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他好疯哦》 1. 第 1 章 [] “萧知非,你这个恶鬼!” 枯草丛生,草尖沾着血。 颜安青蹲在草丛里,屏住呼吸,凝神望着不远处的跳耀的火光。 “啪嗒” 他手中握着的油画笔颜料未干,滴落在枯萎的草尖上,在幽暗的视线里,颜料的柠檬黄与鲜红的血融为一体。 人影在火光里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可下一瞬间,便如一滩泥肉跌倒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真是见了鬼了! 这是凶杀现场啊! 前一刻还在画室临摹世界名画的他,下一刻就出现在这片陌生的树林里。 颜安青看着那把从人身体里抽出来的凶器上还滴着鲜血,眉心一跳,差点就喊出来了。 应该立刻马上报警! 颜安青紧张的摸了摸身上,艹!没带手机。 “谁!?” “谁在那!?” 美工衣摩擦枯草产生的声响,引来厉声问询。 手足无措的颜安青想都没想撒腿就跑,可刚迈了两步就被身后巨大的力给扯了回来,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狠狠推到树干上,一只手掐在他的脖颈上。 颜安青瞪大眼睛,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他瞥见那人一身黑衣,长发盘在头顶,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好汉,饶命!” 他的脖子被掐的剧痛无比,说话都比平时费劲,那双手的腹肚上的薄茧,狠厉的摩擦着他细嫩的皮肤。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又是什么人? 火光从四周围了上来,踩着地上的枯草,循着跳耀的火把,颜安青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五官美得世无其二,即便是颜安青在这般生死未明的危险之中,也不得不被他的容貌震慑,似是书中描绘的白玉无瑕仙人之貌,他唇角微微勾着,看起来柔和恬静,只是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里,毫无波澜,让人望一眼便觉得发冷。 颜安青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可是那眼神却在他们四目相对时,发生了变化,有了一丝流动。 “嗯?有趣!” 颜安青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开始晕眩,他不得不抓住对方的手腕,哀求:“求你……放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哀求起了作用,掐住颜安青的那只手泄了几分力,他趁机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在他以为对方能放过他时,那只手再一次掐住了他 。 这次是他的下颌。 被那人狠狠掐住,用力抬起。 他另一只手掌摊开,随即便有递了火把过来,他握着火把,火光照在颜安青的脸上,炽焰的热气烘在脸上,熏得颜安青几乎睁不开眼。 “像,像极了!” 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兴奋,顺着手掌传来的炙热,以及对方语气里的高亢。 颜安青挣扎时碰到了对方腰间的佩剑,他想起了刚才那个直挺挺倒下的人,顿时倒吸了口气,心中更是害怕极了,这个人到底是谁?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他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男人掐着他的下颌左右旋转,仿佛是在欣赏一份艺术品,他双眼弯弯,勾起笑容,整个人好像是阳春白雪一般明亮纯净。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温如清泉,却没有让颜安青的紧张有半分消散。 因为他知道,那张笑颜之下的人刚刚还想杀了他。 “颜……” “不重要。”他低头轻笑,弯起的眼睫上划过火光,像是洒了点点碎金,他打断了颜安青的话,“这些都不重要。” 那只掐在颜安青下颌的手,突然松开了,男人弯下腰,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笑吟吟的垂眸看着颜安青的脸。 颜安青想逃,却看见周围一圈举着火把的黑衣人,人人手里都有刀,刀上映着点点火光,刀尖径直冲着他。 无处可逃。 那男人凑近他,腕上缠了三圈玉色佛珠叮铃作响,垂落的穗子一荡一荡扫在颜安青的脸上,又酥又痒。 他眉眼柔和的笑出了声。 “反正你以后都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了。” 