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晋只想种田(清穿)》 1. 五福晋01 [] 康熙三十五年,深冬。 科尔沁左翼后旗,驻扎地的草原大帐内。 一身穿蒙古服饰的妙龄少女正俯身在桌案前奋笔疾书,旁边还摆着一摞摞书籍,她时不时侧身翻书查阅些什么。 侍女走过来看了看,转身正再往火炉里添加碳火,劝道:“格格,您已经快写两个时辰了,歇会吧。” 安清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下并没停的意思,只随口回道:“不急,没多少就能收尾了。” 紫苏默默叹了口气,这话她在一个时辰前就听过了。 身为贴身侍女,对于她们家格格这副敷衍的样子,紫苏也早都见怪不怪了,但劝还是要继续劝的,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全给本格格让开,青天白日的拦什么门,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紫苏扭头看向安清,“是阿娜日格格。” 她话音刚落,门口再次传来了阿娜日的喊声。 “吉日格拉,我知道你听的见,别装死!” 吉日格拉是安清的蒙古名字,但自从她给自己取了‘安清’这个名字后,身边的人都渐渐改了称呼,只有一向和她不太对付的阿娜日死活不改。 “格格,需要奴婢去门口拦着吗?”紫苏问。 安清抬了抬手,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回道:“不用。” 阿娜日是她二叔的女儿,行事向来蛮横霸道,这会要是不让她进来,估计且有的闹腾呢。 “翠柳,让她进来吧。”安清起身离开桌案,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话落,大帐的门帘‘嗖’得一下被暴力撩开,一抹耀眼艳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娜日怒气冲冲地走到安清身前,阴阳怪气道:“堂姐如今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呢。” 安清懒得与她打口仗,直接开门见山问:“找我何事?” 阿娜日能有什么事,今日过来不过就是来给安清找点不痛快的罢了。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她咬牙道:“堂姐这还没嫁进紫禁城呢,就开始摆起贵人的谱了。” 安清瞥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阿娜日的来意她自然清楚,自从一个月前,紫禁城送来那道赐婚圣旨后,她就一直没消停过,这三天两头不过来刺她两句,心里就难受。 “哼!即便能嫁到皇家又如何,堂姐你可别忘了,到时候也是我们科尔沁撑着你在紫禁城的气势,您可千万别寒了咱们族人的心!” 阿娜日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趾高气昂地仰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当她的视线落在安清白皙娇俏的脸上时,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嫉妒。 她们草原的女子皮肤普遍偏黑一些,但偏偏安清这张脸就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白皙细腻,即便是在夏季的大日头下走上一圈,也是微微泛些红,没多久就又恢复如常了。 两人是堂姐妹,年龄又相仿,从小可没少被人拿来比较,不管是外貌,还是其他方面,她就从来没赢过安清。 就连现在的婚事上,安清都要比她高上一大截,她被圣上亲自指婚给身份尊贵的皇子,而她却要嫁到隔壁部落去。 凭什么!凭什么!! 安清看着阿娜日满心满眼的不甘,心里也闪过一丝无奈。 嫁去皇家有什么好的,住在那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内,哪里有在这草原上来的自由自在。 如果有的选,她倒是想和阿娜日换一换。 “这就不用你提醒了,我自然清楚,无论我嫁到哪里,背后支撑我的永远都是我阿爹和哥哥们。”安清不紧不慢地回道。 阿娜日一噎。 她瞪大眼看着安清,一副想说点什么但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安清的阿爹,也就是她大伯,是他们部落的札萨克多罗郡王,而她阿玛只是个镇国公,别说是安清,就算是她以后出嫁了,明面上依仗最大的也是她大伯和未来承袭爵位的堂哥。 最可恨的是,不管是她大伯,还是那几个堂哥,他们从小都对安清宠爱有加,不管以后是哪个堂哥继承札萨克郡王的爵位,他们部落都会是安清的靠山。 阿娜日越想越气愤,为什么偏偏安清这么命好,如果她是大伯的女儿,那现在风光的人就是她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皇家是这么容易进的,像你这样就知道侍弄些地里那些的腌臜物,整日满腿泥巴的寒酸样,等进了紫禁城,肯定会咱们科尔沁的女子丢脸,我等着看你哭的时候!” 说罢,阿娜日狠狠瞪了安清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大帐。 紫苏皱眉道:“阿娜日格格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咒格格您。” “就是,我们格格这么厉害,哪里寒酸了,才不会给咱们科尔沁女子丢脸!”绿柳也一脸愤愤:“不行,我要去找王妃禀报此事,不能让格格您白白受了委屈。” 安清见状,连忙抬手制止了她,“不可,我阿娘整日这么忙,别拿这事去烦她。” 阿娜日的性子她了解,从小到大都这样,除了嘴上不饶人外,倒也做不出其他出格的事。 况且,她刚刚那番话又何尝没有警告的意思,阿娜日也不傻,依着她阿爹阿娘和哥哥们对她的疼爱,她来自己这找茬的事若是闹开了,对她并没有好处。 今日过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翠柳不甘心,还想继续说什么,紫苏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她们家格格虽瞧着好说话,却极有主见,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哪里容得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反驳。 翠柳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格格,到了该用午膳时辰了,要让人端上来吗?”紫苏询问道。 安清怔了下,这么快就到晌午了? 