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夏至》 1. 春日愿望 [] 《春日愿望》文/初厘 2024.1.10晋江文学城首发 - 回到京北一周,宣芋脑子还是昏沉,严重怀疑高反的劲还没过。 等电梯间隙查阅消息,略过几个未读消息99+的群,点开范老师的聊天框。有学生进了派出所,她陪女儿在邻省比赛赶不回来,拜托宣芋去一趟。 看到地址,好不容易压下的高反似乎又上来了,两眼一黑。竟然在最偏僻的开溪区,车程近一小时,周末傍晚车流量大,权衡之下选择地铁出行。 自从考上研究生,也做了一年兼职辅导员,大事小事见了不少,承受能力比大多数人强,心中有了预期,闹到局子不会是小事,然而了解情况后,她还是震惊到了。 宣芋在虚掩的门外和办案民警了解情况,调解室里女同学情绪激动地控诉对面男生,长廊回荡尖锐哭喊声。 得知是感情纠纷,对峙时双方动手互殴惊动隔壁领居报警。民警已经询问过,在证据充足情况下,男生承认自己罪行。 宣芋可以先把女生带走,后续有进度警察这边会通知他们再过来。 把女生保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宣芋先带女生去医院处理蹭到的伤,再去吃晚餐。 宣芋出门给她买饮料,顺便把目前情况汇报给范老师。 回到餐厅,宣芋把热饮递过去,和她说:“吃饱了我送你回学校,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范老师会去派出所处理你的事。” 女生看到递过来的热饮,含着饭咀嚼两下,看着宣芋眨巴眼睛,因为消毒水被弄得眼睛通红,头一低,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没忍住哭出声:“小宣老师,为什么你比我男朋友对我都好啊……” 其他用餐的客人好奇看过来,宣芋起身急声安慰:“别哭啊,已经没事了,有事可以和我说。” 面对长相温柔的兼职辅导员,女生放下心理防备,眼泪更凶了,吞完一口饭,抽噎着,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对他这么好我这么爱他,他说要创业我把积蓄都给他,他忙我就乖乖等着,不闹脾气,等他联系我,他一生病我就着急跑上跑下照顾他……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女生咽呜哭了会儿,断断续续说:“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就知道他想和我分手,但我不甘心,我就想试探他,故意找人和他示好,没想到他真的看上了别人!” 本就不舒服,哭声刺得头疼,宣芋强撑出淡定,面上收了点儿温意,严肃说:“你也知道他对你不好,以后多对自己好一点儿。” “对啊,我都知道,我就是不甘心,做了一堆傻事……”女生拼命往上看,眼泪止不住流。 宣芋不知道能劝些什么,默默递上纸巾,明白她此刻最需要的是把负面情绪宣泄出来。 因为女孩状态不佳,他们打的回的学校。 宣芋上车后一直在处理公务,刚接到一个紧急任务。 女生静静观察了会儿,才刚哭完一场,开口声音还是抽抽嗒嗒的:“老师,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傻?” 宣芋放下手机,终是忍不住语重心长说:“是,但是经过这件事希望你能好起来,经历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女生擦眼泪:“老师你真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家里说,我怕被骂。” 宣芋看了眼妆都哭花了的女生,想到年纪相仿的妹妹,从包里拿过湿纸巾给她,温和说:“我不说,范老师也不会说的。哭过今晚你要处理好后面的事,不能总受委屈。” 女生点了点头,保证不会做傻事了。 车内安静下来,宣芋靠着后座,头疼欲裂的感觉愈发严重,降了些车窗透风,晚风让她憋在心口的浊气消散了些。 女生情绪稳定下来,看着旁边漂亮的老师。 松松垮垮地扎了个低丸子头,额边碎发凌乱,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她的好看。 空间寂静不由得想要聊些心里话拉近距离,女生傻气问道:“老师,你有为感情做过什么傻事吗?” 宣芋一顿,下意识地想到些事,车飞快跑过两个路灯的距离,才才回神,笑了笑:“先休息吧,改天再聊。” 女生乖巧点头坐好。 几分钟后,宣芋感受到肩头一重,垂下眼,女生已经睡着了,抬手护住她可能往前倒的身子。 车子往前开,她的思绪飘飞,从头到脚进入一种冰冷的麻痹状态,寒意朝四肢扩散,耳边似有嗡嗡噪音。 看着长长的街道,人潮的喧闹隔绝在玻璃外。 她竟因为一个问题晃了神。 复杂的情绪淤堵在心口,掩盖悄然升起的落寞。 理所应当地把突然低落的心情归结为没有缓过来的高原反应。 - 把女生送回宿舍,宣芋回行政楼处理一个明天要下发通知的紧急材料。 学院行政楼前后两栋,每栋十二层,大院独自一层,小院是两两共层,宣芋所在的外语院是大院,独自坐享A栋的九楼。 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加班,见到她进门,苏老师抬头说了句来啦,接着低头忙事情。 在靠近门口的工位坐下,宣芋来不及喘口气便开始忙活,把范老师转过来的评优材料根据需要全部改好,再按照指示转给学生会成员,组织开展上学年的评优事前工作。 楼下一阵闹哄声,苏老师接完水,拿着保温杯站在窗边看不远处的大型会议室说:“小宣,今天有大使进校园的活动,你没去啊?” 宣芋身子偏向说话的苏老师,眼睛还黏在电脑文件上:“啊?什么活动?” 苏老师嗔笑:“你也是外语院的研究生,你们念外语的不都很关注和外交部有关的活动?别人争破头脑要一个进场名额,你怎么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念语言在大家的眼里大多数未来是想要进部里工作,宣芋是例外,她早已失去这个资格。最近开学忙的事多,硕士论文的开题迫在眉睫,也挪不出多余的注意力。 “是嘛,我给忙忘了。”宣芋不在意地笑了笑。 苏老师问:“我们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都贴着,明天还有一天活动,我和校会打个招呼,你跟着去?” 宣芋婉拒好意:“不了,明天我和范姐给学生会成员开评优事前会议。” “你真是这几年招过最满意的兼职辅导员,完全能顶俩,毕业了还没定下工作可以试试本校的辅导员招聘。”苏老师忙完手里的事,絮絮叨叨聊起来。 说完一圈又绕到活动上,她刷着内部教师群:“听说和秦司过来的还有一个帅哥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硕士学历,驻外三年,目前就任翻译司。才二十九岁就有如此出色的履历,未来可期啊。” 宣芋一心二用,没冷着苏老师,好脾气笑回:“是吗?挺厉害的。” 苏老师捧着手机兴奋说:“有老师认出来了,叫……郁闻晏。” 自我肯定一遍:“没错!叫郁闻晏。” 正想回话的宣芋拿着笔的手一顿,把苏老师的话默念一遍,在最后三个字停下,脑子闪过一片雪花。 找不到信号了。 苏老师回想起什么:“我记得这号人,上学时可是学校有名的人物,他读研的时候你是本科吧,应该听说过,可有风头了,实力也真的是强,一路保送到硕士。” 宣芋想像往常一样简单回句话,却被多年未曾听到的名字堵住喉咙,重得出不了声,把剩下的工作拷进U盘回家处理,匆匆离去,像极了落逃。 摁下电梯下行键,宣芋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回身走近公告栏。 角落里一张白纸写了今天的活动,跳过冗长的内容,目光将 2. 春日愿望 [] 新进来一号人,还是小辈,话题立马围上宣芋。她微微侧身对着后面说话提问的教授,以示礼貌。 教授打趣说:“宣芋我知道,就是学生都在说的最美辅导员,在我们学生里可有名气了。” 往往比起实力,大家最先注意到的是她这张脸,脸小五官占比多,留白少,标准浓淡相宜系长相,不笑时带些攻击性,和外显的性子相反,她性子温和有亲和力,极好说话。 院长乐呵笑着:“是啊,研究生平时都忙,她还能腾出时间来做兼职辅导员,而且很尽职尽责。” 宣芋场面话说得不算圆滑,只是柔和笑着听大佬们聊天。 话到一半,院长提出明天活动她跟着来,宣芋笑容微僵,又不好当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最后笑着嗯了声。 耳边传来一道很浅的嗤笑声。 浅到只有她能听到。 宣芋知道郁闻晏的讥讽是什么意思,没在一起前他们就互相看不上对方的为人处事方式。 他说她虚伪,她说他轴。 对彼此没一句好话。 就是这样互相爱刺对方的两人在一起了,认识的朋友没一个信,以为他们又在换法子恶心对方。 尽管外头议论纷杂,他们关起门打得火热,好了整整三年。 宣芋对他的态度早习惯了,不以为意,也不需要他赞同她的为人处事方式。 从前不会,现在也一样。 下到一楼,门一打开,宣芋摁下开门键让后面的人先走,郁闻晏走到另一边门,手挡在门缝上防止门合上。 人全部下去,宣芋静站几秒,他没动,松开摁键先一步离开,路过他时,听到他轻飘吐出一句“做派倒是老样子”。 宣芋停步微微偏身,他收回手抄到兜里,好像刚才绅士做派的人并不是他。 他阔步跟上前面的教授院长们,她心情发闷,讥讽的话听在耳里特别不舒服。 初见只顾着再见前任窘迫,忘了他们互相看不惯对方才是常态。从价值观念到为人处事,甚至到骰子猜大小都会反着来。 他们天生就该是冤家,真不知道那三年是她魔怔了还是他神智不清了,勾勾缠缠搅在一起。 大厅里,院长稍微留了步,站等她:“小宣,你过来会儿。” 宣芋收回思绪,快步流星上前。 院长说:“小宣,活动明天10点开始,你和我一起参加。” 院长亲自带着和加入校会作为工作人员参加活动性质完全不同,接触到的、收获到的也完全不一样,以往她不会拒绝,但…… 瞄了眼不远处男人挺拔的身影,私人定制的老绅士款西装完美藏住他对人对事多是散漫的真实面目,倒也有几分欺骗人的儒雅持重。 宣芋挪回目光说:“年度评优事前准备会议需要我配合范老师开展,可能……” “没事,我来说,让小胡配合。”院长拍了拍宣芋的肩膀,笑眯眯说,“把握好机会。” 小胡是另一位兼职辅导员,比宣芋早来一年,如今研三。 宣芋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历经千辛万苦考上研,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人脉资源。想了想,没必要因为前任错过积攒资源的机会。 她应了下来,借口从另一个路道走。 出到门外,飕飕冷风刮过,宣芋拉紧身上单薄的卫衣,心想着要把压箱底的冬装拿出来了,又想到搬家的事,白天温度还行,不是特冷,还是搬了家再拿出来吧,省事。 - 宣芋在大学城房租最便宜的地方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和妹妹陈写宁住一起。 回到家她坐在客厅沙发休息,结果睡着了,还是陈写宁叫醒她。 睁开眼,视线模糊,额头的筋扯得生疼,隐约看到陈写宁背着她捣弄东西,有容器撞击的细碎声, 宣芋坐起来,陈写宁回身,长得甜津津,表情却是冷的,语调平平:“你怎么回事?发了低烧。今早还好好的。” 宣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感觉稍烫一些,没什么不一样:“是吗?不会吧?” 陈写宁把药放在她掌心:“我看你是忙傻了,不知道身体什么情况。” 掌心是一颗蓝白药丸,她丝毫不怀疑医学生妹妹给拿的药,吞下,大口喝水,若无其事道:“估计是高原反应。” 陈写宁把药箱放好:“拉倒吧你,回来一周了还高原反应。” 宣芋笑着,奈何笑得难看,浪费高颜值,陈写宁看不下去,撵她去洗澡睡觉。 宣芋洗好澡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出到客厅,陈写宁盘腿坐在几桌旁看厚厚的“蓝色生死恋”。 注意到声响,陈写宁抬了抬脸上的眼镜,凌厉扫过去一眼,警告道:“进了房间就睡觉,别瞎折腾了。” 宣芋笑:“好,听陈医生的。” 陈写宁捏着笔,把想了几天的事说了:“姐,学校不是给你提供宿舍?你住那吧。我马上到博士阶段了,按照条件能申请单间宿舍。” 一年租期已到,房东前两天来了消息,下个月有新住户要搬进来,让她们两周内前搬离。 四年前,父母双亲意外去世,只剩两姐妹相依为命,宣芋为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辛苦劳累,一直看在眼里,也心疼,不想姐姐太劳累。 “毕业呢?”宣芋走到沙发后面。 陈写宁:“也是要做住院医的,住医院就好。” “胡思乱想。”