颜安青疑惑的仰起头,却也只能看见对方完美的下颌线,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想要开口,余光却扫见一抹亮突然闪过,下一刻—— 热血喷了他一脸。 疯了,一定是个疯子! 男人握着匕首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雪白的手指上染着刺目的鲜红,黑、白、红,三种最醒目的颜色浑然一体。 颜安青抖得厉害。 他腿软,他害怕,他想哭。 他遇到了个疯子。 血糊在脸上,黏腻、腥甜,让人作呕,他难受极了却不敢动弹分毫,谁知道这个疯子下一刻会不会再拔个匕首出来,刺到他的身上。 手指触到了颜安青的脸上,缓缓的摩擦,好像是在替他擦拭血迹,明明手指的温度是炙热的是滚烫的,可颜安青却被刺的颤抖。 “你以后就叫宋重云,是废太子。” “我是为了救你受的伤,所以你哭着以身相许。” “记住了吗?” == 颜安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客栈的,他只知道自己一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就是那被血染红的泥,满地的尸体,人首分离,扭曲的厉害,死状骇人。 “啊!” 他尖叫着惊起,浑身虚汗连连。 “做噩梦了?” 昏暗中,萧知非的声音如新雪一般,厚重干净。 颜安青还是怕他,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萧知非不会轻易再杀他了。 意外穿越到陌生时空的他,长了一张和废太子一模一样的脸,也正是这张脸,救了他一命,但也同样是这张脸,将他拽入了另一个深渊之中,与虎谋皮。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再也不是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美术生颜安青,而是三岁被立为太子,十三岁因母家谋反而牵扯其中被废为幽王,发配至苦寒北境封地十载的废太子宋重云。 而如今,老皇帝病重,急召宋重云回京面圣。 在回京的路上,突遇黑衣人刺杀,宋重云已经死了。 而他,从今以后,就是宋重云。 他望了一眼,只见幽暗的光线里,那人坐在背对着他的窗边,腰背挺直,略显得有些瘦削,散落的乌发翻飞搅动,如这黑不见底的夜一般。 “不睡了?” 他缓缓转过身,银色的月华洒在他的面上,将他衬得更像是沉入凡尘的仙君。 颜安青移开了对视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再多看一秒,脑袋就会被人扭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做回我自己?” 他不想当什么宋重云,不想当什么废太子,不 2. 第 2 章 [] 建安城郊。 马车缓缓驶过,碾下道道深痕,溅起的污泥抛出漂亮的弧线。 宋重云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月之久,从前的披肩长发也终于能勉强梳成了一个髻,在套上繁锁又厚重的衣裳,他俨然已经成了个古人。 马车摇摇晃晃,坐起来并不舒服,一开始宋重云十分不习惯,但吐着吐着就好了,现在已经能平静的从飞起帘子的缝隙里,去望外面的风景。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宋重云手中的几张纸“哗啦啦”洒了一地,他收回视线弯腰去捡,指尖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热的他赶紧缩了一下。 萧知非一把将地上的纸抓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半晌他转过脸,温和的笑:“这是你写得?” 宋重云搭在边沿的指尖颤了颤,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他对这个总是面容带笑的男人有了生理上的恐惧,现在只要他对自己笑,宋重云就控制不住身体颤抖,他躲开萧知非的目光,“是,你们说了那么多关于宋重云的事情,我一句也记不住,所以就写下来……” 话音还没落,就见萧知非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扯,“刺啦”那几张纸碎成两半,他眉眼含笑的望着宋重云,手指还在继续撕着,碎成千万片,他手心一握将所有的碎片全都拢在手掌心里,伸出窗外。 如雪的纸片散落在半空中,随着风慢慢飞舞,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你拿着这样的东西,是想直接告诉别人,你不是宋重云吗?” 