不过,这不提还好,一提她还真有点饿了:“好,端上来吧,今天膳房那边都准备了些什么。” “是羊肉锅子,奴婢刚才去瞧过了。”翠柳抢着说道。 安清微微颔首,这大冷的天,羊肉锅子吃着确实不错。 “格格,您在暖房那边种的蔬菜瞧着应该可以吃了,要奴婢去摘一些吗?”翠柳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安清失笑了一声,“行了,去摘吧,每样多摘点,给我阿娘送一些,你们也留些自己吃。” 绿柳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胜收,忙福身谢恩:“多谢格格赏赐,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翠柳匆匆离开的背影,紫苏满脸不赞同:“格格,您太纵着她了。” 这冰天雪地的,能得到些新鲜蔬菜是多难得的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敢奢求。 也就是翠柳,仗着主子平时日待她不薄,才敢这么放肆。 不行,之后她要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主子心善,念着主仆的情分,但她们做奴婢的却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安清自然看出了紫 2. 五福晋02 [] 来人正是安清的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 看两人下了马,她也笑着从小山丘上慢慢走了下来,边走还不忘开心地边朝着两人挥手。 “二哥,三哥!” “小妹,你慢点,别摔着啊。” 伊德日三两步走到安清面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安清忍不住扶额,她哪有这么娇气啊,就正常走个路还能摔了? 伊德日却坚持要扶着她。 看着身旁这个皮肤黝黑、五官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安清默默叹了口气。 她这个三哥呀,明明只比她早出生半个时辰,却总是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阿爹和大哥也回来了吗?”安清问。 伊德日笑着回:“都回来了,阿爹和大哥去大帐召见官员,我和二哥嫌无聊,没去。” 安清一脸不信的表情,“你少攀扯二哥,定是你嫌无聊,硬拉着二哥来的吧。” 伊德日‘嘿嘿’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妹。” 这时,安清口中的二哥罗布藏喇什也走了过来,兄妹三人说笑了一会,便牵着马一起往回走。 回到大帐,三兄妹围坐在火炉前,侍女上了些茶水点心后,便退出了大帐。 “小妹,你真的要嫁给五皇子吗?”伊德日茶水都没顾上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个月前圣旨送来时,伊德日恰巧被他爹派去了西边牧场,后来还是和他二哥在牧场碰头后才得知了赐婚的事。 安清摊了摊手,语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圣旨都下了,这还能做得了假。” 伊德日却笑不出来。 显然,这个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伊德日这个反应完全在安清意料之中,一个月前赐婚圣旨送来时,她阿爹阿娘和大哥二哥的反应也都是如此。 “不是,皇上怎么突然就想起咱们部落了,这联姻不一直都是中旗的事吗。”伊德日闷闷不乐道。 安清和他二哥对视了一眼。 谁说不是呢。 科尔沁这些年与清廷皇室确实是联姻不断,但联姻对象却主要集中在科左中旗和科左前旗。 特别是科左中旗,大名鼎鼎的顺治生母孝庄太后和康熙嫡母仁宪皇太后就出身科左中旗。 包括康熙当前后宫中少有的几个蒙古妃嫔也是来自这两旗。 而他们科左后旗,自清朝入关后就很少见到与皇家联姻,这么多年也仅有一次,算起来应该是安清爷爷的姑姑,也就是她的太姑奶奶,嫁给了顺治皇兄承泽郡王硕塞。 时隔这么多年,康熙突然给他们科左后旗赐婚,对象还不是宗室子弟,而是他的亲儿子五皇子,这确实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安清隐约猜到了些原因。 今年年初康熙出征准噶尔,他阿爹偕科尔沁诸部长协剿,带着族人立下了汗马功劳,相比于其他部落,他们部落兵强马壮,可能也是因此入了康熙的眼吧。 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两年周边蒙古各部的部落都遭了灾,牛马生了瘟疫,死伤大半,再加上去年冬天一场大雪灾,又冻死了不少牛羊,其他部落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但因着她前几年对牧场做了合理的规划,特地找了些空地,积聚粮草,就是以防天灾,再加上这些年她对牧草也进行了一些改良,他们部落倒是影响不大。 这一下可不就打眼了吗。 伊德日突然扭头看向罗布藏喇什,“二哥,你一向法子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妹妹嫁去紫禁城?” 罗布藏喇什无奈地摇了摇头。 满蒙联姻是大事,哪还能有什么法子。 皇命不可违啊。 看着面前因着她的婚事而愁眉苦脸的两个哥哥,安清不由失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能嫁去皇家,这是多大的荣耀,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远的就不说了,阿娜日就羡慕的不行。 伊德日哼哼了一声,嚷嚷道:“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些龙子龙孙们,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们小妹不稀罕。” 也许对别人来说,能和皇家联姻既能延续家族皇恩,又能巩固家族势力,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们却不想,他们从来没想过把安清当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罗布藏喇什虽然没说什么,却明显也是这个想法。 只是,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再多说也无益。 安清拍了拍伊德日的胳膊,劝慰道:“没事,嫁谁不是嫁啊,我都已经坦然接受了,真没事。” 伊德日还是不放心,“紫禁城离咱们这么远,我怕小妹你受委屈。” 到时候他们想给安清撑腰,怕是都鞭长莫及。 安清却不担心这个。 