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修真见闻录》 第一章 捕快石珪 平苍县的西门,一条青石板路,从西城门口直通城内的县衙门口,算是县城内东西向的主道,从城门口顺着青石板路步行百十来丈远,就有一座两层楼的明诚酒楼耸立在路边。因离城门近,这明诚酒楼算是西门这一片迎来送往的热闹之地。 明诚酒楼的二层,一半是单独的雅间,另一半是靠着窗的用镂空木雕屏风隔开的半开雅座。雅座靠着的窗,下面就是进出城的主道,视野开阔,坐在雅座的八仙桌上可以看见西城门的一举一动。 今日中午的饭点已经过了,明诚酒楼也逐渐安静下来,靠窗的雅座上,已经坐着一位身着黑红水火服的衙役,衙役面前摆着杯冒着热气的茶,腰后插了只铁尺,却不顾着喝茶,只是出神的看着窗外。 这衙役长相普通,一张面皮黝黑,双鬓已经爬满了点点花白银亮,所幸是身材魁梧,坐的标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才把衙役生涯带来的浑身市侩油滑压了下去,看起来倒有几分威严。 刚刚偷的一点空闲的店小二,坐在角落里,悄声对着同伴说:“这石捕头又坐上了,这都多少年了,天天都是这个时候坐上,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快闭上你的鸟嘴,这石捕头天天坐在这,可不关你的事,再说了石捕头管的就是西城门这片,他天天坐这,掌柜的欢迎都来不及,这都给掌柜的挡了多少麻烦。”另一个店小二不屑的教训道。 先前的店小二缩了缩头,说道:“这也倒是,只不过自打我来这里,这石捕头就已经天天坐那了,王哥你来得早,这石捕头是什么时候坐这的?” 那姓王的店小二撇了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石捕头也这样坐那里了,不过那时候,掌柜的才从老太爷手里接了这楼,要不是石捕头坐镇帮衬,怕是掌柜的也盼不到现在这局面。” 两个店小二的窃窃私语,并没有传到衙役的耳朵了,可即便传到了,衙役也顾不上,因为这衙役在等一份机缘。 衙役名叫石珪,乃是这平苍县本地人,因父亲也是衙役,在街面上得罪了些人,小时候有些木讷,又长得瘦弱了些,于是在没有上学堂前,就被街上一众顽童,就着石姓,起了个诨名“死龟”。 到了石珪被他爹送去上学堂的时候,这诨名已经在街面上传的很广了,以至于到了学堂,先生也只能根据诨名给起了个正式学名“石珪”,还给石珪他爹解释说这是石头中藏着美玉的意思,喜得石珪他爹多送了先生几钱银子。 这石珪瞎上了几年学堂,识得几个字,就随他爹去衙门里帮办去了,公事上有石珪他爹带着帮着,没有多少事,倒也悠闲自在。 闲暇时间,石珪除了随几个老衙役学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也没随其他年轻帮办一起去喝酒赌钱,最大的兴趣就是走街串巷。 要不就去城里瞎晃荡,看看哪里有些新鲜事,要不就是去茶馆喝茶,听听说书先生的新段子,要不就在城门口瞧山民带货进城,图个看山货的新鲜,日子过的那是一个惬意。 石珪练得几年拳脚功夫后,也没有在衙役公务中有多大用,倒是让原本瘦弱的石珪,开始长的比同龄人要高壮许多,气力也大很多,身体壮实的像头小牛犊,饭也要多吃那么几碗。 到了石珪十八岁那年,石珪他爹想方设法,在县令大人的师爷面前求了个恩典,让石珪顶了自己的班,成了一名正式的衙役,自己回家养老去了。 石珪成了衙役后,他爹娘合计了合计,就给他订了门亲事,女方就是石珪家前街口程屠夫的女儿,闺名唤作程金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石珪就和程金环成了亲。 成亲之后,石珪对长得不像程屠夫的程金环,很是满意,况且程金环算得上是温柔大方,小日子过的是甜甜蜜蜜。很快就生下了两男一女,乐的石珪他爹娘笑的合不拢嘴,常在家里怡情弄孙。 在衙门里,石珪年轻力壮,又有着几手粗浅功夫,大胆心细,算是敢拼敢打之人。再有石珪他爹的面提耳教,在人情世故上也不曾落下,几年历练下来,算是个精明的明白人。 石珪在县里几次行动中立了几次功劳,让县令大人很是满意,提携了石珪一把,于是石珪在二十五岁时升了一级,成了衙门的正式捕快之一,专门管着西城门一带大小事务,在这平苍县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望之人了。 第二章 过往 夕阳西坠,西门街道上都是匆匆的行人,有赶着出城的,有急着回家的,还有闲游浪逛的,街边玩耍的孩童。石珪走在街道的人流中,思绪却飘向了这二十年来的一桩桩事。 二十年前,白衣少年走后,石珪的生活起初并没有多大改变,除了去西门明诚酒楼等候一下白衣少年外,其余的时间仍是那样忙忙碌碌的过着平凡的日子。 但是半年后,和石珪父亲是好友,也是最赏识石珪的上司刘总捕头,因集功得到提拔,到邻县做了县尉,刘总捕头走的时候,是殷副总捕头代理总捕头的职权。 刘总捕头提拔半个月后,县里的李县令也升了半格,到郡里任了职,随后上面又派了个年轻的杨县令来,据县衙里的老书办们传闻,杨县令是京城的大才子,只因受了圣恩,故而到这平苍县来熬上些资历,以后就要有大用。 刘总捕头走的时候,给石珪的最后交代,就是让石珪有事,多和书办房的许书办,多走动多交流,并明言许书办是刘总捕头的老乡,刘总捕头已经给许书办打好了招呼,肯定会照顾石珪云云。石珪也就按照刘总捕头的交代,和许书办来往密切了起来。 许书办大了石珪几岁,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一手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加之能说会道,结交上司方面很会来事,很快就得了同为文章圣手的杨县令喜爱,跳出李县令让许书办坐了许久的冷板凳。 蹿红的许书办,环顾了整个县衙,能让许书办再升一个台阶,也就只剩下个空缺的总捕头。于是许书办就瞄上了总捕头的位置,谋划起了事情,许书办想拉着石珪这个在捕快中也算有一定地位的人物,做个内应。 那时的石珪,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加上殷副总捕头做事不像刘总镖头那样干净利索,总是有些懒散,能力水平也是不如刘总镖头,布置的事情,总是颠三倒四,对石珪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想让另一个捕快顶了石珪的位置。 于是乎,年轻时的石珪有些不大看得起殷副总镖头,也不满殷副总捕头去坐总捕头的位置。石珪经常去许书办的办公房里,抱怨一番殷副总镖头的各种做派。 许书办趁着石珪的抱怨,露出了想争总捕头的意思,石珪也想再找个靠山,兴许还能尽快上位,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石珪也时不时的通过抱怨,给许书办透露些殷副总捕头的消息。许书办也找些机会,让石珪去盯紧殷副总捕头的行为。 直到有一日,殷副总捕头刚破了案子,心中高兴,想着争总捕头的关键时候,想拉拢一下县衙里的人,于是在县里最好的酒楼摆了酒席。打着庆功宴的名头,将县衙里的捕头、有点声望的人物,都请了去酒楼吃席。 整个县衙,除了石珪等几个与殷副总捕头有了隔阂的没去,其他大多数人都去了,许书办则是找了下乡的名头避了过去。 殷副总捕头请的席面算是县衙里头面阶层的大集会,所以席间各种佳肴美酒,很是奢靡。结果一夕酒宴后,一算账,花了不少银子,大大超过殷副总捕头的底线。 殷副总捕头没料到要花这么多钱,即便拿出了副总捕头的威名,也只能让酒楼抹了点零头,殷副总捕头也知道是争夺职位的关键时刻,所以也就没敢拿出撒泼耍赖的那套。 殷副总捕头只能闷着头,拿刚刚缴获的贼赃去垫了一部分,剩下的钱,让心腹之人,从县里给捕快的公家银子里,挪了一大笔,才付了账,总算是没让酒店老板嚷嚷起来。 殷副总捕头这边才挪用公家银子,许书办那边就从衙门里赴宴的人口中,套出了酒宴价值不菲的消息。许书办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许书办自付,以殷副总捕头的身家,可能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于是许书办就暗自调查了殷副总捕头的资金情况,殷副总捕头的心腹也是个粗枝大叶的糙汉子,留下许多蛛丝马迹,很快就被许书办拿到了证据。许书办得了证据后,就寻了杨县令,告了殷副总捕头一状。 果然,杨县令一听,大为愤怒,当即就让人拿了殷副总捕头,好在殷副总捕头还算有些人脉,赔了公家银子,又变卖家产,出了一笔罚银,自愿调走,才算是脱了身。 许书办也没有立刻就得偿所愿,而是走了县尉的路子,借着总捕头和副总捕头不可长时间空置的由头,推荐了许书办。 再通过联系石珪等捕快,鼓噪声势。加上许书办在县令面前伏低做小,卑躬屈膝,又在县令师爷面前使了银钱。最终,还是半月之后,坐上平苍县总捕头的位置。 待许书办成了许总捕头之后,石珪暗自庆幸好时机终于来了,于是更加靠近许总捕头,不知不觉之间,石珪早就把自己的下一步升迁,定在副总捕头一职上。 随后几个月里,石珪很是得许总捕头的器重,甚至许总捕头直接向石珪说,石珪就是许总捕头最信任的人,石珪更是卖命干活,很是出了很多风头。 只是每当石珪问起自己的升迁之时,许总捕头总是笑呵呵的回答石珪,只说是现在他任职的时间还短,让他带好一个姓金的捕快,把所有事情教给金捕快后,才好让石珪更进一步,于是石珪更是用心用力的教金捕快,意图让金捕快好接自己的班。 石珪在平苍县混得风生水起那段时间,时值新的郡守到来,改了升堂问案的规矩。在杨县令的要求下,许总捕头派石珪、金捕快等人去郡里学了一番后,也依葫芦画瓢改了县里的规矩。 只是这一来,就又把石珪的命运改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一日,杨县令得了空闲,想要隔日在公堂上,按着郡里的新规矩升堂问案,于是便让许总捕头安排,许总捕头找来石珪,让石珪去具体办理,石珪带着一个衙役在衙门里忙碌一个通宵。 第二天,县尉、师爷、全班衙役等等县衙所有的人,都应许总捕头的邀请来到了大堂,观摩杨县令按着新规矩,开始升堂问案,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不曾想,就在提犯人的时候,曾经跟着殷副总捕头走得近的一个捕快,说什么也不肯按新规矩去提犯人,只说是肚子疼,闹到许总捕头面前,许总捕头直接让石珪马上改派其他人去提犯人。 而石珪手下只有一个衙役在大堂帮忙,听到许总捕头的要求后,只能无奈的让那个衙役去提犯人,县衙大堂里的事宜,只能由石珪自己来支应着。 而正当石珪忙的焦头烂额之时,原本去其他地方公干的金捕快回来了,并自告奋勇的来帮石珪的忙。 石珪大喜,自然将通告、海捕文书等交给金捕快,希望金捕快能帮忙整理后,交给上堂的门子,按新规矩呈递杨县令。 好在在呈堂文书之前,一切事情也还按预想的开展。只是在呈堂门子马上要呈堂的节骨眼上,那呈堂的门子,却发现写着提审犯人的告身文书不见了。 石珪当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夺过门子手里的文书翻看,的确不见了提审犯人的告身文书。石珪急中生智,直接拿起另一旁桌上空白纸签,立刻奋笔疾书起来。 县衙大堂上,杨县令等待文书呈堂不见,就让许总捕头来看。许总捕头怒气冲冲的走进大堂旁屋,叱责石珪为何不赶紧呈送文书。 情急之下,石珪只得匆匆写了犯人姓名,年龄、性别,所犯事由。其他的户籍、住址一概没写,就匆匆递给门子尽快呈堂。 结果,杨县令在大堂上,读到告身文书时,顿时黑了脸,当场指出疏漏,并叱责文书为何疏漏如此。 许总捕头听了杨县令的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大堂旁屋里,只是让石珪尽快做完事情,并指定一旁的金捕快,待会顶替石珪上堂唱名。 石珪顾不得金捕快在大堂上,高声洪亮的表现,心里已被恐惧揪住,完全失去镇静,于是他在大堂进行最后几件事情的时候,匆匆忙忙寻到正在指挥金捕快干活的许总捕头,立刻承认自己错了,希望能得到许总捕头的原谅。 不想许总捕头听了石珪的认错之言,却勃然大怒,叱责石珪道:“你以为你现在认错,我就会高兴么?赶紧去把后面的事情办好。”并让金捕快“帮助”石珪尽快办事收尾。石珪只能含着委屈,在金捕快的监视下把事情做完。 那日升堂之后,许总捕头就没有给过石珪好脸色,只是让石珪尽快把手里的事情交给金捕快。许总捕头也一改有事找石珪的习惯,有事都交给了金捕快去办,甚至把跟着石珪办事的衙役,也调给了金捕快安排事情。 石珪虽心中委屈,但也不敢得罪许总捕头,总是想着争取改正错误,兴许许总捕头又能重新重用于他。 于是,他不顾自己比金捕快年纪大,年资高,经验强,尽可能配合着金捕快,甚至自掏腰包请了金捕快几次酒。 