宋重云噎住,这些“笔记”是他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晚上的成果,就这么被撕碎了,他顿住去看萧知非,“不是……我……” “我记得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你必须牢牢记住宋重云的一切,他出生之后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他的亲人,他的仆从,他所有接触过的伴读,甚至是他养过的那只鸟,还有他流放之后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认识的每一个人,他素日里爱吃的东西,不爱吃的东西,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你都要一一记住。” “因为你就是他。” 宋重云急得想哭,他是人不是神,也不是机器,怎么可能把别人二十几年的人生一字不落的记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他们马上就要到建安城了。 宋重云都要紧张死了,冒充别人生活这件事,他二十二年来也是第一次做啊! “我、我……我怎么可能记得这么多细节?”宋重云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般的男人,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能要求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跟他一模一样!” 萧知非凑近低笑了一声,“你必须一模一样,否则,我们都得死。” 他平和的声线里毫无喜怒。 宋重云顿了一下,像是没有懂。 萧知非递过来手,抓住他的袖子,将宋重云整个人往他所坐的地方歪了一下,“喏,就像那样。” 顺着手指的方向,宋重云望向车帘掀开的外面。 扑面而来的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呛得宋重云抬手在口鼻间捂住。 他这才强忍着不适去看,道路旁边几步开外有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在平地的正中间筑起高台,台面上的颜色呈现出诡异的深浅不一。 阴森森的。 此时,台上有几个人正弯着腰跪着,双臂被捆绑扭到背后。 宋重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只觉得在他们身上死气缠绕。 随后出现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拎着把足有正常人手臂长的大刀。 “刺啦啦!” 刀尖划着地,发出刺耳又绝望的声音。 那壮汉大喝一声,刀起,刀落。 跪着的人瞬间身首异处。 “啊!” 宋重云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泪珠子一颗一颗落下来,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 已经是第二次看见杀人了,可是他还是怕得要死。 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 他不想在这个动不动就会被人杀死的世界里待着,他想回家,现在就回家…… 一只手伸过来,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地将他滚落的泪珠一颗一颗擦去。 “只要你好好听话,就不会死。” 佛珠上的藏青色穗子垂着,衬得他的指节分明,玉白修长。 宋重云的心尖疼了一下,樱唇微张,他仰头对上那双恬淡平静的眼睛,又害怕的垂下眼睛,藏起慌乱,“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那夜里被人扼住喉咙的剧痛,心口砰砰跳着,赶紧低下了头。 他以为萧知非肯定又要发疯,哪知对方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等到宋重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张纸。 “签了。” 宋重云看了一眼那些写得很整齐的文字,疑惑:“契约书?” 萧知非点点头,抓住宋重云的手指,忽然往他自己的衣襟里探去,光洁细腻的肌肤如他的手掌一般滚烫,宋重云被这热度激着,手指不自觉的蜷了一下。 这疯子又在干什么? 不会是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比如说,尽一下他未婚夫的义务? 宋重云僵硬地坐着,硬着头皮由他的手指牵着自己的手指在他身上移动。 很快,宋重云的手指碰触到了一块软绵绵的布,这东西很明显是缠到身上的,然后还没来得及再多想,萧知非抓着他的手指按在了那一块软布上,使劲左碾右磨。 宋重云感觉自己的手指上被什么东西浸湿了,粘粘的,带着温度。 他明白了,这个地方是萧知非的伤口,他在用自己的手指沾血。 他真的很想将手收回来,可他怕自己挣扎会把这个疯子激怒,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疯事来,他强忍着心里涌起的恶心随着他一起捻转。