满蒙联姻是大事,就算是看在她身后蒙古的份上,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欺负她。 安清笑了笑,轻声道:“放心吧,我会让自己过的好的。” 无论是身处何地,日子总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懂。 * 兄妹三人聊了没多久,伊德日和罗布藏喇什因着急去处理些公务便离开了。 伊德日离开时嘴里嘟囔着,说什么要去找人去查查五皇子的底细。 安清好笑地摇了摇头,想到家里其他人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暖意。 她属于胎穿,上辈子是农学院的博士生,却在毕业当天意外遭遇了车祸而亡,重活一世便成了清朝科尔沁蒙古贵族家刚出生的嫡出小格格。 安清知道,在这样的朝代,这出身已经算是顶顶好的了。 这辈子,她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上头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父母宠爱,兄弟姐妹友善,草原上的生活自由自在,家里人也不拘着自己,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里快生活十七年了。 至于进宫的事,一开始她确实是担心过的。 稍稍熟知点历史的都知道,在清朝,满蒙联姻几乎横贯了整个王朝,那会安清还担心会不会被送进康熙的后宫当小老婆呢,后来才发现真是自己想多了。 虽说满蒙联姻是清政权笼络蒙古部族的常态化政策,但不同的时期的方式也不同。 自康熙亲政后,朝廷已经稳定,对于和蒙古的联姻已经不像皇太极、顺治的时候那么密切,也不需要特意去蒙古选聘妃子以拉拢和蒙古的关系。 而此时的满蒙联姻的方式也主要倾向于把清廷的公主、郡主等嫁到蒙古去,娶蒙古女的比例很小,再加上这些年科尔沁蒙古的联姻对象都集中在科左中旗和科左前旗,她才算是彻底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了。 谁能想到康熙突然来了这么一场赐婚,还真是打了安清一个措手不及。 但缓了一个月,她也想明白了,反正在这种朝代也别指望什么爱情了,嫁谁不是嫁,至少比嫁进康熙后宫当小老婆强。 至于康熙这个五皇子,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被卷进九子夺嫡中。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安清想。 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也是一片银装素裹。 皇宫内,乾东五所处,今日大阿哥设宴请一众兄弟小聚,就连太子也来了。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杯觥交错,瞧着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已微微染上了些醉意,说话时也不由少了些顾忌和约束,从朝堂上一些琐事聊到西北准噶尔战场。 不知怎么的,大阿哥胤禔突然扭头看了五阿哥胤祺一眼,笑问:“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大家先是愣了下,随即似是想到什么,隐晦地看了胤祺一眼,但谁也没接这个话茬。 老九老十是在场最小的,平日里也没什么消息渠道,看几个哥哥不知道在那打什么哑谜,都是一头雾水。 九阿哥胤禟是个急性子,“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啊?” 大阿哥刚刚也酒劲上头,此时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妥,打起了太极,“没什么,就是些小事,不值一提,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话说到这个程度,这事本也可以这么揭过去。 但谁知偏偏三阿哥胤祉这会醉的有点厉害了,酒劲上头一拍桌子,道:“什么叫没什么大事啊,这事可太大了,现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我们这位五弟妹家里是卖炭翁呢。” 九阿哥懵了,什么啊,他五哥的福晋不是科尔沁岱布郡王家的格格吗。 怎么成卖炭翁家了? 三阿哥却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非也非也,九弟,这你就不懂了,此‘卖炭翁’不是指家世,而是指相貌,他们都说五弟得了个黑福晋,据说面若黑炭。” 面若黑炭? 黑福晋?!! ‘噗嗤’一声,九阿哥口中的酒水直接喷了出来。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五哥,那五嫂这么黑还能看……” 胤祺一个眼刀瞪过去,胤禟的话戛然而止。 这倒霉孩子终于后知后觉看到自家五哥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场面一度沉默,众阿哥神色各异,有假装喝酒的,也有忙着看窗外的,都忙的不亦乐乎。 其实,关于老五得了个黑福晋的传言,确实在宫里宫外传了有一阵子了。 但具体是真是假,还真没一个准信。 科尔沁各部在清朝均不属于在旗蒙古人,不用参加选秀,所以,安清的样貌京城里还真没什么人见过。 这本也不算什么,毕竟那些满蒙联姻中的蒙古女子也大都是如此,包括康熙后宫中的那几个蒙古嫔妃,顶多是往宫中送些画像,也看不出黑白来。 一开始流言兴起时大家伙也都没在意,以为只是一些无稽之谈,没想到传着传着竟有几分真了,归根究底,问题竟出在了伊德日身上。 在紫禁城是没人见过安清,但作为她的双胞胎哥哥,去年准噶尔战场上,可是有不少人见过的,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张黝黑的脸。 据说,伊德日曾同人提起过这个龙凤胎妹妹,还沾沾自得地放出豪言,说他们兄妹两人长得非常像,一看就是亲兄妹。 蒙古人常年游牧骑射,皮肤黑些也实属正常,伊德日虽比普通蒙古人黑上些,但他是男子,倒也无伤大雅,若是他的妹妹也这么黑,那就有些…… 三阿哥一向喜 3. 五福晋03 []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刚让人送走宜妃,就暗自叹了口气。 宜妃嘴上说着送汤,却是切切实实告状来了。 宫里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康熙,那些关于老五福晋的那些传闻他也早有耳闻。 老五这桩婚事确实有些仓促,但康熙也的确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自大清入关后,为巩固统治,缓解蒙古地区的粮食需求,减少朝廷的压力,一直都鼓励牧民垦荒耕种。 