宣芋声音冷了几分。 两姐妹性子差别大,宣芋性子温和些,陈写宁也就长着一张偏幼态的娃娃脸,其实人比手术刀反射的寒光还冷。 平日相处宣芋多是迁就陈写宁,听她的管。大事上宣芋不会含糊,拿主意较多。 宣芋顺手把东西放到搬家用的纸箱子,一面说:“我住宿舍,你住医院,放假怎么办?过节怎么办?过年怎么办?连一个落脚的家也没有,像什么话。你别想太多,我们还没穷到吃不起饭住不起房,基本生活能保证,就是花销上不像以前宽裕。” 最近她一直在看房源,想要离大学近、宽敞、租金在可承受范围内的住房,所以才迟迟没定下来。 陈写宁犹豫不言。 “你好好念书,姐姐能担得起。”宣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外婆有给我们留一笔钱,长期租个不错的房子不是问题。” 宣芋想的很简单,怎么也得有个家。 “好!”陈写宁笑了笑,“我听姐的。” 宣芋嘱咐她早些睡,别看太晚,陈写宁抱着书回房挑灯夜战。 进了房间后,宣芋悄悄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把翻译到一半的视频翻出来,接着弄。 因为翻译的是冷门语言,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能支撑房租和日用开支,还能给妹妹一笔生活费。 就是时间不够用,小语种的单子也相对较少。 宣芋在大学读的是冷门小语种,专业还是郁闻晏帮填的。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前一晚荒唐一整夜,她体力不支地窝在床最里面补觉,郁闻晏把她揪出来查成绩。宣芋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闭着眼把考生信息告诉他。 郁闻晏查到成绩,她得知考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睡意全无,愣愣坐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分数上不了外交大学的国际关系专业了…… 宣芋丧着脸说怎么办,郁闻晏乐了,逗着她说就这么想和他一个学校。 宣芋不搭话了,开始看其他学校历年分数线。郁闻晏翻开从学校领回来的厚重招生指南,指着专业那栏,让她填京北大学。 羊绒毛毯往下滑,漏出宣芋一侧肩膀,锁骨吻痕斑斑,她差点不顾形象站起来,惊呼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的分数冲京北大学有风险。 郁闻晏把她扯怀里,顺着毛哄道:“你想学语言,这个分数虽然京北大学的热门语言难上,但冷门语种可以试试。 3. 春日愿望 [] 良久,宣芋摁下申请添加对方为好友,心里默念个人情感不能带到工作。 她礼貌地输入添加留言,先是抱歉深夜打扰,再解释原因,把仅可输入50个字利用好,确认无误摁下发送。 不到三秒—— 系统弹出“对方拒绝你的添加”。 宣芋愣住。 卡机短短几秒,也接受这个现实。郁闻晏估计以为她借工作由头加他好友,完全符合他做事向来果断的性子。 为确保能联系上对面,宣芋给院长助理留言,希望能直接给号码,她电联对方。 房门敲响,宣芋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略微心虚:“怎么了?” 陈写宁:“我进去了?” 宣芋躺好,确认不会被看出偷偷加班,才说:“进来吧。” 陈写宁拧开门,客厅的光跑进一小块,进门后虚掩好,走到床边:“再测一次体温。” 宣芋接过陈写宁递来的体温计:“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你说了不算。”陈写宁把手收到卫衣口袋里,淡然地站在旁边,扫了眼屋内,蹙了下眉,往床尾方向的书桌靠近,用手背摸了下台灯,灯罩有残余热度。 果然猜得没错,又熬夜工作。 目睹陈写宁一连串动作,宣芋不敢出声,假装不知情偏开头。 陈写宁靠墙站好,心有无奈,到口的重话还是不说了,明白姐姐的不容易。 五分钟后,陈写宁拧开床头灯,光度调至最暗,担心刺到宣芋的眼睛,看完体温计,用酒精棉片擦拭干净:“37度4,低烧。” 宣芋讶异:“还低烧啊?完全没感觉。” 陈写宁瞥了眼粗枝大叶的姐姐:“等你有感觉就高烧了。” 宣芋心虚,拉紧被子不说话,心里有些担忧。 忧的是九点钟的活动怎么办? 陈写宁不用问就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自从家里的担子落在姐姐肩上,她脑子里除了怎么赚钱就是怎么省钱。 “还有什么症状?”陈写宁把体温计放到兜里。 宣芋:“前两天嗓子发痒,以为是热水喝少了。” 陈写宁:“先休息吧,给我留门,晚上再给你测一次。” “好。”宣芋保证,“这次一定好好睡觉!” 等陈写宁走了,可能放松后药效终于上来,宣芋陷入沉睡。 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黏腻腻的,昨晚睡得太沉,没感觉到暴了次汗,如今舒服多了,也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了。 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抓起手机看消息。 院长助理给她回了消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去问情况了,那边临时换了对接人,我把她的微信和电话一起给你。】 宣芋看到新推来的名片,莫名的,感到隐隐失落,但也只是一小会,很快无视掉异样情绪,添加对方聊正事。 陈写宁在宣芋忙着回复消息时来的,不出声打扰,抱手靠在门沿,等她回完消息叮嘱:“已经退烧了,这几天的饮食还需要注意,你身体还虚着。” “嗯嗯,好的。”宣芋分心回答,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陈写宁把早餐做好,先一步回学校,准备到医院轮转的事。 对方是部办的工作人员,为人热情,宣芋很快确定好行程,报备给学院和院长,起床洗澡吃早餐,赶在八点四十多分抵达学校。 更换对接人员后,在上午的分享会也没看到郁闻晏,估计也不会再碰见了。 上午的行程快要结束,宣芋出到会议厅联系中午用餐事宜,部办的小妹妹也在打电话。 听到她说:“辛苦了,临时会议开了三小时,高强度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要自己开车了,我已经联系好后勤派车,等会儿在会议厅外等晏哥,我把车辆信息和司机号码给你。” 宣芋放下电话,和林怡璐对视上,掩饰她的失礼,忙说:“还有人要过来?中午用餐需要加个位置么?” 林怡璐笑笑:“嗯,我们这边还有人,麻烦小宣老师了。” 宣芋没有再另外加位置,凌晨那条被拒绝添加的信息缠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借口处理事情逃掉了中午的用餐。 - 简单用完午餐,回到行政楼,范老师看到宣芋,仿佛见到救星。 范老师苦笑着:“你来啊,我可头疼死了,别说把通知下发给学生了,简单和学生会几个学生干部说明,他们就提出一堆问题。” 宣芋主动说:“范姐,我帮你整理问题吧。” 范老师连说好,宣芋打开好电脑在学生会群里收集问题,汇总好后写成一份文件,针对问题写了详细解答,发送成功后压着点赶回下午活动的会场。 宣芋快步跑到距离会场一百米处,停下脚步,微喘着气平复呼吸,随手把低马尾重新扎好。 旁边黑色车辆后座的门推开,她猝不及防地和下车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郁闻晏手里拿着折叠成平方状的灰色领带,指节压在上面,脉络如树藤蔓延往雪白的衬衫袖子里生长。 他长腿一伸,低着头从车里出来,站好,能看到西裤有细微的折痕,衣扣随意解开一颗,西装也没规矩扣好,头发微微凌乱,脸色微白,难掩恹色。 林怡璐从前面的车子下来,笑说:“晏哥今天挺累的,挺住哈,最后一场活动了。” 他轻瞥一眼对面简约衬衫衣裙的女人,最后看向林怡璐的方向,不咸不淡‘嗯’了声,把领带快速打好,平整的倒三角形,没有急着顶上领口,松松挂着,扣好外套,表情还是没变,显得整个人散漫惫懒。 别人或许不知道,宣芋看一眼便知道他哪是累到了,分明是起床气。 郁闻晏起床必须要三个闹钟才能叫醒,不管睡多久,醒后的十分钟内千万不要和他说话,起床气很重,虽然不会闹脾气,但脸色特别臭,靠得太近容易被中伤到。 他曾说智商和自己睡眠时长是成正比的,这也是学生时代他偷懒的正当理由。别人怕树大招风,他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保送了也大摇大摆去学校上课,老师觉得他的行为是在“扰乱军心”,但撵也撵不走。 宣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林怡璐和她先进门。 坐在等候室,宣芋抬手看第二次表,在郁闻晏进门时,正好过去十三分钟,他神色自若许多,回到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下午的行程是参观校园,也能借此和学生互动。 校和院领导陪着,她身为后勤不需要往前凑,现场来人又多,她便落后几步,走在边缘。 林怡璐和她一个心理,都跟在后面。 跟在领导身边的郁闻晏突然离开现场,在旁边接了个电话。 林怡璐感叹:“晏哥挺忙的,本来今天的活动应该是叙哥来的,应该是最近家里有事,腾不出太多时间。” 意识到自己又犯嘀咕了,宣芋也不认识她说的是谁,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随便念念。” 郁闻晏来顶温择叙的缺也不奇怪,他们学生时代就是要好的朋友。 宣芋面不露色,当成不知情,微微一笑,不多说其他。 郁闻晏挂完电话找来林怡璐:“可能有事要先离开,晚餐就不必安排了。” 林怡璐拽了下宣芋的袖子:“小宣老师正好在,麻烦你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 宣芋敛眸:“嗯,我等会安排。” 说完事郁闻晏也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林怡璐突然冒出一句:“晏哥你怎么回事?宣老师这样的大美女,你说不对接就不对接,也幸好我今天有空,要不然就耽误了。还有,你的微信也加不上,是设置了什么?” 他们交谈声压得很低,站得近的宣芋还是听到了,因为这句话神经一下子紧绷住。 郁闻晏撩来一眼:“不需要验证就能加,加不上可能在黑名单。” 看来她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了。 他的回答过分直白,林怡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晏哥,小点儿声!说话注意些!” 宣芋装成没听到他们的闲聊,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林怡璐今天临时跟活动是因为郁闻晏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 4. 春日愿望 [] 宣芋那一点儿愧疚的心理因为郁闻晏的冷嘲热讽全部消散,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上了副驾。 徐向杭透过玻璃前窗琢磨郁闻晏的心情,奈何他站在暗区,看不清,仅能猜出他心情不算太好,又转头瞧了眼宣芋的表情,哈哈笑问:“他是不是误会咱俩是一对了?” 宣芋回想郁闻晏的语气,烦得要死:“闭嘴!” 徐向杭还在看,宣芋推他一下:“开车!” “要不要我去解释?”徐向杭问。 宣芋躁怒:“不需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徐向杭还是贱嗖嗖的,说道:“郁闻晏年初调任回来,这才没多久你们就碰见,啧——谁能比你们有缘分。” “不开是吧?那你下车吧。”宣芋冷哼,“你高中不是和郁闻晏挺好的?现在也挺好的吧,连他年初调任回来你都知道。” 徐向杭嬉皮笑脸:“大二那会儿你连夜跑去隔壁市找我,我俩一起闹进局子,回来是不是还和他吵架了?” 宣芋靠进凳子,抱着手:“是啊。和我玩一起,看他是先听你解释还是给你一拳头。” 徐向杭回想到高中狂妄恣意的郁闻晏,爱惜小命,划分界限说:“不接受脏水啊,我和他就是前后辈,没什么深交情。我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年底就要结婚了,别诬陷我。” 宣芋差点儿翻白眼,徐向杭妥妥墙头草行为。 