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宋重云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萧知非大约是满意了,这才把他们的手一起拿出来,捏着宋重云的食指,按在了刚刚那张“契约书”的最后一行。 “契约本该一式两份,咱们一人一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你那份我也替你保管着。” 他松开了宋重云的手指,血痕弄脏了萧知非的玉白素指,他眉心微微蹙了蹙,掏出干净的雪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收拾一下,建安城马上到了。” 说完将手中染了残血的帕子扔给宋重云。 宋重云捏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去看那份契约书。 萧知非瞧了他一眼,见他眼角红红,眸子却干净明澈,偏过了头,想着昨日手下副将杨历久呈报的消息。 当日在禹州遇见这个少年,他夜里就派了人去查此人的 3. 第 3 章 [] 贤王宋重衡一直都没想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召回他这位皇弟,本来就已经险象环生的朝局,不知道会因为他这位废太子归来,而发生什么更复杂的变化。 六皇弟命好,生母是魏皇后,刚满三岁时就被父皇册封为太子,从小便被父皇宠溺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在其他皇子还只能诵读四书五经的年纪,六皇弟就特许可以进入御书房和父皇一起批阅奏折,宋重衡比他大了两岁,每每看见宋重云提着袍角爬养枢殿的石阶时,就嫉妒的牙根都痒痒。 再后来魏皇后的母家犯了谋逆的大罪,太子被废封为幽王,流放到苦寒的禹州,魏皇后也自缢在寝宫里,还是被宦官姚丁汉置之公车令的空舍中,放在一口小棺里,草草葬在了建安城南的松柳亭。 说什么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大奉最高贵的女人,终了还不是连个墓碑都没有。 废后魏氏和废太子一并从史书中被抹去,甚至连半分影子都不曾寻到。 他以为宋重云再也不可能从禹州离开了。 没想到,他还能有重回建安城的一天。 马车摇摇晃晃一点点的接近城门,宋重衡敛起脸上的神色,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身边的礼部侍郎褚熙跟宋重衡交换了眼神,向前半步,对着缓缓靠近的马车施礼大声道:“微臣恭迎幽王殿下回京!” 马车停在了褚熙的旁边,半晌才有一人推开了车门。 宋重云躬身钻出来,望过去的目光显得有几分生涩。 他看着距离马车最近的那个人,端详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还是对方主动上前躬身行礼,又再次说道:“微臣恭迎幽王殿下回京!” 微臣? 哪个微臣? 凛冽的风自袖口灌进来,冷得钻心刺骨。 他有些慌张,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萧知非你个疯子在哪呢? 宋重云冷得开始颤抖,开始想念车上的火炉,突然,厚重的大氅结结实实的盖在他的肩膀上,暖意顿生,鼻息间隐隐有玉檀香,身后的人手掌紧紧握着他的小手,宋重云似乎多了些底气,他硬生生挤出三个字:“起身吧。” 来人气场凛然,另一只手还抓着马儿的缰绳。 “萧将军?!” 褚熙身后一直观而不语的宋重衡突然向前一步,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呼。 “贤王殿下。” 萧知非淡淡向他见礼,即便是宋重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萧知非这个礼行的有多敷衍。 宋重云也很快在他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搜集出贤王的资料,“他”的四皇兄宋重衡,安贵妃之子,这几年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获得了一众大臣的赞许,是太子的竞争者之一。 而宋重衡此时此刻也转过来对着他露出个标准的微笑,虽然假的很,但是宋重云还是报以真诚,施礼:“四皇兄。” 此话一出,宋重衡怔愣下,脸上却依然持着那份贵重温和,“六弟从前可是叫本王四哥的,怎么几年不见就生疏了?” 宋重云樱嘴微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他一紧张脸上就特别容易泛白,一丁点血色都没有,他改口:“四哥。” “这就对了。”宋重衡伸手向前,拍了拍宋重云的肩膀,而他显然对萧知非的兴趣更大一些,转过头又对萧知非问道:“萧将军回建安城,本王怎么没听说?” 萧知非也不急于解释,而是转头看着他笑笑。 他抬起左手微微勾了勾,身后的杨历久就赶紧双手递上份公报,萧知非捏住公报笑着道:“丰嘉关三年一次换防,还有一月便到换防日,按照我大奉律法,换防日时军队守将要回京述职,臣依照律法回京,恐不需贤王殿下知晓罢?” 