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1. 01.水中月 [] 水中月 文/飞萌 2024.02.14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vb:鹿角小飞萌 / 八月立秋刚过,北城暑气未消,周末傍晚落下来一场大雨,压了几分初秋的热,也平白生了几分心头的闷。 等红绿灯间隙,司机师傅瞧着车窗外倾盆而泻的大雨感叹:“这天儿晴了这么久,可算是下雨了。” 再一回头问江泠月:“姑娘,带伞了吗?” 出门走得急,这雨也来得急,江泠月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压根儿没注意天气如何变化。 师傅瞧她身上背的那小包也不像是能装伞的样子,便说:“那我将您搁剧院后门儿,省得您多走门口那一段路,再给您妆淋花咯。” 江泠月嘴上笑着应:“多谢师傅。” 心里却道,妆花不花的有什么关系,反正观众也看不见。 下了车,江泠月顶着包跑了两步,推门正好和同组演员姚梦碰上。 “病好点儿了吗?” “怎么没带伞?” 江泠月甩着手上的雨珠,翻出纸巾擦着包问:“闻江老师还在剧院吗?” 姚梦帮她把身后半开的门带上,雨声骤小,她也压低了声音问:“那角色不是已经定了吗?你没看群消息?” “看了。” 江泠月擦干了包,将手上的纸巾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正因为看了,才想问一问。” 剧院要排新戏,几位戏份多的女角色都没定下来,月初导演编剧开会,说是有意在剧院选几个新面孔挑大梁。 排的是话剧,以牡丹亭为背景,全新创作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既是以戏曲为题材,那就要求演员既要有扎实的舞蹈表演功底,还要有戏曲演员的身段儿和唱腔。 放眼整个剧院,表演出色、舞蹈惊艳的女演员一抓一大把,但这昆曲唱腔和身段儿,除了江泠月,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就是这样,江泠月还是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她其实从未想过能当女主,她今年刚毕业,既没名气又无资历,很难扛起来一出戏,自然也无法保证演出上座率。 剧院不考虑她,情理之中。 她想争取的是女三号,女主身边的陪衬,人物性格温和到不太起眼,她以为没什么人会和她竞争。 没想到下午看到群消息还是一愣,长到一页都显示不下的演员名单里,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她匆匆告别姚梦,从后门一路爬楼梯到剧院四楼,闻江老师还在开会。 她刚想找个地方坐,陈墨礼办公室门被拉开,他探出半边身子,一眼看到江泠月。 “你进来一下。” 陈墨礼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只好改了方向,往他办公室走过去。 “陈导。” 陈墨礼是剧院最年轻的导演,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长得英俊,性子也温柔,剧院里的女演员都爱往他组里跑。 他走到窗边将窗推了个缝,雨声钻进来,显得吵闹。 他给自己点了支烟,抬手让她坐。 江泠月往沙发边挪了两步,问:“陈导找我有什么事?” 她嘴上问着陈墨礼,耳朵还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生怕闻江老师散了会就直接走了。 陈墨礼倚在窗边,缓声发问:“你知道我们组里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吗?” 江泠月来剧院不过半年时间,自然不会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 陈墨礼也没叫她回答,自顾自说:“凯星娱乐。” 他吐了口薄烟,继续问:“凯星娱乐捧的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还能不知道么? 就是她正在演这戏的女主,林依然。 说江泠月演了这出戏,其实有点勉强,因为她在台上从始至终都戴着面具,观众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出戏开始排之前,剧院召集了一批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演员一起选角。 她有芭蕾的底子,民族舞的基本功也很扎实,又是戏剧学院毕业,轻而易举就从一群人里脱颖而出,被陈墨礼钦点为女主......的替身。 一想起这事儿,江泠月心里就膈应。 陈墨礼端过桌上的烟灰缸摁灭了烟,淡声说:“我知道你想问闻江老师的新戏名单上为什么没有你。这事儿你问谁都没用,谁演,谁不演,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编剧导演说了就能算的。” 江泠月垂下眼,似有几分自嘲地笑:“我懂,给钱的说了算。” 陈墨礼挑着眉颔首,默认了她的话。 又说:“你既然都懂,为什么还要追问?” 她抬眸看着陈墨礼,不解道:“难不成我做了林依然的替身,就不能演其他的戏了么?剧院里同时排两出戏的配角还少吗?” 陈墨礼没答,却是反问:“你觉得呢?” 话音落,办公室陷入一段诡异的寂静里,答案呼之欲出。 “为什么?” 她还不死心追问:“两出戏又不会同时上演,我在《伶人》的戏份总共就十分钟,连句台词都没有,为什么我不可以演别的戏?” 陈墨礼看她,眼色多了分无奈。 他启声:“你是知道林依然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的,现在舆论刚刚转好,她是不可能同意你去别组露脸的,你就安安心心把戏演好,凯星不会亏待你。” 她憋着气轻嗤一声:“他们倒是想亏待我,也不怕林依然名声变得更臭。” 陈墨礼关了窗,回身提醒:“这些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得了。” 她小声嘟囔:“我们组的演员谁不知道我给她当替身?还用我说吗?” “可你签了保密协议。” 江泠月呼吸一滞,那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委实难受。 “林依然既然敢在舞台上用替身,必然已经准备好了风险应对的措施。到时候她把你那舞一学,再随便编个理由,轻飘飘一篇稿子就能解决问题,你呢?你靠什么解决麻烦?靠一身正气吗?” 他走上前,默然欣赏着江泠月那张出尘绝艳的脸,片刻,他劝道:“别给自己找麻烦,听话点。” 其实他当初选江泠月,也没想过凯星会如此霸道,还要断绝她演其他戏的可能。 四月份凯星的老板找到他,说要投他的项目,只要能让林依然当女主,花多少钱都行。 那时候林依然被曝耍大牌,打骂工作人员,还职场霸凌后辈,有图有视频,实难翻身。 她因此丢了一连串的商务,待播剧也遥遥无期,她本有机会跻身一线,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丑闻打得措手不及。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给凯星老板出主意,让她来演话剧。 一是沉淀自己精进演技,二是亲近观众重新积累口碑,等时机一到,再把宣发跟上,多多报道她如何辛苦排练,如何优待同组演员,如何敬业云云。 只要名声回来了,后面的资源也就接踵而至。 听着是个十分可行的方案,唯一一点不足,便是林依然多年不跳舞,早就胜任不了《伶人》戏中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凯星一开始要他改戏,但那两段舞是戏中人物的高光场面,不可或缺,去掉或者改简单都会影响整部戏的情绪表达,自然也达不到观众所期待的效果。 如此情形之下,林依然竟然不愿意多花时间苦练,还要让他找替身,态度可见一斑。 但话剧是与观众面对面,想要在台上使用替身而不被观众察觉,只能遮去演员的脸。 为此,他又改了一次戏,把江泠月跳舞那两幕单独拎了出来,再配合上面具,确保万无一失。 他中间也尝试劝过,但对方无动于衷一意孤行,说风险可控,不用他操心。 别人给了钱,他没有不听的道理,毕竟这受委屈的,就只有江泠月一个人而已。 只是这时候对上江泠月泫然欲泣的一双眸,他这心里也生了几分怜惜。 眼前人实在是生得好,靡颜腻理,娥眉曼睩,身段窈窕,玲珑有致,女娲娘娘的偏心之作,他当初是一眼就看中了她。 他垂眸,心意微动,说:“林依然不会一直演《伶人》最多到年底她就会找机会复出,等她一走,《伶人》换你当女主,如何?” 江泠月重感冒刚好,这时候还有些晕,听了这么多话,愤懑未减,委屈更盛。 她盯着陈墨礼,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少哄我!我才不会信你。” 诓骗了她一次不够,还想给她画大饼,谁知道那时候又会从哪里天降一个女主顶替她的位置? 话说完,她转身出了办公室,也不管身后的陈墨礼到底是什么表情。 路过会议室,闻江老师还在滔滔不绝,会议室众人一个比一个专注,看那样子已经在讨论新戏。 她站在玻璃墙外,脚步沉重,既迈不进去,也不想离开。 可演出时间逼近,她不得不收回视线下楼去做准备。 姚梦和她走得近,看她脸色不好,关切问:“要不要喝点热水?” 她换好了演出服,说:“没事,我出去透透气就好。”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对她说:“林姐找你。” 是林依然。 她和姚梦对视一眼,最后无言,跟着出了门。 林依然刚画完妆,化妆间充斥着发胶和香水的味道,她闻着有些呛,一进门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林依然助理回头瞪她一眼,像看病毒似的,抬手帮林依然挡着,生怕她将病传染给了林依然。 她很识相,站得远远的,省得自己也心烦。 林依然双手环抱在胸前,从镜子里看她,“病好了吗?” 她点头,“好多了。” “面具会戴吗?” 她愣了一下。 林依然盯着 2. 02.水中月 [] / 因为身体不适,江泠月下了台就去换衣服准备回家。 手机接连震动,她点开微信看到季明晟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她随便扫了一眼,退出微信叫了辆车。 演出结束后的剧院乱作一团,人来人往,雀喧鸠聚。 她给姚梦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先走,还未按到发送键,季明晟就来了电话。 江泠月莫名有些心烦,但斟酌了几分,她还是接了起来。 季明晟:“好点儿了吗?” 她往外走,淡声应:“嗯。” 季明晟语含探究:“怎么了?听声音好像不太高兴啊?谁欺负你了?” 她今晚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应付季明晟,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谁料走出剧院一抬头,路边明晃晃停着辆深灰色的812,而支着一双长腿靠在车边的人不是季明晟又是谁? 季明晟是她大学室友张紫雯的前男友,两人交往初期,张紫雯非要叫上宿舍另外三人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饭。 也许像季明晟这样大名鼎鼎的富二代男友的确值得炫耀,但在那次饭局过后,季明晟就缠上了她。 两人很快分手,季明晟开始大张旗鼓追求她,惹得张紫雯跟她大闹了一场。 最后也不知季明晟怎么解决,张紫雯搬离了她们宿舍,她在学校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季明晟断断续续追了她两年多,说是追,在这期间他身边也从未断过绯闻女友。 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无论她怎么拒绝,电话微信拉黑了一次又一次,季明晟不仅无动于衷,还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成功让她母胎solo至今。 今晚她本就头疼,这时候看到季明晟,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当事人却惬意悠闲,靠着车门慢悠悠给自己点了支烟。 一点微风吹拂她纯白色的裙摆,水汽缠上她脚腕,尤显步伐沉重缓慢。 她看了眼手机,专车司机与她的距离还远,估计还要个十来分钟才能到,她若是现在转身,也太过刻意。 下过雨的路面积水,路灯投在水面散着泠泠的光,她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走上前,水仙花一般,袅袅婷婷,单薄脆弱。 季明晟饶有兴致盯着她,目光赤.裸,毫不掩饰他的渴求。 “我说小祖宗,什么时候您老见着我不哭丧着张脸?” 她盯着面前的水洼,目不转睛道:“你不在的时候。” 季明晟上前,宽肩遮去了路灯的光,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手腕却被人握住。 “陪我吃顿饭,晚点我送你回家。” 她挣脱,“我叫了车了,不麻烦你。” 季明晟又想拉她的手,她快速避过,接连退了两步。 也许是这个动作惹恼了季明晟,他拧着眉不满道:“江泠月,我这两年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她别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你总跟我蹬鼻子上脸?” 她冷哼一声,“那你正好可以离我远一点。” “江泠月!” 季明晟拽过她,逼着她与他对视。 江泠月不知道他今晚又在哪儿受了气,非得要在她这儿找回来。 手腕被他拽得生疼,江泠月挣扎了两次无果,只能对上他愠怒的双眸。 “你放开我。” 季明晟逼近她,带着烟味的气息骤然扑到她脸上,引她心中一阵不适。 他质问:“江泠月,你是不是特爱玩儿我?” 听来可笑,她反问:“我玩儿你什么了?我是吊着你不放,还是没说过我不喜欢你?” 看她气恼,季明晟愣了一下,却是不怒反笑:“做我季明晟的女朋友这么丢人么?追你两年,你连一句软话都没说过,还是说我季明晟哪里配不上你?” 江泠月的病没好完全,她感觉头很晕,但还是不客气回嘴:“你季少爷还缺女朋友吗?