为了保住一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徐向杭开车载着宣芋直接从郁闻晏身边略过,留下一串车尾气。 郁闻晏看着宣芋头也不回地离开,烦躁地拧紧手里的外套,给周劲打电话,问他今晚约在哪。 对方调侃:“哟,闲了?郁外交官终于想起兄弟了。” 郁闻晏心情不好:“你阴气重?” 说他阴阳怪气。 周劲正经了些:“今晚在陈哥刚买的四合院暖屋,直接来就好。” 郁闻晏挂断电话,车还没到,又到吸烟区抽了根烟,才才冷静下来。 刚坐上车,郁闻晏接到亲妹的电话。 两口子吵架了,要他去调停。 这边安慰妹妹马上到,那边拒了好友的约,靠在车背上,摁了摁山根,视线糊了几秒,晃过宣芋的背影,决绝得熟悉,曾在他脑海里上演千千遍。 ——和甩他那天,一模一样。 他有追上去问为什么要分手,她逃避交流,一言不发地推开他上了车,那以后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分得干脆,杳无音讯。 从往事回神,他眸光一沉。 在宣芋说出那声抱歉,他就不该心怀期待。 - 车子在红绿灯停下,徐向杭看了眼宣芋,堪堪能见到她的侧颜。 他们分手后,没听她再提及有关郁闻晏的任何事,再见面估计心情也不好。 但作为损友就是没眼力见,他问:“要不要我调头回去?” 宣芋敛净眼底浑浊的光,再眨眼,恢复如初:“别试探了,没想过回头。” 徐向杭随着车载音乐的鼓点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点头。 细想一下,分手四年还真的没见过宣芋有失恋难受的表现,独身一人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你俩高中认识那会儿就不对付,就当现在的关系回到以前了。”徐向杭宽慰,“挺唏嘘的,你俩竟然好了三年。” 宣芋习惯好友仿佛瞧见太阳西边升起的语气评价她和郁闻晏的关系。 徐向杭关心问:“再见面够呛的,没给你使绊子吧?” 宣芋不屑一嗤:“如你所见,他和以前一样人模狗样。不对,以前是狗模狗样,现在倒是会装点门面,装个绅士,面子活更是得心应手,背地里嘴里没一句话是能听的。假。假死了!” 徐向杭咂舌。 这话不好接。 宣芋或许不知道她在外人眼里和郁闻晏是差不多的一类脾气,表面温温和和小白花,实则脾气有点儿躁,一旦被惹毛,谁都别好过,幸好她包容度比较高,没真炸过几次。 这样看来,果然同类相斥,两人没能有个好结果。 “不说他了,小酥还等着我们。”宣芋恼完,心底的气也消了,不想再陷在再遇郁闻晏的混乱思绪中,转了话题。 提到未婚妻,徐向杭笑眯眯:“对啊,为了能和你时间对上,她把试婚纱的时间特地挪到这个点。” 宣芋看了眼显示屏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京北时间23点15分。 拥有钞能力的好友也挺好的,她忙,时间配合不了他们的约,他们也能用钱解决好。 车子停在西郊的别墅区。 才进门,李酥酥冲过来拉住宣芋的手,整个人容光焕发,蹦蹦跳跳:“小宣,我穿这身敬酒怎么样?” 一字肩丝绸缎子的长裙,很衬李酥酥,宣芋认同点头:“我看行。” “你怎么和徐向杭一样啊!”李酥酥拉着她进门,“我们再看其他套!” 宣芋陪着徐向杭坐在沙发上,前面拉了帘子,准新娘在后面换衣。 场面略微诡异,别人都是新郎陪着试,到他们这儿,是亲友加新郎的组合。 三人从初一入学就玩一块儿,也不知道哪天起,两人有了超过友情的情感,她也是大二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起初担心她会介意,宣芋倒觉得很好,两个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性子她都知道,都是很好的人,在一起是好事。 知道的契机很狗血。 听到在外地上学的李酥酥被人欺负,徐向杭连夜拉着她过去撑腰,背地里帮出了口恶气,动静不小,闹到了局子里。 在郁闻晏打电话给她时,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来龙去脉,又答应好友要保密,她支支吾吾的,只说和徐向杭在外地办事,被郁闻晏质疑是不是朋友优先于他,宣芋不想做认为无聊的选择题,继续打太极,聊不到两句话吵了起来。 虽然不是他们交往吵过最凶的一次架,但他们冷战了近半个月。 帘子拉开,宣芋的视线被一袭白婚纱的李酥酥吸引住,回过神。 李酥酥站在矮台上,拉着裙摆满怀期待看着他们,徐向杭笑着迎上去花样夸她,宣芋站在旁边看着,挂着笑,被他们之间融洽美好的氛围感染。 婚纱试到十二点半宣芋才离开。 坐在车上,好友牵着手在门口送别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夜色朦胧,窗户上倒影的女人面色凝重。 宣芋想。 这样关系的两人才该成为爱人吧。 从初中开始,徐向杭就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李酥酥,互相鼓励互相陪伴走过整个学生时代。 而她,一开始和郁闻晏就是冤家路窄。 初中时期的宣芋学习成绩一般,热爱所有学习以外的事,同级为本校高中部直升名额努力备考,而她在初中部学生会挥洒汗水,奉献热情。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学生 5. 春日愿望 [] 宣芋进家门时,陈写宁正抱着电脑写论文,抬头说了句回来了,低头继续敲键盘。 商定好三天随从翻译的价格,宣芋拉开陈写宁对面的凳子坐下。 陈写宁放下手上的工作,关心问:“怎么了?” 宣芋打开相册,把手机推过去:“和中介看了两天的房,相中这两套,你看看。” 陈写宁反复划拉,对比户型优势,没有特别中意的:“现在住的小区没有空房了?” “是有两套空的,但房型不太好,打算租京北大学附属医院附近。”宣芋点开和中介的聊天记录,把几段视频转发给陈写宁,“你再看看这几套。” 陈写宁神色凝重:“不需要迁就我。” 这段时间陈写宁在学校的附属医院轮转,多数时间住在医院,房子租近医院回家能多些休息时间,不用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 宣芋放下手机:“没有迁就你,本来附属医院就在大学城附近,租的房子离你和我的学校都近。” 陈写宁想了会儿,说了好:“明天我再给你反馈。” 宣芋也累了,不打扰陈写宁学习,嘱咐早些睡,回房间洗澡后躺下休息。 入睡对于宣芋来说是件略微困难的事,昨天虽然睡的时间短,但因为药效睡得很沉,睡眠质量高,睡得舒服,现在躺着脑子里转的还是租房的事。 看房到租房程序繁琐,和中介确定好意向的房,一天要看几套,有时候眼花缭乱也定不下一套,时间也浪费了。再有和房东协商房价格外耗费心力。 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对比意向的几套房源的好坏,睡意浅浅袭来。 忘记倒扣的手机屏幕一闪,她清醒过来,担心学院有紧急事件,坐起身抓过手机查看。 确定不是学校的事,她松了口气,打开唐复淙发来的几条消息。 唐复淙:【陪的外宾资料还有会议的相关资料发你邮箱,会场有专门的翻译,你多数时间角色还是做地陪。证件我这边统一办理。】 唐复淙:【快毕业了,考虑进我公司?你这个语种还真的没招到两个,偏偏偶尔还会有单。】 看到这宣芋笑了声。 大少爷开公司,家里父母支持,客源都是那边介绍过来的,生意也算是温火,她不过是跟着沾光,知道她经济情况后特意把能接的单都介绍过来。 宣芋:【还没具体想法。】 几乎每次碰见或聊天,唐复淙都问她要不要毕业后继续回公司上班。 唐复淙:【想考外交部?】 他不是第一个这样觉得的,几乎每个人都以为她的目标是进外交部。考进外交部确实曾是她的奋斗目标,但现在已经遥不可及了。 宣芋:【想要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校园生活,顺利毕业再说吧。】 唐复淙感到好笑,她一天睡五小时,每天咖啡不离手是享受校园生活? 没拆穿宣芋,他转问了别的事。 唐复淙【郁闻晏回国了,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转到下一个话题,主人公还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宣芋停下动作,阅读视线触碰到那个名字移动变缓,面上平静地点开输入框:【知道。】 唐复淙:【国际会议他们那边也会去,估计会碰上他。可以吧?】 宣芋:【我们见过了,你不用担心。】 宣芋又玩笑说:【你弄错了吧,你应该去问他要不要把手上的单子介绍给宣芋。】 唐复淙是郁闻晏高中同学,那会儿他们是铁哥们。他也是学生会成员,作为学妹的宣芋仅是认识他,还是通过郁闻晏认识的。 唐复淙:【你俩对我来说没差。】 宣芋盯着这句话,心中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冒出来,想问,又觉得算了。 徒增烦恼。 以前不信别人对他们的评价,怎么分了手倒去在意这些。 考完试才后悔没复习,太事后诸葛了。 放下手机,宣芋想到很久远的事。 和郁闻晏结仇并不是因为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而是许许多多细碎的不愉快堆积起来。 攒够了,忽然某天心底冒出一个声音: 嗯,郁闻晏这货她是记住了。 宣芋初中学习成绩不好,班级垫底,时常被叫家长,父母亲都宠着她,老师训完回到家,爸妈也没说一句重话,逐渐养出一些恶习。 那个年纪班里的女生都在看言情小说,宣芋多是看悬疑鬼怪类文,偶然被李酥酥安利了一本言情小说,因为下午轮到后桌的同学借,再排到她要等到下个月,不知道结局心痒难耐,便上课偷偷看。眼尖的班主任当场抓获,让她下课去办公室,并把书收缴。 书被拿走的那刻,不止宣芋倒吸一口凉气,后面排队等着看的几个同学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精神粮食没了…… 下课后,班主任留下解答同学们的问题,宣芋先去办公室等着。 她低着头进门,心虚地不敢张望,慢吞吞挪动,去到工位上,和坐在班主任位置上的郁闻晏眼神碰得个正着。 对上漫不经心的黑眸,宣芋瞪圆眼睛,又因为犯了错才来这儿的,脸一下子憋红。 对比她,郁闻晏可不要太悠哉。 抱着手,长腿撑着地,左右转动椅子,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若不是穿着校服,还以为他是老师。 这段时间宣芋最烦见到郁闻晏,上上周她负责打扫学生会办公室,出门倒垃圾次次遇到他,才知道他加入了学生会,还故意选到和她同一周值日。 一定是找她麻烦的! 宣芋不想和他有牵扯,转开脸。 郁闻晏五指灵活旋着钢笔,笑得痞气,装出一副学长的姿态:“宣芋学妹,好巧。” 宣芋双手插兜,装聋作哑。 有什么巧的?上课开小差被叫办公室算什么好事? 郁闻晏看人的目光太直接,笑容太欠扁,宣芋不爽说:“来受训,值得开心吗?” 郁闻晏目光变得怪异:“训?” 他还没说完话,贾老师走进门,笑呵呵的:“闻晏你来啦?” 郁闻晏站起身,礼貌说:“贾老师好,您找我有事?” 贾老师笑着走上来,拍了拍他肩膀:“恭喜你啊,保送的事定下来了。周五的班会想邀请你到班里给学弟学妹分享学习经验,你看怎么样?” 比郁闻晏反应还快,宣芋脸微红,把半张脸往校服衣领里缩。 人家来受夸的,受训的是她。 师生和睦聊了近五分钟,宣芋在一旁盯着脚尖发呆,实在是正对着她的郁闻晏表情过分耀眼,显得刻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班主任拍了拍郁闻晏的肩膀,“快上课了,你回去吧,这儿离高中部有段距离。” 郁闻晏客套几句便走了。 班主任转身就变了个表情,恨铁不成钢:“宣芋啊,说你什么好啊。” 班主任把收缴到的书丢在桌面。 宣芋默默听训,手脚摆放老实,连路过的郁闻晏都要在内心感叹一句她也可以这么安静乖巧? 在拿到保送资格的郁闻晏衬托下,上课开小差看小说的宣芋像个坏学生,不敢再看他,有些底气不足。 傲不起来了。 老师苦口婆心劝宣芋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到学习上,接下来一个学年的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都要作为参考,决定能不能直升本校高中部。 宣芋被宠得不知事情严重性,反正父母亲也说了,升不了本校就去家附近的三中上学。 听老师这些劝,她也就是点头说好做个样子。 眼下令她苦恼的是书上缴了,后面排队等看的同学估计要“追杀”她。 宣芋出了办公室转角的楼梯道,懊恼地揉乱头发,额头撞了下墙,小小声地惨叫一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愣站在阶梯上的郁闻晏打了照面。 