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Omega的自我修养》 1. 卖入豪门 [] “我看看,23岁,雁城本地人,罕见的极优性OMEGA,身体健康,没有生育史。”崔经理从资料上抬起头,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看不出来啊,这顶多20岁,而且也太瘦了,不好生养。” 闻秋沉默地站在沙发前,像一件商品任他打量。他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新衬衫很挺括,新鞋还有些挤脚,唯独他的眼神茫然空洞,好像里面装着一个陈旧的灵魂。 “害,这小子打小就脸嫩。”卢毅龙陪着笑脸,抬起闻秋的下巴给他看,“您瞧瞧,多漂亮的OMEGA!您找遍全国,找遍整个娱乐圈,也难找着这种极品。瞧瞧这绿眼睛,不是我跟您吹,他身体里有英国贵族的血统呢!” 卢毅龙的语调很夸张,然而说的是实话。闻秋是个混血儿,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他的五官极为精致,睫毛浓密纤长,掩映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这张脸美得高级而不媚俗,适合以名贵珠宝装点,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 崔经理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缓缓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不说话。 这卢毅龙自称是什么义龙会老板,其实就是个放高利贷的混混,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酒肉气。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搞来这么个高级货。 “贵族血统?别是你店里的鸭吧?” 卢毅龙的鼻尖沁出了汗,着急忙慌道:“这话说的!他还是个雏,要是您家老板感兴趣呢,尽管收进房里验货。这孩子看着不大机灵,但很听话,您要他做什么他做什么——愣着干什么,去给崔经理泡杯茶过来!” 他们从进屋那一刻起就没受过什么好脸色,半天茶几上连杯茶都没有。闻秋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里,翻找茶具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动静。 崔经理瞧他那呆呆愣愣的样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对卢毅龙道:“卢先生,您恐怕还是对本次交易不太了解。孕母存在的唯一意义是生下一个ALPHA孩子,他没资格接触到任何主家人。” “是、是,这是当然。”卢毅龙连连点头,“那您看这孩子……” “哐当——!”忽然,厨房里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卢毅龙脸色一变,急赤白脸地冲到了厨房里,就看到热水瓶摔碎在地上,滚烫的水溅得到处都是,闻秋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臂被烫得通红一片。 “你个蠢东西!来之前怎么跟你讲的?!傍大款你又笨得傍不上,现在连光出个肚皮的轻松活都干不来。赔钱货,看我不把你卖到店里,让你从早到晚接客人,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还清500万!”卢毅龙高高举起胳膊,作势欲打,闻秋一缩脖子,像个鹌鹑似的等着巴掌落下来。 忽然,男人的手臂被一把抓住。 崔经理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笑面虎,站起来却很高大,他先是强硬地抓住了卢毅龙的手,然后又怜惜地握住闻秋的胳膊察看:“我看看,这恐怕是要长泡了,去冲一会儿凉水吧。” “嗯……”闻秋低低地应了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去冲水,转眼又把自己的袖子和衣襟全弄湿了。 “这小脸哭起来,倒是天可怜见的。”崔经理心里想着,转头对卢毅龙说:“长相的确是好,可惜就是不大聪明,将来怕是要影响孩子智商。” 卢毅龙连忙道:“不不,您听我说,他是很聪明的,从小一直是年级第一呢。就是去年摔了一跤,后脑勺缝了六针,那之后就傻掉了。他的基因是好的,不信您可以给他做个基因测试!” 崔经理但笑不语,心中却有了决断。他只负责把这个孩子搞出来,至于搞成什么样,谁知道呢?样貌好不好,那是一出生就看得出的,智商高不高,那就得等上学时候才知道了。 眼前这OMEGA,傻是傻了点,但乖也是真的乖。毕竟这件事得瞒着少爷偷偷地做,讲究的就是一个别出乱子。 打定主意后,他又优哉游哉地吊了卢毅龙半天,看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才把合同丢到他面前,“看一下吧,确认怀上后,你会收到250万定金,等他产下健康的ALPHA孩子,再结清250万的尾款。” “好,好!”卢毅龙喜笑颜开,连忙翻看起来。 崔经理随意地点起一根烟,忽然有所察觉——那一直低着头的OMEGA似乎极快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是冷而尖锐,像是柔软的书页忽然把手指划了一道口子。 崔经理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他认真去打量时,那孩子又木讷地低着头,来回揉捏着湿漉漉的衣角,好像和这件衣服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更多的条款很快被敲定下来。 闻秋的发情期在三天后,将会进行第一次尝试。十天后则将确定是否成功受孕。如果成功,则支付定金,并且进入结婚程序——主家需要的是一个得到法律承认的婚生子ALPHA继承人。 “结婚?”卢毅龙大喜过望,“噢哟,那岂不是要和您家老板……” 崔经理摆了摆手,“把身份证给我就可以了,我去民政局打声招呼,走个程序就行。我再强调一遍,这件事必须全程保密,请不要以任何手段打听主家的信息,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敢保证您没法承受任何后果。” 卢毅龙提供了一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却是“李文斐”,年龄显示是23岁。闻秋被迫还债的这两年,一直是黑户,这张身份证还是卢毅龙从手底下的男妓那边“借”来的。 崔经理也不是太在意身份证的真假,毕竟在孩子出生后,孕母会被直接扫地出门。在他眼里,这个美丽的OMEGA甚至不能算是个人,只能算是个装胎儿的容器罢了。 签好协议后,卢毅龙便欢天喜地地走了。闻秋虽然是当事人,然而全程连协议上的一个字都没看见。 因为他欠了钱,连本带利500万。这是他父亲破产后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 临走前,卢毅龙拽着他千叮万嘱:“在那边给我机灵点!一年不到就500万入账,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买卖?我跟你讲,你做得好了,人家老板都是看在眼里的,指不定就要你了。到时候你跟着大老板,荣华富贵享不尽,也不要忘记你卢哥,不要忘本!” 闻秋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目送他消失在别墅门口。那铸铝大门重重地合上,遮住了狭窄的蓝天。忽然,别墅里安静极了,那高耸的窗户、雕花的栏杆、细脚伶仃的现代家具,全都变成了某种怪物,隐隐地盯着自己看。 我刚才就该狠狠心把开水从喉咙里灌进去,闻秋默默地想,这样至少能躺在医院,而不是陷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姓卢的又蠢又坏,然而指着他赚大钱,所以顶多是打骂,不会真的动自己。而那个姓崔的,长得人模狗样,眼睛就是两个黑窟窿,冒着深不见底的坏水。 他并不想给谁生个孩子,他还那样年轻,连书都没有读完。然而很多时候由不得他选,这是他唯一不靠卖屁股就能还清500万的方式。 “来,小李,随便坐。”崔经理热情地招呼道,“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我爸原来做房地产的,后来公司破产了,欠了很多钱,现在他应该在非洲哪个地方躲着吧。”闻秋实话实说。 “那你妈妈呢?” “离婚后很快又改嫁了。” “没跟着你妈?” “继父对我不好,我就跑了。” “哦,怪不得被这种小混混缠上了。”崔经理扼腕叹息,又安慰道,“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我保准那些混混不敢找你。只要你能怀上,那该有的待遇都会有,你想要提什么要求也尽管提。这三天你就先住这间别墅,好吃好喝保持个好心情。还有什么疑问吗?” 闻秋低着头,心思微微一转,再抬起头时那双大眼睛里就冒着天真无辜的傻气,“嗯……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ALPHA呢?” 崔经理笑道:“你刚才就在那儿发呆,什么都没听是不是?” “我听了!”闻秋的脸红了,细声细气地争辩道,“可不是说三天后就要做、做那种事了吗?那我总要见见我的丈夫呀……” 2. 