别人不都排着长队要跟你吗?你又干嘛非要对我死缠烂打?” “因为我他妈的就喜欢你!” 她几乎被季明晟拉到了怀里,可她演完戏隐隐感觉体力不支,这时候根本无法与季明晟对抗。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只听他说:“我要不是真心喜欢你,早把你给办了,还能让你跟我神气到现在?” 季明晟比她高了一个头,体型差让她不敢说绝对的话。 她会怕。 争取不到新戏,被迫做一个不露脸的替身,这时候还要被季明晟威胁。 她这一整天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那双眼睛瞬间蒙上水雾,盈盈泪水将落未落,又让季明晟心烦。 他指着江泠月鼻尖低吼:“你别他妈跟我哭!老子被你的眼泪骗了一百次了!影后都没你会演!” 江泠月紧咬着下唇,想要控制情绪,一垂眼,清泪却顺着浓长的眼睫簌簌滚落,看得季明晟焦躁又烦恼。 季明晟从不愿承认自己会被一个女人拿捏,但这江泠月跟块脆玻璃似的,软硬不吃,一碰就碎,每次她一哭他就束手无策。 他烦躁撒开手,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一辆黑色库里南缓缓靠边停驻。 因为车牌太过惹眼,季明晟立马确定了车内人的身份。 车窗缓慢下落,他上前,对上一双淡漠的眸。 “孟二哥。” 江泠月视线停顿一瞬,又匆匆埋头看手机。 专车司机已经到达路对面,她快速擦干眼泪,头也不回过了马路,一钻进车里就叫司机赶紧走。 因为心里对季明晟那一丝害怕,她的心跳始终未能平静。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想睡她,轻而易举。 她根本不相信他口中那套真心喜欢的说辞,他不动她,无非是因为他正和他哥斗得狠,不敢有失。待他羽翼丰满,她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也想过要逃,回家,或是换个城市生活。 可她在北城读了四年书,好不容易才进了剧院工作,她辛苦积累了这么久,实在是做不到轻易放弃。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为难放弃自己的坚持? 但这许多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难过。 像她这样毫无背景又独自在外漂泊的人,美貌于她,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也许向上可以割开一条口子得见天光,但向下的那一端也会刺进血 3. 03.水中月 [] / 次日清晨,闹钟没响,江泠月先被电话吵醒。 她眯起一只眼看屏幕,接起电话低低喊了一声:“妈妈。” 江若臻喊她小名:“泠泠,还在睡呢?身体好些了吗?” 她又睁眼确认了下时间,无奈道:“妈妈,才六点半。” 江若臻对吵醒她这件事丝毫没有在意,还继续说:“今天是你妙之姐姐的好日子,一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 江若臻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着邻居姐姐出嫁的事情,她在这边闭着眼,大脑放空,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最后那句“泠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给妈妈瞧瞧?”她才悠悠转醒。 她翻了个身,撒谎毫不脸红:“妈妈,我工作忙。” 江若臻却笑:“大学四年一问起来就是上课忙,现在毕业了又说工作忙,总不能你真要做个仙女,一辈子不和男人交往?这神仙的日子再好过,也得下凡沾沾人间烟火气才更有趣不是?” 江若臻语气轻快,看得出心情很好。 她却无奈:“妈妈,您就爱拿我说笑,什么仙女神仙的,您女儿哪有那股子仙气?” “你说这话妈妈可就不爱听了,我家泠泠美若天仙,怎么就不是仙女了?” 江泠月应声一笑,没接这话。 江若臻说:“过年回家,妈妈希望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吗?” 每次江若臻这么问,她只会回答,好,我一定,但到回家的时候又总是自己一个人。 她一开始并不理解江女士为何一直要让她找男朋友。 后来仔细一想,江女士这是不想让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影响到她,从而对男女之情产生不必要的偏见和抵触。 江女士和那个男人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得干脆利落。 她没有结过婚,小半辈子都背着“小三”、“未婚先孕”、“不检点”的骂名。 可在江女士的日记本里,明明是那个男人欺骗了她,骗她说是单身,还承诺给她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她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幻想着甜蜜美好的婚后生活。 但幻境再美,也有破灭的那一天。 得知那个男人已有家室,江女士大哭了一场,主动切断了和那个男人的所有联系。 本该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江女士意外怀上了她。 在众多人的不理解中,江女士选择成为一名单亲妈妈,执意生下了她。 万幸外公外婆开明又包容,不仅没有责怪江女士,还鼓励她勇敢去做自己,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一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女士和她,都是幸运的。 哪怕生活缺席了一个重要角色,精神与情感都不贫瘠,依旧热爱生活,爱自己的家人。 她心里清楚江女士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但她没办法向江女士解释自己不谈恋爱的原因。 她这么长时间不谈恋爱并不是因为不想谈,而是季明晟不让她谈,有这么一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大张旗鼓追求她,谁还敢不知趣凑到她身边来找不痛快? 她最后敷衍了两句,挂断了江女士的电话。 这时候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心想,如果除了季明晟别无选择,那这恋爱,不谈也罢。 这一整天季明晟都没再来烦她,他这人就是这样,想起她的时候死缠烂打,一有其他事耽误又会让她轻松一段时间,这种间歇性发疯,常让她不得安宁。 这周最后一场演出格外顺利,林依然看上去心情很好,下场时她和助理聊天,说明晚要去一家新开的法餐厅,见她朋友“静儿”的男朋友。 江泠月听到这里被林依然看了个正着,她也不是故意要听林依然讲话,再说这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但林依然还是面露不满看她一眼,她只好别开视线匆匆离开。 回家路上她还想,难不成她俩真是冤家路窄,连去的餐厅都是同一家? 第二天准备出门时,江泠月对着满衣柜的衣服犯起了难。 前段时间事情多,又病了一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儿,翻箱倒柜试了好几条裙子都觉得不合身,偏偏乔依又要让她穿好看一点,挑来看去,最后选了一条大方领、宽肩带的纯黑色连衣裙。 裙长过膝,露着一截纤白的小腿,搭配同色一字带高跟鞋,又选了珍珠发箍和项链做配饰,倒是有点儿法式浪漫的味道,她自己觉得很满意。 本来乔依今天也休息,但临时有什么事又被喊回了店里,她只好打车去找乔依。 因为路上堵车,她赶到乔依工作的商场已经接近七点,以为乔依等急了,没想到去了才被告知,乔依还在贵宾室接待大客户。 乔依同事领她到员工休息室等待,她也没别的事,百无聊赖刷着手机,默默期待她的好闺蜜开个大单,这样才好请她吃大餐。 约莫十分钟,乔依匆忙赶到了休息室。 她以为乔依已经结束工作,还高兴起身迎接,谁料乔依一把拽住她,急急忙忙说:“快来帮我个忙,我这大客户临时要找个试衣模特,还要身高168体重不超过100斤的,我这店里哪有这种身材的模特,你赶紧来替我顶一下。” 她被说得云里雾里,赶紧拖住乔依,“可我没经验啊。” 乔依回头,“这事儿要什么经验?!你就帮我试几套衣服给客户看看就行了,你长得这么漂亮,穿我们家衣服一定特好看,你要是能让我这客户多买几套,我连请你吃一个月的法餐都没问题!” 临了,乔依还盯了眼她的胸口,说:“瞧你最近这营养不良的样子,C都要瘦成B了,还不赶紧抱好你的大腿,让我多请你吃几顿好吃的补补身体?!” 江泠月听着乔依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拍着胸脯冲她保证说:“那我一定让你的客户多买两套!” 她跟着乔依进了贵宾室,乔依口中的大客户正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浅抿。 眼前人穿一条剪裁利落的中袖连衣裙,胸前做工精妙的立体钻石胸针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钻石固然夺人眼球,但在这位客户简单的穿搭里,她还是一眼看到对方腕上那只帝王绿的翡翠手镯,如此纯净通透,怕是能抵北城一套房。 这位客户看上去也就四十岁的样子,身材匀称,皮肤细腻,举手投足优雅端庄,应该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难怪乔依如此看重这位客户,想必出手一定很大方。 卢雅君见她跟在乔依身后,展颜笑道:“这小姑娘不错。” 她招招手,指着展架上的一排成衣说:“来,把这些都试试。” 乔依上前接话:“那您稍等”,又看着桌上的茶点说:“卢女士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 卢雅君微微颔首,摆手让她带人去试穿。 江泠月跟着乔依进了试衣间,悄声问:“你这客户是要给别人挑衣服吗?” 乔依一边帮她脱裙子,一边回答:“说是要给一个小辈挑礼物,我也没好多问。” “那倒是。” 毕竟是客户隐私,她只管帮忙试穿就好。 试穿第一条是满身流苏的吊带连衣裙,流苏用线很考究,细细长长坠下来,每一根都泛着微微光泽,随她动作摇曳生姿。 她没忍住问:“这条裙子得多少钱啊?” 乔依看她一眼,“想买啊?这是秀款,11万。” 她立刻噤了声,就不该开口问。 出去前,乔依摘掉了她身上廉价的珍珠配饰,让她干净清爽地走了出去。 显然这位大客户对这条裙子的上身效果不太满意,说:“不太显身材,下一条。” 乔依大概揣摩了一下客户 4.04.水中月 [] / 江泠月用了半分钟的时间,理了理当下谈话场景里的人物关系。 孟舒淮的母亲给一位名叫“静儿”的小辈挑选礼物。 林依然今晚要去见朋友“静儿”的男朋友。 哪怕这个名字常见,她的直觉仍是领着她往巧合的方向靠拢。 就算二者之间没有联系,像孟舒淮这样的人也不太会是单身。 愿意亲自来为女朋友挑选礼服,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她此时的脸色应该算不上太好看,此前因他起伏过的情绪已然归于平静,只剩下一些羡慕,羡慕他的女朋友。 没能等到卢雅君最后的答案,江泠月转身回试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裙子。 时间已经太晚,显然今晚也吃不成大餐,本想先走,但她知道乔依一定会担心,便回休息室耐心等着,这一等又是四十分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乔依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跟她解释:“对不起宝贝,今天让你受累了,这位卢女士是我的超级大客户!她说今天要来,我是一点都不敢耽误,以为她今天只是随便看看,没想到会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她上前抱着江泠月,蹭着她撒娇:“明天我一定带你吃回来,好不好?” 江泠月笑得无奈,“好好好,吃饭哪有我姐妹挣钱重要?再说我也不是白等啊,不是还帮上你的忙了吗?” 她稍稍退开,问乔依:“那卢女士最后买了哪一条?” 乔依骤然面露难色,看上去不太妙的样子。 江泠月纳闷儿,明明试穿的时候好像都挺满意的,怎么这时候还哭丧着张脸? 她试探着问:“难不成是买了最便宜的那条?” 乔依看着她,语速很快地说:“都买了。” 她没听清,“什么?” “都买了!”乔依拔高了声音在她耳边喊:“都买了!八条!都买了!!!” “真的?!” “真的!!” 乔依兴奋抱着她,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贝,你真是我的大宝贝乖宝贝亲亲宝贝好宝贝!卢女士今天对你的试穿非常满意!!” 她拉着江泠月来到休息室门口,靠墙的置物柜上放着一个橙色礼盒。 乔依捧着礼盒到她面前,高兴让她打开看看。 江泠月有些疑惑,但她还是依言打开了礼盒。 素白的雪梨纸中间,那条被卢女士说“不显身材”的流苏吊带裙安静躺在礼盒内。 “这是......?” 乔依将礼盒推到她手中,说:“这是卢女士送你的。” 这回换江泠月拔高了声音,“送我的?!” 一想起这条裙子的售价她就无法平静。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乔依乜她一眼,“看你来来回回穿脱衣服,心疼你,喜欢你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可这裙子......” 乔依懂她的意思,11万不是个小数目,不少人一年也就挣这一条裙子的钱,如此贵重的礼物端在手里,必然是心生惶恐。 但她劝道:“你就放心收着吧,远扬集团董事长夫人的礼物可不是谁想要就能有的,在你眼里这是11万,但在卢女士眼里这只是一条裙子而已。既然卢女士对你有好感,你就做个招人喜欢的小辈,高高兴兴收下就好了,跟她推辞,说不定卢女士还认为你不喜欢这礼物呢。” 听乔依这么一说,江泠月的逻辑好像也通顺了起来,刚才卢女士看她的眼神,的确是挺有好感的样子。 她忙追问:“那卢女士走了吗?我还没感谢过人家呢。” 