她立马站好,局促地抓了抓头发,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郁闻晏走过她旁边,正要松口气,他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酷拽校草是白狐狸》?” 一阵酥麻电流窜遍宣芋全身,背后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冒出来,她偏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人不是有病吧!这么羞耻的书名为什么要念出来!! “宣芋学妹喜欢这个?”郁闻晏笑问。 恶意没有,但绝对是故意的。 宣芋板着脸:“有意见?” 郁闻晏手撑在扶梯上,宣芋被堵到角落,笑着说:“尊重个人喜好。正好周五去参加你们班的班会,我们可以交换书单。” 这记笑容别人看是阳光开朗大帅哥,她看在眼里就是欠揍毒舌男。 宣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直接推开郁闻晏,朝的不是身子,而是朝脸推过去。郁闻晏都懵了下,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身子往后仰,细碎微微 6. 春日愿望 [] 宣芋回头时,郁闻晏已经快步走到唐复淙身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唐复淙神色变得比郁闻晏还凝重。 一直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最后她还是站在原地等。 唐复淙看了眼宣芋,转头问:“行吗?” 郁闻晏勾唇笑,低声说了句话,宣芋听不清,只见他拍了唐复淙的肩膀,走前说:“安排吧,等会儿把信息发给你。” 转身时郁闻晏才朝宣芋这边看一眼,平淡无痕,没有任何感觉。 或许是她的错觉,还感觉到些许不乐意。 旧情人多次碰面,不满也是正常的。 电话再次响起,他快速接起往外赶。 唐复淙走过来,宣芋问:“怎么了?” “一份文件临时要修改,他还要去见大使忙不过来,想让你帮忙翻。”唐复淙说,“当然了,我要收费。” 宣芋才明白刚才唐复淙问的那句‘行吗’是说她能否胜任这份工作。 “什么文件?”宣芋和唐复淙过安检进到会场后台。 唐复淙:“大概可以理解为参会行程安排,临时增加利尼语版本,要在明天下发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宣芋有些受宠若惊:“我来翻正式文件郁闻晏也放心?” 唐复淙:“他说你的专业证是他看着考下来的,这点儿也做不好,可以换份工作了。” 宣芋捏紧工作证的绳子。 话很毒,是郁闻晏能说出来的。说得也让人挠心挠肺,说他夸她,嘲讽的意味丝毫不少,说不夸,他也肯定了她的专业程度。 “下午沃克的女儿才到,我把信息发你手机。”唐复淙还有别的事,嘱咐完便走了。 宣芋去到专门休息室,手机显示邮箱收到新邮件。 放下背包,她打开文件仔细翻阅。 书面翻译对宣芋没有任何难度,需要格外注意的是在正经场合使用的词语和表达。粗翻一遍后继续精细,差不多就到中午了,还有一小部分在去机场的路上接着弄。 车子微微颠簸,宣芋晕车脑子发疼,嚼了片口香糖提神。 文件要得急,只能赶紧完成好,尽量空出能返工的时间。 途中李酥酥给她打来电话,宣芋上了蓝牙耳机,眼睛不离开屏幕,默读着句子。 “怎么了?”宣芋问,“吵架了?需要我去调停?” 李酥酥嗔道:“给你打电话就是要你做和事佬么?” 宣芋停顿了下。 两位好友还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三人友谊在他们恋爱后,她就成了夹心饼干。每次吵架都找上她,劝完这边劝哪边,有这么一瞬间,宣芋想着以后去街道办做协调工作也不是不行,耐性全是被他们磨练出来的。 “有事快说,我在忙工作。”宣芋修改完成最后一个词,摁下保存。 李酥酥主页是做藏品投资的,闲时开了间咖啡厅,正坐在店内的角落位置,捧着平板涂鸦,说道:“晚上要不要来我这儿,我研究了新品,试一试?” 宣芋:“今晚不行,有工作。” 不能确定这一版翻译能否能让对方满意,明早之前要定稿,今晚必须空出时间,随时加班。 李酥酥感慨道:“小宣,好扎心啊,当年一起做学渣,高中你去了火箭班,大学考上京北大学,转眼你就研究生了,再过几年是不是要叫Dr.xuan?” 宣芋想到组会上提交选题后,导师眉间蹙起的高山,心虚得很:“先祈求我顺利毕业吧。” 李酥酥咳了咳,隐隐不安问:“听徐向杭说,你和郁闻晏碰见了?” 不意外李酥酥会知道,徐向杭最藏不住事,估计早就倒干净了。 “嗯,是不是还和你说我们吵起来了。”宣芋随口调侃。 李酥酥:“对啊,他说你气得差点一个大嘴巴子抽郁闻晏。” 宣芋:“……” 有点儿明白谣言都是怎么来的了。 那晚他们最多眼神不善,不至于要动手。 “小宣,其实郁闻晏人……还行的。”李酥酥的语气里满是试探。 宣芋没有太大反应,她接着说:“你初三那会儿给你一对一补课,要不你恐怕考不上高中部。他高考毕业后把他的高中笔记送给你,基础知识不扎实的你仿佛得到了通关秘籍,成绩一路飙升。还有高考毕业去贵都旅游那会儿,要不是他,我俩可能要露宿街头了。”李酥酥说完好话,立马澄清,“我客观评价而已啊!我绝对绝对向着你。” 宣芋也陷入回忆,少有人和她去说郁闻晏的好,以为他们都只记得他俩怎么不对付。 其实,她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啊…… 就因为明白他的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好,以至于分开后走不出来。 但不能后悔,所以不敢回头去深想太多曾经。 “看来他曾经给你不少好处。”宣芋回过神,笑着调侃。 李酥酥诶了声,“没有你,我哪里有这些好处。” 宣芋明白好友来电是什么意思:“放心好了,我没事。” “等你结束了,来试试我的新品。”李酥酥盛情邀请。 眼看要到目的地,宣芋说了句回聊,把保存好的文件上传到邮件附件,下车后转用手机输入对方邮箱。 输入完「xywy」她停下脚步,眼皮子泛酸,过分熟悉的记忆袭来。 郁闻晏大四,宣芋大一,两人刚交往。宣芋第一次接触小组作业就成了怨种,其他人不放心上,一点儿都没做,眼看着就到上交截止时间,她为了绩点不得不熬夜赶制。郁闻晏知道后说她烂好心,让她也不做了。 宣芋想先完成再清算其他的,一个人做了作业,郁闻晏看她一个人急得满脸苦色,拿她没办法,陪着一起做了。 两人熬了一整晚才完成好。 作业上交需要通过邮箱发送,宣芋进入邮箱页面默认的是郁闻晏常登陆的那个。 她看了一串英文和数字,问道:“xywy什么意思?郁闻晏?不对啊,这个x是什么?” 熬了一整晚,刚洗好澡出来的郁闻晏听到她这句话急匆匆跑过去,抢夺鼠标,一手搭在凳子上,把宣芋过去背对电脑。 突然这么一下,她抓着扶手心有余悸,不满扯住他的白T恤:“喂,姓郁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亏心事了?” “别乱污蔑人。”郁闻晏退出登录,才把凳子转回来,“赶紧把作业发给老师。” 宣芋登录自己的邮箱发送完作业,还惦记着邮箱的事,主要是郁闻晏反应太大,很难不在意。 她跑到楼下,也不管郁闻晏在做早餐,爬到他背上,抱住他脖子,在耳边阴恻恻说:“老实交代!” 郁闻晏怕她摔下来,空出一只手背过去拖住她身子,微微弓身子,平衡重心。 “说啊!”宣芋扯他领子。 郁闻晏压住她的手,笑说:“你不是 7. 春日愿望 [] 走廊落地玻璃窗前,宣芋远眺着,持着电话静等对面的人回答。 会展中心前的广场霓虹灯和城市的夜灯如豆般连成一片,孤寂街道上红绿灯在跳闪,天边浅浅一道乳白包围着这座繁华城。 黑夜更寂寥。 电话里唐复淙沉默一小会儿,带了点儿笑意问:“单独和他对接不会有压力吧?” 宣芋回头看了眼已经没有人的走廊,倒是坦诚:“有啊。” 只说了有,没解释为什么。 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用释怀的语气去表述对郁闻晏的想法。 “小宣。”唐复淙顿了一下,声线平冷,“你没想过复合吗?” 宣芋心脏猛地收缩,血液快速流过四肢,喉咙酸酸重重的,仿佛患上一场久久才痊愈的感冒,后遗症还在,迟迟好不了,鼻音浓重到所有人都能看出端倪。 “不想。” 郁闻晏不会想,她更不能想。 唐复淙下意识想要替好友说句话,分手后除了他们,最受折磨的是他,被迫陪着郁闻晏黑夜颠倒的日子实在不敢回想。 又想起郁闻晏警告他不准在宣芋面前提起分手后的事,他笑了笑:“不好意思,不该问你这些。” 宣芋故意提高语调,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我先忙了。” “嗯,不方便或者觉得为难的事找我解决。”唐复淙挺担心两人相处状态。 宣芋倒还好,最不可控的因素是郁闻晏。 宣芋挂完电话又站了几分钟,收好手机回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推开探头说了声打扰。 后台的办公室是临时搭建的,有一个办事大厅这么大,几个部门在这临时办公,来往的工作人员还是很多,在里面丝毫没察觉到快晚上十一点了。 角落圆形会议桌的林怡璐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站起身挥了下手,叫过宣芋:“小宣老师,在这里!” 宣芋瞄到坐在旁边位置的郁闻晏,他还在审查文件。 宣芋走到位置上,林怡璐指了郁闻晏另一边的空位:“小宣老师你暂时坐那儿。” 宣芋从另一边绕到工位上,拉开凳子,坐下前往外挪动几厘米。 凳脚在厚重的地毯上划拉出闷闷的声响,郁闻晏斜乜一眼,用笔盖那头在文件上戳了戳,一下一下,显出他的几分不耐。 刻意地远离有点心虚,这道声音弄得她心脏发麻。 宣芋坐好,不知道能做什么,静静等待他看文件。 一百平的会议厅临时改成工作点,天花板的灯映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加上忙碌氛围,压根没感觉出已是深夜。 宣芋不知道干些什么,看完灯又开始看墙壁的装饰。 郁闻晏一目十行过着文件,她也不方便出声打扰,做好心理准备,今晚可能要加班到深夜,不着急出声催促。 一个抱着文件的女生走过来,把其中两份递给林怡璐,注意到郁闻晏旁边坐着生面孔,问:“你们单位来的新人?” 林怡璐翻阅文件内容,确认无误归类到手边的一大沓文件里,和善笑着介绍:“这是京北大学外院的宣老师,有个急文帮忙翻译。” “在京北大学教书?”女生好奇宣芋是哪号人物。 宣芋谦逊站起来说:“我是京北大学研二的学生。” 女生了然,也不奇怪林怡璐张口就称呼对方老师,现在行行业业遇到一个人就叫老师,老师这个称呼早也没什么含金量了。 女生端上笑问:“这次是大型国际会议,不和专业的翻译公司合作吗?” 体制内的人说话都喜欢绕一圈,宣芋听出话里的意思,觉得她一个在读研究生专业度不够,但人家也没明着点出来,她笑着装没听明白。 郁闻晏抬头凝视眼前送文件的女生,忽然从高集中的工作中抽身,眉宇间疏离淡漠还没散尽,虽是笑着说话,但给人距离感很重:“人是我找的,我认专业度,不认公司虚名。” 女生噎了下,没想到郁闻晏会突然搭话。 这几日工作有接触打过几次招呼,他都礼貌性回应,忘了同事说的,他可不像绝对大多温和的外交官,看着有几分懒倦不着调,但话总带着冷厉的锋芒。 没回国前郁闻晏负责地区的外交事务特别棘手,国情尤其复杂,他过去没多久完美适应,处理得游刃有余,面上总是一副痞荡样,实则做事雷厉风行,如今取得的建交成果都有他的参与。 女生讪笑装傻,没接话,赶着去给另外的单位发文件。 林怡璐察觉到微妙的氛围,立马接着说:“我去看招待会结束没有,等会儿给晏哥消息。” 说完立马跑走。 圆桌上只剩下宣芋和郁闻晏。 她坐下来,指甲不停地划着掌心,顺着右手掌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那句不咸不淡口吻说出的话。 意外他对她的肯定,也是她鲜少收到的肯定。 郁闻晏打断她的思绪,把文件递到她面前:“有些表述需要改,用词要更准确更官方些,都批注好了,你先弄。” 宣芋接过来,大概翻阅,旁边有红色笔修改的痕迹,一秒认出是郁闻晏的笔记。 “你改的?”宣芋意外。 郁闻晏漫不经心掀开眼皮,合上钢笔:“有问题?” 宣芋犹豫该不该说有问题,大学期间他陪她考资格证,从初级到高级,坚持每天给她听写,他脑子好使,学得快,很快就掌握了复杂的知识点,还能和她对话练习,但没有系统学过利尼语。 “嗯,有。”宣芋对上他那双幽深察觉不出深意的黑眸。 郁闻晏瞄了眼她紧绷的下颔线,嗤笑:“宣芋,这些年生活过得挺好,脾气是一点没变?” 