裴渡 [] 崔锦绣收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医院里,当即高兴地给崔经理转了个88万的红包。 崔经理是她的远房亲戚,也是她的生活助理,办事她向来放心。这回瞒着儿子造孙子,崔经理办得滴水不漏。 她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就听到门口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妈,什么事这么开心?” 崔锦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那一米九的高个子填满了门框,黑发凌乱不羁,白T外面套着一件西装,浑身散发着倦怠的气息。 刚睡醒是一回事,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来,黑而沉的眼眸扫向自己时,顶级ALPHA的压迫感立刻笼罩下来。 崔锦绣敛下嘴角的笑意,责怪道:“怎么来那么迟?老爷子好不容易清醒一段时间,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争取到独处的机会。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也不穿得正式一点,给爷爷留个好印象……” 裴渡瞥了眼高级病房的大门,嗤笑道:“总不至于我堵车半个小时的功夫,他老人家就驾鹤仙去了。” 裴老爷子这已经是癌症第二次复发了,眼看就要回天无力,平时躺在病床上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他的三个子女兼七个孙辈,都削尖了脑袋跑床头尽孝心——裴老爷子的遗嘱还没有定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分多少家产。 崔锦绣抬手给他理了理衣服,然后将一盆罗汉松塞到了他手里,“你爷爷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欣赏那些花花草草,你把这盆放在床头爷爷一眼能看到的位置。进去之后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棵罗汉松在博览会拿过奖,报价100万往上,造型苍劲古朴颇有禅意,裴渡乍一看,就觉得很适合种在老爷子的坟头,取一个“祸害遗千年”的意象。 “嗯嗯,好,知道了。”裴渡听完她的唠叨,就端着沉甸甸的孝心进门去了。 病房里绿意盎然,裴老爷子果然醒着,然而没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草发呆。 裴渡并没有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好好表现,他随手将盆栽搁在台上,然后便沉默地打量着爷爷。 这个一手缔造了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也老了,一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到头来陷在这床苍白的被子里,好像一把遗落在雪地里的枯柴。 他的子女们送了那么多名贵的盆景,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么。 裴渡摘下一片叶子,卷起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叶片微微震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依稀是一首轻快悠扬的曲子。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奶奶曾把他抱在膝盖上,教他怎样吹叶笛。奶奶其实很早就去世了,然而裴渡总是记得她那带着淡淡哀愁的目光,她的手很灵巧,会用草叶编各种小动物,还会用叶子吹出各种悦耳的曲调。 病床上的老人循声望来,那双浑浊的老眼泛起了湿润的光,里面充满了热切的渴望。他呜呜地呢喃着:“琴秀、琴秀啊……” 宋琴秀,是奶奶的名字。 他这一生已经积累了无穷的财富和权势,体验过了世间的一切极乐,然而在行将就木的最后时刻,他只愿回到那个清风明月的夜晚,听依偎在肩头的妻子再吹一首曲子。 裴老爷子那只枯瘦的手臂费力地伸直了,朝裴渡招了招手,“来、过来……阿渡,再给我吹一曲吧,这几天我一直想着那调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一吹,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裴渡冲爷爷笑了一下,停止了吹奏,他将叶片握在了手心里,然后捏得粉碎。 裴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是被一口浓痰卡住了。 “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您那么爱奶奶呢。”裴渡随手把叶片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要我说啊,您这一辈子出轨了十来个OMEGA,留下了无数野种,连奶奶自杀的那一天都在外面鬼混,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裴老爷子的手剧烈颤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泪水淌满了脸颊。裴渡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副样子,一半是恼火一半是恶心,转头就出了病房。 “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表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崔锦绣守在门口,紧张地问,“哎,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医院里抽烟呢?” “这不还没点火么。”裴渡心里很烦,自打十岁知道了奶奶自杀的原因,他这口恶气就憋到了现在,然而现在看到了爷爷的眼泪,他也丝毫没感到解气。 有的人一辈子受折磨,在不甘和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的人一辈子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临死前掉几滴鳄鱼的眼泪,我呸。 “让医生进去看看吧,爷爷像是不大舒服。” 崔锦绣一听这话,连忙踩着高跟鞋跑去叫医生了,裴渡夸嚓夸嚓地玩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看医生护士忙忙碌碌。 “老爷子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不行了。”忙完后崔锦绣走了回来,面色十分忧虑,“他刚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对你的态度好不好?唉,你爸上次进去,老爷子都不搭理他。” 裴渡反省了一下刚才的所作所为,笑得有些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爷爷是挺在意的。” 崔锦绣怎会不了解儿子的脾性,眉头上的乌云顿时更浓了。 裴老爷子膝下有三个子女,老大老二都是ALPHA,偏偏老三,也就是裴渡的父亲裴至轩是个BETA。 本来他们家是没有抢遗产的资格的。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也是她的肚皮争气,生下了一个极优性ALPHA儿子裴渡。 裴渡在裴家的小辈里面可谓是鹤立鸡群,一直很受老爷子的赞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因此在遗嘱出来之前,很难说老爷子会给这个饱受期待的继承人留多少股份。 而裴渡呢,从小到大都是天子骄子,从来没让她费过心,只有一件事叫人发愁——裴渡是个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者。 更坏的是,老爷子也清楚这件事,因此对裴渡一直颇有微词。 现在到了争夺遗产的关键时刻,崔锦绣愁得掉了几把头发。她已经不指望裴渡忽然改性,于是萌生了一条计策——老爷子不是担心裴家后继无人吗?那干脆就绕过裴渡搞个孩子出来! 说干就干,崔经理的效率也很高,竟然真的给她搞到了一个极优性OMEGA,而且只花了800万。崔锦绣见过照片,那OMEGA生得好看,完全配得上她儿子。两个人珠联璧合,必定能造出人间瑰宝。 唯一的问题在于,裴渡会如何看待这个从天而降的瑰宝呢?崔锦绣毫无把握。 她试试探探地开口道:“儿子啊,你也看到了,人生无常。等到老了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一天,要是没有个子女照顾,该有多么凄惨。” 裴渡心想:真到那一天,他宁可找棵树吊死,也不想看几个子女明争暗斗狗脑子都打出来。 “你虽然还年轻,但也要好好考虑婚姻大事了。你看你那堂哥,没比你大几岁,二宝都出生了,爷爷看到了不知有多高兴……” 裴渡听得耳朵生茧,冷笑着反问道:“怎么,你自己的婚姻幸福么?” 崔锦绣噎住了。裴至轩是个BETA,然而在外面玩起人来,在整个家族里都是出了名的花。 自己就在火坑里,还急着把人拉下来,裴渡从小到大看得已经够多了。他按了按母亲的肩膀,直言道:“妈,我没准备好一辈子对一个OMEGA忠诚,我也没有成熟到能养育一个孩子。