石珪口中称呼金捕快兄弟,把自己当做金捕快的下属,希望还能巴结到金捕快,不要让许总捕头认为自己有不臣之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许总捕头总是对石珪冷冷淡淡,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时见到许总镖头,大多时间,都是金捕快为石珪带话。 渐渐的石珪也就不再寄希望于许总捕头,只是希望许总捕头看在以前刘总捕头的情面,还有自己为许总捕头上位奔波的苦劳,能让自己按时升迁到捕头位置。 只是,当石珪费劲心力,找到刚刚陪伴完杨县令的许总捕头,提出自己诉求时,许总捕头却很为难的对石珪说,许总捕头已经在杨县令面前多次提了石珪的升迁问题,只是杨县令对石珪还很生气,目前不太适合再提,并让石珪再等等,许总捕头会找个时机说的。 可是石珪这一等就是五年,这五年里,石珪再也找不到机会去见许总捕头,只能找了几次金捕快吃酒。而金捕快已经在四年前,就升迁为捕头,本职管的就是县城中心几条街。金捕头吃了几次酒,也答应给石珪说项,甚至也问了石珪去不去偏僻的地方当个捕头,石珪也答应去,甚至托请了金捕头帮忙说项。 最后,那个偏僻地的捕头也没有落在石珪身上,而是落在一个各种资历能力都排在石珪之后的年轻捕快身上,而这个捕快最喜欢做的就是每天三次去打扫许总捕头的办公房间,为房间里的花草浇水,不管许总捕头在不在,都要在房间的桌上泡上一杯香茗。 石珪很是气愤,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想起这些事情,每次想起都会在心中不断升腾着愤怒,就如同锅里的开水,不断在石珪脑子里翻滚,在心中啃咬着。 每次但听到衙门里谁又升捕头了,石珪都会把许总捕头恨得牙痒痒的,甚至心中的愤怒如同火山,压制不住,却又只能拼命的压制。 石珪去找过刘总捕头,刘总捕头也给许总捕头打了招呼,许总捕头总是当面答应,但是之后,石珪的升迁仍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于是到了最后,石珪再也不对许总捕头抱有希望。 石珪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曾经见过的白衣少年身上,于是石珪怀揣着那枚戒指,每天都在西门的明诚酒楼附近巡街,期望能见到白衣少年,然后用白衣少年的家世,狠狠打脸许总捕头,让许总捕头磕头认罪。而这已经是仕途绝望的石珪在黑暗中,唯一的幻想火苗。 之所以说是石珪的幻想火苗,其实也是因为石珪在风光的那段时间里,石珪跟在许书办的身边,有幸听了几次杨县令谈天说地,眼界见识渐长,也知道了京城,省城,乃至郡城的大家族少爷们,平日里都是长随小厮环绕,更别提外出游历,怎么可能只有孤身一人上路。 随着石珪见识增长,石珪心里也明白,那白衣少年大概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子弟。只不过现实中的挫折,让石珪心中总存留着一丝希望,那要是万一呢……。 接下来的几年里,许总捕头算是在县衙里说一不二,虽时常有许总捕头放言自己不整人,但衙门里被搞得欲仙欲死的诸位捕快门子等,确实都是一口称赞许总捕头,衙门里也确实搞得风声水起。 当石珪三十五岁时,石珪几乎已经对白衣少年的归来不报任何希望了,之所以还去明诚酒楼附近等待,也只是抱着对许总捕头的愤恨,以及还有那么几分对许总捕头无可奈何的宣泄而已。 石珪三十五岁的那年初春,陈国及附近的几个诸侯国大旱,赤地万里,根本无法春耕,去岁地里的蝗虫卵,尽数化作蝗灾,蝗虫群遮天蔽日,一路扫荡。 刚到了夏日,却又旱涝急转,暴雨瓢泼,洪水肆掠,引发了多地的山崩泥石流。 陈国的百姓无衣无食,陈国官府救济迟缓不力,陈国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外出乞讨就食。一时间陈国大地上,饥民充野,流民四起,盗匪污吏横行。 半年内相继爆发旱灾,虫灾,水灾,泥石流,几重天灾下来,加上饥荒流民,盗匪污吏等人祸,因灾而亡的人太多,官府善后迟缓,诸多来不及掩埋人畜尸身,被洪水泥石流浸泡之后,又被夏日的太阳暴晒,还有灾民频繁流动,最终竟引发了一场席卷陈国和几个周边诸侯国的瘟疫。 平苍县地处偏远,左近又有苍茫无垠,物产丰富的苍梧山,所以受旱涝虫三灾的影响不是很明显,流民也不大往这个方向来,盗匪也就少些。 然而正当杨县令和满城乡绅、诸多县衙中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平苍县还是倒在瘟疫威力之下,仅县城人口就殁了一半还多,甚至瘟疫还通过走货的山民,传进了苍梧山里。 石珪家里也没能幸免,除了石珪大病一场能痊愈之外,妻子程金环和大儿子石乐大病之后,都留下病根,儿子石乐更是只能长期卧床不起。而其余的家人均殁于疫病中。 挚爱亲人的离世,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骄傲和雄心。石珪葬了家人后,也顾不上那些雄心壮志,甚至没时间来悲伤。 那段时间,石珪每日穿行于衙门,药局,集市,家中,每日都忙碌于给妻儿抓药做饭,端茶递水,倾尽自己的一切来照顾妻儿。 石珪在衙门里变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的奉承着许总捕头和金捕头一干人,也不再提任何升迁之事,默默的把自己放在许总捕头底层追随者的定位上。 石珪需要这份差事,不仅仅是因为这份差事带来稳定的奉银,只是奉银虽稳定但是微薄,远不够妻儿的开销,更多的原因是,只有保住这份差事,才能带来更多的银子。 石珪需要更多的银子,一来是为妻儿的治疗药钱,二来是用来奉承许总捕头,不至于让自己丢了差事。兴许只有更多的奉银,才能让自己从许总捕头处得到更多好处。 是的,在被排挤的这几年里,石珪早已将当年之事,揣摩出了一个无限接近的真相。 只是当年还能在内心坚持住正直正义的石珪捕快,现在,已经被生活的艰辛,以及衙门里的重压,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骄傲与坚持。 虽然,石珪用尽了一切手段为自己找银子,但这些银子开销了妻儿的医药之后,也剩不下多少,给许总捕头和金捕头供奉后,也仅仅能保住现在差事而已。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离奇之处,远超人们的想象。就在石珪为奉承许总捕头的银子而苦恼的时候,许总捕头却因为郡里的大佬发话,丢了总捕头的位置。 还没等石珪等深受许总捕头压制的诸人开心,原来的许总捕头就被杨县令安排在户房就职,随即半年后,就在杨县令的支持下,坐上县尉的位置,这番变化惊呆了平苍县衙门的一众人等。 但石珪好歹趁着许总捕头调任户房的时候,在新上任的黄总捕头的管辖之下,趁着因为疫病,才有几个捕头位置空缺的机会,凭着熬打的老资历,再加上使了些银钱,终于升了一级,与衙门里的几人一起成了捕头。只是石珪还是没有能得到一个能捞油水的好位置,所以石珪依旧只能管着西城门一带。 五年之后,这场瘟疫造成的损害,还是逐渐被时间渐渐的磨平了,石珪依旧奔波在照顾妻儿的日常里,看淡了衙门里的是非。 石珪还是会常到明诚酒楼,等待白衣少年。还因为经常到明诚酒楼的缘故,与刚接手明诚酒楼的少掌柜,成了朋友,在明诚酒楼等待的时候,也为明诚酒楼明里暗里挡了不少麻烦。 只是因为等待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年,石珪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捕快,他猜想着那位白衣少年兴许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也可能是隐士高人的弟子,甚至可能是武艺高强的侠客游戏人间,如果是高人子弟,石珪期望着能为自己一家人求个祛病延年的机缘。 …… 熙熙攘攘的街道,让十年前的平苍县的劫难,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街边的顽童嬉笑着从石珪身边冲过,肆意渲染着他们无穷的精力。 今天又是注定失望的一天,石珪这二十年来,早已习惯这种失望的滋味,石珪对等待了二十年机缘,几乎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到明诚酒楼等候白衣少年,与其说是对机缘还抱有希望,不如说是二十年养成的习惯,驱使着他坐在明诚酒楼里,发呆打发时间而已。 漫步而行的石珪,避让过一个低头怀抱着包裹,匆匆而行的路人之后,转进一条街边的巷子,抬眼望去,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家就在前方。 第四章 玉佩 阳光洒进树林时,已经被剪得稀碎,星星点点的印在泥泞的小路上。一个翩然若仙的白衣少年,仿若踏云般信步而行。忽然间白衣少年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异轻声道了声:“咦”。 下一瞬间,只见白衣少年平平常常的往前踏出一步,就一瞬间跨过了百十来丈的距离,突然出现在了石珪面前。 白衣少年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玩味的看着石珪,一开口就把石珪吓一跳:“这不是石捕快么?你我可是真有缘呐!我这一出山,第一个见就是你,你不会把我送走后,就一直杵在这等着吧?” 石珪已经在红尘人世里打滚多年,又遭遇了几次人生坎坷,早就已经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了,虽然震惊于白衣少年的突然出现,但也顾不上仔细琢磨,连忙深深弯下腰,给白衣少年作了个揖,仿佛没有听出白衣少年那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 石珪作了揖,也不完全直起腰,而是哈着腰半躬着,恭恭敬敬开口说道:“公子说笑了,公子这一去游历,屈指算来也有二十载了,小人虽渴望早日得见到公子,但小人有公职在身,轻易离不得城,也只能每日在西城门等候公子。如不是今日在衙门里遇到了些烦心事,恍惚之间才走到此地,恐怕要与公子错身而过,这只能算小人还有些运道,终于能得见公子一面,这只能说是小人福缘。” 白衣少年听后,不禁莞尔,笑骂道:“石捕快,这可是明着说我不遵守约定呐!啊?哈哈哈哈哈!” 石珪连忙回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欢喜这二十年没有白等,终于见到公子,心中高兴罢了。” 那白衣少年却也不为意,接着调侃道:“石捕快,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呐,你恐怕是寻思着我怎么这么倒霉,这收了二十年的宝贝,怎么就今天遇到了原主,这宝贝怕是就要保不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那白衣少年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话,给逗的笑个不停,一瞬间那身上的出尘仙气就被笑的尽数退去,仿若一个邻家的半大孩子,在为自己的恶作剧成功而高兴。 好像一个半大孩子?石珪忽的心里一动,抬眼仔细看去,只见那白衣少年眸若星辰,肤皙如婴儿,这容颜竟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时光根本没有在白衣少年身上留下一丝改变。 可如说没有改变也不对,二十年前,这白衣少年虽也是自带一股出尘之意,但是全身气息沉静如水,宛如一个气质出尘的贵家公子而已,如今这白衣少年周身仿若有着毫光四散,行动之间似有云气缭绕,自带一股出尘的仙气。 更别说二十年前白衣少年心性沉稳,谈吐之间淡然如水,颇有些超脱之意,而如今的白衣少年肆意张扬,谈笑通达,更是破天荒的调侃起了石珪。 石珪虽心中疑惑,但也知道这时候容不得浪费时间,于是强按住心头杂念,连忙伸手入怀,将那戴在胸前近二十年的戒指,扯了出来,托在手里,递到了白衣少年面前,说道:“小人不敢,这戒指乃是公子所托信物,小人坚信公子一定吉人天相,自会回来拿走信物,所以,小人这二十年来,一直贴身收藏着这枚戒指。” 白衣少年听闻石珪所言,不由得收了笑容,盯着石珪手里的戒指,并没去伸手拿,只是随口答道:“哦,是吗?” 石珪心中一紧,连忙再次压了压腰,恭敬的回答:“小人不敢欺瞒公子,在小人心中,公子承诺给小人的机缘才是真正的宝物,这等物件,漫说是小人得了也无什么用处,即便是得了,也只会摆在家里,当做与公子缘分的见证而已。” 那白衣少年听了石珪之言,不禁又笑了起来,依然看着戒指笑言到:“哦!