这些年宣芋生活一团糟,挺过许多不容易才走到现在,她对上一段感情确实理亏,唯独听不得他嘲讽这点儿。 她眉头紧蹙,呛回去:“郁先生的生活才过得滋润吧,悉国的蓝楹花迷了眼,性子还是这么倨傲,听不了否定的话?” 郁闻晏听完这句呛人的狠话,用鼻音声轻轻哼了下。 两人间的氛围剑弩拔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吵起来。 这时林怡璐从门口探出头,着急说:“晏哥,招待会已经结束了,蓝司在等你。” 说完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们……” “嗯,马上来。”郁闻晏拿过放在靠背上的外套穿上,扣上一颗,快步离开。 中途停下,转头对宣芋说:“有问题可以不改。” 听得宣芋心底的气又上来了。 就他有脾气吗?她就不能表达质疑吗? 站在中央的林怡璐往门那边看看,又看看宣芋,抱歉一笑:“是不是晏哥说了重话?宣老师你千万别放心里,他说话就是这样。” 林怡璐是把郁闻晏当成自己人才说这些维护的话,也让宣芋清醒过来,她和他在外人眼里就是陌生人,没有任何关系,更没人知道他们的曾经。 “没说什么,简单聊了两句,就问问他悉国的蓝楹花是不是开得很漂亮。”宣芋低头整理文件,掩藏多余的情绪。 林怡璐迷茫‘啊’了声,疑惑说:“什么蓝楹花?” 宣芋:“听说郁先生回国前是在悉国驻外。” “啊?!”林怡璐惊讶说,“宣老师你听谁说的?那人记错了吧。晏哥在吕圣利尼亚驻外三年,哪有什么花花草草赏,你问他沙漠草原还差不多。” 宣芋愣住,握笔的手一软,不受控地在空白处拉出一条长长的黑痕。 郁闻晏没去悉国? 她记得他去的就是悉国啊,考上外交部后有内部消息说要派他到悉国,他还问俩人异国了怎么办。她完全没多想,上头一定有考量,郁闻晏这样优秀的人才,派去大国历练很正常 8. 春日愿望 [] 郁闻晏逞口舌之快,懊恼几秒,心想着话都说了,解释多掉面,输气势的事他绝对不干,便敛起多余的神色,肩微塌,淡淡然地站着。 走廊的灯在他身后,挡住直射来的光线,宣芋站在他的影子里,仰着头,奈何太昏黑,瞧不清,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有几分急切地想去读懂她的表情。 “刚才的话……” “嗯,你说得没错。” 她闷声打断,语速飞快,生怕暴露发颤的尾音。 宣芋眼尾发红,低下头,耳后刘海落下遮住眼底的红色,心底汩汩冒出来的酸苦吃掉声音。 她的回应完全在郁闻晏意料之外。 可能习惯互呛对方,她突然变得良顺,他倒成了最无措的那个。 “不早了,我先走了,如果有问题你和唐复淙联系。”宣芋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朝电梯快步走去,连摁两次下楼键,没有亮起来,生怕后面的男人有其他动静,慌忙地又摁一次。 电梯正好到,她进去后先摁关门才摁下1楼。 门一紧闭好,上半身摔靠在墙上,强忍的难受如泄洪,侵蚀理智。 并不是因为他故意嘲弄的话,她的思绪还陷在他去了吕圣利尼亚驻外。 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却在充满未知危险的国家度过三年。 为什么啊…… 电梯抵达一楼,宣芋走出来。 碰巧的,另一边电梯门打开,郁闻晏出现,还是原先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天黑了,送你。”郁闻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唐复淙交代的。” 宣芋转身走向大门,背对着他,为了不暴露此刻的失态,她走在他面前,克制颤抖的声线:“我约了车。” 本要走到她身旁的郁闻晏改迈小步。 他不甘站在身后,想追上,生生忍下,看着她的身影,像极了分手那天追她下楼,所有的光落在她身上,一条明暗线隔在中间,他怎么也跨不出暗区。 他沉默站身后,陪着她等车。 “对不起,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郁闻晏望着她,风拨乱的头发落在单薄肩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坠落。 宣芋没回头,‘嗯’了一声:“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过分客气的语气放在任何一段关系都是正常的,在他们这儿显得尤为不符。 他们以前争吵是怎样的? 宣芋大概会追着他跑,开始还能骂骂骂咧咧,后面撑着腰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喊他等等。 跑了几公里后冷静下来,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大口喝着饮料,继续辩论到底是谁的错。 而现在。 又是沉默。 原来再相见他们之间是这样的啊…… 宣芋攥紧托特包,望着空旷的街道,心底有疑惑,几次张口吐不出一个音。 以什么身份问?想得到什么回答? 或者是,她……还在期待什么? 早过了痴心妄想的年纪,她理智地压抑所有的感性,反复告诉自己没必要钻牛角尖了。 车子抵达,师傅亲自下来开门,笑问:“两位是吗?” 宣芋先一步自己拉开后门,坐进去:“就我一个。” 全程再无其他交流,郁闻晏看车子远去,此刻的心情比分手那晚还糟糕。 当时他还有期待,或许她只是一时气话,他明天再找她,说不定就和好了。 而现在,他再清楚不过,意识到他们之间就是结束了。 兜里电话震动许久才发现有来电,出会议后忘记关掉静音模式,差点错过。 来电显示唐复淙,郁闻晏接到耳边:“刚上车,估计半小时后到家。” 一接通就报备宣芋的行踪,唐复淙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问:“你下班了?” 郁闻晏收回视线,走回办公室:“今晚估计要熬。” 国际会议外人单单看到的是会议的举办,其实许多没有确定下来的外交工作都需要私下做,因为难得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国家工作人员,动作不能太大,以免生出其他事端,有时候趁着间隙和对方接洽都是正常的。 他面上是来参会,实际还在跟进一项保密工作,要在会议期间取得一些进展,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唐复淙知晓郁闻晏的工作性质,不多深问:“你多注意身体吧,上周碰到你外婆,她老人家说你回来后就没去看过她。” “老太太坏我名声啊,我上周末一直住她那。”郁闻晏声音满是疲惫。 唐复淙笑了声,转而问关心的话题:“对宣芋你到底什么想法,想复合?”< 9. 春日愿望 [] 宣芋回完唐复淙消息,着手安排明天的行程。 正忙着,微信弹出一则消息,发消息的是同门师姐。 虽然是师姐,但两人年纪一样,话题较多,关系也就比其他同门要好一些。 孟清也:【你论文看了吗?】 本来有些困的宣芋猛然清醒:【打算看来着。】 孟清也:【我打听到小杨回国了,不出意外……】 宣芋:【马上看!!!】 不知道其他师门的组会是怎么安排,他们师门非同一般,导师喜欢搞‘突袭’。 突然取消组会,突然通知开会,每次组会都是急匆匆的。 孟清也瞌睡虫跑出来了:【他好像有个会要去参加,这两天做完就好了。啊!我再打一局游戏吧。】 宣芋也不敢再耽误,快速把行程确认好,放在邮箱定时发送,睡五个小时后起来继续忙。 如果没猜错,导师去的会和她去的会是同一个,结束时间是一致的,会议地点又在京北,不能保证他突然兴起晚上把他们叫去开会。 以防万一,宣芋还是提前把手头的论文看完,给后面ppt制作匀些时间。 计划五小时,宣芋只睡了四小时不到,闭上眼睛全是昨晚和郁闻晏的对话,心里一团乱。 从房间出来走到中岛台,宣芋早起脚步虚浮,左右摇晃。 陈写宁正在泡咖啡,瞧见宣芋的脸色,拿起旁边的马克杯,问她:“又熬夜?” “没熬,只是没睡好。”宣芋着手准备早餐。 陈写宁把人摁到凳子上:“我来就好。” 宣芋闲不下来,拿出电脑精读文献。 陈写宁用全麦面包做了三明治,切半时用刀比划了几次,被宣芋瞄到,她说:“我们俩姐妹还没穷到吃个三明治需要互相谦让。” “我是食量小。”陈写宁勾唇笑了下。 长得倒是可爱甜美,但笑得特别不自然,像是小孩学大人走路,极其不熟练。 宣芋拿过刀,沿着对角线切,拿过其中一半,塞嘴里,大口咀嚼,以此来提神,坐下继续看论文。 陈写宁拿过剩下一半,坐在宣芋对面,电脑上是导师给的手术案例。 早上时间飞快划过,七点半一到,宣芋保存好笔记,回房换一身干练的日常穿搭。 因为不是会议工作人员,她主要任务是带碧黛游玩,简单的T恤搭配阔腿高腰裤,穿上风衣把袖子挽起,顺手扎好低马尾,再上一个简单的淡妆,急匆匆出门赶地铁。 开幕的大会全体参加,宣芋跟着唐复淙,他有意带她认识一些合作伙伴。她就跟在身后,必要时说几句调节氛围,其他时间多听多看少说。 开始前,宣芋去了趟厕所,回到会场时看到“小黑屋”,也就是会场最后方现场同传工作时所待的小屋子。 屋子前一个女人拉住郁闻晏,两人不知在争论什么。 宣芋站定几秒,选择悄声离开。 才有动作被叫住。 “小宣?” 叫她的是和郁闻晏拉扯的女人。 宣芋不得不转身迎上去,见到女人容貌讶异几秒:“学姐?” 大波浪卷的女人开心地小跑上去拉住宣芋:“学妹是你啊!我们四年没见了。” 宣芋:“是啊,你也来参会?” 舒夏瑶是宣芋本科时期的兼职辅导员,也是直系学姐,关系一直不错。 舒夏瑶指了指黑色的小箱子:“来打工,准确说是来救场的。” 说完,舒夏瑶拉着宣芋过来,底气十足说:“你来正好啊,给我评评理,他昨天临时联系我来做同传,我连夜恶补一沓厚厚的材料,结果开场前问一个发言稿,他说没有,是机密。” 舒夏瑶扯人的力气大,宣芋还没站稳,差一点儿撞到郁闻晏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虚扶了下。 宣芋看向他。 郁闻晏今天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马甲和外套,比昨天正式多了。 宣芋并不了解他们在争什么,看向郁闻晏,等他解释。 舒夏瑶略带玩笑的口吻抱怨:“你对象干的好事,你也不管管。” 在听到‘你对象’三个字,两人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同样微妙的表情。 大学时期两人交往的事只有身边亲近的亲朋好友知道,舒夏瑶是其一。毕业后联系仅限于微信,多数聊专业,没聊过感情近况,所以舒夏瑶认知还停留在宣芋大一时期,她和郁闻晏刚交往不久,除去争吵,勉强算得到别人眼里的恩爱。 一时间,宣芋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舒夏瑶太能说,性子自来熟,完全不给宣芋打断的机会:“反正我也是要翻,什么机密不机密的,赶紧给个稿子,心里很没底的好吧。” 郁闻晏只好低声解释:“发言稿还在修,没定。” 领导的发言稿最后一刻才定下来是常事,这样的事内部知道就好,对外都是其他说辞,所以他才说是机密,不方便给。 “两方都没定下来?”舒夏瑶极少遇到此类情况。 郁闻晏点头。 舒夏瑶叉腰,吐了口气:“天……早知道当初不干口译了,每天玩的全是心跳。” “到中场,领导估计会自由发挥演讲,有稿没稿是一样的。”郁闻晏给了一个最没用的安慰。 这话不假,舒夏瑶上次去一场会议 10. 春日愿望 [] 校运会举办三天,宣芋听了三天广播,伏案写数学试卷,实则心猿意马,脑子里想的全是绿茵草地红色赛道。 手臂被钢笔轻敲一下,侧耳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说道:“专心,六分之二还能化简,计算结果要化到最小。” 宣芋心不在焉地写下答案,试卷被抽过去,这时她的注意力完全回来了。 郁闻晏往凳子里一靠,批阅刚写的卷子,她的心高高悬起,等待批改分数。 郁闻晏修长手指捏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快速扫过解题步骤,在旁边打了个勾,宣芋眼睛微微发亮,他瞥了一眼,在勾上面画上一点,她又生出恹恹的表情。 勾上有一点说明这题解得不够完美。 “你图形题的弱项是做不出最省力的辅助线,写得吃力。解题一旦复杂就会浪费时间,导致后面其他大题分到的时间不够。”郁闻晏在空白处写下‘-1’。 “我会改的。”宣芋老老实实说。 三个月前俩人达成了休战协议,郁闻晏给她辅导功课。 在他的辅导下,她的数学已经能勉强考进一百分。 前期提分空间大,肉眼可见的进步也就快些,到后期突破就难了,遇到瓶颈期,分数一直卡在优秀线边缘。 逐渐地,宣芋对数学不可抑制地生出厌烦的心理。 郁闻晏抬眼扫过女孩白净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的,一看就是在开小差,沉声问道:“在想什么?” 