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 1. 绿岭 [] 夜空之下,群星璀璨。 公元二一七七年。 绿岭,群峦,山间。 啪嗒,啪嗒,少年的脚步声落在往山顶的台阶上,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他突然站住,望着下方仰望群峦的少女,许久没有说话。 “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吗?”初次见面的少年开口问道,听语气,并不是很欢迎有来客,“城里人就回城里,来山里干什么?” 苍翠的群山与外围的喧闹都市相映衬,显得这样格格不入。远处的嘈杂,烟尘,灯红酒绿,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牢笼,把这座小山锁在了黑色的最深处。 老掉牙的人与自然,经济与生态,不可缓和的冲突,这个故事,经典得像是被翻烂,里面字里行间的斗争,流着少数人的血,充斥着大多数人的欢愉…… 最终透支他们所有人的未来。 “是的……”少女并没有否认,只是想要辩解,“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没有对绿岭心怀不轨。” 绿岭是这颗星球上最后一片自然的绿地,有人要守护她,有人要吞噬她,这便是二十二世纪,这颗蔚蓝星球上发生的故事。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呢?”少年只是这样说道,“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但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啊。”少女忍不住说道,又鞠躬,“拜托了。”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尼采他们隔三差五来骚扰,我已经受够了。” “我叫白月林,我父母是盖亚的……他们过世了,我希望能借用这里的坟墓埋葬他们……” 少女这样说道,下意识地踏上了一级台阶。 “姓白月……所以你的父亲是,白月忠?”少年脸色稍稍缓和,问道。 “是的。”白月林点了点头。 一言蔽之,二十二世纪,科技高度发达的背景下,两个组织形成了对立,支持人本的尼采以及支持环保的盖亚。目前尼采在对抗中占据主流和上风,不断地围剿盖亚,并利用经济与媒体对盖亚施压。 盖亚的风评很差,因为他父亲“愚蠢且不合时宜的坚持”,白月林的家庭和童年,都“完全毁了”。 “其实我父母都不在身边,我也一直没有去盖亚,只是待在城市里,被放置着,保管着。”白月林这样说道。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呢。尼采和军队清剿盖亚,每次都沸沸扬扬的,如果不是民众舆论,你早被尼采抓住当人质,或者遭受更惨的迫害了吧?” “差差不多。”白月林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白月忠和你母亲都死了……节哀吧。顺带一问,你是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吗?” “对,我都没怎么见过我的父母,我的亲戚,他们对我也不是很友善。”白月林咬牙道。 少年也明白,这个女孩子,幼年的经历,家庭教育与关爱的缺失,所处的环境,可能对她的三观和性格养成,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所以,你说你没地方可去,你要留下来?”少年又问道。 “是的。”白月林点了点头。 “那你有多大的觉悟?”少年问道。 “什么意思?” “尼采经常来这里,他们怀疑这里窝藏了盖亚。绿岭的确埋藏了许多秘密,这里并不安全,我虽然是熟悉这里的人,一旦发生情况,也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少年这样说明,“以及,你留下来,在都市,就是失踪,在绿岭,就是打破规矩——你会引起盖亚和尼采的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将带来麻烦。 “如果你选择留下,未来等待你的,绝对不是轻松的日子。这山上,并不是给你养老的,随时都有危险的战斗甚至战争爆发。你明白吗?” 白月林看着少年,眼神看上去无比坚定。 “我明白。” 白月林不知道,她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可她作出了承诺,少年便当她明白了。 “那么,跟我上来吧。我们这里的规矩,对盖亚和尊重自然的人,都客气一点。我还欠你父亲一个人情。”少年转身,示意白月林跟上,“但是,我只是暂时留你,之后怎么处置你另说。你要是惹是生非,休怪我无情,赶你出去。” 白月林快速踏出步伐,沿着绿岭长长的青石阶,一步步向上。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这份任性,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称呼?”白月林问道。 “林仁。山林的林,仁义的仁。” “哦。林仁。你是一直都在这山上……守着吗?我听说绿岭……” “不用打听,你慢慢会知道的。不过,好久没有人来了,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呢?”林仁走在前面,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他突然停下,转身问道,“之前你说,要借用这里的坟墓?” 两人停步,林仁一句问,改变了氛围。 “嗯。”白月林点了点头,然后取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递给了林仁,“就把这个埋在土里,立个碑吧。” 绿岭是整个世界最后一片属于自然的净土,这里没有任何的文明痕迹与工业污染。所以尼采背后的重工企业早就盯上了这里,但由于公众舆论和盖亚的原因,迟迟没有动手。 传说,林家世代嫡传,会通灵,守着绿岭的万墓群峦,业务就是殡葬。 林仁接过戒指,略微瞟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是储物纳戒,还是婚戒?” “都是。”白月林没想到林仁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也没多计较,直接地回答道。 “纳戒中的亚空间不能存储活物,你这样也是对死者的不敬。”林仁把戒指还给 2. 踏上青石阶 [] 白月忠的墓旁,是李月华的墓。 白月林在等待林仁反应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才看到自己母亲的墓,顿时眼睛就湿润了。她突然就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直接忽略林仁来到父母的墓前,用手抚摸许久。 母亲是早一步走的,后来父亲还在继续战斗,再后来,也走了,只有父亲的遗体被当做政治手段的材料送到自己这里。白月林没有给出答复,连夜出逃,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座墓园,也未曾料想,自己母亲的坟墓居然在这里。 林仁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带她来这里。 白月林轻声呢喃着,许久才再站起来。 林仁盯着白月林许久,然后说道:“我不接你这单生意。” “为什么?”白月林下意识地问道。 “我不会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你还很年轻,虽然你的父亲是盖亚,但只要你不主动赶这趟浑水,尼采就不会找你的麻烦。就算我直接把你交给尼采,他们最多也就软禁你,限制你的活动,而不会损害你的人身安全,因为他们需要你来对付舆论,也有政治上的需要。有你作为人质,对付盖亚会轻松一些。 “另外,我也说过了,你不适合在这里长留,那样会引来许多麻烦。你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不能卷入这样纷乱复杂,危险的斗争中。这个世界有多残酷,隐藏了多少未知和危险,你根本不知道。 “听着,我不管你之前遭遇了什么,你没有理由把美好的青春浪费在这里,你的父母是为你而死,他们采取极端的手段告诉大家保护环境,最终,也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你难道让要他们的心意白费吗?” 白月林全身一震,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抽噎着说道。 一个皮肤雪白细腻,黑色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有着大大的帽檐的草色遮阳帽的少女,一副温室花朵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快要哭了。 林仁叹了口气,问道:“你说没有其他地方可去,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原本准备怎么样的?” “亲戚全都因为压力不敢收留我,父亲的骨灰和遗物送到之后,我就逃出来了,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去。” “来到这里以后呢?如果我拒绝收留你呢?你怎么办?” 沉默。 “根本没有考虑?” 依旧是沉默。 “你现在不说话,是希望我说些什么吗?觉得我真的会收留你?”林仁出乎白月林意料地说道,“这里是绿岭,全世界最后的净土,人类与自然的所有冲突都将在这里爆发。现在的和平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将来如果盖亚和尼采开战,这里绝对为成为主战场。” “不,不是!我……”她下意识地反驳,但瞬间又觉得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要是收留了你,那就是毁了你,懂吗?无论你是不是盖亚,我都不可能在尼采进行围剿的时候保护好你,说不定你没多久就进去陪你爸了。”林仁忍不住说道,“这样吧,就一个月,这期间,我教你生存的能力。一个月后估计尼采和盖亚会先后来一次,尼采来的时候你就躲起来,盖亚来的时候,你就跟他们走。” 白月林有点懵,也有点不太乐意,因为听起来她就是先被林仁直接包养,然后被盖亚包养。 林仁似乎是看出了白月林眉间的不悦,说道:“不高兴吗?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本来就没有义务做这些,由你自生自灭也没有人谴责我。走吧,我带你去巡山。” “这是什么?”白月林指着一株像是白百合的五瓣的花,好奇地问道,“好香啊。” “断肠百合。闻它的香气会让人想起悲伤的事情,进而泪流不止。吃花瓣,如果心中有思念的人,就会患上相思病,三天不见面就会抑郁,七天不见面就会丧失自我,十天不见面就会癫狂,耗尽精力后断肠而死。” “真的假的?听起来就很扯啊。” “这就是绿岭,无论死物活物,不要用科学揣摩。这是绿岭面对人类科技最后的尊严了。”林仁的话也有些扯。 “那,这个如果一不小心吃了,十天内又见不到那个人,那该怎么办?” “断肠百合的边上一般都有忘忧草伴生,吃它的草叶可以解很多类似的荼毒,可以忘忧。”林仁指了指花根茎附近的一株有着圈圈花纹的小草回答道,“不过不能一次吃太多,不然会变得感情迟钝,和我一样冷酷无情。” 白月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什么叫和你一样冷酷无情?哈哈哈……” 林仁没有理会笑个不停的白月林,直接扯下一瓣断肠百合的花瓣,丢到了白月林门户大开的嘴巴里。笑声戛然而止,眼泪来得比笑声止息更加突兀,白月林抽噎着,用白色的袖口擦着眼角:“你干嘛……别看,别看……” 林仁又把一片忘忧草硬塞到了白月林的口中,白月林赶紧咀嚼,强忍着强烈的苦涩感,咽了下去。眼泪停止流淌,一阵麻木的舒心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然后几乎本能驱使般地伸出手,想要再摘一片忘忧草。 林仁的手猛地握住了白月林的手腕,把意识模糊的白月林唤了回来:“这两种换着吃很容易上瘾,最后就变得和情感白痴一样了。” 白月林一愣,顺着那温暖的手望去,看着林仁清澈如泉的目光,心中莫名的情愫上涌。 “绿岭有很多奇花异草,而奇珍异兽却不是很多,所以正确地辨认这些植物,对于生存来说至关重要。”林仁放开了手,说道,“这 3. 早晨 [] 晨曦的第一抹金色朝阳透过雾气照射在自己的脸上,白月林的衣服沾满了草尖的露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眨巴着眼睛,白月林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在绿岭的第一夜实在是太舒服了,让她忍不住想再睡一个回笼觉。 白月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四下望了望,发现除了一片绿色的草地之外什么也没有。她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始终没有感觉自己睡醒了,不知怎么走到了一泉溪流的边上,于是便直接跪下,用手接了泉水,洗了个冷水脸。 白月林浑身一个机灵,打了一个小喷嚏,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她继续在草甸上游走,然后便到了一处小丘陵上,一块大石头上面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正当白月林快步上前,那人开口道。 “林仁?”她尝试性地叫了一声。 “嗯,是我。”林仁没有回头,“一起坐着看看日出吧,已经开始了。” 白月林这才发现,天空还没有完全光亮,是一片黎明前的鱼肚白。她赶紧走上前去,在林仁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已经有一道黄白色的弧形出现,光芒逐渐强烈,温暖而柔和,照在了自己的身上,照在了之前被一夜露水浸湿的衣服上。舒服得想闭眼,却又不想错过,但是这种矛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与日出带来的巨大希望与幸福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小山坡的两块石头真的像是椅子一样,前面是一个不怎么高的小断崖,却营造出高山绝壁的错觉。山间的风,也许应该称为岚,吹拂在自己的身上,这凉爽与阳光带来的温暖并存。闭眼,阳光透过眼皮映出红色,这种感觉像是置身于母腹的羊水中一般安逸。 那一个短暂的瞬间,白月林几乎忘记了一切,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沉浸在一片美好之中。时间似乎也永远停留在了这个瞬间,全身与阳光融为一体,再也不受黑暗与绝望痛苦的折磨。 直到阳光把自己身上的露水烘烤得差不多了,白月林才睁开了眼睛,发现并不灼目的太阳已经完全出了地平线。她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的林仁,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你,你一直盯着我干嘛?”白月林下意识地后退,身体却从石块上翻了下去,她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说道。 “没什么,就是一直盯着你。”林仁直接地回答道,“肚子饿了吗?去吃早饭?还是先洗漱?你的帽子呢?” 白月林这才发现自己的帽子不见了,她赶紧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还好帽子还在。她小心地捡起帽子,拍了几下,然后才把它戴好。她一路走回来,发现帽檐完全挡住了阳光,才意识到刚才看日出之后,天空已经完全大亮:“现在几点了?” “这里没有钟表。”林仁指了指太阳,说道,“看看位置大概判断一下就可以了。” “先去洗漱吧。”白月林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已经提前帮你准备了。”他说着,便拉着白月林走向了先前她洗脸的那条小溪,把手伸进清澈见底的水底,拽了几根有些丰满的水草,“脂质水草,接触挤压可以用于清洁,汁水很多,放在嘴里嚼可以清洁口腔牙齿,也可以放在皮肤上搓捻,效果不错。” “过于方便了吧。”白月林忍不住说道,然后拿过那根水草,放在嘴里大嚼特嚼,嘴里瞬间被一股清流充满。漱口,随即便觉得比用化工牙膏和电动牙刷舒爽干净很多,就连牙釉质都上了一层。 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 “你以前很喜欢喝漱口水吗?”林仁忍不住吐槽道。 “不,不是……”白月林赶紧争辩道,然后把帽子一丢,再次抢过林仁手中的水草,猛地往脸上一抹,“只是这个太香了而已。” “这就是早餐?”白月林意外看着这颗结在灌木上的像是樱桃的东西,“这是樱桃吗?樱桃不是结在树上的吗?” “贪婪樱桃。摘一个,就会马上长出另一个,生生不息,直到活活撑死,倒下化为它的养分为止。”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种凶残的猎食者。” “哈,那也太傻了吧?这樱桃有剧毒吗?” “没有。鲜嫩多汁,富含营养,会上瘾,但没有断肠百合和忘忧草那么刺激。” “……”白月林直接从灌木上摘了一颗下来,果不其然,另一颗果实瞬间从原处生长了出来。她把樱桃塞进嘴巴里,一股酸甜味散发出来,鲜美多汁。 看着白月林双手左右开弓地往嘴巴里塞樱桃,林仁又说道:“一般它的猎物都是昆虫类和啮齿类这样的低等动物,高智商的鸟类和哺乳类反倒不至于一次吃太多撑死,而是把它作为自己的私有物存储起来。以前还看到过十几只鸟类为了它大打出手,最后都变成了养分。” 白月林的手停了下来,然后咽下了嘴巴里的果肉,起身甩了甩手:“嗯,樱桃再好吃也不能当早饭对不对?哈哈,我们再去找一找其他的吧……有肉吗?” “我几乎不怎么吃肉,但是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带你去找一些鱼子吧。”林仁说着,独自走在了前面。 这条从瀑布山崖发源的溪流不是很深,大概也就到林仁胸口的样子,但神奇的是,林仁在这看上去十分汹涌的流水中淌过,就像是在平地上一样轻松。 白月林在岸上看着,看着林仁在溪流中心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于是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撩起连衣裙的裙角,也走了进去。 “林仁,你在干嘛,要抓鱼就快点啊。”白月林还没有抱怨完,就脚下一滑跌倒入水,呛 4. 溪边 [] “空灵贝,这些贝壳可以活几千年,蓝纹越多活的越久,里面贮藏的通过滤水获得的精华物质也越浓缩。”找了许久,林仁终于从河床卵石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贝壳,“像这个大概八百岁龄,你打开直接吃,然后把壳丢在河里,残渣的味道会吸引来很多藏在洞穴里面的鱼。” 于是白月林照做了,贝壳肉进了嘴巴就和水一样化掉了,没什么味道。没有任何感觉,倒是贝壳落到水里,不下五分钟内就有七八条鱼聚集过来,看着怪有趣的。 绿岭的确有很多奇异的花鸟鱼虫。 这些资源还没有被外界发现,不然,可能早就燃起战火了吧…… 夜色刚刚落下,溪边的篝火驱散了黑暗与寒冷,就连冰凉的风都变得暖烘烘的。白月林不自觉地朝着林仁那里主动靠近了一点。 于是,林仁把一串烤鱼递给了白月林:“给,小心烫。” “哇,油油的,好香。”白月林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了痛并快乐着的表情,“哇哇,好烫。” “跟你说了很烫了。” “好好吃,太香了。”白月林三两下就解决了一串烤鱼,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油腻腻的小手指,问道,“说好的鱼子呢?” “最近鱼群正处于低潮期,所以我们就不取鱼子了。”林仁解释道,“我们抓的都是公鱼,没有鱼子。” “你怎么知道哪条是公的?”白月林好奇地问道。 林仁没有回答,这只是给了白月林一个眼神,一个深邃而落寞的眼神。他开始吃烤鱼,似乎是很熟练,只用一只手,每一口都紧扣鱼肉,就连嘴角都没有沾上油。 他说他不常吃肉,可是…… 白月林知道自己又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种事情自己不需要搞清楚,因为正如林仁所说的那样,赶这趟浑水对自己根本没有好处。她也开始低头吃起烤鱼,三两下解决一串,然后伸手朝篝火那里又拿了一串。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明显的点到为止,不过也许这样也是恰到好处。林仁贴心地递给白月林一串烤鱼,然后拿过她吃好的那串,和自己的干树枝一起丢入了火中。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草帽?”林仁突然问道,“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帽子,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亲手编的,阳光照着还会有稻花香飘出来,所以一直留着。”白月林摸了摸帽子,轻声说道。 听着树枝和鱼骨在红橘色火焰中噼啪作响,时不时有漂亮的小火星飞溅出来,白月林一时间有些入迷了,嘴里的油也悄悄地流了下来。 “喂,油滴下来了。”林仁突然一声唤醒了似乎还在神游太虚的白月林。 “啊啊!”白月林条件反射般地起身,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掉在了白色的连衣裙上,溅了一身油渍,“哇哇哇,我的烤鱼。” “算了算了。”林仁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捡起了那串掉在地上的烤鱼,丢进了火里,“你先去洗个澡吧,衣服也洗洗。” 白月林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停下来,看着林仁的目光中充斥着怀疑和不信任。 “我真是服了你了。”林仁起身,直接走向了下游,“我去下游再弄点鱼,你在上游的瀑布洗吧。” 白月林先是把草帽摘下来放好,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瀑布,然后等到林仁化为视线尽头的一个小点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她看着这面水墙一般有些小恢弘的瀑布,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心一横,直接钻了进去。 这瀑布的水冷冰冰的,打在身上也是相当的疼,渐渐地,白月林的身体就有些麻木了。 白月林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脱了衣服,放在了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然后在瀑布底下开心地撒起欢来。她一边玩着水,一边洗着身体。洗白白之后直接坐在瀑布底下的一块卵石上,白月林突然就想学着盘腿打坐,双手放在小腹丹田处,静心凝神,感受着头顶不断冲下的流水,大有一种悟禅修仙的感觉。 一开始或许是为了好玩,但她的内心渐渐空灵,白月林的心中似乎真的排除了杂念,不再去想别的事情,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连流水的声音也慢慢变小。 是空灵贝的效果上来了吗?感觉身体变热了,有一股暖流,一股力量涌上来——身体各处的皮肤流出棕色的杂质,洗掉之后,身体变得轻盈,力量似乎也增长了不少。 突然,白月林感觉溪流旁的树林里,有一双灼热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她浑身一颤,瞬间清醒过来——自己还□□着——心中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她瞬间羞红了脸,赶冲向紧河岸,却发现一个比起偷窥更加可怕的事实。 自己的衣服,只剩下那件白色连衣裙了。 白月林愣神了好半天,才从内心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完成艰难的内心斗争之后,先把先前已经被瀑布冲洗干净的白色连衣裙穿了上去。 一阵山风吹过,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体验完全真空的奇妙感觉,刺骨的寒冷瞬间带走了全身的水分,也带走了最后的的矜持。 恐惧,羞涩,害怕,愤怒,无奈…… 白月林似乎又感觉到了那来自树林深处的目光,不是错觉,她转身,发现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瞳,闪烁中带着渴望的灼热。 白月林的瞳孔瞬间缩小,拔腿就跑,跑向了下游还在四处张望的林仁。 “嗯?小林同学?你洗完了吗?哦,看上去清爽漂亮很多了嘛!空灵贝的效果还不错吧?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跟块纱一样了——怎么跑得这么快?”林仁转过身来,半打趣地问道。 “林仁——”白月林拉长了音调,一下扑了上去,直接哭了出来,“我,我,我……” 林仁被白月林直接抱住,这次没有摔倒,却愣住那里一动不动。 等等,我要怎么跟他说?我的内衣被一个偷窥变态偷走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一下扑到了你身上请你见谅还请帮我讨回公道…… 正当白月林胡思乱想的时候,林仁却开口了:“小林同学,你,你还真是奔放啊……很喜欢真空摩擦吗?” 诶? 白月林一下跳了下来,连连后退,哭嚎道:“你这个变态!你们这些山里的都是变态!我,我也不想啊!我也很害怕啊!” “你们?遇到其他人啦?哈哈。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呢,别哭了。”林仁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是有点过分,他赶紧上前几步,轻声安慰道,“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真的?”白月林抽噎着问道。 “嗯,真的。”林仁看着白月林,认真地说道,“我认真起来,相当认真。你相信我,对吧?” “嗯。”白月林用手擦了擦眼角,止住眼泪,回答道,“我相信你。” …… “你确定有人偷窥你,然后拿走了你的内衣?” “嗯。”白月林拿着用草帽盖住了自己脸,大口呼吸着稻花香,然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上去这帽子似乎真的有很不错的治愈效果。 “有看到那人的长相吗?” “只看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白月林把帽子戴好。 “血红色?”林仁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哦,血红色。” “林仁,你真的确定这山上的人只有我们两个?”白月林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有人从外面进来?” “你是说人类?” “额,嗯。正常人类,从都市来的。” “那就不会,当初我放你进来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盖亚的人,一般人都不会主动上山,如果有,这山上的妖精会负责处理,其中如果有需要我亲自接见的,他们会来通知我。” “妖精是怎么来的?本来就有吗?” 5. 涂山的狐妖 [] “话说回来,心心你还真的是狐狸精啊。”白月林充满好奇地摸着涂山心心白色的长发,似乎是停不下来了。 “嗯,你这么说也没有错,我的确是狐狸精。”涂山心心似乎是很享受白月林的爱抚,就连一双顶在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也动了起来,“你们人类对我们狐妖有很深的误解。我们涂山的狐妖都和我一样,其实是很安分的。” “最后一句,保留疑问。”林仁摇了摇头。 “不过实际上,我们涂山的狐妖倒是在神话中给你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其中有一只好像当年跟着一个人类去治水,最后被尊为国母了吧?”涂山心心歪着脑袋,随口打断了林仁,“当年在涂山的婚礼还挺盛大的。”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呐,心心,耳朵可以让我摸一下吗?”白月林没有理会林仁,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嗯,可以。”白月林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前,已经把一双小手放了上去,一边发出惊叹的哦的声音,一边轻轻地揉搓着。 “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白月林再次用渴望的可爱目光注视着涂山心心,令后者也无法抵达。 “嗯,轻点。” 白月林把手放在了涂山心心的尾巴上,感觉蓬松蓬松的,滑溜溜的,暖乎乎的,肉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 “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分了?”林仁用手中的烤鱼指着涂山心心,质问道。 “不要老是对人家喂喂的,人家有名字啊。林哥哥,你这样对女孩子真的好吗?”涂山心心撒娇道,“要不是林哥哥总是拒绝人家,人家会这么无聊吗?这孩子就热心很多,这才是看到涂山狐妖,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啊。” “啊好舒服,九根尾巴跟抱枕一样,我可以躺下来吗?”白月林不断提出任性的要求,却不断被满足。 “嗯,可以哦。我这九根尾巴,可是我的修为所在,每五百年便历天劫,重塑肉身长出一根,经过四千五百年,也是到了大成。”涂山心心笑着说道,“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天劫?那是什么?你们妖怪修炼真的会招来雷劫?”白月林躺在涂山心心身后巨大的蓬松九尾中,好奇地问道。 “每次修炼到了瓶颈,我们妖精都会提前感知到天劫,但这样的劫数不一定就是雷劫,反正是一种极难的天降试炼,败则身死,成则重塑肉身灵体,实力大大增强。”涂山心心解释道,“每一次天劫都只会比前一次更强,只有经历一次天劫才能从妖怪进阶成为妖精,拥有灵智与感情。你们人类倒是承蒙自然厚爱,用不着担心这些。 “人类文明依靠科技与数量崛起之后,妖族就渐渐退出了舞台,但天劫还是会来,所以即使是本有世仇的妖族也只能放下偏见互相帮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天劫还能帮?”白月林诧异地问道。 “当然可以,只不过作为代价,那以后就不会有天劫,修为的瓶颈也在也无法突破了,直到寿终正寝——我就是这样,第九劫末尾余劫的时候没抗住,正巧被被林仁救了,现在勉强算九劫的妖。”涂山心心说道,“所以,我很感谢林仁,他让我彻底改变了对人类的看法,尤其是对他的看法。” “她开挂的,前面几次也不知道是真渡还是假渡……早知道当时不救你了,让你装成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受了伤还嗷嗷叫唤,谁顶得住。”林仁插嘴抱怨道,开头第一句话让白月林有些无法理解。 “啊呀啊呀,现在为什么就顶得住呢?”涂山心心笑道,走到林仁身边坐下,“我很很喜欢你的呀,你呢,林哥哥?” “我要是有了牵挂,被尼采的那波人利用了,就算尼采把你抓过去威胁我,我还是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一切都是为了绿岭。”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可是我的荣幸呢。”涂山心心出乎白月林意料地说道,“不过,林哥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女孩接上山呢?她哪里好呢?”她将九条尾巴收了起来,白月林落在地上,感到有些不安。 “她是白月忠的女儿。现在失去了亲人,无家可归。”林仁翻着烤鱼,已经忘了之前想要跟白月林说的话,“我欠盖亚一个人情。” “还真是荒唐啊,月林妹妹。”涂山心心将目光集中在了白月林身上,令后者浑身不自在,她说话一直都是哥哥妹妹的,有些刻意,有点让人不舒服,“你怎么看,月林妹妹?” “那个,涂山心心,我……”白月林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6. 采花贼 [] 次日,仍是巡山,带白月林熟悉环境。 “亘古的时候,星垂大荒,妖比人多,幺蛾子最少。现在倒反了,幺蛾子最多,人次之,妖最少。”涂山心心遥望山外的城市,自言自语道。 “人多就是麻烦,人少的话,什么环境问题都没有了。”白月林也并不否认这个观点。 “怪不得他们盖亚有这个想法,想用基因遴选的进化算法选出基因不好的人,用基因导弹锁定炸死,剩下好的那些可以建立更好的文明。”林仁突然蹦出一席话语出惊人。 “你是说,盖亚打算让全人类死一批来救一批?”涂山心心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方法?太恐怖了吧?” “曾经的打算,这种思维好像是叫什么社会达尔文主义吧,与其让自然选择不如让人类自己选择,他们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尼采的介入,已经黄了,副产品就是深空禁令,因为盖亚拿基因炸弹威胁,尼采和政府就被迫签了。 “尼采和盖亚都不是好人,但他们都有各自的正义。深空禁令禁止了一切航空航天,如果违反条约,盖亚就会再启动基因炸弹。这也是盖亚最大的斗争成果之一了,如果深空禁令没签,尼采早开启太空航海时代,寻找宜居的类地行星,顺带研发航天航空科技了。但是尼采说只有一个地球,一定要大家保护环境,死守摇篮。 “也有人说盖亚根本没有基因炸弹,只是在吓唬人,只不过我们承担不起那个万一的后果,所以妥协了。盖亚的初衷是好的,环保嘛,但是行为是越来越偏激了,因为最开始宣传环保算是动了企业大鳄的蛋糕,被严重打击,于是双方就争斗越来越激烈了。” “这样啊。”涂山心心自然是第一次听说,“月林,你对盖亚是怎么看的?你觉得人类需要自己选择进化吗?” “最好不要吧,那样太残酷了,而且很不公平,很不道德。我因为我爸爸的关系,也算是上了贼船了,不过,我应该不会参与他们之间的战斗,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白月林这样说道。 “盖亚一直在打游击。”林仁脑袋一歪,然后继续说道,“我们绿岭在明面上是处于中立,虽然支持盖亚,也是不会出手相助的,他们也都认为我们出手也帮不了什么。所以尼采的人只是时不时来看看这里,看看这里有没有藏人,有的话揪出来,没有的话就走人。” 说到这里,林仁停顿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种子,递给了白月林:“我最多只管你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如果独自一人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们的帮助,就捏爆这颗多春藤的种子,我和涂山心心的种子就会有感应,然后就会朝你这边赶过来。 “不过这一个月之后,我就不会管你了,到时候盖亚接你走,只有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好好地保护你,你可以再回来,但我不欢迎你。你要是能让涂山心心做你的贴身保镖,我倒是觉得就没什么大的危险了。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记住一点,不要太缠人,我要用到涂山心心的时候,不允许你占用她,明白吗?” “您随时吩咐,想用就用。”涂山心心一脸娇媚地望着林仁,笑着说道。现在白月林完全确信了,变态是会传染的,这只狐狸精就是万恶之源。 “话虽然这么说,这一个月内,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山里独自生活,学着辨认花草的好。这本绿岭录先借你一个月,这里的花草你可以吃,学着把自己的身体吃好一点,但不要乱吃,看清楚了再下口,吃死人了我可不负责。” “那个,林仁,就目前来说,我想一直生活在这里。如果,我是说万一,如果我真的死了,死在了绿岭,那,那你能不能让我葬在这里?”白月林尝试着问道,“就是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的问题——我葬我自己。” “……行吧。”林仁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 独自的绿岭求生,第一天。 林仁总把话说得很绝,连白月林自己都感觉自己只是一个累赘,的确,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弱了。既然这里神奇的药草这么多,应该有不少能够帮助自己改善体质,通灵妖术什么的不敢奢望,那么自保总可以吧。 “嗯,我看看。”白月林一边翻着林仁给的厚厚的绿皮书,一边自言自语道,“风生羽,食之则脚底生风,快若有羽……这个好夸张。不乏草,外敷则劳损止而苦痛终,内服则五脏不适已……已是停止的意思。 “不行,这些都太难找了,这山那么大,怎么可能找到这些这么神奇的药草。有没有常见而且实惠的?红络花,食之则周身经脉通畅,精神无乏,常丛生,多食可脱凡胎……哟,这似乎不错嘛,我仔细看看。 “蔷薇科,五瓣,大红色,无味,叶大且脉粗,群居。长相并不出彩啊,没有特色的找起来也好难。” 白月林合上书,开始了寻找红络花的旅程。花了一个上午,翻遍了三片小树林,终于在一片阳光不是很多的灌木丛里找到了。 “哈!给我找到了吧!看我一口一个!”白月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这一丛花面前,“应该是吃花吧?”说完,她就摘了花往嘴里一塞,大口嚼了起来。 有点涩,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就跟小时候吃的人工合成食品一样,转基因,从化工厂流水线上出来,嚼起来跟锯末一样——恶心,却有营养。 不过,还好有汁水,勉强可以接受。白月林把花咽下肚里去,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起,扩散到了全身。没有之前的空灵贝那么明显,不知道是真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单纯的心理作用。白月林感觉受到了巨大的鼓舞,没几分钟就把那一丛红络花全部消灭干净了。 白月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7. 红络薇 [] 这妮子,居然没死。红络花妖撤去了荆棘,看着躲在红络花海中羞涩难堪的白月林,心中五味杂陈。 “你你你你要杀就杀嘛!干嘛连我的连衣裙和内衣都……”白月林欲哭无泪,只能用红络花遮羞。 “你之前没穿内衣。”红络花妖一本正经地说道。 “诶?诶诶!”白月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从涂山心心那里拿回内衣之后,似乎就忘了穿上,后来似乎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然后就忘了自己没穿内衣。 看着白月林赤身在花海里胡乱打滚,花妖也变得不耐烦了,道:“停下,给我起来!别哭哭啼啼的,我给你做一身衣服。” “嗯?”白月林停了下来,抽噎着,最近羞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她刚站起来,就有无数红色的花瓣飞来遮盖住了她□□的酮体,花瓣贴合肌肤,带来丝丝凉意,光芒闪烁过后,一套近乎原先的白色连衣裙出现,大红色在其上纹成了一朵与玫瑰神似的红络花。 白月林下意识地伸手上下摸了摸,感受到丝绸般若有若无,但的确存在的触感之后,松了一口气。她警惕地看着花妖,小心地后退了几步,然后重新找到了之前已经掉到地上,却不知为何依旧保持完好的草帽,再一次戴好。 这帽子是什么来头?我刚才的荆棘没有扎到吗?花妖心里想道。 “你不会和心心一样是妖王吧?”白月林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见过心心殿下?”花妖诧异地问道,她赶紧上前靠近白月林,仔细闻了一阵,“很淡,但是,真的是心心殿下的味道。你是刚被林仁大人接上山的人类女孩?” “嗯,是哦,我就是。那个,我说花妖姐姐,你也是妖王吗?” “怎么可能是,我只不过是红络花一族唯一的破劫者,暂时作为族群统领而已。”花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只好平静地说道。 “但我觉得花妖姐姐已经很厉害了呀!话说花妖姐姐的名字是什么呢?”面对这个小妖王,白月林的求生欲迫使她把话题继续下去,“啊,我的名字叫白月林。” “名字?没有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天生的妖精,先天不足,后天补齐,哪有心思取名字。再说了,赐名的祝福,又不是人人都能下的。”花妖似乎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你红络薇如何?红络花的红络,蔷薇的薇。”白月林觉得给花妖一个名字能讨她开心,可她本人这么一说又觉得随便取名会让她不开心。既然这样,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在红络花这个本就比较诗意的名字上下手了。 随便给人取名字,这便是人类的傲慢吗?罢了,名字,也是人类最擅长的东西。花妖眉毛一扬,用诧异的目光望着白月林,凝视许久,也没有表示抗拒。 “我是白月林,在这里待一个月,请多关照,红络薇姐姐!”白月林笑着伸出了手。 看着白月林伸出的手,红络薇也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将要握手的那个瞬间却停住了,似乎是在顾虑什么。 白月林直接握了上去,红络薇暗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撒手,却被白月林死死地握住了手,根本动弹不得。 “白月林……”红络薇不知道,握着她带刺的手的白月林,究竟是怎么想的。 好疼……不过,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这里的妖怪,无论是不是妖王,我都惹不起啊。握小手,做朋友,握小手,做朋友。 “那个,刚才不知不觉中吃了那么多花,饶了我呗。”白月林吐着小舌头,尝试用卖萌蒙混过关。 红络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本来你应该在进这片花海的时候就晕倒了才对,那样也方便我送你这种误入的人出去。不过既然是心心殿下的客人,我一个小花妖一开始也招待不周——反正你也只吃了花骨朵,根茎叶还留着,等十天半月还能再长出来,我也就不追究了。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我们红络花确实是促进造化的补药,对于妖来说,也是增长修为的小食。因此即使是在万墓,也只能看到零星的花丛,这样的花海,花了我百年时间收集种子,如今才开遍。” “的确是很漂亮。我想问一下,既然绿岭有你们这样的妖精在,甚至还有涂山心心那样强大的妖王,为什么尼采还敢找上门来?为什么盖亚不直接以绿岭为大本营?”白月林好奇地问道。 “如果盖亚不打游击,而是和不顾一切进行围剿的尼采正面为敌,那又是一次生灵涂炭的世界大战了。”红络薇说道,“大多数妖精面对如今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科技已经不具备优势,即使是破了几劫的妖精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现在也许就只有妖王级别的妖精能够正面与尼采为敌,但这样做风险也很大,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尼采真正的后招是什么,他们被逼到绝境又会用怎样强大的军工科技做出怎样恶心的事情来——尼采他们从来没有陷入绝境过。” “是因为涂山心心不够强大吗?”白月林问道。 红络薇笑了一声,像是笑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她反问道:“刚刚这花海被你吃了一万四千朵,你猜猜这望不到尽头的花海,究竟有多少花?” 白月林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自己吃出的痕迹,发现这花海的密度有些惊人,那所谓一万四千朵,似乎也只是一条蜿蜒无尽头的小路:“嗯,十万朵?” “再猜。”红络薇的笑容中似乎带着骄傲,“往大了猜,大胆点。” “一百万?” “再猜。” 说实话,其实红络花的大小和蒲 8. 尼采 [] 就如同林仁远远地就看见了沿青石阶而上的自己,白月林也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但与当时的自己不同的是,这些人的心中并不怀有敬畏,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交谈的声音轻得如同老鼠一般。 在这并不算长,总数大约四五十人的黑色队伍中,白月林很快就发现了有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看着只有二十岁的男人。那人被簇拥在中间,步伐沉稳矫健,坚毅的眼神透露出些许沧桑。 这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科学家,可这么年轻,不都应该在读研吗?白月林在心中暗暗想道。于是便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这人的正脸,却无奈距离实在是太远,除了那棕黑色的利落短发,什么都看不见。白月林心里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一颗绿色的种子握在手心,然后几个起落下了山,身体变得前所未有地轻盈,朝着那队伍奔去。 “林仁哥哥,怎么又是他们?每次都来,每次都狼狈地回去,还真是顽固不化。”涂山心心不耐烦地说道,身后的九条尾巴慢看变大,不一会儿就超过了她的身高,“干脆这次一劳永逸吧。我们山上的妖族都看不下去了,好好的却十天半月地打搅一次,够烦。” “处理好妖族是你的责任,而处理好这些人类则是我的责任。明白吗?心心。”林仁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些沿着青石阶向上攀登的人。 不知道是涂山心心真的明白了,还是只是因为林仁称呼她为“心心”,涂山心心瞬间安静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身后散发巨大妖力不断波动的九尾也收了起来。 “那您最好尽快采取措施来安抚妖族,不然只是光说不做,就是我这个妖王也镇不住。万一爆发兽潮可就麻烦了。”许久,涂山心心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这话让林仁微微一惊,他转过头来,发现涂山心心竟没有张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心灵传音。 为什么?因为尼采的人已经上来了。涂山心心不动手,并不意味她不可以旁观——这是她第一次在尼采面前现身,保留一点神秘感就好了。 尼采的人踏上了最后一级青石阶,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广场上,面对着林仁与涂山心心——明明是四五十个身强力壮,黑衣下全副武装的军人,在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面前竟无法形成丝毫的气势,反倒要被对方压倒。 “林仁,好久不见。”为首的那人开口道。 “不用假惺惺地客气,直接告诉我你是来干什么的,余和春。”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在和一个木偶对话,不屑完全写在了脸上,“然后方便我轰你走。” “小孩子家,赢了几次,就颇有底气。”余和春打了一个响指,身后黑衣人尽数将身上黑衣撤去,露出了原本穿着的绿色迷彩,在光影下模糊闪烁了一阵,竟然就消失不见了,“这次我也不绕弯子,打完你们,盖亚肯定会出来,到时候解决他们也方便。” 刚刚还黑压压的一片,现在四五十人竟然全部消失,化为一片虚无,然而,这虚无之中,竟无端地射出火球,朝着林仁奔来。 “余和春,你这是要放火烧山?”林仁一跳躲开火球,那红色球体便在地面上炸裂开来,热浪掀飞了三层土壤泥沙,深层的岩石直接露了出来。 林仁还没来得及惊叹,更多的火球就朝着他飞了过来,后者身形娇小轻盈,闪躲起来倒不费力,只是这火球不断射出形成的密集火力网与爆炸形成的层层热浪渐渐让林仁觉得行动变得艰难起来。 一旁的涂山心心开了一个比光化学迷彩高明了不少的障眼法,就在这地狱般的火海之外饶有兴致地观望着。 余和春挥手,士兵们就把手中的火焰榴弹机枪的射速旋钮再往上挑了一档,身形在光学迷彩的遮掩下快速移动,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鬼魅幽魂舞蹈之墙。 突然,在火中舞蹈的林仁在一个后空翻后用手隔空控住了一个火球,转身猛地甩了出去。火球彭的一声炸裂在了三名士兵的脚下,他们被震飞出去快两米远,顿时就没声了。 余和春吃了一惊,他早就料到林仁有控鹤擒龙这般的通灵异法,所以也早有准备,每个士兵贴身的护甲特地附加了隔热装甲,也是为了防止误伤。 余和春不知道这是涂山心心动的手脚,他只看到了林仁对着一片空气微笑着竖大拇指。他马上回过神来,开始组织第二波攻击:“换弹夹,投掷!” 顿时咔嚓之声大作,士兵们将那拆卸下来的所谓弹夹扔到了林仁的身前。就这只是看到几十个小玻璃水杯一样的容器被扔到了自己身前,里面装满了黄黑色的粘稠液体,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即使隔着玻璃也能闻得很清楚。 工业焦油。 “后退,开枪!”还没等涂山心心想明白那黄黑色液体是个什么东西,余和春就下令开了枪,士兵们快速后退,一阵踏地声之后便是一阵枪响。 子弹摩擦的瞬间如魔法般在油面上带起了将近三米高的火焰高墙,像是海边的海啸一般。一阵焰分噬浪之后,火墙稳定在了两米左右的高度,厚实得看不清里面围着的任何东西。 涂山心心急了,忙撤了障眼妖术,右手刚刚抬起,却被火海里传来的声音制止了:“心心,别出手!我自己来!” 涂山心心愣了一下,松了口气。也是,怎么说林仁也是林家之 9. 做好准备 [] 那中子弹如同雪花融入火焰中一般,在降落中穿过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就这么化为光粒消散。天空中的飞机也如焰火一般突然炸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余和春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在白天见到了鬼一样,他看到林仁下意识看了边上的那个女孩一眼,就猜出了原由,“这个女孩子……你是什么人?” 那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血红色的兽瞳注视着余和春,这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但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雪白色的长发,小小的狐狸耳朵顶在头上,一身宽松飘逸的长袍,身后短短的九尾散开,妖异中带着仙风道骨的味道。 “嗯。”林仁朝那女孩点头致意,然后看向余和春,“也闹够了吧?你们要是还纠缠下去,别怪我不客气了。” “绿岭的妖精的确神奇,中子弹不起作用也算在预料之中……不过,这种妖术也和你的所谓通灵术一样,是有极限的吧?下一次,就是尼采的全机械化部队了。” “那又如何?”林仁面不改色。 “大势所趋,人类科技的力量,足以使我们找到新的宜居星球。如果找不到,那就建立太空城,殖民一个星球。”余和春看着林仁,平静地说道,“我承认,由于工业发展,地球已经千疮百孔,我在寻找一种最好的解决方法。” “绿岭不会妥协。”林仁坚定不移地说道。 “想好,你是与全世界作对。”余和春皱眉道,“绿岭的妖怪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是你与世界作对的资本。” “世界不属于任何人,而属于它自己。”林仁平静地说道,“你眼中的世界,比你的心胸还要狭小。” 突然,余和春感觉林仁背后的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那似乎不仅仅是绿岭,也不仅仅是万墓,而是无法用语描述的更宏大的存在。 世界。 “你们走吧,无论你们来多少人,我们绿岭都挡下就是了,只不过,没人值得葬在这里。”林仁说道。 “不要后悔了!”余和春冷冷地说道,转身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们都跟上,“什么妖精,到时候全都一网打尽,都抓起来集中处理……” “人类,你若是得我妖族一个族裔,会怎么做?”那女孩没有张嘴,余和春却听到了宛若天籁般的声音,但这声音带着敌意,十分冰冷,让他无法控制地停住了脚步。 “按常理,必然是实体实验了。”没有隐瞒,余和春直接地说道,“只要是搞科研的,都有好奇心,直到完全掌握你们那样的妖术之前,估计是不会停手的。” “那如果白月林给你们擒住了呢?”女孩继续以心音问道。 “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已经决定和盖亚彻底撕破脸皮,然后用事实功绩堵住舆论的嘴。”余和春说道,“踏上绿岭的青石阶,是她人生中犯下的最大的过错。接纳她,也将是绿岭最大的失败。” 空气有些凝固。 “林仁,我可以杀了他吗?”女孩开口问道,对林仁,她倒直接以正常的方式说出了声。 “不行。要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现在就想杀他。” “为什么必须是现在?” “就是想。”女孩一直盯着余和春的后背,让后者冷汗直流。 “忍一下,心心。”林仁说道,“余和春,你走,下次再来,就是你的死期。” “月林妹妹!你之前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涂山心心看到白月林出现之后直接一下扑了上去,用脸蛋摩擦着,“咦,你还换了件衣服,怎么从白色变成红色啦?” “哦,这是一个花妖用花瓣给我做的衣服。别,心心姐,松开,冷静一点。”白月林赶紧说道,“你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才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这点小场面,你就担心了?”涂山心心朝后退了半步,笑道,“果然月林妹妹修行不够啊。再过几天花海的花妖就要迎接三劫了,面对天劫那样的大场面,你怎么办?” “诶?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白月林愣了一下,然后问道。 “见识一下总是好的。”林仁在一旁补充道,“以后战斗应该只会更加激烈,等到全机械化部队到了之后,就应该和战争没什么区别了。” “全机械化部队?你是说尼采的全机械化部队THEFLYS?”白月林大吃一惊,赶紧问道。 “什么东西?我不太清楚,只是有这么一个模糊的消息。”林仁不解地问道。 “THEFLYS是全球最顶尖的全机械化机动部队,擅长闪电战,灵活到令人难以置信。”白月林的语气变得局促不安,“全称THEONEFLYS,也被称为苍蝇,他们的机动化部队是海陆天空四栖的!” “真夸张。”涂山心心不以为然地吐了吐小舌头,说道,“能快过鹏山雷鸟?到时候我把那家伙叫过来,看是那些废铜烂铁飞得快,还是天上霹雳来得快!” “呀, 10. 红络花的雷劫 [] “白月林,这山上的红络花,你吃了多少?”林仁斜眼看着白月林面无表情地问道。 “几十万吧……”白月林挠挠头发,企图蒙混过关,“哎呀,别看现在光秃秃的一片片,其实大部分都是红络薇自己吃掉的呀!她不是要破三劫吗?吸收能量多一点也正常啦。” 林仁叹了一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下去,接着问道:“除了红络花,你还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还有落英般的根,大概,大概半吨吧……”白月林知道,自己这半个月吃掉的远远不止这么多,但她不敢暴露自己吃喝睡的荒芜生活。 “你说的是吃了能让身体轻盈的落英般?开玩笑吧?落英般的块根都埋在土壤深处,一株的根也才不到半两。”涂山心心长大了嘴巴,“那种长的像小白萝卜,吃起来像棉花一样的东西,你是怎么吃下这么多的?” 是啊,我也很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把这半山的植物吃个七七八八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被她翻过的土壤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残骸了。 “算了,别说了。红络薇的三劫快要开始了。”林仁将目光投向了花海中心那株盛开的红络花,说道。 异变是从那股突然从花蕊处升起的粉色烟雾出现开始的,那股烟雾慢慢蹿入空中后,把漫天云彩都染成了粉红色。紧接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云层间雷电滚动,时不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压力从形成漩涡的云层中心落下,仅仅是在边缘感受余波的白月林都感觉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变得十分沉重。她略微将身体靠在了涂山心心的肩膀上,感觉稍微好些之后,才把疲劳的神思转移到了站在花朵上的红络薇上。 红络薇身着一袭红裙,静静地站立在那片红色的烟雾之中。渐渐地,花海里的红络花大片大片地如雪消融,化成了粉红色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把烟雾变成了水雾。 巨大的花瓣合拢,红络薇被包在了花骨朵里面,淡淡的粉红色水雾从花蕾渗入,滋润着这朵巨大的红络花,使它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使它的气息变得更加芳香。 天空中的云朵也开始躁动起来,一时间风起云涌,白蒙蒙的雨滴像牛奶一般落下,却丝毫没有牛奶的香甜,落在地面的瞬间像是炸弹一般爆裂开来。这雨滴并不密集,爆炸的威力也并不强大,但这画面多少还是有点令人感到震撼,不过似乎也就是如此了。 也就是如此了?不,还只是刚刚开始。白色的浓稠雨点变得越来越密集,呼呼风声大作,伴着雷电的咆哮,金白色的闪光毫无预兆地从天降下,在花海激起了粉红色的千层巨浪。空气的温度也因为雷电的高温变得燥热起来,原本的粉色水雾,在雷电的路径上出现了缺口,却又被瞬间填补。 白月林看着这片花海逐渐变得残缺不全,天空落下雷电的数量和频率在不断增长,其中不少直接轰击在了那朵巨大的红络花上,就开始担心起来:“林仁,红络薇她应该没事吧?这就是天劫吗?好厉害。” “这只是一劫刚刚开始。”林仁注视着不远处的巨大花骨朵,平静地说道。 “一劫?这不是三劫吗?”白月林诧异地问道。 “每一次破劫之前,都要把之前的劫数过一遍,这称为破小劫。破三劫要先把二劫和一劫重新过一遍,破二劫先要把一劫重新过一遍,以此类推。”涂山心心说道,“每一个妖怪的天劫都是在一劫开始的时候就固定了,红络薇的是雷劫。” “这么麻烦?那不是越往后越难吗?” “就是这样,红络薇她破三劫要经历6次雷劫,越到后面越难,整个过程中一旦被打扰,出了什么岔子,一旦失败就会严重受伤,甚至当场死亡。”林仁说道,“每一次雷劫经历的时间也挺长,大概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那如果是四劫要经历几次雷劫呢?” “10次。” “三劫6次,四劫10次,那么说,五劫就是15次了?递增数列。”白月林默默地在心里推算了一遍,问道,“那也太花时间了吧。” “就是这么困难,破劫必须经过充分的准备,不然很容易死的。”涂山心心说道。 雷电的轰鸣声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才渐渐止息,看样子这三劫的一段已经结束。天上云层翻滚,似乎是在进行二段的准备。 “我们就不在这里等了。”林仁突然说道,“在这样下去,恐怕连我们这里都会被波及。” “什么意思?”白月林不解地问道。 “原本这雷劫只是针对破劫者,跟我们这些围观的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我们不主动进去。”涂山心心指了指不断移动,补充雷霆轰出来的花海空缺的红络花,“但我们站在之类可能就影响到红络薇补充能量了,还是离远点好。” “可是我还想继续看下去。”说实在的,白月林长那么大,下雨打雷自然是见过,但声势如此浩大的雷霆,还真是头一回见。市中心避雷针连接的巨型特斯拉线 11. 迎战都市号 [] “就在这里吗?会不会有点小?”涂山心心看了一眼四周,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问道。 “这里也有半个标准足球场大小了,对面基本都是空中单位,注意不要引起山火。”林仁注视着平台前空荡荡的石阶,说道,“白月林,你待在心心的身边,不要乱动。” 白月林听话地躲在了涂山心心的身后,把自己藏在了巨大的白色九尾中,探出脑袋小心地观察着。 “哟,来了。”涂山心心的目光投向了空中不断放大变多的黑点,嘴角微微上扬,略带兴奋地说道,“林仁,我先来吧,如何?” “白月林,这些苍蝇大都是无人机吗?”林仁突然问道。 “嗯。”白月林点了点头。 “等到进入绿岭上空,就全部打下来,不准有残骸落地变成垃圾。” 涂山心心点了点头,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声音传入空中,云间便响起一阵嘹亮的鸣叫,震耳欲聋。等到白月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是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铺天盖地地带着猛烈的劲风落下。涂山心心笑着用九尾卷起白月林的身体,纵身一跃,就落到了那阴影上。又是一阵劲风拂过,白月林刚刚缓过气来,就已经进入了寒风凛冽的高空。 这,这就是之前所说的鹏山雷鸟? 身下这巨鸟翼展与身长相当,足有十米,全身覆盖乌黑的羽毛,宽厚的背部上纹着金丝,坐在上面就跟坐在岩石平原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舒适安稳。 “把那些苍蝇都拍下来。”涂山心心伸手摸了摸这大鸟堪比车床的头颅,轻声说道。 雷山鹏鸟长鸣一声,扇动翅膀,顿时无数黑羽落下,在风中变了颜色,瞬间变得如同白刃,朝着不远处黑乎乎的一片飞去,带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雷山鹏鸟再次挥动翅膀,巨大的身体就被这巨大的升力托着滑翔了过去。 白月林最怕的就是自己头上戴着的草帽被吹跑,只好一直用手按着,她坚持着不闭上眼睛,才看见天空中一片轰鸣爆炸之后,黑色的残骸碎片马上就被涂山心心随手甩出的白色火焰烧了个干干净净。 “哦,马上就是大家伙了吗?”涂山心心直接站了起来,那刮得白月林只能趴在雷鸟背上一动不动的狂风似乎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她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又转过头来,问道:“月林,你知道那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吗?” 白月林眯着眼睛,只感觉凉嗖嗖的劲风吹得她眼泪直流,她突然意识到草帽可能并不怕这狂风,于是便松开了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草帽果然还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头上。白月林还没来得及高兴,涂山心心所指的那玩意儿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黑色的合金外壳闪烁着日光反射的光芒,看起像是比雷鸟大了十倍不止的大鸟,中心向两边伸出的翅膀一样的长条状物体下面,抖落羽毛一般不断飞出黑色斑点。那些黑色斑点令人感到眼熟,等到飞到近前的时候才辨认出来,竟然全是先前的无人机,数量达到数百以上。 那平台一样的表面,还有楼台一般的突出形状,原本的翅膀和身体底下也有淡蓝色的火光闪现。一阵宛如雷鸣的轰隆机械声,各种颜色的小闪光从各处出现,最终通过某种神奇的管线汇聚到了中间,形成了如星辰般闪耀的蓝白闪光。 “这是……他们的母舰,都市号!”白月林一下子就叫出了这钢铁巨兽的名字,“一般不是在近地轨道巡航,保护人造卫星和近地空间站的吗?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哦?这就是苍蝇领主吗?”涂山心心开玩笑地说道,“这就是FLYS的最后招数吗?” “个鬼啊!这是FLYS的总部啊!他们的移动军事基地,体积跟一个岛差不多了啊!”白月林激动地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据说这里还有一座体育馆一样大的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足够支持月球轨道以内的长期航天飞行,这是一座天基武器浮空城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这么大的体积,可没办法灵活闪躲。”涂山心心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露出了自信与兴奋并存的微笑,“大鹏,那些小苍蝇就交给你了。” “心心,冷静啊!我们先回避!面对这种级别的怪物我们不能刚正面!看到那聚能束流了没有?那是都市号的中央聚能束流炮!就是那个聚变反应堆直接供能,对上瞬间就灰飞烟灭啊!” “哈?你说这没血没肉的东西是怪物?”不知道为什么,狂风闪光中涂山心心的背影莫名变得潇洒起来,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与骄傲,“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妖王啊!” “心心!小心那些无人机!”白月林看着那些不断靠近的黑色斑点,最终还是看清了那些无人机的样子——就是一个黑色的金属足球,后面有一个喷气涡轮驱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口径机枪,喷吐着黄红色的火舌快速逼近。 “吵死了!”涂山心心仰天长啸一声,小小的身体里迸发出难以想象的的巨大能量,这三个字仿佛是拥有实体般穿透天穹,那些满天飞的无人机纷纷应声爆炸,在空中化为了无数粉末灰烬。 涂山心心得意一笑,回头和白月林比了一个大拇指。 远处都市号的中央聚能束流炮完成了充能,像是荒洪巨兽张开了深渊般的大口,吐出了气息足以毁灭一切的吐息。蓝白色的光芒仿佛太阳般耀眼,刺得白月林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嗖的一声,那束流以每秒三十万千米的速度猛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障,碰撞的瞬间炸裂开来,掀起的风暴丝毫不比核武器爆发弱。一瞬间到来仿佛要持续千万年不消散的的闪光与轰鸣几乎将整座绿岭笼罩,疯狂地撕扯着空气,仿佛世界末日降临天火焚城。 束流和那支撑壁障的力量僵持在那里,随着后面能量的不断输出加入,不断扩散开来,渐渐形成了一个球体。 这球体和后方不断加入的束流不断地往周遭放射蓝白色的电光火石,仅仅是能量的些许溢出就如同著名的狮子座流星雨一般夺目耀眼。摩擦空气的爆鸣声随着久久不止息的狂风肆虐,幸好这高空没有什么人造物,否则撕扯成的碎片都会成了一片沙暴。 “呵,还有点东西嘛。”涂山心心的额头流下了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是水汽还是冷汗,她一只手张开碧绿色的屏障,硬生生地顶住了这恐怖的束流,“喂!你这铁壳子,有本事再来啊!能在厉害点吗?” “长官!中央端口已经达到放射最大值,再继续下去,反应堆就会过热,有过载的危险!”一个士兵向中央塔楼报告。 “打开过载,往反应堆里面添加冷却剂。” 12. 突破三劫 [] 白月林乘着雷鸟降落在了广场上,发现这里的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林仁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缓慢地行走着,对着一具具机械金属残骸甩出一道半透明的灰色能量,形成球体般的形状,将这些垃圾包裹进去,提起来,然后一下扔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林仁,原来你这里已经结束了吗?我还以为……”涂山心心先白月林一步下了雷鸟,她上前几步,然后看着林仁,笑容瞬间凝固,瞳孔收缩到只有针尖大小。 林仁看她的目光似乎没以前那么柔和了,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但又不完全是——硬要说的话,可能更像是看一个绝交的朋友。 给人一种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拿自己开玩笑,不会调戏自己了。 连白月林都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太对劲,地上的一片狼藉中,似乎除了黑色的油污之外,还有一抹红色的液体。红色的液体里混杂着一些身体组织一般的东西,但是林仁的身体没有受伤,那么应该就是尼采的驾驶员的尸体了。等等,无人机的驾驶员?这到底是谁的尸体? 涂山心心看上去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长出一口气,嘴里发出了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悲伤。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但不完全正常,这对于她来说可能有些困难。涂山心心双手搭住了林仁的肩膀,额头眉心相抵,一道白光闪过:“林仁,以后不要那么任性,明白吗?” 涂山心心那啜泣般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而林仁却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白月林没有听到涂山心心的话,也没有看懂,于是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涂山心心转过身,神态的瞬间大变着实令白月林吃了一惊,那眼神和语气就是在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告诉你你也还是不知道的好”。 白月林猜想不到,林仁究竟是哪里受伤才会让涂山心心变成这个样子,而林仁本人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林仁是哪里受伤了吗?怎么感觉,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没受伤,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涂山心心的状态已经和林仁有些接近了,有些呆滞奇怪。 白月林听得云里雾里,想到这可能是他们绿岭的人才知道的事情,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多打听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于是便不再询问。 “难道林仁他又……”身后传来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白月林转身一看,发现竟然是雷鸟幻化成了人形,是一个金发的英俊男子。 林仁仍在自顾自地把地上的残害垃圾收集起来,堆成一堆,他似乎想一次把这些垃圾全部扔出去。 “嗯,雷虚子。”涂山心心轻声说道,“算了算了,这事情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我们去看看红络薇吧。” “红络薇?”雷虚子不解地问道,“是那个破了二劫的红络花妖吗?” “是,那是这孩子给她取的名字。快,月林,跟你雷虚子哥哥打个招呼。”涂山心心露出疲乏的表情,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笑道,“当初林仁让这孩子上山,我们三个一起待了几天。” 白月林快速地走到了涂山心心的那边,转身看着雷虚子。她发现雷虚子的那双眼睛似乎会发光,锐利中又带着温柔,十分奇怪,却能感觉是可以信任与依赖的。 “雷山六劫大鹏金翅鸟,雷虚子。”雷虚子微微朝着白月林鞠了一躬,他的礼貌和温柔令白月林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顺带一句,虽然破了六劫,但我还不是妖王。初次见面,小姑娘,如果你是林仁所说的那位客人,那就请多多关照了。” 雷虚子……你和雷震子是亲戚吗? “你好……”白月林点了点头。 林仁看看白月林,又看看雷虚子,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我们走吧。”话毕,雷虚子挥动背后的一对大翅膀,扇起飓风将地面上所有的垃圾全部吹向了远方的都市。 白月林越来越觉得林仁变得奇怪了,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连涂山心心和雷虚子都在不长的路途上尽力避免这个话题。虽然白月林一开始的想法是,自己身为外人还是不要多管别人不想让自己接触的事情,但如今林仁的态度变得如此奇怪,跟之前白月林所认识的林仁完全不同,这多多少少还是牵动了她的好奇心。 克制住好奇心和冲动实在是太难了。 “这雨,怎么又下起来了?”白月林伸出手,尝试着接了几滴的雨水,问道,“有点酸酸的,辣辣的,不会把我的草帽给毁了吧?” “雷劫让这些雨水都带有麻痹刺痛感了,淋多了皮肤可能会出问题。”涂山心心解释道,“我感觉你的草帽有点奇怪,不怕荆棘也不怕风吹,这么说来暴露在酸雨里也没关系吧?到底是哪个品种的纤维做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走之前也没告诉我呀。” 雷虚子无声地展开背后一对巨大的双翼,他从大鹏变成人形,上半身并没有穿衣服,能够直接看到背后长出来的大翅膀,直接和血肉连接着。一层阴影覆盖上来,在白月林的头顶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遮蔽,既挡住了雨水,又不会遮挡视线。 “谢谢。”白月林有些羞涩地说道。 “没事儿。”雷虚子似乎是有些意外,随口答道,用手轻轻拍了拍白月林的肩膀。 “别搞得这么暧昧,大鹏的羽毛更新很快的,就是下真的酸雨都没事儿。”涂山心心打趣道,“我们就这么站着看吧,那花骨朵,快要完全绽放开来,估计也到了三劫的收尾阶段了。” “三劫突破之后,离四劫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有了破四劫的首领,也就不用担心红络花这个种族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林仁突然开口道,令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一道惊雷落下,把刚刚从沉思中脱身的白月林吓了一小跳,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却直接撞上了雷虚子的翅膀。 “不要太惊讶,你还没见识过真正让你合不拢嘴的东西。”林仁没有转头,只是看着红络薇的花骨朵,平静地说道。 落下的雷霆越来越多,仅仅七八秒就达到了先前雨点般的密集,狂风吹得白月林的小脸生疼生疼的,甚至直接吹出了眼泪。远处的花骨朵,略微张开的那几片花瓣,此时沐浴在不休止的电光火石之中,原本娇艳欲滴的红色却是丝毫没有褪去,在那源源不断供给的红色雾气中滋润。 “这花海,已经消耗了多少?”白月林担心地问道。 “八千万。”不知林仁是如何给出答案的,但如果真的已经消耗了花海的五分之一,这对于红络花的种群来说,也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天空上漂浮着的云层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色,所有落下的雷电在一次回击之后 13. 机甲 [] 白月林心里感觉十分不安,但她还是跨上了雷虚子化成的大鹏金翅鸟,来到了那巨大红络花的边上。 林仁和涂山心心的战斗节奏很快,分工也很明确,涂山心心负责击落无人机,林仁则负责清扫,把坠落的残骸和企图钻空子的无人机全部丢出亚空间裂缝。 之前见识了涂山心心即为强大的能量体控制能力,而林仁那这种战斗方式,白月林还是第一次看到。 林仁那极强的身体素质,是白月林在接触他之前难以想象到的,能一个跳跃达到三米的高度,同时脚底落在一架无人机上,一个借力再次跃起,脚下的无人机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坠毁。重复这个过程,时不时调换身形,一个凌空倒钩或是一击直拳给出,没有涂山心心那样甩出妖力能量的绚丽色彩,却能实实在在地击败敌人。 那些无人机对于涂山心心和林仁来说的确是不够看的,最多也就只能凭借数量优势暂时牵制住两人。但那远处正处于不断充能状态的机甲繁雨,却绝对不是个能轻易击败的对手。 涂山心心将目光投向了那台蓝色的机甲,人形的机体看上去很精瘦,看不出来里面配备了多少的装甲或是武器。她试探性地朝着机甲繁雨甩出了一道能量球,想看看这机甲究竟会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 出乎意料地,繁雨的行动极其敏捷,像是一头猛狮,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被惊醒之后,一个灵活地闪身绕开了涂山心心的远程攻击,转而一个冲刺加速瞬间拉进了距离。 涂山心心冷哼一声,将全身妖力释放开来,身后九尾中有三尾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荧光。她双脚一蹬地,巨大的力量作用在地面上,同时引起巨大的反作用将身体推了出去。一跃跨过十几米的距离,同时抬起右手,将手心一个能量球体猛地扣在了繁雨的脑袋上。 碧绿色的能量火焰瞬间自涂山心心的手心扩散开来,将整台近三米高的机甲吞了进去。疯狂肆虐的风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道突然升起的淡蓝色光芒推了出去甚至渐渐消磨散去。这淡蓝色,同样的半球体,却是类似薄膜一般的结构,可能由于内部空心,使得边缘的壳层厚度大到足矣将火焰风暴推开。 有门。涂山心心心中暗想,于是便扭转身形,右手改扣为划,手指略过还未完全消散的碧绿色火焰,一个难以解释原理的借力,身体转到了繁雨的侧面。于此同时,她扬起了另一只手,呈爪状挥出,五道一闪而逝的痕迹掠过,伴随一道巨力,将巨大的机甲推了出去。 硝烟弥漫,涂山心心在半空转体落地,本能地踏出一步,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停下,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随手撩了一下秀发。 远处的林仁颇有耐心地通过实在的近身肉搏的方式,慢慢地把那些像苍蝇一样恼人的无人机一个个打了下来。他看着那些又在空间裂隙处不断涌入的无人机,然后又看了坐在雷山鹏鸟的白月林一眼,便直接跑了出去,跑到了空间裂隙的外面。 “怎么走了?就算要解决外面的都市号,也得等我们一起吧?”白月林看到林仁竟然一句话不说地跑了,很是不解。她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涂山心心,发现后者似乎更加失神。 一道快到难以看清的蓝色光芒从还未完全散去的烟雾中蹿出,带着巨大的能量笔直地击中了还在望着林仁远去方向的涂山心心。可怕的碰撞声像是凶兽的咆哮,将涂山心心娇小的身体抡入半空,又猛地砸到了地上,破开了深达十米的土壤。 “心心!”白月林再也坐不住了,她焦急的拍着雷虚子的背,说道,“雷虚子,我们快去帮心心姐!” “别动。”涂山心心重新站了起来,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她直接用手挖出了那颗嵌入小腹的合金弹丸,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充满了鲜血与疼痛。 涂山心心看着自己沾血的右手,又擦了擦嘴角,身后九尾尽数收入身体。她低下头,一股难以言状的气息从她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她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每一步似乎都要踏碎大地,每一步似乎都要降下天穹,每一步的缓慢迈出,都有一条凝聚着无比凝实能量的白色狐尾长出。 “涂山有言,一曰涂山,二曰燧人,三曰有巢,四曰有莘。” 四步,四尾。 涂山的狐妖抬头,双眼变成了晶莹剔透,仿佛流质的白色,失去了瞳仁,变得十分诡异。身后的四尾规律地舞动着,一身袖袍无风自动,那惨白的凝视,似乎能直摄人的心灵。 繁雨依旧将那门装在肩头的巨型电磁炮对准了狐妖,双手一阵机括齿轮声大作,不过几秒就完成了两门线圈电磁炮的组装固定。蓝色的电流绕着外置管线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繁雨的手臂,黑洞洞的炮口也出现了蓝白色的光芒。 在白月林看来,虽然双方对峙的坚持不下似乎是势均力敌的以前,但实际上强弱胜负还是毫无异议的。繁雨的等待是理智作用的结果,涂山心心的等待则是情绪作用的结果。 最终还是涂山心心先一步等不下去,一个爆发冲刺加速,先是一个侧身半转让开了第一发电磁炮,然后踏地跃起,在半空中做了一个转体,头朝下地用手直接握住了速度极快的第二发合金炮弹,毫不费力地砸在了第三颗炮弹上。处理掉三颗炮弹之后,涂山心心进一步加速,瞬间追上了反向推动引擎徒劳后退的繁雨,左手再次挥出一爪,那瞬间张开的三层淡蓝色电磁力场护盾便如玻璃一般破碎。 如果说先前那一爪在合金装甲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痕迹,那么现在涂山心心的一爪,则是直接将整台机甲撕成了好几块。 可能是涂山心心刻意为之,也可能是繁雨后退时慌不择路,机甲在接触到五道能量痕的时候略微朝着左侧偏了一些角度,导致整条右臂连带着右小腿被削了下来——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直接命中正面,就算是密度最大的正面装甲,估计也会被直接粉碎。 涂山心心暴躁地将机甲几下撕碎,却没有发现除了金属以外的任何东西,就连鲜血也没有。远处,源源不断的繁雨从空间裂隙里涌了进来,和之前的无人机一样,只是这些大蚂蚁看起 14. 白光 [] 涂山的狐妖,自从离开了家园,流离失所以后,就很少有能感受到发自内心温暖的。也许真如古歌谣所唱的,失去了共同的家之后,妖精在重新寻找的过程中不断受挫,又在最终即将放弃,成为行尸走肉时遇到了人类。 遇到了温暖,遇到了感性,遇到了依靠,所以如果再失去,心里的落差甚至可以与失去家园相比。 涂山心心,她本来只是涂山的一只小妖狐,一次次破劫之后也感到了厌倦。然而,正是在绿岭遇到了林仁,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才恢复了原本的活性。 也许不需要彻底失去,只要一次冷漠的对待,就足以令这只小狐狸的玻璃心破碎。 “心心,冷静点。”四周一片火海,红色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花香来到了身前,“收了这狐火吧,林仁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涂山心心身后的四条妖尾渐渐停止了跃动,收拢起来。这一句话似乎格外有效果,不过十几秒,就让她身体上表现出来的暴走异象消失,整个人重新平静下来。 “红络薇?你完成三劫了?”涂山心心晃了晃脑袋,一时间有些脱力,轻声问道。 “嗯,白月林和雷虚子已经出去了,我们也赶紧出去吧。”红络薇从一开始就一直把手放在涂山心心的胸口上,默默地注入清纯的能量,让涂山心心的精神保持清醒。她之所以撒谎,是因为看见了一地狼藉,成千上万的金属残片被利爪撕成碎片后在暴走狐火的红白色中融化——她不想让费尽心力的涂山心心再为她担心。 “唉,也不知道林仁怎么说都不说一句就直接出去了。之前就不应该离开他的身边,太大意了——这次意念位转换太突然,我也一时间没有缓过劲来,竟然失控暴走了。”涂山心心没有察觉到异样,长叹一声,说道,“不应该这么冲动的,是我的错。之前有看到我爆发的时候,是几尾的状态吗?” “四尾。” “……还好。我们走吧。” 林仁的周身漂浮着人头大小的白色幽灵——好吧那可能就是人头——这些像是炮弹一般的非实体随着林仁的手指轻挥,就这么飞了出去,轰击在那些泛滥成灾的繁雨上,瞬间炸裂开来,带起一阵白色的如同浪花一般的涟漪状能量波动。 一发一个,自带跟踪瞄准,散了之后还会自动凝聚成型,重新变回来漂浮着待命,等待着林仁下一次发号施令进行攻击——这似乎是浮游炮吧——不知道为什么,白月林会联想到这种和FLYS之前派出的和蝗虫群一般铺天盖地的无人机。话说回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浮游炮算是一种特殊化的无人机,本身机能比一般的无人机更专于定点基座攻击,但如果要算上自爆功能,这又和无人机很相似了。 在白月林看来,林仁就像是在玩一种另类的消消乐,用一两个头颅状的白色块块撞过去,就消掉了一台机甲。这似乎比涂山心心还要轻松,还要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绿岭的人对于战场清理有一种异常的执着。之前从亚空间出来的时间,一地的金属残片基本都被涂山心心的狐火烧成了灰烬,而在外面,白月林直接看到了另外一种简单粗暴的处理办法——直接炸飞。 天空上漂浮着的都市号还在不断放出黑色的斑点,但速度和数量比起之前已经下降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都市号些许恢复的机体似乎缩小了一圈,好像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攻击,而更像是本身的舍弃——很有可能,都市号之所以能够像航空母舰一样放出那么多的战斗群落,就是因为利用了自身庞大的体积与质量。 想到这里,就连白月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了。都市号的确是一个浮游基地,它的确可以配备和释放数量巨大的战斗群落,但难道释放了这么多的数量之后,它本身还会空得只剩下中间那一小圈的核心吗? “雷虚子,我们过去看看。” 大鹏振翅朝着都市号飞去,那些还在不断涌出的繁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断飞近的巨鸟,反倒是都市号本身的那个束流能量放射口亮起了熟悉的光芒,与之前不同,这光芒中似乎有好几层光晕闪烁。 白月林趴在雷虚子的背上,一只手放在巨大的鸟头上。由于高速飞行而带起的冷冽劲风几乎使她无法呼吸,她把自己的脸贴到了雷虚子的脸上:“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点射,威力和覆盖范围不会太大,一定要先规划好路线,集中注意力及时反应,不然很难全部闪掉的。” “那你要抓紧。我们还要再靠近过去吗?” “不,过去侦查一下,你贴一下就走,看看能看到什么。”白月林深吸一口气,抓紧了大鹏的羽毛,说道,“准备,要来了。” 放射口发出的嗡嗡声被劲风吹散了大半,点射前的咻咻声,如果不是白月林预先知道告诉了雷虚子,他还真的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雷虚子扭动身体闪过第一道束流之后,第二道束流紧随而至,然后是第三第四道,速度快快到连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都有点感到惊讶。不过,还好提前有了准备,雷虚子重新恢复冷静,收拢巨大的身形,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次次攻击。 大鹏展翅,提升到一个高度之后收拢翅膀,以滑翔的姿态展现出极高的速度与灵活,险之又险地闪过一道道略过的能量束流。白月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依旧无法缓解这比过山车还要刺激千百倍的花式空中运动带来的压抑感。她有点感谢冷冷的劲风,替她大大地缓解了那些能量束流带来的恐怖热量。 随着不断绕过能量束流点射的前进,大鹏的身体也逐渐下降,等到完全靠近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标准的俯冲姿势。大鹏一下展翅,瞬间提升了身位的高度,从下方钻入之前被涂山心心撕开的还未完全修复的口子,来到了指挥所的大楼面前,对准二楼的中心指挥所冲了过去,啪地一下用一双铁足踏碎了钢化玻璃。 大鹏直立,展翅,对着指挥所里目瞪口呆的一众FLYS们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咆哮:“昂——” 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依旧无法阻止耳膜的破碎出血,其中不少直接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红色的警报灯光亮起,室内天花板里钻出十几台各类基座炮台,对准了大鹏硕大的身体。 “雷虚子,你在干什么,快走!”白月林捂着耳朵,可能是因为身体被数量可观的红络花滋润过,所以白月林没有感觉到太大的不适。她尽自己所能朝着下方的人群望了一眼,总算看出了一些东西,也有了一些收获——甚至是一个自己根本不想见到的人。 那少年捂着耳朵,强忍剧痛向上仰望,发现了鸟背上的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手上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戒指。 15. 林仁已死 [] 不知道为什么,白月林感觉自己从雷虚子的那句话里弄明白了很多东西,可是具体究竟懂得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有一种豁然贯通,却又迷茫的感觉——很奇特,难以用语言描述。 白月林抬起头,一步步朝着林仁走去,目光传过焦灼的空气无声地碰撞。身后的雷虚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白月林一步步走过去。 林仁没有说话,对着白月林默默地抬起了右手,手心处白色的光芒亮起,在逐渐凝实的过程中形成球形,却又时不时扭曲一两下,散掉大半。林仁似乎是很不满意,轻轻啧了一声,几下翻手将周围的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白色雾气重新凝聚起来,想要再做出一个白色骷髅头,却又一次出现了扭曲,然后溃散了无数光粒消失。 之所以称为扭曲,也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些白色光球里面线条胡乱跳动的现象了。看起来就是二十世纪末那种老古董电视机里的雪花,一跳一跳的红绿蓝三色杠杠。 “你以后还是不要用这种招数了。”白月林最终走到了林仁的面前,一下挥手打掉了林仁手里的白色能量球体,“将死者的灵魂作为自己的力量,总感觉怪怪的。你不能让他们得到安息吗?” “如果失去了绿岭,那就无处安息了。”林仁面无表情地回敬了白月林一下,然后径直走向了她身后的涂山心心等人,“刚才灵颅爆发消耗了整个绿岭的灵魂储备,一个月之内是不能再发动大规模的灵颅攻击了。” “林仁,你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冲动,明明可以和我们一起先解决亚空间里面的敌人,然后再……”涂山心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仁打断了。 “心心,我要是不出去,山脚下那些尼采的部队可就全部冲上来了。”林仁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示意众人朝下方看去。 涂山心心下意识地转身,从平台望去,远远地可以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在山脚下反射着太阳的耀眼光芒。突然后颈传来一阵刺痛,涂山心心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是林仁,手上拿着一个像是苍耳子一样带刺的黑色小颗粒,上面还沾着自己的血。 “尼采的各位,都听到了吧?”林仁对着这个小型窃听器说道,“这可是你们发起进攻的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话毕,林仁直接把那黑色的小颗粒扔向了涂山心心,后者恼羞成怒地挥出一爪,带起一道劲风直接把这窃听器撕成了粉末。 “我们刚刚打完一场硬仗,为什么要这么做?”红络薇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今天尼采过来,都市号也是一个幌子,从这个幌子就可以看出他们就是想要依靠绝对的数量取胜。”林仁平静地望着下方蠢蠢欲动的黑色斑点,“都市号是他们的主力军,而下面这些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只要连这些一并解决,就是一劳永逸了。” “下面的数量有多少?”涂山心心皱着眉头,问道。 “不会少的。”林仁平静地说道。 “你完全依靠我解决问题?”涂山心心忍不住问道,“在此之前,尼采可没有这么大的动作,我们也从来没有接连面对数量成百上千的敌人。这几乎就是一场战争。” “所以这次尼采肯定下了血本,所以让他们无归。刚才鬼惩毁灭都市号产生的心理阴影足以让他们恐惧一阵子了。”林仁解释道,“始终只有这个方向才有敌人过来,绿岭在其他方向上都是高几千米的断崖,他们上不来的,只要守住这里就好。” 涂山心心上前几步,心情有些复杂地站在了林仁的前面,望着下方已经开始移动的黑色斑点,然后又回头看了林仁一眼:“先跟你讲明了,一直让我束手束脚地战斗,又给我这么多的问题,我可是很难办的。” “我们会帮你收拾剩余的敌人,你只要保证每一次攻击毁灭尽可能多的敌人,漏几个过来也没关系。”林仁说道,“但一定要注意清理战场。” 涂山心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转了几圈,然后她点了点头,转身,一跃而起,身后蹿出四条雪白的狐尾,伴随着强大的气场迸发,就带着无尽的杀意冲下了山脚。 只要涂山心心保持清醒,战斗对于她来说永远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只经历九次天劫的妖狐似乎已经不可抵挡,就算刻意控制着实力,下方尼采的机甲部队凭借数量优势也无法占到分毫便宜,往往都是一靠近就被巨大的爪痕光印撕成了碎片。 霎时,黑白灰碎片翻飞,绿蓝劲风纵横。 的确有不少黑色斑点钻了涂山心心刻意留出的空子,沿着青石阶爬了上来。之所以说爬,是因为离近了才发现,这些黑色的斑点全部都是四脚蜘蛛的形象。 等等,四脚蜘蛛?这更像是病毒吧?好像是B2噬箘体的样子诶? “白月林,你之前到都市号指挥所那里,不是因为兴趣吧?有看到什么东西吗?”林仁用眼神示意红络薇和雷虚子迎敌,自己则转过身来,问道。 要不是林仁这一提醒,白月林还真的忘了自己还真的做过一次并不是很成功的侦查。她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但是由于雷虚子的那声啸叫,似乎记得有些不太清楚了:“嗯,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余和春,还有……没,没什么。” 一想到那个人,白月林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这种思绪排散,却因为林仁的质问而停住了。 “还有谁?怎么没了?” “就是没了嘛。” “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林仁看着白月林,问道。 “没有。” “白月林,最好别撒谎,这对我们都没好处。” 