我不准备结婚,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爷爷或父亲那样的人。” 崔锦绣避开了他的目光,红艳艳的嘴唇抿紧了:“你这孩子,恋爱没谈过多少,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 裴渡皱了皱眉,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不过她向来是有点神经质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我的确是没爱上过谁。如真有一天我真的对谁爱得死心塌地了,我会结婚的,妈妈。” 他的内心是那样的理性、强大与自洽,仿佛一个空心而闭合的圆,他优越的出身和外表让他见识过无数俊男美女,然而连心动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因此他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爱上一个人。 对于那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意中人,他始终保持着好奇与期待,等待 3. 他的信息素 [] 闻秋冷不丁听到背后的声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崔经理站在那里到底看了多久,又看透了多少,背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在崔经理审视的目光下,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声嘟囔道,“听不懂呀。” “那你在看什么?”崔经理眯起了眼睛。 “这可是阿兰·德龙啊!”闻秋脸颊染上了绯红,花痴地比划着,“这张脸超级帅的好不好!光看着就能吃下三大碗饭!要是我的老公也有那么帅,我一定要为他免费生三个宝宝……” 崔经理瞥了眼屏幕上的帅脸,好笑地叹了口气,“那你可以放心了,少爷他——” 忽然,他止住了话音,自知失言,几乎是阴狠地瞪了闻秋一眼,吼道:“告诉你了多少次,不该问的别问!” 闻秋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给吓到了,又鹌鹑样地低下了头。崔经理悻悻地瞪了他两眼,才拂袖而去。 原来是“少爷”,不是“老爷”,闻秋回味着刚才得到的情报,看来至少是个年轻的,而且长得还不错……不,老或少、美或丑,都没有任何区别,他也是加害者。 看着崔经理摔上别墅的大门,闻秋深吸了一口气,背后的汗冷却下来,浑身都开始发冷。刚才还是太大意了,以后必须加倍小心,绝对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接下来几天,他的日常里只剩下了三件事——做菜、刷题、看电影。唯独做最后一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功利心,他从小喜欢电影,父亲的公司还没有破产的时候,他一直希望能考上戏剧学院,当个演员。 这是一门有闲钱和余裕才能读的学科,现在早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幻想。然而每每沉浸在电影中时,他还是能获得两个小时的豁免权,短暂忘记生活中操蛋的一切。 他高中时的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前三,隔了两年再捡起以前的知识也不算困难。不过闻秋开始变得谨慎,拿到题目他总是心算一遍答案,然后在纸上写下错误答案。 崔经理有时候过来,就看到他在那儿埋头刷题,嘴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脑门上都是汗。他拿起习题集一看,嚯,十道里能错七道。 明明长了一副聪慧玲珑的样子,怎么能这么蠢呢?崔经理也真是纳了闷了。 有一次闻秋不在,他从废纸篓里捡了一团草稿纸,展开来一看,果然解题过程也写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涂涂改改,完全错误的思路得到了完全错误的答案。 “干嘛翻我的草稿纸啊……”闻秋去厨房吃完柿子回来,一边在衣摆上擦水一边嘟囔道。 “这道题我看你算了十遍都没算对,真费劲。”崔经理笑道,“你就不会读读题么,人家都给出了X的范围……” “不要你教。”闻秋红着脸把草稿纸抢过来,又开始咬着铅笔头苦思冥想。 崔经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有时候——特别是在他以为自己不被注视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总是安静如雪后的清晨,剔透的眼眸琉璃一样,仿佛具有某种灵魂。 但是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上面那个容器里装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那个容器里的东西。 “别琢磨了。”崔经理扣了扣桌子,“医生说你缺乏锻炼,将来生产会很艰难。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出去走上两小时。” 闻秋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货真价实的欢喜,“太好啦,一直呆在屋里我快要憋死了!” 就这样,他得到了出门的机会。然而闻秋很快失望了,因为能出行的范围只有别墅区外的那个小公园,两个保镖对他寸步不离。他得到了一只新手机,然而没法上网,也只能打通固定的几个号码。 但至少能出门是个好的开始,哪怕是像遛狗一样被人看着。只要继续装疯卖傻,崔经理早晚会放松警惕,他一定一定要逃出去。 怀孕到了第三个月,他的孕反开始严重起来。作为极优性OMEGA,他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非常大,而且格外挑剔。崔经理已经买来了市场上能买到的最好的ALPHA信息素补剂,然而他还是不适应。 他每天头晕嗜睡、食欲不振,一次从楼梯下来竟然直直地向前栽去,幸亏身后的保镖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事后闻秋在医院躺了两天,他的脸色很差,然而崔经理的脸色更差,抓着医生问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的那个进口人造信息素我都弄来了!” 医生无奈道:“没办法,这个孩子八成也是极优性,所以必须要生父的信息素来安抚。说实在的,哪家的极优性OMEGA怀孕了不是好好供着,他这种情况的确也是少见……” “一直缺乏的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那倒也不会,顶多是孕母受点罪,等孩子出生了让父亲照顾,也不用担心缺乏信息素。” 崔经理点了点头,阴着脸没再说话。 闻秋这次昏倒连夫人那边都惊动了,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话里话外都是在怪罪他没照顾好孕母。崔经理说了自己的难处,夫人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那你弄点少爷的信息素给他不就行了?” 呵呵,说得轻松,到时候要是被少爷发现了,或是主家的信息暴露了,还不是自己的锅? 崔经理打量着病床上神情恹恹的小可怜儿,心里来回拉扯:打从最开始他们就不准备让孕母接触到任何主家的信息,怕的就是遇到贪得无厌的纠缠。然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闻秋的品性倒是有了点把握——如果有朝一日能摆脱,这小家伙绝对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种混杂着怜惜和同情的复杂心绪占了上风,崔经理抓着闻秋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闻秋陷在被子里,大眼睛眨啊眨,长睫颤抖着,显得楚楚动人:“我都昏倒了,老公会来看我吗?” “别瞎想。”崔经理照例拍了下他的脑袋,然而这一次下手很轻,近乎一种对幼兽的安抚。 / 崔家的某幢乡间别墅内,裴渡洗完澡出来,□□的上身仍散发着水汽,只在下身围了一块浴巾。和他本身给人的强势印象不同,他的信息素更像是肃爽的寒风,除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淡到几乎难以感知。 窗外的鸟聒噪不休,宣告着一天中最令人厌恶的清晨降临,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酒柜前,开了一瓶红酒。 宿醉的早晨,没有什么比一杯红酒更能提神的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的发小安云起哭天喊地地过来找他喝酒,喝完红的喝白的,把他那点分手的破事翻来覆去嚎了无数遍。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的信息素也是烈酒味,和满地的酒瓶子一起,在别墅里营造出了酒池肉林的效果。 凌晨三点,裴渡实在忍无可忍,打电话叫他家司机过来,把酒鬼打包运走。 托安云起的福,现在他血管里奔涌着酒精,脑子里多了无数情感废料——在他看来,谈恋爱本来就已经是蠢事一桩,能把恋爱谈成那副德行,更是傻逼中的傻逼。 