此时走廊几人女孩跑过,蹦蹦跳跳地讨论校运会的趣事,打断他们。 “马上到趣味比赛了,一定不能错过现场。” “每年都有新糗事,当然不能错过。” “听说闭幕式讲话的是高三一班温择叙,好期待啊!” …… 宣芋耳朵竖起,余光不停地追随远去的几个女孩。 郁闻晏大手摁在宣芋随着奔跑人群转动的脑袋,拖着懒调缓声问道:“看什么?” “我……”宣芋被压着头,被迫看着眼前的俊脸,一记散漫的挑眉给她会心一击,深邃的黑眸投来的炙热令她耳热的微妙感渐渐明显,心脏鼓动频率混乱。 也不知道郁闻晏突然抽什么风,上个月突然染了一头白毛,本就是轻傲性子,搭上这个发色,显得他整个人特别不好惹,再加上平常那副松散少爷样,浑身透着一股蔫坏的痞劲。 但,脸在江山在。 少年身量修长单薄,有种日系美男的病娇感,倒是格外适合他。 就是刚来学校那会儿老师急得叫来家长,优等生郁闻晏被罚站了一天。他不愿意染回来,干脆就按照老师说的回家呆着,反正成功保送了,老师也不愿意他来学校“扰乱军心”。 他每天只在课外活动时间来学校给她补课,多数在校外咖啡厅,最近校运会进出管理轻松才来的教室。 “你什么?”郁闻晏脸毫无预兆地凑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热、湿缠。 宣芋唇角微动,缩了缩肩膀,不好意思往后靠,差点摔下凳子。 郁闻晏手往下,揽住她的肩膀把人稳住。 “我……想去看温择叙闭幕式演讲!”宣芋压下他的手,掩饰尴尬说道。 其实想去趣味比赛看乐子,每年校运会也就这个活动好玩些。但正处在中考冲刺阶段,如果郁闻晏知道她玩心这么重,估计要发飙,为了保住小命才借口说想去看优等生温择叙的演讲。 在港定提起高三优秀学生会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不仅成绩优秀,而且样样拔尖的温择叙。 一个就是除了成绩好,其他方面都让老师头疼的郁闻晏。 当然是前者更招人喜欢,性子温和还乐于助人,是大家都喜欢的模范学长。 “看他?”郁闻晏眼底一片黑沉,轻蔑轻笑了声,“他有什么好看的?” “就……向他学习。”宣芋琢磨着郁闻晏的心思。 看郁闻晏的反应,摆出这么臭的表情,难道他们不合?据她所知他们并不认识啊! 郁闻晏掏出新试卷,平铺在她面前:“会学坏的。” 当一个人能做到对所有人都儒雅绅士,要么是真性情,要么是裹着糖衣炮弹的伪君子。 不幸的,温择叙是后者,可不是什么好人。 宣芋‘啊’了声,不理解他什么意思。 郁闻晏靠回去,大剌剌坐着,拿起旁边的漫画书,严肃说:“继续,把这套卷写完再说。” 宣芋看着崭新的卷子,无奈长叹气。 为了顺利考上高中本部,努力学吧! 宣芋重新拿起笔,埋头刷卷,直到操场的广播声结束,才把卷子写完,惴惴不安地等待郁闻晏批改。 最后看到110,她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如释重负。 郁闻晏看她这样,笑说:“继续保持。” 宣芋默默转了头,不敢去看他耀眼的笑容,心跳漏了拍。 不知何时,已到落日时分,窗外天光云影渐散,学生会教室只有他们俩,安静到她只能听到钟声和她的心跳。 很多人都说郁闻晏染了白毛后像街头的混头小子,她没好意思说他无攻击性笑时像极了雪白漂亮的猫猫,有点儿想揉一把,但傲气如他,绝对不允许同类做出凌驾在他尊严之上的举动。 宣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但,很想很想揉一把…… 打住! 被突起的想法吓到,她把脸埋到胳膊里。 “你们在这儿啊!”唐复淙走进门,手里拿着一部相机。 身后跟来几个平时和郁闻晏玩得好的朋友,他们笑着和宣芋打招呼,一口一个学妹好。 宣芋变得紧张局促起来,郁闻晏让她收拾东西,问他们:“成群结队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们大神辅导的学妹。”一个女生挪揄笑说,“上次让你讲道题都没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讲初中题了。” 郁闻晏护着宣芋:“我乐意,少管。” “惹,晏哥,这话听得怎么不太对劲呀。” “我也才知道晏哥的理想……”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来当八婆的,见好就收啊。”唐复淙拦下要调侃的众好友,万一学妹脸皮薄跑了怎么办,估计这位少爷会炸毛。 “马上要毕业了,你难得来学校,拍几张照留念。”唐复淙说。 郁闻晏不喜欢拍照,心想,矫情死了,毕业就毕业,又不是不见面了,拍什么照。 唐复淙拿准郁闻晏在想什么,在他回绝前叫过宣芋,“学妹也一起。” 宣芋刚背好书包:“需要我帮忙拍吗?” “走了。”郁闻晏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拍。 他把她书包拿下来放在凳子上,说:“拍照去。” 唐复淙见起到效果,笑得格外灿烂,赶紧招呼大家去教学楼前的大榕树合影。 宣芋跟着他们下楼,几人都围着郁闻晏,和他说笑打闹,聊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 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年,站在身后的宣芋目光紧随,他好像有这样的魅力,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 初中时代开始,宣芋觉得他就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有令人敬佩的优点,也有令人不爽极了的缺点,在她这段青春里是最鲜活的存在。 不知觉地,一直在身后追随,渴望关注又胆怯止步。 到了楼底,郁闻晏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拿出抄兜的手,招了下:“宣芋,跟上。” 宣芋愣愣地‘哦’了声,快速跟上。 走出教学楼,她一脚踏入浓稠的落日余晖里,朝着他跑去,斑驳的光影在他们之间闪动,恍如希冀。 郁闻晏从白包里拿出一件校服,抛到宣芋怀里:“外面冷,穿着。” 宣芋才反应过来走得太匆忙,忘了拿外套。 天立马要暗下,来不及再上去拿,胡乱套上,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宽宽垮挎,上面清新的洗衣液香味萦绕。 一时间,心乱如麻。 去到大榕树前,郁闻晏看了眼,大家都穿着外套。 宣芋也注意到,正要脱下来,他摆手示意不需要,临时和路过高三男生借了件外套。 走回原地,郁闻晏把一脸迷茫的宣芋拉到身边,叫了唐复淙的名字:“赶紧的。” 唐复淙把借外套的男生拉过来,给他讲解怎么用相机,快门是哪个。 “我……也拍吗?”宣芋问,不是他们几个高三好友一起拍合照留念? 郁闻晏:“嗯。” 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没有其余的话,唐复淙正好跑回来:“准备一下啊,马上开拍。” 宣芋只能和大家一起看着相机。 几个好友挤在一起,身旁的学姐亲密贴过来,宣芋被挤到另一边,和郁闻晏胳膊相贴,他的体温传来,和校服的淡香混合在一起。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有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听得不明晰。 “看镜头!” “我数321,一起说毕业快乐。” “来,3——2——1——” 快门声把少女的爱慕装到了照片里,永久留存。 …… 那日所有的回忆如夏风热烈,校服上他传递来的余温绵长,搅动她的心池至今。 宣芋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点开和孟清也的聊天框。 好久好久,她压下千言万语,只回复:【嗯,是我。】 孟清也:【我的天啊!你们是……】 互动如此亲昵,他们仿佛有一层谁也进不去的光圈和周边的人隔开,弥漫的氛围都不一样。但她不敢胡乱猜测,毕竟同学一年也没听说宣芋有男朋友,她每天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是争分夺秒的,哪还有时间留给谈恋爱。 宣芋:【他是我学长。】 回答点到为止,已经分手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再多提。 提及往事无非两点,忘不掉过去,过得很糟糕。 思及此,宣芋自嘲地笑了笑,快要两样都占了。 会议接近尾声,宣芋和唐复淙说句先忙了,出到场馆外等约好的司机,准备陪碧黛四处游玩。 走在路上,宣芋查看消息,孟清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未回复消息,她先问了心里疑惑的事:【照片你是哪看到的?】 孟清也:【无聊逛学校论坛看到的。】 孟清也发来一个链接,是上次活动叠的高楼,有人爆出新照片后,讨论又多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洛阳铲,翻出了郁闻晏大学时期比赛的热议贴。 他好像永远有这样的魅力,即使毕业了,关于他的传闻只多不少。 宣芋:【贴子看就好,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真实性无可保证。】 孟清也正吃瓜上头:【你怎么知道?】 宣芋打字有点儿心虚:【有朋友认识温择叙。】< 11. 春日愿望 《春风夏至》全本免费阅读 宣芋站在转角,侧着身子,余光能看到郁闻晏时不时往这边觑一眼,好似怕她会落荒而逃,要盯好。 微信上陈写宁不停发来消息,问她什么东西装到哪个箱子,宣芋一一回复。 退回主屏幕,屏保的照片令她失了神。 好久好久,从去云都开始就在纠结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决断。 进入壁纸设置,换成了系统默认图片。退回页面,熄灭掉屏幕,看着上面倒映的脸,毫无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的她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疲倦缠着眉心,总少一些儿精神气,却无能为力改变。 宣芋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收好。 也想清楚了,她该释怀过去了。 昏长的走廊,仅仅一道光迸射进来,郁闻晏站立于那,身姿挺拔,因今晚是重要场合,梳了背头,最是散漫的人,偏穿着最绅士设计的中宽平驳领黑色暗条纹西装,藏着狼尾巴,端庄持重地与人打交道。 “晏哥,一定要写讲话稿吗?蓝司一般都是不带稿子讲话的。”男生有些头疼说,写讲话稿最是能锻炼人也是最折磨人。 听语气,和郁闻晏交谈的男生应该是他的下属。 郁闻晏用笔快速在稿子上面修改:“领导要不要稿是他们的事,写稿是我们的工作。讲话稿不仅是发言要用的,稿子也能给蓝司心里有个底。你回去再修一遍,我过完稿子后再发给蓝司的秘书,尽量赶在特使磋商之前弄出来。” 男生瓮声瓮气说好,郁闻晏批改时间长,越等下去越心虚。 等待修改结果的模样,像极了宣芋当年等郁闻晏改试卷。 男生问:“晏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郁闻晏还在写,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写得有点儿不痛不痒了。前期工作努力这么久,难得碰到好契机,磋商上了一个级别,总要谈出点儿东西。越是敏感的问题越是不能回避,免得别人觉得我们不在意。一定要提,但提及也要有技巧,阐述自己的立场,不要得罪对方。你们可能觉得有些外交令辞看似官方且没有新意,但就是要反复提到,这些话也是最能表明我们立场和态度。” “好的好的。”男生听到后面有些入迷,不停地点头,笔头也没有闲着,全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不仅是男生,宣芋也听得入迷几分。 工作中的郁闻晏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大为不同,但各有魅力。 “好了,去忙吧。”郁闻晏说完把批改好的文件夹放到男生怀里,疾步往宣芋的方向走去。 男生目光追随上,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故意挑选最远的路离开走廊。 