塞外苦寒,蒙古牧民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康熙一直有意倡导科尔沁及周边蒙古地区垦荒耕种。 在他看来,蒙古田地高,且丰腴,雨雪常调,很是适合耕种,再加上,地域广阔,可开荒耕地面积十分客观,若是能合理开垦,前景十分可观。 然而,蒙古族各部长期以游牧为主,不谙农耕,即便是耕作了田地,往往也是播种后便四处游牧,对农作物不管不顾,甚至都不能及时收割。 关于蒙古地区农牧的问题,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康熙的心头大事。 前些年,冀鲁豫连年灾荒,无以为生的农民纷纷出关进入蒙旗地区,为避免事端,康熙暗令各关对灾民放行。 他此举也是有着汉民到了关外后,可帮着牧民垦荒耕种之意。 然自此之后,蒙古王公们诉苦的折子像雪花般一封封递了过来,说一些汉民进入蒙地后,任意开垦,毁坏牧场,盗窃牲畜,致使牧民不敢夜牧,农牧矛盾很是严重,蒙民和汉民矛盾也日益严重。 对此康熙也很是头大。 他主张满汉一家亲,但两个民族融合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更何况蒙民和汉民了。 但在这一众蒙古部落中,康熙发现唯有科左后旗有所不同。 头一年时,科左后旗的岱布和其他蒙古王公一样,也是递了诉苦折子过来的,但之后,岱布的折子越来越少,特别是近两年,不仅不再递折子诉苦求朝廷救济粮了,科左后旗甚至还有余粮外运。 今年九月,康熙出巡塞外时,特意经过了科左后旗的辖区,这才看出些章法门道来。 科左后旗如今半牧半农的模式已初成气候,农牧用地界限分明,局部地区已出现小块农耕之地。 蒙民汉民和谐相处,当地蒙民学着汉民精耕细作的耕种习俗,掌握了选地、翻地、养地、选种子以及引水灌田等农耕技术和方法。 不管是蒙民还是汉民,只要大家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便自然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身为该部落的札萨克,岱布能妥善处理好这些矛盾和事务,可见能堪大用。 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态度,一向都最先就体现在联姻一事上。 岱布恰好有一对适婚年龄的龙凤胎子女,按康熙的本意,在婚事上,他是不欲让自己的儿子和蒙古王公贵族牵扯上关系,基本是公主或郡主去抚蒙。 目前宫里适婚年龄的公主只有四公主,但康熙早已确定让她下嫁喀尔喀蒙古,底下的几个公主还小,宗室那边一时还真找不到适龄的人选。 老五是在太后膝下长大,与科尔沁那边本也就有着剪不断的牵连。 多方权衡之下,老五就成了这个联姻最合适的人。 “简直是荒唐,岱布好歹是个郡王,家里的嫡女就算不是锦衣玉食,那也是娇捧着长大的,卖炭翁,亏他们想得出来!”康熙拍着桌案,气骂道。 梁九功忙附和道:“万岁爷说的是,都是些没影的传言罢了。” 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哪个不是从小就娇贵的养着,就算皮肤天生黑上一些,那也是有千万个法子养回来的,大面上总不至于看不过去。 旁的不说,宫里太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美容养颜的方子。 康熙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外面传成这样,若是给老五指的这个福晋真的太看不过去,康熙也是怕委屈了自己这个儿子。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出言劝慰道:“之前御前面圣时,奴才瞧着伊德日小将军的五官很是俊朗,既是双生子,那五福晋的样貌定是也差不了的。” 康熙微微颔首,这话倒是不差。 他这里有画像,从样貌上看,五官长得确实不错。 宜妃这一趟自然不会白来,没多久,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叫到了乾清宫,康熙对着两人好一顿骂。 两人灰头土脸从乾清宫出来时,心里都开始埋怨起了老五,这么点子事情还闹到皇阿玛面前,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 紫禁城内的事安清无从得知,她这会手头上可有不少事要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她阿娘忙着给她筹备嫁妆的事,就把过年的一向事宜交给了她来操办。 年后,二月刚过,康熙第三次亲征准噶尔至宁夏,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全都上了战场。 满洲人最敬重巴图鲁,靠军功说话,出征前,伊德日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立下战功给她长脸。 安清可不求他们立什么战功,千叮咛万嘱咐要安全第一,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要平平安安归来就好。 前线战事整体还算顺利,不时便有捷报传来,她阿爹他们的军队被康熙留在了后方,没在前线相对也安全了些。 安清的婚事定在五月,本以为会受战事影响,能把婚期往后在拖一拖,但不管是前线还是紫禁城,都没有传来延迟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如期准备着。 四月中旬,前线传来了噶尔丹身死的消息,寻报丹济拉等携噶尔丹骸骨和噶尔丹之女等人向清军投降。 没多久,康熙班师回朝,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终于带着部落的族人回来了。 时间紧迫,去紫禁城送亲的队伍的队伍也即将要出发,这次由安清的三个哥哥护送她出嫁。 一长串马车上装着嫁妆,从草原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一路上众人没敢耽搁,半个多月后,送嫁的车队终于赶在婚期前五日到了京城。 送亲队伍由理藩院官员接待,成婚之前,安清等一众人被安排住在了京郊别苑。 五天的时间须臾而过,眨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安清就被陪嫁来的嬷嬷从床上拽了起来,别苑的小院里很快也挤满了人,宫里来的喜嬷嬷给她开脸、梳头,好一阵忙活,最后换上皇子福晋大婚穿的吉服。 一切准备妥当厚,她在闺房里等待吉时,身边陪着的是宫里来的女官,没多久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迎亲的队伍来了,门口众人正在想发设法地为难新郎官。 带头堵门是安清的三个哥哥,他们长得本就人高马大,这样并排站着,身后还跟着一排人高马大的蒙古侍卫,看着很是唬人。 