里是作为一种并不稀奇的药草存在着的，偶尔有狩猎路过的会顺手摘上一部分带回家去，可以缓解腹胀浮肿，消化不良。 凯莉看着这些东西忽然换了主意，她一改先前在部落里寡言内敛万事都又他人做主的温顺状态，先是认真出手整理了她和莉莉丝临时住着的草屋，调整成清爽又舒适的样子，随即马上就转手将这里卖给了刚刚准备搬过来一起住的一名年轻猎手，他的妻子怀孕不久，对这种安稳的住处也是相当喜欢，加上给出的价格很低，属于是无需四处筹款准备，稍稍犹豫一会就能点头同意的价格。 靠这房子凯莉从对方手里换走了不少的麦子和些许零用的铜币，女巫的天赋在这种时候倒是格外好用，买了罐子有了准备，立刻着手酿了今年的第一批麦酒。 “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凯莉问道。 “行啊，去哪儿？” 小女巫对此一向没什么迟疑，住哪儿都行，只要能和凯莉在一起。 凯莉笑笑，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去能卖酒的地方住。” 她们没有太多的容器来分装售卖，但好在量大且便宜，凯莉·伊万斯的定价并不高，麦子没花太多的钱，野生的蛇麻草也没费太多力气，阿瑞瓦见她们忙不过来还抽空过来帮忙摘了几次，所以成本相对可以控制。 麦酒的定价要比本地的果酒便宜出三分之一的价格，至于售卖的摊位她也没想过去城里硬抢一个出来，而是在那些部落民和芬尼亚人已经约定俗成的树屋旁边搭建了简易的帐篷。 凯莉的手艺很好，这种新鲜的麦酒喝着没有果酒那样容易头晕，掺杂了蛇麻草的麦酒清澈爽口风味独特，再加上价格足够便宜，卖的自然也要比想象中快很多。 莉莉丝自己依然背着部落民首领的身份，每日忙忙碌碌，处理部落民和本地人之间的各种矛盾、还有那些难以想象的琐碎杂务已经是让小女巫忙得焦头烂额，好在这期间那位女王陛下没有再冷不丁扔下来一条命令告诉她不许做这个不许碰那个的，凯莉忙起来后也没什么时间和妹妹慢悠悠地聊天，等到小女巫手上的工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那边的凯莉也拍了拍手，笑眯眯的告诉她，酒都卖完了。 “麦酒的配方我也卖了。” 还没等莉莉丝反应过来，凯莉又说道。 麦酒这东西并不难做，无论是原材料还是制作手艺都相当简单，被人破解复制也是早晚的事情，与其等到那一天平白增加亏损，不如现在就便宜些卖掉，还能要个顺水人情。 小女巫倏然一呆。 “啊？” “我卖了，”凯莉重复了一遍，很耐心的说道：“不仅卖了，还和对方约定好第一批的麦酒我会帮忙盯着配方比例，这个没要钱，不过对方答应我可以帮忙在辉城里面找个临街便宜些的房子，我算了算，咱们手里现有的钱，足够把那个小屋子买下来。” “所以我房子也买完了，准备留着做点别的，可以住，也可以用来开店。” 她若无其事地又补了句。 ……所以这么点时间，凯莉已经连城里的住处和未来的铺面都折腾出来了？ 莉莉丝反应过来以后，脑袋立刻摇地飞快：“住肯定是不行的，我不能离那些人太远，那位女王陛下现在没有太大的反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管的足够好，你也看到了凯莉，他们很愿意听我的话，只 20. 同桌共餐 《穿成反派boss的策划是否注定要死》全本免费阅读 凯莉伸出手，将妹妹的脑袋揽到自己怀里，慢慢摸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怎么会不同意你的想法呢？”长姐温声感慨起来，又低头亲了亲小女巫的额头：“所以我准备先去看看情况，你别担心。” 莉莉丝皱起眉头，并不想马上点头：“你准备做什么？” “先前麦酒的配方卖的很好，所以我准备把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一些草药配方和更加详细具体的分辨方法整理出来。“这些东西也没有多么稀奇少见，大部分都是和制作麦酒的方子一样，陪着小女巫鼓捣瓶瓶罐罐的时候顺便琢磨的简易方子，杂七杂八的，什么类型什么方向的都有。 “我选的房子靠着一家书店，正巧隔壁书店的老板和我们几个族人蛮熟悉的，也就顺便聊了一会。” 凯莉手里拿着一摞泛黄的旧纸，用炭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巴掌大小的纸张用麻绳草草订在一起，显得粗糙至极。 