石捕快,你倒也是会说话的紧!” 不等石珪松口气,那白衣少年眉毛一扬,又说道:“也罢,既然你我再次相逢即是有缘,就待我证实一番,你说的是否属实?” 石珪一阵愕然,心想这少年要如何证实?跟他一块回平苍县城去问么? 不等石珪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那白衣少年突然伸出左手食指,虚空指向戒指,那戒指忽的就从石珪手中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慢慢的停在了与石珪眉眼等齐的地方。 石珪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眼前离奇的事情所震撼,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一个呆滞的木偶,只会看着从自己手中飞起的戒指发呆。 第八章 寻物 翌日早晨,平苍县衙门里照旧是忙忙碌碌,各房的长官都在布置今天要干的事情。 总捕房里也不例外,黄总捕头在交代着今天应该做的事情。石珪缩在诸位捕头的后面,百无聊赖的听着黄总捕头喋喋不休的讲着,自己却是暗自思量,待会要去什么地方,寻找有灵气的物件? 去几家玉器古玩店看看?但是玉器古玩店基本不在自己的辖区,如果看中了什么东西,倒是不方便使出手段来。再说在别人的地盘上,被其他捕头看见了,只怕又是一场肚皮官司要打,实在麻烦的紧。只能是其他地方找不到,挨着下午散衙的时候再去,且放在最后做个备用。 石珪思量着自己西城门附近的辖区内,还有什么店铺和有灵气的物品能有关系的?老胡的当铺可以算一个,他那里有被人当掉的玉器。在老胡当铺里,也许还能低价捞个便宜。 也许还可以看看药铺,那白衣少年说过天蚕卵也有灵气,可以做药,难说药材之中,也有带灵气的物件,唯一的麻烦,就是自己根本看不出什么药材有灵气。嗯,那就在给今天中午给岳儿抓药的时候,顺带转一转好了。 正在石珪神游天外的时候,捕房的诸位捕头,好不容易等黄总捕头讲完了话就要散开,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呼啦啦的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就是石珪许久没有见过的许县尉。见许县尉进来,黄总捕头立刻从首座上站起身来,堂屋里包括石珪在内的诸位捕头,也齐刷刷的站立起来。 许县尉进来之后,直径走向堂屋里黄总捕头刚刚让出的首座,转身坐下后,黄总捕头带着诸位捕头,齐齐面对许县尉抱拳施礼,齐声诺道:“参见县尉大人。” 许县尉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的压了压手,说道:“诸位同仁,请坐。” “谢县尉大人。”众捕头又是齐刷刷的高声回答,接着就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动,有机灵点的赶紧凑近前去,也有赶紧给黄总捕头让位置的,还有巴结几位副总捕头和实权捕头赶紧往边上挪的,也有少数几个像石珪一样往后缩的,林林总总的过了一阵子,诸位捕头才各自找到位置坐下。 许总捕头待众人坐定之后,才慢慢的说道:“诸位同仁,今日来主要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县令大人刚刚任命五位新捕头,他们是……” 许县尉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堂屋里“嗡嗡”的就响起了一片声音,诸位捕头都在窃窃私议这个任命。没有要退休的捕头,就意味着这5个新捕头,要从现有捕头手中的地盘中分地盘,很显然大家都不愿意。 石珪是显然不愿意的,他本来就是最弱势的捕头,现在有新捕头肯定要先从他手里划地盘。 但是,石珪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划地盘这个事情,肯定一时半会的定不下,还有点时间。再说这衙门里,有人比他更着急。 于是石珪暂时没有出声,只是听着周围几个捕头在抱怨。 许县尉根本没有管下面诸位捕头的议论,淡定的念完了新任捕头名单,这才咳嗽一声,说道:“好了,等会下来再说。” 第九章 修炼路上第一道难关 夜晚,石珪沐浴更衣之后,穿一身宽松的衣服,走进了堂屋。 堂屋当中的供桌上,摆上了石珪家的祖先牌位,一盘黄澄澄的梨子,一个香炉,几只暗红色的供香,供桌两边奢侈的点起了两盏香油灯,照的堂屋亮晃晃的,供桌前品字形的排着三个用草编织的蒲团。 程金环正掩了儿子卧室的门,缓缓走到供桌旁,用簪子调了一下灯芯。 石珪从门口走进来,问道:“孩他娘,岳儿睡了么?” 程金环把簪子收了起来,迎着石珪走过去,忧心忡忡的回道:“早就睡下了,这几日顾大夫的药,见效要比前几日差了不少,白天的精神头还没有前几日好。” “唉!”石珪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几年岳儿的病情,就是这样起起伏伏,眼看只要有些起色,很快就会失了效。” 程金环眉头紧锁,无奈的说道:“这些年换了多少医生,这顾医生号称省城圣手,也只能让岳儿多好过几日而已,也不知道这瘟疫祸害为何如此厉害?” “孩他娘,你也别只顾着岳儿,这几日,你吃顾医生的药感觉如何?”石珪正正的看着程金环道。 程金环不由得笑了一下,回道:“我这身体就是这样,吃不吃药都差不多,吃了药没有好到哪里去,不吃药也没有差到哪里。十来年都是这样。” 石珪也只能顺着说道:“你也别丧气,实在不行,我们还有那东西可以煮水试试看效果。” 程金环白了石珪一眼,嗔道:“我也没有丧气,不过听前街的婶子们在传,过几天还有京城的名医来县里巡诊呢!要是那东西煮水没效果,也可以去看看。” 石珪见妻子恢复了些生气,也笑道:“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处都能见京城来的人,现在医生也有京城来的了。” 程金环噗嗤的笑了,笑骂道:“你一个小捕头操这闲心干什么?难说是有个京城里的什么大人物要来,这么许多人不过跟着讨口饭吃罢了。” 程金环说完之后,却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什么京不京城的事,咱们也管不了,我只是愁那京城名医真要来了,不知道又要多少诊金?如是真能救得岳儿还好,要不又是把银钱扔水里听个响。” 石珪拿起脚下的蒲团,调整了一下位置,闷着头说道:“银钱的事,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再说那东西煮水可就起效了呢!” 程金环闻言,也笑了起来,说道:“是啊,那可是仙家所赐呢!肯定有效!” 石珪站定在当中一个蒲团前,从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对着程金环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等到过今夜后再说,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程金环也不再耽搁,缓缓走到石珪左边的蒲团前站定。石珪见程金环站定之后,伸手在供桌上拿起供香,石珪将供香数了三根,就凑到了右边的灯盏上点燃,再递给程金环。程金环见状,接过供香后,平举于额头之上,肃立在石珪左后方。 石珪再数了三根供香之后,依法炮制点燃,接着将点燃的供香举在胸前,然后带着程金环,一起跪在蒲团上,口中悄声念叨着不肖儿孙石珪,得遇仙缘,获仙师赠宝,得改命运,现开启修炼,望祖宗保佑之类的祷告词语。 石珪一直深信石珪老爹曾经所说的一些道理。少年时石珪曾经跟着石珪老爹在衙门中帮办,有次父子俩在县里的春耕仪式上值守。石珪就问自己老爹,为什么县里要举行春耕仪式,还要县令鞭春牛之后,全县才开始进行春耕,难道自己不能根据春时,自己耕种么? 当时石珪老爹心情好,没有叱责石珪,只是告诉石珪,从祖宗那辈起,人们每逢重大事情发生,总是要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主要就是告诉祖先、四方鬼神,提醒人们,重大的事情即将开始,人们应该全身心得做好准备,仪式之后,就是另一段新的生活方式了。 少年时的石珪听得懵懵懂懂的,直到石珪老爹忍不住举了个婚礼的例子,说是婚礼就是告诉祖先,也传告四方鬼神,亲朋好友,乡里邻居等等,你已经做好成家的准备,要担负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的责任了,也是人生的另一段生活方式的开启,事关人伦大道,所以这婚礼繁琐无比,却又必不可少。 这婚礼的举例,尤其是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的言语,让还在青涩的石珪听得阵阵脸红,却又阵阵心头萌动,不禁总是在脑海里,幻想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啥模样,于是这番说辞,就牢牢的记在石珪的脑海里。 如今,石珪得遇仙缘,还得到了可以修仙的机会,这不但是改变石珪个人的命运,也是改变石家子孙万代的事情。于是石珪同程金环商议之后,就按石珪老爹以前的办法,决定举办个简单的祭祀祖先仪式,一来是告诉祖先此事,求得祖先的保佑,二来也通过祭祀仪式,增加点正式感,不但可以调整自己的身心准备,也正式宣告开启自己、以及石家修仙的新生活。 至于告诉四方鬼神这类的功能,因为事关机密,也只好能省就省,祭祀仪式搞得简单点,就自家祖先知道就行。想必自家祖先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石珪。 待石珪领着石家当家主母程金环,对着祖先三叩九拜之后,就算结束了简单的祭祀仪式,夫妻俩个收拾了一下家伙什后,就兴冲冲的一起进了程金环的卧室。 你还别说,这仪式还真是管用,起码石珪这心里就完全放下那种惴惴不安,总是有些感觉事情不真实的念头,心中也踏实了不少,起码这精神上是放松了不少。 …… 程金环的房间里,石珪端坐在四方桌前,程金环掀起床褥子和床板,拿着钥匙打开了床板下的暗格,拿手扒拉一下家里的存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暗黄色的木盒子。 程金环把床板褥子都归置好后,才走到四方桌前,将暗黄色木盒摆在了桌上。石珪也从领口里将玉简扯了出来,同样的放在桌子上。 程金环有些紧张的问道:“石头哥,准备好了么?” 石珪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睁开眼睛,正色说道:“我准备好。” 然后伸手将桌上的玉简握在右手手心中。 说起来可怜,石珪将传功玉简握在手中的这一举动,竟然是石珪和程金环商量了半宿的最终结果。 因为石珪在回忆了白衣少年所有的言语后,只知道手握玉坠,自认为只要有“直至”,灵力就能自己激发,然后就可以看玉简里的内容。 但是,要怎么看玉简就不知道了,是要用手拿着?还是贴着身体哪个部位?还是只要放在面前,用眼睛就可以?还是有其他奇特的方式? 也许对白衣少年这样的修仙者来说,看玉简可能是个常识,不需要特别说明。但对于石珪这样的一个修仙路上的白丁,这就是个过不去的巨大的坎,可能因为查看玉简的方式不对,甚至就会浪费掉一道灵力,严重点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导致四道灵力都被浪费,到最后只能白白的错失机缘。 石珪当时心情激动,也以为看就是看,也没注意有什么特别情况,更是忘记向白衣少年咨询。直到真要看的时候,这才发现,要怎么看玉简,居然成了自己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大难关。 于是石珪和程金环躲被窝里研究了半宿,回忆了白衣少年的话语,一字一句的斟酌,排列已知的各种查看玉简的方法,以及自己猜测的各种奇特奇怪的方式。 最终夫妻俩个,才决定首先采取目前这种手握玉简的方式,主要理由就是白玉少年告知,玉坠需要用手握着,所以玉简也是有很大的可能,也需要用手握着,此法最为平和中正。 如果手握玉简不成,夫妻俩都认为,很有可能就是把玉简贴在特殊部位。至于贴哪里,夫妻俩个各有看法,石珪认为应该贴在眉心,因为靠脑袋近,程金环认为应该贴在胸口,因为靠心近。两人扯了一阵之后,才决定第二次尝试贴眉心,第三次尝试贴胸口。 如果这些都不成,那么第四次,就只能把人刨除去,直接用玉坠去接触玉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如果这都不成,那就真是只能怪自己福缘不够,深入宝山空手归。 石珪和程金环一直认为,自己猜测的这种手握方式,虽是正确方式的可能性大,但也是一次极大的冒险,所以也由不得他们紧张。 …… 程金环看石珪准备好了,也不迟疑,接着打开了暗黄色的小木箱,盒子里一阵流光闪过,里面正放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的玉坠子。 程金环看了石珪一眼,转手在桌上拿起了一双长长的筷子,然后用筷子轻轻的夹起了那枚玉坠。 石珪看着程金环在夹玉坠子,不由得庆幸自家媳妇从小心灵手巧,每每在元宵节的夹豆子比赛中都能拿个好彩头,要不怎么拿这枚玉坠也是个大问题。石珪可是亲眼看见这玉坠在白衣少年手里发出阵阵白光。 石珪夫妻俩就怕用手直接拿那玉坠,万一这玉坠刚碰到手,就会发出白光,万一损坏了盒子里的天蚕卵,那该怎么办? 夫妻俩也想过把天蚕卵、或是玉坠子,另外找个盒子单独放,但是又怕天蚕卵和玉坠有什么保存禁忌,生怕自己这么一弄,就让这天蚕卵失去了效用,又或是这玉坠的灵力消失了。 所以,夫妻俩也只能让东西就这摆着,不敢乱动,生怕损了自家机缘。 但玉坠最终还是要拿出来用的,那要怎么才能既把玉坠拿出来,又不动到旁边的天蚕卵呢? 石珪想了半天,想出的办法是拿小汤勺舀出来,但是再小的汤勺也是又宽又扁的,舀玉坠的时候,难免会碰到天蚕卵。 程金环则就着石珪的想法,改了一下,说直接拿筷子夹玉坠。可石珪觉得这玉坠滑溜溜的,筷子夹的难度不小。 于是程金环也只能在石珪面前,展现了一回自己从小夹豌豆练就的功夫,甚至吹嘘了一下从小在县里元宵节上的各种彩头战绩。 石珪直到亲眼看见程金环用筷子,轻松夹起各种小石子,小豌豆后,这才终于松口,和程金环达成一致。 石珪看着程金环,点了点头,张开了自己左手。 程金环也不啰嗦,直接用筷子从盒子里夹起玉坠,就放在石珪的左手手心里。 石珪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快速的攥起了拳头,死死的握住玉坠和玉简。 那玉坠刚刚被握在手心里,就散发出了一阵白光,那白光从指缝中流出,包裹住了整个拳头,然后沿着左手小臂不断的蜿蜒上去。只是一会,那白光就包裹住石珪的全身,并蔓延到了右手之上。 猛然间,石珪看见自己的右手也迸发出了一道光芒,那光芒波光闪烁,似透非透,像井水一般清冽潋滟,陡然之间,石珪只觉得两眼一黑,感觉来到一处所在。 第十章 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 这处所在,四周黑乎乎的。石珪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又象是隔了很远很远。石珪有些不适应,但也不至于产生恐慌,因为石珪在心底,总是隐隐的感觉到,如果自己愿意,很快就能脱离这处所在。 这种感觉就像在一个冬日的中午,闭着眼睛躺在自家小院里的藤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休憩一样。有点迷迷蒙蒙的做着美梦,不想动弹一根指头,但是如果有人在门口叫喊一声,也能迅速地醒过来。 石珪想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环境,但是自己想睁眼睛的愿望,却是受到了一次次压抑,就像小时候午睡发了梦魇,想睁开眼睛却不能的感觉。 这让石珪感到有些憋屈,但也不敢真的用力睁眼睛,生怕一用力,就从这处所在退了出去。 好在,石珪没有多等,他就“看见”了一点白色的光源亮了起来,是的,石珪没有用眼睛就“看见”了东西,甚至比用自己的眼睛看,还要真实清晰。 不等石珪想清楚,那一点光源立刻就变化了起来,从一个光点变成一小块光斑,那光亮越变越大,就好像从极远处向石珪奔来一般,最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光幕,竖立在石珪“眼前”,充满了石珪的整个“视野”。 这光幕有点像皮影戏的白幕,也是长条形的,但却几近透明,看上去晶莹剔透。 光幕上排满了一行行的字,几乎都是暗灰的,那字体极小,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只有左上角的第一行字散发着滢滢白光。 石珪先试着动了动手,但是那种滞黏的感觉,比试着睁开眼睛的感觉还要严重。 石珪也就不在试探,试着用“眼光”看向自己面前的一行暗灰色小字,但是却没有任何反应。 石珪想了一下,试着用“眼光”看向发光的那一行字,那行字果然随着石珪的“注视”,开始变化起来。 石珪注视的时间越长,那行字就越变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巨屏的三分之二的时候,才不再跟着石珪的“注视”变化。 石珪现在一看那行字,简简单单的写着“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九个字。 石珪心里一喜,看来自己是个有“直至”的人。但随后要怎么看到这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内容,却又让石珪犯了难。 石珪也不急躁,沉吟了一下,思忖着从不能用“手”,只能用“眼睛看”才能操控巨屏的方法来看,估摸着自己要看到这功法的内容,可能也只能用“眼睛看”,但具体怎么看,就要多试几次才知道了。 于是石珪就把诸如瞪眼怒视、眯眼斜视、白眼侧视、睁眼注视、眨眼环视等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用眼方法,都一一试了试,甚至石珪还学着程金环的模样,抛了个媚眼试试。 试来试去的,石珪换着眨巴了两下眼之后,那写着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一行字,蓦然间模糊起来,然后化成九团雾气,再彼此交融形成一大团云雾,倏忽之间,又从云雾当中迸出无数道白光,霎时就充满了整个巨屏。 少倾,等白光散去之后,整个巨屏上出现了一篇东西,共有几十行字,外加一幅图。 石珪凝神看去,不由得一愣,脸上就浮起疑惑之色。 石珪曾经多次设想过,这本《太一生水妙化真经》应该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会晦涩难懂、也许会虚无浩渺、也许会是鸿篇著作,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简单明了,通俗易懂,以至于石珪一时间不敢相信。 这篇《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总共不过百十来个字,全篇用大白话写就,诸如每天上午卯时三刻前后,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站立,舌头顶住嘴巴上边,一面想象江河湖海、水生之物,一面大口吸气,然后让这口气顺着身体什么什么地方运行,每天练几次等等这类浅显易懂的语言。 附带的一幅画,则是幅会动的图画,表现的是一个人从站立的姿势,演变到双脚外八字站立,双膝微弯,双手手心向上,叠交于小腹前的站桩姿势,然后再张嘴吞气,那股气入喉之后,化作一根红红的线,绕着人体运行一圈之后,再吐气的过程。简单明了,正是那百十来个字的《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所描述的吐纳行功路线。 便是不识字的人,只要一看那图,也能依葫芦画瓢的修炼。 第十四章 暗涌 石珪随着几个老捕头,信步走出了县衙大门,与几个老捕头相约改日相聚之后,就顺着青石板路,往西门方向溜达着去了 石珪走了没几步,就转进了街边的一店铺,在里面闲游一会之后,才从门口伸头,往县衙方向看了看,确定那几个老捕头都不在了,这才匆匆出了店门,往县衙走去。 石珪走进县衙大门的时候,跟守门的门子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的东西落在里面了,要进去拿一下。门子也不在意,也只是笑着附和了几句。 石珪进了县衙,就直奔金副总捕头的办公房而去。 等到了门口,石珪看见金副总捕头门口听用的捕快,便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想求见金副总捕头,并请那捕快帮忙通报金副总捕头一声。 那捕快看见是石珪,也没有为难,只是让石珪等着,自己一掀门帘,自顾自的进去通报了。 石珪也不气恼,只是笼着两只手袖,在金副总捕头办公房前的丈许地方,来回踱步。 蓦然,门帘一掀,那门前听用的捕头,从门口露出半边身子,一只手撑着帘子,一只手向石珪招了两下,笑嘻嘻说道:“石捕头,快来快来,刚好金副总捕头有空,听见你来了,就让你赶快去见他老人家。” 石珪闻言一笑,冲着那捕快拱了拱手,口中热情洋溢的说道:“那可感情好,多谢兄弟帮忙,改日一定要一块坐坐。”说着就跟着那捕快,走进金副总捕头的办公房。 金副总捕头作为总捕房的二号人物,又是许县尉跟前的亲信红人,坐的办公房是少有三进套房,刚进门这间是个大一点的,里面坐着几个帮办,还有几把椅子,算是听用的地方。 中间一间是个稍小的,是金总捕头的几个亲信所在,这里还有个桌案,是招待外客所在。 里面最大的那间是金副总捕头办公之地,里面还带有个小隔间,摆了张床铺和座椅之类家具,是金副总捕头用来休息的地方。 那听用的捕快在前面引路,嘴里却是羡慕的表示,原本金副总捕头只在外间接待客人,如今石珪不比旁人,金副总捕头竟在自己办公之地,接见石珪,这殊荣旁人难比。 石珪听闻之后,连连表示,这是金副总捕头心里惦记老兄弟,可见金副总捕头人品真是仁义当先,如今这听用的捕快可是跟对了人,以后一定飞黄腾达云云。 那听用捕快也是一阵附和,说是金副总捕头是如何关爱下属云云。 两人一阵说和之间,那听用捕快就已经把石珪引到最里间的门口,他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轻声细语的禀道:“总捕头,石捕头来了。” “让他进来。”门里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那听用的捕快闻言,轻轻推开了房门。 石珪进门前,佝偻了一下肩背,让原本挺拔的身躯,矮下几分去,在原本笑眯眯的脸上,挂起更为谦卑的笑容。 一番打整之后,石珪才顺着那听用的捕快推开的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歪歪斜斜的坐着个瘦小的人,正是金副总捕头。 石珪双腿微微弯曲,弯着腰就给金副总捕头作了一个揖,口中谦卑的禀道:“属下石珪,参见金大人。” 金副总捕头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没精打采的回道:“行啦,咱们多年的兄弟,不讲这些虚礼。” 又转过头,对着仍在门口等待吩咐的听用捕快,随口打发道:“你也去忙你的,后面来人找我,就让他们等一下。”那听用的捕快弯腰应了,便关门去了。 待那听用捕快走了,金副总捕头才说道:“行了行了,你今天有事?”说着又示意石珪免礼。 石珪这才抬起头来,身子弯曲着,肩背佝偻着,乍眼看去像个矮小猥琐的小老头。 石珪小心翼翼的答道:“金大人,属下今天来,主要是给你汇报个事,这事吧也算不上个什么大事,只是属下这几天左思右想的,也不拿不定个主意,只好来请您老帮忙指点指点。” 金副总捕头有些奇异,问道:“嘿,这还有你拿不定的事?到底什么事情?” 石珪又是一礼之后,才谦卑的笑言:“属下鲁饨,要不是您老人家给我遮风避雨,属下……。” “行了,别说这没有用的,说什么事!”没等石珪再抒发几句,金副总捕头不耐的打断了石珪。 石珪这才一五一十的,将明城酒楼李老板,想要在西门片区开赌场的事,讲给了金副总捕头听。 这金副总捕头听完之后,也不言语,沉思一会,才盯着石珪,悠悠的说道:“这开赌场的事,历来都是黄总捕头领着老刘他们那边在搞。石捕头,你这庙门拜错了吧?” 石珪一弯腰,诚惶诚恐的说道:“这赌场要开在西门地界,属下寻思着这西门,历来都是您老在管辖。属下在西门二十年来年,有事都是按规矩报您知晓。” “哦?!”金副总捕头眼睛一翻,又问道:“这么说来,这都是按规矩办事?” 石珪连忙点头,慌不忙的说道:“咱衙门就是这规矩,如今这西门归您老管,这西门的大小事情,按规矩都要向您报告,属下这也是按规矩办事啊!” 金副总捕头点了点头,笑道:“这衙门里就是规矩多,干什么事的都要讲规矩!老石啊,你是老衙门了,这守规矩,按规矩办事,就做的很好。要是都像你,咱们这衙门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石珪连忙低头称谢,坦言这些都是跟着许县尉、金副总捕头学的云云。 金副总捕头听得连连点头,等到石珪说的有些重复过多了,这才追问道:“你可知赌场的章程如何?” 