乔依帮她收好,说:“他们看上去挺忙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着急走,裙子都是助理来下单的。不过没关系,这样不正好给你留个机会当面感谢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礼物捧在手里仍是沉甸甸的,让她不安。 但现在人已经走了,再多的话她也没机会说。 她心有忐忑收下了这份礼物,也像乔依说的,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可真的还会有下次见面吗? - 乔依送她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她在卧室打开了那份贵重的礼物,找了个漂亮的软衣架将裙子挂了起来。 她这衣柜里最贵的衣服也不过5000,还是秋冬穿的大衣,这11万的裙子往她日常衣物旁边一挂,有种说不出口的割裂感。 她很认真地觉得,这条裙子应该出现在宽敞精致的衣帽间,而不是挤在她昏暗逼仄的衣柜里。 她关上柜门,不愿再去想这条裙子的事。 以为这样昂贵的裙子在她这里很难派上用场,没想到第二天乔依就要求她穿着这条裙子和她一起去吃法餐。 乔依说那家餐厅很难预约,她临时改时间还是托朋友帮忙打了招呼才成功。 还说她今晚要是不穿漂亮一点儿,根本对不起她如此大费周章。 说不过乔依,她便顺应她的要求盛装赴约。 餐厅开在若曲湖边,繁华里难得的清幽之地,极具现代风格的双层别墅,藏在一片幽静深绿的树林中间。庭前草地柔软延伸至湖边,静水随风翻起涟漪,零碎灯光落满湖面,粼粼闪动波光。 初秋的风不再燥热,夜色里浮着一点红酒香气,馥郁,醇香,令人沉醉。 祁砚将手中外套往桌上一扔,拉开餐椅坐在了孟舒淮对面。 “今儿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儿出来的,怎么请也请不动的孟大总裁,竟然有空亲临小店用餐,祁某荣幸之至。” 孟舒淮盯着手机没抬眼,“少贫。” 祁砚端起水杯浅抿了一口,盯他,“你这休息时间能不能不处理工作?” 闻言,孟舒淮终于舍得放下手机。 孟、祁两家是世交,祁家门第高,出来做生意的少,祁砚性子野,干不了“正事儿”,幸而头上有位哥哥顶着,他父母便要他跟着孟震英学做生意。 这么多年孟震英一直拿祁砚当亲儿子养,他和孟舒淮又志趣相投,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我说二哥,你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程静儿不在的时候来,你也不怕人知道了伤心。” 孟舒淮淡笑:“我不来陪她吃饭就是伤人心,那我这辈子伤过的心可太多了。” 祁砚跟着笑道:“姐也真是执着,这程静儿应该是她往你身边介绍的第......”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九个了吧?” 孟舒淮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红酒杯脚,随意道:“她乐意折腾就随她折腾。” 祁砚往后一靠,视线往楼下垂落,似叹道:“这么多年她倒是折腾舒服了,害你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我看再这么折腾下去,你离孤独终老也就不远了。” “还有干妈也是的,明知道姐往你身边塞人是故意膈应你,她还每回都帮着那些姑娘跟你约会,约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她不急吗?” 孟舒淮道:“急,也没用。” 他看着祁砚,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只要孟家老爷子还健在,他的婚姻连父母也做不了主。 所以孟舒澜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姐快要回国了吧?”祁砚问。 “差不多吧。” “这次澜姐结束了对诺凡的并购,回了远扬可就是跟你平起平坐了。”祁砚忍不住“啧”一声,“按照姐的性子,往后你怕是没什么舒坦日子过了。” 孟舒淮弯了弯唇角,“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现在的日子好过似的。” 祁砚敛了笑意,问他:“你就真不担心澜姐坐上总裁的位置?” 孟舒淮看着他,缓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 5.05.水中月 [] / 被发现了。 玻璃门外,晚风轻摇,孟舒淮指尖的细烟随风散着浅白的雾,他倚在玻璃围挡,姿态慵懒,眸中情绪被夜色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不甚清晰,似乎只有上前,才能瞧得清楚。 她从未有过心跳如此快速的时刻,让她感觉好像是生病了,脚下高跟鞋也像踩在云上,浮浮沉沉,不太稳当。 她走到孟舒淮身边,缓抬眼眸与他视线相对,她稳定着声线,平静道:“孟先生,晚上好。” 他浅浅地笑,轻声道:“我还以为江小姐不认得我。” 风吹过,她裙上的流苏轻轻摆动,孟舒淮恍然记起方才露台上的玫瑰,娇艳欲滴,又好似在风中摇摇欲坠。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泠月缓声:“昨夜收了卢女士的礼物,还未当面感谢过,日后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见面,所以才仓惶跟来,扰了孟先生清静,还请孟先生莫怪。” 孟舒淮唇角噙着笑意:“所以江小姐是想让我代为转达感谢?” 她应声:“如果孟先生方便的话。” 他却道:“不太方便。” 江泠月一怔,大脑跟着空白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为难时,孟舒淮蓦地开口:“江小姐不如谢我。”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她却听出震耳欲聋的效果。 她身上的裙子,竟然是他送的。 “为什么?” 这三个字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有几分突兀。 江泠月以为眼前人并不将这问题当回事,没想到他却认真回答:“因为没见江小姐穿过。” 江泠月昨夜试穿这条裙子时,他还没来,的确是没见过。 所以...... 就要买给她吗? 她总觉得这份礼物由眼前人送出,意味不明,也不知他看自己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没由来的,她竟然开口问:“那孟先生现在见着了,感觉如何?” 孟舒淮指尖的烟悄无声息燃尽了,猩红被摁灭,淡淡的烟草味道缠绕了她全身。 她还像昨夜那样安静站着,等他回应。 孟舒淮看着她,低声应:“江小姐今晚很美。” 话毕,他迈上台阶,高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回廊,只留她独立晚风中。 “轻浮。”她暗暗道。 有女朋友还给别的女生送礼物。 她在心里给孟舒淮下定义——不是什么好人。 回了家,她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重新放回礼盒收了起来。 这份礼物由孟舒淮送和由卢女士送完全是不一样的意思,而她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没问个清楚就收下了,这时候跟烫手山芋似的,既回不起礼,也没法心安理得。 她索性将礼盒塞进衣柜最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 恢复排练以后,江泠月的日子也不如其他演员忙碌,偶尔季明晟会打电话约她吃饭,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拒。 某天晚上接电话时,他那边传来软软一声:“明晟哥哥”,她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季明晟以为她吃醋生气,第二天就带着一个八万块的包去剧院找她,引得一群人围观看热闹,让她下不来台。 季明晟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到了剧院工作了,他也丝毫不收敛。 哪怕她从未答应过季明晟,但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季明晟的女朋友。 她甚至还听到过陌生人对她的暗讽,嘲笑她痴心妄想,竟然想要浪子回头,麻雀变凤凰。 那天她终于忍不住对季明晟发脾气,大骂了他一顿。 他非但不生气,还对她说,喜欢她吃醋的样子。 她觉得无法沟通,将那包砸他身上就走了。 之后几天他好像去了别的城市考察新项目,她的耳根子也终于清静了下来。 第二天陈墨礼找到她,说他朋友有个MV的拍摄,正在找舞蹈演员,对方出手大方,两天的拍摄愿意给税后六万的酬劳,问她有没有兴趣。 她爽快应下了,并且打心眼儿里认为陈墨礼这是在补偿她如今无戏可演的困境。 她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导演对她非常满意,当天就敲定了合同。 跟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是个身高187的模特,荷尔蒙爆棚的身体,意外长了张少年感十足的脸。 听组里的工作人员介绍,对方是个有百万粉丝的网红,一个十秒钟的视频就有几十万点赞。 她一开始还觉得这人长得挺帅,听完介绍心里只想着,他的片酬一定比自己高出许多。 以前在学校就有人劝她经营自己的社交帐号,以她的长相,圈个几十万粉丝没有一点儿问题。 可问题是,她不懂得怎么包装自己,也不擅交际,甚至觉得自己很无趣,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对外展示。 她当初也是不想被资本和流量裹挟,所以才选择了舞台剧这条路。她想要专心于自己的追求,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听见观众澎湃的掌声。 因为前期的保密工作,江泠月并不知道自己拍摄的这支MV究竟是哪位歌手的作品。 反正是拿钱办事,她也不想多问。 MV剧情简单,拍摄也非常顺利,拿到片酬那天,她特地提前了两个小时去乔依店里等她下班。 非周末,乔依恰好空着,她便拉着乔依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什么小物件儿是适合男生用的?” 乔依一听适合男生,惊讶道:“你有男朋友了?” 她轻笑:“我倒是想。” 想起来季明晟这号人,乔依也反应过来不大可能,便问:“那你这是送谁?” “陈墨礼。” “就是那个选你做替身的导演?你这好端端的给他送礼物干嘛?难不成是要去潜规则?”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江泠月赶紧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那你这......?” 她解释道:“前段时间陈墨礼介绍我拍了个MV,挣了点儿钱,虽说替身这事儿让我难受,但一码归一码,以后我还要在他手底下混,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乔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请我吃饭,原来是挣钱了。”她笑着问:“那你预算多少,我帮你挑。”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2000?” 乔依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你心里还是介意他选你做替身。” 乔依拉着她到试香区,说:“我们店里只有这个符合你的预算。” 她犹豫道:“香水会不会太私人了?” 乔依不以为然,“反正你送了他也不一定会用,意思到了就行了。” 她被这话说服了。 江泠月顺着香水展示台试香,闻了好几瓶风格迥异的,那香味不是过分厚重咄咄逼人,就是粉感太多显得庸俗,没一款合她心意。 乔依在旁吐槽:“你又不是给男朋友买,你管他好不好闻呢?” 江泠月不死心,说:“万一他用了,我要是挑个不好闻的不还是我受苦?” 乔依瘪瘪嘴,“也有道理。” 江泠月顺手拿起一瓶喷在试香卡,前调清爽的香柠檬一下子净化了她的鼻腔,轻扇两下,香味开始弥散,一些绿意混合安息香脂的味道。 这是...... 孟舒淮身上的味道。 她被这熟悉的感觉惊到,明明和孟舒淮才见了两面,她竟然清楚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乔依看她一直在回味,接过她手里的试香卡闻了闻,赞道:“你可真会挑。” “怎么?” 乔依介绍:“我们店里的冷门宝藏香,叫逍遥。” 逍遥? 好抽象的名字。 但一想起孟舒淮看她时,那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她便觉得,这支香水的确很符合他的形象——清冷端方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轻浮放浪的心,简称,闷骚。 “你在笑什么?” 江泠月闻声猛然回神,“我有笑吗?” 乔依点头,“还笑得很甜。” 她慌张别开眼,又拿起展示台上的香水试香,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乔依没察觉,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跟她说:“这逍遥还有款cp香,叫暗涌,你要不要试试?” 她因为这“cp”一词没有应声,乔依却直接将香水拿了过来,喷在试香卡让她闻。 前调是黑加仑的果香,中调由广藿的绿意带出玫瑰和水仙的香气,有安息香脂做底,都是由冷即暖的氛围,的确很有cp感。 而暗涌这个名字也是那么美,有种无法言说的浪漫感觉。 也许是 6.06.水中月 [] / 孟老爷子身材清瘦,端方儒雅,年轻时行峻言厉,侃然正色,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主,退休后于景山颐养天年,因着喜静的缘故,也极少有人登门叨扰。 