前来迎亲的人里,除了太子外,一众年长些的阿哥都跟着来了,一看这阵仗,大家都愣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依次从三兄弟身上扫过,最后都齐齐停留在了伊德日的脸上。 这应该就是老五福晋的那个龙凤胎哥哥吧,还真够黑的! 胤祺脸色也僵了下。 伊德日被看的一脸莫名,四阿哥胤禛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迎亲堵门是习俗,或要红包,或做催妆诗,或答题等等都可以。 就在众人等着安清三个哥哥出招时,只见他们一扬手,两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侍卫抬上来一条长桌案,上面放着的都是碗,碗里则倒满了酒。 这是要拼酒! 一众阿哥面面相觑。 新郎官接下来还有正经事,可不能在这给灌醉了,那就只能他们这些哥哥弟弟来了。 大阿哥当仁不让,率先撸起袖子同安清大哥喝了起来,三阿哥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也认命地上前端起了碗。 一轮接着一轮,阿哥这边已经连着换了两拨人了,安清的三个哥哥却像没事人一样,连脸色都没变。 蒙古人果然名不虚传,是真能喝啊。 眼瞧着到了吉时,喜嬷嬷没法子只能出来催了又催,安清的三个哥哥这才放了行。 吉时降临,女官和嬷嬷给安清盖上红盖头,又往她手中塞了一条红绸花,喜嬷嬷背着安清迈过火盆,进了门口停着的红缎八抬喜轿里。 喜轿一路进到了阿哥所,接着便是一连串成亲的各种礼仪,全完成后,安清终于被喜嬷嬷扶进了新房。 胤祺这个新郎官要在前院席上陪宾客饮酒,伺候的宫女都在外面,新房里这会只 4. 五福晋04 [] 红烛映辉煌,明亮如白光。 盖头蓦地被掀开,安清眼前瞬间没了遮挡物,她怔愣了片刻,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正前方胤祺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清瘦欣长,面容清秀俊俏,身上有着一股子沉稳英挺的气质,但隐隐中还是略带了些青涩。 安清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些颜控属性在身上的,无疑,胤祺的长相在她这里是过了关的。 旁的先不提,若无意外的话,日后要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看着不顺眼总归不是件好事。 胤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就是他的福晋? 和预料中所有的模样都不同。 与传言中所谓的‘面若黑炭’更是完全相反,她肌肤白腻光泽,竟然比他见过的那些江南女子还要白上些。 烛光摇曳,两人四目相对。 安清微仰着脑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他这是什么表情? 不会是对她这张脸不满意吧。 安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压根不会觉得胤祺这是被她的美貌惊住了。 说句不谦虚的话,她的长相是可以算到漂亮的行列,但绝不是那种国色天香的绝色。 胤祺身为皇子,自幼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更别提还有个艳压后宫的宠妃生母,宜妃。 他可不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毛头小子。 安清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她压根就没想着遮掩。 胤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懊恼。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你……饿吗,我问了嬷嬷,她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先用些膳食?” 安清怔了下,有点意外他竟然会去问嬷嬷这些,“谢谢爷。” 胤祺轻点了点头,转身去招呼人传膳。 没多久太监提着膳食盒过来了,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摆满了桌案,瞧着很是精致。 安清确实有些饿狠了,虽然没忘记教养姑姑教的那些规矩,但进食的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胤祺之前在酒桌上用了些东西,这会倒是不太饿,吃的不紧不慢。 半晌后,他放下筷子,看向安清,神情中似是有些犹豫,“之前的事,抱歉。” 安清刚夹了一个水晶蒸饺,正准备吃,蓦地听到胤祺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望过去,一脸茫然。 之前的事,什么事? 安清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刚刚揭盖头的事。 她把蒸饺放在碗碟中,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能问问原因吗?” 虽说是各花入各眼,但少年劝你最好不要太肤浅。 胤祺顿了下,视线不由有些闪躲。 之前席间被兄弟们拉着喝酒时,大哥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伊德日,胤祺又怎可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这是记恨之前被皇阿玛责骂的事。 拜大阿哥所赐,这一晚上胤祺满脑子都是伊德日的那张脸,揭盖头之前的挣扎,也是因为在努力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受到影响了,其实那一刻已经默认安清也会和伊德日那般黑,所以,在待看清她的脸时才会有那瞬间的怔神。 “别多想,我当时只是想到了些旁的事,与你没有干系。”胤祺道。 安清“哦”了一声,故作失落道:“原来与我没关系啊,我还以为……” 胤祺不解:“以为什么?” 安清向着他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貌惊艳到了呢。” 胤祺怔了下,随即也意识到她说的是玩笑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的福晋竟然是这种活泼性子,不过也好,很鲜活。 看到胤祺的反应,安清心里大概也有了谱。 她突然开这么个玩笑也是存着些试探之意。 之前教养嬷嬷教她不少宫里的规矩,她大概总结起来,那意思无外乎就是,皇家媳妇要端庄稳重,贤惠明理。 