石珪连忙回道:“属下不知,李掌柜的给属下提了一嘴,属下想着这等事情,不告于您老知晓,不得你老指示,属下怎敢擅专。” 金副总捕头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胡子,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石珪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有件事,那李掌柜的,跟我说了好几次,想请您老吃顿饭,说是想感谢您管西门的这几年对他的照顾,但又怕您老事情多,就一直没有敢提。” 金副总捕头眼睛一亮,笑道:“嗨,这个李掌柜的,净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行了,你去跟他说,也不要他什么感谢。” 金副总捕头拉开抽屉,拿出张便签,刷刷的写了几个字,丢在桌上,示意石珪来拿,说道:“他真要有心,等过几天,我做东,就去他明城酒楼摆一桌,你让他到时候,打个大折扣就行了。” 接着又指了指那书签,说道:“你就按这个时间,再去叫上几个以前老兄弟,咱们一起叙叙旧,热闹热闹,也算照顾一下李掌柜的生意。” 石珪迈着小碎步,上前几步从桌上拿了书签,就恭敬的回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金副总捕头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想让石珪赶紧去安排。不想石珪又用谦卑的语气,问起了石珪个人的安排。 尽管金副总捕头有些不耐,但刚刚通过石珪做了件大事,得了不少好处。 于是金副总捕头也只有按耐着性子,给石珪讲了几句,诸如现在县里对捕头管辖区的划分,还没有明确,县里还有很多意见之类。又给石珪保证,西门是安稳了这么久,如有什么事情,一定给石珪争取云云。 石珪得了保证,那脸皮上笑开了花,连连向金副总捕头保证一定按规矩办好事,听从金副总捕头和许县尉的安排云云。 等到金副总捕头脸上有些不耐出现,石珪这才一脸的心满意足向金副总捕头告辞。 石珪走出县衙,这才站直了身躯,脸上卸下去所有笑容,换成一脸的漠然。 石珪抬头看了看日头,离中午饭点还有点时间,于是石珪就慢悠悠的朝西门明诚酒楼走去。 石珪边走边暗自思忖,看来自己的推测还是比较靠谱,最近县里虽然烈火喷油,但县衙里面的各方好像都没有捞到更多好处,甚至都有些手紧。 刚才这金副总捕头,在他进去见面之前,只怕是为钱在烦恼,所以听到有赌场要来,哪怕甘愿冒着与黄总捕头一方闹翻,也要染指赌场生意了。 这对石珪来说,也好也不好,好的地方是如果能帮李掌柜谈下这个赌场,石珪就有一笔丰厚的银钱可以拿,不好的地方,就是很有可能又再次卷进衙门里的斗争。 到底如何取舍?对如今的石珪来说,曾经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妻儿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那对于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其实对现今的石珪来说是个很苦恼的问题。 对石珪来说,修仙,然后成为白衣少年一样的仙人,这个曾经似乎可触手可及的目标,经过这几日的毫无进展的修炼来看,石珪自己觉得自己的所谓“直至”有,但也不可能太高,恐怕修仙到白衣少年那种境界也是很渺茫,也许穷尽自己一生也有难有所作为。 再看官场之路,其实经过这二十来年,石珪也想明白了,自己在官场上不够心狠手辣,也缺乏决心意志,大约也就是个混个温饱的水平,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向上一步也是千难万难。 最后再看银钱致富之路,石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是顽劣少年,吃不得早起贪黑的苦,也不会各种算计的,更学不来各种商业布局谋算,所以这条路,对石珪来说也是不适合的。 石珪靠着衙门权势,费尽心机搞点银钱,几乎一半填在了妻儿的医药费上,另一半就是送进别人腰包,买个平安。石珪也知道这种事情败名声,坏风骨,但那时也无法。但如今妻儿身体好转,再这样搜刮下去,怕是自己老爹也会在下面骂自己吧? 石珪一时间的迷茫,其实也很正常,很多人在自己一直追求的目标实现之后,反而会陷入彷徨,一时间再也找不到人生的目标,而石珪这时就是这种状态,他在没有想明白自己下一步人生目标的时候,也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去做事。 所以即便石珪能看得清衙门里各方的意图,也能伪装着与金副总捕头等人亲近,甚至还能利用几方的矛盾,为自己谋些利益,但是,他却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之路,甚至为了所谓的丰厚报酬,在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主动跳进了这些是非漩涡里。 然而世事难料,正是石珪这样一反二十年来的行事准则,冒冒然然的这样鲁莽行事,才会引来一桩又一桩的事,完全过上了,不同于过去平淡二十年的人生。 当然现在的石珪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里都在想着那笔丰厚的报酬,也许有这笔报酬就能填补家里的亏空,况且石岳也身体渐好,也是该存些钱给石岳讨个媳妇了。 当石珪走进明诚酒楼的时候,李掌柜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被石珪用眼神制止了,作为十来年的朋友,李掌柜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于是李掌柜让伙计开了一间雅间,又让送了几道酒菜,自己就陪着石珪饮酒聊天起来。 石珪也没有吊李掌柜的胃口,就把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给了李掌柜听,当然在当中,也隐去不该说的东西,也夸大了自己的作用。 当李掌柜听到,金副总捕头要到明诚酒楼与老兄弟聚会,高兴的直拍脚,欣喜之余还提起酒壶,敬了石珪几杯。 石珪吃了几杯酒,就借着儿子要人照顾的借口,起身就要离去,李掌柜挽留不得,只好让人打包几样菜肴,再另切了半斤瘦熟牛肉,让石珪带回家。 石珪也没有推脱,把东西一拎,摇摇晃晃的就回了家去。 …… 翌日中午,平苍县城东南一个僻静的小巷茶馆里,坐着十来号身着水火服的衙役,几乎每个人都在咒骂着什么。 石珪端着茶,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场面,他能理解这些跟他一样的老捕头的复杂心情。 事情源于今天上午,衙门里新出的规定。 原来随着平苍县日见繁华,这县城里的各种事情就多了起来,打架斗殴只能算平常事,偷盗、坑蒙拐骗都是家常便饭,最气人的是,这夜里也有打闷棍、抢东西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本这些升斗小事,县衙也懒得理会。 只是,有那不开眼的,趁夜抢了县令家的仆人,这可把县令大人气坏了,当夜就把许县尉、黄总捕头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在县令、县尉、总捕头等大人关注下,总捕房出了个新规定,要把县衙里的所有捕快、壮班编起来,轮流进行夜巡。 当消息一传出,在捕快当中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来捕快的值夜,也只是在衙门总捕房里睡一觉,而如今则是夜里要去街面上巡游,这可要了亲命,当即就有跳出来质疑的,只是在许县尉的威望之下,迅速败下阵来。 最终,众捕快在衙门给夜巡钱的诱惑,以及许县尉的威压下,还是接受了夜巡之事。 只是一众老捕头心中郁气难散,也就约起伙来,在这小茶馆里咒骂泄气。 石珪本想着,联合一众老捕头一起,争取在捕头管辖区调整时,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但如今一看,这些人今天的表现,让石珪难免有些失望,靠这些人去对抗许县尉?只怕许县尉只要一瞪眼,这些人就完全崩溃了吧? 好在,自己没有一条路走到黑,也没有跟许县尉他们闹翻,看来保住自己辖区的利益,还真只能靠其他途径了。 石珪暗自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水又抿了一口,然后继续看着这伙老捕头们在发泄情绪。 …… 夜晚如墨,月亮半隐在一片片云朵中,只洒下些许光亮,照在县衙门前的广场上几支队伍身上, 石珪站在县衙大门口,看着跟自己一起夜巡的两个捕快和两个更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怎么没想到第一班夜巡就轮到自己,自己也只能感叹一声倒霉。 作为这支夜巡小队伍的临时领队,石珪还是强制自己振作起来。他扶了扶腰间的铁尺,便让两个更夫去领了两只气死风灯,自己伸手拿过一只,便走在队伍前头,带着众人当先走向夜晚的平苍县。 而其余几支队伍见状,也领了气死风灯,便按着巡夜路线消失在了黑暗里。 石珪走在前面,口中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其余四人聊着天,很快就知道,那个看上去有些冲动的小个捕快姓苗,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姓方,两个更夫是县里服徭役的壮丁,一个姓杨,一个姓温,都是本县人。 以前的平苍县夜里是冷冷清清的,而如今的平苍县的夜晚好生热闹,有夜里营业酒肆,还有彻夜不眠的勾栏,还有大开四方门的赌场,还有街边卖混沌、卖包子、卖茶水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摊子。 都快子夜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接踵摩肩,有喝醉酒的酒鬼,有寻花问柳的欢客,还有急匆匆期待扳本的赌徒,这繁华的景象让几个巡夜的人都惊呆了。 如果不是石珪等人穿了水火服,手扶铁尺,腰跨锁链,只怕早有不安分的人找上门来了。 当这也架不住,有不开眼的来惹事,这不,石珪几人面前就出现了个拦路的醉鬼! 第十五章 大案(一) 只见挡在石珪他们面前的这个醉汉,身材高大壮实,一脸络腮胡,醉眼迷蒙,全身摇摇晃晃的站在路中央,两只手却完全展开,挡住了石珪等人的去路,嘴里还在嘟囔着:“站……站住!让洒家……我……看看……看看你等……腰间……腰间的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 苗姓的小个子捕快,闻言勃然大怒,开口骂道:“滚开!你这醉鬼算个什么屁玩意儿?竟敢拦住你爷爷的去路!”还没骂完,就伸手去推那醉汉。 那醉汉虽人高马大,但是看着已经醉的几乎站不住脚,被苗姓捕快一推,就踉踉跄跄的跌倒在路旁。 “呸!”苗姓捕快轻蔑的看了一眼跌坐在路边的醉汉,啐了一口吐沫,就迈开步子,欲从那醉汉身边跨过。 就在石珪几人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的时候,那醉汉蓦然从地上爬起,弯着腰连滚带爬的,蹭蹭蹭几步,就来到了苗姓捕快身边,伸出双手抱住苗姓捕快的一只脚,使力一扭,“嘭”的一声,就将苗姓捕快摔了一个狗啃泥。 石珪反应很快,唰的一下,就抽出了腰间的铁尺,正欲上前制止。 那醉汉好似身后有双眼睛,左手一撑地,右手勾着苗姓捕头的腿,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就躲到苗姓捕头身体的另一侧。 石珪如果不管不顾的上前抽打醉汉,势必也会打到苗姓捕头身上,无奈之下,石珪只好握着铁尺,一边绕过苗姓捕头身体,一边招呼方姓捕快上前帮忙。 那方姓捕头有些发懵,完全被三人这几下兔起鹘落的动作搞糊涂了,直接楞在了原地。 直到石珪大声招呼,让其帮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按照石珪的指示,抽出铁尺,围了上去。 石珪让两个打更的壮丁,拿着配发的木棒,将要围拢过来的人群赶开些,并注意拦住那些蠢蠢欲动想掺和进来的人。 然后转头让方姓捕快,直接站定在苗姓捕头身体的一边,用铁尺封住那片空间,不要让那醉汉轻易躲进去。 石珪则拎着铁尺,绕到苗姓捕头身体的另一边,抬手就向那醉汉抽去。 那醉汉虽是酒醉,但身手却是灵活,一个侧翻滚就缩到了苗姓捕快的脚底处,躲过了石珪的铁尺。 那醉汉似乎知道自己惹祸端,身子一团,就来个懒驴打滚,看样子想绕过端着棒子的壮丁,混进人群里,逃之夭夭。 