忽然,门被敲响了,裴渡过去开了门,就看到崔经理出现在门口,恭顺地低头问候道:“早上好,少爷。” 他略微一挑眉,但没说什么。 裴家家大业大,势力范围主要在江河市。而雁市这边则是他母亲的家族独大,这幢别墅也是母亲名下的财产。崔经理是母亲手下的人,出现在这里也算情有可原。 “怎么了?” “听说安少爷昨晚回家后闹自杀,抓了药就往嘴里塞说不想活了,吓得安总连忙把他送到医院里洗胃。一问半夜和您喝了不少酒,夫人就让我来看看您。” “我很好,”裴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告诉医生洗胃没用,最好拿根水管冲冲他那个恋爱脑。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邀您去王家喝茶,说是刚收到很好的茶叶,王家少爷听说也在。” 裴渡心下了然,最近生意上有需要借王 4. 东窗事发 [] 第四个月的时候,闻秋再一次被送去了医院。这一次的气氛很不寻常,崔经理焦虑地转来转去,不时和电话那一头汇报着什么。 闻秋知道,到了这个月份差不多就能检查出胎儿的性别了——决定他前四个月有没有白干的日子终于到了。 他应该紧张的,然而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他不自觉地抚摸着肚子,就在上个月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胎动,这一定是个活泼又精力旺盛的小生命,总是好奇地动来动去,以疼痛昭示他的存在。 时至今日,闻秋仍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个孩子是他独自孕育的果实,是他自己以奇迹缔造的生命。 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只有这个孩子与他骨血相连,是唯一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检查后的第三天清早,闻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砰砰啪啪的似乎是有人在放炮仗。忽然砰的一声,他的房门被打开,崔经理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头上挂着彩纸屑。 脑子还没醒透,闻秋实在没法组织起适当的表情,单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好在崔经理也不在意,大步走过来,忽然就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啊小李!这下你的好日子到了!” “唔?” “是个超优性ALPHA男孩!”崔经理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哈哈,我就知道你可以!” 闻秋被他拍得晃了晃,恍惚间也露出了笑。 多么幸运啊,超优性ALPHA,还未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坦途,人家还在山脚攀爬的时候,他打从一开始就在山巅……尽管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这孩子就将离开自己,但他一定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度过幸福顺遂的一生。 “哟,怎么哭了?”崔经理讶异道。 闻秋一怔,他的确是在笑,可是眼泪同时也落了下来。他胡乱地抹了抹脸,“我、我太高兴了……” “是该高兴的,”崔经理拍拍他的脸颊,“说,想要什么奖励?” 闻秋扭捏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要大钻戒……” 崔经理的脸色变了,他以为这小东西顶多要出去玩一天或者更多的电影碟片什么的,没想到胃口这么大。然而话刚放出去,也不好立刻打自己脸,他耐着性子问:“怎么突然想要这个了?” “谁说是突然想要的?”闻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订婚结婚都有大钻戒,就我什么都没有。我可是给你家生了个超优性ALPHA,再不济也要给我打一套金首饰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到了什么穷人家里呢……”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过也对,他们这种靠出卖皮相过活的OMEGA,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崔经理寻思着随便给他买个水钻戒指得了,反正他也分不出来。 “行行行,知道了,”崔经理又戴上了笑容,“钻戒是吧,给你买就是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闻秋果然高兴起来,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崔经理最好啦!” 即使如此,过了两天崔经理还是忘记了这码子事。夫人拿到检测报告后,乐得合不拢嘴,直接提拔了他两级,于是他忙着喝酒社交,好几天没上别墅那儿去了。 / 裴渡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回到了天寒地冻的江河市。这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他只在西装外面裹了件黑色的长风衣,刚走出机场就感到寒风扑面,带来一种锥心刺骨的凉意。 这阵风也吹走了旅途的困倦,裴渡的精神为之振奋,呼出一口白汽,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ALPHA强健的体魄源源不断地生产着热量。 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已经在等他,裴渡坐上副驾驶,和他的律师打了声招呼。 律师告诉了他裴老爷子病情突然恶化,送进ICU抢救的详细情况。 裴渡轻叹一声,心想到底这一天还是来了。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落在挡风玻璃上,淌成几道长长的溪流。 尽管遗嘱还没有公布,遗产分配的消息却早早地泄露出来。 裴渡的手指敲着膝盖,望着窗外铅灰色的阴云,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大伯裴至辉和姑姑裴家妍,以及他爹裴至轩将各继承老爷子30%的股份,其余各种资产也都尽量秉持着公平的原则分给三个子女,而剩下的10%,裴老爷子留给了他。 裴渡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老爷子或许不喜欢他,然而绝不会看低他。在所有的子孙里,他是最像老爷子的那一个。 这样一来,得到自己的支持,父亲将会很顺利地继任为裴远集团下一任董事长。裴渡自己则准备再玩个两年,先拿手里的初创公司练练手,等毕业后再进入集团。 “还有一件事,”律师的神色忽然有些奇怪,将一份文件递给他,“我在做调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您的婚姻状况……” 裴渡接过文件一看,赫然看到自己的婚姻状态一栏写的是“已婚”。 “啊?”他匪夷所思地抬起头,试图在律师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律师用千年难化的寒冰脸告诉他:“我已经多方查证过了,是真的。” “不是,那我的结婚对象是谁?”裴渡好笑地问。 律师将资料翻到第二页,裴渡便看到了一张结婚证复印件,他素未蒙面的老婆是一个23岁的OMEGA,名叫李文斐,看照片是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年轻人。 “李文斐父母离异,高中辍学,那之后就一直混迹于风月场。不久之前他在一家高档夜总会工作,这是一家由雁城本地□□经营的情.色交易场所……” 裴渡往靠背上一躺,不用脑子都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去雁城。” / “几个月了?” 推开家门,裴渡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什么几个月?!”崔锦绣一惊,手碰掉了桌上的茶杯。裴渡三两步走过来接住热水滚烫的杯子,重重地放在崔锦绣面前,面无表情地重复了问题:“我问你那个孩子几个月了?” 崔锦绣知道瞒不过去,尽管心里没底气但嗓门也高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对妈妈说话的样子吗?” 裴渡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由一笑,然而他的眼神是冷的,所以这一笑只显出了攻击性。他拖了张椅子出来,坐在崔锦绣对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不管几个月了,把那孩子打掉。”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是个极优性ALPHA,就和你一样。”