白月林把头扭过去,用草帽的帽檐对着林仁。 “看着我。”林仁说道,声音开始提高了,“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就是没有。”白月林倔强地说道。 林仁直接用手按住白月林的脸颊,强行把她的头转了过来:“看到了一个人对吧?你认识?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对你打击很大还是什么?你怎么会认识尼采的人?” 印象中,林仁还是第一次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白月林心中感到十分不快,抵触情绪变得更加剧烈了,她猛地扯掉林仁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我巴不得他死呢。我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我自己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你知道还不告诉我?”林仁步步紧逼。 怒火从白月林的心底升起:“我当然知道!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会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夜不归宿!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需要你管!”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关键时刻,还是雷虚子出面调和,“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尼采,只靠涂山心心肯定是不够的,有什么办法补充战力吗?” “办法,多了去了。”被岔开话题的林仁轻轻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不愿意把那方法说出来,“你放心,我不会玩火自焚,绿岭也是我的家,我知道要如何看守好大门。只是我担心这里有尼采的耳朵,一说出来就麻烦了。” “林仁!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月林火了,彻彻底底地火了,“你怀疑我?” “我没有针对任何人。请不要对号入座。”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白月林,如果说你没有被怀疑的理由的话,那么谁都可以上绿岭做客了,无论是一般市民,还是尼采,或者是苍蝇。你在都市号上看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居然还不告诉我,你这样就是明摆着告诉我尼采里有一个敌人,是近乎接应间谍一般的角色!” “林仁!”红络薇也看不下去了,她看看白月林,又看看林仁,心急如焚,“现在不是搞内斗的时候,我们得先……” “内斗?红络薇,你其实也觉得我是内奸对吧?”敏感的白月林抓住一根刺就死命不放,“好啊!亏我父亲还曾经是你们这边的人,到头来还只是妖精是妖精的一派,人类是人类的一派!林仁,你夹在中间算是个什么东西?人妖吗 16. 叛逆而任性的少女 [] 白月林赌气地走在山林里,用脚尖猛踹落叶,七转八转,找不到自己孤身一人将要前往的方向。她感觉自己是要下山,但每次走到下坡的时候却又总是折回,两次三次,直到日落,她才发现自己是伶仃一人,无处可去,无所依靠。 回去?开什么玩笑!回去干吗?被变态骚扰还是被变态怀疑?这山上就没一个正常人!不用一个月,我现在马上就走!老娘我离开你们这些妖人还活不下去了是吧? 白月林在山坡上找到了一颗树,干脆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闭目,开始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妖人……变态…… 那家伙,好像突然间变得正经起来了,不会像以前那样诙谐地开有些下流的玩笑了。 等等,我在怀念什么? 该干什么好呢? 老实说,白月林已经完全沉迷于绿岭的美丽自然风光了,这里的生活还不到半个月,却已经让她彻底忘记了现代都市生活的种种便利快捷的优点。真的不想离开绿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每一点生命,每一抹绿色,都是如此的美丽。白月林在心中这样想着,天空也终于完全暗淡了下来,然后,就是突然出现的星光铺满。 “星星……”白月林抬头看着星星,下意识地说出声来,她甚至伸出了手,想要摘下一两颗,“好漂亮……” 要是真的能摘下来,这里的陆地,夜晚就和星空一样明亮了吧?夜空,有好多闪亮的星星,可以看得到的星星,那,看不到的星星又是什么?虚辰又是什么?绿岭的妖精,所拥有的那种强大力量,可以和军工科技对抗的力量……来源于虚辰…… 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好困……要不,就这么先睡了吧…… 日阴和日光一起,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到了脸上,白月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又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和嘴角,还是迷迷糊糊。 日上三竿,阳光从头顶落下,要不是参差的树叶挡住烈日,估计会醒得更早吧。落日不久就睡着,一觉睡到了正午——我睡了足足有,十六个小时? 白月林没有做梦,却想到了以前,来绿岭之前,读书的时候,睡眠时间从来没有超过六个小时。在都市的快节奏生活里,午睡简直是一种糜烂的奢侈,身处上千万人的竞争中,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睡眠的生理意义在于调节体内分泌平衡,所以实际上每天只需要给肝脏两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作为休息时间就足够了——科学家们利用电脑波催眠和服用神经药物,可以准确地将这个时间压缩到一百分钟的理论极限。 什么时候,人们是单纯靠着理论生活了呢? 白月林站了起来,顿时一阵头晕,眼前一片绿草的分辨率疯狂降低,最终所有的绿色毫无差别地融合在了一起。血压瞬时降低带来的虚脱感,以及全身冒出的冷汗,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才完全消退。白月林坚持着向前走去,力量逐渐回到了身体里,然后,便是一种饥饿感从小腹汹涌袭来,催促着白月林进一步回归自然。 饥饿感,自从人工合成食物流水线,压缩食品工厂,营养素调配服务,这些词出现之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消失在了日常生活之中。 在饥饿感的催动下寻找食物,越是失败,就越是失去力量,越不可能成功……肉食性动物必须潜伏,一次成功;植食性动物必须仔细辨认,否则就会把剧毒吞进肚里。 快节奏,磨得生活失去了原本的味道。麻木不仁,失去了紧张刺激,然而拥有这些的是什么?是自然,是生存。 白月林重新戴上了草帽。 “分布还是有规律的,就算找不到也还有很多的替代品。”白月林翻着从林仁那里剽来的绿岭录,一副毕生绝不归还借阅书籍的得意表情,“之前用于洗漱的脂质水草已经找到了,刷牙洗脸之后就是早饭……不对,下午茶?也不太对,干脆直接准备晚饭吧……” “月林?是你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吓了白月林一大跳。 “嗯?”白月林一连后退三步,定睛一看,愣在了当场,“杨语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不是在都市号见过了吗?”这个看上去有些小帅的男孩和白月林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只是站着微笑,“在那只大鸟的背上,你忘啦?” “你怎么认出我的?都市号不是已经被摧毁了吗?你怎么活下来……难道说,余和春也……” “这么大的天空堡垒用作诱饵牺牲掉,逃生装置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杨语风抬起了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银白色戒指,“这你还问我,看到你那标志性的草帽了,月林。以及,你不是也留着吗?我们的订婚戒指。” “林仁,多春藤有反应了。”涂山心心突然说道。 “我们现在抽不了身。”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指着山下蠢蠢欲动的一片黑色,说道,“尤其是你,这些机甲冲上来的时候,只有你才有可能阻挡他们。” 涂山心心只好不再纠缠,只是内心依旧是无法平静。 “别多想了,现在的白月林,还只是一个叛逆而任性的少女,她需要经历一些来成长,不然,无论做什么,只会惹人讨厌。林仁平静地说出了对现阶段白月林性格的最恰当的评价,“那孩子一副不知世事艰苦的样子,估计只有死几次才会变得成熟。” “你也太言重了。”涂山心心皱眉道,“那孩子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看着可爱有什么用,我最烦的就是这种不懂氛围,逼我强颜欢笑的女孩子。”林仁放了狠话,“要不是和盖亚有点关系,这种人随便上绿岭,我早赶她走了。白月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她会成长的。” “希望在她死之前。” 火药味很重,弥漫在空气中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红络薇能够感受到,战争的爆发只需要那第一枪的打响。雷虚子现在还没有来,让人抽身去找他是几乎不可能的,倒不是说绿岭没有妖传话,只是真正强大的妖少。雷山鹏鸟的家在万米高的云虚顶,能亲自登门拜访的,也许就只有涂山心心了。 “红络薇,你去找那些破了三劫的妖精,问他们愿不愿意参战。”林仁突然说道,“尽量让他们抱团来,不要一个一个来。快去快回。” 红络薇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有了大致的妖怪名单:“明白了。”话毕,她便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了一旁的树林中。 白月林警惕地看着杨语风,问道:“你来绿岭,是尼采的意思吧?” “别太见外,我们可是发小啊。”杨语风换换靠近,轻声道,“我的目的,你也很清楚了,把你娶回家。” “我根本没你这种朋友!离我远一点!”白月林生气地喊道,“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以为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这种政治联姻,我死也不会答应!” “可我想让你过上安定的生活。”杨语风沉默许久,最终才 17. 机甲武装详解 [] 绿岭的青石阶,准确来说不止三千六百,总共有八千一,但为了防止把战线拉长导致不必要的意外出现,林仁最终决定还是按照三千六百的水准分配守备兵力。 除去最下方空出的九百级台阶作为缓冲地带,后面一直延伸到小平台广场的两千七百级,零零散散分布着绿岭所有突破三劫的妖精——树妖花妖猫妖狐妖鸟妖蛇妖各个种类,总计三十余名,按照攻击范围,一只妖精管前后五级共十级,能够覆盖的面积也才刚过十分之一。 修炼成精不容易,破劫更是难,不要强求妖的数量比机甲多了,妖们很无奈啊。 他们讨厌冷冰冰的金属,他们喜欢热血,喜欢身体碰撞,喜欢受伤流血,然后依旧坚持战斗的感觉——生命在悸动啊!自然在召唤啊! 妖们喜欢和平,但必要的时候也勇于战斗,毕竟是妖嘛,各种各样的战斗方式,适合自己的一套施展出来,应该来说不是很困难。但是,如果对手变成了冷冰冰的机器,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失去了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或者说激情,感觉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力,精确度,都没有办法和以前比拟了。 战斗随着山下一声巨响开始,那是一门迫击炮发射了信号弹,在空中炸出了一团黑色的焰火,在白日里分外夺人眼球。山下一阵聒噪的机械声音,液压泵和活塞运动的声音、涡轮旋转吸入空气的声音、推进器爆发的咻咻的声音——甚至是总控制台发出电波指令的哔哔的声音。 好吵啊……吵死了。 齿轮,弹簧,活塞,锅炉,管道,电路,电键,拉杆,旋钮,摄像头,液晶屏,发信器,接收器,处理器,卫星定位,动作预判,坐标计算,激光自瞄,制式太刀,外挂导弹,液冷机炮,肩扛式火箭,线圈电磁炮,电磁脉冲炮,激光束流炮…… 利爪,竖瞳,尾巴,绒毛,潜行,突击,妖力,能量色,深呼吸,躲避球,组合技,拼尽全力,释放怒气,闪躲不及,舔舐伤口,鏖战不已……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战斗仍在继续…… 绿岭外,“围栏”前哨,尼采临时基地, “长官,第一梯队的损失已经达到90%了,第二梯队要上吗?” “第三梯队也一起上。加大电磁系机甲的占比,线圈电磁炮还是属于利用电磁加速把炮弹以超高速打出去的物理系,尝试多用纯粹的电磁脉冲弹攻击那些妖。”身着军装,身佩勋章的中年男人的眼睛注视着长桌上的全息投影地图模型,拿掉了山峰前面的一个标着一的黑色人形棋子,从后方成排的黑色棋子中拿出标着二三的两个,推到了前面,“小风人去哪里了?之前不是说都市号的人员都成功逃离了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余和春说已经送他进入绿岭,尝试从内部瓦解绿岭。” “小风同意了吗?” “……同意了。”迟疑了半秒,但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同意了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把余和春叫进来。” 话音刚落,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余和春就大跨步走了进来,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杨廷玉将军,您好。” “你不是军人,不用跟我客气。”杨廷玉看不惯余和春一身商人的圆滑气息,说道,“为了确保不出现意外,我再问你一次,余和春,那所谓电磁脉冲炮,真的能直接对生物体的大脑产生毁灭性的损伤?” “是的将军。”余和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众所周知,电磁线圈用作军工科技的常见方法,就是线圈电磁炮,然而线圈管道加速作用于炮弹,并不是针对生物体的最有效攻击方式。利用特殊的磁化金属介质,可以创造出一个封装力场,将电磁场中的巨大能量临时存储在一个乒乓球大小弹丸的封装力场之中。将其以超高速发射,由延时引信控制,在接触目标的瞬间解除力场,所有的能量就会瞬间以电磁爆发的形式全部释放出来。这种电磁波与生物体的脑内电波类似,所以会产生据强度而定的干扰,严重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产生永久的紊乱甚至是直接将大脑破坏。 “从炮口发射出去之后,封装力场由于离开保护装置而被迫开始逐渐解除,这个时候部分电磁破能量已经开始泄露了,由于超高速运动而沿着炮弹形成流线型向后的包裹层,行进过程由于封装力场逐渐消失和能量逐渐泄露,看上去就像是‘所谓的电磁脉冲弹应该有的样子’,所以这么取名——因为封装力场也是逐渐消失的,所以能量的泄露程度不会很大,80%以上的能量会在接触目标后瞬间释放出来。” “如果没能命中头部,而是命中了身体,会怎么样?”杨廷玉问道。 “普通的电磁脉冲弹应该有的效果——麻痹,烧伤,击退,神经衰弱。目前已知的四个最大的效果。以那些妖精的身体强度,命中身体一发致命的可能性不大,但能够起到足够的削弱战斗力的效果。” “填装速度是多少?” “将军,封装力场的完成就需要五秒的时间,脉冲电流输入的时间越长,命中时释放的强度就越高——我们最初就是按照榴弹炮的作战定位来设计的,您可不能把它改成机枪,这样我们柯蓝重工会很困扰的。”余和春皱眉道。 “那这束流炮又是怎么一回事?”杨廷玉打开了全息投影的战场录像,指了指那道如同激光射出的金黄色光芒,问道。 “那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束流炮,那只是激光热聚能而已。虽然我们柯蓝重工是全世界实力最硬的军工企业,但目前束流炮仍是无法攻克的技术难题。”余和春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所谓束流炮,也就是能量束流,束流和脉冲的区别就是连续和断面的区别,目前能够考虑的应用种类也只有热量和电量两种,电量束流也就是电磁束流,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开发出约束电磁能量连续不使其发散的装置。您看到的这款是热量束流,学名热能束流,本质上还是聚能激光,是发射高能激光持续轰击在目标上,累积热量产生高温伤害的。然而这种武器需要持续以高精度瞄准目标,激光聚集点的细微偏差会导致 18. 九尾暴走 [] “林仁,在这么下去真的不行了,别收拾残片了,那些机器就它们散在这里不行吗?等结束了再收拾,现在真的腾不出手啊!”涂山心心忍不住说道,她负责了超过半数以上的尼采兵力,即使作为经历九次天劫的妖王,此刻要在战斗的同时完成战场的清理,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再分心的话,会守不住的呀!” 林仁甩手一个白色的骷髅灵爆将一台两米高的黑色机甲轰入半空,然后又追加了三个灵爆才把机甲轰碎:“……行吧,注意不要把残骸都堆在一起。” “第四梯队也全部投入作战了,敌方三十七个单位到目前为止我们只击杀了三个。将军,我们要部署导弹的发射吗?” “再等等。”杨廷玉沉吟道,“小风还在绿岭里吗?出来了没有?” “定位显示,正在沿着左侧边缘行进,不在打击范围内。” “余和春,你怎么看?”沉默许久,杨廷玉问道。 “您所担心也正是我们必须考虑到的,贸然对绿岭进行地毯式轰炸,若是成功倒无可厚非,万一没一下收拾干净,尤其是留了个妖王,估计会直接爆发兽潮吧?”余和春平静地说道,“我们强攻绿岭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引出盖亚,一网打尽,所以现在还不是倾泻火力的时候。如果您要收拾那些妖精,把这些顽强的生命抹除,请放心,我有更好的提案。” 画面中,最后一台机甲倒下,报废的金属堆积成山,各种细小的零件散落一地。看上去绿岭的妖精们赢得了短暂的胜利,然后就开始清理战场了。 “清理战场,我不得不承认林仁有先见之明,毕竟我们柯蓝重工出品,即使是报废之后也不会太干净,机甲使用的能源炉基本都是核能的,报废之后不好好处理真的不行……”余和春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佩戴好之后点开按钮,弹出一个蓝色的全息窗口,上面有一个立体的按钮,印着核辐射的标志,“可惜绿岭的妖精们没什么远见,现在处理,也太迟了。” “红络薇,你没事吧?”涂山心心扶着红络薇坐下,关切地问道,“那些蓝色的能量弹的确不好硬接,炸来开就是一团火花,就算是我,被正面击中也会感觉很不舒服,全身电得哔哩哔哩的,甚至还会出现恍惚。这东西不简单,你才刚刚突破三劫,没适应,下次就不要冲这么前面了。” “我知道自己很弱啊。所以,我才不想拖大家的后腿……都死了三个人了……”红络薇哽咽着说道,她之前被一道电磁脉冲击中脑门,还觉得头晕目眩。 “没事,很快就会结束的,有我们在呢,大家都在呢。”涂山心心抱住了红络薇,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大家都在……红络薇的目光无法抑制地落到了林仁的身上,后者正在指挥妖精们清理战斗产生的机械碎片,他的表情仍是僵硬的。真的都在吗?红络薇不禁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以后也会在吗? “话说回来,林仁,你之前为什么这么执着得要求一定要清理这些机甲的残骸啊?像这样放到战斗结束后再清理,不是好很多吗?”涂山心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隔空清理着垃圾,“战斗的时候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那里还有精神管这些垃圾。” 林仁转过头来,正要回答,身旁的那堆黑色金属中,突然闪起了耀眼的光芒…… 轰! 发生了什么? 白月林朝着视线的尽头望去,那里是绿岭的正门,自己第一次来到绿岭也正是踏着那里的青石阶一步步走上来的。这种带黑烟的爆炸,明显不是林仁那灵爆能够做到的,那么说明,和尼采的战斗正式开始了吗? 我要过去吗?不!绝对不!反正我是个间谍,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救也不轮不到我,对付尼采的话还是得盖亚来啊!反正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用,就只会添乱…… 白月林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一边观望着。 一路上,杨语风想了很多。 白月林的脾气他是了解的,让她屈服就是要了她的命,这种固执不是一般人能够化解的。如果劝说恢复婚约失败,那么剩下来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也就只有“那个”了。尼采和盖亚之间的斗争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他没有那个魄力,也没有那个资格,他能做到的,就是动用一点私人的权力和关系,多救一两个自己不希望死的人。 那么,如何是最好的拯救呢?怎样才是最好的解脱?对于白月林来说,生活是从哪里开始偏离轨道,越来越不安定的呢?是进入绿岭的那个瞬间吗?还是他父亲成为盖亚的那个瞬间?还是自她诞生的那个瞬间,她就注定会成为不平凡? 不对,她哪里不平凡了?她没有妖精那样强大的身体,没有盖亚那样长远的思想,没有尼采那样强力,甚至没有任何突出的特点。她看上去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般人,那为什么这个一般人,这个跑龙套,能够和主角同台呢? 她在错误的时间,到达了错误的地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她不应该出现在绿岭。 杨语风望着白月林的背影,望着拿顶草帽,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枪,拉了一下枪栓。 扣下扳机。 绿岭青石阶,第五梯队,一地狼藉。 “呼……究竟还有多少……”涂山心心看着眼前如浪潮疯狂上涌的机甲,那些在阳光下闪烁黑色反光的金属,不禁擦了一把汗,忍不住说道。 之前的机甲壳体爆炸,几乎放倒了所有的妖族,虽然林仁叫来的都是破了三劫的妖族,但实际上刚好三劫的占比超过一半,其余的都是四五劫的妖族了。绿岭的妖族,能够突破六劫的就只有涂山心心和雷虚子,其余的几乎都无法抵抗那种程度的剧烈爆炸。 说到雷虚子,这只大鸟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涂山心心早就释放了九尾中的全部力量,但不是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她知道尼采想要打持久的消耗战,而自己也别无选择,所以必须以生生不息的力量持续作战。 现在看来,整个战局如同涂山心心一人的独舞,台上只有她和她的对手,身体的每一个动作的衔接都完美无瑕,不敢有任何的疏漏。站在后方高处的林仁是涂山心心的乐师,一次次的灵爆处理着她战斗过程中所有的瑕疵,对一切遗漏展开完全的补集攻击, 再一次被电磁脉冲命中头部,这是第三十三次还是第三十四次?记不清楚了,脑子迷迷糊糊,一点都不舒服。她感觉很累,身心俱疲,但无法甩脱的责任感又促使她绝对不后退半步。眼前是黑白不断交替的颜色,视线也在模糊和清晰之间闪烁跳跃,攻击和闪躲的选择变得随机起来,伤口处的疼痛和血液一样,带来的感知变得麻木,变得空虚。 啊,好累,不想坚持了…… 突然,涂山心心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双眼失去光芒,无法聚焦。她的身体笔挺地落下,砸到地面的前一个瞬间,又被一发脉冲电磁炮的爆发轰出了将近四米的距离。她麻木地爬了起来,眼睛对视着,目光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或许在九霄云外。 “心心殿下!”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然后感觉到光亮消失,一个阴影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又瞬间被撕裂开来。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 19. 目前的局势 [] 这下麻烦了。 林仁看着暴走的涂山心心跳了下去,将山下的尼采机甲部队一片片消灭,心中顿时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涂山心心虽然作为以心术控制为天赋的狐妖一族,仍然不擅长对付从物理层面造成的针对精神的攻击,一次次地从正面接下电磁脉冲炮的攻击,在脑内累积的损伤最终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然后又受到了妖族死在眼前的强烈刺激,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是完全不可抵挡的。 林仁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让涂山心心冷静下来,只好看着这只暴走的狐妖在金属森林中大肆破坏,甚至进一步朝着包围圈外的城区逼近。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威胁到“围栏”外的普通民众,虽然尼采事先已经做了疏散工作,但隔离距离对于暴走的涂山狐妖来说显然是不够看的。 林仁静下心来,开始收拾绿岭的残局。他先是把所有的机械碎片丢了出去,然后在小广场的一个角落,用灵爆轰出几十个大小适宜的长方体坑洞,顺便用泥土里的白色岩石做了数量相当的十字架,放在边上做预备。然后,他开始搬运妖族的尸体,一个一个,慢慢地来,放置好,然后填上泥土,插上十字架,亲手刻上名字。 红络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你以为这个世界是童话,用感情可以做到一切吗?可怜的妖啊,明明什么都不明白,还那么执着……如果你,就是知道这么做没有丝毫用处,估计也会愿意牺牲生命这么做吧?你们这些妖,明明和涂山心心认识没多久,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缺心眼。 林仁插上了最后一个十字架,用指甲刻上了红络薇三个字。 这个名字,是白月林取的。 白月林……这家伙,为什么要出现在绿岭呢?盖亚的人前脚刚走,白月林后脚就踏进了绿岭,埋葬了白月忠之后竟然也毫无去处,我为什么要收留她?她在文明社会毫无立足之地,只是因为他父亲为了成为盖亚而舍弃了一切,跟着组织打游击——等等,会有父亲带着孩子打游击吗?之前听白月林说,她还在学校读过书,难道是寄养的? 父亲身死之后,盖亚一定会把信息传达到白月林那里,身份自然也瞒不住,受到别人的排挤和冷落也许还算是一个过得去的下场…… 无处可去,所以才来了绿岭吗? 我葬我自己…… 杨语风的手在颤抖,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接连扣动扳机,数次。 啪啪啪啪啪。 巨大的羽翼猛地一震,将细小的高速金属弹丸尽数弹开。大鸟啸叫一声,锐利的声音直接将杨语风的耳朵震得出血,然后就是一阵久久不能消散的耳鸣。 雷山鹏鸟……杨语风直接扔了手枪,掉头就跑,却被脚下突然打开的一个风洞直接吹入了半空。无数金色的羽毛如同浪潮袭来,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包裹。 “小子,你要去哪里?”大鹏口中吐出人音,“人类,你,是尼采的人吗?” 全身被羽毛束缚,以奇怪的姿态锁在半空,根本无法动弹。杨语风不敢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睛,只好低下头,轻微点了点。 “为什么……”白月林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尽的幽怨。 “我说过了,月林……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才能让尼采和盖亚之间达到最圆满的结局……”羽毛渐渐收缩,杨语风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雷虚子!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白月林出乎意料地喊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我是死是活管你什么事!我已经和绿岭撇清关系了你懂不懂啊!” 空气有些凝固。 “小姑娘,你不要发脾气了,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雷虚子化为人形,转身说道,“林仁大人的性格时常突变,的确难以捉摸,有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叫我怎么不往心里去!我原本就是真心实意地来绿岭葬人啊!我爸爸死了难道我心里不难受吗?我也尝试着去理解他呀!我当然早就知道他是个盖亚了,他的理想很崇高我很佩服啊,我也尝试着说服自己去保护自然去走和爸爸一样的道路……但是你们这样打打杀杀的也太残酷了吧?就没有更和平的办法,让盖亚和尼采,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为什么一定要流血? “林仁说我是泄露情报的内鬼,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那天最后一次见到爸爸,和他聊了几句就知道他真的是盖亚,但我怎么知道尼采的人会在椅子底下贴了个窃听器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帮尼采收集盖□□报的啊!难道我是那种为了骗你们而出卖亲情的贱人吗?” 白月林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如同暴风雨一般倾泻出来,全部打在雷虚子和杨语风的心上。 “我真的很喜欢绿岭啊!这里的生活那么舒适惬意,我有什么理由背叛它!反倒是林仁,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要赶我走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嘛!他是绿岭唯一的人类吗?那样的生物真的算是人类吗?知性感性理性,他哪一点像个人了?求求他做个人吧! “我知道不容易啊!问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谁容易啊!不排挤别人就会被别人排挤啊!不伤害点什么就很难习惯被别人伤害啊!你真当以为我是一时冲动被愤怒冲昏头脑才这样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不懂事地像是一个笑话吗?有我在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吧?一旦打起来,我就只能拖你们的后腿,这一点我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当然会想到啊!独自一个人生气,一个人孤独着伤心的时候根本睡不着觉啊!就算告诉自己,自己很困自己需要睡眠,脑子里依旧是些胡思乱想的东西——自己以后究竟要怎么活着,如果绿岭不适合自己,而自己又偏偏依赖上了绿岭的话,最后的选择不就变成了只能是活着也当死了的隐居吗? “所以我才不想你们来找我啊!为什么要把剪断的线重新接起来啊?我拿着剪刀也很累的啊!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呀!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不了解我就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啊!” 白月林大口地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了过去,眼前一片漆黑持续了将近十秒才渐渐消散。不过,说出来之后的确感觉痛快许多了。 雷虚子看了看一旁无比安静的杨语风,叹了口气,便松手放开了他,然后对着白月林,说道:“白月林,你在我眼里始终是一个小姑娘,只不过刚才那翻话,让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容易想多的小姑娘。白月林,你说你什么都做不到,对绿岭来说的唯一作用就是拖后腿,说实话,没人这么觉得,不用说我们这些妖精,让尼采告诉你吧,为什么你不能在绿岭,以他们的角度,你的作用是什么。” “呵,居然还有我发言的机会吗?”杨语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尼采对绿岭妖族的最大优势就是谋略,绿岭妖族根本不知道尼采所具有的武装类型与将要采取措施的战略措施,所以它们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白月林,你作为一个人类,混迹绿岭就起到了这么一个补充应对措施的关键性的参谋角色。 “举个例子,如果没有你,绿岭的妖族就根本不知道都市号和FLYS的进攻方式是空中,那么尼采借此发动出其不意的空袭,其效果就是毁灭性的。但是你乘坐着雷山鹏鸟直接出现在了都市号的主控制台,这是你凭借对都市号攻击方式的准确预判成功躲过了近卫点射而做到的,大鸟吼那么一嗓子,给尼采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直接导致多个预备计划流产。 “同样作为人类,你和林仁最大的区别就是关于现代文明的知识储备,以及预见性的逻辑思维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绿岭最重要的智囊。稍微有点自信,月林,你就是你,能做到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白月林诧异地望向雷虚子,后者点了点头。 沉思,无声的二十秒。 “你说杀了我就能给盖亚和尼采带来最圆满的结局,最圆满的结局是什么?”许久,白月林问道。 “这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过,也不是必须杀了你才能做到。放心,我会尽力做到的,以我自己的方式。”杨语风平静地说道,“前提是,你得放我走,你才有机会在未来看到这样的结局。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要解决冲突矛盾流血是必须的,但是你不想流血。当然,所有人都不想,能不流血最好了,我就是来争取达成这一点的。” “人类与自然的冲突不可能和平解决,就算是没开战没打那么多 20. 打开突破口 [] 咻咻咻咻咻……砰砰砰砰砰…… 所有的花火在看不见的屏障上碰壁,瞬间炸裂开来,只有掀起的热浪和飓风轰击到了绿岭的断崖山壁上,却是无法撼动分毫。波澜不惊的海面上,巨大的航母一字排开,战斗机和轰炸机在甲板上依次弹射起飞,以极高的速度撞上了透明的壁障,化为了第二波花火。无线电波传递着变化不断的交流信息,所有的驱逐舰和护卫舰调整舰炮的角度,五百毫米三管巨炮对准了绿岭的断崖。 轰鸣不断,可就是无法突破这看不见的天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三个飞行中队的无线电反应全部消失了?舰炮的火力支援呢?新安装的五百毫米线圈电磁炮呢?就没有一发能够命中吗?”余和春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生气地喊道,“谁能告诉那层看不见的玻璃的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长官……那是绿岭山体自带的隔绝屏障,很久以前就有了。根据以前截获的盖亚方面的资料,这种屏障直接来自他们信奉的神灵‘自然之灵’,能够阻挡一切实体穿过,是绿岭环海三面的不可突破的屏障,被称为‘断绝壁垒’。” “不可突破?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不可突破的东西!”余和春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可事实摆在眼前,舰队的轮番攻击在这堵看不见的墙面如同鸡蛋碰石头一般的脆弱,毫无用处,“可恶,太像是隔绝力场了,但那玩意儿就连我们柯蓝都没研究出来,只是停留在理论猜想阶段……算了,先不去想它,这堵墙的高度是多少?” “……断绝壁垒的形状,几乎是绿岭山体向外延伸一千米的贴合形状。以前曾经尝试过使用天基卫星武器进行垂直角度攻击,但还是被挡下了。” 绿岭的正面已经部署部队和基地,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作出大的调整了,然后后面三个方向又有这种该死的墙壁堵着,这样设计起来就是为了把所有的冲突集中在一个方向上解决吗?自然之灵?那是什么玩意儿?一个□□的偶像? 构建这个屏障的力量一定存在极限,问题是如何找到并且突破这个极限。从立体几何来说,这个问题无异于如何打破一个坚硬的鸡蛋壳,不能均匀施加力量,必须找到一个点让压强尽可能地大——顶端,鸡蛋的顶端,是最容易打破的。 “调动近地轨道卫星到绿岭的上方,在云层投放针形磁铁粒子,量要尽可能多,密度一定要大。”经过思索之后,余和春最终冷静下来,下达了命令,“所有的电磁炮调整轨道,等待指令,按照编队序列依次发射,一次目标为云层,要求最终命中同一个目标坐标,详细数据已经给出。” 二次磁场电磁炮,适用于发射点A与目标B点两点之间存在阻挡物体,无法用沿水平直线发射炮弹的情况。取AB线段之间上空合适的点布置带有强磁场的悬浮在空中的金属碎片,炮弹从A点发射后进入云层,进入事先准备好的二次磁场改变方并且向再次加速,获得更加巨大的动能,然后就可以以更大的能量摧毁B点的坐标。 凭借超级电脑完成海量计算,最终可以将所有的攻击引导到隔绝壁垒最脆弱的一点上。 巨炮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天空中不断有红色的光芒闪烁,那是摩擦燃烧的火焰,如同流星一般极速坠落,猛地轰击在了盖在绿岭上的那层看不见的保护膜上。刺啦刺啦的奇怪声音响起,隐约能够看见一层淡淡的蓝色薄膜浮现出来,上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这个预兆的出现似乎意味着,所谓的绝对壁垒其实是可以被打破的。 刺啦啦……蓝色薄膜从顶端开始瓦解破碎,渐渐散落一地。战斗机和轰炸机呼啸而过,投下一枚枚炸弹,舰炮发射出的高速炮弹和远程□□不断轰击绿岭山体的断崖,数以吨计的土石如同暴雨一般哗啦啦地落下,坠入了海洋中。葱郁的绿岭顷刻间变成了灼热的火海,黑烟不断升腾,眼前的场景反复人间炼狱一般——火焰不断被点燃,然后被剧烈爆炸引起的真空和劲风扑灭,又一次被高温点燃…… 绿岭正面,机甲部队停止了冲锋,所有尚未投入战斗的后续部队被激活,成千上万台机甲原地不动,固定位置之后伸出了一根根漆黑的炮管,对准了绿岭八千一百的青石阶。妖精们被身后震撼山岳的爆炸干扰得心神不宁,于是就更加无法应对眼前的敌人。炮火的集群攻击,金属弹丸和电磁脉冲如同夏日的冰雹一般从天而降,根本无处躲闪,只好被动地挨打。 鸟兽作散,混乱的场面,凄厉的悲鸣回荡在红色的山野之中,遗留下来的似乎只有灰烬和骸骨。无数黑影蹿出色彩逐渐暗淡下来的山野,朝着各个方向奔逃而去,杀入了钢筋水泥构建成的都市森林之中。 前所未有的胜利,瞬间的爆发彻底压制了绿岭的妖族,尼采对绿岭的讨伐按照程序进入收尾阶段。 终于!拿下了绿岭! 女儿,等着,爸爸马上就能拿到绿岭妖族的基因样本,马上就能把你医好,你再也不用待在冬眠舱里等待狗屁的未来治疗了!你马上就能出来!等着爸爸! “报告,我军右翼遭到不明敌军攻击!三艘护卫舰,五艘驱逐舰,以及一艘航母沉没!”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破了余和春美好的幻想,将他拉回了现实。 “什么?遭到攻击?这片海域不是已经被封锁了吗?”余和春变得焦躁起来,随即调出了全息画面,发现海面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己方舰队的船只在发生莫名的爆炸,“敌人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雷达探测呢?热成像探测呢?到底是什么东西?水下有东西吗?是潜艇吗?” 画面跳跃,然后锁定了水下的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的移动非常快速,但能够确定的就是,只要是经过的地方,必然有舰艇的沉没。如 21. 早说过林仁已死 [] 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圆满的结局”? 白月林站在雷山鹏鸟宽大的后背上,感受着高空的寒冷劲风拂过,刺痛深入骨髓:“雷,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 “下面很乱,乱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雷虚子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和,在白月林听来却十分温暖,“等到略微稳定一点的时候,我们再下去。” “可是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吧……”白月林内心的不安随着雷虚子翅膀一次次扇动而逐渐放大,“呐,雷,你说,林仁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你觉得他现在在干什么呢?”雷虚子反问道。 “绿岭的妖族,肯定因为之前的轮番轰炸死伤惨重吧。除了暴走的心心姐和来找我的你,好像看不到什么妖精了。”白月林沉吟道,“林仁他既然是绿岭的守陵人,肯定不会坐看整座山被炮火淹没的。” “所以你希望他和涂山心心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蹿出去砍杀平民吗?” “我想,我想如果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林仁,可能不会这么做。现在,我只能说他如果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白月林一边思考着,挑选着合适的用词,说道,“雷,感觉现在的我,很难对其它的妖精开口,所以有些话也只好问你,你能认真听我说吗?” “我一直都在认真听呢。”雷虚子振翅直冲而上,来到了一片雪白的平流云层,“没事的,说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雷山鹏鸟的身体悬停,气流略微变得平稳下来,但却变得更加寒冷。白月林坐了下来,双手抱膝,下巴靠在手臂上,沉默许久。 “我……我要怎么去面对林仁啊……肯定会再次见面的吧,不可能不会的,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白月林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红络薇,她好心劝我,我却把她骂回去了。我给了她名字,她却离开我的视线,就这么走了,不打一声招呼地走了……” “你要真这么说,也是你自己先走的。”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雷虚子直接地说道,“你先走了,回头的时候,已经是所谓的离开。” 空气有些凝固。 “你说的对,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擅自跑到绿岭,又任性地留下来,我对不起心心姐和红络薇,我对不起绿岭的大家。”白月林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不成熟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林仁跟我道歉,再不行最起码也是互相道歉。现在想一想,果然我还是跟林仁合不来,那家伙突然之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实在是接受不了,我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吧。” “白月林,你对于林仁,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能给我一个简短而准确地回答吗?”雷虚子突然郑重其事地问道,“我需要根据你的回答,来确定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某些事情。” 白月林察觉到了,她并不笨,她并不傻,她知道雷虚子所指的究竟是什么,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给出了诚实的回答:“我有点想他,想以前那个的林仁。” 那个有点小骚气,有点温柔,有点冷幽默,有点撩人的林仁。 雷虚子载着白月林冲破云层重新回到了近地的半空中,背对着山火已经平息的绿岭,遥望着那个独自抵挡波涛的少年。 “月林,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点也不告诉你。林仁他,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白月林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定睛一看又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个舞动双手用灵爆阻挡尼采舰队配合盖亚水下机甲发动反攻的少年,的确是林仁本人。 “字面意思。”雷虚子平静地说道,“也许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你想念的那个林仁,已经死了。” 此刻,林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在脑海里把白色的点拖到放光的目标上而已,他还有一大堆事情要考虑,要处理。 灵爆的声音在耳边开启了单曲循环,始终是枯燥无味的一个调。 死的人越多,灵爆的力量就越大——很快就能解决你们,速度只会越来越快,然后,把盖亚的人接过来,花点时间把绿岭重新清理干净,最后,再把失控的涂山心心拉回来。 嗯,暂时就先这样。 波涛上,一片火海。 这当然不是什么“最圆满的结局”。 我所说的不是“圆满的结局”,而是“最圆满的结局”。 杨语风的眼睛紧紧盯着全息屏幕,废墟瓦砾中,站立在狐妖面前的那个虚幻的人影,能够看出构成颗粒的虚幻人影,是他的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博弈的赌注。 昔日的都市繁华成为了一片废墟,眼泪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胡乱地撒在钢筋水泥的细屑碎片上。死亡用泥土玩着沙坑里的过家家,它的手里,镰刀早已放下,仅仅是用枯瘦的手指捏起人偶,就有名为和平的外壳如陶瓷一般脱落破碎,露出了表层之下深处的伤痕。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突然降临的,仅仅一人就能够带来的巨大灾难摧毁了一切,社会秩序分崩离析,家庭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和哀鸿遍野,连文字描述都无力的惨状。 无法阻挡的大恶魔漫无目的地在地上游走,看到什么,就破坏什么,一切嘈杂的,喧嚷的,令人感到厌烦的,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全部抹除。 明明身着一色雪白,走过的地面却不断冒出黑色与血色的硝烟。 “月林……”朱唇轻启,吐出简单的两个音节,血红色的双眼留下泪水,涂山心心仿佛受到重大的打击,愣在原地将近二十秒的时间,“你回来了?” 全息投影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她一步步朝着涂山心心走去,没有脚步声,异样地悬空着,破绽百出。 “不,你不是!你,你不要过来!”涂山心心不知道是恢复了理智还是保持着失去理智的状态,突然间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人只 22. 一切刚刚开始 [] “夜空的双子星,其中之一的南域守陵人,就是指这绿岭的守陵人林仁。你以为他身为一个守陵人取名就叫林仁只是讨巧吗?不,他的诞生就是为了遵循尔达斯的神谕,所以,他的生命,他的存在,他的意义,都由不得他,已经是被提前定制好的了。林仁是为了顺应神谕而诞生的产物,承载着虚辰给予的永生的诅咒,这诅咒具体来说,就是永恒的不死身。 “具体原理是什么,尔达斯又是怎么做到的,这无从知晓。唯一明确的是,如果林仁死了,他的肉身和灵魂就会在瞬间完成重塑,按照你们人类的词汇理解,也就是所谓的‘原地复活’。 “复活不受任何限制,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人格完全随机抽取,但仍然保留前代的记忆和感情,不过由于不是亲身经历,而只是看书一般的认知,所以,也根本无法保持前代创造的感情羁绊。 “自林仁诞生一来,这已经是第六次复活重塑了,你第一次见到的林仁是第五代,那是我们遇见过的比较好的人格之一,现在你看到的应该是死后重塑的第六代,因为人格重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空气有些凝固。 “呵,要不是风少爷在白月林身上偷偷安设了定位和窃听器,我们还真听不到这劲爆的消息。”早就已经从覆灭的海上舰队脱身的余和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作战指挥室,此时忍不住插嘴打断,“真要命,不死身,看来必须改变作战计划了。” “闭嘴,听他讲完。”杨语风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那,那……那我们为什么要让林仁死啊……”突然之间,白月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如果自己认识的那个林仁早就已经死了,而且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要怎么办?自己如何面对林仁?到底哪个是哪个?到底是五代还是六代? “一代的死和二代的复活给我们绿岭妖族很大的冲击,随后就制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对林仁采取一定程度上的冷漠的态度。说实话,林仁有尔达斯确保复活,他的生命根本谈不上珍贵,如果为了他的一条可再生的生命而牺牲了我们妖族一条不可再生的生命,那就是得不偿失了。”雷虚子若无其事地说着在白月林听来很恐怖的话,“林仁陷入危险,我们会注意到,林仁陷入生命危险,我们会考虑救他,林仁死了,我们不会意外,林仁复活了,我们希望能够抽到一个稍微让人感觉起来比较舒服的人格。就目前看来,第六代给我们的感觉完全没有第五代好,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履行未知的神谕,尔达斯不会真的让他死去,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即使林仁现在死了……”白月林简直不敢想象,一个拥有永恒的无限生命的人,他的生死与否是如何地不受人关注,他每一次从死亡中获得新生,别人看待他的眼光究竟是怎么样的。 “白月林,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前面几代基本都是因为意外死的,有的因为尼采,有的甚至因为盖亚,还有其他更加荒唐的理由。之前的第二代,就是因为性格太差,最后和涂山心心吵着打了起来,被直接拍死的。” 空气有些凝固。 “那时涂山心心可能还没有从林仁能够无限复活同时人格重置这个事实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也可能是她觉得二代不能代替一代,因为救了突破九劫失败的林仁是一代而不是二代——总之各种原因都有。 “从三代开始,涂山心心就将全身心投入到‘侍奉’林仁这件事情上了,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是为了向二代赎罪,毕竟杀生罪孽深重,尤其杀林仁,一个本来她就爱的人……”雷虚子想要补充,但最后也发现自己陷入了不知道要继续补充什么的尴尬境地,“嗯,我想表达的就是,白月林,其实你和六代之间的关系,没必要根据五代来,你就当是另外一个人认识就好了,你的五代已经死了,你要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建议你像涂山心心一样一直耿耿于怀,纠结于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什么,然后决定赎罪之类的。” “你说,六代还有五代的记忆,是吗?”沉默许久,白月林突然问道。 “嗯,三代也有被涂山心心杀掉的记忆,所以一开始对涂山心心还保持了相当高的警惕。但实际上感觉,这样的记忆也就和看了别人的日记没什么区别,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 “……那,有没有什么挽回的办法呢?林仁不是会通灵吗?能不能让六代把五代通过降灵术找回来?就一点点时间?”白月林尝试着问道。 “不能,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已经试过了。” “尔达斯,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神?” “白月林,你是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科学的观念在你的脑海已经根深蒂固,我也不想向你的脑子里灌输宗教之类的东西。按你们的分类,盖亚是恐怖组织,那尔达斯就是□□的唯一神了。”雷虚子显然是不想让白月林过多了解。 “我,我宁愿相信有神。”白月林的眼角有些湿润了,“经历了这么多,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告诉我吧,说不定内心中有个坚定的信仰,会好受一点。”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是所谓‘宇宙超意识’一类的东西吧。它创造了整个世界,创造了虚辰,创造了生命,全知全能,并且超出理解的概念之外。” “超出理解的概念之外?”前面的都是很常规的教义,但最后一句,白月林的确感觉有些难以理解。 “就是说,不要用一般的逻辑思维去理解,理解不了的。”为了解释清楚,雷虚子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不是有个悖论吗?如果存在全能的神,那么他能创造出一块重到连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吗?” “嗯,听说过,因为他是全能的,所以可以,但他又举不起那块石头,所以不是全能的。”白月林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这个在我们的政治教科书里面。” “实际上,正确的解答应该是,□□能够同时做到举得起和举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要么就举得起来,要么就举不起来,他就是装作举不起来,也是有举的起来的能力呀,反过来也不是一样吗?”白月林诧异地说道。 “所以,超出理解的概念之外了。”雷虚子给出了这样的解释,“我们没有办法理解一个人如何在能够做到一件事情的同时又做不到,这就是超出理解,这就是‘神’的概念。” “你怎么看,余和春。”杨廷玉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嗯?问我?”余和春之前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着么突然一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怎么看?” “关于尔达斯的信仰论。” “对外,我应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和可知论者,但实际上,我的唯物主义观是建立在不可知论上的,作为一个尖端科技的研发者,我不相信完全可知的存在。与人们的一般认知不同,科技越 23. 冰冷的六代 [] “白月林……你所说的,应该是白月忠的女儿吧?”一群身着黑绿色长袍,面容藏在兜帽里看不清楚的神秘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问道。 “你们比我更加清楚。”林仁冷漠地说道,“这次比预定的提早来了,让你们看到这样的惨状,我也有无法摆脱的责任。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失去了妖王,绿岭和尼采正面硬碰硬,必然是这种结果,我也认了。你们早点把白月林接过去,然后赶紧离开绿岭,尼采的收网围剿马上就要开始了,盖亚不能再留在这里。” “你是几代?”还是那个人,只不过这次他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历经沧桑的中年人的面孔,配上略有灰白的头发倒不失威严与霸气。 “我是六代,冰冷的六代,耿直而无情。温柔的五代已经死了,格林。”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吧,那孩子在哪里?”格林刻意收回了自己抛出的话题。 “来了。”林仁抬头,目光转向天空。紧接着,仿佛是要顺应他的期待一般,一只巨大的大鹏金翅鸟收拢翅膀呈流线型向下俯冲着瞬间出现,在即将来到地面的前一个瞬间张开翅膀猛地一扇,调整身形与速度的同时也掀起了一阵飓风。 白月林从雷虚子的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她下意识地看了林仁一眼,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了。明明知道不是那个自己思念的人,但是这张面孔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他也会露出这样冷酷的表情吗?他也会这样无情吗?会吗?我所认识的他,会不会只是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感呢? “她就是白月林。”林仁转过身来,简短地说道,“然后,白月林,他们就是和你父亲志同道合的人,盖亚组织。雷虚子,你也跟着白月林走。” “什么?我也要?”雷虚子刚刚变成人形,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如同五雷轰顶的消息,忍不住问道,“没必要吧?盖亚组织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基地,他们能比我们更好地保护组员。” “难道你还要留在绿岭?”林仁毫不客气地把手一挥,仿佛他那一下能直接把绿岭已经光秃的山体劈成上下两半一般,“虽然我不是绿岭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但作为守陵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必须负责!你们两个走就可以了,我还要处理很多事情,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要处理什么事情呀!说句难听的,现在还有什么可处理的?你一个人肯定不行的,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危险……”白月林想也没想,一串话没过脑子直接从嘴巴里蹦了出来。 林仁没有说话,看着白月林,直接走了上去,抬手直接拍了过来。白月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林仁要扇自己一个耳光,然而疼痛却从自己的肩膀处而非脸颊产生。白月林下意识地身体一颤,重新睁开眼睛,她看到了,林仁直接扯开自己连衣裙的领子,从自己肩膀扯下了一个黑色的颗粒,瞬间捏爆。 监听器,和之前从涂山心心后颈上拿下来的一模一样。什么时候……难道是第一次碰到杨语风的时候,那家伙撘住了自己了肩膀,就感觉有点痒痒的…… “你大概也知道了吧,我是不死身,危险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根本就没人在意这种东西。”林仁推开白月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但在白月林看来,却是完全换了一个情感基调,“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啊!绿岭的陵墓要处理,被拐走的涂山心心要处理,即将缩小包围圈的尼采要处理……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现在不能再有无辜的牺牲了!我就算死十次死一百次,转生千万代,也要把绿岭的陵守好!” 空气有些凝固。 “就这样,格林,你先带这两个人出去,有我的话,雷虚子不会不听你的,至于白月林,她要死要活跟我无关,随便你怎么处理她。”林仁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出了包围圈之后,跟着盖亚先躲一段时间,等这次绿岭的风波完全平息之后,你们直接北上,去天池找‘那个人’,告诉他绿岭已经沦陷了。一定要让他做好准备,尼采估计早晚会发现,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北冥,如果可以的话,尽早完成尔达斯的神谕。” 说完,林仁就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等等!林仁!”白月林突然喊住了林仁,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仁会停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些话,“你,你就这样让我走?那……你,你难道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话?想对你说的话?那是有很多啊,不过都是些早应该替别人说的他们不敢直接对你说出来的话!”林仁猛地转身,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地说道,“红络薇,你给了红络薇名字,最后又让她强行提早结束三劫的休养加入战斗,导致身体的抗性不足和不适应——她是一直强忍着你强加给她的痛苦,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坚持战斗着啊! “涂山心心,这只用心感受生活的狐妖,就是因为认了你做妹妹,才会这么在乎你,在乎到本来暴走无人可挡的她,竟然会因为你的一个全息投影而放下防备,直接被电磁爆发击中大脑而昏迷不醒啊! “雷虚子,你诱导他和你说了什么东西?当然,我之前说你是尼采的耳朵并不是真心话,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是尼采的间谍,但你真的做到了同等的事情啊!为什么你就没什么感觉?双子星这么重要的情报泄露了,北冥会因为你而陷入危机的啊!” 空气有些凝固。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不应该赖在绿岭不走的。”白月林的双眼噙满泪水,直接哭了出来,“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别哭了!事到如今你流眼泪有什么用?还有一个人,他的心声我也替他说出来,林仁,第五代……” “嗯?”白月林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说,第五代?” “对,你想念的那个林仁,还有话想对你说。”林仁长出一口气,很不甘心地说道,“我自己也被这不死的重生诅咒困扰了很久,每次处理前代的问题,我是真的不擅长,但有些事情,还是一定要做的 “不管是几代,林仁是守陵人,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前代的事情必须有处理,无论能不能处理好……这是态度问题。现在就告诉你,五代想告诉你的话。” 瞬间,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然后,林仁,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个人——不会错,直觉告诉白月林,那是第五代。 通灵。 什么嘛,要做到的话,还是能够做到的嘛…… “那顶草帽,我很喜欢,希望能够借来戴一下。” 空气似乎不再凝固。 白月林没有说话,抽噎着冲上去,直接抱住了林仁,无声地抽泣着。许久,她抬起头,轻轻挣开林仁的怀抱,后退一小步,摘下了草帽,伸出手:“送给你。” 林仁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接过草帽,轻轻戴在头上,许久。 “果然是稻花香的味道。”许久,她想念的他这样说道,“这帽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说过,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所以,好好珍惜吧。” 林仁摘下草帽,手轻轻拂过帽檐和帽子的顶端,一层莹白色的微光附上,他重新把帽子扣在了白月林的头上。 “还记得吗?是开光哦。”他笑着说道。 “……林仁!!!”白月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中的情绪,直接哭了出来,泪水喷涌如泉,“你怎么就死了!太不公平了!我还有很多话很多事欠你的啊!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别哭。”林仁笑着说道,“听话,六代不是坏人,听他的话,跟着盖亚走,盖亚的大家也不是坏人,没有我,还有雷虚子保护你。到了北冥,帮我捎个口信,就说…… “希望能和只有一次生命的人,交换来生。” 这里……是哪里 24. 圆满的结局 [] “这么一来,绿岭的事情就算是彻底搞定了。呼,还真是不容易,光是机甲部队就投入了二十支,存活到最后的竟然只有四分之一,海空部队几乎全灭,投入的军费也完全超出预算。”余和春一边对着全息投影地图上的绿岭琢磨着,一边说道,“最大的意外还是平民损失啊,涂山心心,这只狐狸怎么这么棘手呢?如果妖王都那么难对付的话,那么想要拿下北冥就又要投入更大的力量了,暂时先放一放吧,北冥天池什么的。” “余和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杨语风忍不住问道,“善待绿岭的妖族,把柯蓝的研发重心转向航天,用星际殖民获得的资源代替对地球资源的不合理开采。” “这个我当然记得了,不用你担心,不过这一切得先如你所说,我们能够从绿岭妖族的血液里提取到有效的基因样本这一点被证实才行。原本我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治好我的女儿,但也没有像你有这么大胆的想法,要把所有可能的基因运用到整个身体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尝试,说实话,我也没什么把握。”余和春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的要求是善待绿岭的妖族,说起来,绿岭的妖族,估计也就只剩下那只狐妖了吧?其他的弱小的妖族,要么是死在了绿岭的火海,要么是因为家园被毁受到冲击太大导致脑子短路直接朝着我们城市这里发起与送死没有任何区别的冲锋。 “那只叫做涂山心心的狐妖,原本好好地待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却被突然闯进来的林仁劫走了。那家伙真的是不死身,室内防卫自动机枪明明击穿了他的心脏,他居然还能复活,涂山心心明明暴走失控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击杀发泄情绪,他居然还是一次次复活。我们最后只好放他们两个走了,这算不算是善待?” “放他们走?可,可是绿岭沦陷了,他们能去哪里?如果他们潜入某个繁华的都市,又能出其不意地造成巨大的伤亡!怎么能放着不管呢?”杨语风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只有涂山心心一人,的确不能放置不管,不过有林仁这个有脑子的人看着,那只狐狸就不会乱来,他们就算潜入了城市,也绝对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余和春似乎是很有自信,“他们一旦这么做,就是彻底暴露了自己,我们就能集中一切力量发动围剿,不顾一切地死磕,就算原理上磕不死林仁,也一定能磕死涂山心心。涂山心心一死,只会一点通灵小法术林仁也根本造不成威胁——不死身又怎么样?不就手能保命而已嘛,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那如果他们去了北冥呢?” “那就更好了。之前收缩包围圈的速度太慢,海上舰队被全灭之后没有及时投入预备队,让那些盖亚全部从水上逃了出去。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要去攻击北冥,盖亚没有选择,必须在北冥出现,就和这次我们围剿绿岭,他们就在绿岭现身提供支援一样一样。”余和春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似乎是因为女儿的治疗有了保障而高兴,这样说道,“这会是一场最终决战!北冥天池的地形偏向于海战,必须赶在盖亚之前研究出更强的水下专用机甲,一口气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的技术差距一口气全部补上! “还真是令人感到兴奋呢,柯蓝重工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激烈竞争的热血澎湃了,原来盖亚也能做到啊,尖端科技的研发。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真的很期待这次对决,如果盖亚能够展现出更令人感到惊喜的作品就更好了!” “总之……你之前说的,星际殖民的开启,唯一缺少的拼图就是能够改良人类身体适应性的基因编码钥匙,这个东西,你找到了吗?”杨语风想把话题拉回来,于是这样问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最近调查相关资料的时候发现,最近一次工业革命,好像有三千万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乘坐光速空间曲率飞船逃出太阳系了,有这回事吗?” “哦,你说那个吗?那是个笑话,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必须搞死盖亚才能无视那个什么深空禁令。”余和春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的确有宇宙飞船,但没有空间曲率,那还是工质飞船,速度连光速的千分之一都不到,想要把空间扭曲到能够让飞船速度逼近三十万千米每秒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努力。 “你所知道的三千万人太空大逃亡只是某些企业尝试复苏二十二世纪航天产业的虚假宣传而已——他们只是接了三百笔太空葬的单子,把骨灰盒发射出去,后来被网民调侃,虚假言论的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就变成了你看到的样子——大家表面上都信以为真,也只是流行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情的人也没机会了解这些淹没于岁月尘埃中的东西了,亏你还在互联网上找得到。” “……果然,星际殖民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还是太遥远。我之前说的那个基因编码钥匙,找到了吗?” “涂山心心引起的兽潮导致很多妖精死在了外面,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样本。基因样本已经分析完成,但还需要进一步选择和修正,遴选出合适的部分进行初次实验——我刚刚也说了,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操作,在我们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做过,所以必须实践出真知。就算理论上没有问题,一次实验就能成功,第一个真正为了星际殖民而创造出来的基因改良新人类,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现。” “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杨语风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你觉得就我刚刚说的那一连串流程,要花多少时间?来猜一下吗?给个提示,在北冥沦陷之后哦!”余和春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说什么?”杨语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间差居然和自己的预料相差如此之大,“难道要花上几年的时间?” “呵,小子,这可是基因工程和航天工程,没个几十年根本拿不出成绩。”余和春一副专业嘲笑业余的表情,冷笑道,“放心,有如今二十二世纪的科技支持,保证在十年内把完成第一批月球移民。人类文明的科技发展速度是呈指数增长的,如果恰好接连发生数次技术爆炸,说不定连一年的时间都不用呢。” “你在逗我玩?”杨语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柯蓝重工研发的工程用机甲马上就要推广上市,机甲的力量将大大推进人类文明各项工程的建设速度。如今,一夜城也不是痴人说梦了。”余和春的语气突然变得平缓起来,“放心,最起码基因工程的这个部分我没有理由忽悠你,毕竟我也需要这个来救我的女儿。至于星际移民,说实话吧,这样的航天工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投资参与的话,很容易中途流产——起步太难了,或者说,唯一难的就是起步。之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希望存在。” “希望,肯定是存在的。”杨语风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知道,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希望是不一样的。对于他们来说,希望就是利益,一个项目能不能顺利进行,关键就在于投入能否带来足够丰厚的回报——如果没有利益回报,那就没有希望。”余和春这样说道,“我们现在所说的基因和航天,基本没有什么利益回报,所有的投入都和做慈善差不多。” 空气有些凝固。 “会有回报的。回报是最崇高的希望,是拯救,而不是你喜欢的铜臭味。”杨语风冷冷地说道。 “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有如此的自信,能够做到连我们这些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你是军区司令,那个杨将军的儿子,你又能做到什么呢?”余和春笑着说道,“不过,要是真 25. 杨语风的努力 [] 杨语风仿佛遭受重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细细地想了想,发现余和春说的话没错,这样的植入妖族基因的新生儿,从遗传上来讲,的确是人类和妖精共同的孩子……这样的结果,并不违背自己的初心——妖精们都好好活下来了,在人类的血液里。 这还是自己追求的圆满结局吗? “不,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让斯达尔神谕中的洪水毁了这个世界!人不人妖不妖,到底是作为什么而活着?”杨语风怒吼道。 “说到尔达斯,我们已经见证了这么多有关自然,有关妖族的神奇玩意儿,绿岭的保护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们始终无法弄清楚尔达斯的真面目是什么,估计就是盖亚和那些妖精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我们也就不纠结这些了。关键是尔达斯,能做到什么,以及它会做什么。”余和春正色道,“即使是在科学如此昌明的二十二世纪,我们人类也就无法双脚离开地面而活着——火山爆发,飓风,台风,地震,海啸,小行星撞击,这些恐怖的天灾,如果真的能被尔达斯控制着落到人类的头上,什么文明社会,只会一夜之间毁灭。神谕中的灭世洪流,听起来完全不可信,但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即使我刚才所说的上述计划,也必须在没有不可抗力的干扰下才能实施。 “其实我也猜到了,你所谓的筹码,自信的来源,应该就是和妖族的交情。妖精作为一个全新的智慧生命种类,出现在人类面前还没有多长的时间,由于立场的原因我们也没有办法与其进行平等对话。你和白月林很相似,你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心智和理智并不完全成熟,或者说不够老练圆滑。这是你们作为孩子的缺点,同时也是优点,除了孩子,我想妖精不会相信任何人类。 “你是不是想说,你有把握前去北冥说服另一个双子星,甚至是说服他们的唯一神尔达斯?你有把握说服它们,让它们相信人类不会对它们赶尽杀绝,我们双方可以各自作出让步,没有环境破坏,没有灭世洪水,最后达成圆满的结局?” 杨语风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还是只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就不要把一切想得这么美好。”余和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真的觉得,你跑到绿岭晃悠了一圈,有几个妖精看到你了?有几个妖精和你打招呼了?有几个妖精看到你之后做出了对待同类的反应?你被它们认可了吗?你现在去和他们谈判?有什么资格?他们会认可你?相信你?人类的狡诈是出了名的,动物都不相信人类,妖精会?更何况我们尼采早在欺诈他们了!” 空气有些凝固。 “我知道很困难。”许久,杨语风缓缓说道,“我和白月林从小就是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可是等到长大一点,我们才发现我们的立场完全不同。白月林的父亲是盖亚,我的父亲则是尼采的军区司令,我们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真正长大步入世俗去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时候,我们必然会分道扬镳。 “但是,但是应该还有一种方法。我相信不只是我一个人,肯定还有很多人,包括孩子,包括大人,都在追求一个圆满的美好结局,谁都不会受伤的结局——如果尼采军区司令的儿子和盖亚二把手的女儿成为了夫妻,那么就有商谈的余地了。 “盖亚想要的无非是人类文明在开采自然资源的时候收敛一些,这并不是全无可能的,本来是双方坐下来好好谈就能解决的事情,却一步步演变到如今的地步……就不能理智地看得长远一点吗?就不能给彼此一点理解和宽容,多给一点信任吗?你们太骄傲了……” “生命的骄傲,就是要挣个你死我活。所以你会看到,我们为了很多荒唐的理由始终不放弃。”余和春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诡异微笑,端起了茶杯,“别多想了,孩子,就算你说服了人类,也没有办法说服妖精,这些动物比我们固执得多了,什么灭世的洪水,对于它们来说,世界毁灭就是把我们人类全部清理干净,他们求之不得呢。 “就算真的有人能说服他们做出让步,也不会是你,而是白月林,那个小姑娘能感动涂山心心那样的妖王,也能影响林仁,只有她有可能说服北冥的妖族和另一个双星。” 许久,杨语风再次开口:“我可以说服白月林。” 空气有些凝固。 “有点意思。”余和春放下茶杯,看杨语风的目光明显变了,“果然是小孩子的思维,够单纯,单纯到出 26. 乌玄 [] 白月林再一次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保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紫黑色的四方基座上,悬浮着一枚正二十面体的半透明水晶,水晶的中心是一颗纯白色的,表面布满细密雕刻痕迹的球体。正二十面体以复杂的形式变化打开,如同一道黑曜石构成的大门,在正面呈现出了一块深邃到无法看清的颜色。 “快点进来,孩子。空间移动门不能长时间保持开启的状态。”格林径直走了进去,同时催促道,“亚空间构造石印,乌玄。盖亚的总部就在这里。” “怪不得尼采围剿你们这么多年没个结果,还被你们耍的团团转,原来是买了个服务器玩瞬移啊。”白月林一边吐槽着,一边跟着格林走了进去,她身后还跟着化作人形的一言不发的雷虚子,“亚空间构造技术,即使是柯蓝重工,也仅仅是提出了推测理论,实际的科研根本无从下手。这个亚空间维持器,你们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是北冥双星赐下的神器,来源于尔达斯的全能力量。”格林庄严地说道,“乌玄是四维的构造,三维的生物无法从第四个方向观测它。” “说得真玄乎,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理由解释为什么尼采没有发现并且摧毁这块浮空的石头了。如果是四维的,那么在三维尺度上,可以做到瞬间移动吧?” “瞬间移动是做不到的,但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高速移动。实际上乌玄的速度与现代交通工具相比也快不了多少,我们通过乌玄抵达绿岭还需要一些时间,也顺便在里面躲过外面一时的风雨。” 乌玄的内部,亚空间的结构是一个边长一万米的立方体,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盖亚先是从外界转移了土木水石,合理地搭建了一个二十二世纪的自然□□,然后在这个新生生态系统循环稳定之后,再开始进行城市的现代化建设。与外界都市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建筑物采用的技术是现代的,但风格却是亲近自然的。 什么叫风格是亲近自然的?广场就是草原,交通道路就是林间小径,下水道就是地下暗河。房屋大多依山而建,或者埋入泥土岩体,甚至攀附巨树叶冠。所有的人工造物都能融入自然环境之中,成为纯粹绿色的一部分。这里就几乎是一个小小的孤岛都市,一个既可以说是人工,也可以说是自然的孤岛。居民们团结一心,分工合作,就可以保持基本的生活水准。 “我去飞几圈,找个地方休息几天,有事情用多春藤叫我。”雷虚子甩手丢给白月林一把种子,随后就化为大鸟原地起飞,消失在了天空中。 “你的朋友还真是个性十足呢。”格林望着天空,说道。 “随他吧,他是需要休息几天。”白月林突然有些落寞,也有些心疼,“没事儿,他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我们走吧。” “嗯,这些材料都是从外面搬过来的,但工厂产生的污染都是我们自己内部处理的,并没有再倒回去。”格林带着盖亚组员和白月林从主干道的一边沿着橡木与藤蔓构成的扶梯,走上了高度将近四百米的观景台——一颗红色的巨树。 “也就是说,你们自己搭了一个生态系统,然后在上面建造一个森林城市……”白月林一想到这种做法涉及的巨大工程量和复杂的设计考虑因素,就感到难以置信,甚至连放在阶梯的步伐都不踏实了。 “一切都是神的恩赐。”格林只是这么说。 因为观景台的阶梯是围绕树干向上的,所以能够观赏到周围的风景,登上四百米的高度也不觉得疲乏困倦了。白月林站在叶冠层的观景平台上,环视周遭,总感觉这是一种幻觉。 这真的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吗?为什么给人一种如此开放,不受约束的自由感觉?方块的边界,四个方向上一万米的尽头都是山海的断崖,再望过去,就是如同“无尽”一般的深邃黑色。 微风拂过,白云飘过,阳光落到了脸颊上,暖暖的感觉吹也吹不散。悬挂在万米苍穹之上的日月星辰,是如何东升西落地走过人们视线的呢?日光月华,风雨雷电,束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里,究竟是如何让小世界规律有序地运转起来的呢? “格林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白月林突然睁开眼,手指天空中悬挂着,随着云朵以极慢速度缓缓移动的太阳,“这漫天的日月星辰,是在围绕着我们旋转吗?” “那是自然。”格林似乎是因为白月林注意到这一点而感到自豪,或者说,为这样的设计而感到自豪,“在这个小盒子里,我们就是世界的中心。” 地心说……人类处于世界中心,这不应该是更适合尼采立场的观点吗? 白月林还来不及把内心无奈的笑表露出来,格林就又补充了一句:“乌玄的中心在那里,我们为祭祀尔达斯而建造的圣山月丘,山顶是作为献祭仪式平台的星坛。” 顺着格林所指,白月林看到了所谓月丘,正如其名,这座月牙形状的小山脉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月牙缺口处的中心还有一座小山峰,顶端似乎是被利刃削平,呈现出一个的平台形状,那里就是星坛。可能是受限于乌玄空间的限制,星坛的大小并不是很引人注目,与绿岭真的是无法对比,估计其海拔最高可能也就五百米 27. 月丘 [] 白月林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一个人,脚底下不再是青石阶,而是厚实的橡木木板,重重踩下去会发出咚咚的声音,着实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这乌玄中的月丘星坛,简直就是绿岭的复刻,只不过尺寸小了一些,细节更改了部分而已。白月林在心里在这么想着,又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了步伐——星坛,据说上一代祭司就在那里等着自己。 尔达斯的祭司……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某市。 就像一个不速之客的闯入,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并充满了这个城市,虽然社会治安与城市运转的秩序还依旧存在着,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不经意间地”通过“某些渠道”获悉了关于事件真相的碎片。 上班的时候随口聊聊,就能把这些碎片拼成更加完整的东西,甚至经过一些报社的专心调查和报道,每天的早间新闻都会时不时出现这样那样的信息。 “绿岭,我记得好像是在XX市吧?绿岭是那里一座小半岛上的山脉,好像是最后的自然区域保留地了。” “也不知道尼采想干什么,据说刚刚在绿岭和盖亚大干了一场呢,机甲部队和制导武器什么全都往里面丢,那里变成了战场,好几个区都被毁掉了,死了不少人呢。” “嗯?不是说居民都提早撤离了吗?怎么还死人了?” “那都是骗人的,这你都信?哎,还好我们这里靠北,不然就真的遭殃咯。也不知道盖亚的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好几个靠近绿岭的城市,状态都不太正常,最近的新闻社也挖不出什么内幕消息了。” “希望政府和尼采的做法是正确的选择吧,相信人类可以战胜自然,不然,万一最后证明盖亚是对的,估计全国各大城市都要发生游行暴动了,大家都被最近发生的有关盖亚的事情吓得不轻呢。” 街道上时常发生这样的对话,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担忧和猜测。但他们愿意去相信政府,去相信尼采,相信人类可以战胜自然——虽然有不安,但还是愿意去相信。 没人注意到,这个城市混进了两个陌生人。 “林仁哥哥,一直往北走就能到天池?”涂山心心一边在街道上大步走着,一边东张西望,“人类的城市好厉害啊,简直就是一片钢铁森林。” “嗯,大方向是绝对不会错的,具体的位置,到时候会有感应的。”林仁走在涂山心心的前面,时不时回头,“心心,跟紧了,不要乱走。” “话说回来,林仁,我们能不能关掉认知障碍结界啊?”涂山心心一下子跳到了林仁的后面,伸出手指戳了戳后者的后背,两层包裹在两人身体表面的深色薄膜接触到一起,然后又轻轻弹开,“总感觉这样偷偷摸摸的像是个贼,要走就光明正大地走嘛!” “要是被发现了,就会很麻烦。”林仁简短地回答道,“乖,听话。” “好呐!”涂山心心似乎是不太开心,一步一步地走着,看到路基上一个红色的消防栓,就冲上去直接踢了一脚,“林仁你这个坏蛋!” 不知道是涂山心心太用力,还是这个消防栓年久失修,总之啪地一下,清澈的水就如同地下喷泉一般喷射了出来,吓得涂山心心跳跃着后退了一大步。 “哇!消防栓炸了!快报警……喂,你们不要只顾着拍照啊!”路人被这一下子惊到了,但由于认知理解障碍的缘故,所以没有注意到是涂山心心一脚踹爆了消防栓。 “你干嘛呢!”林仁猛地转头,看到涂山心心一边撒娇哭着一边冲过来抱住了自己,顿时就没法生气了,“你,你……哎,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知道吗?” “嗯。”涂山心心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松开了林仁,随后又扭扭捏捏地牵起了林仁的手,“这样就不会惹麻烦了……林仁林仁,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情侣?” “勉强算是吧。”不知道为什么,林仁突然出现了一种错觉,自己是一代而不是七代,这种错觉只在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一瞬间,然后就被抛之脑后,“等会儿过街,人很多,不要松手,知道吗?” “嗯!”涂山心心跟着林仁,在红绿灯前停下了脚步,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也使劲握紧了林仁的手,却轻轻地笑了。 “抱歉,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次吗?”白月林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的名字是?” “艾莉兹!”女孩咽下了嘴巴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大声说道。 她从一米高的石柱上直接跳了下来,然后甩了甩一头金色的长发,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樱桃,放到了白月林的手心里。 “吃樱桃吗?姐姐?” 看上去挺好吃的。白月林心里这么想着,然后说了声谢谢,就丢到了嘴巴里。似曾相识的多汁口感,酸甜的美味,勾起了白月林曾经的记忆:“嗯?诶诶诶诶!这,这不是那个樱桃嘛!就是那个!绿岭的贪婪樱桃!” “啊,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艾莉兹好奇地问道,“这里有很多格林叔叔从绿岭带过来的神奇植物呢,名字什么的都不太清楚。” “这里果然是绿岭的复刻吧!”白月林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她忍不住吐槽道。 “那月林姐姐,你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名字吗?就是这个,据说吃了就会想人想到胃穿孔的百合,五瓣的花。”艾莉兹从右手食指上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那朵花,问道。 “这个,这个,这个就是那个……”白月林想呀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总之肯定跟胃穿孔没有关系,“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一本书!专门记这些的,还有配图和解析……” “诶!这么 28. 艾莉兹的膝枕 [] “你有遵守约定吗?”杨语风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声问道。 “你知道,对于一般市民来说,他们目前更加关心绿岭公园的项目,战争结束了,我们必须尽快处理好尾巴。”余和春浏览者手中的材料,“有进展的话我会通知你,请少爷您不要打扰我工作好吗?请慢走。”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保证妖族和盖亚不会在你们发射航天器的时候进行干扰,但技术的研究是绝对不会受到干扰的,这是态度问题。”杨语风正色道,“除此之外,还有新人类基因组计划,你说过早就完成了样本分析,为什么还不开始?” “这一点我只会比你更急。”如果放在以前,余和春真的不会想到自己要和一个年龄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小孩较真,除了他的女儿之外,“第一阶段的基因编码已经完成了,但找不到合适的实验对象——用粗俗的话讲,没人愿意成为转基因的实验对象。” “不是有你的女儿吗?” “我怎么可能在实验阶段拿我的女儿冒险。” “你难道没有把握吗?” “……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不能让她冒险,我绝对不能失去她,只要存在失败的可能性,我就不会尝试。”余和春坚定地说道。 “可是,这样计划进度就会受阻吧,没有实验结果的反馈,理论和技术研发也无法进一步发展。” “的确如此,不过计划中第一批志愿者会在三个月之后到达。你知道,这事情很难办,几乎不会有人自愿的,他们这些非专业人士把这个看成赌博甚至是出卖自己的生命,还有的人甚至说这是安乐死。”说到这里,余和春不懈地啧了一声,冷笑道,“放屁的安乐死,这些人有钱有兴趣买多巴胺给自己注射,宁愿‘吸毒嗑药’也不愿意为科学献身,觉悟实在是太低了。” “三个月?不行,不能拖那么长的时间,到时候就太迟了。” “我自然也不想拖三个月,可是没有办法。现在全社会对于基因改造都不太感冒,社会精英都认为自己不需要冒这个险,而一般民众对此却没有正确的认知。我们正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你说呢?”余和春的目光越过手中的材料,看了杨语风一眼。 许久的沉默,最终,杨语风开口道:“你说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功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会怎么样?呵呵。”余和春笑着说出了一句让杨语风不禁感到恶寒的话,“如果失败了,就和成功了一样,人类不再是人类了。” “如果我说我自愿参加,你能保证研究进度不用停滞三个月吗?”杨语风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不得已的话,“只有一个实验样本,够吗?” “如果成功了,你就是最好的宣传例子,下一批志愿者就会不等三个月直接找上门来了。”余和春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说道,“放心,你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对你对我都没有坏处。”