石珪无奈,只得让方姓捕头,把腰间的锁链解下来,扔给自己,同时大声呼唤苗姓捕头,能不能起来帮忙。 只见苗姓捕头抬起贴在地上的头,左脚使劲往下伸,眼见差不多要碰到正在打滚的那醉汉,就是用力一踹。那醉汉身子一偏,躲闪了过去,但也耽搁了一下。 这时石珪已经捡起方姓捕头扔出的铁链,一抖手就向半躺在地上的醉汉套去。 “哗啦”一声,那醉汉伸出左手,死死握住套来的铁链,口中笑道:“这玩意……当……当真有趣,借洒家……玩两天。”说罢,左手一收,就想把铁链夺去, 石珪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往回一拉,结果没想到那醉汉力大无穷,不仅没有拉回铁链,反而被那醉汉扯得踉跄了几步。 方姓捕快趁着石珪拦住那醉汉的时机,拉起了苗姓捕快。那苗姓捕快吐了一口泥痰,目露凶光,怪叫一声,反手抽出自己的铁尺,就冲着那醉汉扑了过去。 那苗姓捕快个子虽小,却是好斗,很快就和那醉汉就扭打在了一起。 那醉汉只剩一只手可用,自然是打不过苗姓捕快,于是把握在手中的一端铁链扔开,用两只手与合身而上的苗姓捕头扭打起来。 石珪见状,也索性扔了铁链,招呼方姓捕快一起围攻那醉汉。 只是苗姓捕快和那醉汉几乎肉贴肉的扭打在一起,石珪和方姓捕快一时却插不进手。 石珪只好让方姓捕快跟两个壮丁一起,把围观的人群再赶开些,自己则提着铁尺伺机而动。 那醉汉终究要比苗姓捕快身高力大,很快就摆脱了苗姓捕头的纠缠,一伸脚就踹在了苗姓捕快的肩膀上,把苗姓捕快踢做了一个滚地葫芦。 石珪瞅准时机,一个跨步上去,照着醉汉的脑袋,就是一铁尺砸了过去。 那醉汉关键时刻偏了一下头,让石珪这一铁尺砸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醉汉“嗷”的一声,疼的大叫起来。 但身处危局,那醉汉也顾不得许多,接着就猫着腰,半蹲在地上,就连爬带滚的,朝方姓捕快旁边的空隙,冲了过去。 方姓捕快一个侧步上前,就拦在了醉汉的前进方向上,直接就是一脚踹向醉汉脑袋。 第十六章 大案(二) 石珪捋了捋思路,接着就开口说道:“大人,属下怀疑的地方有三点,其一就是这人在抗拒抓捕的时候,几乎没有站起来过,都是半躺着或是趴着,而且一人抵挡住我们五人的抓捕,要不是他喝醉,我们五人又齐心合力,奋勇向前,只怕也拿不下他。” 石珪说到这的时候,便向一旁的方姓捕快以及两名壮丁拱了一下手,说道:“这点,想必三位都已经看在眼里?” 方姓捕头连忙一抱拳,有些急促的说道:“石捕头所言不差,属下与那醉汉打斗时,那醉汉的确是在地上的时候多些,而且气力惊人,属下出了死力,顶着受伤的危险,拼死上前,这才和石捕头,小苗一起拿下了醉汉。” 旁边的两名壮丁也纷纷出言赞同,表示他们在旁边看到的抓人过程,的确如此。 石珪待方姓捕头等三人佐证之后,又再正色说道:“大人,这第二点可疑之处在于,这人可谓性子阴沉,原本算是个能忍耐的,属下几人一路拖……,呃,带他回衙门,他头上……唔,……身上有伤,但他都一声未吭,但是,在见到了老杨几个牢子来拉人的时候,就开始大叫大骂起来。” 旁边的方姓捕头及两个壮丁三人,纷纷点头称是。金副总捕头听到三人佐证,不由得点了点头,以示自己了然,然后又示意石珪继续说下去。 石珪又继续说道:“这第三点最是奇怪,按说一般被衙门拿住之人,绝不会让衙役捕快到自己家里,但这人却一直试图激怒苗捕快,又一直让我等去他家。” 那方姓捕头听到这,也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疑惑,两名壮丁不明所以,都也出言表示,石捕头所说,并无半点虚假。 金副总捕头沉吟了一下,又看着向石珪,说道:“那依你之见,这疑点作何解释啊?” 石珪也不迟疑,接着说道:“这第一点,说明这人身手很好,半趴着也能有这样力量和技巧,就说明他这身手,也非常适合在房梁之间施展,尤其是有在房梁之上拉起重物的力气!!” 金副总捕头眼睛一亮,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屋顶的房梁,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金副总捕头只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盯在石珪的脸上,说道:“老石,你接着说。” “这第二个疑点,说明这人相当能隐忍,在回到衙门前,所受的……嗯……受到的伤。”石珪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措辞,才又继续说道:“换作一般人,早就疼痛讨饶了,但这人一声不吭,大人,你想想这样的隐忍,可以用在哪里?” 金副总捕头眼光一凝,反问道:“可以用在哪里?” 方姓捕快听到这,也眉头一皱,迟疑的喃喃道:“难不成是潜伏……。” “方捕快,不亏是英雄少年,心思缜密。”石珪接上了话茬。方姓捕头向石珪拱了拱手,脸上有些掩不住的得意。 石珪笑了一笑算是回应,然后说道:“大人,刚才方捕快说的不错,这人的隐忍可以用在潜伏上,尤其是在房梁,又或是大宅院的隐秘之地!” “嗯!”金副总捕头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催促道:“老石,还有一个疑点呢?” 石珪却是有些迟疑了,他有些拿不定的口气说道:“这个属下,也一时无法猜得透,只是属下觉得他要我们去他家,要不,就是有危险,要不,就是有贼赃。” 金副总捕头没有搭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方姓捕快,见方姓捕快仍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金副总捕头便不再理会。 金副总捕头没有理站在面前的几人,只是双目微闭,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笃笃”的敲击着。 片刻时候,金副总捕头的停下所有动作,深深吐了一口气,死死的盯住石珪,沉声说道:“老石,这些推测解释,可是不够说服力啊!” 石珪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金副总捕头又用指头,指了指石珪,开口问道:“你别藏着掖着,快说说,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这家伙和珠宝案有关。” 石珪半响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挣扎了一阵,这才低头又施了一礼,以敬佩的口吻,说道:“大人果然明见万里,属下也觉得这几点疑点,要和珠宝案联系在一起,实在过于牵强。” 第十七章 大案(三) 夜沉如水,月华如铅,石珪刚刚踏出捕房堂屋,就有些无奈。 就在刚刚,当金副总捕头决定,要兵贵神速,连夜前去查看之时,所有的捕头都放下了各种意见,迅速达成一致意见,支持金副总捕头的决定。 这倒不是说金副总捕头有多大的威望,而是财帛动人心,任谁都知道,有这么一大笔的珠宝失窃,找到贼赃时有点损耗,也是“正常”之事,谁都不会,也不能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金副总捕头不得不留出点时间来,让诸捕头下去准备一番,自己也好与亲信一道,商量谋划一下,今晚的具体行动。 随着诸位捕头召集人手,或是自己做些准备,这个消息就以无法想象的各种形式,迅速在夜深人静的衙门里传开。 但好歹,今夜值班的所有人,都知道多一个人,就少分一份,所以,这消息还没有传出衙门值夜的范围去。 至于今天在衙门里值夜的,巡夜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人人都在带队的捕头面前自告奋勇,都想跟着去。 甚至连县牢的杨牢头都带了几个牢子,都跑到堂屋来,向金副总捕头呈请,要跟着去,帮忙押解可能存在的嫌犯。 这不,如今石珪面前的方姓捕快和苗姓捕快,还有杨、温两个壮丁,就是得了消息,专门约起来,在捕房门口堵石珪。 “石捕头,仗义!”那苗姓捕头,一看见石珪出来,就腆着脸就迎向向石珪,开口就说道:“今天,咱们哥几个,跟着你抓那贼厮鸟的时候,老哥哥,可是带头拼呐。”说着,还向石珪竖了个大拇指。 旁边的一直等待的方姓捕快,也围了过来,笑嘻嘻的附和道:“就是,就是,石老哥在这衙门里,算是一等一的仗义了。” 远处,杨、温两个壮丁,也是一脸奉承的站在外围,眼巴巴的看着石珪。 石珪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好回答道:“两位兄弟,不必夸赞石某了,两位兄弟也是奋勇当先,敢打敢拼,这才让石某和那边的两个兄弟一起,锁住了那贼人。”接着就给两个捕快拱了拱手。 那苗姓捕快却是按捺不住性子,上前一步,抓住石珪的手掌摇了摇,笑言道:“老哥哥,不必自谦。方才,金大人与老哥哥商议到最后,这才出来,想必老哥哥会知道下面的行动,是个什么章程吧?” 石珪有些无奈的说道:“兄弟慎言,刚才在里面,金大人只是让石某人说了些情况,给其他几位老大哥做个参考,可算不得什么商议啊!” 那苗姓捕快也不恼,只是顺着石珪的话说道:“老哥哥,能在金大人面前备询,这也比我们哥几个强的多。”那苗姓捕头笑嘻嘻的恭维着,接着话锋一转又问道:“老哥哥那边,可知金大人有何安排?也好让我等有个效命的机会。” 石珪也不矫情,直接说道:“具体怎么个安排法,我倒不知晓。但是金大人却是让巡夜捕头问一声,自己巡夜队里的伙计,有没有愿意去的?”说罢,石珪笑吟吟的看向几人,反问道:“你们可愿去啊?” 那苗姓捕快眼睛一亮,放开石珪手掌,退了一步,作揖说道:“属下愿往捉拿贼人!” 那方姓捕快也依葫芦画瓢,跟着苗姓捕快作揖,正色说道:“属下也愿往捉拿贼人!” 外围的两个壮丁,相互看了一眼,也低头作揖,表示愿意前往。 石珪笑着应了,这才将自己知道的安排,说给几人听,并让几人下去自己准备准备,说不得,还有场捉拿人的戏码。 待送走了四人,石珪这才快步向自己平日值夜所在之地,边走边思忖道,这趟去探查贼窝,最怕的就是掉进埋伏,衙门众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仍然一个个的奋勇向前,不外乎就是财帛动人心而已。 自己直觉发现那醉汉不妥的事,原本可以完全等到天亮以后,再禀报。但自己冥冥中总觉得,如果等到天亮再禀报,只怕会是有更大的遗憾。 于是,在自己捕快的本能,还有残留的那点善良和坚持的驱使下,石珪想也没有想,就去找了金副总捕头禀报。 直到金副总捕头的呵斥,这才让石珪再次清醒过来,这不是只有单纯坚持善良,就能成事的时候,有时候善良,也需要其他手段来维护。 所以,石珪费尽脑汁的把这事,和一个自己只听过名字的珠宝失窃案,联系起来,这才引起了金副总捕头的兴趣。 再后来,石珪就趁着金副总捕头召集诸捕头商量的时候,再想发设法的鼓动众人,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至于真到了现场,如果没有看到珠宝,大不了就是自己推断失误而已。但石珪坚信自己直觉中,那不妥之事,远比几件珠宝要重要得多,比如说涉及到人命!! 石珪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自己觉得应该问心无愧就好。 就像石珪老爹一样,虽然毛病多多,吃拿卡要也不见得做的少,但是,石珪老爹临终前,自言作为捕快,守护平苍一方平安,却是问心无愧的。 但如果涉及到人命,那醉汉的屋子里,无论有没有同伙,无疑都是极度危险的。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一刻钟不到时间里,做些有用的准备呢? 石珪想了想,就拐进衙役值夜休息室的外间,翻找起来。这衙役值夜的地方也算个公共之地,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其他几个捕头要不就是召集人,要不就是弄些空口袋之类东西去了。 石珪翻了一阵,也没有找到个趁手点的东西,他想了想老爹当年教过的东西,于是就把注意打到了休息室里,那叠被人翻得蓬松的话本上。 石珪先是去寻了几条布条,然后将在自己腰上,牢牢地绑了四本厚实的话本,挡住了自己的腰腹背后,又在自己左右两个小臂外侧,各捆了本厚厚的话本。 石珪用手拽了拽,感觉捆的比较牢靠,这才放下外袍和袖子遮掩了起来。这是石珪老爹那辈衙役,传下来的一个应急防护的办法。 这个办法是就地用衙门里常见的书,临时当做防护之物,这东西能挡住普通人用刀劈砍,甚至是突刺,但是,如果对手是个力气大点的人,又或者普通人手里拿着的是把利刃,那可就悬了。 但如今,在这衙门里,只有石珪心知肚明,那醉汉同伙可能涉及到人命,此行可能会有极大的性命危险。 