宋重衡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萧家势大,眼前这位少主更是了得,十五六岁便已经出入军营,坐镇丰嘉关,大小战事从无败绩,其名早已威震北地,丰嘉关的五十万精兵都在他们萧家父子手中,就连皇帝都忌惮几分。 不是他这个贤王能随便过问的。 话锋一转,宋重衡依旧笑着道:“本王只是觉得兵部懒政,将军换防回京他们竟然不曾派人相迎,着实不像话,明日本王定要参他一本!” 萧知非表情凝然不动,半晌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陛下早有懿旨,丰嘉关一应军报军情,可直接禀告他,无需受制于兵部管辖,贤王殿下难道忘了吗?” 宋重衡的笑还留在唇角,又被他硬生生扯得更深了几分,“倒是本王忘了。” 这近乎令人窒息的对话,终是宋重衡先败下阵来,只能将目标又转向宋重云,“六弟,故人相见你好像一点也不欣喜啊?” 宋重云有点意外,他难道以前跟这个贤王很熟悉吗? 不管了,既然你都说了…… 宋重云挣开萧知非的手,张开双臂冲着宋重衡就抱了过去,还不忘在他的后背上拍拍,“四哥,好久不见,重云好欢喜。” 应该够了吧?! 宋重衡愣在原地,僵着两条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他这个皇弟怎么好像有点笨笨的? 难道是流放十年打击太大了吗? 宋重衡尴尬的抬着胳膊刚要回抱上去,怀里的人却被萧知非一把拉了回去,“咚”的一声,宋重云的额角撞到了对方坚硬的肩膀。 “六弟误会了,四哥不是这个意思。” 宋重云: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那么多意思? 宋重衡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裳,道:“四哥知道六弟在禹州时定然是会想念少时的玩伴,所以今日便与褚熙一同前来迎接六弟。” 所以他说得故人是褚熙? 宋重云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褚熙是他以前的伴读之一,确实算得上少年情谊,但—— 他扫了宋重衡身后的一众人,每一张脸都是如此的陌生,就连官袍的纹样都大差不差,到底哪个才是褚熙? 不管了。 宋重云准备选个年纪与自己最相近的,既然是他的伴读,那必然在年龄上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吧,他抿着唇就要往锁定的目标那里走,却突然感觉手掌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他还没回过神来,就随着那丝隐含的力道拽到了另一个方向。 所面对之人正是刚刚最早迎接他的那名官员。 “多年不见,幽王殿下。” 褚熙见宋重云已经看向了他,便也不能再托大,自觉地先一步招呼。 冷风拂来,宋重云暗暗出了一身冷汗,长吸一口气,幸而有萧知非提醒他,应该能过关了吧。 另一边宋重衡的视线则是一直没离开过他们二人紧握的手,越看越就觉得这俩人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询:“萧将军与我六弟竟是这般熟悉亲近了吗?” 这次没轮到宋重云来回答。 “微臣曾救下幽王殿下性命,殿下为表感激,愿意以身相许。” 声音清贵优雅,如金石玉珏相撞,掷地有声,萧知非很淡的笑了笑,极好的面容儒雅温润的像是一块美玉。 四周无数道惊异的目光追随至他们身上,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至,劈在了宋重云的身上。 他是皇亲贵胄,是天家之子,竟然愿意委身于其他男人身下。 宋重云被人盯得难受,欲转过身去,然而却被萧知非用力的搂过肩膀,一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 萧知非唇角微扬:“我与殿下之事,你们作何想?”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充斥着别样的危险,而他的手有意无意按着腰间的宝剑,强烈的压迫感让众人都想趁早结束这场欢迎会。 谁还会作何想? 宋重衡又怎么会不懂萧知非的意思,他咽咽口水,清晰地感受到一滴冷汗从他的后背滚落,滑进了衣袍之中,胸口仿佛是堵了块巨石,他这六弟刚刚回建安,就给了他一 4. 第 4 章 [] 纪王府。 麟台水榭中人影晃动,冷风袭来,拂动檐下悬挂着的宫灯。 雨势渐大,侍女将门窗关好,又换上新置的火盆,将整个厅室里烘得暖意盎然。 酒过三巡,一排年轻的歌伎袅袅而来,然后奏起小曲。纪王宋重临环视长桌一圈,端起手边酒盅,道:“本王的酒,诸位大人也都喝过了,那是否能聊些正事了?” 酒气爬上他的脸,映出红晕。 纪王冷着一张脸望向瞬时安静的众人,眼里带了些不满,他手指微卷敲敲桌角,身后的宦臣立刻着人将桌上一应碟碗撤下,然后在每个臣工面前摆下早备好的空白奏疏,一人一份的笔墨砚台工工整整的拜访与身位前。 “诸位大人,请开始写奏疏罢。”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脸惊色,原来这场“鸿门宴”的目的竟是让他们写下奏疏。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朝堂里有头有脸的重臣,自然也心知肚明纪王想让他们写得奏疏内容。 自寒月以来,陛下总推脱身子不好未曾上朝,而朝中大小政事则由内阁和纪王、贤王三方势力监管,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寒,陛下的病也愈沉重,据说连床榻也下不了,于是便有朝臣上奏疏,望皇帝早立储君,以安国邦,哪知却等来皇帝的一纸诏书,要废黜十载的幽王进京。 本就浑浊的储君之争,更添了一分乱事。 纪王烦躁的皱起了眉。 无人动笔。 他眉梢一挑,手掌重重的砸在桌案上,“还不写?你们是对立本王为太子有异议吗?可不要忘了,你们能有今日的位置,是谁在背后帮衬的?!” 礼部尚书冯谊颤颤巍巍站起身,他抖着手给纪王见了个礼,漆纱幞头盖不住他鬓角花白的发丝,“老臣年事已高,早该辞官回乡颐养天年,如今这储君一事,老臣还是不参合了罢。” 纪王歪头睨了他一眼,冷笑:“冯尚书既然资历深厚,就更该为父皇排忧解难,这时提辞官,你是什么意思?想给父皇添堵吗?” 冯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眼,又颤颤巍巍坐了下来。 “陛下成年的皇子有四个,除了三皇子生母是掖庭罪奴,还有其他皇子呢,纪王殿下您……” 说这话的是新任太常寺少卿刘典,太子之争,他一向是不参与的,要不是不久前太常寺卿江大人帮了他的大忙,而今日之筵席,江大人又极力邀请他一同前往,为了不扫拂上司的颜面,他才来的,哪知筵席是假,写奏疏才是真。 真真是打得好一手好算盘。 纪王双眸一眯,双手撑着桌子站立起来,指着刘典问道:“本王告诉你,本王的生母是当今的皇后,他贤王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王一争高下?他那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奴婢,媚惑了父皇才有了今日的贵妃之位,小小贱婢之子也敢与本王相争?” 刘典还想申辩,却被身旁的太常寺卿拉了一下。 纪王抬手挥了挥,身后迅速围上一圈侍卫,个个横眉怒目,双手按在腰间佩剑上。 “本王告诉你们,这奏疏你们今日若是不写,是走不出这王府大门的,懂了吗?” 佩剑拔出一半,白刃映着灯上烛火,刺得人眼睛生疼。 刘典气得头疼,今日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过,竟然还有强迫臣工写奏疏要求立太子的! 哼,真是厚颜无耻! 大奉江山若是交给这样的人手中,怕也是没几年就要到头了。 他勾了勾唇角,挑眉道:“就算贤王殿下不够格,那幽王呢?臣听说是陛下亲自叫近身护卫去禹州请了幽王殿下回京的。” 纪王直接跳起,从身边侍卫腰间抽了宝剑,剑尖直指刘典,他双颊涨的鲜红,怒道:“什么狗屁幽王,他是被父皇废黜的罪人!你竟然敢把本王跟他那个废人相提并论?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提剑就要刺下去,剑尖已然碰触到了刘典咽喉的肌肤。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黑影破门而入。 薄而利的剑锋,擦着纪王的耳畔飞过,带落青丝几缕。 “当啷!” 纪王手中的剑被挑飞了。 “谁!哪个不知死活的……” 话音未落,他便看清了那人的脸。 檐下摇晃的灯火御风而来,照亮了他如神邸般的容颜。 “萧知非!?” “萧将军!?” 萧知非优雅的收剑,抚掌而笑:“纪王殿下是想杀了这位当朝四品官员吗?” 纪王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微微向后退了半步,“萧知非,你看错了,本王在跟他切磋武艺呢!” “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殿下了。”萧知非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依旧神情自若。 纪王看着他,半晌才察觉不对,便赶紧问道:“萧知非你不是在丰嘉关吗?什么时候回京城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萧知非低声笑笑,抬眸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纪王殿下与贤王殿下问臣的问题都一样,臣已经回答过贤王殿下了,不想在纪王殿下这里在浪费口舌。” “你!”纪王拧眉,面色如土。 “臣如何 5. 第 5 章 [] “不管你信不信,他就站在这里,臣说他是幽王他就是幽王,殿下没资格质疑。” 