所谓的贤惠明理,就是不嫉不妒,替他管好后宅之事,这倒不难。 至于端庄稳重,这对安清就有点难了。 活两辈子了,‘端庄稳重’这几个字就没和她有过什么关系。 左右思量了许久,安清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去伪装什么,性格这东西,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退一步讲,蒙古草原上姑娘的性子本就爽利,她这样倒也不显得突兀。 若是强装温婉含蓄、含蓄带怯什么的,才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呢。 因着这一个小小的玩笑,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胤祺看安清吃的香,抬手帮她夹了些菜放碗里,“来京城后可还习惯?” 安清点头回道:“还好,挺习惯的。” 上辈子她大学就是在首都读的,对这边的气候和饮食倒没什么不习惯。 “京城的东西都很好吃,前几日,我三哥还特意给我带了庆丰楼的烤鸭,特别香。” 庆丰楼是京城里最大酒楼,胤祺平日里也没少去,他家的烤鸭确实还不错。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酒楼吃,刚烤出来的更香。”胤祺道。 安清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两人都有心交谈,不知不觉就聊开了,安清讲了些在草原上的趣事,胤祺似乎很感兴趣,也说了些自己幼时的趣事。 一来一往间,胤祺对自己这个福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和他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她果然不爱舞文弄墨。 胤祺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知道蒙古人向来不重视文化教育。 其他兄弟的福晋都是出身满洲勋贵人家,自幼便琴棋书画培养着,除了满语蒙语外,家里还会有专门教授汉文化的师傅。 她日后在与其他妯娌相处时怕是会受到一些打击吧。 胤祺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他因长在皇玛嬷膝下,自幼说满语蒙语,不擅汉文,去上书房读书后可没少被其他兄弟明里暗里笑话。 九岁那年,皇阿玛领着大臣来上书房检查他们的功课,扔了一堆儒家经典书籍,让皇子们依次诵读,大家都表现的很好,就连才五岁的老八,都能熟练的读出来,只有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去后,他羞愤不已,自此之后虽然奋力追赶其他兄弟,但这些年来,终究还是一步晚步步晚了。 大概同病相怜吧,胤祺暗暗决定,以后定要多顾着她些才好,他的福晋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胤祺突然问。 安清可不知道胤祺脑补出这么一场大戏,也没多想,随口回道:“种点东西吧。” 胤祺微微颔首,下意识以为她所说的种点东西是种花,后宫中不少妃子都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 “皇玛嬷也喜欢种花,宁寿宫里有专门养花的暖房,还有好几个很会侍弄花草的小太监。” 安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嘴,最终也没解释。 行吧,她偶尔也种些花。 两人边吃边聊了好一会,用完膳后,时辰确实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安清先叫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紫苏和翠柳进来伺候她去隔壁浴房沐浴更衣,她收拾完出来后,胤祺才让贴身太监伺候他去洗漱。 待他回到寝房时,安清正在床上铺被子,她穿着一身红绸里衣,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胤祺撩开帐子,上了床。 “安置吧。” “好……” 红烛熄灭,红帐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 * 晨曦初露。 安清在紫苏的一阵阵轻唤中醒了过来,她揉着酸软胀疼的腰肢睁开眼,“紫苏,什么时辰了?” 紫苏回道:“福晋,寅时了。” 安清瞬间痛苦脸:“这么早啊。” 紫苏清楚自家主子最是怕早起,每次都要磨蹭好久,但这会没法子,只能好声劝道:“福晋,待会要去宫里请安,可不能再睡了。” 胤祺在外间由太监伺候更衣,进来恰好看到自家福晋赖床时哼哼唧唧的模样,眼底不由染上丝笑意。 “今日是早了些,要先去太和殿前行谢恩礼,等晌午歇响时,可以再多睡会。” 根据祖制,不管是宗室王公,还是皇子阿哥,若是奉御旨赐婚而娶蒙古王公贵族之 5.五福晋05 [] 对于能亲眼见到历史上‘千古一帝’的康熙,安清自是非常期待的。 说起清朝的康熙皇帝,历史学家眼中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也是一位古代的杰出帝王,更是因‘九王夺嫡’的事件在后世的各种影视剧中被广而熟之。 但在农学家眼中,康熙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位高产水稻培养专家。 康熙是古代帝王里唯一一位亲自培育出高产水稻的育种专家,也正是他亲自培育的抗旱水稻,使江南水稻亩产增加一倍,还终结了长城以北不能种植水稻的历史。 在农学圈里,康熙可是有着‘袁隆平之前的袁隆平’称号,可见其地位和影响力。 安清作为一个农学生,对康熙一直都有着相当高的好感度,进而对康熙朝的这段历史也算比较了解。 抛开其他不讲,身为一个帝王,他愿意花十年来亲自培育水稻,再花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全国推广,这份耐力和韧性,就已经很难得了。 至少可以证明康熙是一位心中装着百姓的有为帝王。 安清和胤祺两人由小太监引着,从乾清宫的配房一路来到东暖阁,踏入殿门后,碍于规矩,她始终微垂着头,跟在胤祺身边磕头行礼。 “都起来吧。”康熙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谢皇阿玛!” 两人谢恩起身后,康熙简单问了胤祺几句家常,安清这会总算是有机会窥探千古一帝的圣颜。 怎么说呢,周身的威严和气势很足,但长相却普通了些。 也不能说普通吧,只是没办法归到俊美的行列。 不过,算算康熙的岁数,今年也四十多了,像这个年纪的大叔,外形早已经不这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气质。 