程静儿第一次见孟老,因其严肃,她心中诚惶诚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餐厅落座,老爷子开口问孟舒澜:“几时到家的?看过清漪了吗?” 孟舒澜在老爷子身侧坐下,轻声回答:“没到多久,清漪今夜有些不舒服,陈阿姨已经带着睡下了。” 老爷子淡淡看她一眼,沉声提醒:“工作再忙,自己的女儿还是得用心照顾。” “是。”孟舒澜应声:“爷爷说的是,平时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再给清漪多配个阿姨。” 餐厅灯光落在老爷子镜片上,有一瞬间的反光,孟舒澜看得不清明,没能揣摩到这个眼神的意思。 卢雅君适时出声,向老爷子介绍程静儿,老爷子淡淡“嗯”一声,没什么情绪,只算是知晓。 张伯端来最后一盘菜,热情招呼着他们动筷子,孟舒淮不怎么说话,但却在照顾老爷子用餐方面极为用心妥帖。 孟家人吃饭不太爱说话,就算交流也是低声细语,程静儿坐在桌子的最末尾,既插不上话,也不敢开口。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要融进这个豪门大家族是有多么困难。 晚餐结束时天上下了点儿小雨,卢雅君本想让孟舒淮送程静儿回去,老爷子却出声喊住孟舒淮,让他陪着多聊两句。 程静儿没有理由多待,由卢雅君安排司机送回了家。 孟舒澜看着孟舒淮为老爷子泡茶,眸光骤然变得锋锐,脸色也开始转冷。 她心中轻哂,这卢雅君来孟家二十多年,惯会曲意奉承,没想到生个儿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爷子接过孟舒淮泡的茶,轻轻嗅后细细品,赞道:“舒淮手艺又见精进。” 孟舒淮回:“是爷爷的茶好。” 老爷子手中握着茶盏,像是自言自语般道:“舒淮明年就三十了吧?” 老爷子眼神遥遥看远处,似乎是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感叹岁月不饶人。 “三十而立,是该定下来了。” 孟舒澜见缝插针地开口:“我听静儿说,舒淮最近陪她看了几场戏,瞧这关系也是挺好,方才静儿还说想多跟舒淮处一处,也不知舒淮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孟舒澜这些年热衷给孟舒淮介绍女朋友,到底是什么用意,这茶室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孟舒淮应声:“姐的朋友自然都是好的。” 话音落,老爷子蓦地开口:“程家人重利,没什么底蕴,这小丫头看着也怯懦,难当大任。” 他看着孟舒淮,缓声叮嘱:“舒淮,你也该收收心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孟舒淮少和程静儿来往。 孟舒澜听了心里不畅快,情绪很快就挂在脸上,老爷子见了,摆摆手让孟舒淮先回去休息。 茶室只剩下爷孙俩,孟舒澜终于忍不住抱怨:“爷爷,您可真会说,这程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好歹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程静儿也漂亮乖巧,您都未曾细细了解过,怎么就是没底蕴,人也怯懦了?” 看她着急,老爷子反倒是笑。 孟舒澜心中气恼,“您笑什么?” 老爷子语重心长开口:“舒澜,你好歹是比舒淮年长三岁,怎么比弟弟还不稳重?” 孟舒澜冷哼:“孟舒淮占尽孟家的好处,自然沉得住气。” 老爷子慢悠悠喝茶,闲谈似的说:“舒澜,很多时候,专注于自己,往往比关注他人的获益更大。” “爷爷。”孟舒澜语气略有不满:“这些浅显的道理不用您亲自说给我听,只要能达到目的,关注他人或是专注自我有什么差别?殊途同归罢了。” 老爷子忍不住叹气,他缓缓起身,说:“舒澜,爷爷希望你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急功近利,心浮气躁,空有一时之勇,难打长久之仗,你可懂?” 孟舒澜跟着起身,不耐烦道:“我知道了,爷爷。” 老爷子收回视线,眼底的忧虑久久不散。 他这孙女回回都说知道,回回不得其正解,她若听不进,只会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 “不早了。”老爷子摆手,“你也回去歇着吧。” “那我送您回房。” 张伯从身后走上前,“舒澜,还是我来吧。” 孟舒澜同老爷子告别,大步离开了茶室。 老爷子看向门外,终是叹了口气。 张伯清楚老爷子这些年的担忧,闻言劝慰道:“您老就别操这心了。” 两人缓缓往外走,老爷子喟叹:“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孟家如今这情势,我也有责任。” “您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张伯陪伴在侧,回忆道:“当年您在南城开疆拓土,根本不清楚董事长和夫人的事,又遑论什么责任。” “这舒澜和舒淮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虽是困局,但也未必会是坏事,兄弟姐妹之间,哪有不打架的?就是越打才会越亲。” 老爷子闻言笑道:“怕就怕,越打越生仇。” 张伯不以为然,“您老难道还不清楚这对姐弟吗?他们俩心思再多,底子仍是良善之人。” “舒澜性子直,心中有怨,却也从未想过损害家族的利益。舒淮沉稳,这么多年无论舒澜怎么闹,他对他这位姐姐总是包容忍让,从未有过怨言。包括清漪,也是真的跟舒淮亲近。” 他宽慰老爷子,“毕竟血浓于水,日后需要他们相互扶持的日子还多着呢。您都这把年纪了,不该操心这些。” 听了张伯的这番劝慰,老爷子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这么多年了,面对姐弟俩的不和,他时常觉得难辞其咎。 这具体,还得从九十年代说起。 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推行多年,老爷子的亲兄弟孟瑾有职位在身,他这个当大哥的必然要积极响应国家政策。 孟舒澜出生又恰逢老爷子长居南城拓展商业版图,北城家中便仅靠孟震英一人执掌。 孟老夫人出身高门,令仪淑德,敏慧聪雅,是普遍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唯一一点被人诟病至今,便是当初老爷子不在北城时,因她想抱男孙,便纵着孟震英与卢雅君来往。 孟舒澜生母李云溪的身体本就孱弱,生下孟舒澜仅三年时间便因病离世,卢雅君就是在这时候怀着孟舒淮进了孟家,成了孟家的正牌夫人。 孟老爷子确实没有想过,在他孟家如此严谨务实的家风下,竟会滋生出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并且母子俩都认为只有男丁才堪当家族重任。 养不教,父之过。 老爷子一直觉得是他疏忽,才让孟震英失之偏颇,造成如今这姐弟不和的局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孟舒澜心里的怨早已埋下,因她奶奶的缘故,如今连带着跟他这个爷爷的关系也不好,很多次他想要耐心疏导,都以孟舒澜的不耐烦而告终。 如今这孟家看起来盛极一时,实则暗藏危机,一触即发。 - 季明晟出差回北城时,给江泠月带了些苏式点心。 她没有拒绝。 从认识季明晟的第一天起,江泠月就清楚,这个人她得罪不起,也不能靠得太近。需要保持着表面的友好,等着他对自己彻底丧失兴趣的那一天 7.07.水中月 [] / 北方的秋天不似南方,入了夜,稍有风起,便觉凉。 江泠月怕冷,所以预定了室内靠窗的位置。 她下午从剧院离开后,迅速打车回了趟家,季明晟清楚她每周排练的具体时间,所以就算要来找她,季明晟也一定是先选择剧院。 背着包出门的时候她还拜托小区门口的大叔帮她留意季明晟的车,只要不在他气头上被抓到,她自有法子应对。 乔依今天下班稍晚,所以她提前到了餐厅。 等得无聊时,她又翻出手机,流连在各个社交软件之间,看那些夸她的评论。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没想到她这颗小石头竟然翻起了大水花。 她今天上午去剧院排练时就被同组演员轮番恭喜了一遍,线上消息更是到现在都没停,许多长时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都截图来问她是不是顾越宁MV的女主角。 就连顾越宁的经纪人也在今天下午给她打电话,说过段时间顾越宁有个小型的歌迷见面会,想邀请她一起参加,她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下来。 她虽是戏剧学院毕业,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参演热门作品,受人关注的程度也仅限于学校和剧院。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火”的感觉。 很新鲜,很奇妙,难怪人人都想当女主。 走神的时候总是不太留意周围,特别是在这样私人的餐厅,她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季明晟。 “江泠月。”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对上季明晟那双愠怒的桃花眼。 他身边还跟着几位同伴,这时候都朝她投来关注的目光,其中一个女生更是直接开口问:“这不就是顾越宁那MV里的女主?还真漂亮,是季老板的朋友?” 季明晟没理,冷着声音对江泠月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泠月坐着没动,显然是不想在此刻离开大众的视线,谁知道季明晟会对她做什么。 可她沉默的反抗没能起到一点作用,季明晟压根儿不顾她的意愿,上前拽住她手腕就往外走。 这时候餐厅的食客并不算少,她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一直被季明晟拖到了室外,她才猛地甩开他的手。 “你干什么啊季明晟?!” 她拧着眉不满,“你弄疼我了。” 她今天穿一条极为普通的长袖裙,素白,宽松,略带褶皱,脸上只有一点很淡的妆,连唇色都很浅。 可就是这样,季明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也正是因为自己这敏锐的辨识能力,他才更加恼火。 他厉声:“江泠月,你他妈的就爱这么玩儿我是吗?给你送车送包送首饰一样不收,转头就为了几万块钱去拍吻戏?” 他抓住江泠月纤细的手臂往身前一带,气得发笑,“这就是你的骨气?” 江泠月用力推开季明晟,毫不客气还嘴:“我努力工作挣钱,不比你靠父辈庇荫仗势欺人有骨气的多?!” “我欺你什么了?我是强迫你跟我睡还是我拿钱侮辱你了?这两年我怎么对你你心里不清楚吗?!只要你说你想要,老子都能替你上天摘星星,你他妈眼瞎了是不是?!” 季明晟总是这样,总以为他给的,就是她想要的。 “我只想要你离我远一点!”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以前她所有的拒绝和反抗,在季明晟看来都是拉扯的情趣,她只是他游戏中的一环,是逗乐的对象,所以季明晟乐此不疲。 而她始终害怕他的钱和势,既怕自己一不留神踩进他的陷阱,也怕彻底得罪了他,没有好下场。 这夜太过安静,她不满的声音尤显突兀,惹恼了季明晟,也惊了她自己。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 索性,釜底抽薪。 “季明晟。” 她一脸正色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欲擒故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子,比我温柔比我好,你在我这里得不到好处,又为什么要对我死缠烂打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哪样?” 她觉得季明晟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以前从未见过,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因为分了神,所以气势骤然弱了很多,她的语气也跟着变轻。 她回答:“不够体面。” 季明晟猛地上前一步,“你也知道我曾经是个体面人?” 他盯着江泠月问:“不够体面,究竟是为了谁?” 他略带烟味的右手抚上她下颌骨,虎口卡在她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 “江泠月,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逼近,气息纷乱,“跟陌生男人接吻舒服吗?他伸舌头了吗?” 江泠月心脏狂跳,只因她借着不远处的灯光,看清了他那双因为盛怒而发红的眼睛。 她一时忘了说话,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 季明晟突然吼一声:“说话,江泠月。” 她被吓到了,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回:“没,没有。” 她相信这时候的季明晟若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极有可能会冲动到把对方舌头摘下来。 她不敢惹。 季明晟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侧,一张脸骤然放大,这亲近的动作让她惊慌一躲。 “放开我,季明晟。” 失去理智的人已经顾不上体面不体面,扣住她后颈就要强吻。 她迅速偏头,那带着狠劲儿的嘴唇像烙铁般落在她耳根。 “放开我!季明晟!” 她在季明晟怀中奋力挣扎,手上力量控制不住,在他脖颈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吃痛的人顿了顿,让她有片刻喘息。 这林间小路算不上隐蔽,离餐厅停车场仅有一小段距离。 