崔锦绣叫道,“妈妈看你一直不要孩子,心里着急,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但结果是好的,那个OMEGA生完后我会处理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打扰你,孩子家里也可以替你养……阿渡,你好好想想,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裴渡在听到“亲骨肉”这三个字时,心里的厌恶感攀上了顶峰,他极力忍耐才不至于对母亲发火,咬牙切齿道:“你别做梦了,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永远不会承认他。” 崔锦绣本打算等孩子生下来木已成舟,如今只有四个月,也并不是一个不能引产的年纪。想到自己在得知孩子的性别后有多么欣慰,想到她这辈子只剩下这唯一的大事,她决定再争取一把:“你不承认也没用,反正这是我孙子,我来养!” “好啊,你想养可以。”裴渡冷冷地看着她,“我和他只能有一个姓裴,你把他接回裴家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那一天——你不妨问问父亲,他还想不想要那10%的股份。” 崔锦绣的脸色一白,想不到他会如此坚决,心里乱糟糟地滚过很多主意,然而没有一条是行得通的。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放出去的话说到做到。 一时急火攻心,她额头的筋突突跳了起来,当即就捂着脑袋又是哭又是尖叫:“呼……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5. 逃 [] 闻秋忽然发现这两天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无论是保姆、保镖还是刘大厨,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点不同,非要说的话,似乎是一种……怜悯? 一定是有什么要发生了。难道是孩子出了问题?还是说卢毅龙那边在搞事?闻秋默默思索着,走进了中厨后面的储物间。 为了掩人耳目,刘大厨一周只出去采购一次,一次性买齐一周所需的食物。闻秋每周都会来看一眼,通过备菜量判断这周有几天会出门。他依旧是热衷学做菜,频繁出入厨房并不会引起怀疑。 储物间非常大,一排排的置物架足以储存好几年的食物,后面还连接着一个大冷库。闻秋转了一圈,心渐渐凉了下去——刘大厨居然只准备了三天的菜!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会离开别墅好几天?如果离开别墅的话,又会被送去哪里?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好像在说什么孩子的事。闻秋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就听到刘大厨中气十足的声音:“咱们小李真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到钱……都四个多月了,少爷怎么忍心的……” 然后是女佣唏嘘的声音:“那孩子可是极优性ALPHA,怎么能……太可惜了……” 隐约听到的片段让闻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紧紧贴着门,想听到更多消息,可是谈话声又渐渐远了。 到了下午,闻秋的不安加剧了,消失了好几天的崔经理忽然出现,送给他一份前所未有的大礼。 “来,戴上试试,这可是千足金,瞧瞧这分量。”崔经理把金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退后两步欣赏,“我就说你颈子又细又白,戴着肯定好看。” 这是一条繁复华美的金项链,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好像一条沉重的狗链。一连串栩栩如生的金色花朵落在锁骨上,由绿宝石点缀装饰,一看就价格不菲。 除此之外,还有成套的金耳环、金手镯和一枚耀眼的金戒指,崔经理都让他戴上试试。 这么个白皙冷淡的美人儿,似乎只有用低调奢华的宝石来配才好,绝不会适合这种俗艳的打扮,所以几个保姆都在一旁偷笑。 然而等闻秋全部戴上了,那些人的目光便又都不一样了。 比起刚进来的时候,闻秋被养得很健康,皮肤由内而外地焕发出光彩来,那纯净的金色落在他身上,反倒更衬出人的雍容和清贵。 倒是个压得住场子的气质,崔经理心中暗想,哪怕真的嫁进裴家,也很带得出门。 可惜啊,他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我们小李气质好,戴什么都好看。”崔经理夸赞了几句,“这不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好看多了?” “谢谢崔经理!”闻秋面上带着笑,心里凉了个彻底:他很了解崔经理刻薄吝啬的本质,他突如其来的好意,只会更加坐实他内心的猜测。 “摘下来吧,好好收着。”崔经理又叮嘱道,“你记住,这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千万别让卢毅龙那帮人拿走了。” “嗯嗯,我记住了。”闻秋垂下眼帘,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淡绿色的眼眸里满是天真的迷恋,“好漂亮啊……可以先不拿下来吗?我就想多戴会儿。” “想戴就戴吧,反正是你的东西。” “这是少爷送给我的吗?”闻秋又傻傻地问。 “……”崔经理别开了目光,“是啊,少爷知道你怀了极优性ALPHA,很高兴,说要奖励你。” 闻秋羞涩地抿唇一笑,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光彩:“那我今天下午可以去美容院吗?好久没去了,正好最近腰酸,让她们给我按一按。” 大概从第三个月开始,他就被允许去更多地方了,比如一些预约好的理发店美容院等等。只不过两个保镖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不会容许他离开视线一步。 两个保镖听了,互相对了下眼神。他们都清楚堕胎手术安排在后天,这几天最好不要横生枝节。崔经理自然也这么想,但他瞅着这小可怜样儿,得到那点不值钱的金首饰就乐成那样,到时候被赶出去,这么爱漂亮的小东西,恐怕再也去不起那种场所了。 他到底是心软了,点头道:“还跟以前一样,让老大老二陪你去。” “嗯。”闻秋甜甜地应了声,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崔经理最好了,我刚烤了蛋挞,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吃了不吃了,”崔经理摆了摆手,拎起外套穿上,“我最近啤酒肚都长出来了,这种甜的还是少吃点。” “那你少喝点酒嘛,要注意身体啊。”闻秋一路殷勤地把他送到门口,为他拎包开门。望着他裹紧大衣消失在铸铁大门后,闻秋嘴角的笑意还未淡去,口中喃喃地诅咒道:“再见,去死吧。”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团雾气,缭绕着消散在了寒风里。 闻秋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去忙活他的蛋挞。他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食品储藏室,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抽屉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钱,都是刘大厨平时买菜用剩下的。闻秋把钞票都数出来,大概是180多块,全都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 然后他取下了手腕上的一只金手镯,放在剩下的硬币之间。将衣袖重新拉好,这样谁也看不出少了只手镯。 因为刘大厨对他好,费尽心思给他煮好吃的,还教他厨艺,是这里唯一的好人。他从来不欠谁的。 然后他神色不变地走了出去,拿出了烤好的蛋挞,招呼保姆和保镖们都来吃——这样他们就不至于一直烦人地跟着自己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换衣服,考虑到天气寒冷,他挑了三件最轻薄保暖的羊绒衫,和一件最耐穿的羽绒服。挑衣服的时候他还见到了那件属于他丈夫的白衬衫——那醇酒般的信息素已经非常淡了。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闻秋把衬衫穿在了最里面,把长长的衣角掖进了裤腰里,把袖子往上折了三折。 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记得,这段耻辱的人生绝不会消失。在往后余生里,他都会认真地诅咒这件衣服的主人早日阳痿、断子绝孙。 穿好衣服后,他最后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各种用品都是最高档次的,然而都并不属于他,所以他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两个保镖是一对亲兄弟,非常团结也非常细心,闻秋非常清楚一般的办法是不可能甩脱他们的。然而很多东西已经在他心中酝酿了几个月,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计划。 他走到门口,保镖兄弟中的老大立刻蹲下来给他穿鞋,握住他的一只脚就往靴子里套。闻秋单脚踩在他的膝盖上,“不要这双,要那双AJ,你没看到我今天的衣服是运动风的吗?” 老大脾气很好,就给他换那双运动鞋。