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表格,以及一盒印泥,放在了桌上。 空气有些凝固。 “你爸爸那里,我会想办法。”余和春笑着说道,“签吧,孩子。” “……如你所愿,拿我去做实验吧。”杨语风抱着复杂的心情,接过了余和春递过来的纸和笔,在表格上填写了相关信息,然后把手指放在印泥上沾了一下,印在了表格上,“我都为此做到这个地步了,万一失败,不要辜负我,明白吗?” “感谢您对柯蓝重工做出的伟大贡献,您将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基因改造人类,载入史册,千年不朽。”余和春收好杨语风写好的材料,朝着他鞠了一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事不宜迟,我马上接您去柯蓝重工的研究基地。同时我想提醒您,即使基因改造成功,也不能完全保证您的精神状态如初,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嘱托的,现在就先说出来,我会替您完成。” 杨语风愣了一下,思考了许久,最终取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戒指,说道:“帮我把这个送给白月林,应该,应该能做到吧?里面没什么东西,不会帮到盖亚的。” “对方应该在盖亚的总部,那个地方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不过我会尽力送到分部,让他们转交,不过接受不接受,就是对方的事情了。杨少爷,我希望您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尼采和盖亚是死敌,除了这次,就不会再有双方的对等交流了。” “一定要送到,拜托了。”杨语风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是要飘到天空中去了。 白月林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此时醒来又是什么时候。眼前艾莉兹的小脸蛋被放大了数倍,躺着能感觉到有一条缝隙,让自己僵硬的脖子有些不太舒服。 “白姐姐,感觉好一点了吗?”艾莉兹看到白月林清醒了过来,于是赶紧问道,“感觉好一点了吗?没有失忆吧?你是谁?你在哪里?我是谁?我们怎么碰见的?我们之前再聊什么?” 白月林感觉自己的脑壳有些疼,五感经过了半分钟才慢慢恢复,全身肌肉的力量更是过了一分钟才回来。她先从艾丽兹的膝枕上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渐渐地回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全身酸痛乏力:“我是白月林,在盖亚总部乌玄的月丘星坛,你是艾莉兹,盖亚的前代祭司,我来接替你的职务,所以我们才在星坛的顶峰平台见面……之前,我们是在聊……那个,那个什么百合?等等,叫什么来着?”感觉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断肠百合。”艾莉兹忍不住说道,“明明是这东西让你直接哭昏过去,对你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回忆吧,居然名字都忘了?一开始还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呢。”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白月林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因为脑海中关键的回忆,似乎丧失了不止一点点, 29. 星坛 [] 溪流边。 “对了,月林姐姐,之前有个东西寄到这里,说是外面的人给你的。”艾莉兹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然后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了另外两个储物戒指,想要递给还在大口吃着樱桃的白月林,“好像这两个戒指都是。” 白月林愣了一下,然后才把手里的樱桃全部塞进嘴里,随后赶紧用溪水把手洗干净,把两只脚从溪水里提出来,跳上了岸:“这……他们怎么寄到这里的?” “可能是联系上了分部的人吧,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收到除了盖亚以外的外界来信。”艾莉兹回答道,“这两枚都是储物戒指,里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想交给你——我,我可没有偷看哦!”说着,她就把储物戒指递给了白月林。 “呐,艾莉兹,如果有两枚戒指,应该怎么戴?”白月林突然问道。 “一般是中指和无名指吧,最好不要戴同一只手。” 左手中指和右手无名指,白月林戴好了两枚戒指之后,从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中取出了一本不是很厚的绿皮书,翻到了某一页,上面画着贪婪樱桃的图案,几乎和实物一模一样。 “哇,画得好好啊。”艾莉兹忍不住感叹道,“这就是绿岭的植物图鉴吗?那之前的那朵花呢?断肠百合,能找得到吗?在哪一页?” 白月林没有说话,根据模糊的记忆翻找,最终找到了断肠百合的那一页。 “月林姐姐,你好厉害啊,跟你那天说的一模一样呢。”艾莉兹看着白月林,敬佩地说道,“这本书出自绿岭双星的手,现在你就是最合适的主人了。了解自然的植物,了解绿岭的妖精,了解尔达斯的双星,你果然比我更适合当祭司呢。这样我也放心了,以后盖亚对自然的献祭就更有意义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很了解林仁。”许久,白月林才说出那么一句话,“我并不觉得自己很了解绿岭的妖精,无论是涂山心心还是红络薇,我都不了解,却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我的自大和愚蠢。我的自以为是,导致我最终失去了他们,我们今后也许再也不会相遇,不再是朋友了。” “没事,月林姐姐……你还有雷虚子哥哥呢。”一时间,并不是很了解白月林绿岭故事的艾莉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劝慰,“人在潜意识里都是自以为是的,就像我,不了解你们过去的事情,却也想安慰你——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啊!能感受到心意,对吧?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如果以后有机会进一步了解彼此,就会知道了。所以,不要太伤心了,月林姐姐,肯定还有很多人是关心你的,他们都不希望你这样消沉。就比如,就比如那个匿名把戒指寄给你的人一样,看见好朋友把东西落在自己那里,就顺便送一下,这不就是善意吗?” 善意…… “谢谢你,艾莉兹,我不会多想了,反正事情都发生了,到如今这个地步,再不向前看就很危险了。”白月林摸了摸艾莉兹的头,手指轻轻抚着金色的柔顺长发,说道,“那么,我们就赶紧开始祭司的实习课程吧。” “让我当老师吗?说实话我不是很有信心耶。”艾莉兹走在了前面,说道,“我们先去星坛吧,路上我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教你。” “行啊,艾莉兹老师。”白月林跟在艾莉兹身后,笑着打趣道。 “首先,作为尔达斯的祭司就必须熟悉献祭祭坛的布阵,石柱的位置是固定的,就像这样围成一个正六边形的形状,中心就是祭坛的位置。”艾莉兹领着白月林走到了那个像是洗手台的一个石台前,说道,“祭坛是一个容器,用来盛放祭品,形状依旧是六边形,边角要和外面的六边形对齐。” 白月林仔细地观察着这个纯白色的石台,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一个拔了水龙头的洗手台——底部的滑槽是倾斜的,方便容器中的流体集中到最中间的孔洞,进一步下到石台下方的一个陶瓷罐里面。 盛放祭品的容器……流体?白月林能够想到的内容,已经有点接近□□了——血液。 “祭品的种类因人而异,具体来说是根据祭司和尔达斯的共同意愿而定。虔诚祈祷之后,把你的祭品放到石台里,等待尔达斯的回应。”艾莉兹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果得到首肯,祭品就会被尔达斯通过天雷接受,剩余的灰烬就流到下面的罐子里收集起来封存好,这就是‘神所喜悦与厌弃之物·圣灰’了。” “也就是说,雷火的余烬?这些东西要留着干什么?”白月林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神所接受与厌弃之物?” “因为是神接受的祭品里面不需要的部分,所以这么说。圣灰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纪念祭司献祭仪式的成功,这是神谕降下的证明,是弥足珍贵的神圣之物。”艾莉兹郑重其事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盖亚祭司的职责就是用圣灰填满陶罐,越多越好。” “那如果祭品不为神所接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个时候祭司就应该考虑是继续等待神的回应,还是使用另一个祭品。”艾莉兹伸手在石台的滑槽表面摸了一下,食指上突然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淡灰色颗粒,若不是这么一抹,白月林还真没发现石台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白,“由于圣灰太细,所以必然会有一小部分留在石台里没有办法清理干净。换下来的祭品表面的圣灰必须清除,圣灰是绝对不能落到石台或者陶罐外面的,那样就变得不洁净,被玷污了,就失去保存的意义了。” “可是石台上都沾着呀。能不能用手或者用水刷到一处去处理?”白月林问道。 “绝对不行,沾了圣灰的不洁净之物,最终命运必然是被天雷洁净。液体会完全污染石台和陶罐里的圣灰,如果你用手接触了圣灰,确保你的手离开储存圣灰容器的时候没有一个颗粒还停留在你的皮肤上。”艾莉兹搓着手,把圣灰抖落到石台里,态度坚决地说道,“接触圣灰的大前提是,你作为祭司完全相信尔达斯是世间唯一的真神,她在将来某一天会让整个世界重新回归于自然。” 白月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很满足这个条件。 “换下来的祭品要什么处理?” “除去圣灰后丢到火里面烧掉。” “那烧剩下的灰烬呢?”白月林下意识地问道。 “这倒没有特殊的规定 30. 附身 妖 [] “所以,交接完成了?”白月林还以为这会是一个更具有仪式感的过程,没想到却结束得如此之快,“我可以说有点草率吗?” “我当初交接的时候也是这样,啪地一道雷下来,我就变成女巫……啊不,是祭司了。”艾莉兹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我们这里很讲究仪式感,但交接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交接之后,你能不能完成工作。” “在我看来所谓祭司求得神谕,就是上贡品等显灵嘛。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封建迷信了。”白月林忍不住吐槽道,“嗯,那么,需要我先尝试一下吗?” “可以。不过在祭祀之前,先把上一次祭祀产生的遗留物清理干净。来,给你小刷子。”说着,艾莉兹就递给了白月林一把像是油漆刷的刷子,尺寸不是很大,与其说是油漆刷,倒不如说是考古用的那种小刷子,“轻轻刷一下就可以了,表面沾着的可以不用完全扫干净,一定记住不要太用力,用完了把刷子上的圣灰都抖干净。” 考古小刷子,莫名地合适呢……呵呵。白月林在心中告诉自己,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用刷子把樱桃被雷劈剩下的灰烬全部扫进了滑槽底部的管道里,之后又随便扫了几下,然后把刷子向上拿了一点距离,用手指的指关节轻轻地弹着小刷子的木质刷柄,权当自己已经把灰都弹干净了。 “然后就是祭品。一开始都是随便选的,反正一下就中的概率也不是很高,基本都是要换好几次,等个半天才有结果的。”艾莉兹说道,“不过我的建议是,‘为了从神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你愿意为此献上什么能够打动尔达斯的祭品’,按着这个逻辑,根据你的提问内容准备祭品,成功率会高不少。” “还真是亲和人心呢。”白月林一时间想不到自己应该用什么问题去问尔达斯,也不知道自己期待怎样的肯定回答,此时自然也就不知道要用什么祭品比较好了,“想不到什么好东西,我能再用樱桃吗?” “这不太好吧,这个月樱桃已经三次了。”艾莉兹挠挠头,有些困扰地说道。 “那么就来点新奇古怪的祭品吧。”白月林的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了好看但是意义不明的微笑,她缓缓地从戒指里拿出了一根青色的黄瓜,“我还有很多绿岭的神奇植物没有机会展示呢。” “额,我不太确定尔达斯陛下会喜欢黄瓜……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加砂糖可能会好吃一点。”艾莉兹有点被白月林吓到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想腌黄瓜是不是会更好一些?或者切片?” “不,我们直接生吃。”白月林笑着算是,把黄瓜直接丢进了石台,“根系发达并且功能强大的多聚黄瓜可以比一般的黄瓜吸收更多的水分和矿物质并将其更高效地利用。水分与二氧化碳在光合作用下合成糖,然后它自己存储了相当多的氯化钠……又甜又咸的水灵小黄瓜,听起来很不错对吧?” “算了,你开心就好。”艾莉兹无奈地说道,“然后在心中进行祈祷吧。” “心中?可是你刚刚直接说出来了。” “都行,你嘴上说的时候心里也要想着。” “嗯,问什么好呢……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也不相当于问问题吧,严格来说,就是给出一个命题,让达尔斯以神的角度给出评判……之类的。”艾莉兹模棱两可地说道,她可能也没有完全弄清楚祈祷和神谕之间的关联,“不要弄得太复杂,不然回馈的延时就会变大的。还有,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帽子摘下来吧,看上去好奇怪的。” “好麻烦。”白月林总结性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就象征性地双掌合十拍了两下,闭上眼。她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思考应该祈祷什么,还是在已经在心中祈祷了。 许久。 “有反应了吗?”白月林还闭着眼,突然问道。 “没有。”这草帽一直戴着真的没关系吗?艾莉兹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我应该继续等下去吗?” “祈祷内容,全都告诉尔达斯了吗?” “嗯。”白月林点了点头,一抹粉红闪过脸颊。 “那就等吧,最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向神表达你的诚意。”艾莉兹的声音从白月林的身后传来,“要有耐心,我们有的时间可以浪费。以前的最高记录是三天两夜呢。” 我可没有那个耐心等那么长的时间啊…… 又是许久。 “也许我们应该换一个祭品?”白月林忍不住说道。 “连你自己都动摇了怎么行?坚定你信念,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艾莉兹为了鼓励白月林这样说道,只是白月林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再等等。” 依旧是许久。 “有三十分钟了吧?”白月林有些不耐烦了,“这是不是说明我没有做祭司的潜质?我没有耐心,也揣测不了神的意思。” “你向神问了什么?”艾莉兹远远地望着石台里那节依旧水灵的黄瓜,问道。 白月林突然沉默了,说不出一句话。 “诶,不要问奇怪的问题哦。类似‘我今年能不能脱单’一类的问题,尔达斯是不会回答的。”艾莉兹似乎是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打趣道。 “没,没有啦!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呃……情感类问题都会被统一PASS吗?”白月林情绪激动起来,突然说道,“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开始也有尝试过嘛,只不过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艾莉兹下意识地就交代了,快说完一整句才反应过来,“哎呀总之就不要问这种问题啦!快换一个!达尔斯是不可能帮你找男朋友的!” “说不定只是因为我的祭品不对。”白月林索性睁开了眼,直接走向了石台。 “我觉得你根本不能用一根又咸又甜的小黄瓜从神那里换到什么赐礼,更别说是男朋友一类的东西了。”艾莉兹此时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还是换掉吧。” “也有可能是我放的位置不对。”白月林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着,然后就把那根横着的小黄瓜竖起来,卡在了滑槽底部的管道口上,“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方便烧成灰?” 艾莉兹猛地一拍脑袋以表示无奈,她正要上去把胡闹的白月林拉下来,却突然被眼前闪烁着出现的一道白色光芒吓得连连后退:“诶?什么东西?” “是天雷!有反应了!”白月林陷入了忘我的狂喜,她抬头仰望,真的看见了一朵巨大的黑云,有白金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平地而起的飓风直接掀飞了她的草帽,“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白月林快跑啊!”艾莉兹吓得高声尖叫,直接叫出了白月林的名字,“天雷的电压有三千万伏特你会被烤焦的啊!” 刺啦啦啦啦啦啦啦…… “白……不会吧,怎么可能?”艾莉兹感受到了,白月林的气息还在,与雷击之前相比完全没有减弱,甚至了还增强了一些,“被洁净了?” 雷电的硝烟完全散去,白月林的身影重新出现,她僵硬地转过身来,双眼中的目光空洞无神。草帽落在地上,散在脑后的黑色长发从发梢开始变成了晶莹的白色,那身来自红络薇的红色长袍也变成了纯白色,最后与长发和瞳孔一起变成了苍翠欲滴的绿色,悬 31. 变成了虫子 [] 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杨语风脱下外套,衬衣,最后是内衣,走到了与地面呈六十度倾斜角的约束台前,背靠着躺下,乖乖地让边上几个医生启动约束台的金属扣环,把自己死死地锁牢。 “你准备好了吗?”余和春走了过来,虽然他带着口罩和蓝帽子,穿着白大褂,但杨语风依旧认得出他,化成灰也认得出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父亲在吗?” “我在这里,小风。”杨廷玉也是这样的医护人员的装束,但他的声音很独特,所以能够辨认得出,“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父亲,你,是怎么看我的?”杨语风盯着父亲的眼睛,轻声问道。 “所有的父亲都是一样,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对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杨廷玉沉吟道,“你妈妈走得早,我也不自认为是一个好父亲,作为一个军人不能过多关心家庭,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补偿你——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我都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帮助你,孩子。” “你真的以为,人类能够战胜自然吗?”杨语风突然问道。 “孩子,你过分小看了人类,现在不能,不代表未来不能。”杨廷玉回答道,“我知道你在追求人类和自然两者之间的平衡,这种想法当然很好,但却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你太单纯太天真了。水火自古不相容,人类想要保持发展的状态,就不能一直被自然束缚。我们人类是作为文明生存着,发展着,所以,我们必须活得像是一个文明。” “文明……呵呵,天真的倒不是我,生活在童话里的也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大人啊。”杨语风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也罢,以后有时间再和你扯这些。喂,余和春,我们之间的约定,会遵守的吧?” “说的好像你这次必死无疑一样。”余和春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煽情的画面,“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你肯定不会死,只是以什么状态活下来无法准确地得知而已。” “你会遵守吧?”杨语风再次问道。 “是,我会遵守。”余和春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手中的小针管,里面装满了绿色的不透明液体,“那么,你没别的事了吧?我要下针了。” “等等……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杨语风突然说道。 “可能对于再次醒过来的你来说,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余和春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磨叽?搞得像临终前交代遗言一样,你是信不过我吗?到底什么事?” “那两枚戒指,送到了吗?” “……送到了。”余和春叹了口气,回答道。 “那就好。”杨语风的嘴角上扬,闭上眼。 余和春深吸一口气,一针扎在了杨语风右臂的大静脉上,注射完成之后迅速拔出,在创口喷上血小板溶胶。然后他打开一个金属罐子,隔着手套沾了里面的半透明粘液,如同抹药膏一样抹在了杨语风的胸膛上,最后对边上的医生说道:“等三分钟,胸部的毛细血管全都扩张成可见的红色显露出来的时候,就说明血液循环已经被加快了。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在左臂上做一次,最后放到A625培养罐里面,不要搞错了。” “余和春,刚刚小风是怎么回事?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露出这样的表情?”杨廷玉看到余和春走出实验室,于是赶紧跟上去,问道。 “嗯,您可能还不知道吧。”余和春在走道上依旧保持着大步前进,看起来像是不想让杨廷玉跟上,只用五个字就把杨将军吓得停在原地,因此得以甩掉了他,“令堂恋爱了。” 浑浊的水流动的声音。 似乎是回到了母腹中的羊水里,温暖而潮湿,有可靠的安全感。温暖渐渐变成燥热,然后是灼热,最终这种灼热渐渐地变得不像灼热了。 痒,极其的痒,痒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由外朝里地刺激着神经,带来酥麻的感觉。想抓,想挠,却根本没有力气,却根本不能抬起手来,只能感受着这种令人发狂的瘙痒,仿佛全身的皮肉都开始溃烂,浸泡在什么浓稠的液体里渐渐脱落。 也可能是这种液体浸泡的效果,瘙痒和皮肤脱落的不适渐渐消失了,紧接着出现的就是一种麻痹的感觉。这种麻痹感有点难受,但绝对没有之前的瘙痒那样令人疯狂,令人在无法挣扎中体会绝望,这种麻痹只是断绝了触觉,也同样都由外到里地延伸,最终来到了骨髓深处——为什么没有在之前感觉如同蚂蚁噬咬的时候出现这样感觉呢? 渐渐地麻木了,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危险,反而是一种宁静的舒适,仿佛可以一直持续到世界末日。 现在我可以动一下了吗?尝试了一下,发现竟然比之前还难,虽然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量,却感觉这股力量像是被锁链束缚住了,没有办法完全施展开来。 正当感觉快要放弃,再也不会出现什么新的变化的时候,又出现了全新的感觉。双手的小臂下面,似乎有浅浅的一层裂开来了,然后从软乎乎变成了硬邦邦,甚至是锋利。身体变得沉重起来,就连呼吸也是,感觉肺里面多了什么原本自己不应该有的东西,是气泡,感觉上和碳酸一样的气泡,从自己这个容器所盛放的液体里里不断升腾,溶有的气体不断释放出来,带来一种清新的呼吸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体验。明明是在水中,却呼吸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明明处于重压之下,却感觉能够控制,能够握有力量。明明看不见也听不见,却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强烈的直觉充斥着大脑,各种各样的信息拥入,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人类作为一个脆弱的生物,想要不依靠外物存活在太空环境中,就得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物件。”余和春从桌上拿过来一个玩偶小人,一边玩弄着一边说道,“首先是真空,零气压与无氧环境,借用甲壳昆的外骨骼基因可以构造足够坚硬的身体防止血压内爆引起大出血,水妖虫的肺部构造含有的植物光合作用部分提供了完美的内呼吸循环系统。接近零下两百七十度的超低温和极度危险的宇宙射线,本质上可以由同一个方法解决,火罗蛾的体表光伏燃烧,可以用高温等离子体保护自己的身体。 “再加上螳螂的手刀,跳蚤的腿部,如果可以的话再来一个独角仙顶部武装,这样就完美了。杨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要求应该是,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独一无二的杰出,名留青史对吧?放心,您的要求马上就可以做到。” 杨廷玉抱着复杂的心情,走上前去,把一只手放在了玻璃储罐上,望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自语道:“要成就非人的辉煌,就要用非人的手段……原谅我吧,小风,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足够让爸爸为你自豪的儿子。” “煽情的话就到这里结束吧,第一阶段的基因编码已经完成了,我们来看看结果。”余和春一甩手丢掉了小人,站了起来,走到了储罐前,说道,“因为还加入了昆虫的拟态基因,所以现在还看不出变化,叫醒看看。” 杨廷玉退后几步,为余和春让出了位置,后者在储罐面前站定,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挥手,天花板就打开几条缝隙,伸出了几个黑色的枪管,微调对准了储罐中的杨语风。 “你这是干什么?”杨廷玉意外地问道。 “以防万一,我们还不知道植入的基因除了进行标靶改造之外是否会产生其他影响,如果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很可能会暴走失控。必要的防范是需要的,这些枪管里只有麻醉弹,不会造成伤害。”余和春平静地说道,然后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储罐下部的一个按钮,然后就向后退了好几步,“我们先后退。”杨廷玉虽然是个军人,但也不是不讲理,便跟着余和春向后退开了。 充斥储罐的绿色液体从下方的管道流出,然后看似没有接缝的玻璃从中间打开,就好像淋浴间的玻璃门一样,打开之后就有轻微的雾气从中跑了出来。杨语风依旧□□着上半身,下半身的衣服显得有些破烂,但不至于走光。 “第一眼看上去皮肤白嫩了很多,这是因为用昆虫的基因更新了全身细胞的染色体端粒,旧的细胞带着旧的基因离开身体脱落下来了,现在全身细胞都得到了更新,令堂就和新生的婴一样水灵漂亮。”余和春很满意实验的结果,同时自满地向 32. 最强的虫子 [] 空旷的地下城,某个巨大的实验房间,一个极端环境模拟室。 “这个房间是摆锤的一部分,摆锤绕着轴在水平面上做超高速的圆周运动,这样就可以模拟出最高二十倍的重力,类似火箭发射的超重状态。房间内配备了各种设备,可以抽干空气,释放不可见的危险的伽马射线,使用循环液氮将温度降至零下两百摄氏度左右——如果你能在这个房间里不靠宇航服存活下来,那么你就和所谓的宇宙怪兽没什么区别了。”余和春完成了简短的介绍,就走进那个长的像是游乐场穿梭机的房间,这形状的确是摆锤的锤头部分,他打开了门,对着杨语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祝您好运,宇航员。” 杨语风没有过多理会余和春的独特幽默,直接走进了模拟室,这个长宽高十米的标准立方体房间在关上门之后就是一片空旷的白色,什么都没有。杨语风下意识地转身,发现早已无声关上的门,此时也消失了痕迹。 “注意了,接下来我会逐步抽干空气,让环境气压逐渐降低到零。即使是普通的人体,由于皮肤和循环系统的包容功能,在真空中不会爆炸或者干扁。真空下液体自发‘沸腾’成为气体充满空间,常温下血液中溶有的气体析出成为气泡,这将导致肺部与神经系统受损,如果仍处于重力环境中,人体□□液压高于气压将导致全身细胞破裂,那是普通人在支撑最多一分钟的结果。 “理论上你的细胞级别的光合内呼吸和类外骨骼硬化不会让你的身体出大问题,所有的气泡会被细胞自身消解分散成更小更没有威胁性的小气泡。实验的具体参数信息将会在你面前的显示屏上出现,如果感到不适就按下屏幕下方的按钮,我会马上终止实验。”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余和春还是有靠谱的时候的,虽然只能通过广播听到他的声音。 “明白。开始吧。”杨语风点了点头。 “确认密封措施完全,检测大气压数值,一点零一乘十的五次方帕斯卡,正常。开始抽取空气,检测大气压数值,一点零零乘十的五次方帕斯卡,零点九九乘十的五次方帕斯卡……”电子音取代了余和春的声音,地板上出现了数个圆形的孔洞,然后就是从中传出的涡轮轰鸣声。 涡轮转动的声音渐渐减小,虽然五感已经通过基因改造增强,但也能感受到空气逐渐稀疏造成的声音传递速度下降。渐渐地,身体出现了一种轻微的难受的感觉,就好像吃撑了一样,不是一般的吃撑了,是全身的每一处都吃撑了,由内向外地膨胀着想要出来。膨胀的感觉集中在肌肉和皮肤上,令人感到有一丝的不舒服,但这种不适还不是很强烈。 杨语风走到了显示屏的面前,跃动的数字从100000降到了80000,然后是60000,在降到五万的时候,杨语风感受到了轻微的耳鸣,然后到四万的时候耳鸣就比较明显了,三万的时候,耳鸣已经到了恼人的地步。 因为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神经进入了亢奋状态,拼命地寻找能够辨析的声音,于是最终找到的东西,就是平常一直被忽略的,来自人体内部的声音——血液形成涡流转动的声音,换句话说,也就是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突然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以及五个带有文字说明的按钮。 请问你出现了耳鸣的现象吗?全身的膨胀感如何?请根据严重程度先后两次评分:0完全没有,1轻微,2一般,3严重,4十分严重(请求暂停)。 杨语风选择了2选项,连着按了两次。 气压的数值慢慢地跌倒了一万,一千,一百,十,一,归零。 杨语风转身,看着这个无声的世界,全身轻微酸胀的感觉不是很严重,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几乎就要适应了,就和耳鸣一样。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却突然感到了一阵酥麻的感觉,口水全部变成气泡逃走了——水在一千帕斯卡的环境下只需要七摄氏度的环境温度就可以从液体变成气体,然而温度给予人的感觉是不变的,所以,口水虽然“沸腾”了,但并没有很烫。 接下来是紫外线,αβγ射线的强辐射,同时降低温度至零下二百七十度。按下按钮可终止实验,回复至常态环境需要大约三分钟的时间,请自行预留时间。 紧接着,四面墙壁上打开竖条缝隙,看不见的高能射线在真空中穿行,不知道因为气压归零还是因为本身低沸点而瞬间汽化的液氮不断涌出,而后又被依旧在工作的嵌在地面上的涡轮机抽走。温度迅速降低,整个房间的平均温度突破了零点,然后是零下二十,零下四十,零下六十。 “在极端低温环境下,细胞内的水分会冻结成雪花状刺破细胞,生物酶的活性也会下降到无限趋近于零,只有少数微生物能够维持生命活动。”坐在控制室里的余和春看了一眼边上的杨廷玉,解释道,“令堂全身细胞经过基因改造,能够免疫宇宙中的高能射线,并将其中的能量转化为热量以维持体温,这一下便解决了低温和辐射两个问题。如果身体的核心温度降到了三十五度以下,身体便会自动进入冬眠状态以进行自我保护。” 杨廷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站着一动不动的杨语风,以及不断变化的数字,最终停止。 -272.99 接下来是最后的环节,适应超重力与无重力环境下,躲避小行星的撞击。 杨语风尝试着活动活动身体,挥动四肢走了几步,出了关节发出喀嘣喀嘣的声音,动作有些冰冷僵硬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 突然,视线正前方出现了一个迅速放大的灰白色斑点,不到了两秒的时间就冲过来贴到了脸上。杨语风的大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潜意识接替了身体的控制权,让双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等杨语风的大脑处理完延迟的问题之后,身体已经扑了出去,险之又险地恰好躲过了那个玩意儿。 顺势一个翻滚,杨语风的大脑重新上线,控制着身体跑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墙面,终于看清了这些从墙面孔洞中高速飞出的垒球一般的东西。就好像真的是在玩躲避球游戏一般,杨语风在这个狭小的立方体里上下跳跃,时不时蹬着墙壁转换紧急转向,必须一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才能不被击中。 不知道通过什么装置,房间里的重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除了,不受任何力与加速度作用,这些模拟小行星在错过杨语风的身体之后直接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停顿数秒后又马上以随机的方向加速射出。不断增加的类小行星,随机的撞击模式不断重复,使得躲避变得越来越难,杨 33. 绑架 [] “他已经干呕了半个小时了。”杨廷玉盯着屏幕中的画面,说道。 “我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在完全适应之前,这都是正常的。”余和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在用手指滑动全息页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人类的食物,我们会尝试给他调配专门的营养液。” “呕吐带来的不适是来自体内的,一般来说持续十秒,不论是不是干呕都会让人难以忍受。”杨廷玉仿佛没有听到余和春的话,继续说道,“他已经干呕了半个小时了。” “我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余和春的手指停住了,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先不说这些,将军,您应该过来看看这个。” 杨廷玉凑了过来,屏幕上只有一片白色,中间镶嵌着几个圆形的孔洞,不断有小小的球形泡从里面跑出来。这似乎是一个模型,但杨廷玉看不太懂:“这是什么?” “如果身体无法适应快速变化气压的环境,本质上就是血液里溶有气体渗出的问题。空气中绝大部分是氮气,血液中也是如此,把这些气泡通过半自主细胞器运输到一个点,然后胞吐出去,集中于一点喷发——如果有机械结构的辅助,我想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喷气式推进装置。”余和春笑着说道,“这很像是所谓的氮气加速,我们的虫子要从有机变成无机了,恭喜恭喜——开玩笑的。” “也就是说,你要把那些气泡集中起来做出气体推进器,就和火箭的气体推进一样?”杨廷玉虽然专业不对口,但还是理解了大概,“这就是你第二阶段的计划?” “不仅仅是这样,我们是在不断的实验中寻找问题,然后解决问题,这是一个自我完善的阶段,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呢。”余和春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先给少爷打一针,然后我们看看后面应该是……”突然间一行印在他视网膜上的私人全息投影信息跳了出来,他停住了,就好像时间被冻结,直接愣在了原地。 杨廷玉看了一眼身体在僵直状态的余和春,没打算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还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儿子,然后绕过余和春,从控制室里走了出去:“我过去看看我儿子,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脑子还清醒。” 就像他停住的时候,他又再次动起来的时候也十分突然。余和春直接冲出了控制室,一边走过楼道,一边做着深呼吸,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实验室切换到二级管理,助手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进行下一阶段的实验。我回一下家,马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把他们两个看住,明白吗?” 通过无线通讯给出指令之后,他就马上跨上专车,从研究所的重重看守中出来,踏上了不止离开了多久的回家的路。 女儿,千万不要有事……爸爸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救你了…… “绑架余和春的女儿?”白月林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再次问道,“我听说她女儿不是换了一种奇怪的绝症,现代医学都没得救,只能存在冬眠舱里等待未来医学的救助吗?为什么要绑架一个冰柜里的僵死之人?现在的冰柜不是最多只能冷冻十年吗?超过这个时间人体就会受损了。” “呵呵,冰柜里的将死之人。”格林笑了笑,然后说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余和春对女儿的重视是值得被针对的。听说他们想把绿岭改成公园,还要重新翻新一边,听着我就火大,正好盖亚也好久没给尼采添麻烦了,既然柯蓝和尼采是同盟,索性就来这么一次绑票,吓唬吓唬他。” “哈?完全凭兴趣吗?”白月林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嗯,我知道了,不过,你们绑架归绑架,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地跑过来跟我说?” “艾莉兹呢?我不只是特地跟你说的,艾莉兹也要听。”格林话音刚落,艾莉兹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蹦了出来,三下两下跳到了白月林的身边,“在就好。总之,我们的计划是把余和春的女儿绑到这里,乌玄是余和春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们两个看住那个冰柜。这样我就可以抓住余和春的弱点,不愁要不到尼采的计划和柯蓝的图纸。” “原来是收集情报呀。不过这不就是耍流氓吗?那谁去绑那个大小姐?”艾莉兹歪着脑袋问道,然后她就感觉到地下传来一股巨大的震动,“嗯?地震?” “好像刚好到了。”格林如是说道。 地面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洞从白月林和艾莉兹两人背后出现,然后就是一个黑影蹿了出来,落地的时候砰的一声,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冬眠舱,以及…… 一只穿山甲。 “哦,怪不得小嗣最近都不来找我玩了!小嗣怎么能像大人一样出差呢?”艾莉兹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明显是生气了,她直接跑到了那只看起来大小正常的穿山甲边上,然后把后者直接抱了起来,“小嗣!以后不能偷东西哦!” 那只穿山甲咕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尾巴抽了一下艾莉兹的手,随后转身挣脱并且一个后空翻跳到了那竖直插在地上两米高的冬眠舱上。穿山甲的身体迅速变化成了人形,是一个穿着连帽衫的金发小男孩的形象。 “谁叫艾莉兹姐姐每天就知道玩灰,都不陪我玩。”童嗣踢着小腿,嘟着嘴抱怨道,“不就偷了个冰箱回来嘛,至于么……是谁以前叫我把博物馆里那些几千年前的骨灰盒偷回来的?” “那是香油盒,不是骨灰盒!”艾莉兹一本正经地纠正,然后又说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小嗣你不要给我装嫩!你到底是把我当小孩子还是真以为我把你当小孩子?” “别啊艾莉兹姐姐,我就是个弟弟呀。”童嗣眨巴着眼睛,撒娇着说道。 “这两位关系很好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盖亚里也有妖精啊?”白月林对着格林小声问道,“八劫的穿山甲?还能随意挖穿空间?你们的乌玄没事吧?” “没事,据艾莉兹说,这只穿山甲平时就是独来独往的,跟绿岭那种聚居的妖族没什么关系,一次不小心恰好钻进来,就和艾莉兹好上了。不知道是他本来就有的名字,还是所谓祝福的赐名,总之他自称童嗣,由于艾莉兹的缘故愿意和我们盖亚成为同盟关系。”格林解释道,“你也争取成为他的好朋友吧,毕竟你这辈子,从林仁开始,就和这些妖精纠缠不清了。” 白月林心里漏跳一拍,然后点了点头,鼓起勇气,朝着童嗣走去:“童嗣你好,我是刚刚接替艾莉兹成为尔达斯祭司的白月林,请多关照。” “你是新的祭司?”童嗣好奇地打量着白月林,实际上,他刚从土里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白月林了,这张新面孔和自己以前看到的盖亚都不一样,“你是盖亚?” “……目前还不是,但我会努力的。”白月林对这个感到有些无奈,只好伸出了手,“以后就一直在月丘了……那个,我们能做好朋友吗?” “诶,好朋友?”童嗣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好奇,他索性直接跳了下来,走到了白月林的身前,抬起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朝着前面平移比划了一下,“你好高啊!” 是你太矮啦!白月林很想这么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穿的这件红色衣服问起来有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呢!好漂亮呀!”童嗣打量着白月林,问道,“是哪个妖精送给你的吗?” 哦,自从遇见红络薇之后,就一直穿着这件玫瑰色的衣服了,的确有点香,有点漂亮呢…… 白月林点了点头:“是一个花妖送我的。” “那,握小手,做朋友!”童嗣也伸出了手,一下子 34. 做爸爸心累 [] “我不能继续当你的父亲了,我没有那个资格,小风你以后就跟着余和春吧,是他给予了你全新的生命,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会轻视你。证明自己的重要性,不仅是对我,对余和春,更是对所有人。” 父……父亲? “说,你们想要什么,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都能做到,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余和春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SOUNDONLY,以及一张装着自己女儿的冬眠仓的照片,双眼布满血丝,他在疯狂寻找二十四小时无果后,突然接到了这个电话通知,“她,她真的很脆弱,让她呆在冬眠舱里……” “请不要激动,我亲爱的余和春大人。”这是一个明显经过了变声器处理的的声音,分不出男女,很中性,“所有理性的威胁,其本质都是一场迫不得已的交易。我们双方都有各自的难处,互相体谅互相理解,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不是吗?” 只能看到冬眠舱的照片,看不到冬眠舱里面的人,如果不是冬眠舱编码,还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只有照片,而且还不是本人照片,要是被撕票了也毫无察觉,要是最后要回来发现里面是个空的,余和春真的会疯掉。 “你到底想要什么?”余和春用拳头猛地一砸桌子,咬牙问道。 “很简单,想要你的女儿平安回家,只要做到以下三点。第一,下令停止绿岭工程,设立警戒线,所有的人类和造物都不能进去。第二,把尼采的近期战略部署交给我,有关北冥的部分绝对不能漏。第三,柯蓝重工在未来的研究企划,以及机甲武装的全套解析书籍。”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地提出了三个要求,然后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这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荒唐,尼采和柯蓝重工的内部机要资料属于国家一级保密文件,就是国防部部长都弄不到,更别说……更别说你们盖亚了。”余和春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就算我给你了,你就不怕造假吗?” “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知道,为了你的女儿,你绝对不会的。”对方极为自信地调侃道,“以及,我没有说我是盖亚啊。说不定是绿岭的妖精呢,对吧?不然你想,不是妖精的话,就没有魔法,没有魔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大的冰柜偷出来呢?” 对方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的态度明显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猜不出真实身份。 “你……”余和春的神经在愤怒中维持着高度兴奋,最终做出了妥协,“我会下令停止绿岭工程,此前我们都只是在做准备工作,山体本身还保存着,只是突然这样做,我不敢确定是否会引起民众的愤怒——那些暴民本来就有些抵触,想要通过修这么一个绿洲公园对自然表示重修于好,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可能会游行示威,逼迫我重新启动绿岭工程。” “这没关系,我只需要政府下这么一道命令就可以。” “尼采的近期战略,还有柯蓝重工的内部资料,我要是回去整理资料被发现,一定会被当做叛国处理掉。”余和春沉吟道,“这事情如果要做,就必须在阴暗面,可这么一来,我就无法动用自己的权力做到这件事情。” “你不是已经架空了盖亚的那个,不知道是司令还是将军的人了吗?” “司令就是军区司令官,是一个职务,将军就是统领军队之人,是一个军阶。杨廷玉是司令,也是将军。别说什么架空,我一个军工企业的外派执行总监,最多也就是个监军,不可能取代杨廷玉的。”余和春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我说,你可是柯蓝的特派员,都把人家的儿子握在手里了,还不敢做吗?” 空气有些凝固。 “算了,只给你一天时间,你自己想办法整理一个能让我满意的报告,然后发到我给你的邮箱地址里——不要想着动什么歪脑子,你找不到我们,你找不到你女儿在哪里,也不要把事情闹大,一旦撕票,让你后悔一辈子哦。放心,在完全把你榨干之前,你的女儿我们会好好照顾的。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的邮箱里还没有收到你的邮件,电话内容就会出现一点真正的小惊吓哦。” 电话挂断,然后就是无尽循环的嘟嘟嘟的声音。 余和春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了门外,穿过数条走廊来到了信息控制室,推门而入:“信号源确认了吗?” “最终确认的坐标,是在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矿井,国632号矿井。”一个操作员拖动全息窗口,将分析结果送到了余和春的面前,“很奇怪,XYZ三个坐标显示的信号源就在这里,似乎是在半空,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地下矿坑?空中?什么都没有?”余和春阴沉着脸,厉声问道,“一群废物!我特地断掉整个城市网络通讯,就是为了排除一切无限电波干扰,现在你告诉我那些威胁的家伙藏匿在空气中?你让我怎么办?用电磁炮轰塌这座矿井吗?啊?” “长官,我建议您还是先下令重新打开全市的无线网络连接,不然就真的要暴动了。”另外一名操作员小声提醒道,“您知道,今天是周日,大家都在家休息,没有网络消遣,线上游戏和直播突然被掐断,很容易暴怒失控的。” “这些事情还用你提醒我吗?啊?我不早就告诉你我电话打完了就马上恢复网络嘛?啊!我难道没说吗?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还要烦我!”余和春无比烦躁地叫喊着,又是啪地一拳猛地砸到了控制面板上,“一群废物,没了我就什么都不会吗?啊?” 那个操作员赶紧波动一连串开关,给相关部分发送了信号。 余和春心里一片混乱,他用视网膜网络投影直接打开那个邮箱,按照自己的记忆写了一点内容,并且在本地文档里调出几个文档作为附件发了过去,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女儿不会马上处于危险之中。 余和春还在气头上,看着大屏幕上还停留着的通话画面。一片黑色,中间是一行白色的字母,OUNDONLY,以及一旁的冬眠舱的图片。余和春的目光跳过冬眠舱上面的独特编码,落到了作为背景的画面上。 冬眠舱下面是一片绿草,泥土,后面则是一片台阶,倾斜着向上,很像是绿岭的青石阶,除了颜色不同之外。仔细看就能发现,冬眠舱上面有不少泥土沾染着,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野兽抓咬的痕迹。 “冬眠舱失踪的时候,当时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余和春突然问道。 “虽然录像已经被摧毁,但据当时在值班室目击录像的保安说,只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出现,然后盖在了冬眠舱的上面,随后两者就一起消失了。当时,整件屋子里的人都有轻微的震感。” “调取值班室的监控录像。把画面对准屏幕,找到当时监控卧室的画面,对着冬眠舱放大。”余和春命令操作员在监控里调出了监控,但问题是画面已经非常模糊,真的如同那粗糙的描述一般,只有黑色的一片,“能用软件修复画面吗?” 操作员摇了摇头。 “把镜头拉到地板,然后把同时刻值班室的画面调出来……其他临近卧室的画面也调出来。”余和春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放慢十倍,播放。” 然后就出现了此前没有被 35. 余之泉 [] 白月林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美少女,顿时有些无语,她上前摸了摸那头柔顺的蓝色长发,然后说道:“我说艾莉兹,刚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干了些什么?” “呃,嗯……是你把帽子给我的!”艾莉兹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抱住草帽,闭着眼大声说道,“是你说交给我的!不许抵赖!” “什么跟什么呀。”白月林忍不住敲了一下艾莉兹的头,然后拿走了帽子,收到储物戒指里面,随后转头去问童嗣,“小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艾莉兹姐姐叫我把冰柜里的人挖出来陪她玩儿,但是冰柜里的姐姐身体很虚弱,我就给她吃了点药草,然后运气帮她来了个醍醐灌顶。”童嗣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打太极的动作,甚是搞笑,“然后就这样了呗。” “等等,你真的知道什么事醍醐灌顶吗?余和春都感到头疼的绝症这就给你治好了?”白月林突然间发现这两个人简直是绝佳的添乱组合,艾莉兹瞎想,童嗣瞎搞,真的没什么做不出来,“这事儿格林知道吗?” “我可是过了八劫的妖精,谁能比我更懂治病和养生?什么不治之症都是小菜一碟。这个姐姐的蓝头发还是综合病症的的后遗呢,这么漂亮我都不忍心弄掉呢。至于格林,他刚给余和春打完电话,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呢。”童嗣笑着说道,“那两个笨蛋都看不出来,冰柜里根本没人,大小姐早给我偷出来了,哈哈。从第四个维度拿出来的哦,连痕迹都没有呢!” 白月林突然不想纠结有关医疗和电话的事情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丢下艾莉兹和童嗣,直接走向了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女孩:“诶,那个,虽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我是白月林,我们,能先做个朋友吗?” 空气有些凝固。 “哈哈哈哈还真是尴尬啊!”童嗣的动作和表情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捧腹大笑,“白月林姐姐,都忘了告诉你了,她还被我定着身呢,之前给她治疗的时候就一直定身着呢。” “你是吹毛的猴子吗?不要耍我了,别笑,快点收了你的定身术!”白月林羞得面红耳赤,急得不行,“你们两个就不会做点正经的事情吗?” “哇,好过分哦,妙手回春还不正经?”这只穿山甲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吐槽技巧,配上可爱正太的外表和声音真的差一点就让白月林被“萌骗”了,“好啦好啦,你退后一点。” 童嗣走上前去,蹲下来拿掉了点在蓝发少女小腿上的四个小黑点,然后又站起来拿掉了小臂上的四个:“麻痹苍耳,本身的超强麻痹效果不会对生物造成伤害但,和另外一种溶蚀藤是伴生关系。一般由苍耳弹出果实,倒刺扎在猎物身上释放出无毒麻痹液,同时放出信息素招呼行动缓慢但杀伤力巨大的溶蚀藤过来缠绕住猎物并将其消化,养分有一半分给苍耳。只要小心一点,取到这些果实作麻痹用还是很不错的。” 蓝发少女浑身一哆嗦,然后就清醒了过来:“嗯?这里,这里是哪里?你,你们是谁?” “嗯,初次见面,余之泉,我是白月林,虽然有些突兀,但还请你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们会好好招待你,应该一段时间后你就可以回去了。”白月林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再次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我们能做朋友吗?” 空气有些凝固。 就在童嗣将要爆发出狂笑的时候,艾莉兹一跃而起双手猛地扣在了他的头上,同时用力向下一按,直接把穿山甲摁在了地上。随后她一把撘住白月林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好我是艾莉兹,边上这个笨蛋虽然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可爱小正太,但其实是一只穿山甲哦,是祸害哦!他是童嗣,童贯的童,切嗣的嗣,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吧?” “哈……不是很明白……”余之泉看着白月林和艾莉兹,给人一种迷迷糊糊的刚睡醒的感觉,“嗯,他是童嗣,你是白月林,你是艾莉兹,然后我要在这里休息几天,你们会照顾我,对吧?” “对,理解得很快呢!我们可以做朋友哦!”艾莉兹对于余之泉这么快就理解了情况以及她表现出来的乖巧可爱感到十分高兴,于是便直接抱了上去,“余之泉还真是可爱啊!身体软软的,皮肤白白弹弹的,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呢。” “艾莉兹姐姐,你太过分了。”童嗣重新爬了起来,但只是鸭子坐坐在地上,“你是真讨厌我吗?” “那个……我还有个问题……”余之泉还是有点羞涩,可能是还没有完全适应。 “快松开她,人家刚醒过来。”白月林马上拉开了跟牛皮糖一样黏人的艾莉兹,“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反正时间很多,我们也是闲着没事干,才把你弄出来的——啊,不知道这么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呢……” “那个,我想问,你们说的那个余之泉……到底是谁?” “余之泉被你们治好了?而且还失忆了?”格林难以置信地说道,“那我之前给余和春打电话的时候,冬眠舱里的是什么?” “空气。”童嗣一本正经地说道。 “余和春又是谁?”余之泉一脸迷茫地问道,“和那个余之泉有什么关系吗?” 空气有些凝固。 “大家都冷静一点,先听我说。”白月林想要圆场,于是这么说道,“对于余和春来说,女儿患的是不治之症,所以才要放进冬眠舱里冷冻,在未来十年内如果有机会再治好。现在我们作为绑匪却帮他治好他的女儿,然而代价是失忆,其实也不算是一件亏本买卖,对吧?余之泉的事情,虽然余和春隐瞒得很好,但盖亚也不是知道吗?她是十五岁的时候被她爸放进冬眠舱,当时她已经因为神经衰弱而出现了失忆的病症,现在也已经有八九年了,所谓重要的回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你先等等。根据余和春发过来的文件,他已经在着手治愈女儿的病了。柯蓝的最新企划里就有新人类基因组计划,可以运用到医疗上的。”格林突然打断道,“他本来就有把握治好他的女儿的,结果却被横插一手,治好了也就算了,搞得失忆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个,虽然我一直都有些迷糊,但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我大概有点理解了。”余之泉突然说道,“所以,我就是余之泉,只不过是失忆了,对吗? 36. 超越的代价 [] “怎么换了一套新的衣服?” “因为是第一次工作,所以要正式点。这套巫女的衣服还是艾莉兹以前穿过的,看起来不会很奇怪吧?”白月林对着余之泉转了一圈,问道,“感觉自从摘下草帽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没有,很合适的,很好看。”余之泉由衷地夸赞道,“不过那顶草帽也不是不好看啊,以前也一直戴着吧?为什么要摘下来呢?” “那顶草帽,以前我也就外出郊游,太阳猛烈的时候戴一戴。总感觉在这里的戴草帽不太合适。先不讲这个了,你不是说要许愿吗?我们这就开始吧,还有什么疑问吗?” “所以,向尔达斯献祭,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愿望可不可以实现吗?”余之泉看着白月林,一脸期待地问道,“如果用圣灰的话,就肯定可以做到的吧?” “额,应该可以吧,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滥用祭司的特权做这种这么自私的事情。”白月林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毕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大概只有在重要的场合和必要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可愿望不都是自私的吗?”余之泉不解地问道,“既然都献祭了,那肯定是希望神给出肯定的回答呀,如果得不到,那才进一步用圣灰询问方法。说到底还是想实现某件原本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才会向神祷告啊。这样的愿望还不够自私吗?” 空气有些凝固。 “怎么说呢,突然感觉,许愿一点都不浪漫了。”白月林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余之泉,只好这样说道。 “你是说向星星许愿的那种?” “嗯。对了,向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这其实是有典故来源的,你知道吗?”白月林突然问道。 “……我想,就算我原本知道,现在也想不起来了。”余之泉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我失去了那些记忆,只感觉现在还记着的东西有些奇怪,很难用语言形容。不知道现在我不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原本我就知道的。” “很抱歉问了这样的问题……” “没事,白月林姐姐,讲给我听听吧。” “传说北欧神话里面的众神之王奥丁,有一把叫做冈格尼尔的神器,对这把长枪枪尖作出的誓言绝对不能反悔。冈格尼尔投掷出去之后,枪尖带着闪光划破夜空,就像星星一样闪耀,于是对着枪尖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白月林简单地解释了这个典故的来源,然后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这就是所谓的浪漫啦。” “听上去好假。”余之泉用五个字概括了自己的感想。 “嗯……我知道,这就像是圣诞老人一样。情怀的故事,是在心里相信它是真的。”白月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是在干嘛?劝说一个失忆的少女重新找回少女心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叫我姐姐?你年龄应该比我大不少吧?如果算上冬眠舱里的时间的话。”白月林突然问道。 “因为大家都叫你姐姐,而且你是祭司,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余之泉由衷地说道,“知道的很多,而且还很冷静,很成熟稳重啊。” “这是偏见,不要给我过高的评价,将来你会失望的。”白月林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给余之泉带来了多大的冲击,“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符合大家期望的人,就比如当这个祭司——我到底是符合大家心意才当上的,还是符合尔达斯心意当上的,自己都弄不清楚。 “我既不强大,也不聪明,也没有自己的独特过人之处,仅仅是因为有一些特殊的经历,运气好碰上了一连串别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情,才一路走到了这里。我有时在想,我如今也成为了尔达斯的祭司,多少也算个神选出来的人,至少也被承认了——为什么,为什么和双星的差距那么大……尤其是林仁……” 突然,白月林有些说不下去了。 “抱歉,你当我没说。”最后,白月林只好这么说。 尴尬的沉默,各自的思考。 “那么,我要许一个愿望吗?”余之泉突然问道。 “这两天在星坛,最喜欢的是什么呢?”白月林突然反问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突兀的问题,“吃的食物,或者看到的很漂亮的东西,稍微小一点,刚好能放进这个石台的。” “……那个,樱桃?”余之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果然都是樱桃啊,再这么下去,估计要变成一个传统了……祭祀的神坛上必须供着吃不完的樱桃什么的。白月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樱桃,放进了石台。但说不定,贪婪樱桃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吃不完,而且又小又轻便……不对,贪婪樱桃一摘下来不就吃得完了吗? “好了,现在想好你的愿望,大概就是一个是非选择的问句,如果是肯定回答,那么就当做你的愿望会实现——不要说出来,一定在心里。”白月林看着石台里沾了圣灰的水灵水灵的樱桃,后退几步,给余之泉让出了位子,“来,一个人面对神坛,给你点时间。” “真的不能说出声吗?”余之泉转过头来,问道。 “……最好不要吧,毕竟是一个仪式,仪式还是需要仪式感的。”白月林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一般来讲,生日许愿也不是这样吗?说出来就没用了,因为你并不是对听的人许愿呀。” “我想让你听到,说不定你能帮我实现呢,我。”余之泉说了这么几句话,然后就闭上了眼,双手合握,“现在我临时改主意了,换一个更好的愿望。”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只有神才能实现的愿望,才会这样祈祷吗?要是普通的一般的愿望,也不用特地向神祈祷了吧?还是说别有深意?明明才刚刚苏醒几天,明明才刚刚认识几天,为什么给我一种“这家伙明明是我的老朋友为什么还那么羞涩”的感觉? 就在白月林愣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余之泉已经完成了祈祷,她睁开眼睛,望向天空,但久久没有看到期待的雷霆落下:“呐,白月林姐姐,为什么没有打雷呀?” “尔达斯对祭祀的反应需要一点时间,或者又可能是贡品不太喜欢吧,我们要在这里继续等吗?”白月林想要询问余之泉的意见,总感觉想要把气氛拉回去,还是有点难。 “我真的希望愿望能够实现啊。不过以前的祭祀,如果是肯定的回答的话,那么一般隔多久就会打雷呢?”余之泉问道。 “十秒以内。”白月林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 “现在到十秒了吗?”这不知道是一个反问还是一个真正的白痴一般的疑问。 “那我们换个祭品吧。”白月林默默地走上前去,从石台里拿起了那颗沾了一些圣灰的樱桃,然后就愣住了,“等等,圣灰是要收集起来,可换下来的祭品,是要怎么处理来着?” “白月林姐姐?”身后有个声音在呼唤,距离越来越远。 看着樱桃表面附着的圣灰颗粒,白月林的心跳瞬间加速,咚咚的声音在脑内不断放大。日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落了下来,白色覆盖了眼前的一切景物,视野中只剩下了那颗不断放大的樱桃。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冲击着自己,这是难以抵御的引诱,就仿佛伊甸园里恶毒的蛇引诱夏娃吃下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实一般。 余之泉明显感觉不太对劲,空气有些焦灼,天空也顷刻间变了颜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乌云直接来到了白月林的头顶。翻滚的黑色层次中,闪烁着白色的电光,似乎下一瞬就要降落。 不会错的,是尔达斯,尔达斯在诱导自己,吃下“神所接受与厌弃之物”,吃下沾满圣灰的贪婪樱桃。吃下去,为什么吃下去?吃下去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这是命运的选择吗?尔达斯选中了自己?一个原本与这所有一切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人? 有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心的深处对自己说话。 这是命运的选择,这是人类的选择,这是自然的选择,这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斗争中,尔达斯第一个承认的妥协产物——顺应期望与愿望,成为唯一能够阻止终焉天灾降临的人类。 你并非平凡,当你决定踏上第一级青石阶的时候,就决定了你与全人类的不同。你命中注定脱颖而出,将生命与死亡向自然献上。你的决心,虔诚,忏悔,你的正确与错误,白月林,这个独一无二的人类个体。 还记得吗?绿岭是墓,人类最后的墓,自然的墓。所有愿意来到这里的人,带着忏悔之心来到这里的人,用生命将死亡安葬的人, 37. 最后的乌玄 [] 杨语风见过大场面,这个时代的科技可以让特效跳出电影,做到更震撼更实际的样子。先前战略性舍弃的都市号其实只是母舰的一架复制,它是注定要化为绚丽的烟火的,那样巨大的堡垒在空中四散裂开,的确算的上是华丽。 但那毕竟是有准备的,而现在却明显不是这样,绿岭出现的妖王是强敌,而在乌玄出现的,就几乎不可以用生物来定义了。涂山心心的行动虽然有类似魔力的神奇力量作为辅助,但多少还能看出一些遵守一定物理规律的特性。 被尔达斯附身的白月林,就只是静静地停在空中,天雷电光溯成一身绿衣伸出无数碧绿色的缎带这些色彩鲜艳的缎带仿佛深海中霸王乌贼的触手,灵活而有力地迅速向敌人发起进攻——穿刺,缠绕,收束,在给予重创之后又死死不放,以巨大的力量挤压成碎片,几乎没有机甲和无人机能够逃离这生命象征色的死神收割。 能够明显地看到,被缎带缠住的机甲上,有淡绿色的荧光从内部沿着缎带游走,最终聚拢到了白月林的身上。随着绿色光团能量的不断吸收,白月林的气息在不断增强,而那些原本还在做着挣扎动作的机甲,也瞬间停止了动作。 无人机被缠住就没有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杨语风知道,那些缎带是在吸收生命力。这次尼采为了将盖亚一举全歼,出动的机甲机体临时搭载了驾驶模块,为了提高机体的灵敏和反应而作出的牺牲,在这里全部体现出来了——战争最惨重的失败不是战略物资的白给,而是作战人员的白给,说透了,就是死人。 杨语风的身体经过余和春的基因改造之后已经完全超越了普通人,他是尼采的最终兵器,同时具有生物的敏捷和非生物的力量,这使得他可以冲上月丘星坛的台阶,到达任何盖亚所部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凭借昆虫特有的极高动态视力和空气振动感知,缎带的超高速运动在杨语风的眼中被放慢,感知空气振动提前预判并进行规避,他左冲右突,绕过如同天罗地网扑面而来的缎带,不断逼近。 白月林意识到了来自杨语风的威胁。所有的缎带突然收拢,形成了一个圆锥一般的形状,然后便如同一把长枪朝着杨语风直接飞了过去。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不是之前缎带所能比拟的,然而之前缎带收拢产生的短暂空档期还是给了杨语风一个正正好的反应时间——他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抬起双手,交叉挡在身前。 一股巨力传来,那无可比拟的锋锐瞬间刺入血肉,撕裂的疼痛感告诉杨语风正面抵挡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杨语风将双手一扬,将那缎带形成的圆锥体顶过头顶,让它自顾自地朝着身后飞去。 可以做到,这力量虽大,但还没有大到完全无法抵挡的地步,借力抵开就可以了。杨语风在心中这样想着,便一矮身冲向已经和他差不了多少距离的白月林,想一鼓作气击败对方。 白月林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姿态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杨语风没有多想,直接跃入半空,扬起带着锋利倒刺的双臂,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发起了连续进攻。 当当当当当。 和之前的柔软韧性完全不同,缎带突然间变得坚硬无比,成了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杨语风的第一次攻击如同撞在了一块钢板上,他见没有突破,便顺势旋转身体,另一只手紧接着砸了下去。 抵挡,借力,旋转,再发起攻击。如是数次,除了那清脆的响声之外,再也没有回应。 与其说杨语风失去了力气,倒不如说失去了勇气。他突然间停止连续进攻,一个后空翻拉开了距离,落地后紧紧逼视着背对着他的白月林,犹豫着,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焦灼的沉寂。 无意中发现,她还戴着戒指。 他看向白月林身后呆滞的余之泉,用眼神示意,后者瞬间回神,便偷偷地绕开白月林跑掉了。杨语风自然知道不是白月林愿意放掉她,而是尔达斯愿意不杀她,毕竟这么一个普通人只会碍事——对于杨语风来说,余之泉更是他跟余和春谈判的重要筹码。 他不仅要救余之泉,还要救白月林,他更要救自己——自己必须活着离开这里。 猛地出拳,又是当的一声,缎带瞬间出现在白月林的后颈,挡下了杨语风的进攻。然后,这缎带仿佛活了过来,抽搐几下之后直接缠绕上了杨语风的手臂。 绿色的莹光出现,力量沿着从手臂开始缓缓消失。杨语风一愣,顿时回想起自己曾经看到那些机甲被缎带缠绕住的情景。自己猜对了,真的是生命力吸取或者是力量吸取一类的能量吸取的能力。没错,自己的确预料到了,但为什么没有任何防范呢? 自己只有近身才能发起攻击,怎么防范?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吗?那,我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 果断,就会白给。犹豫,就会败北。动摇,就会陨落。 小腹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杨语风意识到那同样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出拳的动作,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飞入了半空。天空中不真实的烈日阳光是一团闪耀的白色,然后又瞬间被一片暗绿色的挡住。那阴影落下,小腹处的剧痛瞬间放大无数倍,差点让他直接昏死过去。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曾经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但现在不是,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 鲲鹏的啸叫声从耳边闪过,然后又是穿刺与血液羽毛飞散的声音,土石扬起落下的声音,各种震动的澎湃的声音。 有人,有人来救我吗?原来,还有人记得我,注意到我吗? 各种声音在混乱的脑内不断回荡,又被落地引起的巨大震动声吞没。这次疼痛从小腹蔓延到了全身,血肉筋骨在身体里搅成一团。意识渐渐失去,视线中出现了一道越来越明亮的白光,那好像是回光返照。那光芒已经吞噬整个世界,突然有很多黑影出现,挡住了那光,让他觉得略微舒服了一点。 实际上,自己应该是被岩石埋住了,这些碎石之间如果没有空隙透过空气,自己还是会死。是啊,自己终究还是会死,自己终于要死了吗?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个妖? 杨语风感觉很困,同时也很清醒。死前的走马灯中,杨语风看到了很多很多。 对不起啊,白月林,我太弱了,即使成为了非我还是那么地弱。我做不到,太难了,我无法达成“最圆满的结局”,也无法拯救你…… 什么盖亚尼采,什么人类妖精,什么争夺战争……白月林你还是白月林吗?杨语风你还是杨语风吗?呵呵,都不是自己了啊……那枚戒指,你还会戴多久呢? 看到没有,我们都不再是我们自己了……我们,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生活变成生存的时候,人就窘迫地成 38. 前往北方 [] 碧绿色的妖姬如同高贵的女王一般,于虚空之中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高雅地审视着被她支配统治的王国。 王国之上是王座,王座之上是王,王之上是冠冕,冠冕之上是荆棘,荆棘之上是责任,闪烁着荣耀的光芒。 王有裁定生杀予夺的权柄无数,一把剑鞘别在腰间,其余的剑鞘则倒在权力的血泊里。 绿色的缎带是不可侵犯威严的铁腕,地面上所有敢于靠近或是挺进侵犯的,无论刻意或是无意,无论敌人或是臣民,都难逃被绞杀的厄运。 模糊的血肉风暴扩散开来,所有幸存的生灵四散奔逃,白月林感觉视野中一片明亮的碧绿色,就像是宿醉后刚刚醒来,身体不能自主,意识散乱——自己好像已经不是自己了,躯壳空空的,里面原本有的东西被另一个神秘的存在占据。 仿佛什么都看得见,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那几个亮度不同的点引起了白月林的注意,这好像是唯一还没有离开,为了不知道什么还固执地留在这里的生命。是为了什么?还有什么依然留存在这里?自己吗?不,肯定不是。这么想着,白月林——又或者是那个把自己当做皮囊占据的东西——轻轻一挥手,一根缎带飞出,奔向了那个在视野中不多放大的点。 还向自己靠近吗?这到底是勇敢,还是鲁莽,还只是一种不愿放弃的执着呢? “你在坚持着什么呢?”白月林用自己模糊的意识问道,希望得到回答,听到一个独特的,能够引起自己兴趣,赶走无聊与沉闷的声音。 撕拉,唰。筋肉崩坏的声音,羽毛飞扬的声音,翅膀扑腾着猛地撞向地面。下方又传来巨大的响声,好像又是一阵地震,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又潜进去。 “啊,好好听,是死去的声音。”白月林昏沉的精神受到了寂静环境中突发声音的刺激,同时也感受到了缎带中传来的浓郁生命能量,顿时变得亢奋起来,“我听出来了,死的声音,活的声音,天空的声音,大地的声音——这是自然的声音,是想给我听吗?是献给我的颂歌吗?” 没有回应,声音在地下渐渐远去。白月林感到有些无聊,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放过这个好玩的机会——她控制身体如流星般下坠,双脚轻盈而有力地贯穿地面,微微悬空,背后伸出的无数缎带,如千百钻头疯狂刨挖着地面,不过一会儿就扬起一阵颗粒巨大的飞沙走石。 “诶诶诶诶诶,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小鸟和老鼠在哪里?你们去哪里了?”白月林感觉自己在亢奋进入了状态,或者说找回了一点自主控制的感觉。她有点模糊地记起,自己被一道雷霆击中,然后就陷入了先前那种不能自主的奇妙状态,现在有了外界的刺激,再加上自身欲望的推动,身体越来越契合控制了。 矿坑再也承受不了妖姬这样近乎灾难般的摧残,最终越过临界点彻底崩坏,岩石泥土自下而上落下,形成了规模宏大的塌方。 “嗯?”白月林依旧处于将自己幻想成一个强大的挖掘机的幻想之中,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成百上千吨的土石已经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阵诡异的能量波动以高频震动的方式出现在了白月林身上,以她身体为中心的球体空间被一种神秘的能量填满了空气。一瞬间似乎是震动了一万下,有似乎只是震动了一下,空间扭曲又马上恢复,那些将要把她埋葬的石块土块全都变成了细碎的粉末,消散于空气之中。 “不用理会绿岭,你必须活着到北冥,没有价值的生命不配存在于自然之中。”一个极其空灵的声音出现在脑内,若有若无的神秘感完全无法琢磨。白月林为之一愣,精神状态也因为这个声音的出现瞬间恢复了大半,马上清醒了过来。 感知和精神终于恢复了正常,白月林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天坑之中,脚下全是土石和机械的残害废墟,夹杂着浓浓的残破血肉。断片的回忆涌入脑内,从被天雷击中开始,到刚才一切平息下来,无数的细节以此前作为本我人类根本无法得到的角度呈现,将白月林刚刚恢复过来的一片空白的大脑瞬间填满。 碧绿色的缎带,柔顺的生命与希望之色,摧毁了一切,用死亡束缚了自己的敌人与友人,一切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尔达斯……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我没有这么做……”白月林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半空中,只有身后的碧绿色缎带还在欢腾跃动,“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既然选择踏上绿岭的青石阶,做出那样的承诺,又有那样的愿望,你便是最好的容器。”尔达斯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中性到近乎神性,只不过白月林并不会认同罢了,“白月林,记住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你是为了我而活。” 选择踏上绿岭的青石阶,做出那样的承诺,又有那样的愿望……我成为了神选中的器皿?和双星一样,是尔达斯的容器?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想起那句话? “我葬,我自己……”白月林下意识地说出声来,事已至此,她也不只是只会发愣了——她已经惊讶得足够了吧?还要继续惊讶下去吗?不要吧。 嘴角上扬,她的双唇开始颤抖,她的全身开始颤抖,她开始发出颤抖的笑声。这是一种充斥着自嘲的狂笑,笑声中透露出的无奈仰天而去后,又显露出建立在起基础上的悲凉与哀伤。白月林舒展开身体,一手捂着脸仰天大笑,她从来没有这么放荡地放出爽朗的笑声,因为在此之前,她从里没有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无奈和痛苦。 “好吧,尔达斯,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多情。随你怎么样吧,我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没有心力再去纠缠不休。”白月林最后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冷漠僵硬,就和一开始被尔达斯完全附体时一样,“我累了,这个世界要变成什么样,我不关心。 “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过去的我只是一个人做着徒劳的无用功,现在凭借自然成为新我之后,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随意地使用我吧,我已经决定抛弃一切。如果我只是一个工具人,那至少在我重新找到目标以前,就当是这样吧。” 地下。 “雷虚子,我早告诉你不要靠近白月林,你怎么和杨语风一样不听劝?要不是我帮忙挖了地洞,你的命估计就要交代在那里了。”童嗣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自己身上拔下鳞片,贴在雷虚子断臂流血的伤口上,“按理说杨语风应该没有死,只不过不知道他在我特地造出来地下室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我们去北方吧。”雷虚子站了起来,拖着疲软无力布满裂痕的双手,突然平静地说道。 “去北冥?可你都不会飞了,还怎么过去?”童嗣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直接挖过去?没人知道北冥天池具 39. 北冥 [] 人们常说,全世界唯一的自然□□,至今还没有被人类文明指染的生态环境,就只有南域的绿岭。实际上,这样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在世界最北端的尽头,还有着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常年处于零下二十度以下的严寒低温中,却存在着蓝绿色的草原。 外围被重重冰雾笼罩,在严寒中迷失的生命很难进入北冥的内部。至于草原上的生命,只有绵延不断的蓝绿色的草,中心处有一片湖泊,那里的温度接近零下六十度,湖水却始终没有结冰,也没有刺骨的狂风乱舞。 这片土地,对于文明来说毫无开发的价值,并且如果要开发,要付出的代价也远远超出收益。因此,被浓雾包裹的极北之地虽然和南域的绿岭同时间由自然的造化而出现,却始终没有成为焦点。如果以另一个角度来看,反倒像是北冥躲了起来,把南域当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杨语风感受着来自不远处北冥的严寒低温,体感温度渐渐下降,心中不住地想道。是在争取时间吗?争取什么时间呢?自然之灵,尔达斯究竟要做什么呢?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绿岭已经是被牺牲掉了……北冥,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据说,天池的湖水永不冻结,这里的生命来自一个深得尔达斯心意的故事,人类自己编制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逍遥游》,神秘的天池,是根据这样的印象创造出来。这里的生命,只有两个,一个双星,一个妖王。换句话说,北冥的天池就只有…… 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条鱼。 天池,冰冷的湖水之上,有一座石台悬浮着,其中不断有细微的灰色颗粒从下方的缺口流出,全部融入纯净的湖水中消失不见。 边上也悬浮这一个少年,蓝发白衣。他看着石台,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他又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仿佛有什么东西还留在这片画布上,比如说黑色的乌云。 “小沐,神谕怎么说?”湖面平静地掀起波涛,冰冷的水扬起又落下,溅起了轻柔好听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如刚出浴的美人,此时刚从水面中跃出,只不过水滴并没有沾湿她那深蓝色的连衣裙,只是顺着褶皱轻轻地滑了下来。 “我问她,结束了吗?没有回答。然后我问她,开始了吗?还是没有回答。”被称为小沐的少年如是回答道,“圣灰都漏完了,要继续供上祭品吗?” “嗯,多拿点泠儿草吧。”那美丽女子看着少年,说道,“开始与结束,都是些没意义的问题,无聊。” 少年隔空伸手一挥,冰冷的空气便凝成气旋涌向岸边,如同锋利的镰刀割断一片蓝绿色的泠儿草。然后空气涡旋的速度下降,像是一只手,托着祭品回到了石台,把所有的草茎草叶丢了进去。 “你不觉得我们存在着,为了北冥天池而存在着,为了自然,为了尔达斯存在着,本就是没有意义,很无聊的事情吗?”少年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击中了石台,将其中的祭品烧成灰烬。灰色的颗粒继续沿着石台倾斜的光滑表面下降,融入了湖水中。 “也是,神大人就连吃一直草根都不觉得无聊,我们又怎么怎么可能有趣起来呢。”女子抬手顺了顺自己如海深邃的长发,又放松身体,任自己沉入湖底,“我先睡会儿。” “你可真是悠闲呢。”少年透过碧蓝澄澈的湖水,看着她静静地沉入水中,不带任何气泡地沉入水中,不断下沉,下沉…… 我也变得有点困了。 少年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便踏空走到了岸边,枕着泠儿草躺了下来。闭目,冰冷而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腑,使人在困倦中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清醒,这种浅睡眠状态也许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无法感受到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来自地下的颤抖声打断了规律的呼吸声,少年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中的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来自地下深处的震动,并且还在不断向上,越来越近。 少年起身,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朝着远离天池的方向走了几步。那震动的来源越来越近,并且做出转向——那明显是朝自己来的。 “有客人来了。”少年蓝色的双瞳盯着地面,自言自语道,“真是久违了呢。” 如同地震一般,突然被撕裂一个巨大的伤口,土壤的悲鸣哀嚎之后,一团黑色的影子蹿了出来,然后又落到了地上——那是一只穿山甲,背着一只失去双翼的大鸟。 “绿岭的妖精……” “嗯,我是四妖王之一的八劫穿山甲童嗣,他是绿岭的六劫雷山鹏鸟雷虚子。”两只妖精化成人形,其中那只雷山鹏鸟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化成人形后的手臂上布满了裂痕,所以简单的自我介绍只能让那只穿山甲来了,“绿岭已经沦陷了,人类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让北冥的妖精们赶紧准备起来吧。” “哦,绿岭已经沦陷了么。”少年看上去并不感到意外,那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冷淡还是冷漠,“文明的荼毒,终于杀死了神的眷属。人类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北冥,那就当是吧,你们两个来,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什么叫就只是?”童嗣一时间没有适应少年的语言风格,愣在了原地,“这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啊!你也说了,虽然没有杀死那么夸张,但人类文明的荼毒,可是连神的眷属都击败了啊!我和涂山心心都没法抵御他们双星都败了一个,绿岭之后就一定是北冥,必须让北冥的妖族警惕起来,不然只会重蹈覆辙!北冥的妖王和双星在哪里?这里不是天池吗?” “这里就是北冥天池。我就是双星,北冥的渔者,庄沐。”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童嗣,淡淡地说道,“没必要大惊小怪,就算是世界毁灭,惊慌失措也无济于事。绿岭是绿岭,北冥是北冥,绿岭亡了,与北冥何干?” 空气有些凝固。 北冥比绿岭还要隐秘,是真正的外界无法接触的小世界,即使是属于绿岭的妖精,也几乎没有和这自然神尔达斯所定下的南北方的另一半有所接触。童嗣知道这一点,来的路上也做好了交流障碍和心理落差的准备,但现在,庄沐态度给他的打击还是太大,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那,按你的意思……”童嗣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最后又停下,如同等待审判一般,等待着庄沐的回答。 “我不想有所作为,我只是想自然而然地了却一生。做与不做,对于不对,与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天地间万事万物无论如何变化,都是一样的。”庄沐那种超然超脱的神情,活着又似乎早已死去的目光,让人很难产生共鸣,“文明,源于尘土,终归要湮于尘土。我不知道绿岭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如果你只是为了向人类复仇,复兴妖族,而来到这里,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可能要失望了。” 说到这里,庄沐停顿了一会儿 40. 缓冲期 [] “所以结论是很简单的,我们输了战斗,却赢了战争。完成最后的准备,一口气拿下北冥,这样就算还有盖亚残部到处晃悠,也都是些无根之草,只要敢出头,分分钟拔干净。”余和春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亢奋,他对着杨廷玉进行如此的游说,坚信自己正一步步走向自己所期望的结局,“人类文明最终将用科学同一全球!而将军你也将因此载入史册!这难道还不值得你放手一搏吗?” “我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如果出了什么后果,你我从以前到如今的成就与累积都要完蛋。”杨廷玉忍着性子跟余和春以平常的语气讲话,但很快就要忍受不住了,“余和春,我的儿子到底在哪里?” “啊,将军,我之前跟您说过很多次了,这是不幸的事故。”余和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您也知道,令堂是我们进攻乌玄的极限单兵,特种部队在战争中发挥一般兵种难以做到的重要作用。可谁又能想到,那白月林竟然会突然被鬼上身,爆发出如此不科学,如此强大的战斗能力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死了?你的意思是说,杨语风死了?”杨廷玉直接提起余和春的衣领,大声说道,“同样是面对妖姬,为什么你的女儿被救下来,我的儿子却牺牲了?这是偶然还是你的策划?啊?” “将军请不要过于激动,理性思考是很重要的。”余和春虽然不矮,但也比身材高大的杨廷和矮了整整一个头,可是这个时候却没有显露丝毫的害怕,还是那样掌控自如,游刃有余,“杨语风和余之泉不一样,令堂主动接近妖姬,并且之前还和白月林有斩不断理还乱的羁绊与微妙情愫,被针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两个人中趁乱救下一个,显然是救下余之泉的成功率更高,更何况令堂根本没有撤退的意愿——他是自愿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杨廷玉愣住了,渐渐地失去了力量。他虽然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了解。杨语风正是因为缺少亲情才看重友情,才重情重义,与白月林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能看出个端倪来。只不过此前看不透,现在才完全看明白。 如果是小风自己的选择,那也没什么办法吧…… 杨廷玉知道自己并不能把余和春怎么样,各种因素都阻止自己这么做。他打心底里讨厌余和春,这个卑鄙的男人,唯利是图的军火商,疯狂的尖端科学研究者,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然而,这也是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余和春,到底,还是一个成功者,从现在的成功一步步走向将来的成功。 “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将军,我们都有未既的事业要去完成。”余和春正色道,“我们已经见识了妖姬和妖王的强大实力,对北冥的讨伐只会比绿岭和乌玄的更加困难。