季明晟愣神的瞬间,她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瞥见了柔黄路灯下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高声:“舒淮。” 季明晟回头,她趁机推开身前人,慌慌张张跑到了孟舒淮身边。 她不知道她那时的样子究竟有多狼狈,她只知道孟舒淮是唯一一个能让季明晟恭恭敬敬打招呼的人,所以她病急乱投医。 她上前主动挽着孟舒淮,声音带着颤,却也尽量显得温柔甜腻,“舒淮,你来了。” 孟舒淮的助理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他身边的位置。 头顶的银杏树掩去了灯光,他眸中的情绪也被无边夜色掩盖,她看不懂眼前人,更惶恐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她惹不起季明晟,又怎么敢惹孟舒淮? 她微颤的手离开他高级的西装面料,她垂眸,咬牙压住了心头涌上的那股酸涩,极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绪。 季明晟见状,疑惑喊了声:“二哥?” 江泠月不自觉随声瑟缩一下,还未收回的手蓦地落在一个温热掌心里。 孟舒淮,竟然牵住了她的手。< 8.08.水中月 [] / 江泠月窘迫到想要直接离开,却又发现自己被季明晟带出来时太过匆忙,连手机都没拿。 不得已,她只能重新回到餐厅。 她预定的位置在角落,两面临窗,一侧走廊,只有一桌客人与她的位置相邻。 她来得早,之前没见过邻桌的客人。 没想到回去时,她会正对上崔总助的笑脸。 他向她打招呼:“江小姐,又见面了。” 孟舒淮背对着她,肩背平整舒展,后颈处一小块冷白的皮肤像是没有温度般,透着沁人的冰凉。 她礼貌颔首,轻声回:“好巧。” 江泠月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孟舒淮打招呼,但一想起他刚才嫌弃走开的模样,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兴许自己离他远一点,他心里反而舒坦。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但好巧不巧,她和崔总助面朝同一个方向,所以她正对着孟舒淮。 这时候再换位置显得刻意,她只能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坦然面对那张冷漠的脸。 她点亮手机屏幕,看到乔依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说路上有点堵车,需要她再等等。 江若臻给她打了两个视频电话,想必也是知道了她拍MV的事情,想跟她聊聊天。 她正在给江女士回消息,没想到江女士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翻包找耳机,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耳机的踪影。 江泠月想直接挂断,却又不小心碰到接听键,江若臻清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叫她:“泠泠,你在做什么?” 她赶紧调低了手机音量,生怕打扰到不远处那位孟先生。 她拿起凑近了说:“妈妈,我在外面呢,不太方便接视频。” 江若臻太高兴,跟她商量道:“妈妈就跟你说几分钟,好吗?” 她所在的这个区域只有她和孟舒淮两桌客人,因为太过安静,她不太敢用正常的音量讲话。 犹豫的时候,孟舒淮开口和崔总助低声聊着天,就好像她的这通电话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她也在想,就几分钟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 孟舒淮的声音没有断,她也放心和江女士说起话来。 看江女士笑得开心,她也不由自主被感染。 江女士问:“泠泠,怎么拍了这么好看的MV也不告诉妈妈?” 江泠月小声回答:“我当时拍的时候不知道是顾越宁老师的歌,我也没想到出来的效果会这么好,多亏了顾越宁老师的团队,您的女儿才有机会露脸。” 江若臻笑得合不拢嘴,那种因为女儿优秀而产生的骄傲和满足,是其余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特别存在。 她高兴道:“今天外公外婆都看了你的MV,外公夸你呢,说咱们泠泠太美了,要你学会把握机会,但也要谨慎行事低调做人。” “好。”江泠月笑着回答:“我都记着呢。” 江若臻注意到她身处的环境,问:“你还在外面吗?” “嗯。”她点头说:“今天高兴嘛,乔依让我请她吃饭来着,我们吃完就回家,您放心。” 江若臻乜她一眼,“瞧你说的,你现在又不是高中生,我哪还管你什么时候回家?” “对了。”江若臻想到什么,又笑着问:“泠泠,跟你拍MV那个男孩子长得挺帅的,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江泠月一怔,知道江女士又要说些什么,她赶紧掐了这个话茬儿,“妈妈,我跟他不熟,没问过,也不感兴趣,您别问这个。” “可是你们......”江若臻愣了愣,说:“你们不是......?” 江若臻在镜头前撅了撅嘴,暗示她接吻一事。 江泠月哭笑不得,顺着解释道:“没有真亲,那个场景本来就是男主的幻想,所以导演只是在背后借位拍了一下。” 以为江女士会欣慰,没想到她却遗憾道:“泠泠,你都22岁了,初吻还留着,说出去真是丢妈妈的脸。” “妈妈。” 她嗔怪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她抬头惊觉,周围好像很安静,孟舒淮和崔总助的谈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 她好像打扰到了孟舒淮。 她迅速压低声音,哀求似的同江若臻说:“妈妈,您别说这个了,我在餐厅呢,该让人听笑话了。” 江若臻说着什么,但她没太听清楚,只因祁砚大步走过来,喊了一声:“二哥。” 她随声抬眼,祁砚看着她,忽地冲她一笑,“江泠月。” 祁砚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她不好不理,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祁砚就已经朝她走过来,大大方方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一偏头,看见江泠月手机屏幕上那位端丽的长辈,如此相像的眉眼,必是母女不错,所以他高兴开口招呼:“阿姨好。” 江若臻见祁砚生得英俊贵气,在电话那头笑着问:“泠泠,是你朋友吗?” 她只说了一声“是”,祁砚就接过话自我介绍道:“阿姨好,我叫祁砚,您叫我小祁就行。” “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您以后有空来北城记得一定要让泠泠带您来我店里,我请你们喝好酒。” 祁砚的过度热情并没有让江若臻感觉奇怪,在她看来,她的女儿漂亮温柔,有几个优秀的朋友再正常不过。 可江泠月心里清楚,她和祁砚并不熟,和他仅有一面之缘,几句之交,哪里算得上朋友? 她不过是片刻的愣神,两人竟然已经聊了起来,祁砚还起了身,说要让江女士看看他这餐厅的环境。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匆忙跟着起身,纷乱的视线却在向外延伸时,与孟舒淮撞上。 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真是白瞎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心里想,孟舒淮这么看她,一定是嫌她吵闹。 她讪讪收回视线,迈步跟上了祁砚。 跟着祁砚在餐厅转了一圈儿,她有些意兴阑珊。 她满脑子都在想,孟舒淮想让她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她到底该怎么赔?又怎么赔得起? 出神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祁砚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以为祁砚和江女士这一时兴起的聊天会到此结束,没想到祁砚直接在孟舒淮身边坐下,还把她的手机移到孟舒淮面前,颇是高兴地介绍:“阿姨,这是我二哥,孟舒淮。” 她站在祁砚和孟舒淮的背后,只有崔总助看到了她此刻瞠目结舌的表情。 餐厅轻缓的音乐还在进行,红酒的醇香也还在弥散,如此浪漫的氛围,她却无福消受,只能立在原地高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试图找出可以解决此刻尴尬场景的办法。 抢手机太不理智,转身走又有太多隐患,她在心里尖叫咆哮着,面上还得维持着表情稳定。 焦急难安时,她听见孟舒淮磁沉的嗓音在音乐声中响起。 “阿姨好。” 他竟然......接话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声音却没有很冷,也许是正面对着一位长辈,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不礼貌的反应。 江泠月在背后听着,惊出一身的冷汗。 屏幕里的江若臻却谈笑如常,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一击即溃。 她默认自己的女儿和眼前二人关系很好,所以还开口拜托道:“我家泠泠就是害羞,平时只顾着排练不肯主动结交朋友,你们和她关系好,一定要多带她玩一玩,多多认识优秀的男孩子,能给她介绍个男朋友那是再好不过了。” 江泠月很想上前制止眼前的离谱事件,但她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步都挪动不得。 祁砚听了直笑,接话说:“还需要认识什么别的男孩子啊?阿姨您看我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江若臻也跟着高兴一笑,回答:“小祁当然是很好了,真诚热情,招人喜欢。” 祁砚在这时候将镜头对准孟舒淮问:“那我二哥呢?” 问完他还补充:“上市公司总裁,今年29,单身无陋习,温柔体贴会疼人,阿姨,您看我二哥和泠泠合适吗?” 此话一出,江泠月很想转身一走了之,加速逃离这个疯狂的世界。 但她又怕自己妈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惹恼了孟舒淮,让她无法收场。 江若臻依旧笑得开心,但这次她并没有说好或不好,而是回答:“只要是泠泠喜欢的,都好。” 对比明显的答案,祁砚故意冲着孟舒淮说:“看来阿姨还是更喜欢我一点。” 之后他们再聊什么江泠月都听不见了,她只知道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了孟舒淮,吃不了兜着走。 祁砚将手机还给她的时候,乔依正好推门进来,恰好餐厅经理也在这时候来喊祁砚,他招呼着她们玩开心,然后就这么走了,留一个烂摊子给她收拾。 该说什么呢? 她想不到答案。 说多错多,索性什么都不说最好,反正那些话也不是她问的,孟舒淮要生气也只能跟祁砚生气。 她埋着头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趁机和乔依换了个位置,背对着孟舒淮。 她心虚,她害怕,她无法面对。 那就躲着好了。 乔依看她脸色不太好,关切问她怎么了,她暗暗深呼吸,摇摇头说:“没事,太高兴了。” 嗯. 9.09.水中月 [] / 十点到家,江泠月进浴室卸妆洗澡,出来整理衣物和背包时,她一眼看到那张纯黑色的卡片,精致、简洁,卡面只有几行烫金字。 当她视线落在那串数字上时,她突然想起来,好像今晚从头到尾,她都没跟孟舒淮说过一声“谢谢”。 这时候懊悔已经来不及了,看起来,她不光得罪了季明晟,还很有可能得罪了孟舒淮。 赔偿?赔什么? 难不成她真要去找个律师咨询相关的赔偿事宜? 心里乱乱的,她干脆拉开抽屉将名片夹在了笔记本里,不愿再去想。 夜渐深沉,有人悄无声息入了她的梦,带给她一场荒诞,一次悸动。 梦里是滚烫的身体,压抑的喘息,是带着凉意的香气,是熟悉又低沉的声音。 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触手可及。 黑暗中,她的唇覆上一片柔软,初时微凉,而后温暖。 她看不清眼前人,却心甘情愿深陷其中,不愿清醒抽身。 舌尖交缠的潮湿,唇肉相触的滚烫,内里无限加深的干涸,心中极度期盼的渴望。 欲望挟持着她,逼她踏入那个危险禁区,以身饲狼。 她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舒淮。” 天光乍现,她从梦中惊醒。 呼吸急促,热汗涔涔。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撑着身子端起床头的水杯猛灌,冰凉入腹,她心中的热意才消散些许。 梦里的场景如潮水般汹涌重来,她一头栽倒在被子里,发出羞愤的呜咽。 她竟然会梦见孟舒淮,还在梦里与他接吻! 她一定是疯了。 隐隐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她红着脸起身,钻进浴室重新洗了一遍澡。 她无法否认孟舒淮的耀眼,哪怕他冷漠少言,仍是木秀于林的存在,要人无法忽视。 而她是个成年女性,身体会有正常的激素变化。 有时候会很想谈恋爱,可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梦,更没有如此真实的、具体的......性幻想对象。 她从浴室出来,躺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实,心里一遍遍哀嚎,却还试图给这场荒诞的梦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无端端地,她回忆起被孟舒淮牵着手的感觉,那时候夜静风轻,她如脚边落叶浮沉摇摆,情绪万千。 在分不清辩不明的混乱之中,唯独一份“安定”占据上风。 那是她很多年都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她想,这一定是梦的源头,是......