老二抱着胳膊在后面发出嘲笑:“你真不把金链子取下来啊?不伦不类跟个暴发户似的。” “我就要戴着,”闻秋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两只金耳环跟着乱晃,“你就嫉妒我有你没有呗。” “你以为我买不 6. 追查 [] 顾不了那么多了,闻秋心一横就往下跳,这一回结结实实地扑在了花圃里的女贞树上,手被枝杈划出了很多细小的口子。他七晕八素地站起来,才发现脚踝也扭了,小腹因为紧张一阵痉挛。 “谁?!”美容院的员工推开窗户,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闻秋吓得一激灵,刚想跑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本来看起来就够鬼鬼祟祟的了,这一跑,店里的人肯定要追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员工很面生,之前没有见过自己。闻秋强忍着痛站直了,用比她更中气十足的声音吼回去:“你们店的杂物怎么放的?害我平白无故被绊了一跤!要是我的小孩出了什么事,你等着,我跟你们没完!” 那员工看他一直捂着肚子,顿时有些心慌:“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这……我去和经理说一声,您稍等。” “快点!我赶时间!” 员工刚把头缩回窗里,闻秋就一瘸一拐地朝大马路跑去,跑出五分钟,才找到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他连忙挥手,“停车!” 坐上车,他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去、去汽车站,快……” 他花了30多块钱打的去了汽车站,然后坐上了一辆在车站附近徘徊的黑车,又花了60多块钱坐到隔壁城市。这种黑车环境又差又有风险,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检查身份证件,也极难追踪。 闻秋和一堆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人一起挤在面包车上,眼睛一路睁得溜圆,留神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的外衣破破烂烂的,脸上手上也沾着花圃里蹭到的泥,倒是画风和谐。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隔壁城市,此刻太阳已经西沉,闻秋猜想自己逃跑的事情应该已经暴露了,崔经理会有多么抓狂呢?刘大厨有没有发现那个金镯子?自己那个便宜老公,在得知消息后,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车停稳了,他满腹心事地想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缓了好几口气晕眩感才过去。 心还在砰砰乱跳,浑身都是冷汗,嘴里渴得快要冒烟。他这半天高度紧张,又什么都没吃,早就饿坏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小孩踢了下肚皮表达抗议。 附近就是一条商业街,小吃摊上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刚下班的人熙熙攘攘,炒粉师傅卖力地颠着铁锅,小情侣分着喝一杯奶茶,孩子缠着妈妈要买气球…… 走在这芸芸众生的烟火之中,闻秋忽然感到活过来了,好像生命的热流注入了四肢百骸,每一个僵死已久的关节都开始发痒。 他买了烤肠和肉蛋饼,买了豆浆和烤土豆,找了张塑料椅子坐着吃。香气扑鼻的食物填满了肚腹,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一阵叮铃铃的车铃伴着孩子的笑声像风一样掠过,闻秋无意间抬起头,忽然看到城市那高耸嶙峋的天际线后,一轮赤红的太阳正在下落,向人间射出万丈光芒。 晚霞烧满了天际,归巢的飞鸟留下了一串黑色的剪影,汹涌不息的车流,形形色色的人群,夕阳慷慨地照耀着一切,即使是渺小的自己,也蒙受了它温柔的照拂。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热烫的泪滴大颗大颗滚落,掉进了豆浆里。闻秋一边哭着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喉咙因为哽咽而颤抖着。我自由了,他想,熬过了两年多暗无天日的黑夜,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太阳。 吃完了,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便擦干眼泪缓缓站了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泪水不会帮他解决任何问题,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辗转了多个城市,分批卖掉了他的金首饰,换到了大概5万多块钱。他也补办了身份证,时隔近三年终于再拿到属于自己的身份证,闻秋都有点恍惚。 那张照片把他拍得不太好,一点笑意都没有,睁大眼睛盯着屏幕,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而根据出生年月算,他今年是20岁,只能算是刚刚成人。 他对于养育一个孩子没什么概念,可是他又迫切地感到需要这样一个存在。他是父亲也是母亲,独自孕育了这样一个小生命,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他天然地爱着自己,自己也天然地爱着他。 这个孩子是死亡的对立面,一万次地将自己从自杀的深渊里捞出来。他给了自己逃跑的勇气,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光是想到他如此需要着自己,闻秋就有了好好活着的决心。 闻秋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去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小城。这是他外婆的老家,他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来这里住过。 他的记性非常不错,辗转打听之后还真的找到了外婆家。这是一幢乡镇里的独栋小楼,院子里生满杂草,一派荒芜。 闻秋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得到应答。然而他仍然不死心,一边敲一边喊。他记得外婆耳朵不好,听不清的时候就会露出很无奈的微笑,轻轻嘀咕着:“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咯。秋秋呀,你要说大声点,外婆才能听见……” “别敲了,吵死了!”邻居老头打开门骂道,“你找谁?” “您好,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叫杨淑妹的老婆婆吗?” “你说杨淑妹?”老头怀疑地瞪了他一眼,“已经走了两年了,你谁啊?” 外婆……已经去世了?闻秋怔住了。 印象中的外婆一直健健康康,身子骨硬朗,农活家务一把抓——但那的确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如果外婆还活着,又怎么会让院子荒成这样? 闻秋的鼻子一酸,心里闷闷地喘不过气来。其实妈妈很少带他回去,他和外婆的感情不深。只是这人世间的羁绊又断了一条,除此之外他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他红着眼圈说道:“我是她外孙。”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外婆的事?”邻居狐疑道,“她那个不男不女的OMEGA儿子前两年回来,草草办了丧事,这房子就一直空关在这儿,也没人管——我听说他在城里傍上了大老板,天天开豪车住豪宅,是不是?” 闻秋没有回答,垂着头离开了。 等邻居老头骂骂咧咧地回去后,他又掉头走回来,绕着房子徘徊两圈,就从后院的栅栏里翻了过去,试着推了推窗,发现窗居然也没锁。他翻窗进去,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房子里也是厚厚一层灰,蒙着看不出颜色的老物件,好像自外婆走后,这里的时间就自发静止了,若是不被打扰,还能不腐不朽地静默千年。 母亲嫌弃自己的出身,很少回来,也从没和人说过外婆家在哪,就连他父亲估计都不知道有这座房子的存在。 这里是安全的。 闻秋实在走不动了,也不顾脏,坐在了外婆常坐的那个摇椅上,他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轻轻摇晃着,哼着小时候在电视里听到的流行歌曲。 他疲累至极,蜷缩着睡着了。 / 崔经理快急疯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那么乖巧听话的闻秋,居然会偷偷逃跑!而且考虑得极为缜密周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发动手下全部人手搜寻了好几天,也才在隔壁市找到了一枚典当出去的金耳环。 且不说一个怀了孕的OMEGA要怎么在外面独自生存,如果他真的把裴家的子嗣生在了外面,这才是一个能埋上几十年的大雷! 如果想要尽快找到他,那就必须要借助裴家 7. 