我们要面对四大妖王,尔达斯的双星,以及妖姬附体的白月林。我们现阶段拥有的军工科技不足以应对这样的敌人,大战在即刻不容缓,我们唯一的对策,就是从我们获得中的找出有用的,能够成为技术爆炸第一推动力的要素。 “绿岭和乌玄的战斗证明,用大型机甲进行人海战术收效甚微,这种事半功倍的战法不会为我们攻略北冥提供多少帮助。我们需要换一个思路,敌人拥有的科技力量并不是很强,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出现在绿岭和乌玄的来自盖亚的无人机,机甲等等,都构不成威胁。真正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是妖族,四大妖王与双子星,如果妖姬白月林插手,战局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面对妖精,我们的火力已经足够了,缺少的是机动性与灵敏度。大型机甲已经没有优势,外骨骼的构造又过于精密,维修有一定的困难。基因改造的身体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灵感,虫子总是拥有很多人类根本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 “所以你想把基因改造推广到军队,批量制造生化改造人,用他们组建全新的军队。”杨廷玉沉声道,“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也绝对不会让你通过其他方式做到的。” “哦,是吗?这样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呢?让自己的军队变成全员战神,难道还不是好事吗?你也看到了,杨语风的那次只是初期版本,现在我们通过有关他的实验掌握了更多更全面的数据,可以以更安全有效的方式做到更多更好。”余和春到底还是稍微退开了一点,以防止再次被杨廷和拎起来,“另外,将军,你也知道,这次对乌玄的作战,以及关于基因改造的项目向社会公布,公众舆论以及专家的反向都还可以,没有出现像二十一世纪初那样对转基因食品的强烈抵触情绪。大家用十年的时间接受了转基因食品,然后用不到一年时间接受了转基因改造,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你确定这样的基因改造,不会让人最后变得非人吗?”许久,杨廷和沉吟道。 “非人?呵,为什么要眷恋人类孬弱的□□?我们人类超越其他种族的地方并不在此。”余和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继续说道,“在生理安全的保障下,谁不希望得到一个强健的身体呢?我们的项目只对你的军队有强制性要求,对于其他想要改造的人,只要愿意烧钱签字就可以了。” “光是小风引起的反响就这么大,如果完全向市场开放,原本不打算买的人受到那些买的人的影响,就会攀比,就会变得非理性。未来的人类社会就变成了用钱购买杰出的市场——买得起和买不起的人之间的冲突,如果累积起来,就几乎和阶级冲突没什么差别了!” “这就是阶级冲突。”余和春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平静地看着杨廷和,嘴角微微上扬,就像驯兽师看着狮子,“你不觉得我们的社会,存在的不必要的垃圾实在是太多了吗?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丛林法则,适者生存。这次的过滤筛选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人类选择成一个全新的物种,把旧世界改造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空气有些凝固。 “而我,就是对新世界赐下祝福的神。”余和春张开双臂,微笑着说道。 余之泉自从在冬眠仓里被唤醒之后,就一直感觉不太舒服。这并不是说她的身体还有什么疑难杂症的后遗,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不论是盖亚还是尼采都这么对她保证,她自己也感觉是这样——唯一的问题出在精神,记忆还是很模糊,甚至平时还时不时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头皮会轻微发痒,脑壳底下凉凉的,好像大脑皮层直接暴露在外面,被风吹了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文明,回到社会,回到家庭。关于家庭,可能是因为失忆的缘故,余之泉对于余和春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感触,后者在接她回来之后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激动。余和春一如既往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好像女儿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仅仅是存在而已,交流和互动似乎都是没有必要的。 余和春是自己的监护人,但绝对不是自己的父亲。从冰柜里出来,外面的世界和里面一样冷,感受不到爱与温暖。余和春忙于自己的工作,也是有他的理由的,无可厚非,对于这样的人,做女 41. 大战前夜 [] 公元2176年,绿岭万墓易主,林仁在与尼采的斗争中先后牺牲四次。次年,盖亚二把手白月忠之女白月林进入绿岭,与林仁五代,妖王涂山心心结友。 2177年4月,盖亚集中兵力强攻绿岭,五代战死,绿岭沦陷,六代与涂山心心出走,白月林与雷山鹏鸟雷虚子转移至盖亚总部,亚空间乌玄。 5月,在乌玄前往北方的途中,妖王童嗣绑架柯蓝重工外派尼采负责人,余和春之女余之泉。随后在632号矿井,尼采发动对亚空间乌玄的强攻,但由于白月林觉醒为妖姬而惨败。战斗结果,尼采与盖亚双方损失惨重,就战略而言,乌玄被摧毁,乌玄前祭司艾莉兹与余之泉被尼采趁乱劫走,这是属于尼采的胜利。 六月。 北冥。 寒冷冰雾之外,大约是几十公里的距离,整齐的踏步声逐渐止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雨点落在布匹上,渗透进去以后马上扩散开来。 天池。 土壤再次裂开一个洞口,童嗣从里面跳了出来,落地后小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后摇摆了一下,才站稳:“能感受到震动,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打地基,移动营房和其他大型机械也已经开始布置。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但占地面积相当广。” “抱歉,本来侦查这种事情应该是由我来做的。”雷虚子轻声说道,除了那对翅膀,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麻烦你了。” “没关系,本来也没人要求我这么做。”童嗣看着一旁冷漠脸的庄沐,继续说道,“于是,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你想主动出击?”庄沐反问道,“虽然是妖王,但穿山甲的战斗力,也强不到哪里去吧。” 童嗣抬起手,五指的指甲化为锋利的刃状凸起,像是猫的爪子一样可以收放,仿佛一把把小刀:“那些机械,再硬也硬不过岩石吧?” “收好你的爪子,要战斗,北冥自有办法。你们不是合适的战斗力。”庄沐一挥手,一股凌冽的劲风拂过,强大的力量宛如利刃一般将地面上堆积的泥土刮了起来,然后用风填回了泥土中,“你也看到了,北冥的妖族就只有两人,有我和鲲就足够了。” 鲲…… 童嗣看向天池,那个悬浮在半空,美若天仙的女子,海蓝色的瞳孔,海蓝色的长发,海蓝色的长裙。她站在湖面上,遥遥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鲲,她很强吗?”虽然能够直接感受到鲲内敛的强大,但童嗣还是忍不住问道,“北冥应该还有另一个妖王吧?” “哦,另一个妖王,好像是一只九劫的海蛇吧,好像叫八岐大蛇来着,前次被鲲不小心杀掉了。”庄沐风轻云淡地笑道,“鲲强不强?呵,愚蠢的问题。” 四大妖王之一,九劫的八岐大蛇,被鲲不小心杀掉了? “哦,我都忘了告诉你了。鲲她,是神谕中降下洪水的钥匙。”庄沐的视线没有离开鲲,目光渐渐柔化,“她就是灭世的洪流。” 空气有些凝固。 “我只是负责陪她玩儿,等她长大,帮她解闷。”许久许久,庄沐如是说道,“洪水的准备需要时间,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北冥,就一直感觉,身为双子星的庄沐就好像只是陪衬一样。尔达斯把计划的重心放在了鲲的身上,或者说放在了自己身上,对于庄沐就近乎只是利用,好像对南域绿岭的林仁也是这样。 双子星,到头来只是尔达斯的工具人吗?捏造出这样两个存在,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控,不允许有任何差错,这样才能在自然中体现存在的意义。悲惨的不是作为工具被使用,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却始终无法反抗,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神谕下达的瞬间,一切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不自由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而坚持着存在不至于自我消亡呢? 不,与其说双星是尔达斯捏出来的两个人,倒不如说,双星就是不具备自由意志的木偶,连人都算不上。无论是林仁的无限重生人格置换,还是庄沐的极端消极心态,都是不完全的人格,都是残缺个性。 知道了这一点,还有谁愿意为尔达斯效力呢?所以才利用了人类中,对科技有抵触情绪的极端环保主义者,成立了盖亚这个组织。所以才利用了北冥和南域的妖族,分别降下双星,也是为了完全控制住他们。 该死,为什么如此清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尔达斯,你到底是人神,还是自然神? 军营。 “合围已经完成,我们为什么还不发起进攻?”杨廷玉问道。 “上次对绿岭和乌玄也是这样,发起的作战根本不是围剿,每次都有人从外面突进来。”余和春一直看着并不真实模拟作战地图,说道,“我们对北冥的地形没什么了解,单从这方面来说就处于劣势,更不能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等到对方的援军出现?”杨廷玉皱眉道。 “周围的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先等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一定会发现的。”余和春正色道,“如果如涂山心心或者林仁突然出现,在背后捅我们一刀,结果是致命性的。” “所以我们更应该速战速决。” “我相信你的战略眼光,将军,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战争了,仅仅是一个单位的突然出现都有可能导致战局出现巨大反转。”余和春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强调道,“如果是妖姬突袭,你觉得我们的军队能坚持多久呢,将军?”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次额外部署了天基武器和战略核武器。”说实话,杨廷玉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改变自己一贯的风格,这样的坚持对于一个战略制定者来说十分重要,“你自己也不强行把我的军队改组了吗?有了这么多人准备工作,你还没有自信?” “以防万一。我们绝对不能腹背受敌。”余和春如此总结道。 数日后,千里之外,密室。 “就不能让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棉吗?”艾莉兹看着窗外,出神许久,最终说道。 “你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余之泉只能这么回答,“我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可我已经把你要的东西给你了。”艾莉兹平静地说道,“放我出去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威胁。” “白月林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空气有些凝固。 “我感觉她身上戾气很重。”许久,艾莉兹如 42. 新人类创造计划 [] 李华的梦想是做一个英雄,所以他参军了。职责是维护社会秩序,保护平民,他始终相信人类是文明的,同时文明也只能属于人类。并不是自大,这是应有的自信,面对强大的敌人,一个军人应当勇往直前,永不后退,不害怕牺牲,信任同伴,只有这样才能取得胜利。 李华作为机控兵参加过三战,在一次对敌堡垒的强攻中驾驶二代机甲击毁敌方队长机,从而击溃敌人的阵型与信心,以极小损失完成了作战任务,被授予勋章,获得了终身荣誉称号,成为了战斗英雄。在和平年代,李华也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虽然年纪已经快四十了,但也正是应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李华从战友中脱颖而出地顺利进入杨廷玉将军的部队,一直活跃在世界反恐维和的前线。 李华是个猛人,也是个狠人,他对敌人从不手软,对自己也是这样。一般的机控兵,尤其是二代机的机控兵,都不会选择独自深入敌阵作战,这样只会使自己暴露在敌人密集的火力网之下。也许是李华剽悍的战斗风格每次都能震慑到敌人,他的每次战斗几乎都是“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如入无人之境”,虽然也有己方火力支援的掩护,但那样的大勇气的确是极其少见的。从某种意义上将,李华就是部队的核战略武器——精确打击敌人的核心目标,破一点而破全身,强力有效,不可抵挡。 之前一直奔波于世界各地围剿盖亚分部,所以错过了绿岭和乌玄的战斗,这次正好赶上了对盖亚的总攻——尼采几乎把所有的全球游击队都调回来了,看样子就是所谓的最后一战了。 最终决战,甚至是最终决战的最终决战,李华也参加过不少,但这次明显不同。那次统一的转基因疫苗注射使社会与军队大为震动,老实说虽然最后大家都被说服了,但其实没几个人抱有正面的积极希望。这是自然的,现代战争,难道还靠步兵吗?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家对疫苗的信任其实也就是对尼采的信任,对柯蓝重工的信任,对人类社会的文明性与科学力量的信任。尼采没有像以前,没有像绿岭和乌玄那次藏着掖着,反而是完全地把信息公之于众,正是由于做到了这一点,才使得他们得到了公众的默认支持。 这个世界上存在妖,准确来说是妖精,与传说与故事中一样,生命经历时间洗礼,吸收天地精华修炼成精的存在。人类与妖族的斗争其实早就在暗处开始,只是直到现在将要对北冥发起总攻的时候,才演化为整个种族级别的大战争,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简单来说,妖族代表自然,人类文明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完成千百年来征服自然的梦想,就必须用科技的力量击败妖族。此前社会上的主流思想都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而不说什么征服自然,现在自然有了具体的代表存在,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征服自然就是征服妖族,不破坏环境,没事,没事,大家都别激动,自信一点,现在是二十二世纪,科学昌明,机甲卫星核武器什么的都用上,还有什么征服不了的? 于是在这种由尼采柯蓝所部,余和春提出的新思潮的影响下,同时也在成功案例杨语风的助推下,全民基因改造的时代即将到来,第一部推广就从军队开始,效果马上就会在北冥讨伐战中得到体现。人类的身体如此孬弱,自然造物各有利弊,取其精华融于一体,再加之人类独特于动物的智力,这便是最强的造物。 对人注射改造的纳米病毒,通过病毒本身的DNA整合能力将目标基因植入靶细胞。同时病毒也可以利用宿主体内的营养大量繁殖,以指数的速度快速扩散至全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完成整个个体的基因替换,进而催生各种新型蛋白质的合成,完成整个新旧更替的过程后,某种意义上的新物种就诞生了。由于这种纳米病毒是以艾滋病病毒为蓝本制造的,所以性状可以通过性途径,也就是繁殖传递给下一代。只要忽略人口迁移的情况,区域内所有人注射一次,后代就都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形状,子代还可以通过病毒变异的不稳定性,加以选择的作用进化出比亲代更优秀的形状。 这便是“新人类创造计划”,以用纳米病毒改造全人类的基因序列,从而把妖精的优秀基因与优秀性状赋予人类。这是二十一世纪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之后的第一次大应用,或将完全改变“人类”的概念。 螳螂,蜥蜴,蚂蚁,秃鹰。这便是军队的统一注射配置,分别对应力量,寒冷环境适应,团体交流与配合,动静态与夜视力。 更让李华感觉不安的是,他的注射被独立于全军之外,安排在了一个地下的密室里。被柯蓝重工的人带到那里,李华看见了一排的机械设备,还有几扇门,看起来是通往几个特殊的房间的。 密室里,正在交谈的两个人正是余和春与杨廷玉,李华在看到后者的瞬间马上一个立正,条件反射般地喊了一声“报告”。 “别吼那么大声。吵死了。”倒是余和春先开口回应,表现出了自己的不耐烦,“你就是李华?那个极限单兵?” “是核心单位。”李华自豪地说道。 所谓核心单位,是在二十二世纪,军工科技发展到极致,在这种情况下衍生出的单词。在战斗双方实力相近的情况下,如果某一方拥有某一作战单位,在战争中凭借这一作战单位就能获得极大的优势,从而获胜,那么就称这个单位为核心单位。比如一战的雏形坦克飞机,二战的战略核武器,三战机甲的成熟的一代物理系不成熟的二代电磁系以及未成形的三代热能系。这些都是典型的核心单位,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核心单位的技术一旦普及,其威慑性与核心重要性就会丧失,除非是战略核武器和天基武器那样能够瞬间导致大范围杀伤的存在,否则核心单位的战略优势一般都是时效性的。 由于此前的核心武器研发方向定死在非生物结构上,也没人把战略武器的定义拓宽到生物,所以在出现人类本身成为核心单位情况的时候,就出现了另一个纯出乎惊讶的绰号——极限单兵。 单从某种角度来看,以一己之力决定战局乃至世界格局走向,换句话就是“个人影响力的最大化”,一直都是所有人类个体所追求的目标。实现价值并扩大影响,这似乎是所有生命都在追求的,社会形成后提供了这样的可能性,个人的影响力有了扩大的平台。比如二战期间的提供作战信息指挥的间谍特工,独断的大国领导人,甚至是解放思想的作家都担任过这样的角色。但从武力层次上讲,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确是足够震撼人的,所以战场上对于人形的核心单位,便有了“极限单兵”绰号。 “李华,这次强攻北冥,我要求你打头阵,你的武装配备也按核心单位给,有问题吗?”杨廷玉问道。 “没问题!”李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将军接触,内心还是有些澎湃,感觉年轻时的热血又涌上来了。这一次,自己又将以核心单位的身份,带领全军走 43. 强攻北冥 [] 六月,二十五日。 “准备好了吗?”庄沐轻声问道。 “大概吧。”鲲从湖面上起身,咽下了嘴角的泠儿草,然后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缓步从湖中央走向湖岸,“不,我准备好了。” “那么开始吧。”庄沐一挥手,冷冽之风从中间直接劈开了冰雾,如同摩西举杖分开红海一般,两道看不见的疾风壁障隔开了冰雾,“【认知错位·冷冽回廊】。”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从这里进来,是吧?”童嗣突然问道,“其他方向上都是冰雾,只有这里的结界可以突破。这样的确做得比绿岭好,不会把战线拉长。” “不,他们进不来。这只是为了诱导他们。”庄沐如是说道,“鲲只要站在回廊的中间就好了,他们会走得比来得还快。” “那,那个,我们就真的一直看着吗?”童嗣忍不住问道。 “嗯,相信鲲。”庄沐平静地说道,同时递给了童嗣一根泠儿草,“吃点降降火,冷静一下,别嚼太用力,小心上瘾。” “嚼草根上瘾什么的也太……”童嗣接过泠儿草,下意识地看向湖面,却发现上面早已经是空无一物,“嗯?”猛地回头,发现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回廊那里了。 什么时候?根本没有看见她从自己和庄沐之间走过去,就算从别的方向绕过去,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刚刚还是很慢地走着的啊!难道是瞬间移动? “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呵呵。”尴尬地笑了两声,童嗣最后还是把蓝色的泠儿草放到了嘴里然后脑中杂乱的思绪便瞬间一扫而空——宛如薄荷的冰凉清爽,但远比薄荷更让人能感到自然舒畅,前所未有的奇异体验让神经在颤抖中升华,不能更加清晰。 泠儿草泠儿草,嚼着还真是有点带劲,怪不得要小心上瘾…… “来了。”一直没说话的雷虚子开口了,他虽然失去了翅膀,但眼神依旧保持着锐利坚毅,“战争,开始了。” “喂,你是不是手痒痒了?穿山甲也一样,不要动手,看着鲲来就好了。”庄沐露出了有些轻蔑的笑,但没有恶意,“说不定我们连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是嘛,只是一直在听你吹,让我见识见识好了。”童嗣能看得出来,鲲光是能量气息就远远超过了九劫的水准,妖力的级别也绝对要超过涂山心心和尔达斯降下的双星,强是强,但是不是真的强到那种地步,他还是持怀疑态度的,“那么,鲲大人,您随意,如果不小心漏了一两个敌人,就交给我我们几个来吧。” 鲲只是站在那里,抬起手,仿佛有月光从她海蓝色的美丽双瞳射出,经过指间,照耀回廊,让冰雾染上了绚丽的银色。 “【领域·银月回廊】。” 视角从童嗣经过回廊,穿过鲲的身体,正对着倒退,同时拉高,呈现出俯瞰的姿态。 “出乎意料,原本应该是尼采趁机打个措手不及,现在双方都准备好了。”余之泉看着画面,颇有意外地说道,“这是第六感,还是气息感知一类的能力呢?算了,这不重要,战争双方的第一次碰撞要开始了。” 回忆,机库。 “众所周知,最新型号的二代电磁系机甲是D型,一般只有队长机才有这样的配置,一般的量产都是C型,差了一个型号性能就会差很多。这台是专门为你设计的专用机,按性能分级可划为E型机,代号‘雨伞’。 “为了适应你迅猛的战斗风格,我们首次采用了站立式机动控制系统,通过战斗服的结合电位节点将你的动作同步到机甲,这比一般的台式操作更精细,更简洁有效,也更难操作,但我相信你能驾驭它。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将你强大的反应力发挥到极致,所以,进一步地,我们把所有的机载电磁系统都用作了推进和防御,护盾系统和引擎的功率大大提升,主要的攻击系统转由机外挂载系统解决。 “简而言之,你大部分的电磁炮和电磁脉冲炮,全部换成浮游炮了,也就是这些漂浮的移动小炮台。射击辅助系统会帮你锁定目标,重复连续射击就能形成密集而灵活的强劲火力网。除了一些近中程武装配备在手部,其他都通过磁力场间接链接。 “至于紧急状态的系统配备,我们解除了过载系统的安全警戒,一定要小心使用,万不得已就弹射出仓。 “如果机甲不行,最后才必须由新人类创造计划起作用,我们必须尽可能保留精英有生力量。其实新人类也由于出色的身体能力,比一般驾驶员更能发挥出机甲的实力,并且存活率更高。所以,放手去做吧。”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李华在想起这些话地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认为余和春并不是一个特别惹人讨厌的人。虽然他对于余和春不是很了解,但多年的识人经验告诉他,这个男人不是个受欢迎的家伙,很有能力,同时也很固执,很强硬。他有性格上的缺点,同时也有优点,在涉及相关自己负责的部分的时候,就变得很关心他人的安全,很贴心起来。 可能也是一种责任感吧。 李华驾驶着这台有着奇怪代号的二代E型机,走出了仓库。感觉很奇怪,他真的是走出去的,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坐在驾驶座上推动拉杆,配合上全息投影视窗,真的有一种自己变成机器人本身的感觉。悬空推进加速的时候,双腿在驾驶室的重力控制场作用下悬浮起来以配合体感,动作前所未有的灵活。 嗯,我可以,我可以做到。我将在敌人的心脏燃起火花。 集结之后,发起总攻,冰雾散开,通道如银月下的回廊向自己敞开。全息投影的画面中出现了数个能量反应,一个近,三个远。近的那个就在回廊的中央,被系统列为最大威胁项,看着就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发现数个敌方目标,请求确认需要摧毁的敌方核心单位。”李华冲在最前面,同时向后方寻求目标指令。 瞬间反馈,四个红点中远处的三个点变成淡黄色,只有近处的那个点还处于红色的高亮状态。进入冰雾的回廊后,目标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逐渐显露出轮廓,聚焦之后发现,竟然是一个美若天仙的蓝发女子,头顶漂浮着来自系统的标识。 鲲。 毫无犹豫,李华开启了浮游炮系统的连携攻击模式,同时加大推进速度,调出手部武装,开始聚能,蓝光亮起。 经过加速的雨伞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身后的浮游炮,正要逼近鲲的时候,视角左边的边缘出现了数条白色的痕迹,仿佛玻璃上的裂痕,出现得无比突兀。李华察觉到了,这是威胁,必须躲避的威胁,于是他将双手降低,强行终止炮口能量的凝聚 44. 银月回廊 [] 李华快速关闭过载,以正常的速度保持机甲向前冲锋,身后的机甲部队也随着他的引领进入了银月回廊,向着北冥天池冲去。 童嗣已经看呆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人类机甲能够有这样极端的灵敏度和战略。一旁的雷虚子刚要冲出去,却被面无表情的庄沐拦住了:“安静地看着,回廊还是银月的颜色,不要慌。” 雷虚子愣住了,然后缓缓转头,看到回廊两面冰雾的墙壁似乎都在躁动。不一会儿,便有成百上千条如同细线的蓝色痕迹从一面墙体中射出,以超高速贯穿坚硬的机甲,然后再融入对面的墙壁之中,停止移动后也没有消散,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形状。 李华感受到了,系统与直觉都在告诉他,身后的队友越来越少,残破的机械碎片越来越多。但是他难以理解,也难以相信,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高压束流的攻击没有因为鲲的死去而减弱,反倒是变得更强更狂暴了——难道这不是又鲲来控制的吗?那我不就是杀错了目标吗?到底哪个才是对方的核心单位? 李华打开过载,凭借自己过硬的反应力和身体素质,在高速推进中躲避着来自回廊的束流攻击,就在将要冲出回廊的那个瞬间,时间好像突然减慢了,慢到一个近乎停止的地步。然后,回廊尽头的冰雾凝结,化为实质的水墙,快速扩散延伸开来,似乎只有它的时间还是正常的。 那个短暂的如同错觉的现象只持续了大概体感中两三秒的时间,但在现实中可能只有一个瞬间。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之后,李华发现回廊的长度几乎增长了一倍,北冥天池似乎还在遥远的尽头。李华把过载率上推,一个加速冲过了百米距离,结果之前的诡异现象再次出现,回廊又在滞留的时间中增长了距离。 这怎么可能! 李华不信邪地尝试了多次,可始终没有办法冲出回廊。无限的水流攻击让他有些心累,这次他没有继续前冲,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回廊,远远的看不到尽头,各处散落着机械的碎片,水流如同竹签串着糖葫芦一般插着机甲的核心部位,缓缓地流动着。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尽力调整呼吸,转过身,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廊的水雾已经完成了封顶和地板的铺设,半空中悬挂着一轮无论怎么跑都永远跟着你的月亮,这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回廊,而天池仍在无尽的那一头模糊着,遥不可及。李华抬起颤抖的手,朝着看着并不是很远的天池,发射了一发电磁炮。 水流从回廊的一壁冲出,接触到金属炮弹的瞬间将其包裹,如同一只手一般。更多的海蓝色液体从回廊的墙壁中沿着水流涌出,凝聚成了一个更大,正在形成某种形状的团聚体。 是鲲。 “勇气可嘉,作为人类,你很强,但,也只不过人类罢了。”鲲平静地说道,她拿捏着那颗金属弹丸,把它从垒球大小揉成了乒乓球大小,丢了起来,落下齐平的瞬间又挥指一弹,“这便是人类的极限么,单兵?” 质量被压缩,以高密度高速度带来的巨大压强瞬间击穿了雨伞的机体。弹射仓在爆炸的前一个瞬间险之又险地飞了出来,进入半空滞留的时候,又被鲲挥指弹出的一个水滴分成的无数小水滴打得千疮百孔,完全裂解开来。 李华身上的机控战斗服破碎飞散,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狠狠地摔倒了地上。鲲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动作,似乎是惊讶于李华依旧活着地事实,又似乎是好奇地等待着李华下一步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李华吃力地爬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看到了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雨伞,精神更接近崩溃。他到底是在面对怎样的敌人?一个挥手弹指间就可以毁灭世界的女神吗?根本无法战胜,那么与她战斗还有意义吗? 肯定没有,无论是多么积极乐观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按李华的理解,从某种角度来说,回廊是鲲构建出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全能的神。进入回廊,就是进入她的小世界,就是要面对这个世界无法战胜的神……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在回廊中无法战胜,那么就在回廊外战胜。妖族虽然拥有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奇能力,但并不是完全无解的,这样的空间结界,一定有所凭借的,回廊的空间延伸并不是无限制的,否则鲲早就凭借这个能力让回廊包裹整个世界,成为真正的神了。 “你,到底是人类,还是妖精?”鲲突然问道。 看到了自己混杂的体表特征,所以才有这样的发问吧?人类和妖精,各有各的立场和理由,都是为了各自的正义与秩序而用生命在战斗。最终,文明与自然,究竟哪方获胜,就决定着这个世界究竟承认哪一方的正义。正因为是一个人,才坚持着正义,只有坚持人类的正义,人类才能称之为人类,而不是作为其他物种存活着,当人类正义战胜自然正义的那个瞬间到来,同时就意味着,新世界新秩序的诞生。 “我是人类。”李华如实回答道。 “那为何披着兽皮,张牙舞爪,自称文明?”鲲面无表情地问道,“如果是为了人类才与妖精斗争,又为什么要借助妖精身体的力量?自己孬弱,承认便是了,为何要隐瞒?” 空气有些凝固。 “我是新人类。”李华的脑内被不知何处来的信息素充满,似乎整个人都被远程操控,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地做出动作和言语,“新人类将取代智人和妖精,让世界在这样一个强大种族的管理下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这不是自然的选择。” “……也不是我本来想作出的选择。” 空气有些凝固。 “就算这样吧,面子已经给足了,该结束了。”鲲抬手一挥,回廊的墙壁,地面,穹顶,四个方向不断涌出蓝色的高压水流,如同万千利剑奔向李华,后者张开背后来自鹰的翅膀,扑腾几下就飞了起来,左右迂回上下翻飞,躲闪攻击的同时不断提升身体的高度。 回廊内的场景变得疯狂起来,宛如丛林中藤蔓荆棘疯狂生长,小小的夜莺用身体和翅膀跳起舞蹈,用生命歌唱。身体不可避免地一点点受伤,羽毛沾染鲜血飘落,仍是奋不顾身地向上飞翔,想要挣脱丛林的舒服,想要冲向蓝天,重获自由。 就像是一个猜谜游戏一样,任何巧妙的魔术都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道具来遮掩 45. 回廊吞没 [] 鲲只是静静地站在银月回廊之中,不断有疾迅的黑影从各个方向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朝她冲来,然而这些血肉的凝聚没能坚持多久就完全碎裂开来,变成绚丽的血腥礼花消散于空气中。 碰啪啪啪啪啪…… 水流喷涌,生命消散,海蓝色的水纹长裙没有沾染一丝血污,如同高洁不可侵犯的圣光,颜色永远保持着纯净。 生命的洪流随着死亡的蔓延而变得愈加汹涌,顽固的信念推动牺牲铺成的道路向前行进,一点点将巨大的阻挡包围。地面上的尸体残骸浸泡在血污中,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地毯,好像是要欢迎谁一般,在那片海蓝色的脚下,红色抵达了终点。 然后便是第二波的浪潮,机械与非生命组成的浪花再次掀起,高度与力度又拔高几分,不厌其烦地发起一次次冲击。银白色的金属结构在抵近的同时,也如同先前的血肉一般消散瓦解,只不过碎裂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完全融入红色,可能是体积与重量的缘故,看上去只是像海中小洲一般淹没着星罗棋布。 电火花与黑色的硝烟也很快被新一轮的血色淹没,然而这血色由于第一轮的血色不同,是混杂着第二轮银白金属的血色。生命改变了自己模样,参杂着金属再次登场,由疯狂执念构成的身躯推动着前进,全身包裹着外骨骼的士兵们丝毫不惧怕死亡的威胁,只是一味地向前冲锋,如饿狼一般张牙舞爪地发起攻击,却始终没有品尝到一丝鲜血。 不,还是有品尝到鲜血的,只不过这血,全都是同伴身上流出来。 偶尔有几个士兵,犹如最开始以一人之力破坏回廊的那个极限单兵一样靠近到了距离鲲相当近的距离。他们就算身体被贯穿,行动被串成定死的模样,也依旧比其他同伴做到了更多——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却震撼人心,他们把鲜血洒到了鲲纯净的裙上。 随着最后一朵生命与机械之花在水流贯穿的滋养下凋亡零落,整个银月回廊,以及回廊外的世界,也彻底沉寂了下来。但这般死一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有被来自天空的耀眼光芒打破。那团火焰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与巨大的动能瞬间击穿了悬挂在空中的银色圆月,整个回廊两。面所有延伸出来的水流突刺也应声破碎。 那团闪耀的火焰穿透银月之后,毫不费力地将那团从其中迸发出来的粘稠液体全部烧了个干净,然后继续朝着鲲冲去。后者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显露出慌张,她注意到了那团火焰,所以只是抬起了手,朝着那火焰轻轻一握。 如同女巫的魔法,神奇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与它相比起来,前面在战斗中出现的那些超自然现象简直是不值一提——鲲伸出手,隔空控住了那团火焰,亚光速粒子在极短的时间内速度重归于零,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鲲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很快就对这个小颗粒失去了兴趣,她的处理方法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她重新把粒子抛入了高空。 同步轨道上刚刚完成粒子发射的天基卫星瞬间被自己发射出去的粒子撕成两半,轻薄的铝合金如同纸片一般扩散开来,很快坠入大气层中摩擦燃烧化为灰烬与虚无。那粒子在撕毁了卫星之后还不够尽兴,略微停顿一会儿之后,以超过卫星发射的初速度与加速度向下方冲去,目标直指冰雾外的尼采军营。 “落。”朱唇轻启,鲲仅用简单一个字宣告了毁灭。高能粒子带着巨大的能量迸发开一场风暴席卷,将秩序化为混沌,把文明归于自然,地表以上所有凹凸不平的痕迹都被彻底地打磨平整,只剩下一些可能存在于地下残存的空间,类如地铁地下车库一类,全被龙卷风摧毁搅乱了。这龙卷风经过鲲的手,不仅更具有能量,并且更具有自己的特征了,那粒子上已经附着了相当明显的水性阴性特征。 于是纯粹爆发开来的洪流便涤荡去了旧迹,就连淡红色的血色与微漠的悲哀都没有留下,因为这也并不全是为庸人所设计。可无论如何这个世界确实早已经变成了一个似人非人维持着的似人非人的悲惨世界,地面上残骸的种类和内容又是多了不少,里面的绝望也是更多了。 鲲见气氛安静下来,等了几分钟也没有新的攻击出现,便开始清扫战场。与绿岭的林仁神似,她也并不喜欢把非自然的垃圾留在自然的范围之内,只不过鲲可能比林仁做的更过,她完全不接受任何尸体的埋葬,理由是北冥不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墓。用水把近处和远处的污秽清洗得差不多以后,鲲开始迈开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着回廊外冰雾外走去,朝着已成废墟的军营走去。 军营,地下。 死一般的沉寂,在接连的孤注一掷与受挫打击后似乎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存活下来的人只余下很少很少 46. 妖王之战 [] 有三个人自南方而来,想要前往极北之地。 鲲仍未开始屠杀,双手与裙摆却早已沾染鲜血。 他们相遇了。 “让我们过去。”林仁平静地说道。 “人类不能进入北冥。”鲲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表情,如是回复道。 “他必须进去,必须用北冥的泠儿草冻住他的时间,这样才有机会救他。”涂山心心身后的九条尾巴包裹着昏迷的杨语风,坚定不移地说道,“这个人不会造成任何问题,我以涂山的姓氏作担保。” 鲲看着涂山心心,然后抬起手,指着林仁,说道:“他也是人类。” 空气有些凝固。 “你也是。”鲲又指着涂山心心,如是说道。 “你什么意思?”涂山心心不高兴了,声音瞬间拔高。 “肮脏而卑鄙的外乡人,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在说什么胡话?北冥和南域,天池和绿岭,本就是一家吧?我们不都是自然神尔达斯的眷属,我们不都是妖族么?”涂山心心怒斥道,“那北冥的双星呢?也不是人类么?如果整个天池就你们两个,那另外两个能量反应是怎么回事?” “一个穿山甲,一个雷山鹏鸟,那是看在庄沐的面子上放他们进来的,我早晚要逐客。”鲲平静地说道,“外乡人,到底是外乡人。人类,到底是人类。绿岭的妖王,你身上沾染了太多非自然的气息,说你是人类,说你背叛了尔达斯,有何不可?” “你他妈到底放不放我们进去?”涂山心心真的忍受不了鲲,一句粗口直接爆了出来,“你这鱼脑子被风吹傻了吧?还是在池子里待太久被冻坏了?北冥另一个妖王呢?让他出来跟我说!” “八门正岐被我杀了。”鲲简短地说道。 空气有些凝固。 “你杀掉了尼采所有人?”林仁突然问道,“这一地狼藉,都是你弄的?” 原本这里是军营,驻军的痕迹很明显,虽然现在只留下了一些痕迹,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不错,是我,如何?”鲲微微抬起头,给人一种她是居高临下的错觉。 “这么说,杨廷玉也被你杀了。” “听起来是个人类的名字,不过我不认人。”鲲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只杀人。” “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还是打一架吧。”涂山心心用尾巴把杨语风交给了林仁,“听说你是最强的妖族,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对得起你称号的实力。” “要打,你们便一起上吧,省得我再追。”鲲有些厌倦地说道,然后随手一挥,虚空中突然涌现的水流直接从毫无防备的林仁手中托起了杨语风,将他用寒冰封在半空,同时水流如藤蔓一般在下方展开四根枝杈,如刀刃旋转着将林仁的身体解离,“哦,看来传闻是真的,绿岭的双星是不死身。” 熟悉的光芒降下,林仁的身体由光粒重组,落地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神情才回复过来。 “这是第几代?”鲲突然问道。 “鬼知道!”之前在尼采地下实验室爆发的时候,又不知道杀了林仁多少次,痛苦的回忆再次被勾起,更坚定了涂山心心战斗的决心,“我要杀了你,该死的凤尾鱼!”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鲲听到“凤尾鱼”这三个字之后,海蓝色的瞳孔瞬间附上了一层澄澈流质般的绚丽光芒,身后数条海蓝色的缎带涌出,宛如碧海波涛一般在空气中游动,她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狐狸精。” 涂山心心突然全身燃起白绿色的火焰,整个人无论是气势还是压迫感都上升了数倍不止,作为妖族特征的尾巴耳朵以及爪都明显变大了不少,就连双瞳也出现了和鲲类似的附上流光的现象:“我不管了,林仁,我就是死也要扇她一巴掌。” 林仁走到涂山心心的身边,抬手,便有无数来自尼采军队的亡魂形成白色的流质从地面升腾,凝聚到手心,形成的能量气息由于数量和怨念的累积而丝毫不比涂山心心弱:“多死几次,肯定能给她一耳光。” 涂山心心率先一个冲刺打破了双方对峙的沉寂,凭借惊人的动态视力与反应力,在来自鲲的缎带攻击中左冲右突,直接穿过密集的火力网来到了鲲的面前,在后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挥出一拳。 鲲的身体瞬间变成一团透明的水流,正要散开,从涂山心心手中逃脱之时,却又被无数灰白色的骷髅头封住了退路。一次次降灵的轰爆带着死者的执念冲击着水流中蕴含的精神意识,令其很难再有所行动。涂山心心借助爆炸引起的劲风后退几步,拉开一个短暂距离,然后双手猛地向后一甩,凝聚能量的同时又在胸前合拢,双手手心形成炮口的形状,便有金绿色的光芒亮起,紧接着化为光束猛地冲出,瞬间击溃了还没有完全散开的水流。 无可避免让散开的水流逃走,后者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原来的形状,鲲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她的衣裙明显多了褶皱与尘土,嘴角也多了属于她本人的血丝:“这些年来我的确有些倦怠了,但你们的优势,也就到此为止!” “【痛苦之雨】!”鲲的身体在空中迅速上升,然后她抬手向上,又猛地向下一挥,北冥澄澈的天空便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暴雨倾斜而下。每一颗水滴都如同拥有自主意识一般,朝着敌人奔袭而去,又如同鲲背后的那些缎带一般延伸开来,形成水流破空而去。 涂山心心明显感觉到这暴雨已经不太对劲了,就连从妖的角度也过于奇异,每一滴雨水形成的攻击都极其凌厉,若是单单拿出来都可以算是不弱的狙杀,更何况以千百万的数量袭来。涂山心心尝试着躲闪雨滴,但最终发现这是不现实的徒劳,而且那些雨滴坠落在自己身上,虽然体表有能量气焰的阻挡,不至于使雨滴彻底穿刺皮肉,但造成的疼痛还是相当可怕的,宛如千万根细针扎入直至骨髓,然后又猛地抽出。 回头一望,发现林仁似乎是放弃了挣扎,任凭雨滴贯穿自己的身体,一次次重生而又死亡,陷入了死循环——但涂山心心在绝望中没有发现的是,死循环的间隔,在一次次的缩短。 于是涂山心心下定决心,就这么强忍着疼痛,也要发起对鲲的攻击。每一步的迈出都无比艰难,跃起的瞬间来自头顶的雨滴疯狂击打,引起的疼痛几乎使她睁不开眼睛。不过涂山狐妖的骄傲还是支撑着她睁开了眼睛,让她看到了极端恐怖的一幕。 鲲手中握着一柄金黄色的三叉戟,似乎早就等候多时,对着滞留在半空由于惊讶和恐惧而毫无反应的涂山心心,做出投掷的动作。极短的距离,几乎来不及反应,此前的横冲直撞完全靠着意志力坚持,现在消散了意志力,也就消散了勇气。 会死。 涂山心心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这么一个想法。 三叉戟破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剧烈的疼痛从左腹传来,但那明显不是撕裂的疼痛,而是撞击的疼痛,身体在空中翻转数圈狠狠撞在地面。涂山心心艰难地爬了起来,终于看到了刚才发生事件的后续。 穿山甲的身体由于撞击的反作用力滞留在半空,代替涂山心心承受了来自三叉戟的打击,金黄色的三刃穿刺鳞片,穿刺血肉,穿刺筋骨,完完全全地穿刺,贯穿。 “童嗣!!!”那么一瞬间,涂山心心觉得不应该是这样,这 47. 涂山末路 [] 涂山心心全身被轻柔而结实的鳞片覆盖,这使得她几乎可以忽视来自暴雨和缎带的伤害,可以专心应对那些旋转翻飞的三叉戟。她一次次朝着鲲发起冲锋,后者不断控制三叉戟企图像之前对穿山甲一样将她穿刺,可始终不得如愿。 涂山心心步步紧逼,迫使鲲不得不采取更加灵活的行动。可狐妖终究还是吃了一个暗亏——她不会飞。面对空中的敌人,不会飞行的涂山心心一向都是靠着一瞬间的爆发,从地面冲入空中给予致命一击将其击落的。她不能保持长时间的指控,所以根本不会空战。如果鲲只是悬浮在空中,那么她有把握将鲲从空中击落,但问题是鲲在空中就如同鱼在水中一般灵活,她身后的那些缎带如同鱼鳍一般精妙地控制方向,舞动着推动她快速移动与躲闪。 闪电战变成了消耗战,涂山心心被愤怒填满的大脑不断下达攻击的指令,她迫切地想要打击鲲,想要击溃鲲,想要杀死鲲,从而使她的战斗风格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变得越加暴躁起来。鲲在空中不断迂回,看着涂山心心张牙舞爪地一次次起落,顿时心生困倦,也许是因为感到无聊,她突然降到了地面,舍弃了自己的优势。 “你这家伙!小看我吗!去死!”涂山心心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冲了过去,直接拍出一抓,“【碎裂】!” 巨大的淡绿色能量痕迹沿着涂山心心的手延伸,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爪子朝着鲲直接拍了过去。后者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接过一根从身旁蓝色虚空中飞出的金色三叉戟,直接捅了过去:“【千道归一·合】。” 那么一瞬间,涂山心心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看到了幻象——仿佛有一千把三叉戟在那把实际存在的三叉戟边上瞬间出现,又如同幻影一般融入到了那把被鲲握着的三叉戟中。那个融合的瞬间,三叉戟上的能量气息瞬间飙升,带来的恐怖气息再次令涂山心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狐妖犹豫了,她改抓为拍,一巴掌呼在了三叉戟的侧边刀刃上,巨大的力量在崩坏的同时也将三叉戟推离了一段距离,使得主刃偏离了胸部,直接朝着腹部而去。 “噗。”涂山心心只感觉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此前从未感觉到的几乎令她昏迷过去的疼痛,就好像整个人从腰部被分为上下两半直接扯断,就连脊椎也崩坏了。身体极度扭曲,气血上涌,感觉咽喉鼻息都被彻底扼住,涂山心心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呼吸,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意识到了什么,这彻底打开了崩坏的阀门。 失去下半身的知觉,感受着三叉戟在旋转中撕裂自己的小腹,进一步撕裂身体,倒飞而出的涂山心心眼睛瞪得浑圆,瞳孔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惊愕使得面部表情完全僵硬,失去了生命的柔润。狠狠地摔在地面,对于疼痛似乎都已经完全麻痹了,涂山心心眼中看到的就只有满地血肉飞洒,还有那根三叉戟。有脚步声,然后脚步声被融于血液中,三叉戟被拔了出来,然后三叉戟占据了整个视野,不断放大,放大。 我,真的要死了吗? 三叉戟突然离开视野,有突然出现,以更快的速度靠近,带着巨大的,难以抵抗的力量,带来巨大的,难以抵抗的痛苦,造成巨大的,难以抵抗的…… 悲伤,痛苦,无奈,后悔…… “我恨。”涂山心心突然说出声来。 鲲的动作停滞,她本来是要从狐妖的脑袋里拔出三叉戟的,但却停住了。她愣在那里,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两秒的寂静之后,再次准备拔出三叉戟,却又被打断。 “我恨。”的确是涂山心心的声音。 鲲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她没有看到尸体有任何的动作,她的三叉戟把涂山心心的身体撕成两半,又把她的大脑洞穿,从太阳穴穿刺,这样的损伤,无论是怎样顽强的妖精,都不可能存活。 “我恨。”声音从尸体的深处传来。 这是第三次,现在鲲确信自己不是产生幻觉什么的了。只是,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已经杀死了涂山心心了么?这狐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乎我的意料?这不可能! 鲲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林仁,后者正伫立雨中,凝视着自己。 早就注意到这个双星不简单,理论上是不死的,但在这痛苦的暴雨洪流中也只是不断重复着生死的轮回。之前的判断果然不是错觉,林仁每一次重生之后,在暴雨中支撑的时间更久了,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承受暴雨的侵袭。 这只能说明一点,每一次重生,林仁都会变得更强,这个拥有尔达斯“恩赐”的怪物,不死身,却在一次次死亡中达到永生,变得更强——只是因为每一次重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小,比起其他方面的变化更难以引起注意,所以之前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会降灵术,那么,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就是如此弄出来的?肯定是,林仁肯定是利用了涂山心心的亡灵,想要吓唬我。呵,就算不死又如何?就算每死一次会变得更强又如何?只要在你变得足够强之前,将你封印了不就结了吗? 鲲确认目标之后,刚跨出一步,就被身后引起的异变吓得直接跳到了后面。 一道巨大的光柱落下,瞬间吞没了涂山心心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的尸体。恢弘的气息从九天之外降临,融入其中,进而激发出一种更强大,几乎无法抵抗的力量。这力量是有目标地降临,用荣光包裹住涂山心心残破的尸体,又如魔法将其修复,把她的身体缓缓托入半空,进而融入虚无。 “我恨!”这是涂山心心最后的幽怨。 “天劫?不,这怎么可能?”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鲲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以理解,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又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涂山心心的修为虽然是九劫,但实际上只是突破了八劫而已。”林仁突然开口道,“当年不能突破九劫,所以我就用降灵的秘法把天劫暂时封印在了体内,现在涂山心心死了,天劫也自然就出来了。 “涂山心心的天劫不是雷劫,而是‘情劫’。以前有那么一句老话:妖的劫数是天,天的劫数是人,人的劫数是妖。我林仁见识了无数绿岭妖族,没有一个像这涂山狐妖一样如此特殊,竟需要以情渡劫。这情劫也是玄之又玄,毫无定数。当时我是巡视绿岭群峦,偶然间发现了一只重伤的小狐狸,救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是渡劫失败的九劫妖王。 “心心后来又说,她的天劫虽然已到九劫,但前面八次全都没有经历过,而是直接跳过。第九劫的时候以为也会安然跳过,没想到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小劫都没破一层就直接失败。 “别说我了,连心心自己都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与她涂山身世有关,可她本人从来不细说。毕竟涂山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很可能也是另外一个世界。那次之后,心心的实力就停留在九劫,再也无法进步,更没机会冲刺传说中史无前例的十劫兽神。她的天劫规律也就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双星不妖不人属天,也没有渡劫一说。鲲你是妖,只是不知道,在北冥蜗居这么久的你,能不能承受这九劫的情劫呢?” “我十劫都过了,还怕你九劫!”鲲不服输地说道,她没有明说,其实她也是一个跳劫者,十劫以前从未正式经历天劫,“有什么天劫,我便接给你看!” 当时的鲲并没有想到,自己和涂山心心在天劫迷之规律的相似之处,会成为将来她们相似身世的伏笔。 “你以为我不会在你渡劫的时候给你来点什么手段吗?”林仁冷笑道,抬手,地面又有无数灵体升腾,“这些都是刚刚在暴雨死去的‘我’的灵体,这可就非同一般了,之前尼采军队里的灵体,我还没有全部用完呢。渡天劫的时候还要破小劫,九劫的要经历的段数非同小可,可有两百五十六次。你觉得情劫里受到精神层面的打击,效果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你!人都死了,为何至此!”鲲气愤道。 “原本我也不打算和你死磕,但我发现,南方和北方虽然都被当做尔达斯完成目标的工具,但两个地方的妖族,根本不是一条心。”林仁冷冷地说道,“你杀了童嗣,你还杀了心心,所以我讨厌你,仅此而已。所以,去渡劫吧,不死也要花不少时间,别怪我把北冥捣个稀巴烂。” “我定要用洪水将你灭杀!”这是鲲被扯入天劫后的最后一句话,光芒降下,将鲲全身包裹,她看着林仁手中的执念怨灵全部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从脑内涌出的痛苦几乎使她说不出话来。 48. 情劫 [] 青山绿水,深林曲径,日光从树冠的参差缝隙中形成斑驳落了下来,映照在脸上,温暖而舒适。这样的场景,仿佛如梦境,一种只会出现在很遥远很遥远,浸透在奶白色若有若无迷雾中的梦境。生灵万有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不时有娇小的黑色身影略过树叶,不经意间蹭掉了几片,但也不曾在意。 白色的小狐狸在一处泉水旁停下,一条蓬松的尾巴舒展开来,竟有身体的一半大小。它低下头,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轻地舔舐着,惬意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没有意外的打扰,千百年的时光也如同溪流清泉静静流淌。小狐狸时常在泉水旁停歇,当然,它并不是只钟爱这一处,它乐于在所有它到达过的地方,它喜爱的泥土上重复地留下痕迹,无论多少次,都没有人打搅它。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经历的时间长了,身后的尾巴也渐渐变得多起来——一条两条三条四条,这样的生长似乎永远没有止境,来自尾巴的力量,每一尾都让自己变得更特殊,更强大。 也更找不到朋友。 小狐狸自称来自涂山,它喜欢旅行,只不过从一开始就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前进,带着天真烂漫的兴奋和好奇,一直前进,不知道回头,更不知道后退。可是对于它自己来说,这可能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它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成为了不一样的狐狸。它见过不一样的名山大川,享受过不一样的阳光雨露和花香果实,有不一样的经历,使得她年岁渐长,仍保持着一颗小狐狸的天真烂漫的心。 习惯了一个人的时间,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只是数着自己越来越多的尾巴,渐渐地不再感到惊讶,渐渐地感受到其他妖精对自己的尊重,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成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妖王,涂山心心。 迎来第九次渡劫。 与之前的八次渡劫完全不同,这是货真价实的天劫,有无数小劫,而从此前从未经历“情”,没有一点体验和理解的涂山心心,连天劫中将要透露的自己的命数都没看到,就直接晕了过去。 然后,在模糊的视线中,就有一个声音逐渐清晰,一次次的呼唤,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温暖的怀抱,让心底产生出力量,敢于重新睁开双眼正视,看到那情劫,一次次轮回中的景象,能够忍受一次次的痛苦与崩坏。 世间轮回仅是三渡,天渡人劫,人渡妖劫,妖渡天劫。 鲲看着纯白色的世界,小狐狸一次次跑向那个少年,一次次跃起,跌落,画面拉远收缩,然后黑白闪烁,开始重复。所谓的不同,也就是那小狐狸的尾巴,在不断地生长,其中蕴含的情感的力量越来越强烈。她不厌其烦地在心中默数,终于到了八条尾巴的最后一次,下一次闪烁之后,第九条无比虚幻的尾巴出现,然后填充上了颜色,看上去也和其他的尾巴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个时候,天劫的力量才让鲲感觉有些许的头疼,不过还好,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天劫。只是,不断重复的,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画面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厌烦。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方式跑过来么?人和狐狸的爱情故事也该看腻了吧?自古以来一轮轮的情劫都是这样,重复着单调而无趣的相聚和分离吗? 不,也许对于特定的人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许正是因为将要碰到命中注定的林仁,心中的空缺将要填补,所以才会情劫爆发。如果自己也突然爆发天劫,面对的是庄沐,自己还会不为所动吗? 这究竟不是自己的情劫。 鲲也感到差不多了,便一挥手,甩出一道蓝色清流击散了那在白色空间中闪烁的光怪陆离的色彩。然后,时间似乎是突然停止了,变化的光景也瞬间骤停,仿佛是酝酿着什么,然后这股力量就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九劫的全部如同暴风雨般倾注而下,悍然轰击在鲲的心灵上。 紧接着,十劫天降。 妖修炼渡劫的理论上限便是九劫,所谓十劫,先别说能不能突破,就是突破了那所谓境界也不会有丝毫的提升。某种程度上,天劫已经变成了天谴。 鲲处于妖精修炼的顶点,经历过九劫之后,无论多少次十劫都不会将她击垮,来自不可抗力的洗练也对她起不到多少进化作用。 十劫之后,似乎还有东西。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白月林已经注视着这场风暴很久了。她仍在耐心地等待,因为她知道,她的对手,唯一的对手,最后的对手,就在里面,并且,一定会出来,最终面对她,两人之间将会有一次殊死决战。从自身情感上讲,她希望能帮涂山心心报仇。 神选子对神选子,妖姬对秘钥,无法推测出自然神尔达斯到底想要谁赢,不过既然已经注定要战斗,并且是死斗——白月林希望自己能够就这么死在这里。 不过,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碰触死亡的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地给予拥抱和亲吻。 心里还正在胡思乱想,风暴的中心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能量的狂风席卷也渐渐平息,满地的飞沙走石重新落下,笼罩北冥的冰雾也完全散去,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清理出了一片相当空旷的区域。 北冥比绿岭更会迎客。对于这一点,白月林还是相当满意的。 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白月林也能肯定这绝对是一次新生——鲲的额头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淡色痕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容易让人注意到。这不是一种视觉上的引人注意,而是感觉上的,说不出的奇妙。 仿佛是某种纹章一般的印记,看上去更像是碧海云天的波涛汹涌,那一抹蓝金色似乎就要从中飘荡出来一般。 十劫的妖王。尔达斯已经通过某种手段,让白月林以上帝般的第三视角窥视到了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缝隙。近乎第六感的直觉告诉白月林,眼前的对手非同小可,会让即使是妖姬的自己都费力不讨好,能够预见的攻击方式变化多端,竟然还有数种是和自己一样的。 为什么你对缎带形式的攻击如此执着?白月林在心中 49. 北冥秘钥 [] 北冥,天池。 杨语风缓缓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像是作了一场三百年的梦,然后苏醒过来,头脑发热,并且伴随着阵阵的刺痛。大概过去了十几秒,疼痛缓解,视线中的那片碧绿色也渐渐消散,五感重新回到身体,他站了起来,四下观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巨大湖泊的中心。 清凉而冰冷的风从平静的湖面吹过,波澜不惊,抚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老实说,这样的风应该会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不少,但杨语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回忆中,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因为余和春的基因改造试验药剂而出现了极度的不良排异反应,几乎处于死亡的边缘,那一次昏迷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白月林,杨语风已经醒了。”林仁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让杨语风浑身一颤。 来自上方的一股劲风吹过,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以无穷的力量压下,使杨语风很难抬头仰望。不过,杨语风还是坚持着抬起了头,他看到上方澄澈的天空中,一蓝一绿两轮太阳悬挂,各自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向着对方冲去。 “你好,外乡人。”身旁又响起一个声音,杨语风猛地一回头,发现是一个蓝发的少年,但就在上一秒,杨语风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身边是没有人的,“如你所见,北冥的最终一战迎来了高潮,这是自然指定的神战,而并非白月林自己所想的,遵守自己意志的战斗。” “什么意思?你是谁?”杨语风的神经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强烈的刺激,他刚刚睡醒,又差点昏厥过去,“这里,就是北冥的天池?” “不错,这里就是北冥,无尽的湖泊,无垠的大海,最后的失乐园。我是北冥的双子星,神选子庄沐。”庄沐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白月林被尔达斯拣选为妖姬,成为了神下走卒的一员,但是她妄图拥有自主意识,想要阻止灭世洪流。最终我们会知道,这一切无论如何演变,也无法脱离尔达斯的神谕,人定胜天的笑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缺少信徒,毕竟人只是把自己当做偶像。” “灭世的洪流……真的是神谕吗?”杨语风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追求一个人类文明与自然妖精的平衡,一个不完美但圆满的结局,“双方不能各作让步吗?” “仍留给你们徒劳挣扎的机会,便是自然最大的让步。”庄沐看着上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本来是要死,是要回归自然,如果不是林仁求情,我也懒得救你。” 庄沐这么一提醒,杨语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的确是恢复了,虽然没有完全变回接受基因改造之前的样子,但还是回归了人类的身体,可能多少还留着一点妖的元素吧。 杨语风抬头仰望,知道那两轮白日分别是白月林和鲲,曾经与妖姬正面对抗的他知道那是怎样强大的,难以抵挡的力量。现在这些璀璨而耀眼的光芒完全释放出来了,彼此间的碰撞仅仅是一点余波都让神下的世界难以承受,所以才把战场转移到了如此高的天空。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缎带金光飞舞逐渐缓慢下来,最后突然消失,碧绿色的太阳化为一道流光直接冲了过去,而那轮蓝色的太阳则伸出一条触手一般的金色光芒,也正面迎了上去。 碰撞瞬间产生的声音难以用语言来描述,两股风暴剧烈地旋转,就连空气都要被摩擦得爆燃。后面,另一个能够看出人形的光影也冲了上去,身后带起一阵灰白色的残影,加入了近身的肉搏战中。 “那么,让我们开始正题吧,杨语风。”庄沐突然开口说道,拉回了杨语风无限飘远的思绪,“你也看到,人类仅仅凭借自己,根本做不到什么,尼采和盖亚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灭世的洪水最终必将到来,我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毕竟,以后可就没有人来听这神话传说了。” “需要我做什么?”杨语风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能力,所以他没有问为什么。 “很简单,我们需要求得最后一道神谕,这是最后一次祭祀。”庄沐一挥手,一个石台便从湖面下升起,不是灰色,而是蓝色,如同夜空般深邃,点缀着点点星光,“这石台,是北冥独有的神台,同时也是最后启动灭世洪流的‘锁眼’,这是我作为祭司以来第一次使用它来进行祭祀,同时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石台的表面出奇地光滑,能够清晰地看到水珠一粒粒地从倾斜的凹槽滑下,注入下方北冥的天池。这个石台看上去其实和洗手台有些像,却多了庄严和肃穆的感觉。 “所谓祭祀,就是尔达斯亲自选中的祭司进行的求问神谕的仪式,需要献上祭品。所谓祭品,就是‘向神献上的礼物’,原则上需要满足‘蒙神的喜悦’这一条件。绿岭原本也有神台,只不过因为尼采经常来光顾,所以迁到了乌玄,只有我们北冥的神台和祭司是正规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比如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就是通过神谕得知的。”说到这里,庄沐停顿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蓝绿色的小草,继续说道,“我们这里祭祀选择的祭品比较单一,因为也没什么东西,只有这种名为泠儿草的植物比较合适。这种植物,迎风生长在极寒冷冽之地,所以北冥天池是最适合的温床,因为很耐嚼,药效阴寒,所以基本是口服,有提神醒脑,消除疲劳的作用。 “将祭品放置到神台内,祭司心中默念一个问题,如果有天雷落下击中神台,就代表尔达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果没有,就说明回答为‘否定’,或者‘拒绝祭品’。如果出现后面这种情况,就需要祭司进行判断,究竟是要换祭品还是换问题。天雷落下的同时会把祭品烧成灰烬,这种灰被称为‘圣灰’。 “‘神所喜悦与厌弃之物·圣灰’,这是来自尔达斯的最经典的神迹。一般处理圣灰的方式都是封存,只不过不同的地方‘容器’不一样,南方选择的是陶罐,而我们,则选择了整个北冥唯一的容器。” 能看的出来,因为石台底下就是空的,所谓北冥唯一的容器,也就是下方的天池。 “这次的祭祀是独特的,所用的神台不同,祭品自然也不同。”庄沐看着杨语风,郑重其事地说道,“杨语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被尔达斯选中的存在——你是是一个完全处在妖人边界的生命体,换句话说,你是一个以生命接受自然的人类,你抛弃了人类的身份而融入了自然,这使你变得独特,蒙神的喜悦,你明白吗?” 空气有些凝固。 “你的意思是……我是祭品?”许久,杨语风才艰难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外乡人?”庄沐罕见地露出了微笑,“多么愚蠢而可爱的孩子,天真烂漫而单纯。多么合适的心灵,多么合适的□□,这世间难道还有更好的,能够蒙神喜悦,向神献上的礼物吗?” 杨语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四目相对,从庄沐的目光中看到了无比的深邃,倒映出的自己的恐惧。正要被这恐惧完全吞噬之时,从背后的上空突然出现一股强劲的气流,接着整个人被庄沐一把揽过,旋转着调换了方向:“早有预料,我的兄弟。【空间折跃】。” 一道深黑色的裂隙凭空出现,猛冲过来想要救下杨语风的林仁无法抑制地一头扎了进去,随后黑色的裂隙消失,如同口袋的拉链重新关上一般。 “感谢, 50. 开天 [] 林仁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杨语风不能死。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也没这么想,最多也就是交易的互帮互助,但后来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麻烦,自己也就帮得越来越违背自己的原则了。到最后想到,如果杨语风死了,感觉白月林就太可怜了,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 不过,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庄沐有这样变态的能力,空间传送,这说明他们老早就观察着绿岭的了么?林仁起身,发现自己正处在八千一百级青石阶的顶端,向下方远望,整座山体竟然还保持着原样,看上去根本没出什么意外。 “这可真是神奇,居然没被尼采推倒……”林仁自言自语道,沿着青石阶向下走去,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是到处乱走,然后就看到了下方台阶,一群的黑影如同蚂蚁一般缓慢地移动,看的他直接呆在了原地,“喂喂喂,不是吧……” 那是数以万计的普通民众,男女老少,沿着石阶一步步攀登。他们在用膝盖攀登,每前进一阶,就用额头重重地撞击在上一阶石阶上,于是膝盖也变成了和额头一样的颜色。看着这些人,林仁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所谓“长磕者”,更想起了在旷野中挣扎的以色列人。 “还真是过分啊,人类的本性……”林仁露出了苦笑,“每一次都是这样,试错,忏悔,再次试错,死性不改。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得救赎?” 然后他朝着更远的天空看去,北方,厚重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蔓延开来,能够看见细丝的暴雨倾盆而来,远处地平线的尽头能够隐约看到些浑浊的不透明色。 “哦,洪水,开始了。”林仁轻声说道。 北冥。 还活着。 睁开双眼后,这是杨语风的第一个反应,看到白月林就躺在自己怀里,被尔达斯附身的妖姬迹象完全褪去,心中那偷生的喜悦油然而生。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他轻轻抱住了熟睡的白月林,抽噎着,不想去管其他,只希望时间永远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许久。 “你醒了?” 庄沐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杨语风一跳:“你,你……” “安静一点。”鲲的声音又从湖面传来,然后杨语风瞬间愣住了。 许久。 “为什么我们还活着?”杨语风坐了起来,抱着白月林,呆呆地问道。 “因为你们活着对我们更有利,我们要杀死是妖姬,不是白月林。”庄沐站在杨语风的身边,看着不远处的鲲,他们四人仍处在湖面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能是在等待那神台,“我需要有人和我聊聊天,鲲则对‘妖姬’很感兴趣,她很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所以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样本’,以后方便自己捏一些。” “可我们不是被当做祭品……” “谁说当祭品就一定要死了?我们只是需要取血。杀不杀都无所谓的,因为洪水一来,大家都要死。” “洪水……你们是在进行,嗯,召唤洪水的准备仪式吗?” “嗯,一直都在准备,现在还在等待尔达斯对你们两个凝血的反应。” “为什么连白月林都是祭品?”杨语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也许尔达斯很中意她吧。” 空气有些凝固。 “话说回来,所谓洪水,到底是指什么?真的是圣经中那样的洪水吗?”杨语风突然问道,“为什么说洪水一来,就没人能活下去?如果人类大规模造船,或者是转移到外太空,不就能躲过去了吗?” “的确,一般的洪水,就算是世界范围内的大洪水,也很难把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类文明屠戮干净。所以,我们需要鲲成为海神,获得更强大的降水的力量。”庄沐语出惊人,“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尔达斯不能直接干预我们的世界,所以它只能造神。鲲原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亘古异兽横行时代的霸主,被原本世界放逐之后便来到了这里。尔达斯拣选她作为打开洪水的钥匙,也正是因为在鲲原本的世界中,她距离那个世界概念中的‘神’的境界,很近很近。” “别的世界?你是说平行宇宙吗?” “差不多吧,但是更外面的,观念不太一样的世界。” “越说越玄妙了。”杨语风没听懂,只是摇摇头。 突然,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金色雷霆吞噬了湖中心的石台,掀起的风暴吹得杨语风几乎睁不开眼睛。声音随着景象被一起吞没,这样壮观景象对心灵的震撼达到了顶峰。 杨语风看呆了,他看着那光芒将鲲完全吞噬,然后升腾,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就是神台都给带走了。光芒升起的时候,脚下的天池也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无数水滴从湖中分离,迅速升腾,伴随着光芒一起融入了澄澈的天空。 天池的水位在缓慢下降,甚至能够感受到悬浮在湖面上的身体正在随着水位一并下降。升腾的水滴连成无数细丝,又融成一道道水幕,若有若无地彼此相连,进入天空金光凝成云朵中,把它们的颜色染成一片渐变。然后便有雷声阵阵从厚重云 51. 灾难的对策 [] 北冥之战以人类文明的彻底落败宣告终结。 鲲作为祭祀仪式的钥匙,开天,灭世的洪水就此降临。 公元纪年二一七七年六月三十日,距离洪水淹没世界,预计还有四十昼夜。 某处,密室。 “哇,你还活着呀?讲真,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难道鲲没有发现你们?”艾莉兹惊奇地问道,“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被故意放走的……”余和春猛地用拳头一砸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样的怪物,要是想杀我们,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怎么会故意放走你们?” “想看诺亚方舟吗?放我走,我保证你能看到——就这么一句话,就被放走了。”余和春沉吟道,“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死了……现在的局势到底如何?北冥一战,最终的结果?” “绿岭方面,九尾狐妖涂山心心战死,雷山鹏鸟雷虚子战死,穿山甲童嗣战死。尼采所部损失惨重,盖亚方面始终没有消息。北冥方面,庄沐失踪,鲲失踪,最后目击到鲲,是在召唤洪水的仪式中,雷电的光柱消失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了。”余之泉看着手中的数据终端,平静地说道,“另外,确认杨语风,白月林,林仁,正前往绿岭,但目前无法捕捉到踪迹。” “这三个怎么还活着……算了,他们不想出现就随他们吧。关键是,鲲到底是死是活?”余和春问道,“白月林失去了妖姬的力量,这是真的的吗?” “白月林失去妖姬力量这件事情是绝对确定的,但鲲的下落始终不得而知,小型无人机贸然靠近风暴很有可能损坏。”余之泉如是回答道。 “按庄沐的语气,以及尔达斯的神谕,鲲就是钥匙。为了开锁,牺牲钥匙也是正常的,最关键的是尔达斯的思维模式,抛弃白月林时毫不犹豫,很难想象会在鲲身上过于执着。”余和春沉吟道,“四十昼夜,他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根据超级计算机建立的数学模型进行模拟推算,获得的结果也在四十天左右。”余之泉补充道,“地球巨大的表面乘以九千米的最高陆地海拔,将在四十天内被指数型洪水填满。” “柯蓝专家组经过讨论给出的最佳解决方案,就是尽快制造海上平台,形成海上城市集群,这样我们才能稳定群众,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最终的方案有两个,向上突破和向下封堵,对于我们需要作出选择。” “天池底下的神台,还是不要想着封堵了,虽然我们有合适的潜艇和封堵工具,但这必然会违……遭到尔达斯的阻拦。”余和春原本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与唯物主义者,现在也出现了动摇,差点把“违背尔达斯的旨意”这样的话直接说出来了,“如果能够确定鲲作为‘钥匙’已经被‘消耗’,那可能还有尝试的机会,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博弈的资本了。” “这么一来,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不是么?”艾莉兹笑着说道,她作为前任祭司,看到这样符合自己心意的结局,也渐渐地走出了小黑屋关禁闭的心里阴影,“外星殖民,打不过就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杨语风的本愿不就是此吗?还真是讽刺啊,余和春。” “妖精的飞行能力如何?艾莉兹,实话告诉我,妖精能不能出大气层?他们能不能不呼吸空气,暴露在外太空存活?”余和春逼视着艾莉兹,沉声道。 “这,我怎么知道呢?”艾莉兹依旧保持着笑容。 “说!别逼我再把你关禁闭!”余和春火了。 “哟。口气不小。”艾莉兹反手从自己的后颈上摘下一粒绿色的种子,“还记得这个东西吗?没有忘掉吧?复习功课还热乎着吗?揭晓答案,噔噔蹬蹬,多春藤的种子!只要我一捏爆,这里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哦!” “你……”余和春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旁边的余之泉叹了口气。 “冷静冷静,想要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请教别人的时候要礼貌,这个不是常识吗?”艾莉兹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吐了吐小舌头,几乎挑逗般地说道,“说,请,您。” 空气有些凝固。 余和春不想说,碍于面子,艾莉兹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她把种子放在了上下牙齿之间,一边磨牙,一边咧嘴笑:“说,请,您。” “请,请您告诉我……妖精,到底能不能在外太空存活……”余和春感觉,自从北冥的失败之后,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开始断崖式下滑,不仅承受各处舆论压力,还到处吃遍,就连这个来自乌玄的小丫头都能欺负自己——不对,为什么还留着她? “嗯,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艾莉兹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然后一卷舌头把种子放到了舌下,“你不就是为此,才把杨语风改造成那个样子吗?基因的来源都是妖精,说明妖精在理论上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单独的妖精不可能做到——足够强大的妖精当然可以了,比如鲲,再者,你凭什么觉得人类逃出地球就是安全的呢?就算能离开地球,鲲难道不可以对你们发动远距离的打击吗?外太空和地表一样危险。” 空气有些凝固。 “先做起来吧,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场闹剧的结尾,还有什么看头吗?”余和春精疲力竭地说道,“只是造船和造火箭的话,柯蓝重工各处的仓库都有备货,很快就能完成。空间站,二十二世纪的如今已经有很多了,实在不行就直接移民月球或者火星。” “是我的话,我就不会作徒劳的挣扎,在太空中被击溃,生还的可能性更小。”艾莉兹说着,就朝着门外走去,关门的同时又一翻舌头,牙齿一咬就把那种子咬爆了,“嗯,真香!我要去厨房加餐!” “你!这世上哪里有先收钱后撕票的绑匪!”余和春快疯掉了,他根本不知道多春藤的那头是谁,极有可能是林仁那个不死的小鬼,如果是鲲或者庄沐的话就更可怕了。 “那不是多春藤的种子。”余之泉在此时也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很明显,她身上已经没有多春藤种子那样用于通讯的工具了,否则早在你关她紧闭的时候就有人赶来救她了。她只是在耍你玩呢。” 空气有些凝固。 “你不早告诉我?”余和春几乎要崩溃了,“我的女儿?” 52. 方舟 [] “所以,这里面的成分是什么?”余之泉看着注射器里面半透明的蓝色浓稠液体,问道,“还在蠕动,流脓一般恶心的东西,就是作为基因载体的病毒吗?” “嗯。在第二代的基础上,把羽翼改成了肉翼,还增加了鳄鱼的防水眼膜,用鲸鱼的肺支撑三十分钟的闭气,以海豚的左右脑分管方式加强神经强度来完成作息切换。”余和春如是回答道,“这一针下去,几乎就能达到海洋生命的适应性极致了。” “那,我要注射了哦。不会像杨语风那样产生剧烈的排异反应吧?” “第一代实验制剂的问题早在量产制剂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就是第二代的实验制剂都没出问题,不会有事的,直接来吧。”这应该是来自女儿的关心,余和春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静脉注射。” 余之泉还是第一次给人静脉注射,未免有些紧张,她把余和春伸过来的手臂放好,然后拉起袖子,放在了医疗专用的固定仪器上——二十二世纪发达的医疗科技已经可以支持制式注射的自动化,摄像头寻找到静脉之后就由人工智能扎针,几乎不会出任何差错,只不过余和春用的实验制剂并没有使用标准的注射针头,这也是为了区分实验制剂和量产制剂,所以这次注射必须人工,机器能够帮到余之泉的,也就只有固定和酒精消毒而已。 找到青色的静脉,按压推出管内的空气,对准,深吸一口气,扎进去,推到底,拔出来。这是微创注射,不会出血。理论上,一个注射器可以以多种方式致人于死地,一针管的任何东西——空气,净水,血液,唾液——都能将人杀死。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七月三日。 柯蓝重工,总基地。 “您也知道,‘方舟’计划才刚刚启动,就算是二十二世纪的尖端科学,也不可能在三天内,从零开始建造一艘航空母舰。”项目主管赔笑道,“更何况现在的天气情况,全球大暴雨,物流周转颇为困难,还请您放宽期限。” “征用所有现在已有的船只,全部以甲板和舱室拆掉再接起来。”余和春大手一挥,霸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还有存货,私企,个人,还有军方的船全部逼出来,轻工厂全部给我转重工,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都给我行动起来!海平面每一秒都在上涨!我们只有四十天的时间!” “这,这怎么可能呢?”主管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当场,停下来不再向前行走,“虽然柯蓝重工的地位确实是首屈一指的,但我们何来的魄力和实力逼迫他们……” “你就说,如果两天内交不出来,我余和春就让FLYS轰炸他们。”余和春也停下脚步,回头,给出一个极其冰冷极其恐怖的眼神,“我没叫你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十五日,世界港,在这里,这个名字也是刚刚诞生。 这里停泊着方舟,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五百米高,五百米宽,五千米长,配备足够支撑十年的各类生存物资与设施,理论上每艘方舟都可以抵挡人类历史上最强的海啸台风,拯救至少十万人。 “没想到还真的凑出来了,两个星期,凑出了四十条方舟。”艾莉兹看着巨大港湾里停泊着的艨艟巨舰,无比感慨地说道,“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都聚集在这里,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这又是怎样的调度力量呢?人类团结起来,还是可以干些东西的。” 原本以为艾莉兹经过那次小黑屋的禁闭之后,承受那样的心理创伤再也无法恢复过来,但事实证明,艾莉兹的确变成了一个和以前的艾莉兹完全不同的人。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很活泼,但这种活泼不是以前的活泼,其中又带着腹黑和放荡不羁,而以前的单纯天真则是完全没有了。 “因为大部分路障都被淹掉了,海拔两千米以下都是水路,所以走直线很快就能到达,现在全人类都面对着同一个存亡危机,还不团结一致就活该被淹死。”余和春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只有六艘是认真做出来的,其他都是七拼八凑造出来的东西,连小作坊的制作水准都没有,还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真是丢柯蓝重工的脸。啧,每一艘,最多最多也就装十万人,四十艘完全不够,得催他们快点了。” 暴雨仍在持续地落下,嘈杂的雨声充斥在潮湿的空气,没有最开始的狂风与电闪雷鸣,洪水的降临是如此安详而寂静,带来死亡与毁灭也是悄无声息。远方从山脊注入峡谷的的暴雨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洪流,咆哮着,奔跑着,冲击着,沿着蜿蜒曲折的狭窄通道不断累积速度和力量,又从更狭窄的出山□□发出全部的力量。 那些处于冲积扇平原上的城市如同脆弱的积木一般,在洪水的裹挟着土木泥石的凶猛冲击下裂成无数碎片,又被卷入洪水中,成为其中致命的组成部分。这样的暴雨,造就这样的洪流,由高至低,由远至近,侵蚀着,毁灭着,浸泡着,尸骸与遗迹在死亡过后的沉寂,随波逐流地渐渐瓦解。这样的过程不断地在世界各地重复,居住在低洼地势的人们开始大规模迁徙,可即便有了提前的预判和预警,突如其来的洪水还是让不少人丧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暴雨持续着,海平面上升着,洪水中裹挟的杂物也渐渐沉淀在海底,洪流最终将变成清流,而活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全都聚集在高原高山,通过船只来到最后的希望聚集之地,处于世界屋脊,拥有最高海拔的,冰川永冻的世界港。 暴雨不仅推高了海平面,更推高了大气层,所以空气稀薄导致的高原反应的下界也被推到了更高的天空,这使得世界屋脊能够容下更多的难民,意味着船坞和世界港能够拥有更多的劳力,同时拯救更多的人。 重新整理好思绪,艾莉兹看着那些机甲和无人机正在为方舟涂装暗蓝色的油漆,如同蚂蚁在巨象身上涂鸦。五百米的巨型塔吊勉强够到方舟的船首顶端的尖部下方,正在用白色的巨型刷子涂上编号。 她突然笑了,说道:“没事,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移民的时候不是过滤了相当一部分人吗?说不定四百万人正正好呢。” “这个笑话可不好笑。”余和春的表情依旧紧绷着,他还在不断地给自己施压,防止自己崩溃,但也正如艾莉兹所说,他要控制好力度,不然自己还是会崩溃,“四十天是封顶的绝对期限,踩点可不太好。我们不知道这样平和的暴雨会在什么时候超过阈值,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因为暴雨将化为真正的洪水。” 三十日。 距离预计的四十昼夜,还剩下十天,海平面已经超过了大气对流层平均高度的一半,达到了原本海拔七千米的高度。全球唯一剩下的陆地就只有世界港所处的山脉,“方舟”计划也迎来了最后高潮,又有二十艘方舟加入了流浪者的队伍。 对于这样的结果,余和春是不满意的,但实际上,这在他的预料之中。第一波的四十艘方舟是能够凑出舰艇的下限,在那之后的方舟都需要从零开始现造——一切以效率而非质量为准,当然,这只是 53. 七月浪潮 [] 原本的天空距离海平面已经很近很近,虽然理论上被推高的大气层即使减小了厚度也不会比原来矮多少,但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近乎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巨大迫力。眼前的场景仿佛那首七律所描述的: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已经不能称之为暴雨了,这就是洪水从天空的裂隙倾斜而下,暴雨重叠在一起,一滴雨水最小也有乒乓球的大小,最大则达到了垒球的大小。本来这样无数的水滴在下坠的过程中应该凝成水幕,却因为未知的原因始终保持着彼此分离,本质上还能看出这原本应该是一场“暴雨”。雨水落在甲板上便凝聚成了洪水,洪水是全黑不白,也没有什么卷地风,因为狂风都是从天而降,压着地面前进的。残存的五十二艘方舟,也便是在风雨中飘摇的五十二座楼阁,但此时已经失去了望湖的雅致,纷纷收锚起航。最契合的还是最后三个字——水如天。 旗舰,诺亚号。 “让舰队全部分散开,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要撞起来!”余和春通过无线电通讯下达了指令,“尽可能辐散开来,注意保持通讯!” 然后便是第三波浪潮的冲击,由于海平面已经上升到了几乎要把世界屋脊最高点吞没的程度,所以这次倒霉的三艘方舟是被卷着翻过山脊的,虽然没有在瞬间被摧毁,但也被抛入了空中,又坠落在海平面上。原本水体对缓冲撞击的确是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的,但对于方舟那样的庞然巨物,对于那样的高度速度和重量来说,水面无异于地面。三艘方舟旋转着以甲板和塔台亲吻水面,倒转着翻滚着毁灭。 第三波浪潮之后的间隙期给了方舟舰队一次极其宝贵的机会,各舰舰长指挥方舟朝着各个方向全速移动,在五分钟内与彼此拉开了尽可能多的距离。 “阈值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就没有提前的预警吗?为什么超算没有给出警报?”余和春又突然大声质问道,“仅仅十五分钟,我们就损失了十一艘方舟,这可是接近四分之一的数量啊!一百一十万的生命就这么被洪水淹没了!” “洪水的函数模型不是标准的指数函数,超算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天池底部神台的‘自方复制机制’到底是什么。”余之泉如是回答道,“所有有关尔达斯行为的预判都是不准确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猜测。” “仅仅用了四分之三的时间就达到了阈值……那按照标准的指数模型,阈值之后,还有多少时间,最后的陆地将被淹没?”余和春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如果还有十天的指数爆炸,那么海平面最后是要上升到哪里去?球体的体积,越往外越大吧?洪水上升的速度不会慢下来吗?” “海平面将于一个小时后达到8848米,最后十天,预计海平面将达到二十千米,取代原本对流层的位置。由于大气层的厚度本身就超过一百千米,地球的半径接近六千四百千米,海平面上升造成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容器的变大几乎无法阻挡指数增长的巨大力量。根据推测,由于地球自身尺度以及引力的原因,即使海平面以千米为单位持续上升,顶掉原本的对流层,最多也只会造成上升位移,底面积变大,高度变小。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对流层被持续顶高,底面积持续扩大,洪水的输出就不会受到单位面积流量最大限制以及云层高度的影响,加之水压加速洪水输出,无止境的指数爆炸的确是有可能的——如果洪水没有止境,大气云层以及海平面的上升,地球质量以及重力束缚的增加,在理论上也没有止境。” 空气有些凝固。 “舰长,第四波浪潮即将到来,请指示。”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 “保持分散……保持通讯。” 公元二一七七年,七月三十日,下午三点整。 世界最高峰淹没于海下,次日,世界归于海洋,成为同一片海域,没有暗礁涡流存在的,绝对平静的海域。暴雨仍在持续降下,世界的空间被拖出尾巴的球体水珠均匀填满,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七月的结束,也标志着陆地的终结。