悸动的开端。 - 又是周五晚上,孟舒淮忙完工作回了景山,孟舒澜出差未归,孟震英夫妇在外应酬,家宴冷清,却又习以为常。 晚餐快要结束时,孟震英和卢雅君姗姗来迟,夫妇俩日常问候过老爷子,便又叫着孟舒淮返回宁园。父子俩不容易在家里见一次面,回去的路上,孟震英主动提起来孟舒澜工作变动的问题。 他说:“你姐姐这两年势头正盛,跟董事会那几个老家伙明里暗里来往密切,此次诺凡并购案本是你牵头接触,理应由你来主导,你倒好,拱手让人!” 他停下脚步看着孟舒淮,“若不是南城那边缺人主持大局,这次董事会你姐姐就该爬到你头上了。” 孟震英恨铁不成钢,看孟舒淮的眼神多有埋怨。 孟舒淮方才往前多走了一步,此时缓慢回过身来,平静道:“集团的酒店业务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完全交予姐姐负责,此次收购诺凡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您为何要主动扰乱集团内部的执行程序,硬将这案子推到我这里?” “我硬将这案子推给你?!”孟震英拔高了声音不满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谈下来的你心里没点儿谱吗?中间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又是谁瞒着众人跑去善后的?你把她当姐姐,她拿你当人看吗?她将这功劳一口吞的时候想得起来你为这案子往返纽约多少次吗?” “这几年要不是有我在,你能有如今的局面?你一口一个姐姐,她拿你股份的时候可没想过你是她弟弟!你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究竟是要做给谁看?你知道你姐姐要是拿到你爷爷手里的那些股份意味着什么吗?” “我这个董事长都得给她让位!” 孟震英一甩手往前走,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卢雅君深深看着孟舒淮,眼含忧虑。 孟舒淮淡笑:“您别操心,先去休息吧。” 卢雅君从不插手与集团有关的事务,父子俩闹了不愉快,她只能两头劝着,盼着这个家能和谐一点。 其实说到底,还是孟震英偏心孟舒淮给闹的。 孟舒澜比孟舒淮大了快四岁,但集团的事务却是孟舒淮先行接触。 孟舒澜在孟家本就不受重视,生母去世以后,孟震英更加不愿意多花心思在她身上。 也就是老爷子不同意,否则孟震英一定早早把孟舒澜嫁出去,也省得后来这么多事儿,逼得他两头为难。 此次董事会通过了孟舒澜擢升的决议,表面上她是和孟舒淮平起平坐,但集团内部都清楚,孟舒淮这个执行总裁的权力独一份,足以比肩董事长。 孟震英将孟舒澜外放至南城,职位上看似是擢升,但实际却是远离集团核心,再升无望。 职位变动一事刚开始,孟舒澜还在兴头上,相信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会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离开宁园,孟舒淮路过丹桂楼下听见孟清漪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径直进门上楼,打算去看一眼他这个小侄女。 孟清漪的出现,对孟舒澜来说,是意外,也是利益。 那时候孟舒澜有个关系不错但条件普通的男朋友,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也忙着和孟舒淮较劲,两人便很快分手。 但没想到她在这时候意外有了身孕,孟震英又坚决不同意他们俩结婚,一家人便聚在一起商量孩子去留的问题。 孟老爷子当时发了话,说完全尊重孟舒澜的意愿,但孟老夫人却死活不同意。 当初因为姐弟俩不和,孟震英与卢雅君也不愿意再生,孟老夫人希望家族人丁兴旺,却一直未能如愿。 知道孟舒澜怀孕,她极力主张生下孩子,甚至还说,愿意用自己手上5%的股份换孩子顺利出生。 孟舒澜本不想留,但看在这5%股份的面子上,她选择生下了这个孩子。 意外的是,孩子是个女婴,孟老夫人得知此事当场反悔,只愿意拿出2%的股份给孟舒澜。 这事闹得家宅不宁,一家人争吵不休,孟舒澜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一度降到了冰点。 毕竟是孟老夫人承诺在先,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也因她观念陈旧。 10.10.水中月 [] / 秋日舒爽,天空湛蓝无云,晨光斜斜入纱帘,窗外树影斑驳。有风轻轻吹动窗台百合,一点清香在屋内浮沉,是极为安宁的清晨。 剧院这周上新戏,江泠月的演出时间有所调整,《伶人》由原来的两个周末场换成了周三和周日。 被调整时间的理由很简单,上座率明显下滑。 按理来说,《伶人》有林依然,应该是有足够的票房保障,结果暑假一结束《伶人》的票房就出现了明显的下滑。 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伶人》的票房还不如毫无明星光环加持的《年华》一戏。 昨天江泠月在剧院听了几句闲话,说之前《伶人》上座率高,是因为凯星花钱买了大量的票赠送粉丝免费观看,这才有之前座无虚席的盛况。 凯星原本以为买了水军就可以带动观众为林依然消费,没想到观众不仅不买账,这半个月时间里,林依然还被不少营销号嘲讽“毫无票房号召力”。 听说林依然昨天在剧院发了好大的火,四楼办公室的杯子都碎了好几个。 不过这些事情跟江泠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林依然若是因此离开剧院,她高兴还来不及。 江泠月这一夜睡得很好,若不是清晨被一个电话吵醒,今天应该是她的完美休息日。 给她打电话的是以前隔壁宿舍的马芮佳,她在东郊的主题乐园工作,有个异地恋的男朋友。 马芮佳在电话里说,她男朋友突然跑来北城给她惊喜,但她这个月已经调休过,实在是不能请假,便想让江泠月帮她顶一天。 她和马芮佳关系不错,之前也帮着顶过几次,这一来二去的,马芮佳的主管甚至还想让她去乐园里工作。 也真就是赶巧,她今天正好休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玩一玩。 马芮佳第一场表演是在上午十一点,江泠月不紧不慢收拾出门,临到乐园门口才后知后觉时间不太够,一路跑着去了更衣室。 马芮佳的同事易成见她慌慌张张跑进来,先是一惊,而后上前帮她拿马芮佳的演出服,还贴心帮她准备好一会儿要用的头饰,催她赶紧去换衣服。 江泠月着急忙慌收拾完,出了更衣室发现易成还在等她。 “好了?”他起身走上前说:“这次的舞台换了位置,担心你找不到,所以等你一起。” 江泠月连声道谢,易成唇边的笑意难以隐藏。 来之前,马芮佳已经将这次中秋特别表演的舞蹈视频发给了她一份。 她在地铁上看了几遍,都是些简单的舞蹈动作,对她来说根本没难度。 第一场表演结束时,她忍不住向易成感叹:“佳佳这工作真是轻松,一天就演两场,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 易成跟她并肩走在员工通道上,笑着说:“也就是这次活动特殊,以前跟剧场的时候,每天都是五六场。” “没吃饭吧?”易成看着她说:“我请你。” “好啊。” 江泠月微微仰起脸,任由日光在她皮肤留下淡淡的金色,唇边绽开笑意时,那双澄澈眼眸宛若春水悠悠,风轻轻一过,便是惹人心神荡漾的清甜温柔。 头上青绿色的发带随风倚在她侧脸,带着几缕细碎的发遮了她眼尾的俏。 易成有些控制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却在失神瞬间,听到有人脆生生地喊:“姐姐!” 员工通道上的舞蹈演员都不约而同循声抬头,右前方的独栋洋楼上,有位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趴在窗台上喊“姐姐”。 楼下这么多舞蹈演员,每一个都是“姐姐”。 但只有江泠月知道,小公主在喊她。 她招招手回:“清漪。” 身边的易成一脸惊讶看着江泠月,激动地问:“那次从喷泉里抱出小姑娘的舞蹈演员就是你?” 江泠月愣了愣,回神看着他问:“是啊,怎么了?” 易成说:“今天早上,主管在群里问有没有谁在7月26号下午救过一个误入喷泉区的小姑娘,说上头很重视,把乐园里的舞蹈演员全都问了一遍。” 他叹道:“没想到竟然会是你,难怪主管说找不到人!” 江泠月还是有些懵。 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她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 易成见她愣着,又补充道:“我听主管说,这小姑娘是远扬集团总裁的女儿,这次人家主动来找你,估计是要好好感谢你呢!” “远扬集团总裁的女儿?!” 见易成坚定点头,江泠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远扬集团总裁,孟舒淮,的女儿? 他有女儿? 可他不是单身么?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的胸腔像是突然被一团棉花堵住,能呼吸,但有些困难。 他竟然有女儿。 而她昨晚...... 回忆起那个梦境,她羞愤欲死。 江泠月面上随之飞来一抹红云,易成关切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木然摇摇头,转身再抬头看时,那个窗台已没了小姑娘身影。 江泠月往前走,努力整理自己纷乱的心绪,在对上孟清漪水灵灵的眼睛时,她换上甜甜的笑容,蹲下身将人抱进了怀里。 “姐姐。” 孟清漪紧紧抱着她脖颈,高兴在她脸颊亲了两下,还说:“姐姐,清漪好想你。” 陈阿姨跟在孟清漪身后,江泠月伸手碰碰孟清漪软软的小脸,笑着回应她说:“姐姐也想清漪。” 她牵着孟清漪的手问:“今天清漪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孟清漪重重点头,她温软的小手反握住江泠月,嗲声嗲气说:“姐姐跟我来。” 易成还在她身后,她转身说:“我陪陪清漪,你快去吃饭吧。” 易成眼中有些留恋,但江泠月都这么说了,他没有挽留的道理。 与易成告别后,她被孟清漪牵着进了电梯。 一起上楼走到贵宾休息室,甫一进门,她又猝不及防撞上孟舒淮沉静的眼光。 他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下墨绿色的丝绒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双腿交叠,姿态松弛,今日穿一件纯黑色的休闲外套,配同色长裤和系带运动鞋。 明明是休闲随意的穿着,那双墨玉色的眼眸却时时透着上位者的冷淡和疏离,让人一眼知晓他身份不凡,既不敢轻易靠近,又偏偏移不开眼。 他上衣拉链微敞,露一截修长冷白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带起锐利的线条,是克制的精致,趋于完美,要人心生隐秘的破坏欲。 江泠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在一瞬间敛了唇边的笑意。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泠月收回视线,没有看到孟舒淮在敛眸时轻轻蹙起的眉头。 她盯着脚下,在思考该如何开口问候。 明明脚下踩的是松软的地毯,此刻却滚烫得像刚喷发的岩浆,让她站不住,想逃离。 出于礼貌,她小声问候:“孟先生。” 孟舒淮轻轻“嗯”一声,没再有多余的话,就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 孟清漪毕竟是年纪小,察觉不到室内这尴尬的气氛,她高高兴兴跑到孟舒淮身边,喊他:“叔叔,给我礼物。” 叔叔? 江泠月闻声抬眸,又被孟舒淮抓了个正着。 她慌张别开眼,不敢再看,可胸口的淤塞好像正在慢慢消散。 她竟然会因为“叔叔”这个称呼而感觉到轻松。 好离谱。 孟舒淮拉开外套拉链,从内侧口袋拿出了一个黑色礼盒。 孟清漪高兴接过, 11.11.水中月 [] / 江泠月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反应过来,孟舒淮这是要一起去的意思。 她想想,也对,自己跟孟清漪又没什么关系,家里人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她转身即走,孟舒淮却蓦地出声叫住她。 “帮个忙。” 她回头,视线上移。 孟舒淮天生一双迷人的眼睛,深邃,沉静,是暗夜里的海,映着月色溶溶,当那微光粼粼闪烁时,会让人误以为,他眸中有情。 他微敛双眸,让出左边口袋,只说了两个字。 “墨镜。” 她是演员,领悟力强,不用他将话说完,她已经伸手将墨镜取了出来。 他没有放下孟清漪,她便往前两步靠近他,踮起脚,将墨镜放上他直挺的鼻骨,轻缓往他耳后推。 指节碰到他额前细碎的发,掌心留下他温热的气息,有一点点痒,由手及心。 她退回来,孟舒淮客气说一声多谢,嗓音清润,平静如常。 心乱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没应声,但唇角微扬着,给他腼腆的回应。 乐园里的食物大多都是快餐,跟孟舒淮平时吃的比不了。 陈阿姨没有跟出来,她便主动说要去点餐,让他带着清漪找个位置坐,她很快回来。 她跟孟舒淮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行上的放松自然,也许是他今天穿着休闲,少了高定西服的贵气和凌厉,所以看上去容易亲近了些。 孟舒淮没说他要吃什么,她甚至不确定他要不要吃,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只好将自己的午餐给他copy了一份,又给清漪选了儿童套餐。 她走回去看到叔侄俩在窗边并排坐着,周围行人攒动,吵闹喧哗,时不时就有人朝他投去关注的目光。 果然,他在哪里都很惹眼。 她在孟舒淮对面坐下,孟清漪看她回来,仰着头跟孟舒淮说:“叔叔,我想坐姐姐旁边。” 孟舒淮的墨镜不怎么透光,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见他微微颔首,应允她:“去吧,乖一点。” 孟清漪走过来,她将她抱上椅子。 她想要和孟舒淮找点话题,所以她试探着说:“清漪好像很听你的话。” 