其他人所想的被伏击,无外乎就是,几个珠宝窃贼,为了逃脱罪责,狗急跳墙,想打翻衙役,急于逃跑而已。 如果其他人一旦得知有性命危险,只怕金副总捕头第一个就要否决连夜去贼窝的决定。 所以,肯定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块盾牌,再说给每个衙役配个盾牌和刀枪剑戟,也不是金副总捕头所能决定的,按金副总捕头的权限,石珪估计这次行动,能有个五把刀和一副弓箭,就算金副总捕头能耐了。 一时之间,石珪在这衙门里,也找不到个隐秘防护的东西,拿个水缸盖吧又大,找点合适的木牌之类的,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找。 于是,石珪只能用老爹教过的应急办法支应着,至于防护力,也只能算作是聊胜于无了。 石珪收拾了一阵,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就拔腿往集合地点去了,兴许去的早了,还能捞把刀防身。 至于空布袋这类的战略物资,石珪倒是没有放在心上,随手扯了个枕头套应付一下就行。 …… 今夜在平苍县城衙门里的巡夜人手,几乎都倾巢出动了。大队伍顺着偏僻的街道,悄没声息的前进。大致沿着一条捷径,直扑城北的一处巷子。 金副总捕头走在队伍前头,身边是亲信人带队的小队伍,各巡夜队按金副总捕头定下的顺序,排列成两行纵队。 石珪带着方姓捕快,苗姓捕快,并两个壮丁作为一个巡夜小队,走在大队伍的后面,与最后一队几乎首尾相接。 大队伍行走的街道,距那处繁华街道隔着几条街,几乎听不到传来的喧闹声了。 石珪边走边暗暗点了点头,这群衙役基本都是平苍县的本地人,自小到大都是在这平苍县里走街串巷,自然知道如何快捷隐秘的接近那处贼窝。 就这样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大队伍就停在离那贼窝不远的一处巷口。金副总捕头让人,把带队的各捕头叫到自己跟前,又让各捕头看了一眼那处贼窝,这才开始分配起任务。 那贼窝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前后左右都是宽窄不一的小巷,周遭都是这样的独门小院,四通八达巷子相连,算得上是地形复杂,方便贼人逃窜。 如今,在知道贼窝所在,而且贼人有没有防备的情况,独门独院的地形,也方便捕快衙役们包围设伏。 金副总捕头也算干练之人,当即就派下了任务,前门是谁去踹门进入,后门是谁去看住,左右两边是谁去防住,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金副总捕头果然只能拿出五把刀和一副弓箭,而且四把刀和弓箭都给了自己亲信。 金副总捕头让自己三个亲信持刀带领小队负责踹门。另一个亲信持弓箭,去巷口找间屋子屋顶待着,等待金副总捕头的命令,剩下的一个亲信持刀护卫在金副总捕头身边。后门的小队也持一把刀把守,其余的人则分散在小院周围。 石珪一队,被分在了左边巷子里,看住贼人翻墙头突围。石珪对此安排,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不用自己去面对贼人的同伙,危险到是下降了许多。 方姓捕快和苗姓捕快却是不满,嘴里嘟囔着对金副总捕头的偏爱亲信的抱怨。石珪却是不管两人的抱怨,带着几人从侧边的巷子,打着灯赶向指定的位置。 路上,方姓捕快和苗姓捕快却是小声讨论起,金副总捕头的亲信第一个冲进屋里,能多得到多少外快。 眼见两人越说声音越大,石珪只得做了个手势,让两人闭了嘴。等到了贼窝旁边的小巷时,一行五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由杨姓的壮丁拿着灯,估摸冲着金副总捕头那边晃了两圈。 石珪依照约定,让壮丁灭了灯火,五人就挨着贼窝院墙边站成一溜,所幸月光还算皎洁,几人还能相互看见,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一点的小院里,已经有狗吠声传来。 狗吠? 石珪也不由得提起心来,自己所在小巷两边的院落,似乎都没有狗?!但保不齐贼窝其他方向的隔壁邻居家里就有狗。 再说这贼窝院子里没有狗,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自己几人不容易暴露,坏消息就是这贼窝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汪汪汪!”石珪正想着,就听见这这贼窝的后巷里,响起了巨大的狗吠声。 石珪心里咯噔一声,这贼窝后门有狗叫,如果贼窝里有贼子,只要稍微有脑子,就晓得有埋伏,肯定不会从后门出去了,那就只剩左边右边的小巷可以逃了。 没想到这意外之事,又把自己直面贼人的的危险,变成一半对一半了。 石珪来不及多想,唰的一下,抽出了自己的铁尺,转头冲其他几人比划了一下,那几人见状也严肃起来,两个捕快也跟着抽出了铁尺,两个壮丁也握紧了手中的棍棒。 “嘭”贼窝院落前门那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周遭的人家养的狗都大声叫了起来。 接着前门就是一阵呼喝声,苗姓捕快咕哝了一句:“这么半天了,这院里还没声响,估摸着也没什么同伙。” 话音未落,只听院落一声暴喝:“哪里来的直娘贼,敢扰你爷爷清梦?” “呸,兀那贼厮鸟,你案子犯了,快快投降,跟你爷爷回去衙门。”是金副总捕头身边的那个大嗓门,大声骂了回去。 “原来是六扇门的狗腿子,狗鼻子倒灵,去你奶奶的。” “狗杂碎,竟敢拒捕,兄弟们并肩子上。” 接着就是呯呯嘭嘭的打斗响起,期间还夹杂着无数污言秽语。 石珪这时也不顾的保持静默,低着嗓子,让方姓捕快将铁锁链拿出来,交给两个壮丁。 又让两个壮丁拉着铁锁链,蹲在墙根,只待那贼人翻墙出来,刚刚站定的时候,再用锁链一起往前,扫过贼人脚跟,直接将贼人绊倒。 自己则与两个捕快成三角形,等着迎敌,那苗姓捕快好斗的得紧,主动要求站在角尖位置,石珪和方姓捕头则一左一右站定。 待几人刚刚站定,那院子里,就传来金副总捕头歇斯底里的呐喊声:“老宋,给我射死他!!” 少倾,只听见远处传来“嘣”的一声。 “嗷!!他娘的,算你们这些狗腿子狠!”接着就听见砰砰的脚步声响起。 “拦住他,别让这狗娘养的跑咯!”又是金副总捕头的嗓音响起。接着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又跑动的,又扔东西的,还有不停喘气的。 石珪忍不住高度紧张起来,使劲的竖着耳朵,企图在一片杂乱想听出那贼人是否冲着自己防守的院墙而来。 这时,高度紧张侧耳倾听的石珪,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些热热的,身体中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游丝。但只要自己稍把注意力转向自己身体,这些异样就消失了。 正在最紧急的档口,石珪也顾不得自己的异样,支楞着自己的耳朵努力去听,却不想自己的听力也好像好的很多,清清楚楚的听见那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冲着自己防守的院墙而来。 石珪的心一沉,不由自主的就在自己的直觉中,感到那贼子应该是用左手捂着右肩,大踏步的冲向自己的这堵院墙,石珪甚至能感觉到,那贼子的右手扔了一件东西。 石珪紧张的盯着那院墙,“看着”直觉中那贼子呼的跳起,用左手扒住了院墙顶,双脚交叉登起院墙,下一刻就要翻过院墙。 “小心!”石珪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握住了手中铁尺。眼睛牢牢地盯住扒在院墙顶上的几根手指。 石珪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好像能从直觉中“看到”东西,也不顾得自己感觉脑袋有些眩晕,只是用牙齿咬了自己的舌头,拼命的在心底,告诫自己现在是生死相搏。 别人也许认为这就是个普通珠宝窃贼,但从今夜抓到醉汉开始,石珪的直觉,就一直在告诫石珪,此事涉及人命,极度危险。 现在,石珪亲眼看见那贼子翻过了院墙,落在自己面前,自己感觉,自己的直觉好像在“尖叫”着告诉自己,这人异常危险。 只见那贼子翻坐在院墙之上,身形雄壮,肌肉贲起,一脸乱麻麻的胡子,右肩上还插着一只折断了箭杆。 那贼子刚从院墙翻过来,就看见院墙外有三个捕快,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怒从心起,大吼一声:“好你个狗贼,竟在这等着你爷爷那!”说罢,就从院墙上跳将下来,伸开蒲扇大的巴掌,扇向苗姓捕快。 那苗姓捕快个子虽小,但却生性好斗,见到这贼人,反而兴奋起来,二话不说,直接迎上前去,对着那贼子的手,就是一铁尺抽去。 傍边的齐姓捕快有股血勇之气,也不是善茬,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步,兜头就是一铁尺。 石珪总觉得,在自己的直感的感觉里,那贼子凌空的那巴掌就是个虚招,也许那贼子就是想引得两个捕快来攻,他自己可能就是缩了身体,赶紧落地之后,就是一个懒驴打滚,直接欺到自己身前,直接就是一个地堂腿,把自己扫到倒在地,然后逃之夭夭。 电花火石之间,石珪根本来不及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么多事情。石珪只能凭着本能,相信自己的直感。 于是石珪没有跟着两个捕快,一起围攻那贼子,反而退后一步,一铁尺就直接往下砸去,这几下兔起鹘落,石珪甚至都没来得及招呼,楞在一旁的两个壮丁按计划行事。 那贼子果然就像石珪直觉里一样,在空中收起了手,蜷缩起了身体,躲过了苗姓捕头的铁尺,用身体顺着齐姓捕快铁尺砸过来的方向,卸掉大部分劲道之后,借势落地。 然后就来了一个懒驴打滚,就朝着石珪滚了过来,边滚边伸出一条腿,借着翻滚的力道,就扫出了势大力重的一腿。 倘若石珪没有后退一步,只怕这一脚就踢在了石珪小腹之下的要害之地,到时,石珪只怕就会疼的再也站不起来。 好在石珪按照直觉躲开了这一脚,当这一脚的阴狠毒辣,又更加激怒了石珪,石珪往下砸的这一铁尺,不由得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嘭”的一声,石珪的铁尺,狠狠砸在了那贼子的左腿上。 第十九章 大案(五) 贼窝小院坐北朝南,是平苍县典型的凹造字型小院,对着门的就是堂屋,两边延伸的就是左右厢房,中间就是一个小院子。 不得不说,以前的许总捕头,如今的许县尉,虽是心胸狭隘,眦睚必报,但在御下之道上确实很有造诣。 着十几年的积威之下,如今平苍县的衙役们,私底下的各种勾心斗角和龌龊不堪比比皆是,但唯独令行禁止,尤其是遵从许县尉的号令这点,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是始终如一。 而今面对金副总捕头,这位许县尉的头号心腹,这塞满一院子的衙役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抢先冲进堂屋、厢房里面去的。 即便要争些利益,也只是在金副总捕头下令之前,跟管事的金副总捕头据理力争些容易捞好处的位置罢了。 如今诸事基本议定,石珪站在人群中,对自己生造出来的珠宝赃物,没有过多关注,且不说有没有珠宝财物,即便真要有好处,也自有同行的诸位捕头会去争取利益,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去做那个挑头之人。 石珪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嗅到一股异味,这股异味是股淡淡的腐臭味夹杂少许浓烈的香气。 起初,石珪以为自己嗅到的异味是尸臭味,但问了周边几个捕快衙役,他们都说没有嗅到什么味道。 于是,石珪又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是自己脑袋眩晕带来错觉? 但这种异味,是石珪进了小院子之后才嗅到的,而自己脑袋眩晕则是在院子外边就开始的。 疑惑的石珪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能琢磨出个什么缘由来,也只好归结于自己这段时间修炼功法有成,让自己的鼻子比其他人更灵敏。 这也让石珪更加好奇,到底这些屋子里有些什么?居然能飘出一股子奇怪的异味。而又是什么遮掩住了这股异味,让在场的人都嗅不出来。 …… “哐!” 尚捕头一脚踢开了左边一间厢房的门,看着从门后冒出来的灰尘,尚捕头扇了扇手,掩住自己口鼻。 石珪跟在尚捕头的后面,一脸凝重,倒不是因为自己与尚捕头没有争到去堂屋的资格,而是,自己鼻子里嗅到的那股异味,随着厢房大门的敞开,反而更浓了。 