二一七七年的七月,是鹏将徙于南溟,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负青天绝云气,去以六月息的产物。六月寒风,七月浪潮。 一个月三十一天之内,海平面从零上升至九千米,所有陆地淹没,地球成为海洋。 七月浪潮,必将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人类还能拥有历史的话。 八月一日,距离浪潮的连续冲击已经过去了两天。 收锚起航,并将舰队分散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进入开阔的水域之后,方舟就很难被浪潮撼动了,虽然时不时会有和方舟同高,甚至更高的巨浪袭来,但由于方舟本身半潜艇的设计,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浪潮的频率也开始从五分钟一次下降到十分钟一次,二十分钟一次,最后是三十分钟一次。 局势开始好转,或者说开始稳定下来,自从舰队分散之后,就没有方舟再被击沉,人们自开天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全和舒适,虽然只是短暂的,但总比整日惴惴不安要好。 “我还是很好奇,浪潮究竟怎么形成的,就算是大风,也不可能形成五百米高的巨浪。世界各地的云层降水都是平均的,不存在哪里多一点,这样也就不可能有某个地方水位偏高,通过挤压形成浪潮了。”余和春坐在控制台上,伸出手指滑动着气象卫星提供的实时全球地图影像,自言自语道,“看吧,多么正常,就算是暴雨,也应该是海平面稳定地上升,不可能出现浪潮的,这不科学。” “事到如今,你还在寻求科学的解释?”艾莉兹忍不住吐槽道,“被雨淋坏了脑子吗?沟回裂进水了。” “虽然我们不能用科学解释尔达斯,但可以从逻辑上解释,洪水也遵循着一定的基本物理规律,我想应该可以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余之泉说道,“只是我们不知道突破口。” “你的意 54. 八门正歧 [] 北冥作为洪水的源头被淹没之后,白月林和杨语风两人不仅找不到林仁,也失去了鲲与庄沐的踪迹。正当迷茫之时,一道光芒闪过,不知是尔达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正如林仁在北冥突然消失那般突兀,白月林和杨语风也如此消失,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绿岭。 熟悉的八千一百级青石阶再次勾起回忆,白月林看到了林仁,他正在眺望远方。白月林和杨语风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林仁放在嘴边的手指打断:“看那边。” 白月林和杨语风转身,这才发现了以往根本看不见的宏伟景象。绿岭万墓绵延的山体被一层碧蓝色的帷幕笼罩,只看着这帷幕渐渐远去,远去,然后从视线上方露出了边界,随后才是天空。诡异的蓝色变换让一时间看不懂这究竟是什么,但仔细一揣摩,就能发现这其实是某种自山体底部发散出来的庞然巨物,正在朝各个方向奔去,彼此相连恰好成了帷幕的形状。 这是浪潮。 于是三人穿过被绿岭接纳,于灭世洪水中幸存的顶礼膜拜的朝圣者,在敬畏的目光中下了八千一百级青石阶。他们来到一个黑暗的洞窟中,逐渐深入,在钟乳石的溶水滴答中发现了两道光芒。 灵动的光芒点燃鬼火照亮洞穴,现在完全看清了这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九头海蛇的如龙般的形象。 死去的九劫妖王,九头海蛇,八门正岐。 北冥,回忆。 “神谕说如何?”巨大的九头海蛇从天池中探出头来,问道。 “世界将毁灭于洪流。”庄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最后的祭祀需要等待南方的牺牲,尔达斯会带来合适的祭品。鲲作为钥匙,必须参与祭祀。” “那本座呢?” “没有提到海蛇八门正岐。” 海蛇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是庆幸,又似乎是不满,最后又变成了焦躁不安。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你不是最讨厌被尔达斯当做工具来使吗?” “某种程度上,只有成为工具才能体现自身价值。”八门正岐回答道,“本座被困在北冥天池,整日百无聊赖,又看你们打情骂俏,真不是个滋味。尔达斯的存在加剧了本座的烦恼,并且本座的烦恼无处宣泄,因而本座的确渴望发生些什么。” “那世界被海洋吞没,你便可以达到未曾去过的地方,不也了却你的心愿吗?” “本座是要离开北冥看大千世界的风景,怎么能让你们淹了这风景。”八门正岐冷哼一声,说道,“陆地本是自然组成的一部分,和海洋一样重要。消灭人类文明之后,马上退潮,知道吗?” “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命令尔达斯。”庄沐一句话就把锅甩到了天上,“也许最后是由鲲决定要不要退潮,因为她毕竟是要成就海神。” 海神…… 八门正岐沉默了,他陷入了沉思,思考着利害,渐渐地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讨厌尔达斯了。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是生闷气。 不不不,也许,可以找鲲打一架,发泄一下,心里就会舒服许多…… 七月十五日,绿岭,底部洞窟。 “就是这样,本座被鲲杀了。”八门正岐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实说,他的叙述有些搞笑,尤其是最后一笔带过的部分,显然是在隐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事情。 “那你又怎么出现在这里?”白月林好奇地问道,“这算是幽灵吗?” “本座有九条命,因为被鲲压着打,最后也就放弃了抵抗。经历九劫修炼出来九头,每一个头都象征一次生命,复活之后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八门正岐解释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复活之后就被丢进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反正也懒得回去,就索性一直待在这里休息。” “庄沐的空间传送门。”林仁长叹一声,说道,“就是能复活也无解。这时候倒觉得不能一死了之是个缺点了。” “没想过出去报仇吗?”杨语风突然问道。 “因为当时要恢复头,所以浪费了一点时间,还睡了一觉,准备要出去的时候,洪水已经开始了。”八门正岐有些不开心地说道,“风景全毁了,出去也没什么意思,然后尔达斯又托梦给我,叫本座看着办。” “托梦给你,叫你看着办?”白月林惊了,所谓托梦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就是时不时加强一下浪潮的强度。尔达斯会一直抬高绿岭,以防止这里被淹没。然后等到大部分陆地被淹没,海浪减弱的时候,就需要本座兴风作浪,用吐息加强全球浪潮的强度。” “哦,所以我们才在这里遇到了你……还真是与世无争呢。”白月林忍不住说道,“你,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吗?” “呵,不然本座去哪里,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以前死了很多次,所以也就看开了,对别人太凶也没什么意义。”八门正岐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是发现了这里是浪潮的源头,才下来找到了本座。然后,听完了故事要怎么办呢?想阻止本座么?”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等到浪潮结束吗?不想和尔达斯抗争一下吗?不想找鲲复仇吗?她可是杀了你一次啊!”白月林忍不住说道,她希望借助八门正岐的力量和鲲对抗。 “随便吧,本座不感兴趣。”这头慵懒的九头蛇和印象中残暴凶猛的怪兽形象相差甚远,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那个神话中凶猛无比的八岐大蛇的蓝本。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白月林急了,只好这样问道。 “本座喜欢睡觉。”八门正岐把九个巨大的龙头扭了过去,放在洞穴的地面上,看上去就是准备睡觉了,“什么浪潮阀门,本座设个自动挡就好了。本座就讨厌没有激情,没有激情,还不如躺着。” 真是服了这条蛇了…… “我能理解,睡觉真的很舒服。”林仁突然说道,还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啊,正岐兄,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需要你成为我们的助力。” “怎么,要我帮你们打鲲?只有傻子才和尔达斯作对,无论是人类的科技还是妖精异能,无论多强都会输。” “不,我们去炸方舟。” 空气有些凝固。 “绿岭的双星,你到底有没有叛变?”八门正岐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本座以为整个绿岭都因为受不了尔达斯把所有人当做走卒弃子而倒戈了,不然你们也不会和鲲打起来。” “不,当时只是因为要救杨语风,鲲不让我们进去。”林仁平静地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她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所以就打了。” “炸了方舟,人类也就算是灭绝了吧。你是双星,如果不愿意为尔达斯效力,也是憎恨贪得无厌的人类打死破坏环境的……你被尼采伤害的很深,我明白你的动机,你想复仇,彻彻底底地复仇。但是这两个人类会同意吗?”许久,八门正岐才开口问道。 “要拦也拦不住,再说,方舟看起来宏伟,尔达斯真想摧毁,也没法撑多久。事到如今,人类已经濒临灭亡,林仁不动手,鲲,或者尔达斯,也肯定会出手的。 “林仁,鲲,尔达斯,我们都拦不住。小风不再是虫子,我也已经不再是妖姬了。尔达斯一开始对我所说的去北方阻止洪水就是一个谎言,我由始至终都是被它利用的工具。”白月林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最根本的,我和小风从一开始就错了,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出什么圆满的结局,都是虚妄。我们早就应该放弃,现在就当个局外人,看看双星想做什么,尔达斯想做什么,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吧。” 杨语风看着白月林,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两个,的确 55. 海上的挣扎 [] “你应该知道,本来方舟的设计制造就很赶,巨大外壳包裹的体积是为了存放宜居环境与物资而非武器库而存在的。如果能挤出多余的空间,我们会多安排难民上船,明白吗?”余和春正色道,“方舟不是战舰,它们承载着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我不能让你拿十万人的性命开玩笑。” “本来就有八艘方舟,是拿差不多大小的军舰改的吧?别告诉我你还真把所有的舰炮和装甲都拆了。”艾莉兹皱眉道,“你是觉得继续待在船上等死更好吗?” “就算是军舰,就算配备有武器,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乱来。我们的方舟彼此间保持一定距离,等待最后浪潮平稳,暴雨停止之后,就开始搭建海上平台。几艘航母的平面连接在一起,就可以提供发射火箭需要的场地,我们最后的目标是外星殖民,逃出地球。” “哦吼,逃离母星?就这么放弃了?”艾莉兹近乎嘲讽般高声问道,“这么说来,尼采最后还是落荒而逃,人类还是无法战胜自然?” “这种力量,早就已经不是自然了……”余和春沉吟道。 艾莉兹没有说话,只是冷笑,随后她又继续说道:“你不可能一直让群众保持着的高压状态,他们需要发泄,人类需要孤注一掷。” “没有赢的希望,何来孤注一掷。”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余之泉开口了,“我们早就连赌注都没有了。” “那接下来,方舟还是要继续等待吗?如果不采取行动,很可能下波浪潮就能送葬你们。” “谢谢你的担心,但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余之泉如是回答道,“那听你的口气,你有什么很好的方案对吧?想让我们怎么做?” “迎着浪潮,前往南方,去绿岭,最后一战。”艾莉兹简短而坚定地说道。 “逆着海浪达到南域,因为接近浪潮的源头,所以一路上的浪潮只会越来越大,这显然比不上待在别的地方安全。”许久,余和春这样说道,“你也见识到着浪潮的力量了,凡是原本固定在地面上的物件,要么被洪慢慢吞没侵蚀,要么被瞬间摧毁,更别说方舟这种漂浮不定的船只了。” “朝南方走,说不能遇到奇迹呢。”艾莉兹笑着说道,“谁都不知道最后到底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我之前也说过,妖精们对于尔达斯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服从,暗藏的矛盾与分歧是挑拨离间的有利条件——说不定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空气有些凝固。 “你的意思是,策反八门正岐?”许久,余和春如是问道,“这可能吗?” “怎么说也是被杀了一次,不试试怎么知道,更何况,在绿岭也有希望促成这样事情的人在——我只能说,有太多人想要违抗尔达斯的意愿,鲲也太放肆,胡乱树敌。” “换句话说,林仁会帮助我们促成这件事情……”余之泉沉吟道,“他,算是我们的内应吗?现在的林仁白月林还有杨语风,究竟是站在如何的立场?人类还是自然?” “什么内应,只是代表自己而已。事到如今,立场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艾莉兹笑着说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听从任何人,立场就是自己。” “那你呢?”余之泉突然抛出这么一个简单而致命的问题,“你是他们内应吗?” “什么内应,只是代表自己而已事到如今,立场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听从任何人,立场就是自己。”艾莉兹重复了这段话,笑容意味深长。 然后便是许久的沉默,思考。 这是一个机会。余和春在心中这样想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这是一个不能放弃的机会。这是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机会。无论陷入如何窘迫的境地,人类尚有尊严,不能止步不前。 八月五日。 距离四十天的浪潮还有最后五天,余和春最终说服方舟文明的最高议会下达前往绿岭的指令。浪潮的频率和强度已经减弱了不少,所以也没有办法构成最开始的那种巨大阻碍与威胁,根据路程和方舟舰队的速度来看,预计三天内就能抵达。 九日,距离预定的洪水结束,还有最后一天。 绿岭。 “果然来了,能够看到轮廓了……真的好大……”白月林站在山峦的顶峰,极目远眺,忍不住感慨道,“不愧被命名为‘方舟’,真的又方又大呢。” “因为这是继‘新人类创造计划’之后,文明史上最后的大工程,自然要做得宏伟一点,不然连痕迹都没办法保存多少年。”杨语风平静地说道,“四十九艘方舟,虽然理论上只是用于文明的延续与传承,但也配置了相当数量的武器,不过真正拥有战斗力的,也就只有军舰改造的八艘,因为加入较早,所以编号分别是01诺亚,03黎明,06天狼,07自由,10极地,12东方,15希望,19源泉。” “得亏你知道这么多,不然只看外观还真看不出那些是战舰。”白月林忍不住说道。 “没什么,以前就想到过要再在关键时刻指望这些情报了,尼采掌控的各舰编码代号是不变的。”杨语风平静地说道,“我很早的时候就从我父亲那里看到这些材料了,军区电脑的秘钥现在还记着。” 父亲…… 自从北冥一战后,就看不到杨廷玉的身影了,不知道是因为战争失败被停职,还是被鲲给…… 他也许只是想告诉自己去忘记,于是谁也不敢提及。 “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杨语风把脑袋一歪,抬手擦了擦沾满雨水的短发,轻声抱怨道,“听说余和春又开发出第三期的基因制剂,注射之后就和鱼类差不多了,那样子淋雨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不能在雨中淡淡地潇洒。”林仁突然说道,“就不再沉浸于酣畅淋漓,也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溺死了。” “现在的人类,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吧。一开始用机器一类的科技对抗的时候还能看得出来,但现在他们到底还在坚持着什么呢?”白月林忍不住说道,“这个世界,真的只有人外能够存活下来吗?” 空气有些凝固。 “可以开始了吗?”上方突然传来八门正岐的声音,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还很有礼貌地询问众人的意见,“已经没有更多的方舟进入视野了。” “你随意,只管自己来,我们只是看着。”林仁如是说道,语气不能再平静,“大家都等待着期待着呢。” 的确,此时此刻,占据着绿岭青石阶的长磕者们也正以各自的姿态保持着敬意,眺望着,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对于他们来说,人类文明对抗自然,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欣然接受这样的失 56. 海战 [] 自天空裂缝倾泻而下的暴雨在方舟平整广阔的甲板上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小海浪,水膜的迅速堆积并不能很好地被地面的导流槽排开,这不仅仅是因为注入的速度过快,更因为甲板上还堆积了各种奇怪的障碍物,金属的残片与撕裂的血肉形成混合物堵住了水流。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如同章鱼触手一般紧紧吸附缠绕,像手捏坏橘子一样把偌大船体捏得稀里哗啦的巨型黑色物体将原本规矩的构架完全破坏。 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的浪潮随着断裂开的破口涌入船舱,方舟被入侵破坏的内部呈现出混乱,与外部的破碎一起奏响毁灭的乐章。休止符后突然出现的爆发,让疯狂的八分音符从中间折断了巨大的船体,断崖的扩散进一步摧毁支离破碎的方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着这造物完全碎裂瓦解。很显然,触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将还未完全瓦解的方舟抛入高空,然而这个动作又不可避免地加速了方舟瓦解的过程,触手趁着方舟还没开始彼此分离,便如同棒球棒挥动一般打击在方舟上,打出了一个如同烟花般绚丽的全垒打。 与其说是烟花般的全垒打,倒不如说是在高空爆发的全向散弹,来自方舟本身的金属残片以极高的速度冲向不远处其他的方舟,即使是最小的一块也有数十吨的重量,虽然比不上触手那般恐怖但以相当的密度洞穿方舟并不是很坚硬厚实的甲板,重创其内部还是绰绰有余的。在偶然中触发了数个致命条件,让三四艘方舟在意外中直接沉没——锅炉室,武器库的瞬间爆炸燃起的地狱火海还来不及被暴雨熄灭,就带着失去稳定结构的方舟一起坠入深海。 第二轮攻击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方舟舰队已经开始组织反击,与前次不同,纯粹的电磁脉冲炮列阵取代了超高速电磁炮与舰载导弹,因为后者在如此暴雨中已经很难发挥作用。以八艘战舰为首的战斗梯队针对那些高高悬在空中,尚未选择攻击目标的触手发起猛烈的攻击。蕴含巨大能量的电磁脉冲穿过暴雨构成的数层水幕,由于本身高能载体粒子的封装力场束缚而没有受到削弱,随后便在黑色的巨大触手上密集地爆发开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暴雨中还能听到如同节日般喜庆的类似爆竹鞭炮的声音。电磁脉冲的第一轮发射之后,触手出现了明显的疲软,因为受到如此的打击而显得狼狈不堪,这可能是因为电磁脉冲爆发对于生物神经的特殊指向性攻击,高达数千万伏特堪比雷电高压的刺激沿着神经一路燃烧最终抵达大脑。虽然不能肯定这对于触手这类神秘生物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机理,但造成的伤害的确是不能忽视的。 舰队趁着触手还没有从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抓紧时间完成第二轮进攻的充能,不过几十秒之后,便是又一轮全新的电磁能量招呼到了表面已经有些烧焦露出内部血肉的触手上。同样的一连串鞭炮在暴雨中炸响之后,触手终于承受不住,完全失去力量,带着几千米的巨大躯体倒了下去——随着那些曾经被击沉的方舟一同坠入深海,融入黑色。 这样的触手,还有八只等待着舰队去解决。一时的胜利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斗都能一帆风顺,看到希望之后才更加看到困难与责任完全一面。 旗舰诺亚号率领其他七艘方舟组织下一次针对触手的讨伐,目标锁定在一个正要靠近一艘方舟发起攻击的触手。随着战斗不断升温,风向并没有因为暴雨仍在持续而偏向触手,反而是倒向了方舟一方。但这个时候,能够观察到战场上出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为了避免误伤,方舟们组织攻击时总是选择没有决定攻击对象的触手,而当一只触手被围攻的时候,其他的触手仍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同伴正处于危机之中,它们还在不断对落单的方舟发起攻击,甚至主动避开了那几艘作为舰队主力的方舟。 就好像是数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个体,但它们却不像是一个团体,这很奇怪。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最终局面的显现,使得触手这么做的目的浮出水面。海面上,不知为何,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只剩下了八艘方舟与一条触手。 只顾着攻击而忘记了防守,也忘记了背后的同伴。无线电频道被战斗指令充满,无意识地过滤了一条条求救的信息,电磁脉冲与暴雨构成的蓝色遮掩了视线,更遮掩了一艘艘方舟的沉没。直到最后的最后,翻然悔悟也是为时已晚,然而还是要抱着占据优势和必胜的决心,发起最后的冲锋。 直到风向显露出真正的去处。 所有的电磁脉冲撞击在早已被指挥官们忘却的蓝色壁垒上,那光怪陆离的再次使人们回忆起最初恐惧。最后剩下的黑色触手看上去似乎和其他的触手很不一样,此时此刻也已经完全显露出真正的姿态——显现的肌肉勾勒出五官的线条,厚重的鳞片参差浮现构成排列,最终组成了一个威严肃穆而恐怖的龙头。 想要逃离却发现已经失去了机会,若是还有原本的数量,各自分散开来也不至于一艘也无法逃离。所谓机会的放弃,也是八艘方舟的忘我造成的失败。备用计划中构造平台搭建火箭发射架,逃到大气层也就此流产。 暴雨如注,落日涨潮,已无退路。 此时,钢化玻璃的一墙之隔,四目相对,暴雨水幕也隔绝不了的恐惧凝望。龙的竖瞳中透露出死亡威胁,可以看见微微张开的巨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出致命的吐息,只是,不知道仍在等待着什么。 此情此景,余和春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尼采还在讨伐绿岭的时候,在都市号看见的,雷山鹏鸟示威般的进攻与嘹亮鸣叫。自从那次之后,余和春就对玻璃的隔离和保护作用不是很放心,更何况现在,是面对更甚的威胁。 余和春的手在发抖,他作为旗舰的舰长,站在指挥室的最前面,也就是舰首最靠近观察玻璃的地方。他只能把手撑在冰 57. 以肆虐为乐 [] 八门正岐从破坏与杀戮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早已忘却,兴奋感再次占据大脑。他发现自己平时的慵懒都只是自己对自己的催眠,一种拙劣的伪装。撕下外皮,自己的内心还是属于海上妖兽的那种放荡疯狂。 他喜欢将力量倾泻出来,扮猪吃虎的故技重施,把敌人抬起来在狠狠摔下去,前后落差造成的巨大伤害形成无以复加的恐惧,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和勇气。玩弄敌人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是一种不尊重,但当尊重对手变得不必要且不重要的时候,这边成为了一种极其有效的娱乐方式,就如同猫咪会玩弄捕捉到的老鼠,处于绝对优势的强者如果有这方面的爱好,就不会因为这个过程的重复而感到厌倦疲乏。 八门正岐将那八条触手,也就是自己的其他八个头颅从海底升了起来。因为本来就是装作受到致命打击,此刻显露出常态也相当容易。不,还有更好的方案。八门正岐突发奇想,将左右分别的四条触手中抽出三条,均匀地缠绕在另一条上,就像是桥梁工程中的绞索一般坚固而结实。能量壳体延伸包裹之后,便形成了两只巨大巨长的手臂,四根指头,看上去兼有力量与灵活,极具威胁性。 没有继续张口吐出龙息,八门正岐只是控制着刚刚造出来的两条手臂开始拆船。他从船头开始,颇有耐心地往后逐级拆解,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刻意留下的,已经成为半残废品的旗舰诺亚上的唯一存活者,余和春。八门正岐没有直接对这个可怜的男人发起攻击,他只是很好奇,处于被恐惧支配的状态下,余和春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的余和春根本不知道自己又成为了敌人玩弄的对象,他只是不断地跨越碎裂的一地狼藉,想要朝着看上去更加安全的后方和上方跑去。时不时地摔倒,又再次爬起来,余和春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根本不敢考虑其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依旧保持着奔跑,余和春做终于来到了一处堆叠得很像是通往上方甲板的通路,沿着这条废墟碎片构成的阶梯,的确很快就能出去。 可是跑到甲板上之后,又要怎么办逃离呢?甲板上没有什么障碍物和空间结构,如此平摊开阔的地形对八门正岐这样体型庞大的妖精来说是绝佳的单挑战场。如果这是慌乱中想出来的计谋,那还真是很有看头。 于是八门正岐抱着好奇心,让余和春踉踉跄跄地跑到了甲板上。目标极其明切,他朝着船边挂着的旧逃生船跑去,这肯定是被恐惧冲昏头脑急病乱投医的表现。 八门正岐停下了拆解船体的双手,似乎是感受到了疲劳或是厌倦,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抬起头,张开巨口,准备凝聚龙息,正要完成之时,却又被沉重的集群攻击打断。那些集中爆发在头上的电磁脉冲带来可怕的剧痛,迫使自己放松了力量,于是那些凝聚的能量全部被闷在嘴巴里,炸响。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八门正岐不耐烦地想道,这就好像是街机游戏的突然叫停,玩得正高兴,最讨厌的事情便是被时不时地打断!如果脾气不好,那肯定是要发脾气的,比如说八门正岐。 八门正岐调转方向,开始控制着两只巨手左右开弓,攻击那些战斗力明显要比普通方舟高出一个层次的战斗方舟。事实证明,只要八门正岐较为平衡地集中力量,还是能够将敌人一一击败的。只不过八门正岐正玩游戏玩到兴头上,没有耐心把注意力拉开太久于是他选择随便地给出攻击,仅仅是一次之后就收手了。 八门正岐的右手将极光号的船头砸碎,又用巨力将其摁了下去,巨大海水的拥入突破了脆弱的密闭仓,让头重脚轻的极光号无法挽回地头朝下笔直坠入深海。八门正岐的左手精确地扫过极地号高高耸起的塔台,沿着原来的方向抽回去的时候,又刻意控制向下偏侧一点,如同一只锋利的刀刃插入了快递盒的包装,然后用力一拉,整个便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八门正岐也在诺亚号已经出现轻微倾斜的甲板上发现了余和春,兴意阑珊地注视着。作为全舰唯一的生还者,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在暴雨中奔跑,撞碎一层又一层的厚重水幕,张口闭口急促地呼吸,甚至把雨水连着空气一起吞进咽喉。不可避免地咳嗽,肺部的剧痛让余和春瞬间失去了重心,加之鞋底在潮湿顺滑的甲板上不停打转,整个身体便倾倒下去。狠狠地撞击在甲板上,如同一条离开大海在岸上蹦跶挣扎的鱼,无论怎样扭曲肌肉也站立不起来,只是让徒劳的力量加速了身体滑行的速度。 滑倒了,摔倒了,沿着倾斜的甲板,仿佛冲浪顺着水波浪花朝着原本逃离的方向滑去。惊恐万分中伸出双手胡乱挥舞,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正好扒住了一根残存的栏杆,身体的高速下滑戛然而止,剧烈的阻力带来剧烈的疼痛让余和春再也不能保持单手引体向上哪怕一秒。危机时刻瞬间爆发肾上腺素产生的力量让余和春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放在栏杆上,死命扒住。 感觉到安定之后,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支撑的力量消失地如同出现一般突兀,就好像真的解除了危机。困倦如潮水涌上,余和春渐渐合拢上眼皮,就连耳旁嘈杂的暴雨和机械破碎声也缓缓变小,即将进入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昏睡神奇状态的瞬间,又猛地突然惊醒。 睁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砰地疯狂跳动,只听到血液在脑中的涡流声。那个瞬间,那个短暂的数秒,仿佛在鬼门关前回荡,半只脚在死阴和生机之间徘徊,被名为恐惧的黑色巨手扼住,无法动弹半分。余和春知道自己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所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考虑其他。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和勇气,一个引体向上,翻身爬到了栏杆上。 此时,诺亚号甲板倾斜的角度已经接近六十度了。余和春站在栏杆上,背后紧紧靠着甲板,感受着不断从上方倾斜而下的水流,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看着八门正岐巨大的头颅移到自己的身前,就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没有钢化玻璃的隔离,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强大的妖精,余和春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真的很大,这样的大是和自身对比感受出来的,大带来了力量和威压感,以及无法触犯的尊严。< 58. 退却 [] 余和春最后的感觉,就是失去了感觉,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就连原本拥有的那种虚幻的感觉都消失了。由外至内地,身体如同剥洋葱一般层层脱落,到后来连数也数不清楚,全都混杂在一起了。 仿佛是吃口香糖嚼腻了一般,八门正岐看余和春始终没有给出更多的能娱乐自己的反应,便失去了兴趣。因为本来就不想吃掉他,所以就将破破烂烂的躯体从口中吐了除去。很随意,因为这对于八门正岐来说只是一点小零食,它将目光重新聚焦,开始寻找下一顿美餐。 撞击声,冒泡声,剧痛出现然后又减缓,世界黑暗随后明亮。余和春突然间感受到意识分外清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能透过水看到昏暗的光,看到自己逐渐坠向深渊坠向死亡,无法呼吸,慢慢地,慢慢地,临近死亡,却永远没有尽头。 03号方舟,黎明号。 余之泉尝试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黎明号的舰长便组织其他方舟,使用电磁脉冲炮对八门正岐展开了集群攻击。事实证明,电磁脉冲爆发产生的能量对生命体的神经系统确实能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和刺激,考虑到八门正岐的体型,这次动用五艘方舟的全部火力轰击头部只是造成了打断攻击的效果,也是属于接受范围之内的。 极地号,东方号,诺亚号,以上三艘方舟失联并失去定位,判定为沉没,因此,旗舰的指挥职责转交给黎明号,原旗舰诺亚号舰长余和春之女余之泉,任黎明号执行舰长。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二十二世纪,类如军舰航母,天空堡垒战机一类的巨型战斗单位都由人工智能与超级计算机控制。人类作为掌控者发挥的作用并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类如规划路线瞄准射击防御警戒一类细微的操作由系统完成,而大多呈现战略概念性的重大命令与决策,如指定首要攻击目标,决定回避还是迎战,才需要人类指挥官进行决策,即使是最需要专业知识的决策,也不过类似选择攻击武器一类。由于上述原因,指挥官的选择标准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就算是此前从未接触过大海,只要是拥有过硬作战技术和经验的,具有统率力领导力决策力的人都可以担任高级指挥官——这便是为什么余和春可以当上旗舰诺亚号的舰长,而他的女儿余之泉则可以在他负责的诺亚号被判定为沉没之后,出任接替旗舰职责的黎明号的执行舰长。 完全是出于对尼采以及柯蓝重工的安抚,原本黎明号的舰长只是想给余之泉一个虚职,并未打算让她真正地参与决策。但最终发现这个小姑娘拥有的判断力,和对局势的分析能力,尤其是对武器敌人的适配分析,出乎自己的意料。使用电磁炮打断八门正岐的攻击并不是一个很难想到的方法,只是没有人真的敢于这么做,因为害怕遭到这恐怖怪兽的打击报复。但余之泉却能够从八门正岐的细微动作中得出这个大家伙仍在追逐某个目标的结论,于是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用电磁脉冲把即将爆发的龙息摁灭在嘴巴里,这样的借力打力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方法。随后的多次故技重施和屡试不爽让舰队找回来一点信心,正当舰长下达抵近释放导弹攻击的时候,却又遭到了余之泉的阻止。 “不要恋战,我们打不过八门正岐的,只能逃。”余之泉看着窗外的暴雨如注,平静地说道。 “逃?逃到哪里去?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过这洪水暴雨吗?”舰长忍不住问道,“现在正是一鼓作气击败敌人的时候,怎么能就这么逃走!” “见好就收,尼采前几次的失败就是因为对敌我形势的错误估计,在北冥,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战胜鲲,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余之泉如是说道,“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地方可以躲过这洪水暴雨,当然,只有一个地方,而且不是那么好去。” “哪里?” “绿岭。” 绿岭,八千一百级的青石阶。 “说实话,我们不应该接纳他们。”杨语风皱眉道,“至少有两千人吧,怎么负责他们的饮食居住?海战结束以后,就让他们一直待在绿岭?” “尔达斯给出的神谕模棱两可,它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林仁若无其事地说道,听起来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也不知道这暴雨停止之后洪水会不会褪去,如果会的话那就好办,让这些刁民哪里来回哪里去就好了,如果不褪去,就很麻烦了。不过,说到底,尔达斯发动洪水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让人类一个也活不下来吗?就算我们刻意让他们活下去,最后还是会死于自然之手。” 空气有些凝固。然后,林仁又补充了一句。 “尔达斯有的是手段,” 白月林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最后想来还是觉得不要发表观点的好。于是她继续看着远处八门正岐在海上撒欢,肆意破坏。最后的八艘方舟原本就被击毁三艘,只剩下了五艘。诺亚号沉没之后,对于舰队来说大势已去,电磁脉冲并不能为他们带来持续的优势,这一点已经由沉没的希望号充分证明了,方舟们已经开始朝着各个方向退却,企图让八门正岐顾此失彼,最终失去全部的目标。然而这终究也只是徒劳,这条海蛇有九个头颅,就是二对一也是绰绰有余,更不可能让那只方舟偷溜掉了。 但经过了几分钟,白月林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可能是由于没有其他方舟在既定线路上的阻拦,又有可能是因为现在存活下来的方舟都是军舰改造的精英,八门正岐消灭方舟的速度减缓了很多,直到现在也才干掉了源泉号一艘。原因可能出在方舟们诡异的行进路线上,这是一条找不到规律的曲线,兜了一个大圈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躲开了一次次龙息的轰炸。说到龙息,这又是让白月林难以理解的点,如果八门正岐像一开始那样控制集聚的头颅靠近之后逐个击破,效率肯定会高很多,但现在却是松开了对其他八个头颅的束缚,开始了龙息的狂轰滥炸。就连龙头本身也在做着不规则的旋转运动,摇摆着把一枚枚龙息甩出去,这虽然使攻击覆盖的范围大大增加,但也使得命中率大大降低。八门正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只是为了好玩,或者说为了乐趣。白月林感觉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八门正岐此时的状态的确有点像是人类服用精神依赖药物之后的状态,简单来说,就像是磕了□□之后无法自主的亢奋。八门正岐很愉悦,愉悦到忘我,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绿岭的地下沉睡了多久,又有多 59. 沙盘说,顺其自然 [] 正六边形的神台放在最中间,然后对着六个角放置六个相同的石柱,形成一个更大的正六边形套在外面。肃清周围,确保没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干扰祭祀的风险,白月林后退几步,歪着脑袋仔细看着,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 的确是这样,按着当初艾莉兹教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好做了。白月林在心中这样想着,然后就把一个从不远处小庙里掏出来的空陶罐放在了石台的下方,让空洞正好对着陶罐的口子。 随后便是沙盘。白月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也是一个完全的六边形的样子,只不过长得并不像一个洗手台,反倒像是一个平底锅,底面是一个与石台截面全等的正六边形,所以刚好可以放在石台上面,略微嵌进去一点。这些东西都是直接从乌玄的遗址那里搬过来的,因为从北冥回南域的路上正好路过,林仁又格外坚持。只是不知道离开了月丘星坛,这仪式究竟还有没有效果。 不,关键是,自从那次失去妖姬附身之后,尔达斯究竟还承不承认我作为自然神的祭司……等等,我为什么纠结这个?难道我的潜意识里是想的吗? 白月林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至少她的潜意识和第一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如果一直和尔达斯保持太近的距离,总没好事,最起码这一点是绝对肯定的。 白月林完成祭坛的布置之后,后退几步,长出一口气,拿出了口袋里的贪婪樱桃,突然呆滞,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没问艾莉兹沙盘应该怎么用啊…… 算了,这么发呆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摸索着试试吧,总会有办法的。心里这么想着,白月林干脆直接吃掉了手里那颗鲜嫩多汁的贪婪樱桃,舔舔嘴角爆开的汁水,走上前去,开始研究起沙盘。 话说回来,的确还没有仔细研究过尔达斯的祭坛呢,说不定通过这样的仔细观察,能够推测出一些关于尔达斯真面目的蛛丝马迹。白月林丝毫没有察觉到,内心产生如此想法的自己,如果活在古老的中世纪欧洲,作为神的祭司已经不合格了,但她没有理会太多,只是继续观察着,揣摩着神的意图。 沙盘是一个很平整的正六边形,完全由橡木打造,看不到任何切割和黏贴的加工痕迹,却比任何出自人类工匠的手艺都要高超。换句话说,就没有任何加工处理的痕迹,就好像一块木头,或者说一棵树的树干,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成熟之后就等着人收割,如同地上躺着的西瓜一样。沙盘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和石台有些类似,那就是绝对的光滑,木质的光滑比石质的光滑更给予人视觉冲击,因为石料本身容易打磨成反光的状态,而木料却不是这样。在没有机械车床辅助的情况下,一块木板就是完全削平,去除所有的毛刺都很困难了,更别说还要造出光泽细腻的感觉,除非上蜡。白月林几乎可以肯定,尔达斯绝对不会允许上述任何文明技术中的任何一种混进自己的神坛,纯自然的理念必然贯彻始终,否则就是对自己这个自然神最大的嘲讽。 如石台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光滑,能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和石台一样供圣灰流过了,可沙盘底部没有漏洞。如果直接放入圣灰,直接填满沙盘看上去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白月林怕自己搞错了,毕竟可是圣灰的操作,不能用手直接接触,还是相当麻烦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弄错,浪费的整理时间可就太不值了。 可是不尝试又怎么能知道呢?难道尔达斯还直接托梦告诉自己吗?本来想着能从石台和沙盘观察出什么来,最终还是什么也看不出。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尔达斯追求自然美和规律美这两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吧。 白月林打开陶罐,将淡灰色的圣灰均匀倒入沙盘之中,等到沙盘即将满溢,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陶罐,收好,放在地上,塞紧瓶塞。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数量这样多的圣灰,白月林又有了全新的视觉体验。圣灰在本质上应该属于燃烧后余留下来的灰烬,也就是所谓灰质,化学组成上应该是无机盐一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颗粒是不可能如此均匀的,就算尔达斯的存在再不遵守一般的科学规律,也不可能让不同东西燃烧殆尽产生的灰烬变成完全一样的颗粒,这本来就是难以想象的——只不过事实始终在证明,尔达斯不是在证明奇迹,它本身就是奇迹。 无论如何倔强固执的人都应该承认,至少在尔达斯的理解概念之内,草质茎和树莓浆果燃烧后的颗粒是完全一样的,至少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圣灰不仅在颗粒大小上体现出惊人的统一性,更在柔顺度,粗糙度,甚至在色泽上都体现出几乎一样的相似度。就真的像是同一片沙漠里的沙子一样,越是仔细观察就越难以发现不同,至于想要看出破绽,则更是不可能的了。圣灰还有一种味道,淡淡的带着药草燃烧一般的香薰味,虽然很淡,但的确能闻得出来,可能是大量聚集在沙盘中的缘故,这样的气味也越来越明显,似乎是在证明自己带来的奇妙感觉并不是什么错觉。 看上去就感觉手感不错,要不是有艾莉兹的警告,看着这团圣灰发呆的白月林很可能就会忘我地把手伸过去了。好在最后一秒回过神来,可又被拉入了并不久远的回忆,刻骨铭心的绝对无法忘怀的回忆。 那次,是自己成为尔达斯祭司的第一次祭祀,在艾莉兹的陪伴下,在石台前献祭了贪婪樱桃,然后祈祷。回应的不仅仅是雷电,还挺近乎蛊惑一般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让白月林无法抗拒,也让她至今无法忘记那种痛苦的煎熬。夏娃在伊甸园被蛇引诱吃下分别善恶树上果实也不过如此,圣灰的诱导更甚。靠 60. 救生艇 [] 顺其自然,按着词语本身的意思,就是不加干扰,任由事物随着本性发展。其中的“自然”二字,显然由尔达斯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意义——按着尔达斯的意愿,它自己便是自然本身,所谓顺其自然也就是顺从它的意愿,因为它就是自然。 可这样就和“不加干扰”形成了矛盾,除非尔达斯所造成的一切影响,在定义的概念上就被排除在“干扰”之外。这似乎又是一种可以引发对尔达斯真面目猜想的论证出发点——尔达斯是自然,缔造世界规律的神,所以它的作用和影响本就“不受干扰”,只有它自己才能做到干扰自己,但显然它并不会这么做。如果有人想要干扰尔达斯,显而易见地,这只能是痴心妄想。 白月林通过献祭求问尔达斯,寻问人类是否还有最后的机会,还能否被给予忏悔改过的机会,还能否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 尔达斯回答说,顺其自然。 黎明号。 余之泉看着全息投影地图上显示的光标,后方是象征八门正岐的巨大黑色龙头在追逐标记着最后几艘方舟,由于黎明号配备有所有方舟中除了诺亚号以外最强大的引擎,所以最后的逃脱希望也被寄托在了这艘方舟上。速度稍慢的方舟在放下救生艇让群众离开,随舰人员调转方向与八门正岐战斗到最后一刻,以为黎明号争取尽可能多的逃脱时间抵达绿岭。 这是最后的,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案。 这个方案虽然是余之泉想出来的,但实际上她本人对生还并不抱有多大希望,艾莉兹在对余何春提出建议之后就人间蒸发了,她根本来不及提出对海战的反驳。她本人就不支持,更何况,就算方舟能够摆脱八门正岐抵达绿岭,还是会受到林仁的阻拦,说不定失踪的庄沐和鲲还会突然出现,最难以预料最难以抵挡的阻拦,其实来自尔达斯。 她只是尽人事罢了。 八门正岐在后面追逐着它,显然意识到那些落后的,甚至调转方向与它展开战斗的方舟是在拖延时间,它认为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于是便极有耐心地一个个将它们解决。击沉的方式是最开始的那种缠绕,八门正岐恢复了冷静和沉着,因为它看到离自己最远的那艘方舟正笔直开向绿岭,这可不是什么好方向。 实际上,黎明号在逃窜的时候,也在往后方八门正岐的方向提供一定程度的炮火支援,不过这看上去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八门正岐顺利地解决了除了黎明号以外的所有方舟,于是它径直潜入水中,开始加速,朝着黎明号奔去。原本黎明号有了这半个小时的时间赶路,距离绿岭也不是特别远了,大概不到五分钟就能靠岸,可是八门正岐这条海蛇明显是水中能够获得更高的速度,不一会儿就能从全息投影地图上光标相对距离的缩小速度发现,可能早在靠岸之前,八门正岐就能碰到黎明号。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一个办法。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黎明号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艘方舟也沉没的话,就算能有零星点点的人类能够侥幸存活,想要在洪水之后的世界从零开始建造辉煌的文明,必然是要付出比五千年更大的努力。 毕竟,洪水之后,也就再也没有陆地了。 黎明号,会议室。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放下救生艇,让尽可能多的人撤离。”余之泉沉吟道。 “结果是一样的,其他的方舟也放下了救生艇,那样的小船可不像方舟,不可能在这种级别的浪潮和暴雨中坚持下去,肯定会被打散的。”黎明号上的一位工程师反驳道,“方舟计划的准备时间太短,几乎没有一艘方舟的建造符合我们的预期,这样七拼八凑建造起来的东西,连本身的配备都没有达标,又怎么可能考虑到救生艇。” “没有达标,那具体达到一个怎样的程度呢?”余之泉问道。 “就拿救生艇来说,就是原本正常大小舰艇上的那些救生艇,那样的大小和设施配备对于方舟这样的艨艟巨舰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一艘方舟上就有十万人,独木舟那样的小船无异于杯水车薪。按照原本的设想,假如时间充裕,是要把救生艇做成小邮轮那样的大小,如果考虑到基本的作战能力,潜艇则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黎明号舰长如是说道,“余之泉,你确定绿岭的妖族,还有那个不死的双星,不会阻拦人类上陆?” “我只能说存在这个可能,毕竟,尔达斯选择的工具并不是完美的,它从来没打算亲自来,说明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事到如今,余之泉也只能这么说,“从洪水降下的那个瞬间开始,人类就不再有选择前进方向的权利了。我们的挣扎全都是沿着尔达斯早就设定好的既定路线的苟延残喘,被推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预想到的穷途末路。” 舰长沉默了,他知道余之泉所说的是正确的。最开始艾莉兹提出海战的意见,余何春同意了,那时的同意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损失重大也不能责怪艾莉兹,因为当时找不到更好的指明残存希望所在的方法,所以就算知道是自寻死路也必须尝试,一直逃避不是长久之计,更不会被社会公众承认,只要文明依旧维持这社会的形态,人们总会抱着千万分之一侥幸的期望。而现在,海战失败之后又一次面临抉择,不可避免的和之前作出牺牲的舍弃一样,为了少数人能够存活而牺牲多数人。人类文明的“黎明”不再是偌大的方舟,而是在瀚海波涛中漂泊不定的浮木,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样的漂泊何时是一个尽头,彼岸距离的遥远只能依稀望见,却无法计算。 “我留下。”余之泉突然说道,实际上,她是在负起某种责任,她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艾莉兹没有负起,或者说不需要负起的责任,“我是执行舰长。” “不,你不能留下,你必须走。”沉默数秒之后,舰长如是说道,语气无比坚定,“你是余何春的女儿,在我们之中是最具有领导正统的人,没有你,谁也没法保证登陆之后绿岭会不会接收难民。” “我只是个孩子。”余之泉有些意外,她一时间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坚持的理由,“我走与不走没什么区别,真的。”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与会的各位都知道了,余何春的女儿在数年的冬眠中改变了性格,更积累了判断力和决策力,以及超出同龄人的智慧。”工程师看着余之泉,如是说道,“余之泉,没人把你当做孩子看,你明白吗?执行舰长的职位不是对你的束缚,而是对你的认可,这是一种荣耀。” 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样是孩子,老实说,艾莉兹就是来砸场的,轮造成的效果与间谍没什么两样,但余之泉在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无异于消防员,她浇灭了艾莉兹玩的火。 “你们坚持让我活下来吗?”最后,余之泉只能这样问道。 “这也是余何春把你安排在黎明号而不是诺亚号的原因。”黎明号舰长意味深长地说道,“诺亚不是为人类建造方舟,而是为人类创造黎明。” 其实余之泉知道,自己的父亲, 61. 艾莉兹的本我 [] 八月,十日。 洪水并没有结束,如果算上七月的三十一号,已经是第四十一天了。 北冥,天池。 作为洪水开始的源头,原本的天池早就已经被淹没,或者说,整个北冥都被淹没了。从天而降的洪水毁灭了一切,现在所有的水都是天池的水了。 艾莉兹缓缓地停下脚步,停在了水面之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从遥远的地方,沿着不断上升的海平面一直走到了这里。也许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艾莉兹没有上方舟,而是来到了北冥天池,这个现在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广阔之地中心的地方。 实际上,自从被余和春关在小黑屋里之后,艾莉兹就患上了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即使从小黑屋里出来也会对封闭空间产生不安和恐惧。当然,症状还没有严重到让艾莉兹的精神失去控制的地步,但对于她本人来说,无论是处于生理还是心理,她都不再愿意待在狭小封闭的空间中了——这是她不愿意进入方舟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的原因,也就可以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的解释了。艾莉兹的性格因为余和春的禁闭而出现了巨大转变,往日的天真浪漫不再,如今的糅杂怀疑慎重腹黑的复杂性格才是内心真我突破束缚的本源释放。艾莉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更知道自己已经做了什么。她诱导余和春作出海战的选择,使作为人类文明最后希望的方舟沉没,她是知道了早已注定无法避免的结局才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好玩,这当然是个人情感的倾注——对余和春的憎恨,对尼采的敌意,对整个人类文明与社会的不满,以及,最重要的,向尔达斯证明自我价值的存在。 此前,作为祭司,艾莉兹虽然表面洒脱,但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确认白月林成为祭司代替自己之后,艾莉兹逍遥自在了一段时间,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这种空缺的填补不是自己单独能够完成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填补。艾莉兹将迷茫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依旧把自己沉浸在放下肩负责任的小生活中。 直到,乌玄被尼采攻破,余和春将自己关了起来,一切都改变了。 独自一人,仿佛世界的一切都消亡在黑暗中,生命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就像无尽沙漏的计时,完全感受不到尽头。物质的欲求消失之后,大脑便被精神上的追问填满,被束缚之后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才有时间,所以才会去思考,平日根本不愿意去面对的终极问题—— 自己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三天三夜的思考,艾莉兹想通了,是个性。自己如同这片黑暗一般,与其他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就算仔细看也分辨不出彼此。所以在束缚中渴望着光明,连成片的光明与黑暗不同,它们彼此间是能够区分开来的。同一片光芒由不同的光线组成,不同的光线由不同的亮度,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热度,每一束光都由无数的颗粒凝聚,在这个更加细微的层面上,每一个光粒都是如此的特殊,如此的与众不同。如果把光粒放大来看,就能看到颜色的渐变,那是淡金色和深金色之间的千百万度渐变,视线拉远,则又成了一颗小太阳,它又是特殊的。 就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辉。 是的,自己想要成为星星,为自己燃烧,为自己闪耀,而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当完全解脱的那一刻到来,光芒释放了艾莉兹被镣铐束缚的双手,她当时还是木讷的,处于梦幻般的状态中——她仍在思考,仍在幻想,想象自己将一直待在黑暗中,像光芒,像星星,一直在夜空中闪耀。她将在这片黑暗中获得永生,直到那光打断了她。 于是恍惚间,她看到余之泉,于是她问出了,长久沉默之后的第一个问题。 过了多久了? 那个瞬间,艾莉兹的大脑仍被感性占据,那时非理性的她也设想出了一个非理性的答案——五万年。不多不少,五万年,自己思考了这么多,思考了这么久,这样的折磨度日如年,虚弱到只能维持思考,怎么说,也得有五万年吧? 然而,她得到的回答是,三天。 只有三天吗? 是的,只有三天。 原来只有三天。极度的震惊之后,艾莉兹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失望,下一瞬,她就对自己对自己产生失望情绪这个事实产生了极度的震惊——此前的她,是不可能对自己产生失望的,作为祭司,艾莉兹一直很自信,很开心,对自己感到骄傲,从来不会对自己失望。那个瞬间,艾莉兹的唯一感觉就是梦想成真,或者说现实让她的理想变成了现实。 我,变成我,一个完完全全的,真真正正的我,一个属于自己的我。 对,只有三天,不需要五万年,那么,自己应该还有很多时间,来完成一些事情,来适应全新的自己,来成就全新的自己,来证明自己。所以才作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在内心深处的呐喊,自己早已不再彷徨。 甚至要向尔达斯证明,我是我自己,不是你的工具人。 艾莉兹将浮在海面上的一片绿色荷叶摘了下来,挤碎弄成汁水涂抹在全身各处,然后把碎片含在舌下,直接钻了下去。 挺水植物,小霸王莲。生长在广阔的水域,光合作用产生的大量氧气聚集在荷叶底面以产生浮力支撑自己,同时作为培养藻类形成捕鱼诱饵的温床。根系和茎叶一样,可以分泌致密的黏液粘住经过的鱼类,同时消化吸收营养。茎部密度大,充当船锚起到固定的作用。 黏液涂抹于皮肤表面可以抵抗水压,茎部可作为诱导身体下沉的砝码,叶片含于舌下可以释放氧气,口服可能导致休克窒息。 从各种角度来看,小霸王莲都是一种绝佳的潜水用植物。 艾莉兹就这么潜入水中,也不知下沉了多久,才抓住一棵根深蒂固的泠儿草。她略微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挪动着步伐,一点点下滑靠近,走入天池的底部。水压已经达到了 62. 挥手是一线之隔 [] 巨大的潜水艇重重地摔在绿岭的青石阶上,扭曲的金属结构裂开无数缝隙,原本倒灌进入的海水也都停滞在那里,时不时被线路破口处喷发出来的耀眼火花蒸发。引擎的轰鸣声逐渐止息,挣扎闪烁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最终失去了热度,无论是无机还是有机,最后都安静下来了。 林仁上前去,用手中燃烧的白色火焰将所有的残片燃烧殆尽,青烟中又有一股与火焰同样的白色抽离出来,凝聚出一个骷髅头的模样。这是一个精致的白色头颅,看上去是一个用水晶雕刻出来的工艺品,蕴藏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灵动的美。 余之泉死了。白月林在心中这样想到,她同时也想到自己应该接受这样的事实,正如余和春死了一样,他们都是被八门正岐杀死的。这对父女作为尼采的代表,人类文明的代表,死在了自然狂暴的工具手下。 绿岭看似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就连暴雨看上去都减弱了不少,不过,仍然不断有黑色的斑点,那些由于植入海洋生物基因而在浪潮中幸存下来的难民,在不断爬上绿岭的断崖。他们看到了青石阶上血淋淋的恐怖的教训,所以也就没有向这里靠近,他们各自分散开,带着潮湿的身体奔向各处隐蔽起来,想要躲避正在回绿岭路上的八门正岐。 突然间,水天交际的一线出现了一道异样的色彩,那似乎是一阵风,自遥远的北方而来,它仿佛一抹可以看见的淡淡的乳白色,从远方逐渐止住暴雨的裂开的天际降下,掠过海面的同时将那片冰冷的白色播撒,翻过山崖之后沿着青石阶迅速逼近,仿佛带来死亡阴影的恶魔,夺走了那些苟延残喘之人身上所有的热度。他们战栗发抖的身体被无数冻结的水珠完全封住,就连毛孔也被寒霜堵塞,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在迟缓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变成了一座冰雕。有些走在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后面的人突然之间变成冰雕,也看到了冰冻眼瞳中倒映的恐怖,他们尖叫一声,在两种恐怖中选择了一种他们自认为较轻的一种,沿着青石阶磕磕绊绊地狂奔逃窜。这是徒劳的挣扎,有些人被台阶绊倒在地,而另外一些人没有,可他们也都不曾在那迅疾奔驰的狂风下坚持多久,被寒冷亲切拥抱之后,便再也没有继续迈开步伐。 林仁,白月林,还有杨语风,三人处于绿岭青石阶较高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到北风将所有人吞噬冰封的情景,绿岭坐南朝北,因此他们也将承受这北风的洗礼。与那些难民不同的是,除了刺骨的寒冷,三人并没有感觉到那阵风过带来其他的特殊感觉,可能是因为身上没有那么多水珠,也有可能是因为并没有被北风针对。 “北风……”北风完全过去后,林仁望着青石阶上零散分布的冰雕,轻声呢喃道。 “你们看,八门正岐也被这北风冻住了。”杨语风的声音突然响起,白月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果真如此,“这风的寒冷,似乎并不针对我们。” “并且暴雨也完全止住了。”林仁抬头望天,那些裂缝中已经不再涌出任何东西,“虽然本来说这暴雨只是四十昼夜,但今天应该是第四十一天,这么想来没有结束的暴雨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却在刚刚就这么突兀地停止了。” “如果按照小时计算,的确是四十天。”杨语风补充道,“但无论如何,尔达斯和鲲绝对不会仁慈,这样的变化应该是人为,并且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八门正岐的冰雕,只是九个巨大的头颅与长长的头颈露在冰封的海面之上,但因为宏伟壮观的原因,看上去也极具视觉冲击力。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暴雨的停止,四十昼夜的洪水终于不再掀起惊涛骇浪,拥有万米深度的海面风平浪静,仿佛一面平镜。天空变得极其澄澈,甚至可以用澄明这个词来形容,因为那片纯粹的淡蓝色中除了那条交际水天的线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颜色,仿佛魔幻一般,没有白色的云朵,甚至连金色的太阳都消失不见。 “太阳消失不见,那么,散发蓝光的到底是什么呢?”白月林朝着天空伸手,想要握住什么,却什么也握不住,“还是说,只是被藏起来了,我们无法看见?” “从视觉上藏匿一颗发光的星星……”杨语风想到了一个东西,却被林仁抢先。 “虚辰。”林仁如是说道。 空气有些凝固。 真的仿佛一切都结束了一般,如此安静的空气沉淀下来,不再躁动潮湿。空气爆鸣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削铁如泥,原本冰冻在八门正岐粗壮脖颈上的黑色头颅像是悬空坠落的摩天大楼一般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悍然砸向冻结的海面。巨大的重量和冰封坚硬的鳞片角质使得头颅如攻城锤一般撞破了厚重的冰面,激起巨大而冰冷的浪花,而那些浪花又转瞬间裹挟着掉落的表情凝固的头颅冻结在了刚刚破开的海面上,再次冰封。 这样的变化引起了三人的注意,目光随着那断头整齐的切面看去,便注意到了一个人影站立在永冻的冰面上。那人蓝发白衣,正是消失已久的北冥渔者,庄沐。 “好久不见,我的不死的兄弟。”独特的开场白之后,庄沐这样说道,“你身边还跟着那两个人类吗?或者说,你是要留着他们两个,亲自见证他们的死亡?” “不,我就是喜欢留着他们两个。”林仁没有看到鲲,最强的敌人还没有出现,当然,这并不意味鲲就一定不会出现。他还注意到一点,这是庄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在战斗中出手,虽然现在看来庄沐是凭借偷袭占据上风,但从他能够压制八门正岐来看,他也是一个绝对不容小视的对手,“你不也没杀一个人吗?” 白月林这才反应过来,庄沐的北风只是冻结住了那些人,而并没有将他们杀死。可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很难说处于那样的状态,究竟能够维持生命多久。林仁这样说可能是猜测,是诱导,换句话说,更是博弈。 庄沐笑了,他一挥手,这次可以看见那淡白色的气流从指尖散发出来,旋转着奔向八门正岐的另外一个头颅,似乎这一刀的切断是对林仁猜对答案的奖励一般。他收手,等待着同样的过程重复, 63. 工具人 [] 庄沐早在鲲抬起手的时候就从八门正岐的身上跳开,他控制着北风将自己的身体推入高空,在见证海蛇巨大身体的破碎之后,便纵风加速,落到了绿岭的青石阶上,和林仁三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背对。他看着鲲,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庄沐,这便是所谓的‘海神’么?”三人之中,只有林仁没有被鲲那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震惊,他平静地问道,“来自尔达斯?那么究竟哪个才是‘神’?” “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去问尔达斯吧。”庄沐没有给出答案,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不想告诉林仁,“鲲借着裂开的天空,去了另一个世界,借助那个世界,以及跨越世界本身的力量,成就了海神。我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经历了什么,甚至连经历了多久都不知道。” “她原本来自的那个世界?”白月林听说过,鲲并不来自这个世界,而是尔达斯通过某种方式,从另一个世界拉过来的存在,失去了部分记忆,从一尾鱼苗重新开始。 “非神的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属神的她去了原本她属于的那个世界,因为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她就是海神。”庄沐如是回答道,“在那个世界的亘古,洪荒异兽横行的时代,她因为自身的强大被尊为信仰,只是缺少了成为超越理解存在的层次,所以尔达斯成全了她,并将成神的考验作为另一个世界的历练交于她。” “于是,经历了那些,现在,她就是海神?”林仁再次问道。 “不错,她现在就是海神。”庄沐点了点头。 “证明给我看。”林仁走上前几步,逼近庄沐,态度强硬地说道,“无论是尔达斯还是鲲,所谓‘超越理解的存在便是神’的观点,我绝对不会认同,这世界存在唯一真神,那也绝对不是这种虚伪的人造的偶像。” “不错,海神是‘伪神’。”庄沐转身,没有惧怕不死的林仁对他的步步紧逼,“至于如何证明,我原本以为刚刚那个开场白已经足够了。既然这个堕落的世代想要见证人神的神迹,那么好吧,你来攻击我,杀掉祭司,你会领受神的愤怒。” 白月林的心漏跳一拍,她似乎可以预见到那样的结局,就算林仁不死,也不是可以和庄沐对抗的那个水平。不远处的鲲仍处于那种极其空灵的状态,似乎自从登场之后,意识中就多了一些来自非我的操控,现在她也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绿岭的八千一百级青石阶上。 虽然本质上绿岭和北冥都处于同一战线层面的尔达斯的工具立场,但谁也无法保证鲲会不会抬手一个巴掌就把绿岭拍扁或是淹掉,先前已经有无数血淋淋的例证,和尔达斯对抗毫无意义并且不会有任何结果——林仁要和庄沐生死决战,就算不死重生,也要带起整个绿岭的连带责任,并承受无数次被杀死的痛苦。 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白月林下意识地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的杨语风一把拉住:“让他去,这是双星的宿命,他必须要面对。” 作为双星,庄沐完成了他作为尔达斯工具人的使命,他成功引发了灭世的洪流淹没陆地,他成功地培养被尔达斯从另一个世界拉过来重新成为鱼苗的鲲,他成功地见证了海神的成就——他应该功成身退了,尔达斯没有给他更多的指示,就和艾莉兹一样,失去了目标以后的怅然充满了内心,现在他也开始寻找,做一些原本自己不会做的事情来填补残缺人格的裂隙。 作为双星,林仁完成了他作为尔达斯工具人的使命,他成功地吸引了尼采的注意力,他成功地为北冥引发洪水争取了时间——他的任务比庄沐单纯,却更加困难,经历的也比庄沐更丰富曲折。林仁拥有无数次生命和无限的性格,这注定他的人格最终将比庄沐更加丰满。他在绿岭感受到人与妖精给予的无比炙热的感情,无数次徘徊在生死间的对错选择,造就了如今的他。比庄沐更懂得如何去做一个人,而不是做一个工具,所以他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会默默接受涂山心心的爱意。但庄沐却不会填补鲲内心的空缺,这是两人最大的不同。 现在,林仁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比庄沐走得更远,并且掌握了主动权,他学会厌恶,学会反抗,学会挑战,学会个性鲜明。 这便是他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双星的决战:如果他杀死庄沐,那么这便是向尔达斯的一次证明,证明自己不再是不会反抗的工具人;如果自己被庄沐杀死,那么这也是向尔达斯的一次证明,证明自己挣脱了永生的诅咒,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这样的高度也是被杀成就高于杀的证明。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庄沐也不是没想到林仁要做什么,只是很难相信,在如今这对自己大大有利的情形下,林仁会选择挑战自己,“每杀死你一次,你都会变得更强一点,如果要凭借这一点最终战胜我,那是有可能的,如果要战胜鲲,那你是小瞧了大海无量。”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我的兄弟。”难得的,林仁用了这个原本是庄沐一直在称呼他的方式回敬了庄沐本人,“我要让你后悔你和鲲在北冥门口的所作所为,心心的死,我绝对不会妥协。如果鲲是大海无量,我就是精卫,纵是千万年也要把这深渊填满!” “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兄弟。”庄沐拍了拍手掌,笑了,“那么,让我们打个赌吧。我不逃,别人也不插手,被你杀死之前,赌我至少杀你一百次,一百次之后,就由鲲接手处理你。” “赌什么?”林仁来了兴致,便问道,“我为什么和你赌?” “为了工具人的荣耀。” 空气有些凝 64. 南北 [] “已经五十次了。”白月林一直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只不过没有在第五十次的时候告诉林仁,而是在第四十九次,实际上,她觉得这才是第五十次,“你不需要一定等到第一百次,林仁。” 林仁听到了,但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对悬浮在半空的庄沐发起攻击,一次次如拼图被击碎,又一次次如拼图重新拼接,重复着枯燥无味的过程。能够看出前后每一次重复的细微变化,如果和第一次作对比那就更加明显——林仁能够在冷冽北风的刀刃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从一开始的不到十秒,到现在的接近一分半钟,有几次竟也将灵颅的爆炸轰击在庄沐的身上了。 绿岭八千一百级青石阶的顶端,粘稠的红黑色液体缓缓流淌而下,仿佛某种聚合在一起分不开的凝胶,没有想象中那样散发令人作呕的腥臭,从血污中闻不出任何味道,就好像一股永恒的粘稠的清流,根本不会发臭。其中裹挟的杂质随着一次次的尸骸破裂而越来越多,随波逐流地做着无规律的运动,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这些被舍弃的流质接触到那些星罗棋布分散在各级石阶的人形冰雕后沿着下边缘绕过,半透明的冰雕只是略微浸染了一点血红色。血污淌过青石阶的时候,在原本青色的光滑表面上留下一层淡淡的深色痕迹,仿佛在水粉在宣纸上的点染,但反光却又像是柏油路上形成小湖泊的彩色,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色彩,却给人一种如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又一次被寒冷的北风切断身体,林仁依旧没有退缩,他仍在发起冲锋,如拥有强烈执念的不死的恶鬼,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庄沐在此之前从未感受到惊慌与恐惧,现在他品尝到这黑色果实的味道了,于是双脚更加向后退缩,但心中的骄傲却使他鼓起勇气去战胜,因为他本来就可以做到,就算面对的恐惧在一次次被驱散中变得愈加强大,他依旧可以战胜。 只是不那么轻松了。 林仁仿佛掌握了某种诀窍,看上去他是占下风,却掌握着战斗的主导权,他改变了策略。被劲风撕碎的血肉在凝聚的过程中不再像以前那样白白地浪费时间等待,反而是开始移动,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庄沐的身后,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林仁仿佛在处于死亡的状态时仍具有意识控制那团血肉,他的身体在庄沐背后重新凝聚出形状,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伸手释放灵颅攻击,他采取了更极端的攻击方式——他把自己变成了灵颅,换句话说,他引爆了自己。 感受到背后劲风席卷带来的疼痛,庄沐下意识地催动脚下的北风,推动自己的身体离开灵颅风暴的范围。他回头看,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象,纵风者第一次在风中看到不仅有血肉翻卷,更有白色的灵魂在咆哮,在怒吼:“林仁……你这个疯子!” 林仁的确疯狂了,他把自己做成了一个烈性炸弹,一个一次性的高效武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用无尽的生命,在一次次死亡中向更强迈进。自爆之后散成无数碎块,喷溅出来的血肉筋骨借着爆炸给予的速度和力量在空中划出弧线的轨道,改变方向追击目标,重新来到了庄沐的身边,凝聚,再次引爆——相互间隔的两次,时间差不超过一秒。 轮回自保,这一招,除了林仁以外,没人可以做到。 砰。 感受到第二次自爆带来的伤害比第一次要大得多,庄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不能再呆在林仁的攻击范围之内了,必须拉开距离,否则处于如此密集的爆炸之中,连反击都做不到。于是他用北风在背后凝聚出两道淡白色权当翅膀,用那些所剩无几的没有被林仁自爆震散的力量扇动,速度陡增,瞬间拉开了近百米的距离。 然而这并没有让庄沐彻底地甩开林仁,因为后者早在之前的五十次试探中掌握了庄沐长期习惯在脑海中潜意识里养成的行为模式,通过观察看透了庄沐在飞行中习惯选择的路线,也看透了他的潜意识,在不惜以另外一次自爆提升速度之后,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追上逃窜的庄沐了。 砰砰砰砰砰。 庄沐被夹击了,由于爆炸的间隔实在是太短,造成了这样的视错觉,随着高速飞行被爆炸打断,庄沐的速度急速下降,几乎停滞在空中,这就进一步为林仁提供了机会。一次又一次自爆在庄沐的身体周遭炸响,疼痛和伤害完全封闭了他的行动和感知,让他无法做任何挣扎,只能任由林仁宰割,陷入无限的爆炸死循环。 由于林仁本身每次复活都会增强能量的特性,灵爆的强度一次比一次高,渐渐地把庄沐推到了上空更高的地方。席卷的白色风暴是强烈的劲风刀刃,只不过这次被割破皮肉的不是林仁,而是庄沐,他第一次体会到撕裂的剧痛,虽然没有北风的寒冷,但涓涓血流从伤口迸发而出带来的刺激却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 虽然前后都是林仁主攻,但这完全是互换了角色,唯一的变化就是林仁真正地主导了战斗的方向。下方的白月林在吃惊之余忘记了计数,等回过神来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除了呆滞以外也没有别的反应——她想不通,为什么林仁会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她知道林仁可以无数次复活,但这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疼痛。 一切活着的生命都会感受到疼痛,都会惧怕死亡,面对危险而显露出恐惧,战败后慌不择路地逃跑,这都是本能引导所致的无可厚非。勇敢的心决定要去流血,但并非全无恐惧,只是因为有某种更强的执念掩盖了对死亡的恐惧,才会坚持着不退缩。 对于林 65. 大海的凝望 [] 鲲杀死了涂山心心,出于真挚的感情,他应当为那只爱自己的小狐狸报仇,但以他的能力,没法杀死鲲,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杀死庄沐。 你杀我所爱之人,我也杀你所爱之人。 复仇达成那一刻的爽快和释然,让林仁确信,虽然自己并不会在言语和行动上表现出来,但自己的确是喜欢涂山心心的。 或者说,爱她。 这便是自己找到的生命意义。 “你杀了我吧。”语气像是嘲讽,但实际上林仁表达出的感情是十分真挚的,他的生命已经完成意义的赋予,没有其他任何想要做的眷恋的事情。林仁张开双臂,露出满足的微笑,对鲲如是说道。 似乎只是从庄沐死去的热血溅到她脸上的那一刻起,鲲才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尔达斯看准了这一刻才故意把自主意识还给鲲。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看着,沉默着,沉默着,突然一个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看见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然后鲲就来到了林仁的面前,以任何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超高速从背后探出一根海蓝色的缎带,如砍刀一般利落地切下林仁的脑袋,然后伸出一只手提起抓住,平举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高度。注视着林仁释然的笑容,鲲的表情依旧凝固,仿佛看着一块肮脏恶心的抹布,不能感到更加的厌恶,然后便甩手一扔,同时缎带再次刺出,深深地扎进去,表面裂开缝隙,分成三根小缎带,旋转着扭转开来,如一朵鲜花,带着血腥味绽放开来。 失去头颅的尸体下坠,猛地撞击在冰冻的海面上,随后便失去了任何反应,如同一具尸体应该表现出来的一样。 没有白光,没有凝聚,没有复活。 悲剧性的凄凉收尾,也许这就是林仁命中注定的结局。 “林仁他……死了。”许久,杨语风缓缓说道,肯定的语气中带着疑问,仿佛他本人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比白月林先回过神来,意识到不能再这么继续呆滞下去,因为鲲已经把冰冷的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了,“月林,鲲朝我们这边看了。” 可是白月林仍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她没有听到杨语风在说什么,大脑下意识屏蔽了所有的外界信息,只有一个例外——“林仁死了”——因为CPU没有办法理解,所以也没有办法处理这样的信息,无意义的执行重复命令尝试解读,却陷入了和空转毫无差别的死机循环。 为什么没有复活?林仁不是双星吗?他不是被尔达斯灌注了不死的永生诅咒吗?不是说每一次死去,都会复活,唯一的差别只是人格重新随机抽取——谁管那些!为什么没有复活?真的死掉了?完完全全的死掉了?和红络薇一样,和雷虚子一样,和涂山心心一样,和艾莉兹一样,和余之泉一样,和庄沐一样,永远地失去生命拥有的一切,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吗?这怎么可能?是尔达斯的神谕,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让林仁在一次次死亡之后一次次重生,现在怎么又…… 原因很简单,因为尔达斯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了。 哦,原来如此。 鲲来到仍处于呆滞状态的白月林跟前,海蓝色的瞳孔带着琉璃倒转一般的流质,闪烁着光芒注视,同样的,注视着,注视着,拉回了白月林神游太虚的意识。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白月林刚刚从震惊的深坑中爬出,却又陷入另一个震惊的泥淖中,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被那海蓝色的目光聚焦,能够真正感受到透过心灵之窗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奇异景色,每一扇窗户展现出的,窗户的主人所拥有的内心世界的景色。 鲲的世界是海蓝色的,灵动的海蓝色,活跃的,充满生命力的海蓝色,就如同生育养育她的海洋,她被浸染上同样,甚至更深邃的颜色。瞳孔中构成虹膜纹路的线条是蓝色的,是流动的,就如海洋随信风而起的波涛,裹挟生命前往彼岸甚至更遥远的地方,生命的流动永远没有尽头。最中心的最深处,蕴藏在海蓝色中的那抹黑色,就几乎和深海之底,阳光无法照耀之地所呈现的深渊般的黑色一样,注视中带着无底的深邃,根本无法看透,也不知道其中究竟蕴含着什么。 流动的海蓝色中又有光芒映射出来,那是一个璀璨耀眼的光点,金色的小太阳透过水的折射拉出长长的一条细线,那是无数的颗粒凝聚连接形成的线,由源头到尽头也并不是很长,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到由粗到细的变化。海洋中有这样的光芒,从海面以下照射出来吗?定乎是没有,正因为如此,才体现出鲲的那双瞳孔是世界上最独特的海洋,就像她所做的那样,她的海洋淹没了世界,甚至淹没了太阳,海水侵蚀的地方,海平线吞噬的地方,就是她的世界。 仿佛只过去了一秒,又仿佛过去了一万年,白月林才挣扎着从鲲的注视下挣脱——林仁也曾接受过这样注视的考验吗?他作何感想呢?这就是“神”的目光?还是说只是尔达斯赐下的又一个“祝福”?又或者只是同鲲额头上的印记一样,是“神”的印记,一种证明? 因为是大鱼鲲,因为是海神,所以是碧海青天一般的蓝色,那么,妖姬所拥有的绿,也是这样有着某种象征意义的表达吗?我也曾经给出过这样的注视吗?我眼中映出的景色,透过心灵之窗看到的世界,也像这样灵动而充满生命吗? 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照过一次镜子。 白月林始终沉溺在自我幻想中无法自拔,因为在她的潜意识看来,任何的挣扎抵抗都毫无意义。一切的最终结局早已注定,与其作徒劳的行动,不如作徒劳的思想,倒还轻松许多。 鲲依旧没有说话,在某种角度来说,这一点和尔达斯有些相像。那三根小缎带重新聚拢成为一根,缓慢地挪动到了白月林的跟前,轻微刺破她的下巴,然后就停住了:“人类,你当初为何,要踏上绿岭的青石阶?这本与你无关,你本该随着方舟一并毁灭在洪水中,却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这个舞台,不应该有你的戏份,如此之多。” 这是鲲的声音,这是鲲的提问,再一次,白月林被要求回答这个问 66. 海神的倾诉 [] 白月林被鲲带着飞过绿岭的青石阶,由于本来就处于接近顶端平台的高度,所以白月林在高空中只有很短的时间回头遥望——只有一个短暂的瞬间,白月林注意到那些散布在青石阶的冰雕还矗立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未揭开的伏笔。如果可以,白月林还是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能够保存人类的传承的火种,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希望相当渺茫,只是因为,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鲲并没有处理那些被庄沐冰封的人类,这才是让白月林抱有幻想的原因。 联想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很快就达到了顶端平台,先前白月林亲自搭起来的神坛。鲲悬停在半空,然后把白月林轻轻放下:“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祭司,我会等待,不要让我的希望落空。” “祭司只是与神沟通的人,他们并不能回应任何祈祷。”白月林有些无奈地说道,然后她走上前去,从边上的小庙里拿出陶罐,放到了正六边形石台的下面,“其实并不需要准备多长时间,能否成功与准备的时间无关。如果不能如愿,你不会把气撒在我身上吧?” 最后这一句问出去之后,白月林就后悔了——难道她现在还可以和鲲谈条件吗?从某种极端的角度来讲,她就是鲲的工具人,这种棋手和走卒的关系如今以最直接的形式完全暴露出来,比尔达斯的那种晦涩隐喻要直白很多。 “不。”鲲出乎白月林意料地回答道,“如果鲲不把庄沐还给我,我会考虑直接和她对抗,以我能想到的各种形式逼迫她,直到她把庄沐还给我。” 空气有些凝固。 “你,喜欢庄沐?”仿佛朋友之间普通的聊天和问答,白月林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提出这样的问题,但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问出去了,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嗯,可能吧。”仔细想来,也可能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的缘故,所以鲲并不介意和白月林聊这些女生的小秘密,也不介意白月林停下了手中的准备工作,“但和你们不一样,我能感受到,人和狐狸,人和人,你们这两对的情感要比我对庄沐真挚很多。” 她说的是涂山心心和林仁,自己和杨语风,的确,如果以爱情的标准来看,庄沐和鲲之间的距离的确是有些大了。回忆中,也几乎没有看到过两人有过任何亲密的互动。 白月林继续开始手上的活,她把陶罐的封口打开,随后起身,看着石台上依旧镶嵌着的六边形沙盘,问道:“你希望尔达斯以什么方式回答你?判断题还是简答题?” “我要她亲口回答。”鲲如是回答道,“我要它发出声音。” “……你没有听过它的声音吗?有的时候,尔达斯会以类似预知梦一般的形式在脑内给予类似声音的信息。”白月林想以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这样的要求在祭祀仪式中是做不到的,因为没有先例,“祭祀的话……你也知道尔达斯基本都不是那样……”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样希望。”鲲固执地说道,“与其说庄沐被林仁杀死,倒不如说他是被尔达斯杀死。我不管其他的,甚至不想知道自己对庄沐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所谓‘爱’,我只知道,庄沐自从我从故乡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陪伴着我。 “我一开始在天池,只是一尾鱼苗,他一直陪伴着我,陪我聊天,陪我睡眠,陪我成长——我离不开他,然后庄沐被尔达斯夺走了。 “现在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情了。我已经完成了尔达斯交给我的任务,毁灭了一切它想毁灭的,这个世界怎么样我不关心,因为我的世界从来就只有这么大,从不超出北冥的天池,从不超出那片冰雾,我们互相陪伴就能永远满足内心。我被要求了很多,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陪伴,不可舍弃之人的陪伴。 “你也是被尔达斯选中之人,你知道那个自然神神秘莫测,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它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终极目标又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它做了什么——被这样的存在当作走卒弃子控制,任何拥有自由意志的生命都不会觉得舒适自在,我也不例外。 “的确,尔达斯给予了我很多恩赐,没有它,我也不可能从故乡来到这里,达成成神的夙愿,但获得的同时,我也失去了很多。” 鲲的情感很真实,毕竟,她是鲜活的,有感情的生命啊。 “当初和涂山心心的战斗,我被卷入情劫,之后又是天降十劫。开天之后,暴雨带来洪水浪潮淹没世界的四十个昼夜,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吗?那时,我通过尔达斯提供的契机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借助世界通道中的力量成就了如今完全的海神,获得了神位。 “在另一个名为‘赛斯格特’的世界,那里也有看不见的星星赐下神秘的力量,使生命拥有幻想般超脱常理和科学的力量。那个世界也有人类,也有文明,也有人文和自然之间的冲突,也有科技和妖姬之间的战争。 “那个世界的科技与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但有很多相似,那里通过浪潮和虚辰制造出来的‘妖族’被称为‘沧浪海兽’,还记得你作为妖姬被我打败之后,我趁你昏迷从你身上拿了点东西吗?后来我掌握了制造‘妖姬’的方法,于是我也学着尔达斯捏了一个傀儡妖姬出来,让她统御海兽随着浪潮侵略陆地,自己躲在幕后看着。在幕后看着,我最后才发现,虽然是两个有着不同观念的世界,却上演着几乎相同的故事。” 白月林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来到那个世界,是作为海神的试炼,在尔达斯的指引下,我必须经历理性和感性的考验,同样的拣选妖姬,引□□潮,毁灭玷污自然尊严的文明。这本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有任何的难度和压力,我并不来自那个世界,那里的生命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并非毁灭世界的主谋。 “但当我以替身的形式介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为什么能够称为神选的考验,错综复杂的关系构成事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变化多端折磨着我的理性和感性,那里发生的一个个爱恨情仇的故事使我无法熟视无睹。 “我原本以为这个同样以虚辰为异能架构的世界只是尔达斯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只是一个木偶般的玩具,但我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的感情是如此真实,有血有肉。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小世界,去看外面的大世界,我不得不承认,外界的冲击让我有些改观了。不过,我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执念,因为我知道只有拿到海神的神位,我才能完全掌控三叉戟的力量,才能拥有和尔达斯斗争的资本,所以最后我看完了所有的故事,并且狠着心毁灭了它们,用洪水。” 一模一样。 “我就像尔达斯一样,创造了一切,毁灭了一切,成就了妖姬,也毁灭了妖姬。感觉就像是一个导演,木偶戏的操纵师,一个真真正正的神,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 67. 重来的可能性 [] “那么,问题是什么?”白月林长出一口气,释然地放下一切过往的是非对错,心平气和地向鲲作最后的确认。 “尔达斯,会不会把庄沐还给我。”鲲坚定地说道。 好。祭品是我自己。白月林做好了准备,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需要牵挂,并且,最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作出了贯穿始终的,重复的宣言。 我葬我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的兑现承诺。 白月林拿出了从小庙里拿过来的祭仪匕首,用锋利的刀刃沿着静脉从肩膀一路划到手心,拉出一条长长的红色,随后把整只手塞到石台的通道里——这是艾莉兹曾经提到过的生祭方法,其实就是事先不知道,尔达斯也会引导祭司做出这样的判断——另外一只手直接拿起下面的圣灰罐子,倒了一半到石台中。也不知道通道被什么东西完全堵住,圣灰便满到了石台的边缘,细微的灰色颗粒用干燥堵住了疼痛流血的伤口。 问题是…… 即将在心中呈现出问题的前一个瞬间,脑内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充满。那是尔达斯的声音,熟悉的恶魔低语在耳畔响起,回旋不已。 后悔吗? 当然后悔。 想重来一次吗? 白月林愣住了。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白月林几乎是用潜意识回答的,因为突然出现的尔达斯的声音实在是太像错觉或者幻觉,直到声音第二次出现,白月林才意识到,好像真的有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尔达斯在问自己问题,在这个该死的节骨眼上打断自己,问自己后不后悔,想不想重来。 后悔肯定后悔,人生有无数的后悔,尤其是踏上绿岭青石阶之后的后悔,真的是比那些石阶本身还要多。至于想不想重来一次……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尔达斯还兼职卖后悔药吗?重来一次的意思是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可那样不就改变了已经注定的事实,将尔达斯已经成就的一切重新推翻,这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吗? 