孟舒淮淡淡“嗯”一声,身边的孟清漪抢着回答:“因为叔叔对我好。” 小姑娘停顿片刻,又抱着她手臂说:“姐姐也对我好。” 她没由来被孟清漪逗笑了,果然是人小鬼大,才五岁就知道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 她伸手整理孟清漪鬓间的碎发,夸她:“清漪真会说话。” 孟清漪冲她甜甜笑着,对面的人却接话说:“她只对你这么说过。” 她的视线在孟舒淮和孟清漪之间来回,有一些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回应孟清漪这特殊的对待。 恰好取餐提示器响了,她匆忙去拿,没想到孟舒淮也在这时候伸手,她的指腹触到他手背,细腻,温热,淡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接触那瞬间,似乎还有热血从皮下滚过。 她收回手,听孟舒淮说:“看好她,我去拿。” 孟舒淮起身,她将手背贴在脸上。 真烫。 他们的邻桌刚好是一家三口,她缓神时,听见那位爸爸对女儿说:“和妈妈坐好,爸爸去取餐。” 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候落在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爸爸,妈妈,女儿。 演员的感受力有时候会有点恼人。 比如现在,她竟然会产生和他们是一家三口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这时候的孟清漪却突然仰起头问她:“姐姐,你喜欢叔叔吗?” 她心中一惊,有些慌张的情绪在心里乱窜。 乍一听,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看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孟舒淮,所以才会突然这么问。 但一想想,孟清漪才五岁,她所理解的喜欢,和自己理解的喜欢一定不是一回事。 她平复了心里的波澜,轻轻牵起她的手问:“那清漪呢?清漪喜欢叔叔吗?” 孟清漪乖乖点头,嗲嗲说:“我喜欢叔叔,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叔叔好不好?清漪想和叔叔姐姐一起玩儿。” 小孩子的喜欢如此纯粹,不该掺杂成年人复杂的情绪,所以她也点点头,应她:“好,姐姐喜欢清漪,也喜欢叔叔。” 江泠月已经是很平静在说这句话,但一想着谈话的对象是孟舒淮,她还是不可避免心跳加速。 孟清漪听到满意的答案,兴高采烈拍着手,欣喜难止。 恰好孟舒淮端着餐盘回来,孟清漪摇头晃脑地,竟突然开口冲孟舒淮说:“叔叔叔叔,姐姐刚才说喜欢你。” 她一时慌张,匆匆忙忙去看孟舒淮。 他稳稳将餐盘放下,声音极淡地问了句:“是吗?” 她试图解释,可一开口就是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 她没有办法当着孟清漪的面出尔反尔,也无法解释她口中的喜欢,和自己口中的喜欢究竟有什么区别。 但她仔细问自己,真的有区别吗? 答案是,她确确实实会喜欢像孟舒淮这样的人。 索性,她坦荡应下了。 “是。” 想来,像孟舒淮这样位高权重又极具绅士风度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向他表达过“喜欢”,而她只是众多女孩子中间毫不起眼的那一个,他必然不会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她说完这话,孟舒淮只是将桌上的冰美式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他没什么反应,也是最好的反应。 她心里那点几不可察的失落也无需一提。 到底是快餐,应该不太符合孟舒淮的口味,全程他只喝了一杯纯净水,简单吃了点儿沙拉。 午饭过后,孟清漪缠着江泠月带她玩,她下午的表演是在四点半,差不多有三个小时可以陪孟清漪。 她没想到孟舒淮会对这个小侄女这么有耐心,她们玩什么项目他都跟着,虽然不跟她们一起,却也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安静等着,确保孟清漪的安全。 快要到表演的时间,她将孟清漪带到孟舒淮面前,说:“我等下还有工作,就不能陪清漪玩了。” 孟清漪兴奋归兴奋,两个多小时玩下来还是会感觉累,所以她问孟舒淮:“孟先生要带她回家了吗?” 话问完,她有点后悔。 这语气里的不舍是怎么回事? 孟清漪主动牵着孟舒淮的手,小声撒娇:“叔叔,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姐姐一起。” 孟舒淮没说话,她也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莫名有些忐忑,她试图说话缓解。 “我在商店对面的小广场跳舞,如果......” 话没说完,孟舒淮出声打断:“那一起去吧。” 第一时间闯入孟舒淮视线的,是眼前人清甜的笑。 霞光在此刻肆意照进她眼底,杏眸清透,带一丝夕阳的红,她笑起来眼尾微微上翘,像一把小钩子,钝钝刮过心间,留下若有似无的一点痒。 那身浅绿色的演出服穿在她身上其实略显幼稚,但却为她添了分灵动的娇俏,让他感觉眼前人生动热烈地存在着,而非幽夜婵娟,高悬云霄,遥遥不可得。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见江泠月的时候,杂乱的道具间,无边的黑暗里,唯独一束冷白的光笼罩她,素白轻衫在灯光下过曝,像一层薄雾浮在他眼前。 他无意打扰,却也不想离开,她就在此时偶然看过来,裙摆缓落,软腰下沉,一双泪眼清澈朦胧。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濒临破碎的美,一瞬间激发他作为男人本能的怜惜。 他那时找不到恰当的、可以形容她的言语。 直到听见她的名字。 江泠月。 这三个字,是对她本人,最好的诠释。 - 夕阳西沉,橙红的光毫无保留为这童话世界增添梦幻色彩。江泠月在人群的围拥之中,配合其他舞蹈演员跳节奏欢快的舞。 以前有人问过她,像她这样外形条件好的人,为什么要选择留在剧院?明明朝影视圈发展会更有前景。 她那时 12.12.水中月 《水中月》全本免费阅读 / 最后一缕焰火落下,黑夜侵蚀所有,童话世界关了门,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江泠月对孟舒淮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今天和清漪玩得很开心,下次有机会再见。” 没等到孟舒淮开口,孟清漪先朝她伸着双臂要抱抱,嘴里还一直喊着,姐姐,姐姐,不要走。 小孩子难免会有一点分离焦虑,她从孟舒淮手中接过孟清漪,耐心安抚着她的情绪。 她最后上了孟舒淮的车,她的怀里虽然抱着孟清漪,但这密闭的空间满是孟舒淮身上的味道,霸道,无处不在,让她想起那个旖旎的梦境。 她悄然抬眸打量身侧的人,孟舒淮阖眸仰面,舒适靠着头枕闭目养神。 城市灯光因车速切换明与暗,拢在他周身,隔绝出另一个世界。 她收回视线,哄孟清漪。 汽车停在她家楼下,孟清漪抱着她不肯撒手,怀中小姑娘泫然欲泣,她贴在孟清漪耳边轻轻说:“姐姐下周再陪你玩。” 江泠月从自己包里翻出一支笔,就着车内微弱的光亮,在便利贴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而后塞到了孟清漪的手中。 小姑娘依依不舍,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才肯放她走。 开门之前,江泠月看向孟舒淮,同他告别。 “孟先生,再见。” 她期待,还有下一次相见。 可孟舒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情绪隐藏在黑暗里,让她瞧不清明。 她心中忐忑,暗暗地猜,可能自己给孟清漪留电话的行为,多有逾越。 但,留都留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最后冲孟舒淮轻轻一笑,干净,简单,不带一丝杂念。 汽车缓慢驶出江泠月的小区,孟舒淮侧目,朝孟清漪摊开手,“清漪,给叔叔。” 孟清漪听话交出了手中的便利贴,眼巴巴看着他问:“叔叔,明天可以找姐姐吗?” 孟舒淮垂眸看着掌心的便利贴,指节微动,对折一下收进了外套口袋里。 他抬手轻抚孟清漪柔软的发,片刻,他开口说:“以后不能再叫她姐姐。” 孟清漪不解问:“为什么呀叔叔?” 他收回手,回答:“她年纪大了,该叫阿姨。” - 次日回剧院,姚梦神秘兮兮凑到江泠月身边,拉着她去了消防楼梯。 推开门,姚梦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泠宝,我觉得你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江泠月一脸不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梦略惊:“你没看微博?” 昨天她陪孟清漪玩了一天,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了,连刷微博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了?”她问。 姚梦拿出手机,点开热搜给她听了一段录音。 里面是两个女声,一个在哭,一个在骂。 骂人的那个是林依然。 录音听完,姚梦啧啧道:“这林依然骂的可真够狠的,动不动就对别人容貌羞辱,简直是不拿替身演员当人看。” “她自己吊不了威亚,别人替她上了,戏也拍了,人家剧组的武术指导都没说什么,她自己还跳出来指责替身演员做的不好,要求整段重拍,生怕跌了她大明星的口碑。” “她要求高,她做的好,她自己怎么不上呢?!哪儿那么大脸?人家替身演员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觉得重拍不一定有现在的好,她就给人家小姑娘骂得直哭!真是离谱!” 姚梦越说越气,最后愤懑道:“像她这种毫无职业操守又素质低下的演员,就该被行业封杀!” 江泠月看看周围,小声提醒:“你说这么大声,也不怕给人听见。” 姚梦不以为意,说:“那些话又不是我骂的,现在录音被人曝出来,担惊受怕的应该是她!” “可这跟我的苦日子有什么关系呢?” 江泠月没想明白。 姚梦拧着眉看她一眼,“你傻啊,她现在又被推到风口浪尖,说不定今晚都不会来,她若是不演这出戏,你不就可以不用做她的替身了吗?” 江泠月想了想,又问:“那万一她在影视圈混不下去,打算长期待在剧院怎么办?” 姚梦瞪她,“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 姚梦点点下巴,思忖道:“那就得看她公司还要不要继续保她了,但我看啊,这事儿,悬。” “以我的推测,《伶人》这部戏应该是凯星给林依然最后的机会,如果她抓不住,还是以前那副仗势欺人耍大牌的样子,这资本也不是傻子,换个人捧不就得了?” “在聊什么?”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为之一惊。 一回头,陈墨礼就站在消防通道门口。 姚梦一心虚,反而还责怪陈墨礼,“陈导,您老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俩一跳。” 陈墨礼走上前,提醒姚梦:“最近少提林依然的事。” 姚梦一听,有情况,赶紧凑近了问:“陈导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跟我们俩说说呗?” 陈墨礼看她一眼,平静道:“内幕消息就是待会儿林依然就要来,你这些话要是给她听见,她应该不介意多骂你一个。” 姚梦“嘁”一声,“我才不怕呢。” 他偏头示意姚梦先走,姚梦瘪瘪嘴,冲江泠月眨了下眼睛,自己走出了消防通道。 陈墨礼往前站了站,江泠月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她送的那一支。 “有什么打算?” 陈墨礼突然这么问,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打算什么?” 陈墨礼看着她说:“闻江老师那部戏空出来一个女二的位置,你明天可以去尝试争取一下。” 话音刚落,江泠月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但一想到林依然,又黯淡了几分。 她疑惑,“我真的可以争取?凯星不管了?” 陈墨礼身体前倾,将手肘撑在楼梯栏杆上,又回头看了眼门口,说:“她这次的事情,上头很不满。姚梦平时话多,经常说些有的没的,但这次她分析林依然的事情倒是挺准。” “《伶人》虽说不是什么顶级大制作,但也是有口皆碑的一出好戏,给到林依然手里她连跳舞都要找替身,她哪里将自己看作是演员?” “不让你去别的组露脸,是林依然和她经纪人的意思。现如今,林依然的经纪人已经被凯星高层开掉了,她们俩,一个肆意妄为,一个纵容无度,这种搭配,不出事就怪了。” “不过......” 陈墨礼刻 13.13.水中月 《水中月》全本免费阅读 / 《伶人》停演,网上又掀起讨论热潮。 有怀疑林依然被对家故意抹黑的,有嘲讽林依然被资本抛弃的,还有阴谋论林依然是被抬出来给某某大佬挡枪的。 说什么都有,热闹得很。 不过这些都与江泠月无关,她只知道自己的工作路途总算是开始走顺了。 闻江老师重新选角那天,正好是顾越宁的歌迷见面会,她答应顾越宁的经纪人在先,自然没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她还给陈墨礼发消息,说这就是上天注定,她就该留在《伶人》剧组。 周六早上她接到顾越宁经纪人的电话,说他们的造型团队专门为她准备了礼服,叫她直接素颜过去做妆造就好。 歌迷见面会的场地比较偏,在市郊的一个剧场,从她家过去需要两个小时。 好在见面会在下午三点,她有充足的时间做妆造。 化好妆,弄好头发,造型师带她到更衣室换礼服,她一进门看见那条深V吊带裙就傻眼了。 她在顾越宁的MV里,是个穿白衬衣配格子裙,扎高马尾的清纯女大学生。 顾越宁的歌迷也是因为她在MV里笑得干净明媚,才会对她格外偏爱。 可到了线下见面会,突然要她颠覆MV中的形象,诠释一个风情万种的性感熟女,她有些犹豫。 