早在郁闻晏叫住宣芋时,他便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女生长得漂亮有气质,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看着温温柔柔的,郁闻晏那紧张得怕人逃走的急切样藏都藏不住。 难道是在追求人家女孩? 最近听单位的同期说郁闻晏大学时被人甩过,从此断情绝爱,一直单身至今,也不知道八卦是真是假,不管真假,看样子是有新欢了。 一过转角,男生带着满腹疑惑掏出手机在同事小群发起聊天。 一个人想不通,还得是一群人聊聊才能得出结论。 宣芋没错过男生八卦的小眼神,很快,走向她的郁闻晏占据所有视线,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郁闻晏迎面走来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快要贴上墙面。 “还有事吗?”她问。 郁闻晏看清她的有意避让,说道:“我送你回去。” 宣芋猛然抬头,瞳孔微微扩散,不解地看着他。 叫住她就是为她送她回家? “唐复淙……”以为又是唐复淙闲操心的嘱咐。 郁闻晏不爽她提及其他,打断说:“我要送的,他没说。走吧。” 说完他转身先走往大堂走。 宣芋叫住他:“这儿说就好。” 郁闻晏停步回身。 宣芋和他无声地对视着,好像和他再再遇后,从没有这样平静地和他面对面。 她往着他的方向走,每跨一步,又一次坚定内心的想法。 伤口有腐肉,再怎么敷药也是不可愈合的伤,只有忍痛刮掉,结出新痂,才能真正的愈合。 “这两天谢谢你。”宣芋道谢的语气生疏。 郁闻晏不习惯她这样,脸色渐沉。 “其实我们每次见面说话也没必要夹枪带棒的。”宣芋扯出一记微笑,不想事情谈崩,毕竟这位少爷稍不顺遂就会转身走人。 郁闻晏抿唇,冷了几分:“什么意思?” 宣芋被他看得心底发怵,语速飞快地表明心底的想法:“过去的事情和你说一声抱歉,我们能不能放下成见,毕竟以后都在一个圈子里。” 但我会尽量避开你。 最后的话她没说出口,在心里默默补充完整。 “和解?”郁闻晏听明白宣芋的意思。 宣芋点头:“我们……” “就这些?”工作后收敛许多,情绪不喜显于面的郁闻晏被她这话激得愠怒,“对我,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宣芋迷茫,是不满意她的道歉? “我也不想淙哥夹在我们之间难办……”宣芋话到后面渐渐没声,郁闻晏眼底黑沉,带着些许哀怨的情绪吓愣她。 又是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郁闻晏艰涩开口问:“宣芋,再见面后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 “我……”宣芋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胸腔里涌起一阵酸,吊着嗓子,说不出一个字。 “就只有急着和我说撇干净关系的话?”郁闻晏音量不可抑制地拔高一个度。 讨厌她一旦遇到不能回答的问题便缩起来,回避所有的情感,不管好坏,一律关起心门远离。 他抬起要去推她的手僵在半空。 还是下不了狠心。 “算了。”郁闻晏丢在这句话转身利落走掉。 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宣芋硬生生把虎口扣红,指甲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郁闻晏走到一半停下来,过了会儿,他说:“走了,送你。” 宣芋心底的天平摇摆了,难以抉择。 她跟上郁闻晏的步伐,思绪混乱。 走到门口,郁闻晏低头回消息,宣芋站在门的另一边。 他们隔着一道大门,互不搭话。 她不敢多问,心里还在想刚才的对话。 她……应该说什么? 或许郁闻晏希望她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车窗降下,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晏哥,按照你的要求开了辆低调的车来了,什么吩咐啊?” 郁闻晏看了眼车,低调是低调,过于奢华。 走上前,郁闻晏拉开后座的门:“帮我送个人。” 周劲‘啊’了声:“那个美女?你怎么不自己送?” 献殷勤这件事不该亲自上? “她不愿意和我独处。”郁闻晏回头看了眼宣芋,压低声音接着说:“路上别乱找她搭话,她不习惯应付陌生人。到了告诉我一声。” 周劲眼睛亮闪闪的,闻到八卦味儿,什么时候郁闻晏这么照顾人了,还这么周到! “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周劲笑呵呵的。 交代完话,郁闻晏用手护着,压在门顶边缘,叫过宣芋:“宣芋。” 宣芋走过来,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越过郁闻晏,低身就坐上了车。 车子开离酒店,她本就不好受,这会儿更愧疚了。 可能她的那些话真的说得太过分了,着急和他撇干净,郁闻晏才特地找人送她。 已经全然忘了,他找她是有话要说。 不过现在说不说都没意义了,她也表明了态度。很清楚郁闻晏的性子,一旦划清界限,以后也只会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陌生人…… 也可以吧,总比憎恶对方好。 车厢里的气压越来越低,前座的周劲以为是错觉,本来是想打探的,瞧见上车后女孩垂着脑袋兴致不高的样子,就作罢了。 他还是有眼力见的,万一这俩人真的有点儿什么,也得给郁闻晏拉点好感分。 宣芋到小区门口下,和周劲道谢,他和她客气了几句话然后便走了,没有提什么令她难以回答的话题。 车子一拐入正道,周劲带上蓝牙耳机给郁闻晏拨去电话。 对面一接起,周劲劈里啪啦一通说:“人我给你安全送到了,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接到你电话后,我把今晚的局拒了,按照你的要求不开那些花里胡哨的车,还按照你的要求挑了辆安全性能杠杠的车来的。兄弟我够义气了吧。” 周劲音量大,呱噪吵得耳朵不舒服,郁闻晏把电话拿离耳边,淡声说:“前任。” 周劲吹了声口哨:“这就是让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分手后喝醉酒就给妹妹打电话诉苦的前任?” “周——劲!”郁闻晏装不下去温和做派,露出原型,“你给我闭嘴!谁和你说我喝醉酒给郁清打电话?是不是温择叙?” 周劲嘁了声,反正人不在他面前,随便口嗨:“还需要说?你那点儿事,我们几个谁不知道?” 周劲事通过温择叙认识的郁闻晏,那会儿他早分手去驻外了,曾经的恋情也只听过一些传闻。 “准备追回来?”周劲问。 郁闻晏已经平静下来,想到她今晚那副不愿和他多待一秒的脸色,自嘲说:“人家刚和我说要和解,别老揪着过去不放,我再凑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周劲哪见过高傲狂妄的郁闻晏这个样子,见好就收,不问了,弄不好破防了,今晚酩酊大醉又给亲妹妹打电话。 - 宣芋和陈写宁前后忙碌三天,把家里东西归置装箱好,定了第二天上门搬家服务。 新租的房子在医院附近的职工小区,房子有些年头,但各类设施完好齐全,走十分钟就到医院,距离地铁站近,三个站到学校。 房子是陈写宁前几天去谈下来的,房东是一位好说话的老护士,退休后搬去和儿子媳妇住,给他们带孩子。听说她是医学生,租金给他们便宜了两百。她们各方面都很满意新租的房子,签了一年的合同。 搬完东西,宣芋叉腰环顾屋子,长吁一口气,盘算着明早再把今晚用的生活用品收拾好,就可以了。< 12. 春日愿望 《春风夏至》全本免费阅读 夜风寂寥盘旋,远处路口跳转到黄灯,晃闪三下,红灯亮起,右边车子横向穿过,十字路口开启新180秒红绿灯轮转,他们的时间随之静止。 他的语气太过熟悉,触及到那些以为早已不在意的过去。 在看向郁闻晏的两个红绿灯跳转里,宣芋不合时宜地想到以前他们吵架的场景。 和很多情侣一样,总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争辩。 冬季暴雪,她犯懒窝在有暖气的宿舍,不愿意挪动,郁闻晏连发十条消息催她从被窝里出来,去图书馆学习。 枕边的手机震得她睡意全无,抓起打字,力度差点儿要把屏幕敲碎。 宣芋:【郁闻晏你研究生保送到我们学校就是故意折磨我的吧!生产队的驴都没有你能干!看看外面的天气,出门找罪受吗?】 哥哥:【距离考试还有五天,下来去图书馆背书。】 宣芋能想象郁闻晏是什么表情说这句话,装死不回复。 哥哥:【是谁昨天哭天抢地要挂科了,今天一定从早学到晚?】 宣芋扁嘴:【你是魔鬼吗?每天就盯着我学习!】 到底是男朋友还是一对一私教? 两分钟后,郁闻晏回复:【我去图书馆了,你继续睡。】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冷淡,直戳她心窝子。 她再回复,对面也没再有消息,宣芋躺得不安宁,下床洗漱。 吃完午餐,她开始学习,坐在书桌前如坐针毡,怎么也学不进去,脑子里全在想郁闻晏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又坚持在书桌前坐了半小时,一个单词没背下,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收拾好东西,鼓足勇气打开宿舍门,走进冰天雪地里,冒雪直奔图书馆。 刚走出宿舍楼她就后悔了,冷死了,干嘛为了那点儿良心受冻,他郁闻晏爱咋咋地,本来就是一场赌约,这恋爱大不了不谈了! 走了五分钟,终于出宿舍区,在她就要退缩时,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前面凉亭,看清是郁闻晏。 他侧过身,掸干净身上的落雪。 宣芋心想他不是去图书馆了么,怎么返回宿舍区? 今早微信上闹得有些僵,宣芋不好意思上前,打算找个地方观察会儿。 兜里的手机震动,她忍着冷拿出来,抬头瞧了眼,凉亭里的郁闻晏正好在打字。 打开微信,确实是他发来的消息。 哥哥:【下楼。】 哥哥:【我接你过去。】 瞧见这条消息,宣芋的心直冒酸泡泡。 他俩脾气挺像的,每次生气就甩手走人,郁闻晏只是单纯气不过,而她会因为争吵变得不好意思再理会对方,逃避回应。用酥酥的话来说是回避型依恋,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装出不在意,生疏客套,导致关系越来越僵硬。 但,每次郁闻晏总会最先回头找她,愿意做第一个说软话的。 宣芋回了句马上下楼,然后拉紧帽子,戴好口罩,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才有动作。两人的恋爱谈得低调,仅有身边的好友知道,在学校很少碰面,多数约会在学校外或者是郁闻晏的公寓,她也不想出风头,起先是想着低调,后来就习惯了。 她小跑向郁闻晏,停在十米的雕塑后。 掐准好时间,她进到凉亭。 两人对视几眼,谁也没开口说话,郁闻晏走在前面,宣芋迅速跟上。 高个子的好处在极端天气尤为凸显,躲在郁闻晏身后,宣芋感觉风雪的阻力少了,也没这么冷了。 过了会儿,郁闻晏回身走到宣芋后面。 猝不及防地,吃了口冷风,冻得她发抖。 她心里吐槽道:好的,大少爷心里还有气,吵架的事没翻篇。 宣芋小脾气又被勾出来,她学着他站到他身后,心想幼稚的赌气行为谁不会! 她才站在他身后,他又往后站,两人倒着走,距离图书馆越来越远。 狂风狠狠一刮,宣芋冷得发抖,准备伺机而动再躲到他身后,这次就贴着他,不让他再躲开,绝对不能吃亏! 才要动身时,忽然被单手搂住腰,郁闻晏贴到她耳边,悄声说:“休战。没人看,抱会儿。” 宣芋羞得低下了头,把围巾往上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郁闻晏把她圈到怀里,身体暖乎起来。 “不生气?”她问。 郁闻晏笑声低低沉沉的,“气啊。” “那你还从图书馆折返回来接我。”宣芋仰头瞪他一眼。 郁闻晏:“我不来就真的要冷战了。” “我脾气有这么烂?”宣芋轻拍他小臂表示不满。 郁闻晏哼了声:“宣芋,我脾气有多烂你脾气就有多烂,没点儿数?” “是啊,我脾气烂,别跟我谈啊!”宣芋抱着手,摆出抗拒的姿势。 郁闻晏把她帽兜拉上,外面有圈白绒绒的毛,显得她巴掌脸更是小。他搂紧一些,笑说:“不好归不好,我会先回头找你,但你也要顺着说点儿好话。” “再说了,犟点儿好,出门在外没人敢欺负你。” 他的这番话直戳她的最软处,特有脾气的一个人却愿意为她先低头。 宣芋身子放松了些:“唔,知道了。” “那还不抱我。”郁闻晏用手捏了她脸一下,冷得她差点儿跳起来。 “冷死了!”宣芋又狠狠剐他一眼。 郁闻晏把她环紧。 宣芋早放下那点儿别扭,拉起他的围巾挡住帅脸,警防被人看见,双手搂住他的腰,靠进怀里,脸颊窝到宽大又柔软的羽绒服里,身子暖和起来。 