不对,不能用一般的思维来推理尔达斯,只能以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重来一次对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假如,只是说假如,真的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自然神尔达斯许诺可以做到,能够回到过去重来一次,那么,要回去吗?回去重来一次,改变这一切? 不过,就算能重来一次,真的就能改变吗? 白月林不知道,尔达斯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尔达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虽然有可能又是一次算计,又是对弃子的重复利用,但对于自己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正如鲲先前所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折腾得残破不堪,苟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虽然知道尔达斯不可战胜,但既然已经知道可以重来一次,多少总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做得稍微好一点吧?这个世界的结局已经够坏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死了,如果重来一次,就能修补自己的过错,就能抓住许多逝去的机会,就能避免许多意外,不尝试一次,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更何况,世界的结局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自己是有不可甩脱的责任的,因为是个罪人,所以想要补偿,更向往美好的结局。既然只有自己有这个机会,那么,就让自己承受辛劳与痛苦,努力一把,看看能做到什么层次,能达成怎样的结局吧。 没有最美好的结局,只有最圆满的结局,现在我相信了,并会做到给你看。 鲲只是看到一道雷霆中,白月林的背影闪烁,扭曲,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就连神台也与祭司一起消失不见,没有看到一粒圣灰飘落。 呆滞,长久的呆滞,鲲才意识到,又是尔达斯的暗箱操作,带走了白月林。 更不会把庄沐还给自己。 愤怒与懊悔充满了内心,鲲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开始发狂。鲲的全身飞出无数缎带,旋转飞舞着扭曲穿刺,带着恐怖的怒气与能量,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地震在咆哮,不过几秒钟把绿岭偌大的山体搅了个粉碎。八千一百级青石阶的碎片在空中胡乱飘洒,千百具冰雕变成粉末在蓝色光芒的照耀闪烁不停,最终尘埃落定。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最终,鲲平静下来,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好啊,尔达斯,你这个畜生!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也休想在这个世界拥有什么!” 鲲又开始了无序的疯狂,她自身旁的虚空中召唤出无数三叉戟,朝着深海投掷,穿透万米的水压击穿大陆骨架,掀起惊涛骇浪,仿佛要把整个地球拆解:“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尔以万物为刍狗,不知万物亦以尔为刍狗!” 九天之外,一道雷霆落下,如一道璀璨的光柱击中了疯狂的鲲,来自尔达斯的究极神意让鲲无法抵抗,海神的光辉与印记自眉心褪去,最终显露出十劫的妖的本体。长达万米的鲲振动几乎与身体等长的手臂,带着伤口撕裂的身体自海面腾跃而起,六月的风从遥远的北方而来,托着鲲的身体。 鲲再一次振动手臂,北风便托着鱼鳍变成了鹏鸟的翅膀,鱼鳞褪去,化为新羽。原本已经的消失海神印记再次出现在大鱼的眉心,灿烂的蓝金色光芒带着无数漂浮在虚空的古老铭文出现,诡异的能量形成场一般的领域在波动,鲲的身体停止在空中,却直逼天穹之顶,仿佛整个世界要以她为中心开始崩塌。 扶摇羊角,旋风托起,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风斯在下,背负青天而莫之夭厄,尔后图南,是者,逍遥游也。 这便是最后的鲲,最后的海神,她的翅膀仍闪耀着三叉戟的金色荣光,不屈的逍遥。 程序员只感觉没办法处理好这个BUG,或者觉得这个BUG很难处理,于是便直接关掉了程序。 世界,毁灭了。 时间之外。 白月林只感觉自己处于一片虚无的颜色中,自己也是一片虚无的颜色,没有区别。感觉上是黑色,但其实是因为没有任何光芒填充才显露出黑色,所以是虚无的颜色。这里是时间之外,世界线扩张和收束的地方,同一个 68. 回到童年 [] 白月林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灯光下,是一个并不算宽敞的小房间,墙壁灰白,地板用大理石铺成,上面也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白月林发现自己原本似乎是躺在这张小沙发上睡觉,独自一个人,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现在已经舒展开来。这样的场景自己肯定在过去经历过,因为毕竟是重来一次,是回到过去。白月林靠在沙发上,整理着尘封已久的回忆,不一会儿就回想起来,这是一个重要的瞬间,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 “月林,你醒啦?妈妈刚才去拿你的礼物了,我们要等爸爸一会儿哦。”不远处的小门打开,走出一个让人倍感亲切的女子,她微笑着走近,手里拿着一只散发着阳光下甘草香味的草帽,坐下后把它扣在了白月林的头上。 “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生日礼物,因为准备时间长了一点,所以现在才给你。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看看这个帽子,又大又香,就是你要的那种,妈妈亲手做的,喜欢吗?” 是母亲,李月华。 白月林小小的脑袋被大大的草帽扣住,帽檐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母亲,因而母亲也看不到白月林自眼角流下的泪水。不过她马上就看到了,因为白月林也抬头看她。 “月林?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把我给你盖上去的衣服踢了?着凉了?”李月华有些慌乱,她赶紧把白月林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嘴唇感知额头的温度,“正常的呀,应该没有发烧。” “妈!我,我好想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白月林的情感完全倾泻出来,她猛地抱住了母亲,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你,你这个坏蛋……” 李月华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伸出手抱住白月林,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柔声说道:“做噩梦了吗?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乖,不哭不哭。” “我,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一直醒不过来……你们,你们都死了……”白月林只是在倾诉,在撒娇,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表情已经超出了一个小孩子应该表现的。 李月华有些吃惊,但没有多想,她的确好奇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她更关心的是女儿的心理状态,只是希望能把她安慰好,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于是她看着白月林,如是说道:“那只是做梦,爸爸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很爱你,不是吗?我们去看看爸爸有没有和叔叔们商量完,好不好?” 记忆像是被打开的箱子里飞出的翅膀,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回想起来。白月林知道,现在自己处于哪一个时间阶段中,那是很久很久之前,远比自己登上绿岭的青石阶要早,那时自己的父母还健在。此时此刻,应该是父亲作为盖亚代表之一,手握基因炸弹和尼采高层交涉的时候。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博弈,因为此前盖亚一直都是打游击,东放一枪西放一枪,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过多的时间,因为一旦那样做,所有的组员就会被尼采与当地政府的军队包围,被消灭也是转瞬的事情。 为了此次的谈判能够产生想要的效果,盖亚从总部派出了一把手和二把手,他们身上有生命监控系统,不断朝着远处的某个端口发出信号,这个直接和基因导弹发射系统连接的摇篮系统能够保证尼采不动歪念头。 这个小房间还联通另外一个房间,白月林牵着母亲的手走到那扇门前,把草帽摘下,随着母亲走进了门。门后面是一个长长的,有着昏暗灯光的过道,大概近二十米长,周围墙壁连接的不知道是不是实心的隔音材料,白月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直到最后,过道尽头略微宽敞一些的一个小房间里,一扇厚重的铁门被李月华用一张卡片打开,才略微听到一点声音。这扇门里又是一个长长的过道,只不过这次作为墙壁的是玻璃,所以能够看见正在发生的事情,同时这过道又弯曲成弧形,通向若大会议室的后排座位。 现在,白月林可以完全看见,大圆桌上坐着要谈判的那几个人,自己几乎全认识——盖亚一把手格林,自己的父亲白月忠,尼采与柯蓝重工的外派总负责人兼代表余和春,将军杨廷玉。这四个人似乎才刚刚坐下,还没有开始彼此的交锋。 “你怎么才来,杨将军。”余和春颇有不满地说道,“我们等你等了将近三十多分钟。” “我已经尽快了。”杨廷玉把手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刚刚从繁重的工作中脱身,“你上午才刚通知我,重新安排行程让我连午餐都顾及不上。我实在想不出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居然还要我带上家人,余和春,你能跟我解释清楚吗?” “这是对方提出的要求,你也知道,现身谈判对他们来说风险很大,所以他们巴不得控制住所有的危险因子,安全地出现,安全地消失。要是有人针对他们,就用炸弹炸了这里。”余和春露出无论如何都无所谓的淡然表情,平静地说道。 “这里有炸弹?”杨廷和震惊了,自己就不应该把宝贝儿子带过来的。 “开个玩笑。”余和春白了杨廷玉一眼,随后对着格林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赶紧开始吧,你们盖亚,先给出基因炸弹的证明,如果不是得知你们两个会出现,我根本不会把那样的舆论当回事。” “过安检的时候也发现了,我们身上安装了监控生命体征的发信器,连接着导弹控制系统。其实我们两个的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不介意用事实证明。”格林笑着说道,“别扯了,余和春,我们特地指名要你和杨廷玉,而不是其他人,所以,先好好听我们的要求吧。” “基因导弹虽然是针对人类全体,但也并不能消灭所有人类,如果你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会考虑拒绝。”杨廷玉如是说道,“你也可能是在虚张声势,盖亚没有这样高的技术。” “先让孩子们过来吧,月林,还有杨语风,你们两个先过来。”格林招呼着说道,这让白月林感到意外,因为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个桥段。 自己当初似乎只是在台上看着,听着,后来就睡着了,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却始终没有把自己叫醒,醒来之后,谈判便结束,也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于是白月林从台阶下去,绕了一个小圈走到了格林那里,同时,她也看到还是小男孩模样的杨语风走到了跟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 69. 深空禁令 [] “你知道这东西让我想到了什么吗?”余和春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表现出疲倦,“《南极公约》,以及《外太空公约》,当然这东西比《外太空公约》过分很多,至少在《外太空公约》里,平流层以上,空间站所占据的物理范围还是可以被国家占有的。《深空禁令》,这东西禁止任何人造的玩意儿出现在平流层以上。所以,你是要我们用洲际导弹把所有的人造卫星和空间站都打下来吗?” “能那么做最好不过。”格林说出那么一句,随后又补充道,“最基本的要求是,不能再把任何人造的东西送到平流层以上。” “空间站需要补给,卫星需要新旧更替和维修,你这么要求是不现实的。”余和春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握拳擦着嘴唇,“《深空禁令》的效力是要被全世界承认,问题是时间,多少年?从此往后吗?永远?你是要把人类永远禁锢在地球上?” “不这样,你们就不会保护地球环境,认识不到地球的独特和重要。”格林郑重其事地说道,“至于时间,当然像上面写着的那样,是永远。只不过,法律依靠强制力执行,所以实际上,只要我们盖亚拥有制裁天上造物的力量,只要我们盖亚存在一天,阻拦人类逃出苍穹的《深空禁令》就必须在地上被严格执行。” “吼,这便是地神盖亚,对天空的执念么?”余和春半打趣地说道,“实际上,这样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决定不了,至少得找一个人和我一起背黑锅——杨将军,据我所知,现在的军用飞行器还无法超越平流层的高度吧?” “无论是机甲,无人机,浮游炮,还是何种种类的飞机,都无法做到。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天基武器,但我们目前在这方面还没有广泛配备,科研也没有得出突出结果。”杨廷玉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道,“关于机械造物能够抵达的高度,你比我更清楚。” “不错,只有以人造卫星为基站的天基武器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同时,被阻拦的还有航天工程,那些需要外太空环境作为依托的实验。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用其他的科技手段模拟出各种宇宙射线和相关环境,再加之航天工程本就是烧钱的长期项目,近期也没那些国家和机构在做这方面的事情了。所以,理论上《深空禁令》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实际上社会舆论的反应,其实是完全可以猜想到的。”余和春如是说道,“短期内,没有人会反对它,当然,一旦时间拉长,那就说不准了。星际航行和外星殖民是必定要做的事情,人类终究要离开地球摇篮,在那之前,尼采会干掉你们的。” “那么,请签字印章。”格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和春似乎是早有准备,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了签字笔和印章,完成了自己的责任落款:“纸质的文件在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你准备等会儿通过全息投影公布到网络上吗?” “这纸的压力传感器和印模采集器通过云端实时传输信息,等杨将军完成签字之后,这东西就会像信息炸弹一样在全球网络上爆炸开来,届时我会把备份传给你们的。” “杨廷玉,快签字,别傻愣着。”余和春把文件从桌面滑到了杨廷玉的面前,催促道,“你带公章了吗?” “没,你没说让我带……”杨廷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要我签字?我能对这样的文件负责吗?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盖亚的总部,要是真的没法在科技发展到那个层次之前消灭他们怎么办?” “没带就算了,名字签得个性点,让别人能认出这是你。总之快签,搞得好像我能负责一样。签就完事儿了。废话怎么这么多。”余和春不耐烦地说道,“这东西我看着就烦,快把它处理掉。” 于是杨廷玉犹豫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郑重地把文件交给了格林。 “谢谢合作,希望你们能及时从地神手中收回天空。”格林嘲弄着,把文件收入了空间储纳戒指,嘴角洋溢微笑,内心窃喜。 这次谈判,盖亚最大的目标就是这《深空禁令》,什么禁止除柯蓝以外的科研,盖亚尼采两家交换孩子,都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由此看来,格林的确是大大的狡猾,除了拥有一次轮回经历的白月林能看出来,其余所有人都被格林蒙在鼓里。 格林肯定早已通过乌玄的月丘星坛,通过艾莉兹,更有可能是比艾莉兹要早的初代祭司得到了尔达斯的神谕,得知世界最后是要毁灭于四十昼夜的洪水。这洪水自平流层的天空云层降下,所以格林站在尔达斯走卒的角度,就必须尽全力促成这件事,以《深空禁令》提前封锁唯一能够逃脱的出口就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方法。 南域绿岭为北冥天池争取时间,乌玄自然也要这么做,所以要防止所有可能的提前逃跑,让所有的人类都留在地面上。《深空禁令》一旦颁布,就连天上的那些宇航员都会因为缺乏补给而必须回到地面,所有的人类都将无一例外地被彻底束缚在地面,挣扎发展科技企图与尔达斯或是洪水对抗,也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正确的方向,航天。 自作聪明的余和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他露出轻视表情,在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盖上尼采柯蓝重工印章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他的责任永远无法甩脱——人类文明最终毁灭于洪水,他有绝对的,无法逃脱的罪责。 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身的傲慢。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余和春如是回答道,“之前你说的第二个条件,既然连《深空禁令》都签了,也不在乎那些了。发布研究禁令什么的也就算了,我把什么地方的研究中心在研究什么,都弄成文件发给你们,你们自己找去——小心被我们蹲点,别玩火自焚。”也许是出于一向的自信,余和春依旧自我感觉良好,他告诉了格林这样的重要情报,丝毫没有犹豫。 “行,回头我弄个盖亚的官方网站,以后信息交流都可以在那里,你们别把域名屏蔽了。”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格林这样说道,“欢迎投稿交流。”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最后一个,一开始最早提出的要求,干脆……”似乎是真的厌烦了了,只想快速解决,余和春这么说着,然后就被一旁的杨廷玉打断。 “余和春,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做事留一线。”这句话已经颇有些威胁的味道。 “那么,就采取个折中的办 70. 坦白 [] 过去了许久,白月林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焦灼与目光的凝聚,似乎过于忘我,似乎有些尴尬,于是白月林想要松开,但却发现手臂被杨语风的拥抱紧紧扣住。于是一时间就变得更加尴尬了,白月林觉得自己最好赶快作出解释,于是便用手拍拍杨语风的后背:“小风,松开吧,别人都看着呢。” “等,等一下。”许久,只憋出来这么四个字,也不知道杨语风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就是没有松手,却也没有抱得更紧,只是维持现状,“我,我能抱你的手臂吗?” 杨语风自幼丧母,所以内心空缺第一次被填满的时候,作为一个渴望母爱,渴望被爱,渴望被拥抱的孩子来说,就没办法控制。白月林最终想到了这一点,这对于她在回到过去之后从零开始发展和杨语风的关系并没有坏处,反倒省了不少事。于是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于是,杨语风轻轻地松开手,然后又抱住了白月林的手臂。他明明和白月林差不多高,却像是弟弟依偎在姐姐怀里一般靠在肩膀上,小鸟依人,完全没有一个男孩子应该有的独当一面的样子。 白月林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正式面对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作出了回答。 “我是白月林,只不过,是因为从未来回到了过去,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现在。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来自另一条世界线的白月林,为了挽回过去,而作了时间旅行。” 空气有些凝固。 “我宁愿相信这是人格分裂。”余和春最先打破沉默,他如是说道,“你说你来自未来,另一个世界线,要如何证明?你能说出几个只有来自未来的人才知道的事实吗?” “哦,要我说吗?这里人很多哦,我怕让别人听见了影响不太好。”白月林笑着反问道,“我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证明,不一定要戳破你们各自的秘密。” “没有其它方式能比这样更好地证明,你说吧,我也好奇你究竟知道什么。”格林突然说道,“在我看来,你就算真的来自未来,也不会知道太多——至少我肯定不会对你坦白太多。” “嗯,好吧。不过,为了保持平衡,我把尼采和盖亚的秘密各说一个。”白月林把手指放在嘴唇前面,笑着说道,“第一,关于尼采以及柯蓝重工,你们的科技线已经被开发到了极限,尤其是机甲的能量系统,所以你们其实是在暗地里寻找其他的线路——生物方面的一条线,引起了你们的注意。” 点到即止,白月林并没有把柯蓝重工的新方向完全说破,算是给余和春留了面子。话虽如此,余和春还是扭曲了表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亲身见证过,我还知道,你选择的生物方向有违人伦,不过出发点是为了孩子,这一点还是值得同情的。”白月林无比轻松地说道,她看着余和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上牙咬下唇,原地转了好几圈,内心突然感受到无比的愉悦,“好了,余和春,不要转圈了,接下来是盖亚的劲爆内幕消息,不要错过了。” 话音刚落,余和春马上停止了原地转圈,注意力高度集中。格林突然间也变得紧张起来。看之前余和春的反应,白月林显然是说中了,从正常人的角度考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是尼采内部的人,也几乎不可能获悉这样机密的消息。未来的科研方向,这点对于柯蓝重工来说无异于战略方向,就这么被获悉了。盖亚的人自然不可能告诉白月林,但她却知道,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所谓从未来而来了。老实说,格林有些心慌,不知道白月林要讲什么,更不知道白月林知道什么,有种等待命运审判的焦灼。 “盖亚的总部,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空间架构,所以他们打游击的时候一沾即走,你们尼采永远抓不到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他们,趁他们不注意,用你们现有的技术把门强行打开,才能进去——在我的那条线里面,你们就是这么做的。”白月林如是说道。 空气有些凝固。 长久的沉默,二十秒。 “好吧,我相信了,我除了相信以外没有任何的选择。”格林放弃了思考,接受了事实,“说实话,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冲击,或者说,对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是一个相当大的冲击——我能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具身躯上的?” “就刚刚,在另外一个房间的沙发上,独自一人睡醒的时候。”白月林一时间没有搞清楚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如果这身体是在睡眠的时候被调换了意识,那么,原本这身体里的意识去了哪里呢?”格林突然抛出一个鲜为人考虑的问题,一时间问哑了白月林,“如果那个原本的意识就这么被你顶替,消失不见,而其他的世界线又恰好没有空缺的身体提供存在的基础,那么,那些意识,就是被你抹除掉了吗?你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可能是……”说实话,这样的问题谁也无法给出确切的证明,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白月林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回去,似乎从原理上根本不可能。世界线都是自己在发展,新的线扩张之后,就沿着线一直走下去或者反向走回去,不可能回到原来的线。即使两根线是由同一根线分散开来的,也没有办法进入已经自己走远的分叉。” “那么,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抛弃了原来的世界,并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你谋杀了自己的意识,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突然间,格林的话语变得浓重严肃起来,那目光锐利到令人无法直视。 “……并不算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你们。就算我自己一个人隐瞒着,最后还是会被你们知道,隐瞒带来的痛苦和不悦促使我和你们坦白。老实说,我就是为了改变悲惨的过去和悲惨的未来,才回到这里。”白月林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曾经看着盖亚和尼采掐着对方的脖子,玩命地斗争,死于第三者的手中——盖亚信奉的自然神尔达斯在北冥降下了四十昼夜的洪水,淹没了一切,毁灭了一切,那些领受恩赐和祝福的妖族将人类蹂躏,其中甚至出现了超越理解的存在。我侥幸存活下来,有机会重来一次,作出尝试。 “所以,我才向你们坦白,以此来换取你们的信任和理解,以及认同。我将尽一切的可能,用自己的经历回避不应该造成的错误,帮助人类文明以更好的方式存活下来,而不是毁灭于尔达斯的洪水,我希望这次能够创造出不一样的世界,最圆满 71. 在打入尼采的路上 [] 于是母亲抱起白月林,与她作亲吻告别,随后父亲放下矜持和勇毅,也作了同样的告别礼。杨语风略微退后几步,乖巧地为一家人让出空间,静静地等待着。 “记得早点回来。”最后,白月忠松开了手,一字一顿地说道,看着白月林,眼角完全湿润,“记得回来。” “嗯。”白月林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一步,朝着父母九十度鞠躬,“月林不孝,他日反哺!再见,爸,妈。”然后,她就拉起杨语风的手,转身走向了余和春。 “我们走吧,白月林。”余和春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让白月林再次想起了有关于他的不愉快的回忆,“关于你之前所说的,很多我都还不是很清楚,什么洪水,尔达斯,那都是盖亚才知道的事情吧?回去我们再好好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怎么达到所谓最圆满的结局么?之前都大家都被你突然的自曝吓到了,我现在才想起来还没问你,你从公元纪年几年穿越过来?现在是公元2170年。” 通过另外一条走廊离开会议室,悠长的走道里充满了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种黑夜般寂静的氛围。白月林跟在余和春的身后,牵着杨语风的手,身后跟着一直没说话的杨廷玉,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你大概知道所谓洪水吧,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自2177年的6月三十日开始,从平流层的天空降下四十昼夜的暴雨,浪潮淹没了一切。世界末日的准备需要时间,所以乌玄和绿岭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北冥天池的祭祀仪式争取时间。我也才刚反应过来,来不及阻止你,你之前不应该签署那份《深空禁令》,这样一来,就没办法从对流层逃离,那是唯一从洪水逃脱的方法。” 余和春愣住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不见得,还有七年时间,只要尼采完全消灭盖亚,《深空禁令》就是一纸空文。” “可你们连盖亚的总部在哪里都找不到。” “你不是知道么?” 白月林没有马上回答,她随着尼采众人走入电梯,上楼,跟随余和春来到车队的中间靠前,进入了一辆又大又长的黑色专车。她让杨语风不要继续跟着,而是和杨廷玉坐同一辆车,厚重的车门关上,隔绝了声音,甚至连引擎的声音都听不到,感觉不到车辆行驶的晃动。现在车上能够听到谈话的就只有两个人了。 “我知道是我知道,又不是你知道。”坐在后座白月林颇有底气地说道,语气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就好像是在和班主任撒脾气的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 “那只是你现在这么想,将来在尼采,你可就不会这么觉得了。”经过耐心的等待,坐在前座的余和春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他回头看了白月林一眼,如是说道,“你会告诉我的。” “那得看我的心情。”白月林没有立场,所以她的确可以随心情决定。 “你来尼采,不是只看不做的吧?”余和春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作出改变么?” “嗯,我知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情。应对洪水的办法,还是有的。”白月林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让余和春的注意力集中,“从现在开始,就竭尽全力打造方舟。如果像之前那一次,最后只留出几个月不到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准备,赶工做出来的粗制滥造没法在四十天的浪潮中拯救文明。” “之前你说,洪水发源于北冥,那么只要攻占并控制住那里,不就可以了?”余和春的思路和白月林不一样,他没有想到建造,他只想到破坏,“所谓洪水那样的事件,必然是有一个触发条件的,牢牢地把控住钥匙,就不怕潘多拉的魔盒打开。” “问题是根本没法和鲲对抗。尼采的力量完全施展开来,的确可以压制绿岭和乌玄,但对于鲲来说,完全不够看。”白月林摇了摇头,如是说道,“关于这一点的判断,你必须相信我,余和春,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不相信我,但这一点你真的必须相信我。不要和鲲作对,不要和尔达斯作对,按着他们的意思来,我们可以有违背神意的举动,但只能打擦边球。” “很难令人信服。”许久,余和春这样回答道,“按你的话,想必在你来自的那个世界,我和尼采已经做过这样的尝试,并且最后失败了,对吧?我对盖亚和他们的妖精有所耳闻,绿岭和乌玄里都有一些神奇的生物,据说是领受了他们信奉的真神,你口中的尔达斯的祝福恩赐,极致的体现便是南北方的一对双子星。鲲是比他们都要强吗?她把尼采逼到什么地步?那所谓尔达斯直接出现了?” “不,尔达斯没有直接出现,她从来都没有出现,只是像一个棋手一样控制着棋局,所有的生命都是她的走卒。鲲是尔达斯最强的棋子,尼采使用机甲、核武器、无人机列阵、基因改造与外骨骼士兵,都没有伤到她一根毫毛。鲲来自海洋,因而拥有控制水的力量,尔达斯的意志使她成为不可击败的神下神,于是最后的洪水便由海神来降下了。” 长久的沉默,随后余和春再次开口问道:“难道就这么一直躲在方舟里龟缩下去吗?” “洪水淹没世界之后,天空之下的世界就平坦了,没有倾盆暴雨的阻挡,那时就可以用火箭把人送出大气层。”说出这句话之后,白月林仿佛一个泄气的皮球,声音渐渐软了下来,“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任何别的方法可以逃脱。如果真的要这么做,意味着我们就要永远地离开地球,踏上星际漂泊的漫漫长路了。” “的确,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法,有几年的时间准备。那些妖精会飞行吗?他们有可能阻挠我们的航天器吗?那些妖精能不能在外太空环境生存,对我们进行追击?” “目前看来,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可以,包括鲲在内。从格林对《深空禁令》的执著来看,他应该是知道,就算是以尔达斯的角度来看,逃向宇宙也是人类避免毁灭的一个可行方法。”在余和春提到有什么妖精可以在外太空环境生存的时候,白月林莫名地想到了杨语风,他曾经就被注入数种妖精的基因,初衷就是为了使人类的身体能够在外太空环境中生存,“对,还有一个关键是《深空禁令》,已经签署的文件可能会约束……” “不管他,就算找不到盖亚的总部,由柯蓝重工 72. 方舟计划 [] 余之泉的事情,余和春明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仍是没法放下,他的家庭是支离破碎的。无法查明原因与治疗方法的恶疾让二十二世纪的医疗束手无策,按理说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它就是发生了。于是毫无办法,余和春只能选择冬眠,用超低温封存女儿羸弱的病躯,等待未来出现合适的医疗技术的时候再解冻治疗。 一日冰封,来年的春天就遥遥无期。 度日如年的折磨让余和春难以等待,虽然他能够用尼采和柯蓝重工的繁忙工作让自己忘却,但每一次入夜,人去楼空的床榻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伤痕就会隐隐作痛。他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父亲,何曾不想弥补缺失的家庭呢?曾经将目光放于生物基因工程,但总没有良好的契机打开突破口,于是就只能冰封,冰封了一年之久。 然后,明明是在内部严密封口的事情,被一个来自未来的小女孩点破,并指明了方向。父亲瞬时放下了所有的矜持,急切地问道:“难道在未来治好了吗?治愈的方法,是什么?” 许久,在对方所期待的等价交换之后,他得到了一个宛如天书一般的答案。 穿山甲的鳞片。 一周后,柯蓝重工,船坞。 方舟不需要龙骨,即使是二十二世纪,体型最大的舰船的长度也不超过五百米。由于有充分的准备时间,一整套完备的方舟计划很快在白月林的指导下完成了构建,作出了对舰艇大小,武装以及舱室配备的要求。对于这种以百米为基本计量单位的艨艟巨舰来说,最关键的反倒不是内部各个舱室之间的布局,而是最核心的动力系统,以及外部的支撑框架。根据白月林提供的关于洪水的情报,方舟的外壳,甲板,以及船锚将会受到前所未有巨大力量的冲击,于是构建材料和链接方式的选择便成为了了启动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设计部门会议。 “所以说,尺寸是七千米长,七百米宽,七百米高,把一个面积五公顷的正方形推了接近一个珠峰的距离,这样造出来的就是方舟。”首席工程师听完了白月林简短的叙述,沉吟道,“仅仅是长度,就相当于现在已知的最大船舶的十五倍,需要这样的尺寸,是因为要容纳十万人,可你之前说过,原本没有那么多七,只是五。” “十万人是理论上的极限,并且当时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仔细考虑。方舟不是公寓,需求不仅仅是居住,更是生活,所以需要医院仓库店铺甚至广场商业街一类的建筑设施,我们不能像搭积木一样把用卧室把方舟内部填满,这不是火柴盒。”白月林如是强调,坚定不移地说道,“我所见过的,那些赶工造出来方舟,都是七拼八凑的难民营,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会抢着购买船票,抢占舱位,可几乎没有几艘方舟是十万人满载,甚至有几艘只乘坐了六七万人。一个因素就是内部生活条件的粗劣,另一个因素就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第三期量产制剂给人们一个‘不上方舟也能活下来’的错觉。但最终事实证明,四十昼夜的浪潮不是儿戏,就算通过基因改造变成了‘半人鱼’,也不可能与洪水抗衡——所有没有上方舟的人都死了。 “同样还有一点我必须告诉大家,不具备真正意义的方舟就算侥幸在浪潮的打击中存活下来,也无法从鲲那样强大妖精的手下逃脱。我正是因为原本世界象征人类文明希望火种的方舟全部沉没于大海,才来到这里,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和知识,说服你们认真准备方舟计划。现在开始还不算迟,我们仍有好几年的时间,就算此前没有制造如此规模船只的经验,我们拥有二十二世纪的科学力量,想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长久的沉默,随后,工程师再次发言:“小姑娘,虽然说余总是允许你参与到方舟计划中,你也凭借确实的证据使我们相信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线的未来,但你始终是一个孩子——你在船只制造领域有我们在座这些总工程师这样的专业素养吗?除了刚刚说的把方舟造大一点,你还要提出什么能被我们认同的建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被放到了一个怎么样的位置,你随随便便提出的一个要求都会受到余总的高度重视,纳入最高的考虑优先级? “就必须如说把方舟造得比乞力马扎罗山的海拔还长两千米,你知道那样巨大的结构框架,强度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吗?越长的东西越容易受力弯折甚至折断,唯一能够胜任这样艰巨任务的,也就只有纳米材料,如果所有的方舟都采用这种材料,我们拥有的储量最多只能造十艘,按照每艘十万人计算,最多也就一百万人。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你所构思的方舟计划是个大工程,慎重考虑之后再提出建议,我们柯蓝重工的人力物力财力是有限的,另外,你也强调了,我们的时间——恕我直言,就算是给我们十年,也不可能造出你所要求的数量,一百艘。第一艘方舟的制造是绝对的瓶颈,无论是设计图的绘制还是实际建造,每一步的推进都是前所未有的尝试,都有可能遇到巨大的困难。 “我们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但你不要把太多希望倾注在我们身上,倾注在方舟计划身上。工程的进度很有可能赶不上你的预期,这是我多年经验的总结,上述观点也绝对符合在座其他工程师和专家的看法——总之,你有其他的备用方案吗?假如方舟计划失败,而那洪水来临的话。” 于是,所有的目光在点头表示同意之后,齐刷刷地落到了白月林的身上。 “没有其他的备用方案,只有方舟计划是切实可行的。面对洪水,只能造方舟。”白月林的目光平静如水,丝毫没有恐惧和惊慌,是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坚毅,“方舟是最后的希望,我们没有孤注一掷以外的选择。” 空气有些凝固。 “按她说的做。”余和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会议室的门口走了进来,把一个U盘插进了靠墙一个主机的USB接口上,然后那面白墙就刷的变了颜色,成了一个全息投影屏幕,上面跳出了一个地球的三维模型,高声说道,“这不是柯蓝重工单独负责的工程,资源不够,我会让尼采从世界各地调集给你们。按照白月林提供的信息,刚刚已经拿到了洪水的数学模型,切合到地球的建模,你们可能对洪水没有正确的认知,请看看超级计算机模拟的结果,各位。” 地球的地形三维模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深蓝色的海沟,淡蓝色的海洋,绿色的平原盆地,深绿色的丘陵,棕色的山脉,紫罗兰色的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山岭。隔空悬浮的白色云层扩散淡化,变成淡薄到几乎无法看清的一层乳白色笼罩了整个仍处于不缓不急自转中的地球。随后,蓝色的细密颗粒落下,那些就是代表洪水降临的暴雨,如雨入湖,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 “已经自转一圈了,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个声音提出质问,“全世界范围内的同时降水的确无法用科学解释,但这样的降水量,可能在四十天内淹没世界吗?” “继续看 73. 第一个更圆满 [] “白月林,你之前说的,穿山甲的鳞片,到底是什么偏方?” “能治好你女儿的偏方。盖亚不是新建了一个官网吗?你去那里和他们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到穿山甲的鳞片,别的穿山甲不行,你得说清楚必须要那一只特定的穿山甲的,名字叫做童嗣。” 乌玄,月丘,星坛。 金色的雷霆之后,艾莉兹蹦蹦跳跳地从上面的平台下来,来到了等待的众人面前:“尔达斯说,它同意了。” “可我不同意。”童嗣低声嘟囔道。 “得了,只是一片而已,关键是究竟白月林要这鳞片做什么。”格林如是说道,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月忠与李月华,“原本打算让你们两个虽分部出去外派任务,但既然孩子也牵挂你们,就不让你们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了。待在安全的乌玄,和我们一起等待消息,静观其变吧。” 夫妻俩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忧愁的心被乱如麻的思绪填满。 “可是,格林,那个问你要鳞片的人叫余和春,不叫白月林。”艾莉兹歪着脑袋,天真童稚的目光注视着,说道,“尼采他们要造方舟诶,我们怎么办?” “要造便造呗,还能借此躲过洪水不成?”童嗣眯着眼睛从自己身上拔下一块鳞片,抱怨着交给了格林,后者收下后放进了口袋里,“讲真,为什么一定要我的鳞片?绿岭也有妖精呀,那边的种类要丰富多了。” “的确,放置不管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算造出方舟,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现在我看尼采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就会联想到白月林。”格林骚了骚头,然后说道,“尼采的人对妖精基本没什么了解只能怀疑白月林。有点危险,根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混迹尼采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危险?”艾莉兹傻傻地问道。 “因为不可控。”格林如是回答道,眼神再次飘向白月忠夫妇。 两人依旧沉默。 北冥,天池。 “庄沐,你就别问尔达斯了,这点事情我能做出判断。” “为什么不?” “每次得到神谕,就是被束缚了行为。所谓引导又是一种将意愿强加,看了路牌,就忘记最开始的时候想要去哪里了。庄沐,你总是说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无所谓,那坚不坚持,不都是一样的吗?你是还拥有自己的主观臆断吗?” “……不知道,我只是被灌输了这样的‘设定’。”许久,庄沐沉吟道。 数日后,某处地下。 白月林走向冬眠仓,打开开关,舱门盖打开,液氮的冰冷气雾如潮水涌出,仿佛云端仙境。 闭上双眼的余之泉面色苍白,安然沉睡,白月林将将穿山甲的鳞片贴在她额头的眉心,后退几步,等待着对于她来说相当于的奇迹的事件发生。 童嗣的鳞片在接触的瞬间如雪水掉入火炉融化开来,浓厚的颜色变淡,渐入皮肤,将淡淡的金色留在了表面。淡淡的金色中又有更淡的红晕浮现,慢慢从脸颊扩散,使血管中丰富的血液加速流动,带来渐渐升高的热度温暖了身体。 生命律动的迹象开始重新显现,余之泉僵硬的身体,从手指开始微微颤动,逐渐苏醒过来。两分钟之后,沉睡的少女便睁开了眼睛,白月林和余和春此时都下意识地后推了几步,让出足够的空间。 能够感受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场从这具身躯中散发出来,余之泉虽然重新睁开眼睛,面部表情和眼睛目光还是很呆滞的,她迈出步伐,走出了冬眠仓。 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便有清脆的卡蹦卡蹦的空气爆鸣声从关节的缝隙中传出,余之泉的表情依旧僵硬,不过在略微活动脖子之后丰富了不少,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眨巴几下眼睛,做完这些动作,才仿佛刚睡醒的人一样左右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表情变成了疑惑,也变得更加自然,看起来余之泉至少在生理层面上已经适应从冬眠状态切换到常态的过程。余和春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女儿能够如此真实地享受生命固有的自由,顿时心中感慨万千,只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女儿。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大病初愈的患者还需要时间适应,尤其是心理上,所以他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耐心等待。 “欢迎回家,我可爱的女儿。”但是,余和春还是忍不住眼角涌出的泪水,他等待这一刻,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许久,余之泉歪着脑袋,若无其事地问道。 空气有些凝固。 “我,我是你的父亲呀!我是余和春!你的爸爸!难道,难道你失忆了?”余和春仿佛遭受当头一棒,自谷底被抬起来,又被再次狠狠地摔下去,“你记得我吗?你难道不记得了?” “……没有印象……只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余之泉揉了揉脑袋,说道,“我,这是在哪里?你是我的爸爸?我为什么在这里?” 白月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余之泉似乎只要进入冬眠仓,失忆就几乎不可避免。之前余和春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毕竟最起码,自己的女儿还是从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了。 “白月林,这是副作用吗?就没有办法吗?”余和春一下子瘫坐在一张靠墙的小沙发上,似乎身体中失去了支撑的骨骼,只剩下了软软的皮肉。 “可能乌玄的妖精会有办法,这种鳞片治疗的方法,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得知的。”白月林摇了摇头,如是说道,“也可能是你们的冬眠技术有问题,超低温对细胞造成了损伤,之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余和春将目光投向白月林,随后又投向余之泉,最后落在地板上:“人体处于超低温的冬眠状态,理论上一切的生理状 74. 设计图完成 2171年。 [] 2171年。 “量产‘零件’,然后统一组装成‘积木’,由于没有足够大的船坞,组装工作同样在海湾进行。由于最终的逃脱目标是平流层以上的外太空,火箭要嵌套到方舟内部的卧室组和必要功能室组的外面,同时将方舟本身作为发射塔进行火箭的发射,由于火箭燃料的高温高热气体喷出,除了需要送到太空组装成空间站的舱室,方舟的其他部分全部舍弃。”首席工程师在会议上做着这样的报告,“设计工作已经完成,同时也通过了各级审核确认可行无误,需要最后作一次非工程性的确认——尼采柯蓝重工制造方舟以用方舟发射火箭的目的已经公之于众,相信盖亚也已经知道,工程地点也会由于有这么大规模的工程在举行而被发现,如果在工期中遭遇盖亚甚至是妖精的阻拦,我们该如何应对?” “已经可以确定,绿岭,北冥,以及乌玄的妖精不会主动出击,由于尔达斯的神谕,他们必须坚守领地。由于签署了《深空禁令》,唯一可能阻挠我们的,就只有盖亚。”白月林如是说道,“方舟的体积过大,很容易成为目标,一旦开始组装,就必须争分夺秒。方舟计划的初步估计,全世界分散四十个场地进行组装,每个场地负责五十艘方舟,总计两千艘,容纳两亿人。全球人口自三战后迅速恢复,目前控制在一百亿左右,最乐观的估计,我们只能从每五十个人中选择一个人。” “我们要如何挑选?作出筛选规则,还是随机抽签决定?”首席工程师提出了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一个看上去很简单,但其实极其复杂,极难做决定的问题,“筛选有利于人类精英重建文明,但谁来制定筛选规则,采用怎样的规则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随机抽签在人权生命的平等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很难让全人类都信服。” “抽签,然后我们可以后台筛选,这个交给我来。”和前次选择抽签不同,这次余和春充足的时间和操作的余地,所以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更好的方案。 “那么那些不上方舟的人怎么处置?”一个工程师突然问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现在公众几乎都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并不像我们一样紧张而具有危机感。” “到时候给他们统一注射鱼类的基因改造制剂,同时告诉他们都待在绿岭的周围,海水上涨的时候就上山,至于会不会被接纳,就看造化吧。”余和春如是说道,“尼采在工程场地附近的驻军是绝对不能少的,这是防止意外出现的最有效的手段。” “发射过程中会受到阻挠吗?之前也说过了,《深空禁令》的问题。”首席工程师问道。 “发射的过程中,地面部队全程掩护,使用制导激光拦截一切企图接近的物体。”余和春简短地说道,“实在不行,就把‘光网’架起来。” “什么东西?”工程师愣了一下,顿时没有反应过来。 “激光围栏,烧电的鸡肋。”余和春如是回答道,“因为极度特化并且限制性明显,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应用,无论是铺设还是维护都很麻烦,所以无论用于防守或是围困,实际效果都不太好。” 余和春这么一说,反倒让白月林感到有些好奇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许久的沉默之后,余和春高声问道。 “哦,可能,盖亚手上的基因导弹也是个问题。”首席工程师说道。 “那纯粹是个威慑,如果用掉,盖亚就没有什么阻挡我们,他们也没把握用基因导弹摧毁他们所有的敌人。”余和春的言外之意是,盖亚不会动用基因导弹,这种一次性消耗品永远是拿在手里更有威力,“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始终没有确切的方法证明盖亚真的有基因导弹,我们只能不可信其无。保持现状就可以了,这是双方都希望的结果。” “等一下。”白月林突然举手打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方舟都是制式的,然后每一艘都加上一点个性化改造,对吧?我能拿一份设计图的手稿吗?”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余和春。 余和春也懒得问为什么,白月林已经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了,于是他点了点头:“只能留着自己看,明白吗?” 然后首席工程师从口袋里的亚空间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沓接近半米厚的图纸,砰地一下砸在会议桌上,然后他尝试用双手抬起那些厚厚的纸,可它们却纹丝不动。他喘着粗气,红着脸松开手,盯着那些设计图发呆,然后才想到应该装在戒指里直接交给白月林。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其实已经可以听见同行们细微的笑声了。 他赶紧把戒指交给了白月林,然后叮嘱道:“拿出来的时候小心点,不要砸到脚,不要被风吹散了。” “嗯。”白月林也感觉有些尴尬,一时间也只能先接过戒指,点头答应。 “好了,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吧?”余和春环视四周,随后再次问道,“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时间,图纸已经花费了一年的时间,第一艘样舰的制作,需要多久?” “不知道。”首席工程师如实回答道。 “又不知道?”余和春得到了和当初图纸设计需要多久问题一样的回答,“王孟柯,你是柯蓝重工的首席工程师,每一代新机甲实验机型的设计和制造都要经过你的手,你也是资历最深的元老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哦,原来他叫王孟柯。白月林现在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年龄的工程师的名字,原来他是柯蓝重工的首席,还负责新机甲实验机型,可为什么之前看起来这么木讷呢?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 75. 再次登上青石阶 [] 公元2172年,尼采总部,地下机库。 说是地下机库,其实是一座空旷的地下城,装了一座浮空城。白月林在巨大的机械框架面前停下,第一次作出这样仔细的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庞然巨物的尺寸,就像是横切一刀从方舟上截下来的一个立方体,表面附着着看似混乱无序的金属凸起。 “白月林,快跟上。”舷梯上,余和春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怎么掉到最后面去了?” “哦,来了。”白月林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踏上阶梯,但目光始终没有转移,“之前看入迷了。” “第一次看见的确会很震惊,但你不是第一次吧?”余和春像是和老朋友闲聊一样平和地说道,现在白月林也隐约他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了,前世的仇敌在今世变成了可以平淡对话的朋友,感觉很微妙,“之前你不是也说过,见证过都市号的毁灭吗?” “哦,那个啊,我只是远远地看着。”白月林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虽然还在往上走,但走的速度很慢,前面的余和春已经在上方平台围栏的门口处等她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么大的造物。还真是宏伟啊,这么大的一个包含了无数子系统的母系统,内部彼此的连接,外部的修饰,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方舟吧?”余和春笑着说道,“这只是一座浮空城,方舟的大小,算是一座岛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尼采,我们柯蓝重工,始终要坚持人类的骄傲,要战胜自然了吧?” 白月林停步,看向余和春:“你还是觉得可以战胜尔达斯。” “人类的骄傲,不经历失败就不可击倒。”余和春如是说道,“你的确已经向我们证明了,即将到来的自然的灾难难以抵挡,但我们不会就这么屈服,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者,你也不是因为觉得能够战胜尔达斯,才回到过去,想要做出改变吗?” 空气有些凝固。 “别了愣着了,快上来,大家都在等你呢。”说罢,余和春转身为白月林让开了位置,他看着白月林快步踏上平台,随后便为栏杆上锁,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得走快点。” 这次,白月林没有在路上东张西望,她只是低着头,跟着余和春走着,心里也思考着。自己之所以要跟着都市号出征,跟着尼采的THEFLYS前去讨伐绿岭,是因为不放心让余和春独自去干这件事情。目标很明确,新人类创造计划需要的妖族基因样本,只能来自绿岭。这本身又是一个巨大的矛盾,《深空禁令》使盖亚和尼采之间的斗争维持在微弱的平衡状态,而绿岭又和乌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保这次会遇到盖亚的人对尼采进行阻拦。 白月林知道自己的立场很重要,因为自己将穿越轮回的事情主动暴露出来,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十分重要而特殊的位置。白月林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所以这次跟随前往,她只能作为一个观战者,不偏袒任何一方,不泄露任何重要的情报,只是看着,在余和春进行基因挑选的时候作出合适的指导,以及,从绿岭带一些奇花异草走。 她只能见证绿岭的覆亡,甚至,打破先前所谓的原则,只为促成自己的结局。 计划是不可缺少的,为此,应该舍弃的还是必须舍弃。 别无选择。 比都市号最大横截面积还要大的巨型液压舱门缓缓打开,可控核聚变动力炉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奏响雄壮的乐章,堪比足球场大小的涡轮机组开始旋转,释放高温高压的气流推动庞然巨物缓缓上升。都市号上升的速度随着高度和时间的增长而上升,很快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速度,然而都市号仍在上升中加速。完全进入高空之后,数百个喷气引擎微调姿态,在维持悬浮的前提下,将额外的加速度从竖直面转移到了水平面,动力炉的功率再次大幅度提升,身躯庞大的都市号开始水平加速。 甲板平台上,空旷无人,狂风怒吼。都市号作为THEFLYS的基地,一个空中堡垒,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想上就可以上去的,人员精简导致平时几乎不会在除了指挥所以外的地方看见人。 登了云端,凭冷风怅然倚栏杆,眼见波涛泛滥。解了发簪,任青丝扰乱困愁烦,心中思绪盘旋。 “孩子,你似乎有事在发愁。”一个平和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拉回了白月林飘远的思绪,“不冷吗?” 没有回头,目光侧视,发现是白大褂的王孟柯,目光也没有看自己,背靠栏杆,抽着一只烟。此时的画面有些奇怪,白月林的年龄还小,身体尚未发育,所以只好双手扒拉着栏杆远眺,甚至还把头靠在栏杆上。王孟柯的身高一米七几,所以他的肩膀顶着栏杆,两人的身高差和姿态差放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幅对比极强的画面。 说实话,此时的王孟柯已经脱离白月林先前的印象了,这位首席工程师似乎不那么严谨呆板,变得有些玩世不恭,但却并不使她生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样才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两面的,有趣的灵魂。 “不冷。只是在想事情。”白月林跳起来扒住栏杆,却因为身体里没多少力气,支撑了两三秒就又掉下来,“您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散心。”王孟柯转过身来,看着白月林,说道,“都市号的甲板,大家都说我设计大了,但有时候我倒还觉得小。” 这仅仅是都市号指挥所的前甲板,甲板的终端结束在一幢巨大的建筑,那里镶嵌着曾在白月林记忆里被雷虚子击碎的玻璃。看不到后甲板,也不知道怎么过去,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前甲板已经足够大了,足够空旷,容纳自己的忧愁,还有泛白的云烟。 “是因为之前和绿岭有过交集吗?”王孟柯一语中的,直接地问道,“摧毁绿岭,于心不忍?” “……有些吧。”白月林转身,同样背靠栏杆,颔首默认,“之前余和春说过,人类的骄傲,不经历失败就不可击倒。但其实他说过另一句话,也是关于骄傲的——生命的骄傲,就是要挣个你死我活。” “你经历了很多,所以,也不是不知道。” 76. 对他的请求 [] “白月林,你想要做什么?”林仁凌厉的目光越过白月林,落到了那漂浮着的都市号上,“如果只是家人之间叙叙旧,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是要帮助尼采,我就不给你面子了。” 空气有些凝固。 “我们走吧。”白月忠突然开口道,随后转身就要拉着李月华走开,“马上就要开战了,绿岭不宜久留。” “您不必着急,父亲,我和林仁谈判的结果,也需要您带回盖亚。”白月林突然说道,让白月忠停住了动作。 “谈判?代表谁?个人,还是尼采?”林仁皱眉道。 “个人。”白月林知道,对于林仁来说,对于绿岭来说,和尼采都没有什么好谈的,所以想要展开谈判,选项就是被固定了,“《深空禁令》使盖亚和尼采之间迎来了段短暂的平衡,而为了巩固它,我才把自己作为人质交给了尼采。现在,我也希望在绿岭与人类之间也形成类似这样的平衡。 “尼采此次前来,是为了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施行,需要各类妖族的基因样本。如果能直接拿到,那么双方就没有必要进行战斗,而这个计划的完成,也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这样的平衡。” “平衡来平衡去,你到底要平衡什么?”林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似乎是不想答应白月林。 “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可以平衡,可以采取折中的办法,钻神谕的漏洞和空子。”白月林如是说道,“双星的目标是降下最后的洪水,我们不阻止,同样的,洪水降下以后,人类如何应对,双星也不需要阻止。方舟计划,新人类创造计划,都是为了让人类能在洪水和洪水后的世界生存下来才出现的。本质上,人类要采取的行动符合尔达斯的神谕,人类甚至要考虑从地球迁出,进入外太空,这是最直接的回避。” “尔达斯也没有给我下达,除了为北冥争取时间以外的指令,除那之外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也不受约束。”林仁沉吟道,“如果人类最后全体迁出地球,我想对于尔达斯而言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世界清净了,也便没有争吵与烦恼。” “那么……” “那么,我想问,你们要妖族的基因样本,是个怎么要法?”林仁打断白月林急切地询问,问道。 “提供DNA样本,简单来说,就是活性的血液。”白月林下意识地说道,“基因工程需要的时间和样本是有一定量的要求的,最好能直接带整个个体回去。” “直接带走?你觉得这可能吗?绿岭的妖精绝对不能出山,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林仁坚决地说道,“最多给你一点血液,这是最大的让步。” “可是必须要有活性……”白月林急了,她明明看到希望点燃,释放出微光,却又被无情地掐灭。 “不行,我必须对绿岭的每一个妖精负责。”说到这里,林仁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绿色的藤蔓种子,捏爆,然后吹了一声口哨,“或者,你可以问问妖王,我们的妖族代表。” 不过瞬间,青石阶两旁的树林里,就蹿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美丽的九尾妖狐。体态优雅,目光端庄而严肃,那狐狸落在林仁的身前,身体一抖,便化成了人形,是一个可爱小女孩的模样。数年前的涂山妖王,也许是刚经历过林仁不死诅咒的打击,看上去冷酷肃穆了许多,嘴角没有露出笑容。 “怎么了,林仁?”涂山心心歪着脑袋,问道。 “心心,她说要把绿岭的妖族带回去做基因样本,你同意吗?”林仁轻声问道。 “那必然,是不行的。”涂山心心冰冷的目光直视白月林,仿佛一把尖刀刺入心脏,白月林从来没有从涂山心心那里感受这样充满敌意和杀意说目光,一阵始料未及的剧烈的绞痛突然从心脏爆发,缺氧,窒息,眼前一黑,差点让白月林没有缓过气来。 等到眼前的那一片黑绿色光斑完全褪去,白月林才重新睁开双眼,渐渐恢复力气,去回想之前林仁说了些什么。如果不可以的话,那不是意味着谈判失败,尼采不得不强攻绿岭吗? “请你们仔细考虑一下,借用几个妖精并不会对他们的生命造成任何伤害,并且,可以避免一场即将爆发的艰难的战争。”白月林只能这样劝导,其实也已经不抱希望能够成功说服了,“我们需要的不多,仅仅是一条能在洪水中存活下来的鱼就可以了。” “南域没有这种东西,去北冥找大鱼吧。”林仁如是回答道。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还要这么说。你不知道我是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不战栗发抖,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跪在青石阶上。 这宏伟的山,石阶之上,存在着多么令人感到恐惧的,虚无缥缈又无比真实的,“神”。 林仁,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告诉你,你一次次死而复生,一次次以不同的性格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对你有多大的改观,又让我对你执多大的信念——我欠你的,必须偿还;我隐瞒的,必须告白。 可我知道,我懦弱,我不能。 白月林的内心挣扎,左右摇摆无数次,最终才安定下来,她低下头:“也许,不需要破劫的鱼,只要是稍微有点灵性,与众不同的鱼就可以了。” “不破劫的鱼,你们的水族箱里不是有很多吗?”涂山心心冷声问道。 “那些是温室里的鱼,在洪水里,活不下去的。”白月林是近乎祈求般说道,“就只是一条鱼,或者,鱼卵也行。尔达斯也不是要给人类一次机会,才让我从未来回到这里吗?如果你们觉得需要我用什么交换的话,另一个世界,未来发生的事件,你们想知道的,我所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涂山心心没有做出让步的意思,一步都不想,“妖族从来是为自己流血,而不是为他们的敌人。” 林仁有些诧异地看向涂山心心,原本按他的意思,血液是可以给的,不能给的是整个个体,可涂山心心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连血液都不给。 说实话,谈判进行到这样的地步,几乎可以不算是谈判,而是白月林一方面的加码请求了,任何看似构成威胁的手段,都会被绿岭的妖王轻松瓦解。涂山心心一味拒绝,让边上的白月忠和李月华都于心不忍,对于他们来说,白月林的条件微不足道,但对于妖王来说,坚守的除了责任,更还有骄傲,自尊,以及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能插一句吗?”白月忠突然开口说道,“基因工程需要的样本,也就是细胞核里面的染色体,包含遗传信息的全套DNA,所以理论上和细胞克隆一样,只需要细胞样本就足够了。如果绿岭坚持一定不能给予个体或者血液样本,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高度分化的体细胞来代替干细胞。如果可以直接进行体细胞的组织培养获得个体的克隆,那么就可以持续提供血液,问题也就解决了。” “一句话说清楚。”涂山心心耐心地听完,随后不耐心地命令道。 “给一片鱼鳞,让他们自 77. 鱼鳞 [] “这是你达成的第二个更圆满,对吧?”都市号的飞行甲板上,又是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避免了一场战争,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嗯。”白月林一边揉着自己红通通的脸颊,一边说道,“绿岭不沦陷,林仁和涂山心心也就不会无处可去,他们安分地待在绿岭,什么麻烦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这代价有点大呀。”王孟柯打趣地说道,“亏林仁还真下得去手打你。” “毕竟是我自己要求的,不然,我也想不到别的方法。”白月林的脑子里,还有当初尚未知晓真相的自己扇了林仁一耳光的画面,“我曾经欠他一个耳光,现在还了。” “哦,欠一个耳光。可这样,你就不喜欢他了?”王孟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没什么效果吧。”白月林沉吟道,“好吧,的确没有。” “白挨打了。”王孟柯拿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嘴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何苦呢,孩子,你的目标不已经很明确了吗?” 白月林的脑海中,杨语风的身影一闪而过:“我知道,但我只是怕自己多想。” “那么不要去想便是了。”王孟柯如同一位人生导师,总是为白月林给出最简洁有效的建议,“待会儿余总就要开会了,你可别表现地太明显了。” 一语双关的告诫,不过,如何表现这一点,白月林还是心里有数的。 回忆,实验室。 “所以,这就是那北冥大鱼的鳞片么?摸上去有点黏糊糊。”余和春拿着那片蓝色的鱼鳞,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抹海蓝色就像是一个眼睛,中间在灯光下流转变幻的深蓝色,就像是瞳孔,“长得像是一个细胞,中间的很想细胞核。明明只是一片鱼鳞,倒还挺精致,像一个艺术品。” “余总,我们还是直接取样吧,中间的部分明显是核心,切一片薄片看看。”一旁的王孟柯如是建议道,“假如真的找到了什么类似细胞核的储存了全套遗传基因的东西,就证明这鱼鳞是有活性的,既然我们是那么期望的,就不能等太久。” “那不一定,谁知道那些妖精又有什么奇怪的特性,比如长生不老什么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余和春还是把那片鱼鳞放到了培养皿里,一手拿着镊子做好固定,另一只手直接拿起一把刚消毒的小刀,对着鳞片直接切了下去,“虽然这鱼鳞已经从身上脱落下来,说不定还鲜活着呢。” 刺耳的划拉声响起,余和春感觉一刀切下去的手感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地一用力,然后就猛地压碎了脆弱的玻璃培养皿。银白色的刀刃闪着寒光,落在了鳞片的边缘,略微嵌入桌面,一旁的鱼鳞毫发未损,仍是舒畅丝滑的海蓝色。 “刚才那是……太滑脱手了?”王孟柯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按理说,余和春无论如何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也知道王孟柯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可自己不是那类人。如果遇到断崖,只要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不,绝对不是手滑了那么简单。刚刚拿一下,感觉很奇怪,似乎连一点都没有切进去。” “没有留下痕迹吗?”王孟柯这才发现,原来那片鱼鳞上,真的一点刀刃切割的痕迹都没有,依旧纯洁如初,像一块完整的宝玉,“这怎么可能呢?” “换把莫氏硬度十一的刀给我。”余和春看着鳞片,伸出手,接过一把金刚石粉末涂装的金属小刀,这次直接一手把鳞片按在实验桌上,另一只手把小刀的刀刃贴在了鳞片上,“孟柯,注意力集中,仔细观察。” 空气有些凝固。 突然,余和春猛地发力,却感觉像是把木刀捅进石头里面一样艰难而毫无突破的能。越是用力,就越感到那鱼鳞的顽强抵抗,凸起的弧度仿佛古希腊英雄手持的等径圆盾,面对青铜长枪的投掷攻击仍固若金汤。余和春感觉手臂有些酸痛,略微改变了一下姿势,却没有料想到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改变了力作用的方向,导致刀刃的尖端顺着鳞片的弧度直接冲了下去,猛地刺穿了桌面。 余和春下意识地松了手,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小刀已经倒立插在桌子里了。 然而鱼鳞完好如初。 就在余和春对着鱼鳞和小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生闷气的时候,边上的王孟柯已经拿了一个手持显微镜走了过来。他拿起鳞片,直接把显微镜放了上去,想要观察刀刃撞击留下的痕迹。余和春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知道王孟柯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越是光滑的表面,就越容易因为高压强而留下凹陷的痕迹。 王孟柯拿下鳞片,又放上去,重复了三四次,然后再把手中的显微镜进行一系列的旋钮调整,随后再次放到显微镜下面。然后,他的动作就被定格在那里,让余和春看了很是着急:“有结果没有?” “……电子显微模式下,还是一片光滑。”王孟柯如是说道。 “换扫描隧道显微镜模式。”余和春强硬地命令道。 “余总,我怕还是光滑。”王孟柯联想到了一个经典的科幻小说中的桥段。 空气有些凝固。 “这是鱼鳞,不是水滴。”余和春如是说道。 “明白……”听到余和春这么说,王孟柯最后还是乖乖地将手中的显微镜调整到了扫描隧道显微镜模式,“好像,不是光滑了。” “那是什么?”余和春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 “是凹陷,平滑的凹陷。”王孟柯平静地说道,“还有,边上的一圈,自从最开始的光学显微镜几百倍的放大程度开始,好像都是空白的。” “空白?” “对,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观点,王孟柯将自己手上拿着的显微镜嵌到了边上一台分析仪上,连带着作为观察对象的鱼鳞一起,高清的放大图像出现了一块大屏幕上,“就像是一个黑洞,边上没有什么东西,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 理论上,放大的倍数达到几千倍,能够明显地看到细胞,而电子显微镜可以看到细胞核一类的亚显微结构,至于扫描隧道显微镜,则可以通过数千万倍的放大倍数观察到大分子的结构。所谓光滑就是没有空隙,也就是说没有分子间隙,这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经典桥段的下一部分。 “这不可能是强相互作用材料,这是从生物身上取下来的。”余和春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你说边上没有任何东西,意思是说,连微生物都没有?” “的确是这样。”王孟柯操作分析仪,大屏幕迅速挪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没有显出任何东西,直到一个边缘,画面上那些圆圈朝着同一个中心移动,“最边缘的生物细胞都在向它缓慢靠近,就好像掉入一个无底坑。” “怪不得一开始感觉摸起来黏糊糊的,最后会被吃掉么……这鱼鳞就是这样吸收同化外界的营养物质,化为自身能量,一直保持着生物活性的吗?”余和春沉吟道,“这么一来,就没有办法取样组培,只能供着养了。” “不,还有个办法……”王孟柯欲言又止,似乎是突然间 78. 吃下去 [] “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你是被尔达斯认可的天选之子。” “我现在不是!” “按你的描述,你在过去,在另一个世界所作的一切,虽然被现在的你否定,但还是产生了影响,比如你现在拥有机会重来一次。你越是想要否定,就越需要去面对。” “不是,我……” “白月林,你当初,为什么要踏上绿岭的青石阶?” 是啊,为什么呢? 白月林想不到答案,也许,自己也不再需要去想了。 自己是实验的最佳人选,除了自己以外,没有更合适的人,这便是唯一的理由。 放空,然后,拿起那鳞片,放入口中。 味道咸咸的,有些苦涩,有些干燥,有些僵硬,和想象中生吞普通的鱼鳞,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然后及感觉到了不对劲,首先,干涩的口感变成了强大的吸力,鱼鳞就像是沾上了强力胶一般黏在了自己的喉咙深处,然后,它开始出现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变化——就好像鱼鳞变大了,长出了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开始混乱的搅拌,用疼痛和恶心麻痹自己的大脑。 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白月林连续后退三步,娇小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反应,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跌坐在地。疼痛和恶心导致的缺氧仍在继续,进一步化为了严重的窒息,使白月林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她再也没有办法站立起来,只是跌坐在地面上,弓着背一边干呕一边咳嗽,难受到几乎要昏死过去。 突然间碰破了所能承受的极限,白月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跌倒在地。迷迷糊糊中,看到黑色的视线中出现一抹亮光,在中心处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仿佛黑夜之后的凌晨旭日东升,暂时缓解了痛苦和烦闷,但却不让人走出绝望。白月林空白的意识渐渐地重新填充起来,在这片逐渐扩大的白色中,她回想起原本自己是在做什么,又为什么陷入了昏迷——是为了达成更圆满的结局而尽一切努力,建造方舟之后也要让其他的人类在洪水中存活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变成鱼。为此,自己就必须…… 不,我不想听。我太难了……白月林仿佛被困在黑暗中,重新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得不到视觉之后,也用双手封闭了听觉。 吃下去。 她还是听到了,开始的时候,结束的时候,都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仿佛恶魔的低语。 “吃下去。”余和春扶着白月林瘫软无力的身体,看着她,如是说道,“还是说,你需要休息?” “鳞,鳞片?”白月林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刚被你吐出来了,所以还要再试一次。”余和春简短地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需啊哟休息吗?还是说可以直接开始?” 身体里空空的没有力量,脑子里也空空的想不到什么东西:“我刚刚,昏过去了?” “对,然后我给你吃了一点药,让你能尽快苏醒过来。” “啊,这样吗?谢谢,休息的话,可能也不需要吧……”白月林的脑子渐渐开始恢复清醒,“你刚刚说,我把鱼鳞吐出来了?我还得再试一次?” “这是当然,忘记我们的目标了吗?让你吃下鱼鳞,希望它能够在内消化道里就和人体结合,随后就看鱼鳞的作用机制,能够产生怎么样的效果,我们也不知道。”余和春把那片鱼鳞放在了白月林打开的手心,关切地问道,“能站起来吗?” 好假。 白月林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能够自主行动了。蹦跶一两下之后,就感觉有些疲劳与力不从心,于是白月林转头告诉余和春:“我,没事应该是没事。只是,还这样生吞鱼鳞吗?它好像一直在抢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比如水分体力还有心力一类的东西。” “那就好,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能帮你更好地生吞活剥。”说着,余和春就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了呆滞的白月林的跟前,“你就凑合着,吃下去吧。” 空气有些凝固。 白月林闭上眼,许久,再次睁开眼,余和春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那是已经死去的眼神,看不出是经过了怎样的思考和怎样的挣扎之后才能显露出来的眼神。仿佛失去高光的照片,白月林的双眼不再清澈明亮,虽然也说不上浑浊,但就是给人一种少了什么或者多了什么的感觉,更进一步说,这是一种取代。 “我想明白了,余和春。”此时的白月林就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仅是眼神,就连语气神态都完全改变了,这是由内而外的,十分明显彻底的改变,“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本质,我现在才看明白,就和方舟计划一样,它们都不会受到尔达斯的阻拦——因为它们都是蒙神喜悦的。” 完全不知道白月林在说些什么,余和春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个孩子没有被逼疯掉,所以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将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递给了白月林:“吃下去,你听到了吗?这也是你自己说的,更圆满的结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夙愿。”然后,他便退了出去,穿过一道道有着厚重防御的合金门,就和之前冲进来的时候一样,余和春迅速穿过,然后这门也缓缓关闭。天花板,四台悬挂式重机枪探了出来,对准了白月林的身体,一切宛如当初,对将要变成虫子的杨语风一样。 “愚蠢的人类,自然是希望你们变成这样……”白月林的双眸依旧失去神采,却注视着那道合金门,仿佛一把无往不利的刀刃能够将一切阻隔切断。等到合金门完全关闭,白月林才回过头来,在机枪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心,原本,那里就是一个培养舱,如果吃下鳞片之后要陷入沉睡,就应该在那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白月林坐在倾斜的培养舱里,这里是这件偌大白色密室里唯一的座椅,也是唯一能让人略微感觉轻松一点的休憩的地方。白月林在坐下来之后,拿起鳞片刚要吞下,就闻到了一股不轻不重的呕吐物的味道——自己之前是把粘在食道上的鳞片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余和春采取了什么手段,但自己呕吐出来很多胃容物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房间的地面上并没有看到什么脏东西,白月林并不觉得是余和春打扫了,她倒觉得是作为营养物质被鳞片吸收了。 因为胃容物的味道实在是太明显了。 于是白月林一边想着尔达斯究竟让自己吐出了什么东西,一边打开矿泉水瓶开始用水冲洗,这个过程结束以后,水瓶里的水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大概四百毫升的样子。白月林似乎并不着急,她把鳞片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水瓶,先是喝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漱口,一口吐掉,然后又喝了一口,才吞下。 这个时候,水瓶里面的水从原本的八百毫升只剩下了现在的两百毫升,外面通过监控观察画面的尼采众人不知道白月林究竟要干什么,就连刚刚冲进去的余和春也不知道经历了那阵呕吐昏迷的白月林究竟是想明白了什么才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月林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就像是一块干海绵吸饱了海水膨胀开来,女孩的那双大眼睛也重新拥有了光芒。 然后,白月林把鳞片放入嘴中,喝下了最后的水。 咕噜,咕噜,咕。清晰的吞咽声,在场的每一个几乎都听到了,隔着合金门。 白月林丢掉了空水瓶,瘫倒在培养舱里面,闭上眼,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将近五分钟,这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白月林看上去是要睡着了。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十分不解的时候,异变出现了,白月林突然站起来,走出去,又停 79. 褪去华缎 [] 北冥,天池。 “怎么了,鲲?”庄沐转头,咽下吊在嘴角的泠儿草,问道。 鲲伫立在广阔平静而澄澈透明的湖面上,遥遥地远望,神情怅然:“我好像感觉,有谁在呼唤我,似乎是我的同族。” 庄沐低下头,没有说话,许久,又开口:“来自你故乡的呼唤?” 鲲点了点头,将手轻轻放在胸口,抚摸锁骨,低头,轻声说道:“是思念。” 云海之上,空旷的白色。 白月林仰卧在日光下,感觉胸口有些发热,心脏似乎跳得越来越快了。 取样已经完成,新人类创造计划以全新的方式再次展开,实际上的第四期改造制剂马上就会由柯蓝重工完成量产,分发给需要的人。至少在新人类创造计划的这个方面,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个更圆满的结局,没有毁灭的都市号,没有覆灭的绿岭,没有逝去的那些可贵的生命——没有任何不必要的牺牲。 除了自己,再次牺牲,成为妖姬。 于是白月林又一次陷入深深的沉思,她开始思考那几句一直萦绕在自己耳畔脑海的话。第一句,是“你为什么要踏上绿岭的青石阶”,第二句,是“我葬我自己”,第三句,是“那么,尔达斯,超越的代价是什么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献上挽歌。 再一次,成为妖姬。 时间如流水,伴随云朵一起淌过西天的晚霞,血日残阳涂抹的天空,云朵都搅拌在一起连成一片,任凭寒冷稀薄的晚风吹乱。 那么,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方舟。 为了达成小风所向往的更圆满的结局,同时也是自己所向往的更圆满的结局,自己就是知道了所面对的艰难,也绝对不能退缩。现在的自己,已经充分地知道了鲲和鲲所代表的自然神尔达斯,尤其是后者的超越理解与不可战胜,然而,自己还是要顺着神谕的准则去尝试,失败后重来一次,去达成更圆满的结局。 即使是面对自然,也要坚持人类和文明的骄傲,知其不可而为之。 怀着尼采的心,依着盖亚的准则,走着自己的路。 有洪水灭世,造方舟。 白月林弯腰,直起身子,背后的缎带就给予自己力量将身体转正,使自己直接九十度大转角站了起来。这感觉有些奇怪,在空中明明没有借力点,却能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巨大力量把自己推过去。白月林的身体随着惯性冲过九十度垂直角,略微向前方倾斜,但又马上控制住,缎带继续随着她并不是很熟练的意识操作在空中飘舞,给出拉力或是推力。于是白月林前倾的身体又被拉了回来,同样的向后略微倾斜,有点像是钟摆,但白月林在第三次经过九十度垂直线的时候就完全站稳了。 白月林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时刻,如此仔细地感受着来自妖姬的力量,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放眼这片漫漫云海,心中顿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我可以把世界毁掉一点。 “你失去妖姬的力量了?”余和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白月林坦然自若地摆了摆手,说道,现在的她看上去就真的和吃下鱼鳞前的那个白月林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我原本还想着,你吃下鳞片变成妖姬这件事情,还真的是很棘手。一方面,这对公众来说会是个难以掩盖的事实与巨大的冲击,他们会通过舆论和各种途径看到他们基因改造的母体是这样的令人感到不安的生命存在,因而新人类创造计划的第四期药物很难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推广开来。另一方面,我们尼采也不得不重视妖姬的力量,从军事的角度考虑,这可能会是人类有史以来所能掌握的最强的核心单位,最霸道的极限单兵,把话挑明了,如果控不住你,这样的力量极有可能毁灭整个世界——如果你还是妖姬,我想这样特殊的身份,也就会让人以和以往不同的视角去看待你,可能连对等的交流都很难做到了,我也没有办法和你这样交流某些事情。 “但如果这力量就这么消失,和它的出现一样突兀的话,也就少了这些考虑的麻烦。妖姬的力量是把锋利的双刃剑,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目前我们还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力量而去冒巨大的风险,一旦妖姬的事情暴露,绿岭北冥盖亚必定会有所动作。” 余和春沉吟许久,然后又开口问道:“白月林,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妖姬了?” “不是了。我原本在天上,躺在云朵里,心里想着能不能用妖姬的力量直接摧毁平流层的云海,这样就没有天降暴雨形成洪水了。可能是尔达斯察觉了我的意图,就从我这里收回了‘恩赐’。”白月林如是说道,她的表情看上去比与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余和春还要轻松,似乎这个包袱给予了她很大的压力,“原本我就不需要它。” “那也好,现在,从能够观察到的种种迹象来看,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你还处于那种奇妙的状态。”余和春的话没有错,无论是发色,肤色,还是身上的衣物,双瞳的颜色,全都恢复了正常,现在的白月林看不出来与之前的有什么区别,“关于你变成妖姬的这件事情,因为原本就是高度保密,所以并没有让太多的人知道,现在事情平息下来,我们内部隐瞒好,你自己也不会暴露,就不会出事了。” 毕竟,妖姬还是太显眼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没有我的事情了?”此次找到余和春,白月林还有这么一件事情要去确认,“新人类创造计划已经步入正轨,不再需要我的帮助,而方舟计划,也只是图纸才准备完成,对吧?” “的确, 80. 与小风一起 [] 七转八转,白月林走进了尼采柯蓝重工的住宅区,乘坐电梯上到十七楼,开门的时候还在想着出门时书房里还没有整理好的图纸。她刚刚把防盗门关上,就被一阵风用力按在了墙壁上,力道不是很大,但还是吓了白月林一跳。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低头,发现是杨语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啊,小姐您回来了?少爷之前以前在念叨您呢。”余和春说服杨廷玉让自己和杨语风住在一起,不过条件是必须还得有一个女仆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据余和春的原话说,这个女仆可是有点来头,出身的家族就是世代服务于“血统贵族”的。 不过有一点白月林不太适应,这个女仆对主人之会用尊称,也就是贵族的那种,少爷和小姐。 “好了好了,语风,你先松开吧,不然我也动不了了。”白月林的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每次身心疲惫地从外面回来,温暖的家庭港湾和随时等待自己的杨语风,总会用拥抱迎接自己,“先去书房,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不是说这次好了,就一直陪我吗?”杨语风没有松手,仿佛一个孩子像妈妈撒娇一般,这样说道。 “那等我两个小时,然后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白月林拗不过杨语风,只好这样说道。终于,杨语风还是乖乖地松了手,跟着白月林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说不上干净,但也不算整齐,厚厚的图纸分着放了三堆,每一摞都垒得高高的,仿佛小山丘一般。白月林揉了揉脑袋,把自己关于方舟图纸的被打断的思绪拉回来。之前是因为要去绿岭才被打断的,应该是看到动力炉的部分。 于是白月林静下心来,重新坐在那张椅子上,对着桌上展开的图纸,拿着笔,一边看着,一边时不时画上几笔。 “呐,月林姐姐,你之前不是说看不懂吗?那又为什么要看?”杨语风一下子扑到后面的一张单人小沙发上,玩着一个滑稽脸黄色抱枕,一边问道。 “因为要把方舟的大致构造摸清楚,也只是看个大概,看看哪里有什么,哪里没有什么。”白月林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图纸上,迅速的扫视之后,画上几笔,处理完一张图纸之后,又在另一张有四分之一压在下面的白纸上画了几步,“这样就知道哪里是重要部分,哪里是软肋了。” “诶,那为什么又要抄下来呢?”也不知道杨语风有没有听懂,他只是继续这样问道,“你直接去问余叔叔不就好了吗?” “他不会告诉我的,就算会,也只是以他的方式告诉我,还不如自己学来的透彻明白。”