名叫哈里斯的芬尼亚人是巨熊的混血亚种，本人的身份却是个与气质截然相反的书店老板，而且不同于外表，交谈起来也能发现对方意外的好脾气，哈里斯知道了她想做什么后也没说别的，只是从仓库里翻出来这么个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草纸本子送给她，和她说若是能真的写出来有用的东西，那将来他也可以跟着稍微帮帮忙。 “不过你要是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的话……”大熊挠挠脑袋，还是开口补充道：“也可以去找我太太诺雅问问，我们家的事情她比较清楚，也比我聪明，说真的，你写出来的东西要是诺雅不喜欢，我估计我也没办法帮你印成书啦。” * 凯莉的脑子里存着许多能写的东西，可她对芬尼亚人的了解除了幼年从书本上学习到的刻板印象，余下便是这段时间的阿瑞瓦他们告诉她的为数不多的一点情报，她不确定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就像是小女巫之前搞出来可以催产作物的药剂，最后也被农事官亲自出面警告了一次。 大熊哈里斯先前的提醒倒是给了她一个新的思考方向，而那位红狐的混血亚种也很好说话，她插着腰站在自家院子门口，身上还带着面粉和蜜香木特有的甜腻香味，狐狸一副相当不耐烦的样子，但却是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听完了面前这突然出现的纯血人类提出的疑问。 她火红蓬松的大尾巴慢条斯理地晃悠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 “要写什么？”红狐诺雅的耳朵抖了抖，很随意地说道：“能写的那么多，但现在辉城这里能看懂你写的东西的人估计没有很多呢，你们这些南境的提尔人呀，就是喜欢写一些扭扭捏捏的怪东西……不过你要问我什么想看的，嗯……我想想，那些野外的部落民用来驱虫的东西我倒是有点兴趣，不过不要那种泥巴和烂草叶子调出来的糟糕味道，有没有好闻点的？” 好闻的味道啊…… 凯莉陷入沉思，先前阿瑞瓦他们配置草药的时候都是以贴合自然为主，借此隐藏部落的行踪，就连莉莉丝加入其中后帮忙调制出来的药剂也是尽力贴向这个具体方向，但要说纯粹的好闻也不是没有，大多都是小女巫炼药过程中的早期废案，应该可以拿出来试一试。 “我可以试试。”她这样回答道，女人声音细弱，有种温吞内敛的谨慎，“但我不确定调出的香味是你们喜欢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反正不会比我们家那个更擅长折腾。”诺雅翻了个白眼，哈里斯抱着一捧蜜香木的树枝沉默无声地从她身后走过，偌大一只熊此刻却是低头弓背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妻子暂时也没空搭理他，凯莉·伊万斯见气氛微妙正准备开口告辞，诺雅却忽然已经侧过了身子，一副要她进来的样子。 “怎么啦？”诺雅扭过头看着她愣在那里，一脸的莫名其妙：“站在这儿这么久，你肚子不饿吗？” “芬尼亚人没有要客人饿着肚子回去的风俗，”狐狸见凯莉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样子，她的耳朵抖了抖，稍稍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又补充了一句：“也没什么很难理解的吧？简单来说，你问了我有关芬尼亚人的喜好，我也可以顺便观察一下你们纯血人类的饮食习惯——这也是一种等价交换，很公平，不是么。” 凯莉愣了一会。 她看起来有些犹豫，有些不解，也有些意料之外的猝不及防，但女人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是吞回了所有疑惑，笑着对对方点了点头。 “好。” * 她来到这里许久，已经见过不少新鲜事物，无论是四处游猎的荒野部落还是在篝火旁与他们相谈甚欢的芬尼亚人，就连注意到芬尼亚的女王对自己的小妹妹开始感兴趣，凯莉·伊万斯也依然能在几乎窒息般的绝望感中能保持保持住的理性。 可真正意义上和这些完全异类的混血亚种凑在一起一同吃饭，这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这里是典型的一家三口，大熊哈里斯和妻子诺雅，加上他们的儿子兰多，小熊崽目前还是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团，眼睛像是打磨过后的黑曜石，他乖乖坐在长桌的另一侧，面前木盆装着的豆泥却已经快和他的脑袋一样高。 “熊种的小崽子一向能吃的很，这还只是第一碗呢，别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诺雅插着腰 21. 王就在那里 《穿成反派boss的策划是否注定要死》全本免费阅读 没有什么餐前仪式。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 “小说里塑造的角色大多是虔诚的信徒，和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关系。” “啊，这样。”诺雅的脸上有一点隐秘的失望，她对这种东西还是有点奇怪的兴趣的，不过不是好奇所谓的圣主或是对他们的信仰有所向往，单纯是想看看所谓的祷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凯莉摸摸自己的脸颊上的赎罪印，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想圣主也不需要罪人和祂祷告吧。” 女人颧骨上的那道漆黑印记实在有些过于显眼，小熊崽兰多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懵懂纯粹的天真好奇，但他很快就低下脑袋重新开始大口塞豆泥，凯莉看见他的父亲在他碗里添了几块肉，而母亲也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火红的大尾巴晃动频率明显变得稍快了几分。 “饭桌上说这个怪不礼貌的，”诺雅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把一碗香果肉汤冲着对方推了推，“吃饭吧吃饭吧。” “……没什么不礼貌的。”但凯莉听见自己这样回答着，要说不礼貌的话从用她开始吃这份过量的豆泥并在饭桌上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让曾经的礼仪老师尖叫着晕过去，可那又如何呢？她能感觉到自己放松的手臂，垂下的肩膀，还有在肋骨之下轻松跳动的心脏和唇角上扬的弧度，回荡在她身体内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当然啦……还远远不至于因为这点理由就彻底爱上这片土地的程度，但是总体来说，这感觉意外地还不坏。 诺雅的手艺很好，那份在人类看来有些分量太多的晚餐不知不觉间被凯莉吃了干干净净，强烈的饱腹感让女人一贯清醒谨慎的脑子变得有些晕乎乎地，意外地不想再去琢磨那些复杂又令人头疼的事情。 她现在的日子不算美好，却也从未有一刻去怀念曾经的丝绸长裙和天鹅绒的床榻，那些精致的餐点会在冗长的餐前礼仪之后变得冰冷又难以下咽，所以凯莉·伊万斯更愿意想起一碗淋满肉汤的细腻豆泥，想起和小妹妹蜷缩在一起睡着的日子，那些清爽的草药味道，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铺在身下的柔软干草和帐篷旁边响起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晚饭过后凯莉离开了诺雅温暖的房子，她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最后在自己的空荡荡的新房子旁边站定了脚步，她闭上眼，闻到了与提尔城的复杂气味截然不同的，一种冰冷的，清澈的，独属于自然与风的气味。 她想，她大概知道适合芬尼亚的香味是什么样子的了。 *** 凯莉·伊万斯简单收拾了自己在城里的房子，购置了一些简单的用具，她会很多东西，除了这一路上临时学会的，还有那些自幼就开始培养的，她知道如何用大麦粉、野山杏仁粉混合另一种植物的根茎粉末制成质地细腻的扑粉，用碾碎的木炭和香木屑卷成熏香的小烛，用新鲜的花汁和野薄荷调制清口的洁牙粉……研究这些东西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香气扑鼻，而当她拿着第一批试验品去找诺雅试试的时候，狐狸的大尾巴当场炸起毛迅速拉开距离，捂着鼻子当着她的面打了个十几个喷嚏。 