小知了 [] “哦?”崔经理两眼放光,“说来听听。” “那亲戚住的地方很偏,我不说您肯定找不到……”李文斐对着他挤眉弄眼,藏着话不说。 崔经理直接拍了他脑瓜一巴掌,“别卖关子!要真的找到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李文斐立刻凑近他耳朵道:“听说是在东北的林区,小兴安岭脚下……” 崔经理皱了皱眉头,那地方的确偏,现在集中人手过去找,起码要一个礼拜,而且也未必一定能找到人。他要是闻秋,他也往那种地方跑。 他深深地审视了李文斐一眼,然而从他脸上只能找到一种谄媚和贪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底层人,所以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行,要真找到了,我送你一套公寓。” 李文斐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脸上带着笑容,然而并不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许诺。 闻秋并没有什么住在林区的亲戚,他说了谎,只是在为他逃跑争取时间。他知道崔经理看不起自己,知道他一搓手指就能把自己这种人碾碎,也很清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所以他要帮闻秋,因为他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不会被折断的坚韧,也有胆识和智慧,所以他一定能跑掉。 站在别墅狭窄的院子里,李文斐长久地抬头看着天。像他这样烂泥似的人,也爱看流云和飞鸟。 / 裴渡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手臂上戴着孝,驱车从葬礼离开。 老爷子的葬礼办得格外隆重,仿佛一场盛大的鲸落,所有妄图来撕咬一块肉的鱼,都被卷入这个黑色的漩涡,游得精疲力尽。 更勿论裴家的直系子孙们,更是在这场博弈中撕扯得灵魂都要变形。裴渡连着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忙着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到最后目光已经阴鸷得像条狼,仿佛随时预备着要扑上去咬死谁。 随着头七结束,遗嘱落定,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的事。说起来并不大,却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叫他心烦意乱。 裴渡没有等母亲的通知,而是直接把车开去了樟山别墅。他知道母亲要是想藏一个人,绝对会藏在这里,崔家名下的房产又不多,僻静的就这一个。 就着朦胧的夜色,他像一条无声无息的鳄鱼一般靠近了别墅。别墅里灯火通明,居然很热闹,似乎是有人在争吵。 “肯定是你拿了,我的梵克雅宝四叶草,你知道多少钱一条么你就敢拿?!”那个OMEGA正抓着一个保姆,歇斯底里地叫骂着。 尽管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裴渡依然认出了他就是那个自己的“前妻”李文斐。 保姆当然连连否认,“怎么会呢,这别墅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赖我一个!” “除了你还能是谁,我放在洗手台上的,不就你进去过吗?”李文斐摇晃着她,“拿出来!拿出来!” 保姆也急了,用力推了他一把,李文斐弱不禁风地后退两步,嗓音尖细地哭叫道:“啊呀,我不活了!你们就是看我孩子打掉了,就开始欺负我,还推一个刚堕胎的孕妇,哎哟,痛死了,我的肚子好疼……我要告诉我老公!你们全都欺负我!” 裴渡看得眉头紧缩,想到就是这个小丑一样的OMEGA怀上了自己的骨肉,险些还真的弄出个孩子,就感到一阵阵地反胃。 他本来还对那个未出生就夭折的小生命抱有一丝愧疚,然而看到这一幕,他只庆幸这个孩子从未降生。 这不是那种被人捅了一刀的痛,而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也就是他母亲如此天赋异禀,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搞他心态。 裴渡本来是打算亲自去盘问李文斐两句的,然而现在他胸闷气短,简直一刻都无法忍受这厮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确认李文斐的肚皮的确非常平坦后,他当即调转车头,直奔医院——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主意。 男性结扎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其原理就是阻断输精管,使其不能运送精子,从源头上杜绝致人怀孕的可能性,对于正常的性功能则毫无影响。接受局部麻醉后几十分钟就做完了,之后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这很好,彻底清净,反正他早就看透了AAOO这些烂事,对留下子嗣这件事也没什么执念。 裴渡给手术报告拍了张照,点击发送,心头的积郁终于消散了大半。 等他人在夏威夷重新开机后,才看到了无数个电话,以及无数条短信: “你在哪里???回电话!!!”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做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你妈都昏过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电话打进来,裴渡直接挂掉,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崔宇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这边掌握了他大量违法犯罪的证据,光是现在查出来的财务侵占数额,就可以判五年。”姜助理答道。 “送他进去蹲两年吧,省得整天在我妈面前跳。”裴渡看着远处的阳光沙滩,暖风拂面很是惬意,“我妈那边怎么样?” “看到消息就昏倒了,现在刚醒,一直哭,说是要绝食自杀。” “能哭说明还有力气,看来不严重。你找人多盯着点,她劲头上来是真的会做傻事的。”裴渡叮嘱了几句,挂断后又打给了妹妹裴潇,让她回家住一阵多陪陪母亲。 他不会妥协的,即使母亲会伤心欲绝,父亲会暴怒如雷。 他不会让任何人来主宰他的人生,哪怕是他自己的身体零件,如果会产生让他厌恶的结果,他宁愿将它斩断。 / 闻秋在老屋安了家。他花了一个月,慢慢将老屋打扫了出来。邻居大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他一个怀了孕的OMEGA做什么都难,主动帮了不少忙。闻秋就经常做一些菜,请他们家来吃,厨艺受到了大爷家的一致好评。 过了一个月,连附近的猫猫狗狗都知道傍晚来他家门口蹲着,知道他家的剩菜都比别家香。闻秋给每只猫和狗都取了文质彬彬的名字,那只大黑狗叫“玄墨”,那只小白猫叫“霄雪”,还有一只小瘸腿叫“喜乐”。 这些美好的字在他脑袋里组合变换,然而他还是没想好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名。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复习高考之余,闻秋还买了台破二手笔记本,平时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活,一个月也能赚个一千多块。 尽管一个人的日子很辛苦,然而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气色也比住在别墅时要好。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唱着歌,不会有随时落下来的拳头和辱骂,也不会在生育后立刻被赶出去,永远见不到孩子的面。 九个月多点的时候,闻秋住进了医院。生产并不顺利,孩子早产,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没有人能帮他签字,一开始县城的医院甚至不想收他,住院时也没人照顾,什么事都只能咬着牙自己来。 闻秋没有医保,在病床上听到那一串串的医疗费时,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为了省钱,他连无痛都没打,贵一点的医院餐也不舍得吃,然而他的家底还是渐渐耗尽了。 同时期住进来的孕妇们,都有丈夫陪在身边安慰照顾,可是他甚至痛到抬不起胳膊,嗓子都冒烟了,却连给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 这是他人生里最不愿回首的几天,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受了巨大的煎熬。 有时候他会想到自己那个前夫,想他此刻说不定在哪里花天酒地,对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小生命降临人世一无所知。 不过不知道更好,闻秋从未打算用这个孩子去讹上谁。那家伙那么有钱,自然也会遍洒情种,拥有无数子孙后代,也不至于惦念这一个毫无情感联结的孩子。 五天后,孩子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闻秋便计划着出院回家。