而康熙一个文武双全,又常年位居高位的皇帝,气质自然不会差。 “老五家的,来到京城可还适应?”康熙突然看向安清,关心道。 安清倒没慌,先蹲了个福身礼:“谢皇阿玛关心,儿媳一切都好。” 康熙微微颔首,又随口和她聊了几句,话题都是围绕她阿爹和家里的事。 安清从头至尾回答的有礼有节,条理清晰,不见任何拘谨慌乱。 不错,倒是个能稳得住的,康熙心道。 这些年,对于老五这个儿子,康熙心里多少是觉得有些亏欠的。 当年他觉得皇额娘膝下空虚,便把老五放在她身边抚养,老人家在吃喝用度上的确是把孩子养的很好,但却偏偏不注重老五的学业。 他为着孝道,也不好太过于插手。 唉!这也就造成了老五和其他的兄弟相比,确实是略显愚钝和平庸了些啊。 安清是不知道康熙此时心里的想法,否则高低得吐槽一番。 愚钝?平庸? 一个在皇宫里长大的阿哥,长期处在这种政治漩涡的环境下,最后却能在九子夺嫡中明哲保身、不受牵连的人,其心性和能力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要怪只能怪康熙的儿子们普遍都很强,这也都是康熙的教育成果。 他要求自己的皇子们,要能辅政,能统兵,能务学,政治军事文化要全面开花,那是从小就得开始拼命内卷啊。 像胤祺这种,就小时候落后了一些,之后便在康熙眼中落得了个平庸的印象。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九子夺嫡出现的一个前提。 各个都很强,便谁也难服谁,都觉得自个有能力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啊。 安清一回神正好看到康熙正一脸严肃地打量自己,她先是愣了下,随即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康熙心里一乐,还真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 他方才的确是故意为之,面对帝王的打量,若换成旁人,心思定会千思百转,进而诚惶诚恐起来。 也只有心性单纯之人才不会多思多想,竟然还冲着他傻笑。 这一点倒是难得。 康熙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场婚事赐的好,这姑娘瞧着讨喜,能撑住场面,但又不会太精明,和老五正好合适。 “梁九功,朕记得缅甸进贡的玉如意还有一柄,拿来赏给老五福晋吧。” 梁九功愣了下,待回过神后,忙应了下来。 胤祺也很是意外,这玉如意是前几年缅甸进贡的,一共才四柄,先是送到了太后宫中一柄,又把一柄赏给了太子,年初在战场立下战功的大阿哥,也被赏了一柄。 没想到最后一柄竟然给了安清。 看来皇阿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胤祺想。 这样也好,能得到皇阿玛的另眼相待,想必日后在宫中旁人也不敢轻视了她。 安清自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只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呼~她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刚刚也是她大意了,窥探圣颜这事可大可小,还好她当时灵机一动,没有慌了阵脚。 说起来,这也全依仗她长了一张‘傻白甜’的脸。 从乾清宫离开后,安清和胤祺这对新婚小夫妻还不能回去,还要去后宫给太后和宜妃请安。 依着规矩,皇子成婚第二日,还应携着福晋向皇后请安,只是康熙的后位已空置多年,此时就连皇贵妃和贵妃之位也是空置的。 所以,安清只需去给她亲婆婆宜妃请安即可。 至于四妃的其他三妃嘛,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翊坤宫,正殿中。 宜妃早早便收拾妥帖,坐等着儿子儿媳妇来请安敬茶。 郭贵人和四公主这会也在,郭贵人虽只是个贵人,当不起阿哥福晋敬茶,但她怎么也是胤祺的亲姨母,过来见见倒也是应当。 不知为何,儿子大婚第二日要来请安,宜妃脸上不见多少欢喜,却隐隐有些愁容。 “娘娘,奴婢沏了杯茶,您喝点提提神。”宜妃身边的大宫女喜珠端来一杯茶水。 宜妃示意她放在旁边桌子上。 郭贵人这会也发现宜妃的眼圈下竟有些淡淡的阴影,虽已用脂粉遮了些,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来。 “妹妹这是昨日没睡好?” 宜妃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别提了,昨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愁得半宿没睡着。 昨日是老五大婚的日子,按理说她这个做额娘的该高兴才是,但她哪里高兴的起来啊。 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偏偏给老五指了这么个科尔沁出身的福晋。 宫里谁不知道,科尔沁女人一向都高傲的很,已逝的太皇太后和如今宁寿宫里住着的太后是长辈她不好多说,但咸福宫里的那位,进宫这么多年,平日里见谁不是用鼻孔看人,人家压根就没把满宫的嫔妃放在眼里。 因着老五养在太后膝下,咸福宫妃又和太后走的近,宜妃平时倒是没少和她碰上,自然也是受她挤兑最多的。 对方虽然不得宠,但奈何出身显贵,和太后还是同族,这些年,宜妃也是不得不对她有所忍让。 皇上又一向礼重蒙古,现如今却又得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宜妃一时还真不知是好是坏。 她是婆婆倒还好,不喜欢平日少见些便是,但若老五媳妇真是个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的性子,老五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老五是她第一个孩子,当时生他时自己位份低,没办法养在跟前,只能送到太后身边养着,对于这个自幼未在膝下养大的儿子,宜妃对他也是常觉亏欠。 郭贵人是知道宜妃心结的,但却不知如何劝。 四公主整日跟在宜妃和郭贵人身旁,也自然是清楚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姨母别担心,我觉得五嫂人还挺好的。” 昨日两人虽然连面都没真正见到,但隔着盖头聊了这么久,四公主能敏锐地直觉她这个五嫂和咸福宫娘娘明显不是一种人。 宜妃这才想起昨日让四公主去陪安清的事,忙问她对方性子如何。 四公主挠了挠头,这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思考了片刻后,她决定从头说起,把昨日小九带着小十他们胡闹的事,还有之后和安清聊天的内容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宜妃听完若有所思,“她真没有因小九他们胡闹生气?” “没有。”