看着诺雅那副如临大敌惊恐万状的样子，凯莉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对芬尼亚人的认知，他们的感官敏锐程度超乎想象，将原本的香味稀释到了快十分之一的程度后狐狸才勉强接受。 随即便是挑挑拣拣帮忙筛选试验品的过程，扑粉的颜色不能模拟纯血人类的皮肤颜色，因为芬尼亚人的皮毛色调与其并不相同；可以染香与滋润的花香脂膏倒是可以拿出去试试，芬尼亚人本来就有用青草膏的习惯，至于熏香的香烛用处不大，混血亚种身上的气味太过奇怪的话会影响野外狩猎的成功率，洁牙粉倒是颇受欢迎，诺雅捧着罐子高高兴兴地研究了半天，最后用十个铜币的价格先一步买了下来。 凯莉调整了自己配方的具体内容，算上具体配比和详细的制作方式，前后加起来一本大概十几页纸就足够，她想着这东西会买的人不多，小规模印刷的话那么哈里斯家里的小作坊就能满足，诺雅捧着装着洁牙粉的罐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旁边纯血人类毫不避讳写在草稿纸上的东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准备卖给谁？” 凯莉一愣，这东西在南方不算稀奇，但如果放在某个偏远小城也是能卖出好价钱的，所以她有些没能立刻理解诺雅的意思，不由得下意识反问道：“拿出去就有人买吧？” “啊哈~”狐狸慢条斯理地拉长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旁边一脸茫然的无知人类：“这东西你随随便便拿出来就想卖的话，在这儿可是卖不掉的。” 狐狸相对而言没怎么见过世面，可她家里就有这方面的买卖，这方面的诺雅的确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凯莉皱起眉头：“那我自己做然后拿去卖呢？” 狐狸抖抖耳朵，懒洋洋地问道：“你准备做哪个？事先说明，你这些东西我只能说他们卖得掉也的确能挣钱，但你要想靠这个挣大钱的话，我只能说异想天开的程度和我家那个笨蛋差不多。” 凯莉·伊万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圣教庭统治下的提尔诸城之所以可以轻松掀起各领域的流行风潮，本质就是因为那些东西的主要受众群体并不是平民而是贵族群体，但芬尼亚并没有那样的氛围，所以她在那个环境中琢磨出的各类精巧配方，可以说得上是暂无用武之地。 当然不能说永远都用不上……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或者几百年，等到芬尼亚的繁荣程度终于与南方差不多的时候，这些东西自然也就能随之卖上一个好价钱。 但我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等上个几十年几百年吧……？ 可如果我不做这个，我还能做什么？ 凯莉不太确定的想着，她总觉得这一连串下来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像是本该可以流畅推翻的一连串多米诺骨牌，因为缺少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小段，整个过程都被迫戛然而止。 她开始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掠过那些提尔城的部分，她看清了莉莉丝的微妙立场和那位女王陛下在这其中的推波助澜，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小女巫，想要让她的小妹妹过得更好一些，于是她也随之站了出来，想着至少先赚些钱再说…… 她主动走入了辉城。 她没有其他赚钱的手段和对应的奇妙天赋，有的不过是自己过往的知识和在家族中积累的各种经验。 她选择了售卖配方，她舍得下，也愿意写，于是被那些提前进来的族人介绍着认识了哈里斯和他的一家，因为他们家本身就有书店和小工坊，可以节省不少功夫。 然后她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诺雅告诉她，这些东西卖不了多少钱。 然后呢？ 如果她没有察觉到哪里有问题，那么她需要为了完成自己最初的构想，需要再去做些什么吗？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