白月林完成一张之后,就把它放到了一叠纸里面,然后抽出另一张全新的,如是说道,“还得要很久呢,你先睡吧。” “不要,书房里怎么睡。”杨语风歪着脑袋,这样说道,“我要一直看着你,不然你又偷偷跑掉了。” “这次不会。”白月林无奈地苦笑,说道。 “你上次也是这样,保证的时候都不看我。”杨语风幽怨的目光和语气从背后传来。 “……那你别睡着了。”一时间,白月林也无话可说,只好继续手头的工作,“对了,语风,我在做什么,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爸爸还有余叔叔。” “嗯,不会告诉的。”杨语风踢着小腿,满不在乎地答应了,“我就看着你。” 嗯,没事,你看这就好了。 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柯蓝重工。 王孟柯原本并不抽烟,只是因为发现烟叶比酒精更能掩盖自己的疲劳和痛苦,所以才上瘾的。有的时候,感觉不错的时候,也会抽一支烟,感觉吞云吐雾才是真正的自己。 自从白月林进入柯蓝重工之后,工作忙碌了很多,变得很充实,也就没有多少机会抽烟了。当然,工作繁忙并不是主要原因,以前做都市号的时候赶工期,虽然时间紧迫,但王孟柯还是会给自己留十分钟的时间享受尼古丁的快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即使因为疲劳而停下来,也不会想着找什么特殊的方放松,而是直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然后就不知不觉地休息好了,时间不到五分钟,却比吸烟更让人感觉放松。虽然听上去有些神奇而不可理解,但王孟柯多少还是猜到了,这是白月林个人独有的一种类似“人格魅力”的感染力,她天生就带有这样的气场和氛围。当她认真起来,完全投入进去,也会带动身边的人与她一样进入类似的状态。更尤其是知道了她从未来的世界而来为了缔造更好的结局而来,换句话说就是在创造未来,这样激动人心的事情,的确让人激情澎湃。 不过,充实的外表,王孟柯还是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装着还是一颗空虚而老成 81. 主炮名为巴比伦 [] 公元2173年,今年,白月林11岁,第一艘方舟,模板舰,诺亚号,完成制作,下水。 长7082米,宽717米,高734米,历经连续三次重建与图纸再构,耗时两年建造完成。最终,诺亚号抹上黑蓝色的暗色调油漆,在舰首涂上了醒目的有百米之大的标号,0000。 白月林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参观都市号的那种震撼。 “模板的还原度有多少?”余和春乘坐着大型观览无人机,仿佛飞跃重山一般来到了诺亚号偌大的甲板上,但没有着落,而是沿着舰桥继续飞行。 “百分之一百,实际上,您现在就可以执行火箭的发射命令。”王孟柯如是回答道,“最开始的装配和调试工作在半年的时候遇到了巨大的瓶颈,我们连续失败了三次,才成功地完成火箭的嵌套。随后的工作随着最大困难的攻破而变得顺利,预计接下来的方舟建造工作,速度会快很多。” “这两年的时间,其他的装配场地在做什么?”一旁的白月林突然问道。 “在准备材料和基本零件的拼装,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两千艘方舟的所需量。” 说着,众人乘坐的无人机来到了全舰最高的塔台,透过钢化玻璃可以看到鲜艳的旗帜飘扬,靠近建筑物的舰桥两旁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舰炮,口径大小不等。 “武器和装甲配备如何?”余和春指着下方塔台前面那最大的舰炮,那明显是诺亚方舟的主炮,三根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无尽的深渊,完全看不到最深处,“这是方舟的主炮吗?口径有多大?” “1500mm,这是物理电磁两用舰炮,可以发射大小相当的金属弹丸或是电磁脉冲,发射时间间隔一分钟,一次发射可以射出三枚炮弹,每发炮弹的威力可以将一艘普通的航空母舰从中间折成两段。”王孟柯像平静地说道,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介绍优点,而是介绍缺点,“这是诺亚方舟的主炮,也是最强的舰炮,我们称其为‘巴比伦’。” “空中花园?”白月林之前并没有看到方舟装备有强大的武器,可能是因为这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所以这次的方舟显然和自己印象中的有很大的不同,“诺亚方舟的主炮为什么叫巴比伦呢?这是有什么联系吗?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第一艘方舟要以‘诺亚’命名,只是为了纪念意义吗?” “第一艘方舟之所以称作‘诺亚’,是因为我们需要旗舰作为‘救世主’,没有其他的意义。至于为什么诺亚的主炮要以空中花园命名,你看一下就知道了。”说着王孟柯就通过通讯网络对方舟上的人员下达了命令,“将主炮巴比伦的功率调整至百分之三十,电磁脉冲模式,对准天空发射。” “收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之后,大约过去了一分钟,下方主炮三个黑洞洞的炮口就开始发出宛如凶兽咆哮的声音,有光芒在其中的黑暗处出现,渐渐凝聚,越来越闪亮。这个光热凝聚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然后,那三团光芒的半径就在肉眼可以观察的成长中超出了一千五百毫米口径的限制,它们缓缓地飘出了炮口的内部,在外面那一圈不稳定地颤抖着。恢弘的能量与电磁波动从这三个纯蓝色的光球上看不见尽头的裂缝中涌现,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隔着那么远那么厚的空气也可以听得见。突然,像是被突然打开阀门的水库,所有积蓄已久的流量全部在顷刻间倾泻而出,巴比伦的三个炮口也这样完全释放出了所有的能量,引起的飓风让无人机如脆弱的小鸟摇摆挣扎,几乎就要被吞入风暴旋涡无法逃脱。释放的那个瞬间,仿佛产生了严重的错觉,只感觉有三轮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随后进入空中,释放淡蓝色的雷电轰鸣的云朵,如彗星袭月用长长的尾巴在空气中留下独特的久久不曾消散的痕迹,转而刚要从最高点落下的时候,又突然如一朵鲜花绽放,把花蕾花瓣花蕊的所有美艳展现在注视的目光前。绚丽的缤纷色彩争奇斗艳,气吞山河的雄壮气势撼动天空,无数细密的线条如同蜘蛛网铺陈开来,形成错综复杂的相交,仿佛草木花叶,用蓝色装点生命的活力。 这就是诺亚方舟的主炮,巴比伦。空中花园的三日凌空,用蓝色勾勒出美丽而活灵活现的画面。三发电磁脉冲宛如三枚绚丽的烟花,在燃烧自己展现自己之后便默默地消失在了夜空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便是电磁脉冲的极限。想起那次在机甲机库的谈话,白月林也明白,为什么王孟柯做出这样的东西,也没表现出骄傲和自信,这对于他来说,还远未达到满足。 “那么,装甲呢?”早已加速逃到安全区域的无人机内,余和春回过神来,问道,“还有动力系统……” “您现在看到的都是装甲。方舟的巨大体积决定了巨大的重量,除了额外配备水密舱以提供浮力之外,我们还采取了使用装甲板代替舰桥木板的方式减轻重量,为了防止舰艇因为长度过大而受力曲折,就如同之前所说的,基本都采取了纳米级材料。五百毫米的纳米合金装甲将诺亚号武装到牙齿,中央制导系统提供的绝对防护则是又一道安全可靠的屏障。”说到这里,王孟达略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至于动力系统,我们使用了可控核聚变反应堆,锅炉组提供的最大功率足够一个人口两千万的大城市使用,对于一艘方舟来说绰绰有余。更值得关注的应该是火箭的动力系统,我们为了把火箭嵌套到方舟里面已经下了太多了苦功夫,由于届时发射火箭的时候整艘方舟都必须舍弃,所以会直接打开反应炉的过载,把方舟先弹射出水,然后抓住短暂的滞空时间点火,把火箭送上太空。” 王孟柯只能把细节展示出来,至于能否满足要求,得看余和春的判断。当然,在王孟柯看来,这样的武装对付妖精是足足够了。 随后便是慎重仔细的思考,许久,余和春开口道:“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觉得如何,白月林?”余和春问白月林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才是整个方舟计划的提出者和促成者,虽说不至于没有白月林就没有方舟计划,但她绝对起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推进作用。 “如果准备洪水的时间是固 82. 困惑的心 [] “你外婆先生了我,后来改嫁,我没跟她走,后来外婆又生了你妈,名字里加一个月亮的月也可能是为了纪念吧。”李华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他拿过那支试管,仔细观察着里面宛如果冻一般光泽的流体,“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她有伟大的理想,并为之献身。愿意加入盖亚,跟着他们打游击的都是勇敢的人,我敬佩勇敢的人,但是,勇敢并不能使人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各人有各人的理由,我们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妹分别站在了两个极端对立的立场,这也是命中注定。我总是极力避免在战斗中遭遇她和她的丈夫,作为兄长,我支持她的方式就只有以她的名义给‘家里’寄钱。” “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白月林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该说什么好,她独居的生活费原来都是这个素不相识的舅舅给的,她却一直把感恩放在了几乎没怎么照顾她的父母身上,而现在,她又要逼着他去注射基因改造药物,去做一只小白鼠。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原来和我想象中的差距这么大。没事,不要想太多,我也挺为你而感到骄傲的,一般的女孩子早崩溃了,怎么做到这种地步。再者,就算没有你,我的生活也不见得会变得多好。”李华把试管还给了一旁的余和春,平静地说道,“我参军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是钱,在军队里几乎不需要花钱,因而军人是最能省钱把钱寄到家里的职业,第二是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我天生就是个兵苗子,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我都符合一个士兵的优秀标准。 “我在寻找自己的定位,最终找到的单词是‘牺牲’或者‘奉献’,更本质的,应该是‘燃烧’。我很喜欢那种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感觉,那种淋漓尽致的超越极限的畅快。看见敌人占据上风,我的同伴被一个个击倒,我不会后退,我不会恐惧,我会前进,我会变得亢奋——我感受到心脏泵出的血液冲上大脑,回旋摩擦产生的热量让我沸腾,逆流而上,粉碎屏障,这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空气有些凝固。 李华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白月林,不要为自己而伤心后悔,实际上白月林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用说明的。如果因为小白鼠中有自己的血亲而放弃,这样不坚定的意志也不可能推动新人类创造计划这样挑战常理人伦的超前战略实施,更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创造出所向往的更圆满的结局了。 “会变成鱼,对吧?以后我只能活在水里吗?”李华突然问道。 “不,是能活在水里。”余和春纠正道,“严格来说,你会变成两栖类。这是用你外甥女的血做的,别那么多废话。” “如果成功,人类就不需要方舟了?” “不,严格来说,不是所有的人类都需要方舟。”余和春如是回答道,“无论上不上方舟,所有人都将注射基因改造药物,只是上了方舟的人生存机会更大。” “那敢情好。”李华笑了,仿佛一个战士知道自己的牺牲不是白白浪费,找到了意义,“你直接来吧,总不至于比吃炮子难受。” “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你要是就这么交代了,我也会很困扰。”余和春皱眉道,随后拉过李华的手臂,没有酒精消毒,就直接扎了上去,“就当是睡了一觉,不要想太多,就算要,也给我进培养舱。” 随后李华自己走进了那个打开的培养舱,然后舱门关上,半透明的绿色液体缓缓升起,最后吞没浮起了李华的身体。白月林望着自己的舅舅,心中五味杂陈,直到余和春对自己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白月林,你之前要求尼采做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开始做了,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来清点一下我们现在有什么吧。方舟,火箭,还有人鱼,你觉得有了这些,我们就能从洪水中幸存下来吗?” “实际上,我也没法保证,这种事情谁说的准,我只是知道,想要撑过洪水,这些都是必要的条件。”白月林下意识地回答道,“无论如何,提前有了这些准备,机会总是会大一些的。” “等李华实验的结果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不如来聊聊天吧?其实我还有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想要问你。”余和春语出惊人地说道,“白月林,你怎么知道洪水一定持续四十个昼夜?如果符合函数模型,你是怎么推导出在第四十天的时候就会断掉?” “……前一次是这样,我猜测是因为尔达斯的神谕。”白月林只能这样回答,因为她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也从来没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就好像洪水自从一给出定义,就应该是四十天,四十个昼夜,没有什么理由,就像一个星期有七天,讲不出什么有科学依据,逻辑严谨的理由。 “那么,只要尔达斯想,洪水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洪水会一直持续下去,四十天后消退的是带来洪水的暴雨。”许久,白月林憋出这么一句话。她感受到身边来自余和春的注视,不是不敢面对,只是不想面对。 “洪水,暴雨,浪潮。你所说的这三个单词,本质上指的还是同一个东西。那么,让我换一种问法吧,假如暴雨没有尽头,过去了四十天仍在继续,我们没有办法在那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中发射火箭,而这样的天气还要继续下去,应该怎么办?” 沉默,六秒钟之后。 “我不知道。” 空气有些凝固。 “第二个问题。假如方舟中能有十分之一的人数,也就是两千万,成功逃离,进入了太空,那么我们应该怎么继续文明呢?在外太空,不能返回地球,无依无靠,我们的选择也就只有两种。第一是选择空间站文明,第二则是星际殖民。”余和春没有发表对于白月林无法给出第一个问题的回答这个事实的观点,他直接开始了第二个问题,“你选择哪一个?” “星际殖民……不,空间站吧。”白月林犹豫着,被余和春打得措手不及,她一开始想选星际殖民,但总感觉似乎不太现实,于是又临时改了答案。 “肯定不是空间站文明,我们现在不能发射航天器,能够利用的空间站也就只有天上的那么几十个,对于两千万人来说是根本不够用 83. 宁静处 [] 人类除了地球,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无处可去,所以,才要选择创造所去,即使漂泊,也是保存了文明的希望火种,不至于在黑暗中熄灭,失去热度。难道在沙漠里看到绿洲,就一定是海市蜃楼吗?就一定不能抱着希冀,奔跑起来去尝试一下吗? 白月林这么和余和春说道,后者刚要说些什么不知道是反驳还是同意的话,一旁装着李华的培养舱中就亮起异样的光芒,发出奇怪的声音。绿色的培养液快速褪去,此时透过玻璃的尚未打开的舱门,可以王建他身上那些明显的改变。 最明显的就是全身覆盖的鱼鳞,坚硬而有光泽,披在身上看起来很轻松灵便,紧扣着肌肉,仿佛一张一合都带着力度。眼睑里面又长出了一层透明的膜,仿佛鳄鱼的第二层眼皮,能够保护眼球在水下不受侵袭。脸颊处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裂痕,所谓的鳃并没有以那样的方式呈现出来,只是看到李华的嘴角在不住地颤抖,那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因为他本人还没有睁开眼睛恢复意识,他只是闭着眼睛,呼吸着,吐着一个个小泡泡。 白月林也曾见过那些基因改造过的人鱼,最后方舟毁灭后,那些爬上绿岭断崖在青石阶上被冻成冰雕的难民也有类似的体征,但没有李华那么明显。可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或者是实验试剂作用的原因吧。白月林在心里告诉自己,告诉自己看到的生物,仍属于人类的“范畴”。 但为什么,和作为母体的自己不一样呢? “比预想的还要快,看来得强行叫醒他。”余和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通过无线通讯传达了命令,随后,天花板打开,探出了一个让白月林感觉有些熟悉的一个机械结构。黑洞洞的圆口对准了仍处于培养舱里的李华,随后,一阵光芒亮起,带着之间升温的热度,形成光斑落在了李华的脸上。 大约过了六秒钟,能够看到一股灰白色的青烟从鳞片的表层升起,烤鱼的味道刚刚钻入白月林的鼻尖,一声尖叫就突然响起——李华反应过来了,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条在砧板上挣扎的鱼,所做的动作就是标准而经典的鲤鱼打挺。他在第一次只用自己的身体躯干把自己推入空中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于是落地的时候也便双脚朝下,一边跳着一边用手磨搓烧伤的皮肤创口:“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还记得你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为了以防万一,余和春首先这样问道。 “我是李华,你是余和春。我没有失忆,我还记得,她是我的外甥女。”李华感觉自己的伤口没有那么痛了,于是直接就地坐下,看着余和春,平静地说道,“我们之前是在进行基因改造的实验吧?好像没有过去多少时间的样子,这样算是成功了吗?”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成功了,但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实验证明。”余和春如是回答道,“李华,你有没有直接的感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是指外观上的变化,我们都知道你长了鱼鳞鱼鳃鱼眼睑,我需要知道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巨大变化,你能感觉出来吗?” “应该有。我有种很强烈的欲望……”李华缓缓说道,“我想喝水。” 于是余和春便为他提供了饮用水,李华一口气干掉了一升,还觉得想喝水,于是余和春再次满足了他的要求,可是又一个一升的矿泉水瓶之后,李华还是想喝水。于是这样的循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余和春也时不时换用更大的瓶子,却始终无法满足李华宛如饕餮一般无底洞的胃口。仿佛一个千杯不倒的酒豪,李华拿起了第四个五公升的水瓶,喉结一跳一跳地颤动着,水流在瓶口处的倾泻碰撞发出响声,最后一滴水落入口中,一下子把瓶子扔掉,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其实你知道,一般人一次性最多只能喝下五公升的水,别说胃撑不下,就算可以,血液被稀释,渗透压失衡也够死个十几次了。”余和春沉吟道,“就算是鱼,也不是这样喝水,它们的鳃只是把水从鳃滤过去,筛选里面可以吃的浮游生物或者是小鱼小虾,并没有把水都喝掉。 “我倒是好奇你能喝多少,作为一个生物,身体的代谢机能已经完全紊乱了,这么多水喝下去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白月林,第四期药物是以你为模板制作的,按理说应该有你的形状表达才对,可我们现在都没有看出,李华身上有哪一点和你相像。” “可能是我比较特殊吧。”白月林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这么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余和春继续问道:“本来,这些生活在水体中的生物就不像我们这些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需要额外摄取水分。李华,你是感到口渴吗?应该不是吧?为什么想喝水?” “嗯,我不口渴,我只是觉得……喝水很畅快,很舒服。”李华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感觉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就好像是上瘾了一样,“真要说,那,不喝也是可以的吧……你并不缺水,难道不是吗?” “那也不能一直让你这么喝下去,我们还得进一步做测试。”余和春皱眉道,“这样吧,我们直接把你丢掉水池里去,你张开嘴巴,让水湿润咽喉就可以了,不要吞咽。” “嗯……”李华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只是给人一种很不安定的感觉,“水池在哪里?”他似乎完全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维,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我感觉已经差不多了。白月林,接下来就是一些很繁琐的过程了,你要继续看吗?”余和春特地这样问白月林,后者知道,余和春的潜台词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你最好不要在场。完全不知道余和春打算做什么,但白月林又不好反驳,只好就先听从了。心里仍然留下一个悬念,但仔细想来,自己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余和春也不可能出尔反尔支开自己,胳膊肘往外拐。放心地交给余和春去做就可以了,至少在目前的这个阶段来看,两人之间的目的和利害仍然是一致的,更何况余和春还欠着白月林一个巨大的人情。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大人就可以了。孩子,好好睡一觉。” 余和春的这番话说到了白月林的心里去,说实话,自从轮回后的第一个夜晚开始,就一直投入为更美好结局的努力中,就算被安排了家庭,也很少正经地休息过,大部分时间都在了解和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很少有完整而轻松甜蜜的睡眠,梦境则更是一个奢望。真的要去好好休息一下吗?勤勉的人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施加压力,突然卸下重担,自己反倒一时间难以适应,但也许,自己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先回寝室了。”白月林这么说着,就推开门走了出去,“余和春,你最好还是改一改再做量产。” “知道。”隔着门传来余和春的应和,白月林快步穿过回廊,心中思绪万千。 老实说,白月林有些动摇了。先是把杨语风像孩子一样抱了过来,然后把自己的舅舅变成 84. 诺亚号上的臆想 [] 公元2175年,预计距离洪水降临,还有两年的时间。世界各地的方舟船坞都已经完成了方舟的制造,开始进行内部的零件装配,其中就包括最重要的火箭内嵌。已经通过数次会议决定,鉴于全人类已经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了各种极端环境的适应能力,能够直接暴露在外太空环境中生存,因而将大规模移民的目的地设定在了火星。 港湾,旗舰诺亚号,七百米高的方舟边上竖起了绵延数千米,高达八百米的光网。这些在仿佛人造太阳一般闪耀着黄金色光芒,是由四个占地数百平方米高达几十米的巨大基站构成的围栏,其中两个在海湾的地面,另外两个则直接用连通海底的巨型平台固定在了海上。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电能以类似束流的条状从柱状基站的一边射到另一根基站的一边,在周围几十米的范围内激起噼里啪啦的仿佛泡沫泛起的细碎颗粒。光网的能量溢散范围之内是全空着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危险,因而,就在光网的内外竖起了正常的钛合金铁栏网,距离大概一百米,同时再在外围布置了重兵把守。 光网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但为了架起光网,又不知道要作出多少牺牲。白月林站在诺亚号的甲板上,从七百米的高度向下眺望,这样的感觉又和在都市号的飞行甲板上眺望不一样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能够看到那四根通天巨柱形成的光网,在一百米外挡住了些许视线,而穿过光网之间十米的缝隙,就可以看到下方不是很远的地方,依旧是忙碌的样子。 为了架起这样宏伟的光网,柯蓝重工几乎动用了都市号的预备动力炉,那些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直接被改造成光网基站的核心,也就是被做成了那些柱子,学名叫做光网发散柱,俗称路灯的东西。上方投下一片黑色的巨大阴影,移动着挡住了白月林,于是她再将视线投向天空,默默注视着都市号远去,搭载着火箭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每一艘方舟在设计上要容纳十万人,换言之,方舟内嵌的火箭也要容纳十万人,为了高效率地利用空间,在设计的时候就直接把火箭嵌套进了居住区——换句话说,方舟的居民区都是火柴盒,配备了最少也是必要的其他功能室,然后这些所有的堆在一起的舱室最后都要作为火箭的组成部分被作为引擎的动力室发射出去。这么一来,造出的东西既是方舟,也是航天器了,更严格来说,应该是个可移动的卫星发射中心,航天器发射基站,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方舟让人类撑过四十天的洪水之后,盖亚组织由于完成自身任务与失去立足之地而“覆灭”,《深空禁令》限制人类发射航天器的效力也就结束了,随后,便是人类逃出地球,前往火星进行全新文明生存的机会。 计划没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所谓差错,除去绝对不会违背尔达斯神谕的绿岭和北冥,也就只有乌玄的盖亚了。通过方舟发射航天器使人类逃出平流层的计划原本并没有告诉盖亚,现在他们知道之后,加入采取阻止的行动,必然会现身,那么就有发现乌玄具体位置的可能——这便为尼采提供了一个机会,加入盖亚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摧毁方舟火箭,反倒被尼采攻下了乌玄,那么《深空禁令》就会提前变成一纸空文,人类文明就可以提前发射火箭了。 不过,还有一个白月林很关心的问题,那就是,盖亚究竟有没有掌握基因导弹的发射权。如果有,那么一切对盖亚的作战都需要冒极大的风险,因为这个猜测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所以大多数人更倾向于相信这只是一个格林编造出来的政治谎言,一个空想的威慑。更何况,从策略决定不容得模棱两可的犹豫这个角度来看,权当没有反倒更有利于盖亚的行动。 盖亚和尼采,自然和人类,双方对时间的竞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虽然说在白月林的催促下人类文明快马加鞭,但也没法打包票洪水就一定会在77年的7月来临。正如余和春所说,既然已经证明了洪水拥有函数的特性,那么又怎么可以推测,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不能轻易以另一个世界的经历作为标准。 抱着不安和好奇,白月林曾经给乌玄的盖亚寄了密信,虽然是同样的询问洪水和基因导弹的问题,白月林却写了三份,分别寄给林仁格林还有白月忠,于是她很快得到了三个各不相同的回答。 首先是关于洪水的问题,林仁表示这与尔达斯赐予自己的使命无关,所以不知道,格林让自己去问白月忠,而后者却模糊其词,在信里扯来扯去,打了好久让白月林觉得很无奈很尴尬的感情牌,最后才得出结论:最多不超过两年。 至于基因导弹,白月忠与格林的说法是两个极端,前者极力劝说白月林不要相信格林的鬼话,还说什么绝对不会把白月家的基因加进去,而后者却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这是自然的选择”。 然后就是林仁关于基因导弹的观点,白月林感觉这是最实诚的说法,他说就算有也不需要担心,如果启动基因导弹究竟要毁灭多少的人类,是留下一小部分精英还是全部消灭掉,就连盖亚内部都没有统一意见。林仁还说,自从进入乌玄,就看到了解到了很多关于盖亚的东西,这个由自然神尔达斯组织起来的反文明组织虽然表面看上去为了自然团结一致,但实际上也因为理念和意见分歧形成了诸多党派,关于基因武器问题就分成了左右两党。 林仁最后又说,实际上,从原理上来说,就算是针对全人类的基因导弹,也不见得能够干掉所有的人类,因为基因导弹的本质是基因病毒,只要在投弹的时候,在无菌无毒的房间里躲到所有感染病毒的人类都死光,也就过去了。 的确也是,仔细一想,基因导弹这样的东西适合偷袭,而不适合作为威慑武器,毕竟是空投病毒炸弹,如果提前做好准备,每个人做好准备,注意时刻防毒消毒,让离开宿主就无法生存的病毒自生自灭就好了。如果要用昆虫或是啮齿类作为传播媒介,那就更不靠谱,二十二世纪的卫生医疗水平足够抵挡它们。如果拿人做感染源,那么病人就会迅速死亡,当今社会尸体会经过严格消毒,并不会保存太久,也就不太有机会感染到他人了。 这么一分析,就感觉好像是被盖亚虚晃了一枪,什么基因导弹,如果在源头上遏制它大规模传播,也就没有听起来这么可怕了。 但如果自己是格林,拥有了这样的基因武器,就不会拿在手里等着,把它作为威慑武器使用,而是尽早用掉。既然能够达成选择的作用,就不要这么拖, 85. 与童嗣赌斗 [] 鲲望向南方,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呼唤。 “没得手吗?” “没有,那个瞬间,她反应过来了,或者说,我没反应过来……” “是‘时停’?” “可能是……” “你再去一次吧,我看时机支援你。” 白月林站在诺亚号的甲板上,向下方望去,由于仰角太小,白她看来,那些火焰几乎是贴着船帮燃烧起来的。原来不仅仅是海洋,更有从陆地突袭过来的敌人,这些黑衣蒙面,身手矫捷仿佛武侠片里会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他们仿佛闪电一般绕过看守的军队和他们的武器,无所畏惧地靠近光网,然后猛地起跳,直接从十米的缝隙中间穿了过去。构成光网的一道道灿金色,彼此之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十米,这看起来是很大的距离了,然而由于光电的粒子逸散,长长会有类似电弧一般的条状能量击穿中间被电阻更小的东西排开的空气——换言之,那些纵身一跃横穿光网间缝隙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被光网电弧击穿了。 刺啦啦啦啦啦啦…… 恐怖的声音从烤焦的尸体中飘了出来,疼痛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那些躯体在失去力量的同时也失去了速度,在一道道光网的栅栏中迅速下落,被恐怖的光电热融成一团混杂各种颜色的烟雾升腾。 就在陆地上而言,尼采还是在防守中占据了优势,被越过的防守部队迅速分为两拨,分别对前方和后方的敌人发起攻击,配合光网的防御,很快就将攻势压制下来。然而海面上并没有那么轻松,由于海底不能铺设光网,方舟面对海洋方向上的防御必定会出现空缺,所以柯蓝重工早有先见之明,提前将诺亚号的各个舰炮对准了光网外的海面。然而有一点他们没有料想到,从途径海底绕过光网之后不一定就要浮出水面,因为本来就不是需要太多的氧气,而可以直接发起攻击,这就导致了一个致命性的后果——舰炮无法处理死角中的敌人。 于是便有了刚刚白月林经历的那惊险的一幕,她看清楚了,也想明白了,自己选择打入尼采内部,无论明面还是暗面上,终究都要和盖亚相遇碰撞。如果是面对人类,白月林还有些许的自信,但如果是面对那些寄居在乌玄的妖精,那真的是不想面对。 总之,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啦。白月林抬头仰望天空,那只大鹏金翅鸟,不,准确来说应该叫雷山鹏鸟,还在盘旋。白月林感觉有些麻烦,自己刚刚从被针对的偷袭中脱身,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情而赶到甲板,自己要怎么做才好呢? 突然,感觉背后出现了什么,虽然很突兀,但是没有敌意。缓缓地转身,发现,就是之前那个偷袭自己的黑影,现在看清楚了,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哦,原来是你,好久不见,童嗣。” “我们之前有见过吗?我怎么不认识你?”童嗣的身高与此时还只有十三岁的白月林差不多,可能还要更矮一点。 “啊,我们之前见过,只是现在你想不起来了,我认识你,还认识艾莉兹。”白月林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童嗣唠嗑,她现在甚至有点不想去纠结为什么童嗣要偷袭自己,她现在只想聊聊天。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从未来的世界过来。”看来童嗣也是在乌玄得到了关于自己的消息,他的反应有些出乎白月林的意料。童嗣先是长出一口气,然后眼睛转了好几圈,随后说道,“你是白月林,对吧?” “是啊。怎么啦?” “……没什么。”童嗣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自己刚刚提出的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转而继续说道,“我就直说了吧,白月林,盖亚希望你回去,所以他们派了我过来。你也知道,你爸妈都很想你。” “你觉得这现实吗?”白月林轻声反问道,“你觉得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呢?” “我当然知道,说服你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我一开始打算直接把你偷走。”童嗣这样回答道,“可是,在四维上偷人偷物从未失手的我,居然被你躲过去了。白月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只好用武力强行带你回去,这是我的任务,换言之,把你带回去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了,随你怎么办。” “你企图这样就能说服我吗?” “我也讨厌拐弯抹角,所以,直接地告诉我吧,白月林,你是跟我走,还是要跟我打一架?”童嗣希望是前者,第一是这样会方便快捷很多,第二是他之间看到的白月林身上出现的异变,他隐约猜到是什么东西,万一真的被自己猜中了,那么就会变得很麻烦了,“你做决定吧。” “盖亚这次来,有多少妖精跟从?”白月林突然问道。 “就我们几个。”童嗣平静地说道,“特地把你绑回去。” “哦,这样啊,那么,我们还是打一架吧。”弄清楚情况之后,白月林也不含糊,一个女孩子,竟然也半蹲下身体,做出了有模有样的姿势,“之前感觉,你的爪子好像不是很硬啊。” “你真要和我打?”童嗣虽然并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妖精,但多少也有九劫的修为,不可能打不过白月林,但最最关键的就是,白月林之前展现出来的那个能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场公平的赌斗,我们单挑,看三分钟内,谁先让对方见血。如果我赢了,你们妖精就不能再插手,如果你们赢了,那我就跟你们走。”白月林最终点明了自己的意图,那就是为下方的盖亚,营造一个尽可能友善的战局,“来吗?” “这事可不由我做主,我也没有必要和你打赌。”童嗣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然不会被白月林牵着鼻子走,“既然你不听话,那我就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受伤了可别怪我。” “那,我们开始吧。”白月林似乎没有听到童嗣的话,做出了仿佛后者已经答应的轻松表情,笑着弯腰鞠了一躬,“您先请。” 童嗣 86. 港湾,陆战 [] 童嗣呆住了,突然感觉眉心一阵撕裂的疼痛,抬手一抹,发现竟没有了鳞片,只有鲜血——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缎带绑住的时候吗?可是根本没有看到动作,也没有感受到疼痛,为什么现在才…… 是“时停”。 “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当我赢了,遵守赌约,带那些妖精走。”白月林用眼神示意上方还在盘旋的雷山鹏鸟,说道,“我告诉你,关于穿山甲鳞片的正确使用方法。” “你难道比我本人还清楚?”童嗣的心情很复杂,他只是盯着那鳞片,“还给我。” “那是你自己不注意丢的。”白月林看到童嗣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于是就把鳞片放到嘴边,“你被逼我哦,小心我生吃给你看。” “……真恶心。”童嗣登时被白月林的举动吓住了,只是强装镇定而已,当然,如果说白月林真的比他还了解自己,其实童嗣也不感到意外,“那个,你所谓的正确使用方法,到底指什么?” “嘿嘿。告诉你哦,你们妖精的鳞片,可有很多的用途呢……” 港湾,战场。 李华穿戴好尼采配备给他的最新一代外骨骼,直接冲了出去,与来自盖亚的同样装备着外骨骼的敌人展开了战斗。与以往应对盖亚的突然袭击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伙的装备要明显比拥有柯蓝重工作为后盾的自己要强上很多,具体来说就表现在那堪比机甲的力量和与无人机媲美的速度。唯一能够击败他们的方法,就是依靠技巧,战斗的技巧以及战术的技巧,因为是军人,所以在战场的抉择要比这些半吊子的恐怖分子决绝很多,更何况军人永远不是一个人战斗,他身后还有军队,无数个和自己一样勇武的军人。李华原本就是一个机控兵,对于外骨骼的操作也有自己的经验和一套风格,行云流水的动作和枪炮格斗的衔接,能够将战斗完全沿着自己的节奏进行,如果有人想要干扰,那只能是自己也被带弯。 高耸入云的光网无情地将胆敢靠近的敌人烧成灰烬,嗡嗡作响的无人机自还未走远的都市号而来,纷纷加入海湾的战斗。诺亚号上,数百根口径不同的电磁炮从左右两侧伸出,完成蓄能之后发射出带有强劲动能的沉重金属弹丸,将来犯者搅成肉泥。那些仿佛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冲上来的蒙面黑衣人,只是因为身上多了一套比世界顶尖科技水平要先进一些的外骨骼构件,就敢于发起一轮轮终结于死亡的牺牲。他们张牙舞爪地冲向前方,手上来自外骨骼构件的,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的火器仍在发射子弹,榴弹机枪引起的爆炸的确能时不时地造成守军的伤亡,但总是被迅速遏制住,几乎没有人能够穿过光网朝方舟靠近多少距离。战斗的急迫程度缓解之后,李华就从最前方退了下来,让安歇无人机和自动火炮顶在前面,自己则在后方解决漏网之鱼。 就连李华也觉得有些厌烦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数量呢?盖亚原本在世界各地进行的攻击活动,每一次出动的人数不会超过一百个,而现在,光是死在陆地上的就已经有超过三百的数量了。盖亚本身就是抵触人类文明的科技的,由于自身武装的需要,外骨骼则是最低的底线,然而现在看来,他们投入的配备也远远超越了以前——难道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吗?这样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激发出来的? 突然,来自天空的一道璀璨耀眼的光芒降下,像是有一只手给整个世界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一切都消融在了这片白色的光芒中。白光与热浪瞬间爆发,持续了三秒之久渐渐消退,大概十几秒之后,李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原本由建筑石料构成的青白色的港湾,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色的碎片堆积。 是都市号的中央聚能束流,战略级武器,暴雪。 被高温扭曲的光线映射着空气,空气中则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让李华感觉到久违的熟悉,李华曾经在三战中两次亲眼目睹都市号释放暴雪,但是这一次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似乎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了。李华看到已经不再有敌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出来发起攻击,便上前去,进入那片被都市号暴雪炙烤成为地狱锅底的尚未完全冷却下来的熔岩区域,使用外骨骼脚部构件提供的短程飞行气流开始了对战场的观察。很快,目光敏锐的他就从模糊不清的残骸中发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不成人形。 似乎没什么特殊的,经过这样相当于核弹轰炸的暴雪攻击,就连金属岩石都融化了,人的尸体哪里还会保存原本的形状呢?但是李华知道,他也亲眼见过数次,死于暴雪,或者其他聚能束流的人类,就算尸体被融化,原本身体所在的地方,在短时间内还是会留下一个模糊可见的痕迹的。高温的熔岩混合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流动性不是很强,会让这些印记的轮廓保存三四分钟的时间,但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是很反常的,更何况,先前降临的暴雪,其规模远没有之前看到的两次大,这也有可能是考虑到暴雪的作用范围如果设置得太大,可能波及到方舟以及周围的地方,所以刻意调低了功率,跟何况,本来地面的战况就已经被尼采控制住,没有必要释放暴雪。这么一来,那些尸体就更没有理由人间蒸发了。 更关键的是,居然还没有味道,如果盖亚敢于派出那么敢死队是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本来就没有尸体存在,或者说,本来就不会产生尸体。 之所以黑衣蒙面,因为全都是机器人。 李华猛地抬头,看到黑色岩浆的中心,使原本都市号冒险尝试打击的对象,那道漆黑色的空间裂隙,仿佛一道无尽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头,什么也看不清。看上去又像是一道虚掩着的门,不知道门后是怎么样的世界,从这个未知世界中又有怎样的存在将要出现。还没有等李华完成猜想与思考,他就听到来自背后的巨大声响,仿佛火山爆发,又仿佛天使长吹响末日号角,震耳欲聋带来恐怖的刺痛感,让李华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弯下身来,没有办法直起身子。似乎有什么噼里啪啦的东西如蛇在空间中四处游走,窜来窜去,让自己的脑袋有些难受头疼,但不是特别严重。 轰碰咚噔……似乎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在发生碰撞,进而也产生了更奇怪的声 87. 港湾,海战 [] 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淡蓝色的空中花园带着电闪雷鸣在冷风中突然出现,杂乱无章的线条仿佛极简主义的大师作品,转瞬即逝的光芒过后,那雷山鹏鸟仿佛失去了力量,笔直地朝着下方坠落,与此同时坠落的还有一个细小的绿色光点,闪烁着如同流星奔向诺亚号的甲板。 诺亚号朝向海面的临时搭建起来的防御平台上,妖精与人类的混战使得局面并不明朗,李华没有过多理会,而是直接冲向了那只雷山鹏鸟坠落的方向。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攻敌必所救,更何况还是处于劣势的必所救。越是在奔跑中靠近,在混乱战场中穿梭的李华越是感觉到兴奋,时不时弯腰闪身躲过不知来自敌友的宛如炮弹一身而过的攻击,随机应变地规划路线并使用暴力拆除那些阻碍前进的路障,李华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愉悦。当然,虽然处于一种高度兴奋地状态,李华的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所以当他看到雷山鹏鸟即将要坠入海面而自己还远远没有到达的时候,他便采取了一个措施,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指令,结构武装,火棱花。”随着李华的声音很轻,但对于身上的外骨骼构建来说却是一道清晰的命令,他直接从平台上跳起,双脚离地的瞬间被覆盖上数层厚重的金属机械框架,像是套上了一双靴子——这双闪着黑色金属光芒的靴子显然与其他包裹在身体各个主要部位只起到硬化防护作用的如同金属拦网分布的外骨骼不同,它们额外附带了特殊的框架结构,鞋底的孔洞仿佛榴弹炮吞吐火焰,产生巨大的力量将李华的身体推向了雷山鹏鸟。 然而机械结构形成覆盖的机括齿轮声还没有结束,李华的身体仍在高速推进,甚至旋转了一圈,才用一只脚触地稳住身形,几乎能够产生出肉眼可见火花的可怕摩擦——仿佛单脚踩在高速行驶的滑板上前进,他的左脚朝后喷射高温气流将他推进,而与地面接触的右脚却如同舵一般掌控方向。与此同时,李华向前伸出的双手也在那阵机括的声音结束之后完成了手部构造的覆盖,厚厚的数层金属形成了类似一双拳套的构造,将双手以拳头的形状包裹。然后,他对着仍在迅速下坠的雷山鹏鸟迅速挥出两拳,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挥出两拳。 砰砰两声巨响,仿佛□□的愤怒咆哮,甚至能够看到有类似弹壳的东西从拳套上退了出来。只看见整个拳套在那只手挥出一拳的时候仿佛滑膛炮一般做了一次活塞运动,原本由四指构成的打击面部分由于内部的巨大气体爆炸向前猛冲,同时也将原本装在里面的金属弹丸推出,随后为了缓解巨大的反作用力可能带来的结构损伤而由类似弹簧一类的缓冲结构向后回拉,回到原本的位置——随后李华再次挥出数拳,循环的重复一次次在爆炸的轰鸣声中将无数黑蓝色的璀璨光芒轰击到雷山鹏鸟的身上,连续数次的爆炸轰鸣及时经过一段相当的距离削弱,也造成了可观的伤害——能够看到飘散的羽毛,以及雷山鹏鸟下坠速度的明显减小。 那些看上去像是炮弹的东西,可能也就只是拳头的大小,从手套退出弹壳的大小来看,其本质可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金属弹丸,附带高电磁能量发射出去再作用到目标身上的。理论上这属于电磁脉冲在传统□□和外骨骼上的新式运用,但这能量爆发的形式却与正常的电磁脉冲爆发完全不同,后者的效果倾向于造成眩晕昏厥休克一类的生物电效应伤害,而前者更倾向于物理热量伤害,这显然是传统□□的破坏效果。 但,先不论这名为火棱花的外骨骼套装是如何被柯蓝重工研发出来的,有了它的李华更是如虎添翼。数秒的抵近攻击之后,李华进一步拉进了距离,此时的他已经冲到了坠落速度大幅度下降的雷山鹏鸟的下面,原本抬起的左脚猛地落地,轰击产生的高温气流以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的身体推入空中,直逼坠落的雷山鹏鸟。 此时,雷山鹏鸟似乎也已经从空中花园和火棱花的连续打击中反应了过来,然而,实际的伤害和难以忍受的疼痛还是对他的判断造成了影响。雷山鹏鸟巨大的身体向下坠落,看到下方向自己向天空发起冲锋的李华,顿时感到身为空中王者的尊严受到了践踏。他变得怒不可遏,用尽全身的力气背身振翅,竟然就这么掀起狂风将自己下坠的身体硬生生地托了起来。那显然不是普通的狂风,还在向上冲的李华首当其冲,只感觉面若刀割的剧痛刺伤神经,又是一道比自己火棱花能够燃起空气劲风还要强大数倍不止的狂风猛地将自己摁在了地面,那脆弱的平台上,那瞬间破碎激起高扬浪花的平台上。 “昂!”嘹亮而充满骄傲的吟啸划破长空,又穿刺了厚重冰冷的海水,清晰地传入了不断下沉的李华的耳中。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毛凤凰不如鸡,那都是骗人的神话,事实往往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狼还有三颗牙。 这是一场硬仗。李华在水中重新睁开了眼睛,双脚再次燃起瞬间被海水熄灭的火花,然而气体爆燃产生的推进力却没有被海水吞噬。李华躲在水下,在暗中偷偷观察着上方雷山鹏鸟的身影,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准备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起突袭。 上空的雷山鹏鸟此时也已经意识到,将李华打入水中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如今的人类已经不再是旱鸭子,他们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了在水下自如行动甚至长期生存的能力,他们狡猾的头脑还阴暗冰冷的海水中仍在思考着阴谋诡计。雷山鹏鸟虽说是妖精,但本质上还是一只大鸟,海洋不是他发挥的地方,更进一步说,他那一身金亮的羽毛,一旦完全打湿,就很难弄干了。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李华先发起攻击,期望他会因为光线在水中折射的原因而对他的位置判断失误,这样一来自己就有将李华瞬间击杀的机会了。 然而海面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被突然出现的火焰打破。雷山鹏鸟屏住了呼吸,变得更加紧张,更不敢把视线挪 88. 港湾,血战 [] 白月林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才在那绿色闪电降临前的那个瞬间逃离死亡。她气喘吁吁,几乎快要窒息,莫名的亢奋与恐惧占据大脑,这种变态畸形的情绪让她感觉既畅快又难受,简直要让她分裂了。 “呼呼呼……”白月林再也跑不动了,她瘫倒在支离破碎的诺亚号甲板上,轻声呢喃道,“刚刚的,那是什么?雷虚子他……被空中花园干掉了吗?” “不错,现在我有把你杀掉的理由了。”那道从天而降的绿色闪电,九尾妖王涂山心心阴沉着脸冷声道,“本来林仁叫我们把你绑回去,也没说是要死要活。尸体的名字,也可以叫白月林,是吧?” 雷虚子死了,不过,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对,这还可以是一个更圆满的结局。白月林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不让自己在敌人在外人面前强装坚强的心脆弱崩溃。 “随你吧,请遵守约定。”白月林再也没有挣扎抵抗的力气,闭上了眼,最后一句的喃喃自语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来吧,尔达斯,让我看看你的判断,是不是我想的一样。” 童嗣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涂山心心一步步走近白月林,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阻拦,白月林是必然要被杀死的。可是自己此时也没有阻止的理由了,毕竟白月林已经把所有的都告诉了他,因而活不活着,对应童嗣来说,是一样的,无所谓的。至于约定,或称为赌约,那样的承诺,本来就不是自己能够保证做到的,所以自己一开始就没答应。没错,那只是你在自说自话,与我无关。 “这世间一切种族的斗争,都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涂山心心走到了倒地不支的白月林面前,抬起手,一道凌厉的白色涡旋从手心凝聚,形成长枪枪尖的形状,对准了白月林的咽喉,“就个人而言,我挺中意你,这世上所有的人类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白月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再见。”涂山心心对白月林做了最后的告别,将死亡的阴影落下。 北冥,天池。 “最近听到的呼唤有点频繁,不是吗?” “不,只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吧……” “洪水还需要多久?” “你不是祭司吗?还问我?” “神谕说是两年,我不知道钥匙又怎么说。” “就是两年。” “哦,那,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呢。” 那个瞬间,涂山心心只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欺骗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三次,第一次是面对真正的情劫,第二次是面对尔达斯和转生的林仁,第三次则是现在。 那黑白色的光幕,一闪而过,随后,白月林就这么消失不见。死亡的阴影落空,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重新站了起来,恢复了所有的伤口和疲劳,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涂山心心的面前。 左眼是大海的蓝色,右眼是山林的绿色,目光深邃到仿佛映射出两个世界。碧绿色的长裙有着深蓝色的条纹交错,气质犹如出淤泥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十三岁的少女化身世界的公主,莅临天下。 “时停……”涂山心心的双眸中放出兴奋的亮光,就如同当初在甲板上看到盖亚发起全面进攻的白月林,从某种意义上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原来,这就是所谓妖姬么?原来外界的传闻只是你的伪装,偏偏要留一手到此刻才揭示吗?” “不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让你们放松警惕。”白月林悬浮在那里,缓缓地说道,“我说了谎,同时也没说谎,我只是和尔达斯赌了一把,没赢,也没输——这就足够了,这便是我全部的筹码。” “来吧,让我看看,尔达斯在人间的代言者,究竟是不是不可战胜。”涂山心心早就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发泄对尔达斯的不满了,要针对神就得先针对神选者,除了林仁之外,白月林就是最好的选择。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宛如一根蓄势待发的长矛,直指目标。 空气有些凝固。 童嗣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立场,他先前和涂山心心有过一面之缘,就算不是知心的朋友,最起码也是彼此信任的同伴。更何况,自己本身是一只穿山甲,是一只接受了自然恩赐的妖精。确实,得知尔达斯将所有妖精当作走卒弃子令人难以接受,林仁那不死的诅咒更是令人发指,可童嗣只是把抵触的情绪深深地藏在心底,从不像涂山心心那样直白地表露出来——是的,平日里那天真无邪烂漫可爱的小男孩形象只是对自己的催眠,虽说撕下伪装自己也不会变成多么凶残可怕的怪物,只是,必然不是他人印象中的自己了。现在又目睹雷虚子的陨落,还不能完全爆发对尔达斯的愤恨吗? 不能,绝对不能,因为,还有许多活下去的理由。生命,始终是贪杯生命的生命。 “我去处理下面。”也许是不忍心面对,童嗣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甲板延伸出去的空中。 空气继续焦灼。涂山心心看着白月林平静如水的目光,不禁动了动手指,晃了晃尾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九尾妖狐张牙舞爪地直接扑了出去,不过和穿山甲不同的是,爆发出来的速度与力量,以及气势,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就好像妖姬是力量,和人类的力量不是一个量级。 是的,自己看清了,就仿佛电影慢放,原本迅疾到肉眼难以分辨的超高速动作仿佛胶卷上的一幅幅画面,一次次呈现在自己眼前。白月林没有刻意去控制,只是下意识地让身体自己去做出反应,便抬起了手,跨步,挥出一拳。 碧绿色的缎带瞬间席卷而上,仿佛蟒蛇藤蔓紧紧缠绕,施加巨大力量的同时又用魔法一般的力量将细小的末端形成类似根系一般的丝状物,刺破皮肤后扎入了血肉。能够感受到有流动的胶质带着温热进入身体,仿佛缎带变成了身体血管的延伸,吸收着外部的营养,源源不断地提供给自己力量。白月林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又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此时正面迎上涂山心心威力被砍去三分的拳头,已经不是很困难了。两人对拳瞬间的碰撞爆发出有形有质的能量色彩,又化为巨大的反 89. 港湾,结束 [] 平台上的普通妖精已经被肃清地差不多了,原本赶来支援的尼采守军也开始朝着陆地撤退。最后只留下了李华一个人,也不是组织或者上级的命令,而是他自愿留下来的——他感觉在这里继续等着,应该还会等到什么意外的惊喜。 李华看到了,很清楚地看到,诺亚号的甲板上跳下来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个黑色的球——可能不是黑色,而是其他的什么颜色,只是刚好阴影挡住了色彩而已——不过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这必然是一个极其标准的球体。 极端规则就是不正常,再者,七百米的高度上,无论掉下来什么东西都会变成重磅炸弹。先不论到底是什么东西掉下来,脚底下的浮水平台已经足够脆弱了,要是再承受这样的打击,可就是会直接碎掉的。 于是李华抬手,将火棱花的花瓣对准对准那个正在高速下降的物体,甩手挥拳,开炮。黑蓝色的电磁脉冲略过空气,略过劲风,略过空间,甚至,直接略过了目标。 李华愣住了,他看到那黑色的球体凭空消失在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看清的裂缝里。这裂缝就仿佛是二维世界里白纸上用一把刀在第三个方向上用裂缝将世界分裂开来,三维世界里也有这样刀在第四个方向上用裂隙将空间割裂。 下一个瞬间,早在李华能够反应过来之前,身侧突然出现的黑色空间裂隙中蹿出一个迅疾的身影,贴身擦过的同时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猛地在坚硬的外骨骼构件上划出了一个伤口。李宏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侧划过去,下意识都抬手挥拳攻击,却赶不上那东西的速度,攻击落空后只能看到那玩意儿又迅速钻入了前面刚刚打开的空间裂隙中消失不见。然后,在李华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候,那黑色的裂隙又转换了一个角度出现在了背后,同样地贴身划过,又一次地给出攻击,躲过胡乱的反击后没入空间的缝隙中。 如此循环往复,几秒之内就完成了十几次的攻击,这是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连击,仿佛忍者在暗中投掷的飞刀,在明处根本不可能防范。李华就这么被困在原地,被那穿梭闪烁的身影一次次擦伤,伤口彼此交叠重合,造成的伤害与疼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增加,最终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层次。 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完全昏死过去,直到无尽远方传来的一声轰鸣将李华游散的意识拉回。他甚至没有辨认出那是方舟甲板上空中花园再次绽放的声音,他甚至没有看到那九抹在半空中消散瓦解的白色,只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爆发开来,在刺激慢慢来冷寂下来的心。 不行,在这么下去,会被活活磨死的。李华的神经几乎要因为全身各处流血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而崩坏,他原本装备在身上的全套外骨骼,虽说也没有像钢铁侠战衣那样把身体包得严严实实,但多少也提供类似建筑脚手架一般防护,此时缺也被尽数摧毁。裸露在外面的只剩下最后的由于高度特化而硬度有些许增强的构件,火棱的四片花瓣。只剩下花瓣了,李华被疼痛占据的大脑无法进一步地仔细思考,只能按着最浅薄的分析来应对,于是他尝试着用火棱花瓣带起的红色火焰包裹自己,权当做最后的防御。 李华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防护,在刀刃利爪的一次次切割下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就是支撑着不分离散作一团都极为勉强。现在,李华又用过分的意志力迫使自己在血腥的洪流中起舞,在疼痛中把生命最后的颜色描绘在画布上。如同印象派艺术家画笔的零星点缀,只是一些彼此无法联系,相隔甚远的点或者带,只有作者本人能够看出最最原本的表达意向。 砰砰砰砰砰砰…… 蓝黑色的光点火花中,有无言的血色飞扬。 四方的棱角,最后的火红莲花,在地狱的湖中起舞,点染散华。 从天而降的一道碧绿色流光,最终宣告了舞台剧本的结束,红色的大帷幕被猛地关上,没有聚光灯,更没有掌声与鲜花,只有瞬间消逝不复存在的光与影。 “心心……”童嗣赶紧从亚空间的裂隙中走了出来,抱住虽然看上去是刚刚随手解决了李华,实际上却极度虚弱的涂山心心,“你怎么了?没……出事了?” 他实在问不出口,怎么可能没事。 “……她赌赢了,我们走吧。”涂山心心浑身是伤,比之前的李华好不到哪里去,但她仍活着。九尾狐妖有些失意,她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 “输给白月林了?”童嗣有些难以相信,下意识地说出声来,“有那么强吗?” “不,是输给妖姬了。”涂山心心摇了摇头,这样说道,“妖姬,的确是该死的不可战胜的力量,这就是尔达斯用恩赐制造出来的怪物,哪天暴走失控了,整个世界都要完蛋。” “白月林没杀你,说明自己的意识还正常吧?”童嗣问道。 “呵,正常?姑且算是正常吧。”涂山心心近似嘲讽般地笑了笑,说道,“我们走吧,这次来错了,本来也没我们什么事,来凑热闹,却啃了硬骨头。” 也是,本来不需要那么多的妖精牺牲在这里,尤其是雷虚子……六劫的修为,实在是太可惜了。 “真的就这么走了?”童嗣有些放心不下,同时也有些犹豫,“盖亚现在已经处于极大的劣势了,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的话……” “随他们去吧,我们本来就不是做他们的打手。”涂山心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了,但还有些许精神,并且正在慢慢地恢复,气息也逐渐平稳,这是能够直接感觉到的变化,令童嗣颇为吃惊,“回去吧,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妖姬不是我们能对抗的,那样的力量出现在人类身上违背自然的原则,尔达斯自会清理门户。” 话说到这个地步,童嗣也没有继续坚持,他不知道在诺亚号的甲板上,白月林和涂山心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此前从未棋逢对手的狐妖在这一次的较量中获得了满足,也许成为新我的白月林重新拾起了能够作出改变的信心。自看到那名为空中花园的电光石火如绚丽的烟花再次绽放开来,童嗣就已经会知道,白月林所期望的更好的结局已经初具雏形,尼采将获得这次战斗的胜利,作为方舟旗舰的诺亚号将作为一种鼓舞人心的象征,带着胜利与希望完成最后的装配,驶出港湾。盖亚此次无功而返,损失了相当数量的有生力量,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精,这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原本来自绿岭而非乌玄的顶尖战力涂山心心也遭受重创,这也许也将导致绿岭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主动出 90. 文明的弃子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公元2176年年初,方舟计划宣布圆满结束,两千艘方舟载着两亿人,完成所有的装配工作,预备在77年初全面启航。76年,春,三月,世界政府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有关于处置白月林的相关事宜。 其实白月林早就应该预料到的。那个凯旋归来的晚上,小区里的人们,看自己的眼光就不太正常了,甚至连那个女仆对自己的态度都变得更加谨慎了,只有杨语风还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和自己玩着。 白月林并没想到是自己妖姬的身份暴露导致的,当初自己能把自己的服装和体表特征包装起来不被认出,这次也就能够这样,所以白月林从方舟甲板上的那一觉醒过来之后,是披上了伪装再回去的。然而,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杨廷玉就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入了小区,小心翼翼而又态度强硬地从自己这里夺走了杨语风,就好像从恐怖分子手中夺回人质一样。当时白月林没有反抗,因为当时已经从杨廷玉夹杂恐怖不安怀疑的复杂目光中隐约猜出来端倪,为了不伤害到杨语风幼小的身心,白月林也就任凭父亲带走了儿子。 不出三天,白月林就后悔了,没有办法联系上杨廷玉,哪怕是找余和春后者也只是含糊其辞随便搪塞,而王孟柯的电话则一直打不通。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永远地失去了杨语风,白月林就感觉坐不住,她直接控制妖姬的力量附体,满世界乱飞,不顾一切地寻找,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被感性冲昏头脑所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有个人影以二十马赫的超高速在高空乱飞,所过之处搅起一片碧绿的色彩席卷。虽然说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却也引起了巨大的恐慌。人类对未知的恐惧和抵抗是来自基因本源的,舆论媒体的疯狂施压迫使代表尼采的余和春交代了有关于白月林成为妖姬的一切,于是整个世界陷入沉默,随后爆发各种各不相同的呼声。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因而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认为,既然方舟计划和新人类创造计划都已经完成,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地方还需要白月林了。妖姬对于已经完全有能力在洪水中存活下来的人类文明,就是一个高度不可控的危险因素,就算妖姬的力量强大,但不见得一定要有白月林才能击退盖亚,诺亚号的空中花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更何况,白月林还是一个时间旅行者,她知道另外一个时间轴的世界是如何变化的,虽然说这个世界的未来如何变化,已经和白月林所知道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但两个世界的过去对于白月林来说就是完全一样的——据白月林本人所述,记忆中原本并没有的各种细节都被尔达斯强行塞进来了,就和一本书里面白纸黑字写的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就很可怕,因为这意味着,无论白月林本人是否有这个意愿,她都严重侵犯了全人类的隐私权,以及对未来无限可能性的期待,这可能对社会的精神状态产生极大的消极负面影响。 可也有人说,白月林即使作为两世为人,年龄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岁,心灵仍是一个需要爱和呵护的小女孩。因此,独自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能够走到这一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能拿更高的标准去要求她。总体来说,白月林所做的事情还是功大于过,如果没有她,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方舟计划和新人类创造计划,将功抵过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大致来看,就是一方认为要制裁白月林,因为白月林本身的存在,无论作为妖姬还是作为时间旅行者,对于现在的人类文明来说都是不必要的定时炸弹。而另一方则认为,应该给予这个孩子理解与同情,妖姬的力量能帮助人类做到更多,不能自毁长城。 还有第三种类似踢皮球的观点,认为法律和道德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进行全民投票,让民意来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最终,第三种方案被采纳,因为这种方法是全体负责,也就是谁都不负责——这对于在审判处理过程中如履薄冰,害怕白月林以武力报复的各个高层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全民众投的结果是,流放,死刑,无罪,五比四比一。最终判决,流放。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怪不得尼采从一开始就要极力隐藏自己是妖姬的真相…… 白月林戴着铁镣铐,站在面对千万人的高台上,接受无数目光的注视。 心中五味杂陈。 白月林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嘴角微微一笑,是谁都能明显看出这是嘲讽的笑,只是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最后却被你们抛弃。 我只是个工具人,并不是任何人的同伴,只是用于完成任务的一次性工具,用完就丢进垃圾桶,连回收的机会都没有。 真讽刺。 “她抛弃了父母,还杀死了自己的舅舅!她就是个恶魔!白眼狼!她还笑得出来!”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快看她!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不是恶魔就是妖精!她不是自己说自己是妖姬吗?多么骄傲的态度!她就是虚辰□□的圣女!” 随着第一个西红柿砸到了白月林碧绿色的长裙上,又有无数的咒骂落地了她的脸上。 “去死吧!魔女!我们不需要你!两面做派的中山狼!” “人渣!” “我们不需要你!” 啊啊啊,原来,二十二世纪的良好市民,都是些乌合之众…… 白月林被带刺的铁链捆绑着,她背着厚重的石板,赤脚走过炭火铺成的,宛如红色荆棘的道路。 夹道两旁的,依旧是叫骂与诅咒,那些恶毒的言语。 人们不满足于丢小东西了,他们开始丢石子砖头,甚至是泼大盆大盆的热水。 白月林是妖姬,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所以,其实她的脚并不疼,背着石板也不感觉沉重,烧开的热水对她来说也完全破不了防——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挣脱铁链,把石板打碎,将这群乌鸦一样聒噪的人群驱散。 她也可以飞到天上享受属于自己的自由,或者摧毁这个背弃自己的文明。 但她不会这么做,因为白月林首先是一个人,然后,她才是一个妖姬。 她是一个有社会属性的人,她离不开社会,即便这个社会如何造作她,伤害她,她也只是,怨恨,心凉,麻木…… 无奈地陷入绝望。 …… 人群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白月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了意识,也许是挣脱镣铐又失去怒气的事后,也许是从高台上被拉下来的时候。当时,只感觉有很多东西砸到自己的身上,很多很多,很痛很痛,然后,也许是太久没休息,感觉很累很累,没有力气和怒气抵抗,于是便蜷缩成一团,在渐渐消融一切感觉的世界中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世界空了,身体仍是妖姬的姿态,不过也只是一具空壳,没有任何力量。身体在那些刁民的拳打脚踢下变得淤青红肿,甚至四肢裸露在外的地方出现了好几处刀剑砍伤,看着血肉模糊,又因为火焰灼伤,甚至出现了感染溃烂。 感觉在下雨,白月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觉很痛,尤其是雨点亲吻在伤口的地方,她一步步地走着,又感觉肉身上的伤口在缓慢修复,而心上的伤口却慢慢溃烂,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二十二世纪的国际大都市,暴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由始至终,伤痕累累步伐踉跄的白月林没有看到一个路过的打着伞的人对自己伸出援手,甚至连尼采的那些人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暴雨的缘故,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白月林从空旷的市中心一直走到边缘,走进两极分化严重的贫民窟,转入小巷,找到了一个正好被上方雨帘挡着的地方,于是坐了下来,蜷缩着,在寒风中瑟瑟 91. 深渊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雨还在下,ph大概在5.0左右,比标准的酸雨还酸一点。二十二世纪的都市经常下酸雨,只不过白月林还是第一次这样暴露其中,体验没有耐酸雨伞的微微苦雨。 “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同伴?”白月林首先打破沉默,她略微坐正,开口问道。之前马尔科扬起水管明显是要打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却一下子转身打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又趁他没反应过来,一连串的猛击,毫不犹豫地葬送了一条生命。 “那不是我的同伴。”马尔科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随口道,“传教者没有同伴。” 空气有些凝固。 “你能起来吗?先跟我走。”马尔科直接把白月林拉了起来,然后直接走在了前面,“别跟丢了,知道吗?” 白月林听话地跟上,她知道自己如马尔科先前所说,已经被文明抛弃。妖姬的身份暴露之后,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内,都没有再认同自己,也没有任何人来拯救自己。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所以变成了一个漂泊的失路之人,也就只好,先跟着马尔科走了。 “所以传教者到底是……”白月林刚要发问,又被马尔科打断。 “你有没有帽子或者别的什么可以遮住眼睛的东西?你眼睛的颜色太明显了。”马尔科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问道。 白月林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开始的那次四目相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于是她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顶草帽,戴在了头上,又扣好,使得帽檐刚好遮住眼睛,又不至于挡住视线:“这样,怎么样?” “……你不怕被酸雨腐蚀掉吗?”马尔科似乎是在吐槽,然后又接着问道,“你刚刚还想问什么来着?” “我刚刚问,传教者是什么,你是什么人,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白月林弱弱地问道。 “你还是妖姬吗?诚实地回答我,这样我才能决定要不要把事情跟你说清楚。”马尔科出乎意料地反问道。 白月林点了点头:“只剩下这一身衣服和躯壳了,原本妖姬的力量都没了。” “当真?你没骗我?”马尔科的怀疑在白月林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毕竟认出了自己是白月林,自己欺骗全世界的事情也已经是先例了。 “不骗你。”说实话,白月林现在也没有心力编制谎言了。 沉默,恰到好处的六秒。 “那我就告诉你吧,要是一下子给你看到这么多,也怕你不太好接受。我现在也不方便全部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慢慢去探索这个世界,了解你未曾了解的部分,这样才能不至于手足无措。”马尔科如是说道,“之前也说到过,传教者聚集被文明抛弃的可怜人,他们的组织是世界臭水沟里的一朵白玫瑰。我们信奉自然的虚辰论,被外界称为虚辰神教或者虚辰□□。我们和盖亚不一样,组织的构成部分很杂乱,也没有严明的纪律或者明确的目标,这么一个松散的组织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着。因为与世无争,隐藏得好,即使被归类为□□,也就没有受到政府或者尼采的针对。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一个传教者,至于传教者,简单来说,就是字面意思,为世界上的失路人传播福音。我们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因为没那么多神圣庄严的东西,正与之相反,你也看到了,我们是肮脏的。星神教的生存空间和资源通过杀戮和掠夺获得,我们也通过□□拓宽渠道,之前你看到的那个人,他并不是我的同伴,所以为了防止你被发现,我只能杀了他。 “白月林,这是你的名字对吧?现在全世界都认为你死了,所以最好不要活着出现在公众面前。我会带你回到相对安全的组织总部,深渊比盖亚尼采都要安全。你的衣服还好,毕竟也没有缎带乱飘了,但眼睛太明显,很容易暴露你的身份,之后跟着我遇到别人的时候,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信任我,明白吗?” 白月林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你们又为什么需要我呢?我已经不是妖姬了。” “就因为你是白月林。”马尔科简短地回答道,“白月林,我先告诉你,现在所有善待你的人都想利用你的残存价值,包括我在内。所以,放下天真,拿起疑心,学会生存,做好心理准备,明白吗?” “什么意思?”白月林的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只是这样问道。 “意思是……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所以你要拯救它,或者让它变得更美好,对吧?实际上,这个世界分两面,光明面,也就是你生活的那一面,的确很美好,那里闪耀着人性和科学的光辉。但阴暗面,我所生活的,大多数人生活的那一面就不是这样了。”马尔科平静地说道,“光芒有多闪亮,阴影投下的世界就有多黑暗。阶级固化和两极分化把大部分的人,也就是生活的失败者拖入绝望深渊,那里没有你向往的秩序和希望。无论你是不是妖姬,有没有拯救世界,那里的人们都不会尊重你,他们依旧那样肮脏——你以为你可以拯救所有人,但其实你并不能。” 空气有些凝固。 “反正你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干脆,一起变脏吧,妖姬。人就是这样,其实贫民窟外的人和里面的人一样脏,只不过脏的,体面点,他们都是从不忏悔。所以我说,做好心理准备,明白吗?” “明白。”白月林看到了冰山一角,她知道,马尔科虽然没有全部告诉自己,但也告诉得足够多了,这比先给自己希望然后再一棍子打死多少是要好受一点的。 大城市的贫民窟,处于极端的边缘地带,即使有上面的领导来视察,他们也不会特意绕到这里面去——甚至可以看到有水泥浇注的高墙围住,只有在边缘的边缘才能发现隐蔽的出口入口,更还有亡命之徒把守。因此,如果不是真走投无路,一般人就算是偶然间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进入这种地方。 马尔科没有出示身份证明,就直接带着白月林走进了高墙的小门,那两个守卫仿佛就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或者说是看到了马尔科,即使也同时看到了白月林,也当做没有看到。进入贫民窟的范围之后,仿佛就是回到了二十世纪经济大萧条的美国,又仿佛来到了尚未处理残垣断壁的拆迁现场,到处都是仿佛被轰炸过数次的倒塌的建筑物,时不时还能看见有啮齿类或者爬虫经过的声音。跟着马尔科走在没有标准分界线的道路上,白月林低着头,不敢去观察四周,她听到了远处和不远处各种此起彼伏的混杂的声音,有撕裂声,有碰撞声,有叫骂声,有□□声,有欢呼声,有咆哮声,一切混杂在雨中,带来寂静的未知的恐怖。白月林感到有些不安,她更加不敢抬头了,于是只好紧紧跟在马尔科的身后,甚至牵住了他的手。 “我现在不能为你回头,别跟丢了。”感受到白月林颤抖的小手,走在前面的马尔科略微放慢了步伐,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紧紧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轻声说道,“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吧。” 路上他们甚至还碰到了几个专门来找麻烦的人,但是看到是马尔科牵着这个小女孩之后马上就灰溜溜地逃走了。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建材加工厂,外面的小广场上堆着成百上千的生锈水管,沉重的铁门半虚掩着,马尔科直接推开,迎面而来涌出的腐臭的血腥味让白月林差点透不过起来,然而她还是低着头,心中的不安更剧烈了。 “马尔科,你回来了……安德呢?”一个听起来像是首领的老者的声音响起。 “我们碰到了几个人,便上去突袭他们,但没想到很难解决。安德牺牲了,我把他们全都干掉之后,就把他们的孩子领了过来。”马尔科平静地说道。 然后白月林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和另一个声音:“这么小的孩子?毛都没长全吧?给叔叔看看?”随后就是沉重的打击声,以及倒地声,白月林低着头,什么都看不到,但猜测那人应该是被马尔科放倒了。 “连条子都带不走她,这是我的猎物。” 白月林紧紧地握住了马尔科的手,空气有些凝固。 “你要带她下去?”那老者问道,“其他的收获呢?” “按照规定,出现人员牺牲,战利品归小组所有。请不要拦着我了。” “……你下一次出去,是什么时候?最近组织人手和资源都有点缺,贫民窟里竞争也更激烈了。”老者如是说道,“你也听说了,方舟计划已经完成,我们急需资金在黑市购买船票,那些黄牛已经倒卖好几次了,现在的价格超出寻常的高。” “不知道,看情况吧,记得把补给送下去。”说着,马尔科拉着白月林走到边上,进入了电梯。 白月林明白了,这个松散的□□组织更像是一个拾荒者联盟,所有的成员如幽灵游走在各个司法盲区,进行杀人越货的生存游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社会阶级固化,没有能力在社会中生存下来更没有 92. 星神教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你们是传教者,又是观测者……”白月林回头,转身,发现自己虽然处于高高的神台之上,却没有那种站在乌玄绿岭台阶上的压抑感,下方灰衣人平静的注视让她感觉有种回到家一般的安心自在,“这个宗教,名字是叫做虚辰神教,是吗?” “是的,虚辰神教,或称星神教,那是我们信仰的教宗的前身。人们对于星星的信仰,早在亘古的时候就有了。”马尔科这么回答道,“请你把手放在那观测之眼上,看看会发生什么。对了,把草帽摘下来。” 于是白月林摘下草帽,把表面的雨水抖干净,发现禁受酸雨腐蚀竟然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损伤。这草帽对于我来说,也是最珍贵的回忆了吧,白月林这么想着,把草帽要放进储物戒指里。随后,她抬起手,放在了光滑的水晶球上。 于是刚刚那些飘飞出来的画面全部消失,光怪陆离的色彩重新凝聚,在球体的表面形成了一行娟秀的字体。 夜空之下,众星陨落。 这行字只停留了一瞬间就闪了过去,长久保持的可以让白月林看见并且细细揣摩的,则是另外一行字。 并无羽翼,却欲飞翔。 一开始,白月林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来自尔达斯的神谕。但仔细一想,这和以前在神台通过祭祀仪式得到的神谕都不一样,无论是南方北方还是乌玄,神谕的内容都是尔达斯对提问的是否回答。尔达斯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任何或长或短的句子,除了托梦一般都意识附体以外,书面上就没有任何这样的记录。然而在这里,似乎这样从尔达斯那里得到的指向性不是很强的语句,才是所谓的多义而晦涩难懂的神谕,需要去揣测的东西。 尔达斯似乎很喜欢人类文明的文化积淀,否则也不会以鲲和庄周为模板铸就了北冥,洪水也是就近取材。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并无羽翼,却欲飞翔,很容易让人从字面上联想到古希腊神话的伊卡洛斯,如果参照当下的现实,则可能是指鲲,更有可能是指人类。 似乎是对自大自傲的嘲讽,那么看来这一句就不重要了,更关键是是前面那一句。其实白月林看清楚了,她的动态视力经过妖姬的重塑,虽然现在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能力,但多少还保留着一点,又或者是尔达斯想让她单独一个人看到。那句“夜空之下,众星陨落”,所蕴含的意蕴,究竟是什么…… 夜空之下,指的就是被虚辰支配的世界,众星,除了神选的双子星外,自然还有妖姬。非要说陨落,白月林也觉得必然是洪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尔达斯已经收拢棋局,走卒弃子也应该收拾好了。只不过,洪水过后,那样的世界,就算还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陨落。 其实众星陨落后面还有一句,白月林确信,虽然已经忘记了是从哪里听到的,但白月林确信自己知道,也亲耳听到过,绝对不会有错——众星陨落,从双子星开始。 说明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突然,观测之眼亮起耀眼的光芒,仿佛太阳在白月林眼前闪烁,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然而这光芒并不是让她感觉很刺痛,这不是正常的光,甚至连一点热量都没有,这似乎只是一片白色的过渡。也不知道是要过渡什么,白月林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许久,她才无法忍受这样死一般的寂静,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空白虚无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然后远处尽头出现了勾勒的多彩线条,仿佛浸染世界的病毒,以指数的速度迅速扩张。不过几秒的时间就铺满了整个空旷世界,然后,白月林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杂乱无章的彩色线条已经重新变换,形成了柔和的景色。仿佛电影一般的闪回,白月林看到自己地视角,正处于港湾,下面就是停泊着的诺亚号,正在进行最后火箭装配调试,上方的都市号也缓慢地开走了。 逼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好像自己重新变成了妖姬,重新飞翔在空中,拥有全知的第三视角,以上帝的目光进行无死角的观测。观察的视角可以随着心中意识的控制着而随意改变,所有的细节因此一览无余,甚至是方舟内部的舱室,都可以通过直接控制视角穿过,换言之,透视观察。 “这就是观测者么?”白月林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观测之眼作为尔达斯恩赐的独特之处,无所不能神器的妙用,“观测,独自一人心无旁骛的观测,那么,可以干涉吗?” 没有人回答,这也是自然的,白月林可以才想到,在自己之前,深渊的观测者其实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真实的观测。他们所能看到的,最多就只是水晶球里不同的画面吧。事到如今,这种类似沉浸式虚拟现实的观测,实在是令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然而还是得自己慢慢摸索。白月林在心中这么想到,然后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尝试。如果要以这样的观测视角进行对被观测对象进行干涉,就得跟着尔达斯激发的微弱直觉来走。由于不是很确定最终的效果究竟是什么,白月林也不敢大手大脚地做什么尝试,但她似乎也就只能对着诺亚号下手了,那么,就先找找一些即使被干涉了也不会产生大问题的地方……白月林开始在自己的脑内检索之前自己记忆的有关方舟设计图纸的内容,虽然前后设计改过很多次,但是大体的结构都没有改变。于是白月林让自己飞到了方舟的下方,在水下的部分,抬手,带着刻意,对着方舟底部的厚重装甲,轻轻挥动手指。 刺啦一声,无数的气泡冲出来糊到了脸上,然后有震耳欲聋的空气爆鸣声响起,白月林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差点因为 93. 观测 乌玄,白月林的观测视角。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乌玄,白月林的观测视角。 “这一次之所以损失惨重,就是因为白月林突然变身成为妖姬,拖住了强大的妖精,让我们失去了强有力的后援。”格林沉吟道,“这已经不是偷袭了,这就像是攻城的攻坚战,以盖亚一往的作战风格,不会有任何优势。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战胜尼采。 “解铃还须系铃人,阻力是白月林产生的,那么也只可能从白月林身上消除。阿忠,你觉得白月林还有被策反的可能吗?” “她已经不是我们的女儿了。”白月忠低着头,如是说道,无比平静,“她已经不是我和月华所知道的那个白月林了,我们都不认同她作我们的女儿。” 还是因为间接地害死了李华,妈妈的哥哥,自己的舅舅吗?白月林在心中想到了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可能性。家庭的和睦由家人维系,换言之,如果不是家人没有家人,那么阖家欢乐也就无从谈起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就清楚了。”格林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尔达斯不愿意我们主动出击,那我们就安心地在乌玄里等待末日审判的到来,让洪水涤荡一切,最后一个全新的无罪世界将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拿起又放下,还装的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更圆满的结局究竟是什么,自己真的清楚吗?看到了更好的结局,就真的不会因为无穷尽的贪婪和不知足而一次次重复后悔,想要再来一次吗?这样无穷无尽的循环又有什么意义,一次次的推翻先前已经建立的原有的秩序,究竟是对自己的肯定,还是对他人的否定?如果是像盖亚一样,为了自然,白月林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极端,如果是像尼采那样,为了人类独有的骄傲,白月林又感觉自己在尔达斯面前的骄傲只是自高自负罢了 一直以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捶死挣扎,逐渐逼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更本源的,生物的一切行为和欲望,究竟是什么? 为了活下去。 海湾,白月林的观测视角。 “诺亚号船体底部的损伤修复得如何了?”余和春问道。 “已经修复完成,随时待命。”王孟柯如是回答道。 “嗯,也是时候让方舟下水了。距离76年的洪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还需要进行各种计划和战术的安排。”余和春点了点头,这样说道,“孟柯,有找到当时是什么东西伤到了方舟吗?” “调查了所有的摄像头,但都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画面。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王孟柯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可以说,这所谓突袭,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是奇异的魔法,如果不是早已经确认周围早已经排除了一切可能潜伏的危险,还真可能会考虑到内鬼。” “尼采内部不可能有内鬼,我们的人员选拔比盖亚要严格很多……这种现象必然出自人为,如果那些妖精的话……不对,那些妖精连方舟的构造都搞不懂,不可能针对水密舱发起这种类似试探的攻击。”余和春的思路并不完全正确,但也距离真正的答案很近很近,“方舟都构造……王孟柯,很久以前,白月林是不是向你要过方舟的设计图纸?” “嗯,的确是有这么 94. 洪水与失却之物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公元2176年6月30日,港湾,诺亚号,会议室。 “余总,其实我们就只差这么一个程序了。”