她问造型师:“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造型师说没有,还反问她:“是哪里有问题吗?” 她知道造型师多半是按要求办事,所以她也没有过多追问,只说要给龙哥,也就是顾越宁的经纪人打个电话。 恰好龙哥就在离化妆间不远的位置,他带着助理走过来,一眼看到江泠月就高兴说:“小江同学,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大忙。MV筹备那么长时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演员,多亏了你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她客气寒暄,感谢龙哥给了她露脸的机会。 龙哥问她有什么问题,她把礼服一事说给了他听,并且表达了自己想穿MV里面那套衣服的想法。 见面会毕竟是以歌迷的体验为先,她以为龙哥会支持她。 没想到话才说完,龙哥就说:“小江同学,你的长相并不是寡淡的那一类型,今天给你选这条裙子的目的是为了贴合你的个人形象。” “你有这么好的外形条件,别总是藏着掖着,今天穿上我们准备的礼服,一出场那绝对是艳惊四座,台下的歌迷朋友们也会因为你多变的形象对你更加感兴趣,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怎么还要因为礼服而纠结?” 江泠月一时没有想到可以精准反驳龙哥的话,他们给钱让她出演MV,给钱让她来参加歌迷见面会。 既然拿了钱,那就得服从团队的安排,这是她作为一个专业演员最基本的素养。 一条裙子而已,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点头应下,告别了龙哥,返回更衣室穿上了那条墨绿色的深V吊带裙,为防止走光,她还给自己多贴了几条防走光贴。 女孩子到底是天性爱美,她身上的裙子虽是露肤度高,但也的确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裙子领口大,但剪裁得体,墨绿色又足够内敛,原本的长卷发造型被她替换成了利落的黑长直,压制住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风尘气,竟是将她衬得明媚大气。 造型师改完发型一直对她赞不绝口,还拿着手机给她拍了许多照片。后来干脆喊来了团队的摄影师,一群人光是给她拍照就花了整整四十分钟。 顾越宁临到见面会快开始才到剧场,走进化妆间见了她,眼前一亮。 “江泠月?”他在问她的名字。 江泠月应声回头,冲他问好:“顾老师好。” 其实顾越宁很年轻,今年也就27岁,只是刚出道时不太顺利,多走了两年弯路。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一档音乐综艺,因其“笨蛋帅哥”的人设突然爆火,这才跻身热门歌手的行列。 他在化妆镜前坐下,毫不吝啬夸赞:“你真人比MV里更加漂亮。” 她客气回:“第一次见顾老师,您也比屏幕上看着更帅更有型。” 刻意的恭维,顾越宁只浅浅一笑。 她也很识相,不多打扰。 江泠月之所以对自己这身穿着稍有忧虑,便是因为顾越宁长相出众,女粉丝众多,还多是唯粉。 顾越宁出道这么多年,从未跟哪位女艺人传过绯闻,就连自己的歌也很少会亲自出镜拍摄MV。 像他这种高岭之花的人设,其实很能拿捏粉丝的心,所以她不想在见面会上过分惹眼,喧宾夺主,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顾越宁始终是娱乐圈的,需要维持一定的话题度,而娱乐圈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男女那点事儿。 他不主动跟女艺人接触,公司必定会给他制造别的话题,但其实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操作,她也愿意配合。 毕竟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 候场的时候她手机响了,是江女士。 她在工作,第一反应是按掉江女士的电话,打算见面会结束之后再给她回。 没想到在第一次挂断之后,电话又立刻打了进来。 她和江女士有足够的默契,若非急事,江女士不会连续给她打电话。 她向现场编导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去了消防通道。 电话接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她:“请问是江若臻的家属吗?” 江泠月的大脑“轰”一声响,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电话那头就匆匆说:“这里是临江第三人民医院,江若臻因为一场车祸被送进了急救中心,目前仍在昏迷,请你赶紧来一趟。” 电话被匆匆挂断,江泠月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也跟着崩断。 强烈的窒息感山崩地裂般来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江泠月心口猛然一抽,她那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差一点就要握不住手机。 视线突然模糊,她看不清屏幕上的通讯录名单。 “啪”一声,眼泪落在屏幕上,她的手指在泪水上连着划了三遍,没能翻动手机页面。 门外有人在喊她,她没应。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抹掉了屏幕上的眼泪,迅速找到妙之姐姐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拨了过去。 她的家里如今仅有年迈的外公外婆,她很害怕江女士会出什么事,进而影响到两位老人的身体健康。 妙之姐姐与她关系亲密,她现在只能拜托妙之姐姐帮她去医院看看。 她没办法细想,没办法接受江女士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她痛苦闭上双眼,任由眼泪簌簌落下。 此刻的她只能祈祷,祈祷上天有好生之德,祈祷江女士会平安无事。 同妙之姐姐讲清楚了事情缘由,妙之姐姐在电话那头连声劝她别着急,说她会立刻去医院看情况,随时给她回电话。 外头有人高声喊江泠月的名字,她被惊得抖了一下,匆匆挂断电话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化妆师紧急跟上来替她补妆,龙哥隔着人群看见她,走上前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强撑着说:“没事。” 台侧候场时,江泠月站在顾越宁身侧,刻意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因为本能的担心,她显得心不在焉。 她知道自己着急没用,也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的害怕和不安反复折磨着她,让她难以 14.14.水中月 《水中月》全本免费阅读 / 江泠月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乔依独自守在她床边。 病房里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沁入心肺,江泠月猛地睁眼,偏头看见乔依,一把抓住她问:“我手机呢?” 乔依被惊了一下,赶紧凑近前安抚着她说:“没事,你的妙之姐姐来过电话了,江阿姨没事,你放心。” “她怎么样了?” 乔依知道她放心不下,主动递上了手机。 江泠月迅速拨通,是江女士接的电话。 在听到江女士声音响起的那瞬间,江泠月又没能忍住眼泪,她咬着唇壁,不想让江女士听到她声音颤抖。 江女士说她只是被吓到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和骨裂,还有摔倒时造成的外伤,并没有大碍,要她别担心。 知道江女士安然无恙,江泠月紧揪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开了。 挂了电话,江泠月泪眼婆娑,她紧紧抱住乔依,抽泣着,久久难以平静。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拼尽全身力气浮出水面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让她有重生的错觉。 “好了好了。” 乔依轻抚着她背脊,柔声安慰她:“这不光是江阿姨被吓到了,我也被吓到了好吗?那么多人一下子涌上舞台,我都怕你出什么事。” 想起来见面会的事情,江泠月立刻止了抽泣。 “事情怎么样了?”她问。 乔依拍拍她后背,面色略显凝重。 江泠月稍稍退开,红着眼睛问:“出什么事了吗?” 乔依主动拉着她还红肿的手,似有几分安抚意味,她说:“下午你在台上晕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安保控制不住情绪激动的粉丝,发生了小规模的踩踏事件,有不少歌迷因此受了伤。” “但你伤得最重。” 乔依的视线落在江泠月纤瘦的身体上,裸露的皮肤沁着暗红的血痕,手臂上好几片青紫连在一起,格外扎眼。 “医生说你精神太过紧张,又被吓到了才会晕过去,当时粉丝冲上台把你和顾越宁都推倒了,顾越宁为了保护你也受了点儿伤。” “严重吗?” 乔依摇头,“严重倒是不严重,但是......” 听见她的犹豫,江泠月追问:“怎么了?” 乔依轻叹一声,说:“顾越宁的经纪公司现在想要追究你的责任。” “他的经纪人说,是因为你在台上踩滑一事才引起了之后的踩踏事件,所有粉丝和顾越宁的医疗费用都应该由你来承担。” “另外就是......” 江泠月愣愣看着她。 “另外就是这件事情造成了很不好的社会影响,顾越宁之后所有的粉丝见面会都被上头勒令取消了,谈好的节目和商演都不能上了,就连他新专辑的发行也受到了影响。” “那个经纪人说......” “明天会有律师联系你。” 江泠月的眸光逐渐黯淡下去,乔依一时心急,安抚她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会让我爸帮你找个好律师,让他帮忙和对方好好谈谈,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伤人的又不是你,只要对方肯谈,就一定有机会的。” “你别担心,好吗?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要是再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江阿姨交代?你别忘了,江阿姨也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你会再让她担心吗?” 江泠月闻言,急着问:“我妈妈已经知道了吗?” 乔依摇头,“舆论被压得很快,当时发生混乱的视频在第一时间就被删掉了,他们公司应该花了不少钱。” 乔依叹道:“主要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粉丝的过激行为,但往大了说就是社会性的踩踏事件,现在上面管得严,顾越宁稍有不慎就会被断送职业生涯。” 乔依越说,江泠月的心就越凉。 她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话,的确是她在台上状态不佳才会导致这一连串的事件,给顾越宁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她理应承担后果。 可这后果,她真的能承担得了吗? 凌晨一点,乔依将她送回了家。 乔依在得知她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到现在都没能休息,江泠月本想让乔依在她家里睡一觉,乔依却说要回家跟她爸爸商量一下她的事,早点想好应对的办法。 江泠月心里又胀又酸,眼看着又红了眼睛。 乔依赶紧将她推回房间,劝她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才能应对之后的所有事。 江泠月满口应好,却又在乔依走后独自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宿,临到天蒙蒙亮,她才眯了一会儿。 再次惊醒时,天光大亮,桌上的手机震动不止。 是龙哥。 龙哥给她发了一份几十页的PDF,上面清楚罗列了现场受伤粉丝的诊疗情况,医疗费用,以及此次事件对顾越宁各方面的影响。 最后是赔偿金额,三千万。 她看着这个数字,两眼一黑。 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恰好乔依的电话打进来,她兴奋地说,她爸的律师已经答应了帮她谈,但具体结果不能保证,只能说尽力挽回。 这样的答复对她来说已经极为欣慰,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下午她和乔依一起见了律师,也让律师看过了那份PDF。 律师说,现场发生踩踏事件,主办方管控不力是主要原因,这一部分的赔偿应该有比较大的商谈空间。 但涉及到对顾越宁本人的影响,这件事情就变得很难界定。 对方给出的赔偿金额是一个很空泛的数字,但顾越宁又的的确确被取消了见面会和一系列的宣传活动,造成的损失也是肉眼可见的。 律师说,如果对方法务强势,他也很难谈。 末了,律师问她有没有和对方签过劳务合同。 她又将自己之前签的合同一并给了出去。 看到最后,律师神情严肃地说,她的劳务合同里面有明确的违约行为界定,只要对方有这份劳务合同在手,她的操作空间就会被无限压缩,就算赔偿金额能往下谈,也不会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律师劝她做好心理准备。 要说不慌,一定是假的。 她昨天在医院躺了很久,回家也没能好好睡一觉,今天一醒来就在为这赔偿一事忧虑,连饭都没吃。 她的皮肤本就欺霜赛雪般白,这时候心里一慌,连面颊上仅存的血色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