手里的存款所剩无几,他付不起更多的医疗费了。 检查过后,孩子一切健康,唯独患有“信息素缺乏症”。这是一种罕见病,仅会发生在极优性的A0婴儿身上,往往是生母怀孕时ALPHA信息素摄入不足导致的。 这种病会导致孩子发育迟缓、难以分化,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影响智力,必须每月补充人工信息素来治疗,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奶粉、尿布、衣服、大小疾病……无数的开销摆在那里,可是他真的没什么钱了。 直到这个时 8. 初遇 [] 深夜,“迷星”会所。 这是一家非常高档的会所,准入门槛相当之高,因而没有一般娱乐场所的乌烟瘴气,出入的客人也都非富即贵。 此刻夜已经深沉,暧昧的灯光照亮了复古的吧台,台上的女歌手随意地拨弄吉他,嗓音慵懒迷人。零星的几个客人坐在卡座里,发出切切的交谈声。 闻秋刚忙完,坐在吧台后面偷歇了口气。昨天复习得太晚,小知了又哭闹个不停,他一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而每天晚上他又不得不来这里打工,这是他能找到的时间最短开价最高的工作了。 领班不知怎么的,眼神一下叼住了他:“小闻,把这些酒送到V309号房。” 银质的托盘上是好几瓶高档洋酒,光是开瓶费就很可观。闻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我有些头痛,让阿瑜去吧。” “别别别,”阿瑜倚在吧台上,嗤笑道,“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啊,人家指名要你去呢!” “就是,曹老板连续点了好几天的轩尼诗,不就是为了你嘛,高低给点面子,别板着张脸,让客人不开心。”领班硬是把托盘往他手里塞。 闻秋推辞不了,只好端着酒慢吞吞地朝电梯走去。 他还没累到走不动的地步,只是这个曹老板嘴巴很不干净,看自己的眼神也很脏。 “迷星”的老板很有权势,管理也严。客人看上了谁想带走的话,是需要和店里打声招呼的。他们这些服务生,可以选择卖也可以选择不卖。 闻秋知道那些人给自己的报价很高,但是他并没有卖身的打算,至今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直到这个曹老板看上了他。 敲门进去,曹老板喝得醉醺醺地抬起了头,当即对他吹了声口哨。这厮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起家,马仔们都是膀大腰粗的光头,都跟着朝自己露出了坏笑。 闻秋弯下腰,把酒放在桌上,然后熟练地打开酒瓶替他斟酒,全程没吭一声。 曹老板也不在意,醉醺醺地对身边人说道:“上次我在拍卖行、嗝,正遇上迷星的陆老板,我就直夸他品味好。你看看这制服的设计,诶,跟外面那种暴露的嫩模不一样,包得严严实实的,就在低头的时候啊露出那么一点……嘶,就是那一点点最让人受不了……” 一边说,他一边用淫邪的目光在闻秋身上舔来舔去。服务生的制服腰身非常窄,其他人穿起来都觉得勒,只有他觉得正好。衬衫是没有最上面那几枚扣子的,半掩不掩地敞着,如果客人愿意,可以往里面塞小费。 闻秋强忍着恶心开完了酒,脸上浮现一个客套的笑容:“曹老板,酒开好了,您慢喝……” “但要我说,陆老板挑人的品味还要好!”曹老板忽然伸手一捞,就把闻秋拽了过去,掐住他的下巴笑道,“你们看看这小脸,反正我是没见过这种……” 闻秋挣扎了一下,就发现他攥得更紧了。他不敢动,声音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平静:“曹老板,我是不做那个的,这个您可以问我们陆老板。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推荐几个漂亮的,这样您玩得也开心……”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脸上,闻秋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就看到曹老板指着自己的脸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给你点了七八天的酒了,你就还是第一天那副德性,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一边骂,一边朝手下们使了个脸色。那群光头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退到房间角落背过身去,把长沙发空了出来。 曹老板强行拽着他往沙发上按,肥硕的身子压下来,笑道:“你们陆老板只说不能带走,那我就在他店里把你办了,也是一样的……别动!跟我还让你委屈了不成?!” 闻秋惊恐地睁大眼睛,奋力推拒挣扎,嘴唇咬紧着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越是哭喊越会激起施暴者的凶性。 “操你妈的,力气那么大!”曹老板见摁不住他,直接放出了大量的ALPHA信息素,想凭生理特性压制他,“等会儿在床上你最好也扭得卖力点!” 刺激的气味钻入鼻腔,闻秋一阵头晕目眩,难受得直想吐。几个月来身体的病痛、考试的压力、照顾孩子的疲惫全都像雪崩一样砸了下来,压垮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一把抓住台上的玻璃烟灰缸,劈头盖脸地就朝曹老板砸去。 一声尖锐的鸣响,玻璃飞溅,血腥气弥漫开来。 曹老板也没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慌忙地一挡,手被划出了鲜红的口子,他“哎哟”怪叫一声,“找死啊你!” 闻秋趁机摆脱他的桎梏,转身跑向门外。那群光头都在角落里面壁,追出来时就慢了一步,抓住了他的制服外套。闻秋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一下子挣脱了外套,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只要今天能跑掉,他就立刻回家,带上小知了离开这个城市。就像当初逃离别墅一样,曹老板抓不住他,谁都抓不住他,至少还可以再回到外婆家—— “砰”的一声,闻秋在拐角处迎面撞到了一个人。那感觉简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对方晃也没晃一下,仅是灵巧地侧身一偏,他却七荤八素地往前摔去。 那人倒是心肠好,胳膊一伸就捞住了他,然后便“咦”了一声。 这一耽搁,那群光头全都追了过来。闻秋急得要死,还想要跑,然而男人的胳膊铸铁一般,将他固定在原地,那把嗓音倒是很悦耳:“撞了人不说抱歉吗?” 闻秋这才恍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很高,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ALPHA。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闻秋都愣了一下。 这种逼人的英俊简直叫人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就说了声“对不起”。 “哦,没关系,不太痛。你也没事吧?”男人松开了他,然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嗅了嗅,“嗯……桂花味的?” 闻秋的大脑宕机得厉害,所以他一时没理解男人此刻的举动。 而更奇怪的是,当他们在进行这段没营养的对话时,那群光头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大气不敢出地在一旁站着。 难道……他们怕他? 这个认知让闻秋的心颤了颤,一个主意在他脑海里飞快地成形。顾不上羞耻,他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裴少,您终于来啦。” “裴少”闻言低下头,那黑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温度地看向他,仿佛一种无言的审视。闻秋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知道男人也能感觉到。 那群光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时曹老板也追了过来,大喘气着叫骂道:“怎么不捉住他?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忽然,他望见了ALPHA,表情立刻凝滞住了,满脸的横肉硬是挤出一个谄笑来:“哦,裴少,您也在啊?” 闻秋一怔,他只是随口编了一个名字,没想到这个ALPHA真的姓裴! “是啊,刚和姚总打牌,小赢一手,姚总吵着要我请客呢。”裴渡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闻秋僵在原地,有些骑虎难下。他能看得出这个裴少一定具有某种地位,所以会让无法无天的曹老板都感到忌惮。 然而他和曹老板认识,自己却只是一个撞到他的过路人,他凭什么要帮自己呢? 闻秋深吸一口气,忽然抓住了裴少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敞开的领口处,带着泪光抬眼看向他:“不是说好今天陪我的吗?带我一起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