四公主摇了摇头,“当时我觉得不好意思,还代替小九他们向五嫂道歉,可五嫂却说大喜的日子热闹点好。” 宜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恼小九他们胡闹,待四公主也很客气,可见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 想必那性子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就在宜妃刚刚松了口气时,一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娘娘,惠妃、德妃和荣妃娘娘来了。” 闻言,宜妃脸色蓦地一变:“她们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看笑话来了。 在后宫中,四妃面合心不合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们同为妃位,又都有儿子傍身,这些年的明争暗都自然是少不了的。 几人暗暗较劲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脾气秉性自然是非常熟悉。 宜妃性子泼辣,在宫中又盛宠多年,平日里得意的不行,也就咸福宫科尔沁出身的那位能让她吃瘪。 谁能想到现如今偏偏又得了个科尔沁出身的儿媳妇,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在私下里笑话宜妃和科尔沁相冲。 所以,今日翊坤宫这出婆媳初见的好戏,她们可不愿错过。 “姐姐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宜妃再不情愿,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惠妃走在最前头,笑着握住宜妃的手,待看清她眼底那抹淡淡的乌青时,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今个可是妹妹的好日子,咱们没空也得有啊,怎么也得沾沾妹妹的喜气。” 德妃和荣妃紧跟其后,嘴上也是各种漂亮话说着,让人想发作都找不着由头。 宜妃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但又无法,只能吩咐人上茶水和点心,好好招待她们。 * 安清这边,在去翊坤宫前,他们要先到太后的宁寿宫中请安。 胤祺自幼长在太后膝下,祖孙两人的感情很是深厚。 老太太见到两人很是欢喜,可能因着出身同族的缘故,太后对安清的态度倒很是亲近,赏了她一套赤金头面当见面礼,还拉着她聊了不少草原上的事。 她们都是来自科尔沁左翼,虽不同旗,但祖上却也是确确实实有着血缘关系的,安清算是太后的本家侄孙女辈的,在辈分上应该喊她是姑太太。 但现在嫁到皇家,她便只能跟着胤祺喊皇玛嬷。 两人给太后请完安后,又陪着她老人家喝了会茶,用了些点心才离开。 宁寿宫在东六宫,翊坤宫在西六宫,绕上一圈过来也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就在安清两人忙着朝这边赶的时候,翊坤宫里已经唇枪舌战好几个来回了,宜妃这会以一敌三,多少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九阿哥和十阿哥突然从殿外跑了进来。 “额娘,皇阿玛赏了五嫂一柄玉如意。”胤禟喊道。 宜妃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是缅甸进贡的玉如意?” 胤禟脸上闪过丝不解:“额娘你睡糊涂了啊,不然还能是哪个。” 这倒霉孩子,怎么说话呢,宜妃忍不住偷偷白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会心情好,也懒得和这臭小子计较。 皇上给了老五福晋这么大个赏,那也是给老五脸面。 这么一想,宜妃腰杆子立马硬了起来。 她轻笑着道:“你这孩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值当这么特地跑来说一趟,你大哥年初不也得了一柄嘛。” 惠妃顿时酸的不行,什么叫他大哥不也得了一柄吗! 那可是她的保清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才得的赏,老五福晋拿什么和他的保清比。 德妃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一向最擅长揣夺康熙的心思,因此也想的更多。 这满宫里,若说皇上最满意哪个儿媳妇,那自然是非太子妃莫属。 但前两年太子妃刚进宫那会,可没得过这么厚的赏。 看样子她之前的猜测没错,皇上这是真的准备要重用老五福晋的娘家了,只是皇上笼络蒙古王公多是为了西北战事,这会噶尔丹已死,准噶尔也投降了,短期内应是没有战事才是。 可除了战场,还会在何处重用呢? 德妃百思不得其解。 安清终于来到了翊坤宫,但一走进正殿看到满屋子的人,不由怔了怔,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看屋里这架势,座位上那几位应该都是康熙的妃子。 只是,当安清的视线落在上首位置上时,双眼倏地就亮了。 哇~这么明艳靓丽的大美人,肯定就是她那个宠冠后宫的婆婆吧! 呜呜呜,老康真是好福气!! 胤祺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领着安清进去给一众母妃请安。 安清心里也小小惊讶了一把,没想到她这进宫第一日就把惠宜德荣四妃全见齐了。 惠宜德荣四妃差不多是前后入宫的妃子,几人岁数应该相差不太大吧,但从外貌上看去,宜妃却其他三妃年轻多了,看着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谁能想到人家都是做奶奶的人了。 果然是岁月不败美人啊。 自安清进来后,她在悄悄打量众人的同时,满屋子的人也在打量她。 不管是惠宜德荣四妃,还是一旁的郭贵人、四公主和九阿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传言果然不可信! 什么面若黑炭,满后宫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比老五福晋皮肤更白皙娇嫩的了吧。 至于长相,她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绝伦的大美人,但也绝对算是好看那一挂的。 特别是那双灵动的杏眼,像是会说话般,笑起来还有两个很乖的酒窝,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