萧知非眼睛弯着,他垂头看向纪王,眼帘有节奏的煽动,那只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若有似无的轻轻敲着,力道不大,却在落针可闻的厅室里,被放大无数倍,如同催命符一般敲打在众人心尖上。 “你!!!”纪王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迎上对方那双锐利的眸子,最终也是败下阵来,干脆把头转向了旁边。 宋重云在旁边握紧自己的掌心,离他最近的侍卫手中拔出一半的锋利剑刃,折射出森森寒光,灼的他双目生疼。 心在喉咙口疯狂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能蹦出来。 所有的视线都从萧知非的身上,转移到了他这里,宋重云快把手心抠破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只托在他后腰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宋重云狠狠吞咽口水,再次扬起头的时候,面容沉静、目光灼灼,纵眼角泛红,但能坦然迎向他人的打量。 “我是宋重云,明日我会进宫面见父皇,倘若诸位真的写下推荐立纪王兄的奏疏,我定会将今日我所见之事如实禀告。” 这一句话仿佛是用尽了他毕生力气。 他纤长的眼睫不由自主地轻颤,潋滟长眸望向身旁的萧知非。 即便是纪王也暂时说不出什么,他捏紧手掌,瞪着宋重云。 真是晦气,被这么个废黜的东西破坏了他精心筹谋许久的宴席。 纪王使劲地握拳锤桌案,偏头压着嘴角,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心里恨得要死。 见着气氛缓和,有人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萧将军为何会跟幽王殿下在一处?” 虽不知死活,但却把纪王拉了回来。 宋重云不重要,一个被废的太子,曾经强大的母家也在当年的案子里灭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就算回到建安城,又能翻出浪花? 纪王偏头拿眼斜睨着萧知非。 屋外风雨潇潇,吹动宋重云大氅上的雪狐毛。 纪王突然清醒,雪狐为丰嘉关独有十分珍贵,几年前萧知非曾经进贡过一条,他曾在父皇的身上见过,雪狐皮毛纯净洁白,在太阳下还会泛着七彩的流光,见之便会过目不忘。 纪王额角浸汗,他再次看向萧知非。 半晌后萧知非笑了笑,抬手帮宋重云理了大氅系带,若有似无的抚了抚团在脖颈上雪白狐毛,才顺着氅衣牵住宋重云的手,说:“臣于幽王殿下有救命之恩,他愿意以身相许,未婚夫陪着一同进京,应该没问题吧。” 宋重云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听他说这话了,这次倒是平淡了许多,也可以坦然面对投射而来的各种复杂目光。 他闭了闭眼,呼吸微促。 随后便仰起头,点了点。 相信这样的消息也会伴随着这些臣工的离开,很快传遍整个建安城。 陆陆续续人都走了,最后纪王却发现,他这个突然回来的六皇弟和他的“未婚夫”却依然还在。 “你们怎么还不走?” 宋重云看他的神情就差直接赶人了,没这么做的原因,可能害怕萧知非手里的那把宝剑。 “走?”萧知非浅浅一笑,“纪王怕不是忘了,这里原来是谁的府邸?” 纪王蹭的一下站起来,又觉得气势不够,垫起脚尖,指着萧知非大喊:“本王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他们都怕你,本王可不怕!这宅子是父皇同意给本王的,早就跟这个废人没任何关系了!” 宋重云觉得跟纪王说话挺吵的,这人嗓门大,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纪王怕不是忘了,当初陛下说的是,暂居。” 这话让纪王眉心直跳,原来这二人隔着等着他呢,怪不得他们会冒然出现在他的王府里,刚才没做多想,原来是来要府邸的! 宋重云眼皮跳的厉害,一阵冷风灌入窗户,他开口道:“既然纪王兄说府邸是父皇同意给他的,那不如等重云见到父皇问过之后,再做定夺,至于现下嘛……” “现下我们就先住在纪王府。” 纪王这次又差点跳起来。 “不是!?你萧大将军在建安城亦有府邸,为何要在本王的府上住?” 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长得高就能不讲理嘛? 萧知非也不怒,拉着宋重云坐了下来,理理自己的衣袍,抬眸时唇角挂着笑:“我的府里长久无人居住,亦无人打扫整理,暂时住不了。” 宋重云在这一瞬间有点佩服纪王了,他就一点都没看出来萧知非眼中透出的寒意嘛? “那你们也轮不到住在本王这……” 纪王话音未落,就被立在他身旁面白无须的宦臣打断,弯腰对着宋重云二人道:“幽王殿下、萧将军能下榻我们王府,是王府上下的荣耀,您二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家殿下呀跟你二位斗嘴说笑呢!” 刘如福说完还不忘给纪王挤了挤眼睛,这才赶紧招呼着手下的其他人去收拾后院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