拉扯的几分钟,雪地里是他们凌乱的脚印。 宣芋就在想,其实下雪天去图书馆也不是难事,当然,前提是得有个人挡风遮雪。 … “上车。”郁闻晏目视着前方,又说了一次。 他和以前交往时吵架一样,最先说出缓和氛围的话,好像那天在酒店会议室外长廊,他们只是拌了几句,并有闹出什么难堪的事。 宣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办法顺着去说好话。 郁闻晏淡然说:“你不是去派出所?” “你也是?”宣芋惊讶。 郁闻晏一脸极其不愿意地说:“进去的是我外甥,我去保人。” 想到外甥因为刷单诈骗进了派出所,他就觉得头疼。这么低端的诈骗手段,也会被诓骗,真不想承认是他们文家教出来的。 宣芋意外:“你知道……” 简单想一下就能明白,学生出事肯定会打电话给辅导员,他也知道她是外语学院的兼职辅导员,这个点儿出现在偏远的城区,肯定是去派出所的。 犹豫几秒,宣芋上了车,不敢耽误时间。 车子开往前,正好跳转完180秒遇上绿灯,直行通过十字路口。 去到派出所,听到几个年轻人的哀嚎声,宣芋担心出事,跑到前台和值班警察说:“我是文和昶的辅导员,想问问他现在在哪?” “麻烦您稍等会儿,里面正在问话了解情况。”警察翻看材料。 宣芋:“人没事吧?” 首先要确认没有人身危险,范老师还等着她汇报情况,听说已经惊动了团委书记。 警察:“有点儿棘手,有人指控他是主犯,所以我们也联系了他家长。” 宣芋还想继续问,郁闻晏接过话:“我是文和昶的舅舅,我们在大厅等着,有情况麻烦通知一声。” 宣芋没见到人,也没问到情况,被郁闻晏带到大厅的休息处,她急得有些上火:“得问清楚啊,如果他是主犯这可不是小事,会记录到档案里,学校那边还会给处分,以后找工作也困难。” “警察说了在问话。”郁闻晏语气随意,仿佛置身事外,“你着急也问不到情况。”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到宣芋,压低声音说:“如果被处分,政审有问题会错失很多工作机会!” 郁闻晏神情严肃了些,感觉宣芋的反应有些应激。 “我会处理的,责任不需要你承担。”郁闻晏只以为她是担心没办法给学校领导交代。 “责任?现在我是在想责任吗?郁闻晏你总是这样。”她是担心学校那边不好交代,但进门到现在她担心的是处分影响到学生的前途。 宣芋忍无可忍驳断他的话:“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全是不痛不痒的,总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固执地坚持你所想,所作所为从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 郁闻晏嗤了声:“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也是,当年你也没少指着鼻子骂我轴。” 宣芋这几年少动肝火,嚷完这一长句话脑子有些眩晕:“是啊,你也没少骂我虚伪,我俩就没看顺眼过对方。” “刚交往就可以甩了我,你是找虐,和我谈三年?”郁闻晏冷眼盯着她,向前一步,把她逼得后退一步。 宣芋瞪圆眼睛,他的话绞得咽喉和肺部作疼,偏开脸躲开他的直视,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中断了不理智的对话。 郁闻晏心生烦躁。 又是这样!宣芋处理所有问题干净利落,唯独面对感情,她总选择逃避,有时候会觉得她是真的不在意,才能摆出漠然的表情。 “不说了。”宣芋声音细小到快要听不到。 她的漠然给火浇了把油,郁闻晏下巴微抬,下颔线紧绷,清冷道:“这些话忍了四年,真是委屈你了。” “够了。”宣芋看着他,强迫自己无动于衷,“如果我让你感到厌恶,以后我会避开你。” 她从逼仄的角落逃开,手腕被他攥住,扯到面前,踉跄几下,差点扑倒,又硬生生被扯回。 生疼的感觉直冲脑门,宣芋脸色变白。 “宣芋,你的心捂不热吗?”郁闻晏差点儿脱口而出问一句说句真心话很难吗,回想到她刚才的指责,说不出了。 可能他也很自以为是,在上一段感情的表现令她失望,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宣芋自觉理亏,认了:“嗯。” 难以挣脱的无力感扑来,郁闻晏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警局,结束不理智的对话。 宣芋木讷地站了十多分钟,又去前台问了一次情况,不安地坐在大堂的休息区等候。 附近有几家酒吧,晚上酒醉闹事的人不少,大堂里吵吵闹闹,前排一个醉汉和朋友扭在一起,声泪俱下说着生活的不公,在地板上打滚,警察怎么也扯不开。 眼见又有几个人被扣押回来,宣芋想出门避一避。 宣芋站起身子,郁闻晏出现在大门,扫了大堂两眼,阔步走到她旁边的 13. 春日愿望 《春风夏至》全本免费阅读 郁闻晏沉默地开着车,车厢内氛围沉重,除了导航声音,死一般寂静。 坐在副驾驶上的文和昶时不时摸摸手,看看窗外风景,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哪句话惹到握着方向盘,掌握生死的舅舅。 文和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小心翼翼说:“他应该只是小宣老师的朋友。” 郁闻晏表情冷硬,不答话。 “虽然呢……他常来我们学校接送小宣老师,也被同学们看到几次。”文和昶掌心搓着裤子,握紧全是虚汗。 郁闻晏眉心跳了下:“接送?” 宣芋能耐啊,接送她的男人多到都能轮班了。 文和昶不敢吱声,上次听到这语气还是在舅舅接受采访不满记者误导性提问。那天的访谈,他用尽多年的良好修养才硬生生克制住脾气。 “他是谁?”郁闻晏面上装出漫不经心,拇指死死抵在方向盘上,白了一圈。 文和昶:“好像是个律师,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车子突然降速,靠边停好。 郁闻晏摁开他的安全带,淡漠说道:“下去,自己打电话叫管家来接。” 文和昶就这样被丢在路边,一脸迷茫地抱着书包,看着跑远的车有苦说不出。 马上就到家了……怎么还把他赶下车,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被丢下车了? 文和昶自我怀疑问:“我是不是应该说知道?可我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啊?真是奇怪……” 郁闻晏开着车子赶回市中心,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呼了唐复淙。 几声铃响后接通。 “怎么了,郁大少爷?”唐复淙出差刚到家,累得不想睁开眼。 郁闻晏端肃问:“你给宣芋介绍了律师?” “律师?什么律师?”唐复淙坐起来,“我没听说过她认识什么律师。” “没事了。”郁闻晏抬手准备扯掉耳机。 唐复淙急声打断:“啧!你小子是见不得她身边有其他人啊?不是说不在意吗?瞧见有陌生面孔围着她打转就着急是吧,郁闻晏啊,你就是改不掉……” “她是不是碰上了不得不找律师的事?。”郁闻晏放缓车速,语气理智得不能再理智。 唐复淙顿住,没想到郁闻晏第一反应是担心,安静了会儿,笑说:“你想多了。” 郁闻晏:“宣芋交友圈比较固定,玩得好的多是学生时代认识的朋友。” 唐复淙反问:“郁闻晏你怎么能保证分开的这些年她没有变化?和你分手后,她变得爱社交了,爱交友了,各行各业都有认识人呢?” “嗯,你说的没错。”郁闻晏挂了电话,扯下蓝牙耳机丢到副驾驶上。 电话另一头的唐复淙愣住,就是想要激一下郁闻晏,怎么反应这么大?! 车缓缓降速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郁闻晏拍了一下方向盘,吐出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浊气,灯光照射进黑暗,没有落点,看不清太远的路,他瞬间没了要去的目的地。 - 车子停在小区单元楼下,宣芋收拾好东西,拉开车门,礼貌地和董旭尧道谢。 “这次太匆忙,下次请你吃饭。”董旭尧温和笑说。 宣芋扯出一记笑:“有机会一定。” 在她转身要走,董旭尧沉吟片刻,忍不住表明心意,叫住她:“小芋你也别着急拒绝我。” 董旭尧暗示过几次对她有意思,宣芋全都装傻糊弄过去,这次也一样,毕竟他帮过自己,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旭尧哥,谢谢你。”宣芋看着他,犹豫了会儿,明确表示:“我目前状态不太适合开始一段新恋情,我暂时也没想法。” 董旭尧笑着说:“那说明我还有机会。不好意思,说了让你困扰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吧。” 宣芋临走前客气地说了声谢,下车离开,步子越来越快。 进到家门,陈写宁推开阳台的门进来,面上表情不冷不热,问道:“董旭尧送你回来的?” “嗯,在派出所碰到的。”宣芋脱外套挂到架子上。 陈写宁目不转睛看着宣芋,斟酌用词:“其实董旭尧人也不错。” “你知道什么?”宣芋笑。 “我知道他想追你。”陈写宁给宣芋倒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宣芋转而问:“你觉得我们适合?” “不适合。”陈写宁不做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宣芋:“外婆都说他人好,值得相处,也可以考虑。” 陈写宁把水放到宣芋手里,“可我姐不喜欢啊,不喜欢就是不合适。” “这么绝对啊?”宣芋完全不在意关于董旭尧的事了,倒是好奇亲妹妹的想法。 陈写宁坐在矮茶几上,和宣芋面对面:“你要是想恋爱了,董旭尧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们家现在没有人催婚,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些。而且,姐你喜欢的是……” “怎么不说了?”宣芋望着妹妹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 陈写宁不说了,怕触及宣芋的伤心事。 “你的箱子我放到房间了,赶紧去整理好睡觉。”陈写宁手放到衣服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宣芋对着她背影说:“你放心好了,姐姐真结婚了也把你带上。” 陈写宁关门前面无表情地哼一声:“我没这么孩子气。少操心我,有时间就多睡会儿。” 宣芋笑笑,把水喝完回房间收拾东西。 搬进出租屋时,陈写宁主动要住侧卧,主卧让给宣芋。 老小区房间宽,家具放好还有一大片空间,箱子就放在中央。 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件男式黑色的皮夹克,几年前的款式,布料干净,看不出有年头了,可见得主人保管的用心程度。 衣服是郁闻晏的。 她留下也是巧合。某天去他家留宿,第二天降温,送她回校前,他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给她套上,宣芋发现男士宽外套穿起来挺舒服的,想留下,他也喜欢她穿他衣服,打着交换衣服穿的名义,拿走了她一件oversize的复古卫衣。 她一直留着皮夹克,分手后也没丢掉,收起来放到了衣柜最深处。 摸了摸冰凉顺滑的布料,她把衣服用塑料袋子裹好,放到衣柜的角落,再把冬天要穿的衣服放置整齐。 洗好澡躺下,孟清也给她打来电话,宣芋接到耳边:“怎么了?” “小杨问你这周有时间吗?”孟清也声音有些含糊,估计在敷面膜,嘴巴不能张开。 宣芋翻出日程表,新的一周安排的工作还算少:“一三五我要值班,周五晚上学院有晚会,安排我和范老师参加,其他时间都是空的。” “太难得了,你竟然这么闲。”孟清也调侃说。 宣芋:“羡慕吗?交换一下?” 孟清也满意目前悠闲的生活节奏,连忙拒绝:“可别了,你也知道我下定决心考研是被某不良企业加班文化吓到,连夜辞职回校埋头苦念书,就为了再读几年书,学历高一些好就业。” “知道了,说吧,小杨怎么了?”宣芋想到有份文件没看,坐到书桌前,打开扩音。 孟清也说起打电话的原因,语气惆怅:“小杨最近在做一个项目,需要顾问。周二下午想要我们陪他一起去拜访一个教授,听说他儿子在吕圣利尼亚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很是了解,正好最近空闲下来,看能不能请他来组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