石珪正想着,面前的这间厢房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异味的时候,随着院子里各处房间陆续被人打开,石珪鼻子里嗅到的异味,忽然就浓烈起来,简直到了呛鼻子的地步。 显然,那异味几乎是院子的每个房间里都有。 石珪脸色瞬间就白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尚,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灰味!”尚捕头连头也不回,直接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把自己面前飞舞的灰尘扇开,接着又略带讽刺的说道:“我说老石啊,你这都问十几遍了,这破院子里就一股子霉灰味,要不你给我说说,你闻到啥味道了?” 石珪讪笑着回道:“我能闻到什么味啊!!就是觉得今天这事邪乎的紧。” “屁!老子倒是闻见一股子酸味。”站在石珪身边,半天不出气的宋捕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石珪有些愕然的看着宋捕头,只见那宋捕头背着一张弓,一脸冷然的看着自己。一时间石珪也闹不清,宋捕头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哈哈哈哈,对对对,老石,你老实交代,你刚才喝了多少醋?一开口就一股子酸醋味!”尚捕头不顾自己捂着口鼻的手,已经捂不住哈哈大笑的大嘴,直接戏谑起石珪来。 “老子有什么可酸,倒是老宋,你这这张臭脸冷的,都可以做冰刨了吧?”石珪稍一愣神,也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对着身旁宋捕头就是一阵挖苦。 “屁,老子历来就是这造型,老石,你这蠢驴,刚才看着老肖他们去堂屋,你不出气,现在你来问什么味?你这不是酸死人么?”宋捕头笼着手袖,瞪着石珪,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哎呦,他娘的!老宋,闹半天,这酸醋味是打你这里来的啊!”尚捕头闻言,笑嘻嘻的讽道。 “哎!老宋,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轴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石珪好没气的看着宋捕头,然后摊了摊手,说道:“我这人言轻微的,当然不敢说。合着你功劳大,刚才怎么不去说?怎么着,要顶着我老石挡箭呐?”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大家在这衙门里,是个什么鬼,心里还没有数么?”尚捕头看见两人都有些上火,赶忙出言阻止。然后也不等灰尘散尽,迈开大步,就进了厢房之内。 石珪和宋捕头相互瞪了一眼之后,也鱼贯而入。 这间厢房,明显是个杂物间,内里摆满了各种藤笼箱,其中还夹杂些座椅板凳,蓑衣杂物之类东西。 石珪脸色很难看,倒不是因为和宋捕头之间的拌嘴,而是那股异味太明显了,整个厢房都充满了这种味道,一时间倒也分不清这股异味的源头在哪里? 尚捕头和宋捕头进了厢房之后,就开始在那些藤笼箱中翻找起来。 第二十一章 旭日东升 繁星点点,月华如水,四更天的平苍县城,已经慢慢沉浸在一片朦胧的睡意之中。 然而,在平苍县东门外附近的义庄大门口,却有一队穿着白色孝服饰的人马在等待着,人群中还有些低沉的抽泣呜咽声传来。 这是平苍县的大户杨家派人,来接自家小少爷的尸身,送去族里归葬之地安葬。 平苍杨家在县城周边的田地颇多,而且在漓龙江边的宝华山上,有一大块族里坟地,用来安葬杨家的族人。 今天这个时辰,是杨家请县里有名的算命先生,给推演的出殡时刻。 按照算命先生所言,这等枉死之人,不能将尸身接回宅子,停放作法超度,而是必须在今日这个时辰,接了尸身,就直接出城,前往族里归葬之地下葬。 杨家走通了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的门路,得了特许,在今日这个时辰,来接尸体。 于是,这大半夜的,除了杨家的一干人等,连陪同的石珪,捕房的经办文书等等各色人等,都一起站在了义庄的大门口等待着。 虽然,衙门里的一众人等,都要三更半夜的爬起来,费力八气的出东门办事,但杨家给的“封银利事”实在丰厚,诸人的怨言也就少了很多。 尤其是要代表衙门全程陪同的石珪,除了封银利事,还多拿了几两辛苦银子。 拿了银子的诸人,态度还算不错,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各种手续给办完了,几个仵作也带着杨家的下人,走进义庄里去操办事宜了。 站在稍远处的石珪,则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杨家陪同的管事。 那管事看见石珪有些心不在焉,也只当石珪有些不满这趟深夜里的差事,于是奉承了两句,就退开距离,不再打扰石珪。 石桂也不在意那管事的行为,冷眼看着诸人在忙碌,心中则是一阵阵的无可奈何。 这几天里,石珪与程金环又再次争吵起来了。 虽然石珪一再告诫自己,瞒下自己的修炼体会,不要因为修炼的事情,再与程金环起争执。 但夫妻俩个,锅边绕着床边转,哪有什么可以真正隐瞒的事情,所以过不了几日,夫妻两个又因为修炼的事情,争执起来了。 这头是,程金环觉得石珪的那丝几乎感觉不到气流,只可能是石珪的错觉,一家人有成效的修炼就是《春水润灵决》,只要一直坚持修炼这个就行。 那头则是,石珪觉得那丝气流不是错觉,只是功夫不到,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日,就会修炼出灵力,这样才能继续看《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后续功法。 可没想到,石珪这句要继续看后续功法的话,让程金环来了脾性,认为石珪这是贪心不足,现在修炼《春水润灵决》,就已经达到最初却病延寿的目的,没有必要再执迷不悟。 程金环的话又让石珪牛脾气上来了,结果,两人就这样话赶话的吵了起来。 到了最后,俩人吵来吵去的焦点,却变成要不要将那块《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玉牌丢弃的问题。 这个说,这么多时间,就是没办法修炼出灵力,找来的玉石也没有那种神奇灵气,也没法看后续功法。 那个说,这是算是功夫不到家,再多点时日,应该能修炼出灵气来,到时就可以再看后续功法。 这个又反驳道,能从玉牌中得到一部可以修身养体的功法,就是绝大的幸运了,这也算是自己一家人与玉牌缘分已尽,不应该再贪心, 那个说,不是贪心,是自己完全能感觉到有灵气生成,如果丢了玉牌,就会错失机缘。 这个根本不理,直接就说,那绝对是错觉,根本就没有证据,就应该按白衣神仙的指示,早早丢弃那玉牌,免得惹祸上身。 就这样吵吵闹闹了好几天,深惧河东狮吼的石珪,还是不得不俯首认输。 刚好,今天的公差,要早早出城去。于是,石珪只能怀揣着,程金环使力塞到他胸前内包的玉牌,站着义庄的大门前,郁闷的看着眼前诸人在忙忙碌碌。 这番心思在外人看来就是心不在焉,杨家负责联络石珪的管事,只能收敛着自己不凡的言语天赋,在一旁默不作声。 正在这时,义庄的大门就完全打开,里面出来了几个家丁拉着的一辆板车,上面搁着副棺材,几个仵作陪在旁边。 正等在义庄大门口的人群,见棺材运出来,忽的哭声大作,呼啦啦的就围了上去。 人群中一个全身孝服的女子,手里拉着一个小儿,扑在棺材上,哭的分外大声。 “那是我家五少奶奶!“身边的杨家管事上前一步,靠近石珪身边,很是机灵的给石珪介绍到。 石珪点了点头,没做声,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身边的杨家管事见石珪又沉默了,也只得再次后退一步,陪着石珪一起沉默。 周围一起等待的衙役们,着急回家,再睡个回笼觉,就纷纷开口,劝慰了几句。 杨家派来主持出殡的人,算是个有见识的人。也连忙开口招呼围着棺材的亲属家眷,说是不要在此地耽搁太久,要不误了下葬的时辰,让众人扶着棺材赶紧上路。 然后,又指挥着杨家下人,赶过马车来,接了一众家属亲眷上车,安排拖着板车的家丁,把棺材抬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 又再留下两辆车马,专门负责送衙门里的诸人回城。然后又一一将衙门诸人安排上车,这才施施然的跟县衙里的诸人告别,目送马车远去后,又亲自请石珪登上一辆马车,尾随在杨家队伍之后。 如此这般安排一番之后,才让井井有条的送葬队伍赶紧出发。 于是杨家出殡的一行人马,开始扶着棺材,从东门外顺着城外的道路,一路南下,见到了县城城墙的东南角,再折转朝西,过了县城南门,再转向西南,走上一两里,就看见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耸立在眼前。 这山十来丈高,紧邻着漓龙江,漓龙江从苍梧山而来,在宝华山脚下拐了几个回头弯之后,就往东面奔流而去。 这山的东面,是一面陡峭的悬崖,站在崖顶,朝东望去,就能看见漓龙江十景之一的“九曲八弯连成海”。 由于崖顶所在的视角,仅有十来丈高,于是在崖顶之人眼里,那拐了几道回头弯的“九曲八弯”江段,就连成波光粼粼的一大片,让人仿如置身于大海之上,波澜壮阔,水天一色,这就是所谓的“九曲八弯连成海”。 更奇妙的是,在漓龙江几个转弯的江段之中,有一座黑黝黝的小石山。从宝华山东面崖顶望去,那小石山就仿若一只巨大的乌龟,正在抬起脑袋嘶吼。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在一年的大半个时间段里,每天早晨,只要站在宝华山东面崖顶,向正东方望去,就会看见太阳,从那小石山的背后升起,仿佛是一只灵龟托起了太阳。而这就是漓龙江十景的另一景“灵龟托日”。 那杨家的家族归葬之地,就在宝华山的西南面,也可以看见江水。众人在宝华山的北面下了车,然后打起火把,由几个家丁扛了棺椁在前,杨家亲属家眷带着下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就往杨家的家族归葬之地而去。 石珪也不想真的全程陪同杨家出殡的所有过程,只跟着众人去看了一下,得知了下葬的位置,自觉可以应付交差,就算完成了自己任务。 于是,石珪跟杨家管事的说了一声,约好了回去的时间地点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这是东方已经泛白,夜幕逐渐消退,虽然天空中仍然是星光点点,但天幕已经开始泛蓝。 石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涌进胸膛,不竟让石珪振奋起来,于是一抬脚就往东面的山崖而去。 等石珪爬上宝华山东面的崖顶时,不禁扭头往西面一看,就看见平苍县城西门那熟悉的影子,正在清晨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石珪再往西门的西面看了看,想找找遇见白衣少年的所在,可惜目光所致,到处是葱葱郁郁的树木,竟一时间也找不到遇仙地的所在之处。 石珪只好扭过头来,伸手从自家胸前内包掏出玉牌,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扬起手准备扔掉玉牌。 石珪这厢刚抬起手,想将玉牌远远扔下崖底的漓龙江里,另一边却又在心里犹豫起来,这仙缘扔了真可惜。 石珪暗自思忖,这玉牌是从苍梧山遇仙而来,也许自己也该把它放回原来遇到的位置上,还是再等等,另找个时间去苍梧山那边,再扔吧。 石珪这样想着,心里又才好过了些。这才把手中的玉牌,又揣了回去,然后掏出那枚浅蓝色的珠子,放在手心把玩着。 石珪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只见百十丈宽的漓龙江,在平苍县南面的大地上,来回纵横,仿如一条巨龙在大地上蜿蜒盘踞。 几段宽阔的江面,在视线里相连接,形成一片汪洋,水汽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缠结成一片薄薄的轻雾,像长长的绸带飘动着,如梦如幻。 极远处的江面形成了一条线,和泛着白的深蓝色天幕相接,天空中的星光熠熠,水里波光粼粼,皆隐在轻雾中星星点点的闪烁着,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谁是天上的星光,谁是水中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