王孟柯一直在尝试说服余和春,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观点,“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甚至连方舟内的生态循环预实验都已经成功,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等下去?如果现在不下海,您准备让那些乘客一直待在船上消耗我们已经运上船的补给,还是赶他们下去?” “这不仅仅是诺亚号的事情,牵涉到全球各地的方舟,我不能这么草率地下命令。”余和春摇了摇头,说道,“一旦上了方舟,我们就相当于是固步自封,现在还在陆地上,我们多少还能有些进展,最近柯蓝重工不也是在做项目吗?不缺这点时间。” “您现在已经通过方舟计划和新人类创造计划积累了相当的威望,之前妖精们对诺亚号的袭击也向大众证明了洪水存在的点明并非危言耸听。”王孟柯着实是不知道为什么余和春还是这么固执,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情搞定,“现在只需要您一声令下,所有的方舟都可以下水,生态循环的预实验刚刚圆满结束,人们充满信心,所有的物资和人员都还没有从方舟上撤下来——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余总,现在距离洪水刚好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三百六十五天,听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很快也就过去了。说实话,就是算白月林,她提供的信息也只是她经历的那次而已,并不是我们这次,我们不能全然相信她。洪水究竟什么时候会来,没有人能够作出百分之一百的保证。” “这我当然知道了,只是,一下海,就意味着我们没法上陆了。”余和春如是说道。 “上陆……我们造出方舟,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逃离这里吗?”王孟柯的语速变得平缓下来,也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了,“您之前也说过很多次,如果柯蓝要进军航空航天,大规模星际移民是必然的,甚至找到第二个宜居行星,把全人类从地球搬迁出去都是下个千年之前会完成的事情。” “那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说而已,真的到来的时候,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放下。”余和春起身,从会议桌走到了巨大的玻璃窗前,眺望远方澄澈碧蓝,白云翻卷的天空,“现在大众都被欣喜掩盖了担忧,如果现在让他们上了方舟,洪水开始之后,他们会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到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乖乖地钻进火箭,承担起延续人类文明的重大使命。” 空气有些凝固。 “这些,固然是要考虑的事情。”许久,王孟柯开口,慎重地斟酌自己的用词,如是说道,“然而,现实已经是这样,我们只能选择舍弃,否则就无法生存下来。理论上,我们其实是以一种更好的方式生存下来,这就好像自然选择,适者生存,只不过我们换了一个环境而已。” “生存……理论上吗?”余和春沉吟道。 白月林的视角停留在两人的身上,作为观测者的她,此刻也感受到了空气的凝重。自己为人类文明能够成功在洪水中生存下去做了很多事情,无论是方舟计划还是新人类创造计划,如果没有她都不可能这么早这么快这么好地完成。余和春抢了她的荣誉,这白月林倒是不介意,她在意的是,正如余和春所说的,离开地球以后的人类文明究竟要以怎样的全新方式生存下来。 “不会太远的,也许在月亮上,也许在火星上。”王孟柯似乎是想要补救什么,又补充说道,“理论上,理论上人们可以生存得更好。” 然后,白月林听到余和春说出了一句,似乎似曾相识的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是靠着理论生活了呢?” “当生活变成生存,人就窘迫地成为非我,行尸走肉,依旧活着,没死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月林下意识地说出声来。 突然,王孟柯朝自己看去,眼神原来越奇怪。他甚至开始走向自己,笔直地走向自己,越走越近。 不可能,自己现在正处于观测者的状态,又向尔达斯请求去除了一切都干涉。现在的白月林就如同幽灵一般,只是随意漂浮观测,无论作出什么动作,都不可能被发现。 那么,王孟柯是在看什么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白月林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背后。那个方向上,余和春和王孟柯都比自己更早地感觉到了异样——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远处消失在天际线尽头的云朵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从白色变成黑灰色。就仿佛墨水在宣纸上迅速扩散,那些原本纯白的云朵也这样被染上了颜色。不仅仅是云朵,甚至还有雨滴随着黑色的蔓延从云层中掉落,并且越是遥远的存在时间较久的雨层,暴雨就越猛烈,甚至形成了致密的雨幕。 “ 95. 发射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八月十号,暴雨止息,洪水泛滥,浪潮上涌。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成为毁灭人类文明的灾难,这诚然是一场浩劫,但早有准备的人类已经躲入了坚固的巨大方舟,在不慢不长的风雨飘摇中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四十个昼夜。两亿的人口在突然爆发的洪水到来之际得以保存,而那些没有办法拿到船票登上方舟的人,也通过新人类创造计划的第四期药物,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了鱼类能够在水体环境中长时间生存的能力。他们中大部分没能在洪水到来之后进入方舟,因为舱门早就已经关闭,所以他们只能洪水一开始还不是特别强悍的时候赶紧寻找庇护所——在瀚海波涛中飘荡漫游,最终发现了一座永远不会被淹没的岛屿,这里仿佛水涨船高的圣所,永远不会受到浪潮的打击——绿岭。 然而无论如何努力地靠近,都无法跨越阻拦的悬崖峭壁与爆裂之风。对着八千一百级的青石阶望而兴叹,在吃瘪后,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去寻找其他的高地或是船只,只有小部分人还在坚持。 可以说,正是那些坚持的人最终坚持到了最后。浪潮在七月底的时候突破阈值,指数爆炸的降水量形成的百米巨浪摧毁了一切,无论是陆上的建筑物还是普通的船舶,都被巨浪裹挟着撕成碎片。沉重的海水漫过,沉溺其中的人们最终发现,让他们死亡的不是窒息,而是那些混杂在水流中的各种杂物,钢筋混凝土以及其他类似砖瓦一类的东西与水流一起形成了宛如泥石流一般的东西。 被鲲杀死,随后被庄沐传送到绿岭的八门正岐由于尔达斯的呼唤而苏醒,和前次一样着手加大浪潮。只不过因为林仁没有发现他,所以也没人劝说他去摧毁方舟。 可是在浪潮下,即使是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了强大闭气能力与水下运动能力的人类,也是吃力不讨好。原本人类的身体构造就不适合在水下运动,通过基因改造严格上来说也不是在根本上使人类适应水体环境的办法,没有经过自然选择进化出适应水体环境的类似鱼鳍鱼鳔一类的器官。因而人类在水下,一旦被这些高速移动的杂物击中,就会瞬间丧失力量,身体肌肉失去控制而使得口鼻门户大开,随着海水倒灌进入肺部,也将同时把死亡的恐怖阴影降下。 于是在七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全世界除了上了方舟的那两亿人之外,就几乎没有文明的任何痕迹完整地留存了。无论是生命还是非生命,一切原本属于人类文明的痕迹都葬身海底,仿佛每一天大海的潮起潮落,无论在沙滩上怎么样用树枝勾勒涂鸦,最终还是会被海浪抹平,不留下任何痕迹。于是剩下的那部分人,除了极端少的部分通过某些手段不依靠方舟在海面上独自存活下来,大部分存活下来的人都聚集在靠近绿岭的地方,用他们的话说,在等待先知的怜悯。 的确,绿岭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持续四十昼夜的洪水摧毁了原本地球上所拥有的一切自然景观,包括森林,草原,苔原,荒漠。唯独绿岭还留存着,甚至连山体外围的那圈礁石都还浮在水面之上,零星点缀,仿佛要特地留下空隙一般,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人类最后的立足之地。而以林仁为代表的绿岭妖族,始终没有接受难民的意思,就和白月林印象中的一样,他们的态度是任由其自生自灭,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末日最后的宣判。 然而,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四十天的洪水落下帷幕,也是全新篇章的开启。方舟们聚集在一起,彼此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然后纷纷准备进行火箭的发射。 诺亚号作为方舟的旗舰,充当着火箭发射地面指挥中心的角色,也就是说,除了起到表率作用以外,诺亚号还需要只会火箭的发射以及各个舱室在外太空的初步停留。因此,诺亚号里的人们将是最后一个离开地球的。 “所有方舟注意,五分钟后进入准备发射状态,所有人员就位,不允许离开自己的仓位。重复,所有方舟即将在五分钟后进入发射状态,所有人员就位,不允许离开自己的仓位。”余和春注视着来自天空的最后一颗水滴融入世界之海,不再有波澜起伏,于是便通过无线电波向每一艘方舟都连续发射了两次指令,然后等待五分钟,再次开口道,“所有方舟请注意,执行舰长报告各舰情况,进行复核。”复核的工作由于计算机系统的帮助而很快完成,余和春看到了显示屏上所有的信号方框都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无数的机械结构链接打开的声音仿佛深海巨兽的咆哮此起彼伏,方舟抛下沉重的万米长锚,固定住了自己的位置,随后船体的中前部分缓缓朝两边打开,仿佛一个箱子的封盖由中间朝两边旋转,露出了里面的结构。放在这个名为方舟的巨大箱子里的,是体积前所未有的制式运载火箭,每一艘都可以容纳十万人,在预设中抵达太空之后将组成许多小组,在缓慢的漂流中抵达目的地,月球或是火星。 就仿佛深海无数巨鲸浮出海面要进行换气,这些庞然巨物也缓慢升高,最终形成了与方舟甲板呈现九十度垂直的姿态,仿佛一片海面上的蓝色森林。由于每艘火箭承载的人数过大,还添加了额外的功能室和引擎,因而它们的高度都接近五百米,直径接近二十米。这样的体型比例从空气动力学的角度来看是极不合理的,然而柯蓝重工通过自己独有的黑科技还是做到了这一点,当然,这样比例失调的方舟安全发射需要比一般火箭发射更加苛刻的条件,毕竟它们实在是太脆弱了。 “第一轮发射,一分钟倒计时,六十,五十九……”预先设置好的电子录音开始播放,余和春紧张地看着投影画面中的方舟,他和王孟柯一样,完全知道这样的发射是多么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莽撞的尝试——甚至连发射架都没有,就这么直立发射,假如一阵劲风吹过,或是一个巨浪打过来,而火箭的侧边引擎提供的喷射力不足以修正偏差的话,火箭就有可能被吹歪,最终一头栽在海里,“……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 诺亚号是唯一的地面控制中心,实际上,情况也必须要求有一艘方舟留到最后,等到所有的其他方舟都完成火箭发射的任务后才能开始自己的火箭发射。所有火箭的发射分为三轮进行,以防止引起的喷射气流影响到彼此。一方面,方舟与火箭抱团是为了方舟上的火力能够更加密集,方便在必要的时候照顾到彼此,另一方面,过大密度也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干扰因素。 由于过于紧张,余和春在电子音说到二的时候,手指头已经按下去了,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红色的按钮被按下,点火信号同步传输到了每一艘方舟的火箭上,于是这些火箭从尾部喷射出恐怖的火焰,以极度高温加热作为发射平台的方舟甲板,纳米材料在数百万度高温气体的炙烤瞬间汽化,实际上已经变成一团以每小时数百千米超高度运动撞击火箭底部推动其前进的等离子体,它们所携带的巨大热量传递到了方舟的各个部分,扩散开来进一步融化方舟,使得更多的等离子气体加入推动火箭的队伍中来。 在人的动态视力能够察觉的时间尺度下,方舟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一摊熔融金属和高温气体也不过数秒钟的时间。随着方舟彻底融散,火箭也成功发射出去,高度攀升到了接近一百米左右,同时还在不断加速。下方方舟的气液混合物与更多的被火箭引擎喷射出来的高温气体轰击在海面上,热量瞬间融入冰冷的海水并激起一层层的汽化,刺啦啦啦啦的声音十分喧闹,在整片海域中回响,几乎要让人无法忍受。 无数的高温气体形成浓浓的成分混杂的迷雾,笼罩了海域,不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可观速度融入海水中消散。 方舟融化了,火箭上天了,这就目前来看,火箭的第一轮发射还是相当成功的。如果照着目前的形势持续下去,火箭很快就能突破大气层,进入安全的太空区域。是 96. 还来一次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鲲抬手带起千米巨浪形成厚重的水墙用作防御,挡下了方舟舰队的集群攻击。然后,她安然地站在墙后,隔着透明的水幕观察,最终决定要使用怎样的攻击方式葬送他们。 “【洋流·逆行泉】。”仿佛古老魔法咒语的吟唱,鲲的声音刚刚落下,原本平静的海面就仿佛火山爆发一般窜起无数水柱,仿佛一把把长矛利刃,从下方穿刺目标,造成毁灭性的撕裂贯通。 砰砰砰砰。这些逆行泉的爆发真的宛如泉涌,甚至还带着如同乐音一般的节奏。此起彼伏的逆行泉一次次摧毁方舟的核心部分,将其从最中间的地方撕成两半,然后落下消散的同时又把方舟的残骸全部按进深海。 不过三分钟,鸣奏曲就迎来了终章,海面上也彻底归于平静。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都结束了!哈哈哈哈哈!”白月林突然仰天狂笑,身体向后弯曲,眼睛瞪大,蓝色和绿色的瞳孔放大又缩小,仿佛一个被玩坏的发条小人,再也停不下来了,“他妈的终于结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尔达斯,你这狗娘养的畜生!你满意了?你开心了?看不见的星星要玩什么肮脏的丑陋把戏?坍成黑矮星永远地去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戛然而止,结束得如同来的一般突兀,白月林恢复了原本的姿势,狂笑与扭曲的表情在瞬间收敛。她平静地看着鲲,正如鲲此刻也正平静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眼神的交锋。 “呐,我说,你看到我了,对吧?海神?”白月林歪着脑袋,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些暴戾,“所以说,你和尔达斯,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对吧?” 鲲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白月林的话,实际上可能真的没有听到。她再次抬起手,手中的三叉戟对准了白月林。 “嘿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尔达斯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你们两个是一伙儿的……”白月林又发出了病态的笑容,看上去已经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突然,她又张开双臂,大声喊道,“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们都是文明的毁灭者!来吧,杀死我吧!送我回去!送我回到死亡!” 突然一个瞬间,黑白双色在白月林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上已经多了一把带血的三叉戟。 “诶嘿嘿……这才对嘛……谢谢……我太累了,想好好睡一会儿……”白月林完全放松自己的身体,同时放松自己的思考,身体下坠,在鲲的脚下化为无数蓝色的光粒消散。 三叉戟始终没有从鲲的手中脱出,她只是向前刺了一下,然后又收回。鲲看着三叉戟,上面没有鲜血,也没有任何痕迹。 “是错觉吗……”鲲吟哦道。 时间之外。 白月林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但仔细一想,自己这样妄图缔造更圆满结局拯救文明却在最后被文明抛弃,只能束手旁观的恶人,理应降到地狱才对。这里只是一片洁净的纯白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一切都在这片独特的静谧下显得如此美好,看上去不像是地狱,更不像是天堂。 后悔吗? 明明除了自己以外,看不到任何人,耳朵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空气更没有出现任何震动,却在脑海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提问。 是尔达斯。 是自己此时此刻想将之千刀万剐,深刻问候的对象。白月林咬牙,抬头,长出一口气,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现实,眨巴眼睛好几次,想要控制住眼泪,却最终失败。 “你还玩儿我呢。”白月林哭了,轻声呢喃道,“这不是和林仁一样的折磨吗?” 你后悔吗? 还是这个问题,一定要我去思考,去回答,去组织语言,去讨好你,去顺应你,去蒙你的喜悦吗?为什么是我?其他人不行吗?就因为我踏上了绿岭的青石阶?仅仅是因为这样吗?如此草率吗?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为什么后悔?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如果我点头,你又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我拒绝,你是否就真的让我接受死亡的恩赐?这是你制定的游戏,我是你的玩具,棋盘上,你是棋手,我是棋子。我要去哪里,怎么去,去了之后要做什么,做了以后会怎么样,我是要在场上留存到最后,还是被舍弃……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棋子。 你后悔吗? “后悔,我后悔活着。”终于,白月林在第三次提问给出了自己答案,“人类无法超越自己,也无法超越后悔,无论承不承认,始终都在后悔,吃了后悔药也不能让人做到更好。 “所以,我已经认识到了,这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类——贪婪而不知满足,一次次地因为惰性而后悔,又一次次地因为罪性而试错。尔达斯,如果你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已经认识到这是对我的折磨与玩弄,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达到更圆满的结局。一切的强求与坚持只会徒增烦恼。 “我看到了一切,却看不到希望,即使看到了新的希望,我也知道那是你设下的诱饵,所谓希冀。我放弃了,我太累了,尔达斯,现在你满意了?为了自然的复兴而清扫人类,一次次戏耍玩弄,让我们把绝望误看成希望,最后还是毁灭我们。这便是你所期望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不需要知道更多那么,请将死亡的恩赐给予我吧。” 于是白月林张开双臂,等待死亡的怀抱。 然而恩赐迟迟没有抵达。 妖姬,你尚未理解始末与全貌,仍需重来一次。 空气有些凝固。 “我不要!!!”许久,白月林才反应过来,厉声疾呼,却阻止不了那道白光突然亮起,将自己吞没,“尔达斯!给我住手!” 一切消逝与白色的光芒中。 “葬谁?”一片空白之中,一个声音突然闻问道。 “我葬……”视线恢复,白月林看到林仁,看到了脚下的青石阶,下意识地开口,刚要把那三个字说出,却又突然愣住,呆滞在那里。 “怎么了?”林仁感觉白月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林仁……今年是公元多少年?”白月林的声音在颤抖,仿佛一个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的死囚。 “2177年。”林仁感到奇怪,他不知道白月林为什么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但他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几月?” “一月。”林仁如是回答道,“有 97. 放松思考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砰。 枪响,硝烟。 自己刚刚夺取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于是,这样有让你好过一点吗?”一旁的马尔科只是看着,平静地问道。 “没有。”白月林垂下手,失神地说道,“反而变得更难受了。” “我早说过了,这种极端的解压方式不适合你。你还只是个孩子,而不是废土上嗜血的疯子少年,把枪还给我吧,这可是废土上的违禁品,会吓走猎物,也会吸引猎物。”马尔科从白月林的手中接过那把黑色的手枪,然后对着那人的头部补上一枪,如是说道,“既然选择开枪,那就打要害,你难道不知道吗?这还是求死的那类人,你杀他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你要是面对求生的人……算了,我们还是先去深渊,那里比较安静,也许睡一觉你会觉得好过许多。” 白月林点了点头,然后牵起了马尔科的手。 剧情开始重复了,马尔科走进工厂,照例寒暄几句,随后就带着白月林下了电梯。并没有人阻拦他,似乎废土上的这些亡命之徒都在和马尔科刻意地保持距离。就好像所有人都对传教者充满恐惧,然而白月林又从这恐惧的眼神中看出了尊敬。 “马尔科,你不是很受欢吗?”白月林在电梯门关上后,突然问道,“我看大家似乎都不太愿意靠近你。” “因为他们知道,我来自深渊。”马尔科的回答并不出乎白月林的意料,“再说,我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 “可你对我不错。我觉得你是挺善良的人。” “那是因为对你好,我也能从中获益。我是一个传教者,更是一个观测者,作为一个观测者,好奇心是必备的素质。”马尔科看了一眼白月林,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的故事,似乎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马尔科,你今年几岁?有女朋友吗?”白月林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挺隐私的问题。 “二十四,没有。”马尔科没有发火,反倒是回答得很干脆,“我这种人不会让女孩子幸福的,所以我不会出去祸害别人。” “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白月林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坚持。 “也许吧。”马尔科的回答很随意,听起来他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也不像是感情迟钝,只是真的不关心,“这种事情,他妈的谁知道呢。” 空气有些凝固。 许久,电梯的门再次打开,白月林又来到了深渊。这个地方还是和上次自己来的时候一样,甚至连那些人站着排列的位置和顺序都没有变化——不对,位置是必然有变化的,只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刻意去记忆,现在也分辨不出来而已。 “深渊……应该有个比较正式的名字吧?你们管这里叫什么?”白月林突然问道。 “眼窝。”马尔科如是说道,“或者就叫深渊。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俗称,哪个是正式的名称,不过大部分人都叫深渊,我们也就怎么叫了。” “这里,有休息地方吗?”白月林四下望了望,发现偌大的殿堂仿佛一个广场,就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就是那种小公园的长椅都没有,所有人的都只是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根本没有休息。 “哪里有很多门,通向各个功能室。我带你去找一间卧室吧。”说着,马尔科再次牵起白月林的小手,走到了殿堂墙壁的一边,摸索着打开了一扇拥有保护色与极强伪装的门,随后走了进去。七转八转,仿佛在行走在一个迷宫中,白月林已经无法辨认自己究竟在哪里了。 然后,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就好像五星级酒店里会有的卧室,无法再挑剔。白月林看着随后进门的马尔科关好门,便一下子脱了鞋子,跳到了柔软的大床上。她就这么躺着,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才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回过神来,认识到某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我睡不着。”白月林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说道。 “你困吗?”原来马尔科一直都在,他似乎预料到了,于是问道,“不要无病呻吟。” “不困。”白月林下意识地回答道,“其实在那之前,第二次轮回处于休息等待时期的那几年,我的睡眠质量都还不错,只不过现在,感觉很奇怪。明明感觉很累,想睡觉休息一会儿,却没有一丝睡意——我是不是应该吃点安眠药?” “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马尔科打开卧室的衣柜,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易拉罐,上面的包装只是写着一个10%,“白月林,其实我并不建议你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去睡眠。你可以找到很多其他的方式消耗体力或者精神力,到时候你就真的累了,想睡了。”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睡觉。”白月林干脆地说道,“这一罐是什么东西?如果有助于睡眠的话,你直接给我吧。” “这是一罐樱桃酒,某种程度上,有助于睡眠,只不过可能会让你感觉睡了和没睡一样,醒来之后脑袋很疼。”马尔科没有马上把手里的易拉罐递给白月林,“你以前喝过酒吗?” “一点都没有。”白月林诚实地回答道。 “……如果你是个男孩子,我倒是不介意用更好的方式帮你解压。”马尔科欲说又止,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吊白月林的胃口,反正他是吊起来了。 “如果我是个男孩子,你会用什么方法?”白月林下意识地问道。 “烟叶泡酒,内服外熏,让你所有的不适和困倦全部通过睡眠得到治愈。”马尔科这样回答道,“这是一种古老的药物疗法,但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刺激,很难能承受得住。” “如果承受不住,会怎么样?” “会变得更加难受。”马尔科隐约感觉到了白月林问这句话的意味,“你要试一试?” “你先给我喝了这罐吧,如果效果不好,那再说。”白月林知道,虽然马尔科给自己介绍了这样方法,但他还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使用这样的方法的。 于是马尔科把易拉罐递给白月林,后者刺啦一声拉开拉环,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感受着来自二氧化碳气泡和酒精的洗礼。一饮而尽之后,白月林将易拉罐还给了马尔科,又突然连续打了几个嗝,停下来之后,坐在床上摆出乖乖的鸭子坐姿势,眼神开始变得越来越飘忽。 “我先出去了,到时候把饭菜送过来给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你的故事了。”马尔科关上了门,刻意给白月林留出了空间。 紧接着,发烫的红晕开始出现在白月林的脸颊上,少女轻柔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晃,似乎已经有可以看见的热气额头冒出。白月林只感觉眼前景象和自己的身体一样开始摇摆,或者说摇晃。似乎看不太清楚了,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白月林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然后仰头倒下,直接陷入了睡眠。 睡梦中,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片碧蓝色,水天相接的世界,脚底的水面光滑如镜,远处又有千里的巨鲸跃起落下,扬起浪花。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温暖的阳光下入湖消散。微风轻轻吹过,最终吹散了这遥远的梦。 白月林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昏暗,刚要闭上眼睛,却又想到了什么——她看向那张靠着墙壁的写字桌,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已经放在那里了。白月林掀开被子,略微感觉到刚睡醒的那种冷,又正好看到椅子上的一件大衣,显然也是马尔科提前为自己准备好的。于是她便披了上去,打开盒子的盖子,看到果然是盒饭,青菜豆腐与萝卜干炒肉,不是很丰盛,但对白月林来说也已经是足够。白米饭甚至带着热气,一双竹筷就放在边上,真的是一切都为自己准备好了。 于是白月林默默地吃了起来,花了大概二十分钟,细嚼慢咽,仔细品尝,没有浪费。随后,她把盒子整理好,端着走出了门。 一开门 98. 旅途的重点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白月林喝下最后一口酒液,然后易拉罐用力捏扁,丢向身后。她的双脚早已变得如同铅一般沉重寒冷,却仍在向前迈进。身体被厚厚的衣物包裹,始终抵挡不住北方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刮面庞,这样脆弱的防御连聊胜于无都说不上。 也许自己应该带一个加热器,或者其他什么可以产生热量的东西。比如火焰,一团活火,一个小太阳,最起码,发热的功率要比自己的身体大。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白月林知道自己的大脑不能坚持多久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不经过充分准备就踏上前往北方的征程是有多么的愚蠢。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白月林上头了,短时间内还感觉相当精神,甚至有些亢奋。就好像当年第一次成为妖姬,拥有超越人类极限力量的时候,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挡自己,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的绝对自由。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只有自己和小腹中最后一点还没有散去的热度预示着生命与自由的存在——白月林喜欢这样淋漓尽致的战斗快感,是的,她上瘾了,她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液体——这是瞒着马尔科从深渊里偷出来的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成分已经接近医用的无水乙醇,俄罗斯人管这个叫做生命之水。 冰雾里,白月林什么都看不见,同时,她也看见了一切。白月林此时已经放弃了一切,她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软弱无力与妄图极欲,一次次想要成功却最终失败,在下一次机会出现后又一次陷入这死循环。 白月林将一整瓶生命之水一饮而尽,然后喉咙就像是有一千团火焰在剧烈燃烧,虽然暂时缓解了寒冷,却让女孩的表情扭曲,意识模糊。只不过一个瞬间,白月林就跪倒在地,扑在雪地里,脑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将在这里走到旅途的终点,走到生命的终点。 绿岭。 “白月林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林仁看着杨语风,目光越过他,上升,落到了巨大的都市号的身上,“尼采永远不会在绿岭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把她藏起来了?”杨语风面色凝重,问道。 “她自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林仁再次重申,不过看起来他并不在意挑战杨语风的忍受极限,“离开绿岭,自己找去。”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绿岭,白月林还能去哪里?此前所有的监控资料都显示,这里是白月林最后出现的地方,这样的离奇失踪,只要是个有思维的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林仁的话。杨语风手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林仁与此事无关的证据,自然,也就不会退让。 “那你觉得,她回去哪里?”许久,杨语风开口问道。 “更北的地方,乌玄,或者天池。”林仁漫不经心随口道,“这谁知道呢?杨语风,如果没其他事情,可以请回了吗?” 杨语风在犹豫,他此次跟随都市号前来,就是为了找到白月林,说服她和自己达成政治联姻促成盖亚和尼采之间的暂时停战。只有这样,自己对于更圆满结局的追求才有进一步的可能。但现在,如果找不到白月林,那么一切都白搭,都市号的尼采高层们将考虑原本的方案,本来就应该由都市号进行的方案。 强攻绿岭。 深渊,观测之眼。 绿岭平地而起的白色光芒,预示这场战争最后双方的僵持不下宣告结束。天空利维坦无法攻破绿岭,涂山狐妖也没能撕碎苍穹,双方都没打算挣个鱼死网破,于是便各自退去。 说实在的,马尔科对于战争并不感兴趣,盖亚和尼采之间的战斗,大大小小不下上百次,又有多少次是真的赶尽杀绝。盖亚和尼采,自然和文明,就是这样相爱相杀,生死相依,近乎可以说是不离不弃了。 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马尔科也有考虑过所谓最终结局,洪水降临,没有人能够逃脱。深渊将和南域,乌玄,北冥一样,同归于自然的怀抱。 只不过,这里看不到阳光罢了。 尼采,总部。 “余总。” “王孟柯,这是命令。” “……我知道了。”于是,他转向男孩,郑重地说道,“再做最后一次确认……新人类创造计划,第一期试验药剂,螳螂型……杨语风,你确认作为第一名志愿者接受基因改造吗?” “为了更圆满的结局,我愿意舍弃。”男孩强装镇定,撩起袖子,露出笑容,“不要告诉我父亲,就说我失踪了。” “你可能会再次见到他的,见到那些熟悉你爱你的人,只不过以不同的身份……”王孟柯着实有点于心不忍,但问题是,这是他自愿的,自己才是被强迫的一方,这样激进的追求是从未有过的,“还有什么吗?” “……告诉月林,我并不是为了什么圆满的结局抛弃她或是抛弃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杨语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不,算了,就说,我还是喜欢她的。” “你喜欢她?”王孟柯如是问道。 “是的。我喜欢她的单纯率真,虽然会造成麻烦,但不顾后果的蠢萌。”杨语风坚定地说道。 “你觉得,她喜欢你?”王孟柯又问道。 “……如果喜欢,她应该会陪伴我更长的时间,无论什么理由,她都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杨语风缓缓说道,内心也在思考,“也许我并不是她的命中注定,但我会努力。” “她不大可能完全接受你吧?如果她选择陪伴其他的男人,而不是你。即使这样,你还会喜欢她吗?”王孟柯最后问道。 空气有些凝固。 “我会,我还会喜欢她,因为,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我喜欢的那个白月林。”杨语风颇为艰难地说道,“至少,表达过,爱过。”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王孟柯叹了一口气,然后针管扎进皮肉,推到底:“你若是肯推迟一点,计划就不会这么激进,成功率就有百分之七十以上,希望你能撑过去,还记得她吧。” 余和春站在一旁,平静地注视着,观察着被送入培养仓的杨语风周身出现的细微变化,沉吟许久:“败,者……虫,群……” 北冥。 庄沐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泠儿草,走向冰雾外,却又被鲲叫住。 “你去哪儿?”实际上这是明知故问,或称质问。 “去外面看看。我们很久不曾有过客人。”庄沐没有回头,这样回答道,“她晕倒了,快要在寒冷中死去,我不想让一具尸体玷污了天池。” “那就让她死在外面。”鲲的言外之意是,我猜到你要把这个人救活搬进来,但是我不允许,“这里本就不欢迎任何外来者。” “……她身上还带着一些东西,来自人类文明的独特产物。”庄沐思考着,仔细地选择用词说服鲲,“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有特殊的感应吗?来自故乡同族的呼唤,说不定就是尔达斯送上门来了。” 庄沐的背后,是广阔平静的天池,鲲悬浮站立在湖面上,没有说话。许久未有反应,于是庄沐试探性地踏出一步,重心前移, 99. 从北冥再次启程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去哪里?”鲲皱眉道。 “群峦。”白月林目光坚定地看着鲲,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一次尝试,成败在此一举。 “哪里?” “外面的世界。”白月林如是回答道,“精彩的风景。” “对于我来说,天池就是全世界。”鲲淡淡地回答道,“我是一条鱼,不会去没有水的地方,更不会离开故乡,离开家园。” “不漂泊,又如何看到彼岸更美的风景。”白月林依旧在坚持,“殿下,您难道就没有梦到过远方,就没有眺望过,期待过,远方的群峦吗?” “群峦,何为群峦?这世间仅存的群峦便只剩下绿岭,还不是被你们人类指染?”鲲换了一个角度刁难白月林,“你当我半步不出家门孤陋寡闻吗?所谓群峦,不是你们文明的垃圾堆砌起来的尸体高塔?” “……我们也并非全然不注重生态保护,只是很难维持平衡。”白月林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不能反驳,她只能承认,“不过,我们人类自己圈出来的保护区,不仅仅是用来自欺欺人罢了,有的时候,也可以骗骗自然。那里面有很多野生的珍惜动植物生存,虽然的确不像绿岭那样完全不受人类干扰,以原生态的状态存在,但对于风景来说,也足够了。”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听你劝说,离开天池。我在这里很自在,很舒坦,这就足够了。”最后,鲲似乎是无话可说,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空气有些凝固。 “她的意思是,在完成尔达斯的海神试炼以前,不能离开天池。”庄沐突然打破沉默,这样解释道,“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天池的存在,我的存在,鲲的存在,都是为了成就海神,用天空的钥匙打开洪水的大门,让世界迎来最后的审判。连来自尔达斯的神谕都不曾告诉我们海神试炼的内容是什么,为了确保成功,鲲必须待在能够随时调动天池力量的北冥。” “什么意思?天池的力量要如何调动?”白月林感到有些意外,于是好奇地问道。 “打个比方说,如果鲲的海神试炼是要战胜某个强大的对手,比如说尔达斯制造的幻象,那么处于天池的鲲就是主场作战,凭借领域的能力能够保证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应该没有那个必要。”白月林思忖着,最后这样说道,“我知道海神试炼的内容,可能并不需要从现实世界借用任何力量——尔达斯似乎就没有给予这个机会。” “嗯?你怎么知道?绿岭的祭司得到了神谕?这不可能,关于尔达斯的计划,作为弃子的绿岭应该是知道的最少的,甚至比乌玄还要少。”这次轮到庄沐感到吃惊了,他显然没有想到白月林居然还知道这种事情。 “我是从其他的世界线穿越过来的,所以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每一个世界的发展都不尽相同,但我想海神试炼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固定的。”白月林这样说道,一个短暂的瞬间,意识闪回,又被尔达斯灌注了许多知识与记忆,认识到自己又抓住了一个谈判的筹码,“这样吧,我告诉你们海神试炼的内容,我保证不需要你们在天池做什么准备,甚至根本上说也不需要你们做任何准备。我想距离试炼和洪水最终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就趁着这段空隙,我们三个人去群峦看一看吧。” “纵使这样,那你的动机呢?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鲲不解地问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必要被你牵着鼻子走,难道不提前知道内容我就无法通过试炼吗?就算你告诉了我,我一定信吗?我一定听吗?有谁能证明你所说的不是谎言?” “罢了,鲲,你也不要再为难她。”庄沐这个时候又开口说道,“独自一人冒死前来北冥,又不顾一切地要求领路同行,这样的勇气已经值得相信。再者,你之前不是说感受过呼唤吗?如果来自白月林,你应该跟着她,如果不来自白月林,你也应该出去找一找这呼唤真正的源头。最后,你就真的不想提前知道试炼的内容?很久之前,你不也说过,如果没有试炼,你也会像八门正岐一样向往外面的世界?现在机会来了,又干什么这么矜持。不都说了吗?我跟你一起去,北冥有冰雾保护,没我们也一样安全。” “……行吧,既然你也这么说的话。”鲲说话的态度一直很强硬,但只要庄沐一开口,马上就会软下来,“白月林,你告诉我吧,所谓海神的试炼,究竟是什么东西?” “到另外一个世界,以自然代言的身份为破坏自然的人类谋划可怕的灾难,带来毁灭。”白月林深吸一口气,然后这样说道,“这个‘另外一个世界’指的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另外一种可能性,而是真真正正的‘另外一个世界’,观念和真理都不完全相同的世界。” “观念都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能具体讲一下不同在哪里吗?”庄沐沉吟道。 “在我们这个世界,赋予超自然能力,也就是异能的,是‘虚辰’,而那个世界,是一种叫作‘赛斯格特’的神秘晶体,而在你的故乡,这种能量被称为‘源’。”白月林之前被尔达斯强塞进大脑的意识,就有这些东西,“具体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去了才知道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试炼,那什么事前准备都是白费。”庄沐长出一口气,“还真是出乎意料啊,尔达斯的想象力。这么说来,观念不同的世界也就有千千万万个了,在每一个这样的世界里,都是尔达斯称神吗?” “不知道。”白月林诚实地回答道,“对于我来说,经历了那么多次,看到了那么多,也应该对尔达斯有自己的理解了。但仔细想 100. 群峦,戈壁明辉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所谓群峦,是远山,真正的原野,是戈壁。 所谓戈壁,就是平原铺满了沙石,零星点缀些百岁兰或者风滚草。有时候一阵风过,可以卷起黄沙漫漫,有点像是沙漠,但又不完全是,因为这些尘埃很快就会落定,并不会在半空飘荡太久的时间。 所以,视野很辽阔,可以看到地平线尽头的群峦。 荒凉的戈壁滩,泛着轻微的浪卷黄沙,一点也不显得没有生命力,这是一种在死亡中展现出来的活力。地上的黄沙其实并不是正宗的完全的黄色,夹杂着黑色白色灰色棕色,仿佛游龙走蛇,蜿蜒曲折前行,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小,最终在视线尽头一同消融。 黄沙消失处,突兀出现的群峦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山野的绿色在远方天空的衬托下融入了蓝色,形成一种奇异美妙的渐变。山脉的轮廓线若隐若现,和那些点缀在表面的仿佛小疙瘩一般凸起的树林构成了奇诡的画卷,仍有泉流的画笔停在上面,从笔尖流出无限的神采。 目光继续向上越过白皑皑的冰雪,天空是一片蔚蓝色,几片大小云朵散漫慵懒地躺着,随波逐流般翻滚着,移动着,看不出它们究竟是醒着还是早已陷入熟睡。白金色太阳早已走过中天,灿烂的光芒也渐渐微弱下来,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夜晚感到不满与羞耻,便吐出了鲜红的心血,那是残阳西下即将没入地平线的不甘,光辉的骄傲与不屈。然而,时间的秩序终究要让他沉沦,黄昏将太阳光芒的身体打伤,用手指把血液均匀涂抹到西天,扩散开来侵染那些棉花糖一般的云朵,登上掌管苍穹的宝座,尽管统治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但新王还是要赐予它们火烧的誉名。 “开始了,日落。”白月林下意识地说出声来,打破了寂静,但并没有打破氛围,这五个字与恰到好处的停顿,将高潮进一步推动——仿佛一整天的等待都是为了此刻,在荒漠戈壁,望着远山,一人独自欣赏的日落黄昏。 终于,太阳圆滚滚的身体接触到了地平线,那个瞬间,鲲出现了一个错觉,似乎那圆弧的边界线被戳破,所有烂漫的鲜艳血色要从被束缚的圆里面跑出来。但实际上并没有,它们依旧很规矩地待在那个圆里,只是因为黄昏到来迅速降温的空气使得光线扭曲,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逐渐死去的太阳,已经从原本几乎无法直视的没有分别的灿烂白金色,变成了红黄色的渐变——就好像他用鲜血将天空染成这样的颜色,天空也用这样的颜色涂抹他发光的身体,就如同祭祀的时候,鲜血从羊羔身上而出,却又难免沾染羊羔纯白的羊毛,太阳也这样用自己的一天的生命为黄昏而非黑夜献上祭礼。 日轮仍在下坠,持续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最终,太阳与黄昏一同被拉下神坛,天穹的王朝更迭,暗色葬送了最后的光明,世界在日落的悲歌中迎来了黑夜的时代。 黑夜的统治者是月亮,她是个仁慈的女王,允许自己的子民进入偌大的黑暗宫殿,在舞台上共同绽放光芒。有多少星辰在白日被太阳的光辉遮盖,就有多少星辰在黑夜被月亮的映照彰显。 夜晚的时候,戈壁滩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强风裹挟寒冷席卷地面,带起了比白日更多的沙尘。这些风尘在夜晚可以抵达更高的空中,与星月一同共舞,因为没有日光的闪耀,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冷风拂过脸颊,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如刀尖划过的剧痛,反而是一种赶走困倦带来清醒的刺激,让精神变得更加抖擞了。四顾环视,夜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完全降临,黑色并不纯粹,还带着一丝蓝紫色,将厚重的帷幕降下,笼罩大地。这个时候的晚风吹过就又有全新的趣味了,与之前未完全的过渡不同,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连世界都变得广阔无边界了。 一言蔽之,风月无边。 “要点篝火吗?”庄沐并不感觉寒冷,他也知道鲲也不会感觉冷,于是他只这样问白月林。 “我不冷……但也许氛围更重要,点吧。”白月林这样回答,“你能让它燃烧一整个夜晚吗?” “可以。”于是庄沐从戈壁丛生的灰色的枯死的灌木上扯下许多枝干,燃起了不灭的篝火。 戈壁夜晚的篝火,是在黑暗中的光明,寒冷中的温暖,给人以希望。那跃动的火苗跳着舞蹈,仿佛可爱活泼的精灵,在对着你笑,用细小的火舌挑逗你,用温暖的热度勾引你,让你靠近。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爆裂飞溅的火星自篝火的中心飞出,落到人裸露的皮肤上,也不造成任何伤害,仿佛一个别出心裁而美丽的小把戏,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独特的色彩。火焰来自死去的生命,现在,它们以全新的方式燃烧,获得新的生命并将它们赠予。 夜幕完全降临,诸如蝎子蝙蝠蜥蜴蛇一类的动物也开始活动了。它们躲过白日的酷热,此时出来开始觅食,有的因为好奇而靠近篝火,却又马上离开,饱餐一顿后又各自回到了沙穴。 看着篝火,许久,许久,又感觉那些飞溅出来的细小火星有点像是真正的星星。于是抬起头,去仰望黑色星空的漫天璀璨,无数的浪漫闪烁着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之外的光芒,它们距离地球上渺小短暂的生命有着那么远的无法抵达的路程,它们散发出来的光芒很可能只是生前的璀璨,现在如果死去,光芒也要经过几百年才在眼中消失冷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些璀璨的星星,也许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去。 无人立碑。 星空是一片戈壁滩,星辰是一地数不清的沙尘,光是宇宙的风,却吹不动也卷不起漫天的冷寂悲愁。偌大的世界,似乎就算只剩下了这星空,除去其他的一切,也是美丽可爱的。星星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仿佛意象派的画作,紫黑色的一片夜空被如此狂乱无章地点缀,但那些奇异的色彩并没有连接在一起,而是彼此分开,形成一个个无法细数的点,红色,金色,蓝色,橙色,白色,黑色,粉色,紫色…… 那么,最璀璨的银河在哪里呢? 在画卷的最深处。 金色的漩涡被拉成一条长长的裂缝,其中的光芒逸散出来,使得小小的区域亮得如同白昼。这是一条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是一条飞流直下三千尺胸次全无一点尘,这是一条大江东去浪掏空千古风流转头空。 101. 吃饭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在三个星期的时间里,白月林带着庄沐和鲲逛了很多地方,除了群峦以外,类似雨林,草原,洞穴,冰川,盆地,丘陵,高原,甚至是独特的喀斯特地貌。世界各地在二十二世纪依旧保留的各类自然风景,几乎都去了,三人在每个地方都逗留了一天,主要是鲲要求看一次日出日落,似乎自从在戈壁的第一次之后,就成为了瘾一般。 北冥的天池被冰雾包裹,地平线与天空交汇的地方都被挡住了。庄沐这样解释,那里的天空,在白昼是一片蔚蓝色的万里无云,在夜晚却是一片纯黑色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 “尔达斯似乎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任何东西,也不让我们眺望除了天池以外的任何事物。”雨林的瀑布上,庄沐对白月林这样说道,他看着宛如出阁少女一般天真好奇而内敛羞涩的鲲用双手轻轻撩起长裙,将□□的双脚放入瀑布冲下形成的急湍流水中,抬脚放脚轻轻击打水面激起浪花,“也许你说得没错,我们白得像一张纸,也干净得有些过分了。尔达斯不让我们接触除了它以外的任何东西,最终把我们的‘个性和经历’扭曲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尔达斯只是出乎保护,不想让你们被世俗沾染。白纸固然是白纸,弄脏了倒不如就这么白着。”白月林隐约感觉,自己的话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带你们出来看看世界的美丽,也算是让你们见证尔达斯的奇迹创造。我并不觉得尔达斯不会让你们更全面地认知世界。” “全面地认知世界。”庄沐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也说,全面,那便是黑白两面。” “……你应该也知道,我带你们出来,是为了让你们对这个世界产生保护欲。”白月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这样说道,“你所说的黑……是指什么?” “这不冲突。你带我们去人类的都市,那个我们一直被灌输是‘黑’的地方,去看看。”庄沐若无其事地说道,“给我们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就加分了,” “好印象……吗?但是鲲她……” “用吗美食封住她的嘴,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哦,有道理…… 铜原市,自助餐厅。 这可能是鲲第一次正经地坐下来吃饭,但实际上,白月林很是怀疑,之前鲲和庄沐在北冥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好像也不需要像我们这样正经地吃饭吧,似乎除了草根以外,就没看见他们吃过什么东西……真的没事吗? 鲲第一次拿起筷子,纤细的玉手显得如此笨拙,就如同一个三岁的孩子在第一次接触时一样,鲲也这样摸索着学习如何使用筷子。一开始,大家把菜品端到桌子上,白月林也准备开吃了,只是看到庄沐没有动筷子,然后她也停住手,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鲲蠢萌地用手拨弄筷子的动作,让白月林真的没法下筷。 这两个人隐世独居,现在又突然进入这个世界,就好像是中世纪的人穿越到了二十二世纪,显得如此突兀不契合。白月林在思考,也在犹豫,到底是等到鲲自己学会如何使用筷子,还是直接告诉她怎么用?前者消磨她的耐心,后者消磨她的自尊,实在是太难选择了。 “白月林,还是你来教我们两个,这些餐具还如何使用吧。这些食物吃起来是不是也有什么讲究?”白月林发现,每次鲲令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的时候,总是庄沐及时解围,仔细一想,他好像还真是为了做这样工作而存在的,“这是两根一起用的吗?” “嗯,这叫筷子,用来夹取食物。像这样,手指顶住,然后稍微动一下,就可以了。多尝试几次就会熟悉了,本质是个杠杆原理。”白月林作了简短的说明,同时也作了示范,“至于食物,最主要的,并不是所有摆在盘子里的都是可食用的部分,不同的食物可食用不可食用的部分不同,一时间很难全部讲清楚。简单来说,有些尝起来味道很奇怪,质地过于坚硬或是过于柔软的地方,就是不可食用的,比如外壳,内分泌物一类的……嗯,我想这些你们应该还是知道的吧?你们总不至于把泠儿草的根须放在嘴巴里……” 事实证明,只要点拨一下,鲲和庄沐还是学习得很快的,大概三四分钟的尝试学习之后,两人就已经可以比较熟练地使用筷子了。于是鲲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小鲍鱼,连带着粉丝一同塞进了嘴巴里。白月林看着鲲殿下如同公主一般高贵而矜持地细嚼慢咽,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内心陷入了高度的紧张。就好像大厨将自己的菜品端到评委面前,等待试吃的评分一样,白月林此时无比期待鲲做出正面的良好反应。 庄沐倒没有理会这些,他直接夹了一大口粉丝,送到嘴里,开始大口咀嚼,不几下就咽进肚里去:“这味道……嗯,好独特。是汤汁吧?全部渗透进去,到嘴里面迸发出来了。” “嗯,因为,毕竟是二十二世纪的自助餐嘛。”白月林无奈地笑笑,她之所以将鲍鱼粉丝选为第一道菜,不仅仅是因为开胃,更重要的是,它迎合绝大多数人的口味。在不知道庄沐和鲲喜好口味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应当是最接近他们所生活环境的食物,也就是海鲜。而在所有海鲜之中,虾蟹有壳,黄鱼有刺,尝起来最方便最容易给第一次品尝的人带来好感的,也就是鲍鱼了。 贝类就像是一个罐头,打开了送给你,一切都准备好,就只需要你张口。 粉丝作为鲍鱼的陪衬更是必不可少的,在如今的二十二世纪,机械农业高度发达,小麦和水稻已经不仅仅是停留在超级杂交品种的水平上。无土栽培,高精度可控的可见光源,营养素与二氧化碳配置,肥料施加与细节处理,使得完全工厂格式的流水线生产在农业上称为可能。在大棚温室里,谷物每年可以收三次,而在流水线上,转基因谷物每周可以收三次——安全与营养经历时间的检验得到完全的保障。 仅仅是谷物农业在二十二世纪得到了如此发展,就更不用说畜牧业和渔业了,科学家们摸清了蛋白质的氨基酸序列,开始暴力合成“完美蛋白质”,借此完成“完美人造肉”与“完美人造蛋”。事实证明,它们和流水线谷物一样,除了口感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比传统食品要差。 因而业界也就出现了两个流派,专门服务于快节奏生活人群的量产速食派,与专门服务于有钱享受生活享受原生生态极致享受的美食派。这两个流派基本是对着干,没有商量的余地,直到2086年人工合成味素的出现,几百万种可以被味蕾分辨的细微差异的味感被人工合成出来,烧饭做菜就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机器也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同时,只注重速度和营养的速食食品越来越配方化,理想化,最终变成了方糖一般的极限压缩食品。理 102. 逛街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桃红色的灯光下,摇晃的酒杯里跃动着酒液,颤动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得人忍俊不禁。 “噗,有什么好笑的,呃啊?”鲲一下子把手里的空酒杯砸到桌子上,红着脸大声问道,“再来呀!我还能喝!还有羊排!不是自助餐吗?不是随便吃嘛!” “好好好,我的吃货殿下。”白月林看出来了,鲲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矜持,换句话说,完全融入享受这样的氛围了,“羊排和葡萄酒,还要什么吗?” “嗯……还要羊排,还有酒……”鲲碧蓝色的闪烁着大海深邃的双眼一眨一眨,有些飘忽不定,嘴里发出的声音近乎喃喃自语,“我还要庄沐!一整个!打包带走!” “安分一点。”庄沐轻轻敲了一下鲲的脑袋,然后对着已经起身前去取餐的白月林说道,“我要扇贝,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我们已经回本了。”白月林笑着说道,然后就在早已出现的餐厅经理的无可奈何的目光下再次拿了新一轮的酒肉,回到了桌子,“不过,我们从六点吃到现在十点,也差不多了,一共四个小时呢。” “吃完以后?那我们去哪里?”鲲直接用油腻腻的手抓过油腻腻的羊排,一边撕咬着,一边问道,“还有其他的餐厅吗?” “您还吃得下?等会儿被全城的自助餐厅拉进黑名单了。”白月林也为自己拿了一些薯条,说实在的,她不像鲲,已经吃不下多少了,“我们不去餐厅了,出去夜游,吹吹风醒醒酒,去几条步行街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东西。” “有吃的吗?”眨眼间鲲已经开始对付第二条肋骨了,然而她在吃货属性觉醒之后,也就只关心这个问题了。 “有,但不只是吃的,还有其他好玩的。”白月林这样说道,“今晚我们夜不归宿,这几天开心完了之后,再劳烦您想一想其他的问题。” “嗯,我知道。”鲲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因为这些烤羊排上面的油盐实在是有点厚,吃多了容易口渴,还让人的嘴唇变得干燥,“以后,还能再来的,对吧?” “这难说啊。”白月林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您要是每天都来,这餐厅非破产不可。可以去试试其他的餐厅,直到整个铜原的餐饮业都知道有一个碧蓝长发的美女大胃王。” “嗯,有些腻了。”鲲放下最后一根羊骨,依次舔干净十根手指,然后用舌头舔嘴唇嘴角,却发现怎么舔也舔不干净,“诶,还是好油。” “去洗下手。”庄沐忍不住说道,“卫生间就在那里,注意形象。” “怎么会舔不掉呢。”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还在鲲脑子里打转,她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清醒了,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好啊,越来越油了……我得找个不油的舌头。” 于是鲲转过头来,在边上的庄沐反应过来以前,就红着俏脸闭上眼睛把红嫩泛着油光的嘴唇贴了上去。鲲原本坐在外面,庄沐坐在里面,靠墙。于是鲲可能是为了不让庄沐乱动,也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强烈的控制欲,就直接把还没有洗干净的双手扣在了庄沐的脖子上,一把抱住,身体倾倒过去,又扣住。庄沐想要挣扎,尝试无果之后,也就放弃了。 这明显是一个强吻。 白月林听到了舌头打开嘴唇,在里面胡乱搅动的声音,听到了粘稠液体流动搅动的声音,听到了平静的与粗重的呼吸。白月林看着鲲用庄沐,这个专属的工具人清理嘴唇,许久,许久,也不见什么洗干净,又有些不忍直视,便转过头去,心中思绪如麻。 感情原来我是个电灯泡…… 步行街,深夜,冷风,生火人家。 “老板,鸡胗,牛肉,鸭肠,鱿鱼,金针菇,每样来一百串。她付钱。”鲲指了指身旁刚凑近扫描仪显示屏确认虹膜与指纹信息准备付钱的白月林,说道,“一定要入味。” “多少?”店家和白月林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这样问道 “每样,一百串。”鲲无比认真地说道,并没有理会后面不断拉衣角暗示自己的庄沐,“她,买单。” “……嗯,小姑娘,一共是这么多……你要不办个会员卡?打八折哦。”老板在控制终端上输入了信息,链接到白月林的支付界面上,又这样说道,“这位客人,您也看到了,我们店面不大,人手也不是很多,准备需要时间,请您先等待一会儿,让后面排队的客人先下单。” “会员卡就不用了吧,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来……没事,还不算大出血。”最后一句,白月林不知道是对店家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她完成了一系列操作,将电子货币转账,完成了支付。 还好之前卡里还有父亲留给自己的钱,另一个账号原本忘掉的密码又因为轮回灌输想起来了…… “快点,就给你们十分钟。”鲲最终还是被庄沐拉到一边去了,却用幽怨额目光看着店家,让后者感到了相当的压力。 由于鲲的存在,其他客人的订单都被推迟,店里所有的人都开始为了这饕餮订单忙活。最终花了八分钟的时间,将所有的把把串放到了一个巨无霸纸桶里面,交给了鲲。 “竹签比肉多诶。”鲲有些好奇地说道。 “这就是把把串啊。”白月只能这样说道,然后从鲲那里拿了一根鸡胗,一口吃掉,“嗯,味道的确不错,但,一百串有些过了。 “这也算是烤串吗?这么小怎么吃?也这样一根根慢慢吃吗?”一旁的庄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 鲲似乎还是没有听到庄沐的话,她看着手里这个巨大的纸桶,里面装着上百串的密密麻麻的小肉串,每一根可能就只够塞牙缝的。她开始自己思考要怎么去吃出感觉来,于是拿出一串鸡胗,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太小,重新放回去,又思忖好一会儿,才一把拿起将近十串鸡胗,然后直接放进了嘴巴里。咬牙一合一扯,所有的鸡胗就都下来了,带着厚重的油盐,热量,还有香气,在口腔里完全释放开来。 “嗯。”鲲满足地闭上眼睛,发出享受的低哼声,嘴里搅动着,咽下以后又把十几根竹签放回桶里面,又拿出将近二十串鸡胗,放到了嘴里,继续大快朵颐。 “是这样吃的吗?”庄沐顿时看傻了。 “这就是把把串啊。”白月林无奈地笑着说道,“这就是正确的吃法,不然,你真的一根根慢慢吃吗?猴年马月哦。” “话说,逛街也是买东西吗?这里店铺挺多的,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卖吗?”庄沐问道。 “有是有很多,但我觉得很少能够有和你们口味的。嗯,我想想……我们去玩具店吧。”说着,白月林就朝着一家橱窗里摆着巨大玩偶的看起来很小孩子气的店走去,“我们在这里逛逛。” “玩偶?这有什么好看的?”鲲并不感觉很有趣,于是这样说道,她还在吃自己的烤串,一把一把地吃,“这些不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吗?” “你先进来看看再说……哦,把你手里的东西解决掉,不能带进去。”白月林在店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鲲说道,“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我们去二楼,那里才是逛街购物真正的开始。” 于是鲲对着庄沐问道:“你要来一点吗?” “不了。免得你又拿我擦嘴巴。”庄沐显然是被之前喝醉的鲲吓出了心理阴影,这时又特意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你自己处理吧。” 鲲轻轻哼了一声,于是随手划开空间,扯出一条裂缝,将那一桶的把把串全都丢了进去,又拍了拍手掌,用一股清流洗净了油盐渍:“你怎么还嫌弃我了。” 白月林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唯恐刚才鲲那出格的举动被人发现。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大家似乎都只注意到鲲惊艳的美貌,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展现出来的异能。 “不用看了,不会被发现的,这是理解障碍。连你都没发现这层幕的打开,我还是特意控制让 103. 看电影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夜市。 走出那家暗藏乾坤的玩具店的时候,鲲手里已经多了一瓶印着一条蓝色大鱼图案的金平糖,还有其他的类似怪味豆的小零食。庄沐手里却什么也没有,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那些小玩意儿,无论是手办还是海报或者其他周边,似乎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你不打算买点纪念品吗?”白月林建议着问道,“鲲都买了。” “那也得看我能不能一见钟情吧,之前玩具店里那些人偶,只是有过背景了解的人才会在看到的时候那么激动。我和鲲都没什么了解,自然就没反应。”庄沐若无其事地说道,目光与脚步在大街上游走,搜寻着猎物,“好像没看到什么和我相性很高的东西。服装店,礼品店,小吃店,饰品店……嗯,白月林,你应该比较了解,还有其他的吗?” “基本也就这些了吧……有几家是专卖店,你要不要去看看?”白月林一时间也想不到要推荐什么,只好这样说道,她一时间感觉自己想一个游说购物的不称职的导游,“你有什么独特的爱好吗?比如对什么东西有很深的执念和追求。” “泠儿草。”庄沐脱口而出。 “这个不算。”白月林忍不住说道,虽然她先前也隐约猜测到答案。 “你对泠儿草有什么意见吗?”一旁的鲲凑了上来,跟住两人前进的步伐,手里拿着十几串金针菇,指着白月林,“瞧不起草根,啊?” “这是两码事,好吧。”白月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了,她又停在了一家书屋,沉吟道,“喜欢看书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能我的品味和你们不太一样。”庄沐看着这家人不是很多的书屋,这样说道。 “你以前看过书?”白月林诧异地问道。 “没有。”庄沐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上前推门而入,“所以我才这么说。” “有简单易懂的故事吗?”鲲再次收好零食,净手后问道,她跟在了白月林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店铺,瞬间吸引了店员的目光。 “我想这里应该没有学龄前教育读本。”我的目光扫视,很快找到了那个书架,但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去把这本书拿给鲲,“童话故事,你觉得如何?” “《海的女儿》……”鲲走到近前,拿起了一本题目最能吸引她的绘本,从第一页开始翻了起来,“美人鱼……嗯?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到鲲独自坐在那里安静下来,白月林又把目光转向了早就独自跑开的庄沐,后者正对着一架子的扇子发呆。 “原来还有买扇子的吗?团扇蒲扇折扇……真的是各种各样的扇子都有。”白月林走到庄沐身边,和他一起端详着那些扇子,她发现庄沐的目光停留在中间的那一排白色折扇,扇面上用墨水草输了几个各不相同的字,“喜欢这个?你知道扇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知道,生风。”庄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又回答道,“说实话,我突然觉得,念风诀的时候拿这折扇一挥,还挺帅的。” “哦,想要看起来帅是吗?还可以更帅。”白月林笑着拿过一把扇子,对着庄沐说道,“看好了哦,折扇的正确打开方式。” 一手拿捏,提着,松弛,手腕发力,向下一甩,速度推进的波浪传递,将折扇一下子打开。里面的白纸黑字显露出来,但最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声打开折扇引起的空气爆鸣声。 唰。 庄沐顿时看呆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那折扇打开带起的冷风吹到自己的脸上,虽然不感觉寒冷,却无比真实。折扇如彩虹一般展开,里面的内容也全部显露出来,是四个静若浮云矫若惊龙的苍劲草书,四个大字。 百折不挠。 正当庄沐还在发呆的这一会儿,白月林已经又唰一下收好了折扇,把这折叠的像是一根小教棍一样的东西,轻轻地敲在庄沐的脑袋上。等到后者反应过来,又把折扇靠在脖颈与锁骨处,笑道:“你觉得如何?” “挺帅的,快教教我,怎么唰地一下打开。”庄沐从白月林手里接过那把折扇,急切地说道。他一开始自己做了一点尝试但发现想要一下子打开总是会被挡住,没法那么顺畅。 “用手指头抵住边缘,然后另一只手把住这里,两边方向是反过来的。对,就像这样,然后两只手一推。”白月林开始手把手教庄沐玩折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就她个人来说,她还是很乐意看到庄沐和鲲能够对人类文明能够有所改观。 至少,能看到我们的成就,向往的幻想。 庄沐虽然是第一次玩折扇,但因为有了指导,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能够自如地控制打开和收拢了。于是庄沐开始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目光从未转移,重复着开扇收扇的动作,像是在挑逗空气中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下十次。 “白月林,我就要这个折扇了。”最后,庄沐这样说道,随后停下了手,又突然一下打开折扇,将扇面对着外面,露出百折不挠四个字,“百折不挠的意思,就是意志坚定,对吧?” “对,折一百次都不会屈服。”白月林为了方便庄沐理解,就直接按照字面意思解释了,“我原本以为你会选类似两袖清风那样的题字,这百折不挠还是有故事的呢。” “哦,有什么故事?简单说来听听。”庄沐顿时来了兴致,啪地一收折扇,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尽力了,赢不了,所以百折不挠,虽然最后还是折了。”白月林的表情似笑非笑,就好像再说一个隐晦的寓言,这样的典故,像庄沐这样完全没有了解的人,是难听懂的,“总之,就是百折不挠啦。” “我们差不多可以去结账了。”庄沐也没有过多理会,转身前去拉还在看《海的女儿》的鲲,然后他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劲,“走啦,鲲,如果你要看这本书,让白月林买给你就是了,她棺材本都在这里随便我们花呢。嗯……你怎么… 104. 街机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深夜,酒店。 “鲲,我要洗澡了,还是你先洗澡?”白月林刚锁上房门,走进里屋,对着坐在床上的鲲与和庄沐两人,指了指自己的储物戒指,问道,“哦,你是不是没有换洗的衣服?要不要我借你几件?” 鲲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一道蓝色的水纹略过,然后就是仿佛电影特效一般的微光和唰的一声。白月林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忍不住地抖了抖身体,感觉放松了不少:“嗯?这是……” “帮我们三个洗了个澡,顺便洗了衣服。”鲲简明扼要地说道,她的话顿时让白月林产生了一种“工具人真好使”的直觉,“我不需要换洗的衣物。” 有点道理,白月林无言以对,只好先去刷牙洗脸。 “我们这边是用泠儿草,听说南方那边是用脂质水草。”庄沐突然说道,“你们平常用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某些植物的萃取物混合做成的,现在应该很少用纯化工的东西了。”白月林刷着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牙膏,成分配料表上自己能看懂的东西不多,“现在基本上都做成可吞咽的了,不然大家都不放心。还有些是漱口水的加强版,那种东西,嘶,有点刺激。” “哦。那你们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都干嘛?” 这个问题倒是让白月林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庄沐为很么问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好一会儿,脑内过了好几种助眠药物和器材,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最管用的方法:“数羊。” “那和我们差不多嘛,我们数星星。” “那差的远。”白月林把牙膏牙刷还有口杯放了回去,用毛巾洗了脸,擦掉嘴角的牙膏,走出卫生间,“我们一般是白天想睡,你们是晚上想睡。看着白日梦和看着星星,不太一样。” 床上的两人都没有回答。 “那我关灯咯。”由于某种不可抗力,白月林只能点双人间,两张安排内的单人床,一张安排外的沙发——一切都背鲲安排得明明白白。 “晚安。” 灯灭,一夜无话。 这是一个外环套里环的三乘八的同心圆,二十四个发光的触摸灯,白色的光芒亮起的时候,就要马上按下去。一开始看起来还挺简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率和速度越来越快,总让人来不及反应。打地鼠的游戏似乎自从被创造以来就没有多大的格局改变,但即使是在二十二世纪也始终是电玩城的必备项目,总会有人来尝试挑战自己极限。这个游戏对于鲲来说,这并不算困难。 当同时有两个灯亮起的时候,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同时伸出两只手去按灭它们,虽然因为有些出乎意料而慢了半拍,但还是赶上了。然后,从此刻开始,按下按键的时候突然有了声音,三个同心圆中间放着的那个黑色大屏幕也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同样排布的二十四个圆点,手边白色的光芒渐渐暗淡,能够观察的预判信号转移到屏幕上去了。 于是鲲把目光转向了屏幕,集中注意力,开始认真了。双手每一次击打在触屏上,似乎都像擂鼓一样发出了乐音,二十四个音符在指尖跃动,节奏逐渐形成了韵律——原本是在打地鼠,现在竟变成了弹钢琴。 原来前面都只是热身,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时间略微有点久了,鲲感觉盯着着发光的电子屏幕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她又开始思考能不能不看这些电子屏幕进行游戏。这似乎是可行的,因为要按灭的那二十四盏灯,虽然光芒大大减弱,但还是可以依稀判别,这对于她的视力和反应力也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稍退后,在游戏机前略微调整身形,开始专心致志地弹奏自己的曲子。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亮灭的速度也让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一次对角的两盏灯亮起,迫使鲲的双手打开最大的距离,在处理完之后也没来得及收起来,差那么一点就没按到了。 然后就来到了高潮,鲲的双手随着快节奏的音乐上下翻飞,仿佛穿花蝴蝶一般。就在鲲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节奏之后,突然亮起的第三盏灯吓了鲲一大跳,她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按灭了前两盏灯,然后赶紧去按那第三盏灯。 啪啪,啪。 然后又是三盏灯亮起。 可能也是游戏的设计者考虑到人只有两只手,所以在加入第三盏灯之后,设定的反应时间变得更多了,这也有利于玩家进行反应。但从人的生理构造来说,要用偶数的工具处理单数的目标,尤其是目标数量远远大于工具数量的单数目标,就会显得很局促紧凑。于是设计者又很人性化地替玩家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了方便大家使用两只手操作而不是一二二一人格分裂,他缩短了单数的时间。 换句话说,没等你适应三只手,人家就要求你用四只手了。 鲲很烦躁,她原本就是因为看了电影因为结局太悲惨导致心情不好才听从白月林的建议来这里玩游戏解闷的。这个游戏实际上是庄沐而非白月林推荐自己玩的,因为一开始庄沐连一只手的自己都没能战胜,就拉着鲲非要她玩,尽管白月林弱弱地提出反对,他仍然是坚持。 顺带一提,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难度的攀升,作为击打反馈的效果音乐,也的确是越来越狂躁,从缓慢的抒情变成完全的暴风雨一般的倾泻了。这音乐对于正在进行游戏的鲲来说并不是用于欣赏,而是用于参考,因为老实说,她感觉自己是在用直觉,根据音乐目前给出的节拍猜测下一个乐符在哪里,在完成击打之后把手下意识地伸往那个方向,这个细微的预判操作实际上为鲲节省了很多时间,也提高了容错率。 按设定来说,这已经是人类的生理极限,无论是反应还是实际操作,都已经不可能超越四只手。然而,操着不耐烦心情的鲲用事实告诉所有的玩家,人,也是可以有不止四只手的。 因为饱受争议的游戏设计者本人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他自己只用了一连串递推代码的算法就完成了编程,然后作品就被草草上交并且被草草通过,所以理论上只要你够强,是可以支撑到见证二十四盏灯一同亮起的奇迹的。 但鲲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不过她内心中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这么轻易地落败,所以在第五盏灯亮起,注定两只手的凡人将要落败的时候,鲲伸出了自己的第三只手。 一根蓝色的缎带,击打在了那盏灯上。 啪。 然后鲲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正确的解答吗?她长出一口气,再次略微后退,直接把双手甩开,任凭海蓝色的缎带从背后飞出,代替她的双手击打在那些逐渐变态的发光触屏上。 啪啪啪啪啪啪…… 鲲没有理会周遭诧异的目光,一旁无言以对的庄沐早就开了认知障碍的光幕,此时也和白月林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要看多久。 鲲放松地站在那里,在休息,也在思考,许久未曾有过的紧张以及酣畅淋漓,超越自我的成就感和优越感,在越来越 105. 世界是一个系列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那个,鲲,有一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那个,关于《海洋之心》的。”白月林看着拿着一条蓝色鲸鱼小玩偶一脸满足的仿佛一个八岁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的鲲,又想着那些被店家强行换算回电子货币的一车硬币,以及寄往某个地方的八千一百条鱼类玩偶,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那个EP的鲲啊。” “嗯,怎么了?”鲲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问道。 “之前不是说,鲲是EP2的鲲,实际上EP3已经有《海洋之心2》了。” 空气有些凝固。 “怪不得之前去电影院的时候,在海报上都找不到《海洋之心》,感情是很久以前的电影啊。你还带我们去了包间,说什么为了氛围和安静只需要三个人看,原来是你自己有资源。”庄沐也随着鲲而停步,新奇地问道,“可第一部里面,女主角不都变成泡沫消散掉了吗?怎么还会有后面的故事呢?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不让我们一起把第二部看掉?” “因为第二部的剧情有些神奇吧,对于你们两个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所以我当时想的是,等一段时间,把第一部差不多消化干净了再去看第二部,这样更有味道。更何况要是直接告诉你们,就是剧透了呀,到时候你们还提得起兴趣去看吗?”白月林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最开始还怕你们两个第一次看电影会不喜欢,再看一部同一个系列的会觉得没意思,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所以,要去看吗?” “你大概讲一下第二部发生了什么事情,简单概况,不要剧透太多。”鲲这样说道。 “就第一部最后不是那个公主变成泡沫的特写吗?其实镜头边上还有一块鳞片沉到了海底,于是海底的人鱼族们都知道了,于是全部迁向了更深处,禁止族人上陆。但是公主的妹妹却为了报仇偷偷跑了上去溜进了王宫,然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事情也越闹越大,最后变成了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白月林这样说道,“看起来剧情也很套路,但不同的是,这一部和第一部不同,首次通过妹妹以人鱼的原始视角去解读人类,并且不仅仅是爱情观念,更多其他价值观世界观的冲突,其实也就是人类和自然的冲突,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总的来看,这其实是EP在著名童话上的二次创作,其他很多电影也一样,人物IP是在游戏中先出现,先获得一定的知名度再出个人外传的电影,所以风格和以前有很大改变,甚至连原本的主角团都不登场在电影中了,导致看着莫名像迪士尼的电影,不过要更优秀。第一部按着原著来,也是在为第二部的自主发挥打下坚实的背景基础。第一部描绘人鱼公主的单相思与现实的冷酷,虽然爱情美好但最终仍是泡沫,第二部则是妹妹自己的思考与王子生活故事中藏匿的黑暗,她觉得人类的进步发展就是在一条歪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高,然而始终看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尽头。” “听起来比第一部有意思多了啊。”庄沐由衷地说道,“诶,鲲,要不我们去看看。” 鲲点了点头。 电影院,包厢。 “包场有一个好处,爆米花随便吃。”庄沐刚刚坐下来,电影的大屏幕还在放广告,他戴上体感眼镜,开始吃那一大桶爆米花,边上还有一瓶两升的雀巢可乐——没错之前说过可口可乐被雀巢吞并了即使白月林轮回三次这样的惨剧也没能挽回所以只剩下悲哀意料之外仍受某些怪咖大大欢迎的咖啡味可乐——不知道为什么,庄沐似乎对雀巢可乐一见钟情了。 “贵是真的贵。”白月林轻声抱怨。 “我也不帮你赚了钱吗?”鲲如是说道,“别抱怨啦,好好看电影,不许剧透。” 绿岭,八千一百级青石梯。 “心心,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阶梯上这么多……这到底是什么?”林仁只离开了几天,去了一趟乌玄,然后回来,就看到一地蓝色。 “你的快递。”涂山心心坐在一级青石阶上,手里玩着一只鲸鱼的小玩偶,漫不经心地说道,“八千一百只海洋小动物的玩偶。” “我没有快递!绿岭也不会有快递!不会有任何人……” “是白月林寄给你的,喏,你看这个,不可爱吗?” “……所以你就把它们排排坐了?”林仁顿时发现生气也没用,无言以对。 “不可爱吗?”涂山心心转过头,自然地反问道。 “为什么呀……这也太多了……”林仁很无奈。 “我以后也要给你生那么多孩子。嘿嘿。”涂山心心突然站了起来,露出了天真烂漫的可爱笑容,酒窝里又暗藏无尽的野心。她扬起双臂,似乎要把整片山林都收入怀中,当然,主要是那八千多个玩偶,还有林仁。 “……先不说这个,你最近得要收心了,格林说尼采很快就又会来一趟。上次杨语风白来一趟,计划泡汤,余和春就一直在加快战争的准备。”林仁皱眉,沉吟道,“没几个月,这里就要变成战场了。” 电影院,剧终,亮灯。 “为什么椿也死了?”许久,鲲憋出这么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死亡更能给人以冲击,这样用生命印证的意义也会更深刻吧。EP正片从不死人,严格来说,这只是外传,对死后变成妖精的人鱼公主生前的补充,她现在以妖精的形式活着,但妹妹是真的死了。”白月林这样说道,“就好像看第一部的时候,你也问我为什么人鱼公主死了,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编剧和导演给出的答案,就真的能理解吗?角色自己的感情,她们也见证死亡的意义,那是独特的。” “就不能团圆大结局吗?”鲲这样问道。 “这世界……终究不是童话……”白月林想到了很多很多,沉吟道,“安徒生也写了她变成泡沫,这样的结局……” “那万一,存在更圆满的结局呢?你说这样的事情,谁知道。”鲲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月林一眼,说道,“肯定还存在更值得期待的东西。” “有道理,也许将来,EP4的时候,《海洋之心》也能出第三部吧。”白月林无奈地笑了笑,这样说道。 “真的?还有下一部?”鲲下意识地问道,“在哪里?” “还在做呢。喏,tobecontinued,未完待续。”庄沐指了指电影屏幕,最后的小彩蛋,“可能不就就要上映了吧。” “哦哦。”鲲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哦。” 出了电影院,三人又继续在街道上走着。白月林又突然问道:“还想去哪里?我们要不去看些展览吧?科技馆还是博物馆?或者明天晚上,附近会场 106. 战争世界 《人间有洪水猛兽》全本免费阅读 [] 原本碧蓝澄澈的天空已经被不断升起的硝烟染成了死阴的黑色,连天上的云朵也变得懒散起来,极为缓慢地挪动着,静静地看着下方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都市。断砖碎瓦在地面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堵住了城市内绝大多数的街道。虽然此时正是中午,但染上暗色调气息的阳光下却有几只老鼠在这些碎片之中来回穿梭,发出吱吱的响声。 看不到有任何活着的人,或者说只能看到那些曾经活着的人,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上,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伤口处的感染和全身的腐烂引来了大片的食腐乌鸦起起落落,或许也就只有它们能够在这座城市当中保持欣喜吧。 白月林意识到自己在观测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成为了一个类似幽灵一般的存在。她四下观察,没有看见鲲,只看到了仿佛末日图景的战后世界,空荡荡的死城,如此地安静,让人不想去想其他的事物。白月林的视线突然下降,聚焦。 丹尼尔在破损的建筑物之间无声地游走着,寻找经历炮火洗礼后依旧留存下来的有用的物资——水,食物,药物,工具——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这些物资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对于谁来说,是从来不会嫌多的。他有时候甚至会碰到一些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的活人,他们中有的友好善良,但有的却使丹尼尔不得不对他们做一些他原本并不想做的事情——在战争当中,杀人流血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丹尼尔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丹尼尔的视线突然聚焦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那个倒下的巨大书柜下面似乎有一个通向地下室的舱门。他无声地走了过去,小心地再三确认四周没有人之后,才搬开了沉重的木柜,打开了舱门。 一股难以言状的特殊味道从下方传来出来,似乎是某种化学成分的味道,让丹尼尔想起了很久以前,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自己在学校实验室里做的那些化学实验——虽然闻起来不一样,但也差不多是这种味道——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舱门自从战争开始以后就没有被打开过,因为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尸体腐烂或是血液发臭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一种极其刺激的清新味。 这里面可能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这里面可能比外面更加安全。 习惯性地先丢下背包,等待了大概五秒钟以后才轻轻跳下,落地的瞬间双脚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同时马上拔枪指向前方狭窄通道黑暗的尽头。丹尼尔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关上了舱门,然后背起背包朝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这个人也过于谨慎了。白月林在心中这样想道。不过,这地方也的确奇怪,如果是尔达斯为了考核鲲成为海神而特地创造的世界,那未免也太费周折了。 看起来更像是原本就处尔达斯掌控之下的世界,只是临时拿过来用作考场了。 这么说来,自己作为观测者被拉进来,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世界故事的发展,很可能也是尔达斯的意思——不可认知之神希望自己能够见证,某些需要自己见证的事物。 总结,尔达斯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个小世界中观测——这也是自己唯一的,最佳的了解尔达斯作为神的行为理念的机会。 虽然可能有些枯燥,但自己必须时刻保持精神集中,这里发生的每一个事件,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透露有关尔达斯的概念细节。 在丹尼尔的左脚踏出通道的黑暗,踩在一片更广阔空间的瞬间,一道道明亮的灯光出现,照亮了原本暗黑的空间。丹尼尔条件反射地第一时间举起了手枪,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其整洁,一尘不染的小型实验室当中。正对着丹尼尔的那面雪白的墙壁上,一个竖立着的巨大舱盒的舱门突然打开,零下两百多度低温的液氮化为气体扩散开来,形成了一片不断蔓延的白雾,沿着地面缓慢爬行。 冬眠舱? 液氮的白雾散去,一个穿着白衣娇小女孩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用一双水蓝色的可爱大眼睛注视着前方,然后缓步走向前方,站定在丹尼尔的面前。 丹尼尔马上把枪口对准了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那双水蓝色眼睛的注视很让他感到不安。 “你是什么人?政府军还是叛军?”丹尼尔厉声问道。 看来的确是一个末日风格的战争世界,尔达斯似乎不喜欢安定的世界。白月林下意识地看了丹尼尔一眼,后者没有发现前者惊讶的目光。 “系统自检完成,确认控制中枢正常,确认生命体征正常。检查到生命个体反应,确认遭遇第一学习者,自主学习模式开启。”这个女孩没有张口,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却有一个电子音从她的额头中发出,“自检时间:公元2063年10月15日。二级自检出错,进入应急方案B,后台自我修复开启。” “切,机器人吗。有点像过头了啊……”丹尼尔有点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女就是一个机器人,因为现在用于战争的机器人在设计开发时都不注重外观,就算是使用超高度仿真材质的仿真智能机器人,其外表的逼真程度也不如眼前的这个少女,“你是什么人?政府军还是叛军?” “本机代号CG-16,是科学家杰克·金·吉列斯自主研发的人造人。”她的声音从机械的电子音切换到了一个符合她外观形象的声音,有点甜美可爱,但还是有些僵硬,“目前不隶属于叛军、平民……” 一阵枪响打断了CG-16的自白,一颗子弹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女孩,后者将脑袋微微一侧,只让这颗子弹从自己白皙的脸蛋划过,一道不深的痕迹出现,然后,便有鲜血如涓涓细流般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